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里？”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安珞凝倒退两步，抬眼看去是轩辕冷霜苍白的脸，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回答。
“见了我就躲，安公子这是内疚还是怕我报复。”
“……”
看着安珞凝呆愣的样子，轩辕冷霜有些想笑，抬手拍拍他的脸，“伤好些了？”
“呃？嗯……”
“凝儿，你好像很紧张。”
“……”
“我又不会吃了你。”
安珞凝在心里吐槽道：你不会吃了我但会把我剥皮拆骨！
轩辕冷霜此番出来便是想寻安珞凝，如今找到了，却又想不出有什么事情，“去喝杯茶吧。”
“喝茶？”安珞凝现在一肚子的茶水，再喝下去就撑死了，立刻说道，“你没有用饭吧，还是找家酒楼吃点东西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东西？”
“猜的。”见轩辕冷霜移开了身体，安珞凝长呼出一口气，心道：你靠的这么近，嘴里又没有饭菜味，只要鼻子没问题都知道了。
轩辕冷霜撇撇嘴，有些事情双方心知肚明，但是一旦挑开来，就不可能再这么心平气和了。他不觉得武林大会上的做法有什么不妥，他没有对不起安珞凝，立场不同，做什么都不能用对错来评判，所谓结局，不过是一句成王败寇，可以恨可以怨，唯一没有的就是对错。对安珞凝最大的伤害不是自己造成的，而是他自己，而相对的，这一身的伤痕，同样怪不了任何人，技不如人而已。
轩辕冷霜看待事情成败，向来都是先从自己身上找理由，不会抱怨上天不公什么的，所以他对安珞凝，这会儿依然可以心平气和的聊天吃饭，他觉得他们之间没有谁欠谁，谁对不起谁。
然而，轩辕冷霜是这样的想法，安珞凝却不一定，每个人的想法会因为世俗经历有所不同，安络凝一边吃着饭，一边思考轩辕冷霜为何会突然找上门，是不是又想玩什么游戏。想到之前那一路乱七八糟的事情，顿时觉得头又开始痛起来了。
第95章
“你来找我，有事？”话一出口，安珞凝一愣，想着轩辕冷霜并未说过此行的目的是找自己，或许只是偶然碰到。
轩辕冷霜倒是不怎么在意，“无聊而已。”
“你的伤……”
“无事，天风难离和北辰凌对岐黄之术都有涉猎，你该知道。”
“呵，我倒是忘了，你现在有当朝太子护着，想出事都难。”安珞凝想起北辰凌，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北辰凌……”轩辕冷霜眉头一皱，不想提关于他的事，趁势转移话题，“你我如今同桌而食，让别人看了，无意公子可又要被人骂作与我同流合污的小人了。”
安珞凝自然也感受到了来自身旁的杀气，淡然道：“我有办法圆过去，倒是你，重伤在身，不怕他们群起而攻之？”
“我么？他们不敢的。”轩辕冷霜垂下眼，优雅的挑着鱼刺，仿佛周围虎视眈眈的人与他毫无关系。
安珞凝想了想，他说的倒是在理，除了脸色苍白之外，无论是说话还是行动，都看不出伤重的样子，除了一些没脑子不要命的莽夫，还真没有人敢公然挑衅。
“你有伤在身，不宜吃海鱼。”
“嗯？”轩辕冷霜看了看碗里挑了一半鱼刺的鱼肉，心道：我们都不宜吃海鱼，你点来做什么。
像是洞悉轩辕冷霜的想法一般，安珞凝说道：“大概是店家弄错了。”
“没弄错，就是老子让小二给你们上海鱼的！”
粗犷的大嗓门让轩辕冷霜很不快，稍一皱眉，便舒展开来，继续吃菜。
安珞凝在心里叹道：不怕死的人不多，可偏偏为什么在这为数不多的人中罕见的白痴会被自己遇上。现下这么多人看着，他自是不能站在轩辕冷霜这边，袖手旁观也不行，只好叹气道：“这位壮士，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很不巧我们都不适宜吃海鱼，只好辜负你了，抱歉。”
“哼，不适宜？是不能吧，轩辕冷霜那一身的剑伤，可多亏了你安公子。”
安珞凝扔过去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但对方似乎是没看懂或者不领情，继续嚷道：“自他受伤到现在撑死不过一日半，恐怕连血都没止住吧。”黑衣的邋遢男人扛着一把大马刀逼近二人，“天也不是很冷，轩辕宫主身上似乎穿了很多衣服啊。”
这不是存心找茬，是存心找死！安珞凝连额头都不想扶了，直接扔给他一句黄泉走好算了。轩辕冷霜是伤重没错，他身上的确缠着厚厚的绷带，如果不是有一身绝世功力撑着，这会儿就算没死也躺床上起不来，怎么可能有力气出来溜达。可他既然能出来闲晃，表示他杀人的力气还是有的，只要不是对上绝顶高手，解决一般般的小角色易如反掌，这人连这点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在江湖上混到现在的。
