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梓歆把手里的玻璃杯放到桌上，撕开茶叶的包装，把茶叶倒进杯子里。林堇就呆在一旁，看着那双手的每一个动作，直到白梓歆转过头来对上他的视线，他才匆忙地把头扭向一边。
“嗒。”
热水壶终于结束了工作。
“你要吗？”白梓歆指指还有半包茶叶的小袋。
“我……不用了。”
“你不渴吗？”
“不了，谢谢。”
“唔，原来你跑这来就是为了看我泡茶的吗？”
林堇觉得想离开这个人的想法已经到达了满值。如果是分手的话，是不是可以直接说一句“哈，你还是不要自我感觉良好了吧”？
白梓歆从托盘里拿出个干净的杯子，重复了刚才的操作，然后把两个杯子并排。然后一手拿起热水壶，微微倾斜，将开水先后缓缓注入两个杯子。
面对这个人有条不紊的样子，林堇发现自己可耻地……心软了。
“咳，白老师……”
“我把机票……”
四目相对，林堇紧张地接话：“你先说。”
白梓歆笑，也不推脱：“我把机票改签了，今天我们就回去。”
“……哦。”林堇应着。天马行空地想着这个时候如果白梓歆急着回去就是说有私人飞机也不奇怪。
“你要说什么？”
“没……没什么。回去再说吧。”正好。林堇想。
84.分开
“房子？”赵尹狄的表情甚是鄙夷，“怎么，连白梓歆都不要你了？”
“……不是。”林堇冷静地否认，想了想，补充一句，“是我甩的他。”
赵尹狄狐疑地审视着林堇，思考着这没有见面的一个多星期里发生了什么，让眼前这个人产生了如此诡异的变化。
“这样也好。”赵尹狄不动声色地扶了扶眼镜，“托电视台的福，最近你的人气有所回升。加上你的唱片约也已经谈妥，又要开演唱会，曝光率增加后，再住一起的确不太合适了。”
唔。说的是呢。林堇其实想得远没有这么多。
“林堇。”
“啊？”
“你们断得够彻底吗？”
果然还是怕有后患吗。林堇试着用赵尹狄的方式思考，很显然赵尹狄凡事都需要一个确定而干脆的事实作为前提，才能做出下一步的决策。藕断丝连是最受他鄙视的状态，他不会希望艺人因为情感问题而无法专心工作。虽然这在一些人看起来是相当有噱头的事情。
对于经历过那次风波至今都没翻身的林堇来说，现在最该做的事，根本无须多言。
“嗯。”林堇肯定地点头，无比真诚地望着赵尹狄。
“我暂且信你。”赵尹狄依然有所保留，“如果你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不会再帮你收拾。你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
“……知道。”林堇小幅度地动了动肩，很没用地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好。”赵尹狄绷紧的表情总算有所缓和，预示着接下来的谈话是在双方达成共识的前提下进行的，“你的演唱会这几天就要开始筹备了。监制是白梓歆，我需要考察一下你的决心。也就是说，我会尽量抽空去旁听你们的会议，在其他时间里查你的岗，我想你懂我的意思。”
也就是说，我身上带了个不定时开启的监视器。林堇在心里默默翻译着赵尹狄的话，老实地回答：“明白。”
“那就好。至于房子的事。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赵尹狄随手抽出名片夹，“一个是我近期帮你找房源，如果有合适的你就搬过去。”
赵尹狄合上名片夹，继续说：“或者这样。我的一个朋友在炒楼，有套精装的房子还可以。那其实是在我的名下。如果是你去住，我不会收你的房租。”
还有这种事？！林堇兴奋的眼睛果断地出卖了他。
“我直接从你的收入里抽好了。这样也省事些。”
那不还是一样。
“……我是不是没有别的选择了。”林堇惨兮兮地问道。天知道赵尹狄会不会摆出资本家的架势，大手一挥后给他剩的钱只够最低保障。
“你可以选择在两个月后签新的经纪约。那之后，我就不再管你。我们可以到时候再来商量这个问题。”
林堇早已对赵尹狄死心塌地，换经纪人什么的，除非他脑子坏了才会做这么大风险的决定。
“好吧。按你说的办。”林堇认命地甘受剥削。
咖啡壶里的褐色液体一点一点地上升，苦涩的幽香渗透在空气里，随着蒸汽随意地扩散。
嘀嗒，嘀嗒。
最后凝结的几滴依依不舍地落进容器里，荡漾出一圈一圈的涟漪，很快又恢复平静。
白梓歆倚进沙发里，完全没有去品尝咖啡的兴致——那还是临回来前大姐塞给他的什么原装咖啡豆。他就这么看着摆在客厅中央示威般的两只大行李箱，听着林堇在楼上叮叮当当地继续收拾他的东西。
有点烦躁，很有冲上楼揍他一顿的冲动。
