去还是不去？裴照犹豫不定。
听陆少云的意思，必定与凌桐有关，这混蛋总是不肯放过他。会有什么事呢？他一直朝不好的方面想，最后自己都没了底气，电话打给凌桐，那边无人接听。最后他匆匆下楼，打车去了凌桐带他去过的那家会所。
柳三不在，好在那边的人还记得他，主动告知了他的去向，裴照连忙赶过去。下车走到酒店门口，却见陈琦走了出来，低着头脚步匆匆，没带墨镜，脸上泪痕宛然。
一照面，两个人都是一愣。裴照已经有段时间没看见陈琦了，立刻觉得她瘦了许多。他解下围巾绕到陈琦脖子上，把她的脸遮住大半。
“你怎么了？可别被人拍到。”
陈琦拉住他的手，眼泪直往下掉：“裴哥，我完了。”
“说什么呢？”裴照把她拉到稍微隐蔽点的角落，“发生什么事了？”
“我背叛了他……我是被逼无奈的呀……裴哥，我可怎么办？”
她的情绪很激动，又哭个不停，裴照问不出什么来，替她联系了经纪人，看她上了车才进酒店，直接去了柳三的包房。
柳三打开门，看见是他，一点也不意外，让他进了屋，随手倒了杯酒递给他。
“我看见了。”他笑了笑，还是斯文沉静的模样。
裴照转着手上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轻轻晃荡着。
“她只是个女人，还是不要为难她了。”
柳三啜了口酒液，说：“如果有人拿刀逼你，你会不会把凌桐的位置告诉他？”
“不会。”
“因为你爱他，宁愿自己吃苦也要他平安。陈琦不能，这样的女人就没必要留在身边了。”
裴照哑然失笑：“女人总是脆弱些的，你不能这样要求她，刀子晃在眼前谁不怕？放过她好啦，毕竟陪过你。”
“我并没说要怎么样，是她自己吓自己……” 柳三也笑，“你不会是恰好碰到她，顺道来替她求情的吧？”
“不是。我没你手机号码，有急事就自己找过来了。”
柳三放下酒杯，说：“凌桐。”
第42章
陆少云像是料定他会来，早派了司机候在门外，那人将他迎到七楼包间，略躬一躬身便退去了，裴照抬头一看，木门上篆着两字：“芸香”。
推开门是玄关，雕花木几上放盏宫灯，壁上一瓶一花，他借着火光走到另一扇门前，再推开，才见到陆少云。
屋里布置得相当雅致，仿如古时书斋，因此陆少云做的事便显得愈发唐突：他端坐在书桌旁，架设了笔记本，兴致勃勃地窥视隔壁动静。想必是谋划已久了。裴照走过去，自己动手沏了茶慢慢饮。
陆少云笑了笑：“你来迟了。”
裴照环顾四周，说：“这么风雅的地方，你用来做这种事。”
陆少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邀他近前：“来，好戏已经开场。”
裴照：“想必剧情俗烂，不看也罢。”
“虽然如此，也要看演技的，同样的戏，有人演得造作，有人演得入神，我推荐的都是上品，绝对值得欣赏。”陆少云殷勤相劝，并且拨掉耳麦，旋大了音量。于是凌桐的声音，不可避免地钻进了裴照的耳朵。
“……不，不可能，过去的事情不可能重现，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你当时要走，可曾顾及过我的感受？你现在……”他大概正在踱步，声音忽然不甚清晰。
“我原本对人生没什么希望了，是你把我变成这样子，你让我站在台前，发现自己还有些力量，我……我承认我昏了头，一心想飞得更高，当初离开你是我不对，我忘恩负义！凌哥我错了……”
这个人，应当就是Victor了。
陆少云忽然笑起来，对裴照说：“你不知道，凌桐那时候发了疯一样，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月不出门，你猜他干嘛呢？”
裴照尽力不去想：“我不知道。”
“画画呢。一张张，画得都是那小子。真是的，凌桐认真起来很讨厌呢！好像一下子就把真心用完了。”
“用完了……”裴照垂下眼，无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嗯，都涂到纸上去了，”陆少云很满意他的反应，“然后付之一炬，顺利出关，才是你见到的凌桐。要我说，他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比较可爱。”
裴照没有搭话。
“他这样的男人，居然用心去爱别的人！你能想象那是什么模样吗？居家好男人，如父如兄如师长，对那小子关爱备至千依百顺，恨不能把心捧出来给他，我的天哪！”陆少云拍拍额头，呼出一口浊气，“想想都让我恶心。”
裴照很想同意他的观点。
“……我已经受到惩罚了！你看看我！我已经知道错了，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我们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只能怨自己太贪心。我可以给你介绍个好东家，你趁着年轻，还可以再走几步。”
