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室山山腰的一处凉亭内，景浩拄着断剑，浑身浴血，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北辰凌怀里的轩辕冷霜。
北辰凌跑到景浩身边，担忧道：“景浩，你怎么了……”
“轩辕宫主怎样了？”
“我草草地止了血，必须尽快下山找天风难离。”
“嗯。”景浩点点头，终于松了口气，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我刚才看见轩辕宫主独战群雄，却没有冲出去帮他，而是跑出来清理下山道上的伏兵，你说宫主会不会怪我？”
“不会，你做的很好。”景浩伤得不轻，北辰凌便拉着他一起走。
“这些人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尽做些阴险之事，若方才没有人暗中相助，我早已死在他们的围攻之下。”
“有人助你？”
“嗯，对方的武功路数我认不出来，江湖有期，总会遇到。”
下半段山路较为好走，如景浩说的一般，有不少人潜伏着准备伺机而动。北辰凌现在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里，而且械斗过程中可能会伤及轩辕冷霜，高声道：“不怕焰雪教的毒，尽管上来试试。”
说罢吹出一声长啸，不少毒物从树林里钻出来，徘徊在道路两边。
看这阵势，哪里还有人敢动。
三人到了山脚，北辰凌见温疏影已然等候多时，讽刺道：“那些毒物是你事先就让傅鸿引到道路附近的吧，温疏影。”
“是。”温疏影大方承认，杀轩辕冷霜的心思他不打算隐藏，却没想到北辰凌会抱着他一起下来，“若再不医治，恐怕他真的要死了，主子毒术不差，医术可就比不上天风难离了。”
“若他有事，你等着。”
眼看着北辰凌离开，温疏影叹了口气，对傅鸿说道：“拜托你带他去沈薇那边吧，轩辕冷霜这般境况，沈薇方才又与各大派残余高手对招伤的不轻，冥辰宫众人此番要离开，不容易啊。”
“你要帮忙？”
“主子要救他，我能说不吗？四殿下快回来了。”
北辰凌找到天风难离的时候，他正守着昏迷的沈薇，一旁的昕璃面色沉郁，难掩疲惫。
“轩辕宫主！”昕璃瞥见血人一般的轩辕冷霜，起身就要冲过来，却因为起的太快，眼前一阵发黑，又坐回了原处。
“昕璃你别动。”北辰凌将轩辕冷霜交到天风难离手上，自己扶着景浩在她身边坐下，“你身上多处剑伤，骨头又断了几根，这几天切不可再动武，否则我不保证你下半辈子还能不能拿得起剑。”
景浩嗯了一声，把视线移向轩辕冷霜。
天风难离将轩辕冷霜平放在床上，剪开衣物，有几处连着血肉黏在一起，即使再小心，取下的时候也免不了将稍有愈合的伤口重新扯裂。
兴许是真的失血过多，或者心累了，整个过程中轩辕冷霜没有一丝反应。
等到除去衣物，才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剑伤刀伤几十处，尤其是腹部的伤口，触目惊心。
北辰凌看在眼里，握紧了双拳。
那是拜安珞凝所赐，如果没有这一剑，可能后来这许多的皮外伤都不会有。这么多的伤，体内除了内伤发作的剧痛还有寒热两股真气的冲撞较劲，他当时是怎么忍下来的，居然连一个痛苦的表情都没有。
“这是雪花青，白色外敷青色内服。”
接过北辰凌递来的药盒，天风难离一边清理着伤处一边说道：“焰雪教的独门伤药，武公子不怕我研究出方子么？”
“景浩的伤我处理好了，宫主就拜托你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北辰凌没有回答天风难离的问题，转身出了屋子。
天风难离嘀咕道：“轩辕宫主艳福不浅，上个月功力流失偷了安珞凝的心，这一回受伤又偷到了武公子的心，下一回要偷谁的呢？”
北辰凌走出房间没多久，就找到了北辰元胤，刻意忽略他眼中的关切，说道：“调动周围各县府的官兵过来护卫，通知沿途州县，三日之后我便要回京，一路上务必打点妥当。”
北辰元胤点点头，“兄长，你要带他回宫？”
“我不知道，至少在他复原之前，我想尽力保护他，有朝廷出面，那些江湖人士不敢乱来的。”
“但你可知，如果他们真的要乱来，那些官兵不过是形同虚设，动起手来只是徒增伤亡。”北辰元胤说，“沈薇为保冥辰宫众人杀出重围，重伤昏迷，文公子也伤势不轻，你带回来的那个看样子也没差不多，只有那个医者功夫还不错，能顶一阵。”
“焰雪教在江湖上经营多年，有部分弟子功夫不错，可以调过来，在房间周围布下毒阵，不能确保万无一失，至少能清静些。”
“你这样，若是让父皇知道……”
“走一步算一步吧。”
“兄长不是我杞人忧天，别说他现在是个烫手山芋，即便不是，你把一个危险的江湖人物带进京城合适吗，你的一举一动有多少人看着，父皇母后还有诸位大臣会不管么？”