不过暴力和强求一向不符合白梓歆的行事风格。总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留下。如果留不住，那也总有办法让他回来。
不用说，现在的问题显然是后者。
林堇最后收拾的是那堆当前财产中最贵重的数码产品，电脑相机游戏机摄像机……加上配套的电源充电器，零七八碎地装了一个大背包，背起来倒很有倒水货的范儿。
几乎是雀跃着的，林堇飞奔下楼。那种心情，像极了即将离开安乐窝要出去闯荡的孩子。再怎么留恋和不舍，也禁不住自由独闯的诱惑。
路过沙发的时候，林堇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把背包放在行李箱的上面。
离开我你就那么高兴么。白梓歆终于发现自己沉不住气了。虽然类似的场景已经事先想象过无数种可能无数次，可真实上演的时候，原来还是这么难以接受。
林堇套着那件再普通不过的加厚卫衣，牛仔裤也是平时经常穿的很旧的那条。这样走出去，估计也不会有多少人能觉察到他的存在感。
而这样一个人，不过是运走了他原本带来的东西，却好像搬空了留下的那人的整颗心。
白梓歆觉得伤感。站起身，走向那个瘦弱的背影，从后面无声地拥住他。
“……”林堇停了手里的动作，呆了半天。
咖啡味已经被冲散了很多，淡得快要捕捉不到。
“白老师，别这样……又不是见不到了。”林堇转过头，刚好碰到白梓歆的鼻尖，“还有演唱会呢，不是吗……”
傻死了。
白梓歆想着，轻声叹了口气，用手揉揉林堇那头混了黑色的金发，然后心情复杂地离开了他。
“放假的时候记得回来。”白梓歆背对着林堇弄着咖啡，本来是开玩笑的话，他发现自己一点都笑不出来。
“哦……”林堇抓着头发答应着，虽然那一瞬间他好像都没听见白梓歆在说什么。
“我等你。”
尖锐的鸣笛声结束了这难熬的告别。
“唔……”林堇一手一个地拉起箱子，滚动的轮子发出浑厚的响声。
“白老师，再见。”
Lori盯着电脑上播放的视频，二次元人物丰富的色彩和夸张的动作在她的眼镜片上迅速地变幻着。耳机塞在耳朵里，可是台词好像直接顺着耳机线跑掉了，完全听不进去。
假期刚结束嘛，也没什么忙的。可是清闲至此，也未免太不正常了。
Lori将视频暂停，摘下耳机，向里间的工作室望了望。想了想，还是不要没事找事比较好。
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开始，白梓歆就包揽了原本属于她的大半工作。理由给得甚是冠冕堂皇：
“我觉得以你目前的水平来看，制作歌曲一般的方法流程都不成问题，相比一些技巧性的东西，你欠缺的更多的艺术方面的沉淀。”
……
Lori心里打了可绕地球一圈的省略号。想了好久都不知道从何下口吐槽。
从来都是自己承受着老板布置下来的工作啊！这种换位似的情况……还是她作为白梓歆助手的两年来第一次发生啊。
想来想去都觉得太诡异了。Lori不明所以地把工作上交，换来白梓歆列的一张超长的清单——密密麻麻的英文看得Lori一阵抽搐。
“仅供参考。如果有需要可以问我要。”白梓歆的笑容甚是和蔼可亲。
哈，哈？
这么多CD，其中大半都是那种一曲二十多分钟才能喘口气的古典乐！这得沉淀到哪辈子去啊！开玩笑也有个限度吧！
以此，Lori确信自己是被故意闲置了。
那么，下一步就是……
Lori瞬间脑补出横在自己面前那条血红血红的警戒线。
回想起自己短暂的职业生涯，最初因为犯一些诸如写段谱数错拍子的低级错误没少挨骂，Lori至今想不明白那样不中用又低效率的自己是如何没被白梓歆扫地出门的。
难道说……老板后知后觉了？……在漫长的两年后？
左看右看，她万能的老板都不是能迟钝至此的人啊。
让人猜不出破绽的人……好可怕。
Lori打了个哆嗦。打开手边的CD盒，毕恭毕敬地把反着光的碟片塞进电脑旁的小型音响。看了眼钟，打赌自己一定会在10分钟内进入睡眠状态。
结果Lori是被饭菜的香气叫醒的。
睁开眼一看，白色的饭盒横在面前，筷子安稳地置于最上面，旁边还有贴心的湿巾。
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保持着睡死的姿势，眨眨眼睛——这不是梦到的！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眼睛不对焦的位置缓缓走过。
Lori自觉地坐直，把眼镜架好。看着丢完垃圾回来白梓歆手势绝美地捏着纸巾压着嘴。
“这个外卖……”Lori觉得此时有必要废话一下，“是你订的？”
白梓歆笑了一下：“很不可思议吗？”
“没有没有。”Lori连忙否认，豪迈地撕开湿巾的包装，差点忘了耳机还挂在脖子上。