“我不要这些了，我只要在你身边就好……” Victor哭着哀求。
“真难看，”裴照皱眉，“感情这东西，难道求得来？”
“或许。”
“……那么你要学我，做事当干脆一点。你寄过来的信，我一封都没有看过，这回只是见你处境太惨才会帮你，你不要会错了意。”
裴照说：“你听！”
陆少云只是冷笑：“未必。”
Victor还在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裴照已经失去了兴趣，说：“可否提前退场？”
陆少云走到他身边，按住他双臂往下压了压，凑近了神秘地说道：“少安毋躁！我请你看的戏，不会这样肤浅。耐心等一等，这里的茶很不错。”
说完他也坐下来。两人隔着茶几，当真摆出了品茗的姿态，话题也顺势转到雨前茶上去了。
裴照一边同他闲聊，一边不自觉地留心着隔壁间的动静，陆少云悠闲自得，慢慢扯起茶道学问。
“我不信我比他差！我什么都会为你做！” Victor突然用力吼了起来。真是失态，何必如此呢？裴照微微摇头。
陆少云已经从龙井聊到了大红袍，语速不紧不慢。他这样笃定，裴照倒渐渐坐不住了。
这边的话题已经延伸到书画印石，陆少云好兴致地向他介绍自己的收藏。那边Victor已经情绪失控刚被凌桐安抚下来，还在隐隐啜泣着。
忽然，那边传来一阵异响。陆少云放下茶杯，悠悠然站起来，说：“你不妨看一看。”
裴照忍不住了。那边激烈的争执是因为什么？他走过去，也同陆少云一样，注视着电脑屏幕。
简直吓了一跳。Victor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坐到了窗台上，凌桐离他稍远，被威胁着不准上前。风很大，Victor那样单薄，像是随时都会掉落下去。
凌桐站在那里，神情几乎愕然，连话都没有一句，只是呆望着他。
“第一回见面，我坐在天台上，想着要不就往下跳了算了……可是你出现了，你朝我笑，问我要不要下来跟你走……从没人像你这样待我，我心里很欢喜，很感激的，真的，你对我这么好，我居然还鬼迷心窍地要离开、要去追求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真是活该有这样的报应！凌哥，你说，当初我对这世界都已经死心了，你为什么让我活过来？现在我又回到原点啦，你还肯不肯再救我一回？”
裴照猛然想起陆少云昨日所言，心头一震，愤怒地回头瞪他：“人不能这样无耻！陆少云，你怎么可以利用他都不敢回想的伤心事？你的残忍远甚于你父亲！”
“小心你的言辞！”陆少云一把将他摁在桌上，“你在说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裴照用力挣脱开来，冷笑道：“猜也猜得出来。你必定知道上一辈的纠葛，因此觉得你家的不幸福，是因为凌桐她妈妈，你恨她，所以要报复她，她不在了，你连她儿子也要毁了。”
“放屁！”陆少云阴着脸再次抓住他，用力推在墙上。
这样才对啊，假作斯文不累么？陆少云总算露出真容了。他这样想着，脸上也露出笑意来。陆少云似乎被激怒了，抬手就要扇他巴掌，裴照不肯示弱，直盯着他的眼睛看，那巴掌却在他脸上轻轻落下，手指爱抚般拂过他的嘴唇，裴照嫌恶地别过脸去。
“裴照啊——”陆少云不怒反笑，扯过他按坐在书桌前，“看看小桐为难的样子，他可曾为了你有过这一刻，嗯？”
凌桐一直僵在那里。Victor侧身坐在窗台上，望着凌桐，却像在自语。
“……满架子的书我才读了一点点，我连素描还没学完呢……凌哥你不用做什么选择，我知道我没资格要求这个，只要给我一个小小的位置，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好，真的，我就这点心愿了，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只有……”他作势转过身去，只要再往前倾一点，整个人就会落下去。
七楼呢，任谁也回天无力了吧，裴照望着凌桐那副失神的模样，心里难受得很，他忽然用力把桌上的东西扫下去。
“你干什么！”陆少云喝道。
裴照说：“其实不用这么费事，你这样处心积虑地安排一切，结果可想而知。只是我要提醒你，Victor身体不好，现在情绪又不对劲，万一真有什么意外，那就是害了人家一条命。”
他快步往屋外走，门外守着两名壮汉，挡住裴照的去路。
“裴照，你就这么急着要上场？”陆少云似笑非笑，抬了抬下颏，裴照立刻被他们扭住手臂。
“他都要往下跳了，凌桐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所以那小子说什么不用做选择——都不用做选择了还有什么意思嘛！裴照，剧情没起伏没波澜，岂不令人生厌？”陆少云笑呵呵地摸了摸下巴，一步步向他走来。
第43章
进门裴照就觉得冷。寒风从屋外呼呼地灌进来，真难为Victor能在窗前坚持这么久。