“别再说了，我自有办法。”
“唉……”北辰元胤苦恼地叹了口气，父皇从不想明着让人知道朝廷要插手江湖中事，北辰凌这么做，回去免不了受罚，轩辕冷霜恐怕也不会好过。
回到房间，天风难离依旧沉着脸处理着轩辕冷霜的伤口，但他旁边却多了一个人。
北辰凌沉声道：“元琪，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是担心你嘛，不过这位美人要是再不止血离死不远了？”北辰元琪缩回脑袋，他对内功疗伤什么的还没怎么弄明白，但他知道人一旦失血过多，必死无疑，按他这么个流法，快了。
“天风先生，他怎么样？”
天风难离摇摇头，“这个人说的没错，再不止血轩辕宫主离死不远了，可是你也看见了，他不仅有外伤，内伤更是凶险很多，我看这两个伤口之所以流血不止，是从身体内部被震裂从而扩大伤口，加速血流，伤的太深了。”
“雪花青都没用吗？”
“有是有，不过这两个伤口太深了，没有办法。”
元琪扁扁嘴，“刀伤的话，用针把伤口缝起来就好嘛。”
“人又不是衣服，怎么能……”
“这倒是可以试试。”天风难离对北辰凌说道，“准备一坛烈酒，热水还有棉布。”
北辰凌狐疑地看了看天风难离，“你觉得可以？”
“死马当活马医吧。”
“哥，你放心吧，只要能止血他就不会有事，宫里那么多好药，一定能复原的。”
北辰凌拍了拍元琪的肩膀，转身出门。
北辰元琪看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轩辕冷霜，心道：病美人什么的，啧啧，这分明是林黛玉哪里是东方不败，瞧这小脸煞白煞白的，我见犹怜嘛，大哥你这么威武应该是在上面的吧，嗯嗯，这太子妃不错，可以给父皇母后一记惊雷啊哈哈哈哈……正好宫里新来的裁缝师傅手艺没的说，回去就找他做嫁衣，嫂子……
正当北辰凌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的时候，北辰元胤把他拉回了现实，“小弟，他可不是你能随便调侃的。”北辰元胤一边说着一边把北辰元琪拖出房间，“以后要是见着他就给我躲开，躲不了就少说话。”
北辰元胤对元琪喜欢调戏美人且男女不忌的毛病了若指掌，在京城他贵为皇子，大多都知道他只是开玩笑，即使不知道的，也是忍气吞声。不过轩辕冷霜可不吃这一套，要是火起来绝对会把元琪分尸的。看他刚才看轩辕冷霜时这么一副色迷迷的样子，等他醒了可千万别说出“美人你穿女装的样子一定美极了”或者“美人过来让本少爷舔一口”，到时候真的谁都救不了他了。
“四哥别拉我啊，让我多看一会儿。”元琪挣了两下没挣开，抱怨道，“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要见了他就跑不是太奇怪了嘛，还不得把人家招上门来啊。”
“你放心，只要你不理他，他绝对不会理你。”想到江湖上的人对轩辕冷霜的各种评价，对元气更是担心起来，“你老是念叨着要见一见轩辕冷霜，现在见到了，不如先跟我回京。”
“不要，我好不容易跟大哥重逢，怎么能丢下他一个人先走！”
“元琪，这不是重点吧。”北辰元胤扶额，从这里走到京城，那该有多少时日啊，这么多天难保不会出事啊。
北辰元琪看着北辰元胤一脸的苦瓜相，心道：四哥，你想得太多了。
轩辕冷霜昏迷也不过半日的功夫，刚醒来便看见守在床边的北辰凌，问道：“我睡了多久。”
“半日，宫主你伤得很重，再睡会儿吧。”
轩辕冷霜挣扎着坐起来，“剑谱和信呢，给我拿来。”
北辰凌取出一个木盒，“在这里。”
白绢几乎被鲜血浸透，但所幸上面的图画文字还能看清楚，拿起那封同样吸过血的信，轩辕冷霜一眼就认出了信封上是宁烨的字迹。
展开信纸，熟悉的笔记，写着一些早已猜到，或是从不知晓的事情，篇幅不长，也只有一张信纸而已。
一声咳嗽，手中信纸蓦地起了一团火，字句成灰，湮灭。
“咳咳……咳咳……”北辰凌轻抚着轩辕冷霜的背，安慰道，“你现在好好养伤，无论什么事情，都压后吧。”
他不知道谁写的信，也不知道写了什么，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轩辕冷霜需要休养，要保持平静的心态。
“你出去，我要静一静。”
“好，有事叫我，切不可再动内力。”
轩辕冷霜望着地上的一堆灰烬，笑道：“宁烨，我想我是时候开始忘记你了……”
你说人要往前看，不要总是活在过去，活在虚幻的记忆里，你做不到的事情总是要求我一定要做到，这是不是很不公平，不过没关系，忘记并不难，心里的伤口沉淀了百年，当它的血痂开始慢慢剥落，就说明已经好了。
我对你的心愿已了，你的骨灰我会带回冥辰宫，葬在那一片曾经是梅林的地方，岁岁年年，朝朝暮暮，那儿总归是我们最快乐的地方。
第93章
第二次醒来已经是隔日下午，睁眼的一刹那看到的依然是北辰凌疲惫的脸，轩辕冷霜抽回被北辰凌紧握的手，“沈薇呢，让她过来。”