老板好人！！Lori在心里大吼。
白梓歆走到窗前，拉开白天用来遮挡强烈日光的窗帘，又把窗拉开更大。
夕阳西下，微风阵阵。
Lori无心往白梓歆的方向一扫，眼前的美景差点让她把眼珠瞪裂。
那个人如同被金灿灿的余辉镶了个边，手插口袋地静止在那里，这两天因为升温而换上的轻薄衬衣被风吹得微微抖动着。
呃…那侧脸竟然有点忧郁？
呜呜呜，老板你真美！
白梓歆往楼下眼神放空地看了一会，转过头看到Lori桌上的饭已经被消灭大半。两三步踱过去，拿起桌上空了的CD盒，又看了看旁边还亮着不过早已停止播放的机器。
完了……Lori这么想着，虽然白梓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不喜欢的话，不用勉强自己听的。”白梓歆放下盒子说，“你可以找你喜欢的类型来研究。”
“唔……原来可以这样啊。”
白梓歆默认地点头，转身要往里间去，突然又想起什么来：“对了。最近我都会走得比较晚，你做完事情到了时间就可以回去了。不用等我也可以。”
“好的。谢谢。”
老板，下辈子我一定变成男人好好疼爱你！
Lori星星眼目送着那个背影离开。
11点。
四周空无一人。
白梓歆摘了眼镜，收起最后改完的乐谱。疲惫地用手撑着头。
很多年以前，他也曾这样一个人工作到很晚。偶尔，身边会有人来陪着。
骤然在室内响起的人声听起来笑意绵绵：
“这么晚还不走吗，白老师？”
85.新生活
白梓歆循声望去，看到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可却不是自己期待出现的那个。
温伦会意地点头，径自走到了桌旁。变戏法似的提上一瓶酒，摆在白梓歆面前，温情脉脉地对上他虚弱的视线。
“你干什么？”
“喝一杯吧。”
温伦拉过一旁的椅子在白梓歆对面坐下，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我这没杯子。”白梓歆看着他折腾就觉得累，“而且我不在办公室喝酒。”
温伦自动过滤掉后半句：“纸杯总有吧。”然后不厌其烦地又站起来走到外间的饮水机旁抽了两个纸杯摆了上来。
白梓歆轻轻叹气，默认了温伦的做法。
“哎~我们是不是好久没见过了？”温伦笑盈盈地倒着酒——要知道这资源这么缺乏，就自备器皿来了。
可惜这间屋里的另一个人依然不入戏，直到温伦把酒瓶塞好，都没有一句话，比空气还虚无。
沉寂了一会。温伦结束了这场独角戏：
“好吧，我已经知道了。”温伦一本正经地切入主题，“他小你那么多，还觉得自己有力气折腾呢。”
白梓歆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看吧，他就是别扭，过段时间说不定就自己跑回来了。”温伦捏起柔软的纸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回去了。”白梓歆抓起身后挂在转椅上的外套就要起身，即时地被温伦按住。
“别这样。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温伦忙赔着笑脸，干脆把手里还没动过酒塞到白梓歆手里。
“你要是闲的话别拿我当消遣行么？”白梓歆把杯子又扔回桌面。
“行行行……”温伦狗腿地又抢过外套搭好在椅子上，“你总这样，心情一不好就加班，一加班就更累，还总喜欢躲着人，故意不发泄似的。装成这样你不难受吗？”
白梓歆无所谓地看着温伦，手指有一下每一下地弹着纸杯，激得水面一阵一阵荡漾：“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伦咽了口酒，无奈地摊手：“呃……我的意思是说，你要是觉得无处发泄，我甘愿当垃圾桶。”
“你……”白梓歆停了手指的动作，“酸够了吗？”
温伦大方地把手按在白梓歆肩膀上站了起来，手掌顺着骨骼抚上他的脖颈。
“啊……”白梓歆倒抽一口冷气，接着感受到自己僵硬发酸的脖子被一双手力道均匀地按摩着，那力度和手法甚是养人，不知不觉竟觉得有点享受。
“颈椎出问题的话，可是会很受罪的。”
“啰嗦。”
温伦嗤笑一声：“……每次都是你，让我觉得自己其实特别讨人厌。”
“……”白梓歆不置可否地笑，干脆半闭上眼睛养神。渐渐地听到耳边有呼吸临近。
“感觉怎么样？”感到气氛好起来，温伦不免有点心花怒放，变化个手法又去捏他的肩。
“嗯……”白梓歆就势侧过头，正想着要怎么说，却听到一个意外的声音。
“喂，幸好你还在不然我今晚可就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