陆少云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向窗边走过去，Victor似乎快冻僵了，木然地由着他们把自己拉下来扔在地毯上。
窗户关上后，屋里渐渐暖和起来。陆少云坐下来拍拍身边的椅子，笑着说：“小桐，你过来坐。”
凌桐慢慢转过身，不料却看见了裴照，两个男人站在他身后，紧紧箍着他，不让他动弹。
“陆少云，”凌桐一字一句地说，“别动裴照，否则很难收场。”
陆少云只是笑，凌桐静静地站着，声音也像是冷得没有温度，却有些嘶哑。
“你要什么？”
陆少云摇头。
“放了他，我名下凌氏和柳风堂的股权，尽数归你所有。”
闻言陆少云故作诧异地睁大眼睛：“小桐你在说笑吧？你什么时候学会为别人放弃身家了？”
“你倒是提醒了我，”凌桐微微一笑，“我还有几处房产，你统统拿走。”他看向裴照，眼里是冰雪消融的暖意，裴照亦回他一笑。
陆少云看在眼里，摇了摇头，说：“眼下我对这些没兴趣，亲爱的，我就想看你做何选择。”
“选择？”凌桐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
陆少云依次指向Victor和裴照：“你是要看他跳下去，还是要看他被人侮辱？”
凌桐勃然大怒：“你敢！”
“我向来说到做到。这个人是自己要跳下去的，可不赖我，再者我可是有证据的哦！” 陆少云站起身，踱过去踢了踢坐在地上的Victor，然后走向裴照，“至于他嘛，谁都知道他是我捧上位的，一个戏子被潜规则，在今天又算什么大不了的新闻？”
他示意手下将裴照按坐在椅子上，微微弯下腰，伸手托起裴照的下巴，斜眼看过凌桐的反应，这才满意地放开手。
“小桐，你要怎么选呢？”
凌桐沉着脸不说话，陆少云悠然旁观，显得十分惬意。
“让我来帮帮你。”他朝手下点点头，两个人抱起Victor，不顾他的挣扎哀求，打开窗户，将他推出去半个身子。Victor连声惊叫，被人扯回来塞住嘴巴，再次送出窗外吹风
“瞧他这样惊恐，原来之前悲伤绝望，说什么万念俱灰要跳下去，不过是装模作样啊……小桐，这小家伙虽然不怎么样，可毕竟是你疼了两年的人呢，话说遇到他之前，你可是只喜欢女人的，就这样看着他去死，可以吗？”
凌桐嘴巴刚动，陆少云已经走到裴照面前，抢先说话。
“这个男人，真是少有呢。心肠好，会做菜会照顾人，能嫌钱又不爱玩，安静温和，干干净净，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从古书里下来的。最重要是长相好，比你不差多少呢，你看他这身材，这皮肤……”他解开裴照的衣服，伸手探进去细细抚摸，叹息着说，“叫他们这些粗人们怎么受得了。”
制住他的两个壮汉配合地露出了笑容，陆少云低头亲吻裴照。
“别碰他！”凌桐怒喝。
“看来有答案了。”陆少云放开裴照，笑看凌桐。
窗边Victor呜咽不息。
“可毕竟是一条人命呢！小桐你不在乎吗？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从你面前掉下去，就像从前看着你妈妈那样？”陆少云的笑容，看上去简直残忍。
“住口！”这一声是裴照喊的，他随即被人捂住了嘴巴。
陆少云回头看看他，继续说道：“那感觉你一定忘不了。连我都时常想起那样一幕呢，你妈妈半只脚悬在空中，长裙子飘飘扬扬的，卷发垂到腰际，真美……你喊她，她回过头来，那神情真是难以形容……小桐，那么高跳下去肯定稀巴烂了，你说她怎么敢呢？你记不记得你当时大叫了一声，脚都不会动了？我把你抱在怀里，你就那样失了神，小桐……”
凌桐冲上来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再举起手，就被他扣住了，陆少云一步跨过去站在他身后，贴在他耳边呢喃：“小桐，不要害怕，我在这里，小桐……”
凌桐身子瑟瑟发抖。陆少云趁他恍惚之际，抱住了他。
“小桐，这样才好，你不要那么强，不要总跟我对着来，”陆少云低声安抚他，“那种场面看一次就够了，我们再不要想起来好不好？一起忘掉它……”
这一瞬间，裴照已经弄不清，陆少云对凌桐的感情，究竟是爱是恨，或者这两者交织得太久了，早已不可分割。他觉得陆少云最大的满足，就是想尽办法让凌桐在自己面前崩溃，然后再对着终于露出柔弱一面的凌桐，伸出双手，贡献胸膛。
Victor被人放了下来，已然虚脱，瘫软在地上。裴照也得以正常呼吸——他们移开了手掌。可是他们随即去做别的事，他们四个围住了他，扯开他的外衣。
陆少云微笑，带着凌桐转过身，正对裴照。
“凌桐。”裴照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令他惊醒。
回过神的凌桐用力挣开陆少云，扑上去救他。那四人都是好手，凌桐敌不过，很快被他们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