北辰凌动了动嘴唇，心中万般言语，最后也只是应了一句“是”。
天风难离扶着沈薇进来，注意到北辰凌略显苍白的脸，又看轩辕冷霜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哼了一声，“武公子脸色很差，跟我去抓副药调理一下吧。”
沈薇听出他话中的不快，有些莫名其妙，轻按上天风难离扶着自己的手掌，“轩辕宫主有事和我说，你先出去吧。”
“嗯。”天风难离扶着沈薇在椅子上坐下，安慰性地笑了笑，转身面对北辰凌的时候又敛去了所有表情，“走吧。”
北辰凌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忽而想起那会儿带着温疏影上流光沉雪求医的时候，这人也是这么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便猜测着是不是温疏影什么地方冒犯了他，以至于迁怒自己。
“我等会儿把药送来，你先休息，别太操劳。”北辰凌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多余，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无奈地跟着天风难离出门。
“你的伤怎么样？”
“无碍，只是慕枫的毒有些麻烦。”
“天风难离对你……”
沈薇急忙接口道：“他与我之间的事情一时之间说不太清，总之他不会对冥辰宫不利。”
“你怕我把他当成第二个安珞凝么？”轩辕冷霜笑笑，“你第一次看错了人，不代表这一回也看不准，天风难离此人桀骜难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不过对你，倒是很用心。”
“嗯，这么多年了，他依然固我，只是我已经不是当年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
“等影子回来，你让她去调查一下慕枫的身世，至于北辰凌。”轩辕冷霜看了眼沈薇，“你似乎不怎么好奇。”
沈薇摇摇头，“之前景浩已经告诉我了，他的事情多少猜到一点，看轩辕宫主的态度，不准备追究么？”
“不必了，随他去吧，武林大会一行折损了不少人手，等伤好一些你就先回去吧，整顿一下。”
沈薇突然有些想笑，心里不禁慨叹有轩辕冷霜这样的主子，是祸不是福，“此次我料到会是埋伏，也担忧会有人会趁着青枫前辈去世攻击冥辰宫，所以将大半好手全都驻留宫中，一有风吹草动影子就会传讯过来。”
轩辕冷霜瞥了一眼沈薇，语气有些嘲讽，“你以为什么？”
“宫主不想报仇么？”在这风口浪尖之上行报仇之事，成了也是两败俱伤。
“恩是一个人的事，仇也是一个人的事，我的江湖对你来说还是太残酷。”
沈薇皱起眉头，她印象中的轩辕冷霜，不可能咽下这口气，更不可能因为怜惜属下的命而放弃报仇。这一次他吃了这么大的亏，不连本带利讨回来，绝对不是他的作风。
“吞不下仇就吐出来，别噎死自己怎么着都行。”
“宫主的意思是……”
“不是我的意思，知道草原上的野狼和关在笼子里的野狼的区别么，压抑的越久，爆发的时候才最壮观，什么的叫野性，这个世界上，聪明人很多，自以为聪明。”
“沈薇明白了。”沈薇露出一个笑容，她忽然觉得，轩辕冷霜或许真的是一个明主，只是他的方式很难懂，难怪当年他能一手把冥辰宫推上至高之位，“对了，苏碧华那孩子，宫主准备如何？”
“听说青枫与她相识也不过寥寥数日，但他却把毕生的功力传给了一个女娃娃，其中定有深意，绝不会是怕自己武功不能流传后世这种荒唐的理由。”
“这孩子说是要做大将军，这虽然不现实但也不是不切实际，不如让她跟着宫主，正好将天剑六十四式传给她，北辰凌又是太子，那驰骋沙场的愿望即便实现不了也能让她过过瘾。”
轩辕冷霜取出剑谱看了几眼，“青枫最擅长的剑术还是紫宸剑法，你带她回冥辰宫吧。”
“嗯，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沈薇点点头，退出了房间，想到苏碧华又是一声轻叹，她那样的年纪和性格，怎么会把无情疆场作为梦想呢，若说是江南的烟柳北国的风雪倒还合理，看轩辕宫主的态度想来是不反对了。
如果今后冥辰宫真的出了女将军，也是一桩好事。
轩辕冷霜将剑谱收起来，沉声道：“听了这么久，你得出什么结论了么？”
话音落下，屋内没有半点动静，轩辕冷霜起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茶，动作优雅从容，完全看不出受了重伤，“若是要我亲自请，你可能会感到不舒服。”
乍闻一声慨叹，北辰元琪从窗户窜进来，一脸的苦恼，“宫主你还是躺回去吧，不然大哥进来又要训我了。”
“北辰皇室，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