“这位壮士身强体健，自然不是我们能比的，天冷了该当添衣服也无可厚非。”安珞凝浑身都在疼，尤其是脑袋，他并不想救这种自己找死的人，特别对方针对的对象还是轩辕冷霜，但他不得不做，不然好不容易捡回的颜面又没了。
“理由。”轩辕冷霜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安珞凝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他想要一个让他浪费力气的理由。
安珞凝知道是因为他善于察言观色，对轩辕冷霜也有所了解，但是眼前这个莽夫不知道，依然不怕死地咆哮着：“今天我想讨教几招，望轩辕宫主不要拒绝才好。”
“这位壮士，今天能否给我一个面子，切磋武艺什么的改天吧。”
“安珞凝，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唧唧歪歪的，是不是被轩辕冷霜玩的忘了自己是男人了。”
“！”安珞凝蓦地握紧拳头，眼中隐隐透露出怒火，却还是压了下去，“你不是轩辕宫主的对手，命只有一条，何不回去练好了本事再来报仇呢？”
“老子可不像某些人，贪生怕死，他现在身受重伤，此时不杀，更待何时！”说罢，抡起大马刀凌空一劈，刀锋直向轩辕冷霜面门。
安珞凝假装被刀气扫到，后退了好几步，趁机脱离肇事范围，心里为那莽夫默哀，横死者可悲，找死者可笑啊……
轩辕冷霜右手一动，一只筷子直直地飞过去，射向莽夫咽喉。
莽夫身子往后一仰，堪堪躲过，却忽感胸口一凉，随之一股剧痛袭来，后退两步单膝跪在地上。
“如此大礼，我受不起。”轩辕冷霜重新取了一双干净的筷子，继续吃饭。几乎是一天多没有进食，他是真的饿了。
心口被筷子贯穿而过，已经是没救了。
安珞凝叹道：“我已经明示暗示你好几次，可惜你都不听，无论发生了什么，轩辕宫主依然是轩辕宫主，不是任何人都能随意侮辱挑衅的，这个代价，太沉重。”
不知道是说给莽夫听还是在坐的其他人听，安珞凝平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血液大量流失让大脑越来越混沌，莽夫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但是他却不后悔，他明白安珞凝之前是要救自己，也大概明白对上轩辕冷霜，自己必死无疑，但他依然这么做了，因为他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明知道不会成功，却还是要赌一把。
“哈哈哈哈……”莽夫用尽最后的力气，对轩辕冷霜说道，“因果循环终有报应，总有一天你会付出代价的，这世间从来都是公平的，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轩辕冷霜，我等着看你悲惨的下场。”
“如果你刚刚听了安公子的话，或许你有可能看得到，现在嘛……”轩辕冷霜话没说完，莽夫已经倒下断气了。
“我们走吧。”安珞凝率先走下酒楼，轩辕冷霜扫了眼众人，嘴角一撇，跟着离开。
始终走在轩辕冷霜身前，保持着两步的距离，七弯八拐地走进一处荒废已久的庙宇，安珞凝取出一颗药丸递过去，“我知道你很痛，吃了吧。”
“呵……”轩辕冷霜伸手接过，抬手的时候，一直被衣袖挡着的腹部露出来，鲜红的一片，在白衣上显得尤为刺目，安珞凝呼吸一窒，撇过脸不去看。
他身上伤痕无数，最重的一剑却是他刺的，那是自己这半生最可笑的报复。
见轩辕冷霜不吃，安珞凝又有些气愤，“你怕有毒？”
“不，疼痛会提醒一些事情，才能更加深刻地记住一些应该记住的，与其止痛，你倒不如帮我止血实在。”
“你恨我！你既然这么恨我，为什么不杀了我！”安珞凝嘶吼道，“这些痛苦是我给你的，但是我没有对不起你，你凭什么在我面前装一副清高的受害者姿态，论痛论苦，你给我的少么？”
“……”轩辕冷霜不明白安珞凝为什么突然这么愤怒，难道他又说错了什么？
“坐下！”见轩辕冷霜不动，安珞凝强硬地抓起他的手拖到神龛，开始解他的衣服。
忍着疼，轩辕冷霜皱眉道：“轻点，很疼。”
“知道疼就悠着点，哪个病人跟你一样到处晃悠，还不知道收敛。”嘴上不饶人，手上的动作却明显轻了很多。
知道归知道，当真正看到那一身可怖的伤痕，安珞凝愣了，竟不知道怎么下手。
轩辕冷霜却是一副无所谓的语气，“没办法，不这样血根本止不住。”
安珞凝垂下眼，默默地拿出止血药。
看着安络凝的脑袋，轩辕冷霜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那句话他本不想说，但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收不回来了，这话根本是多此一举。
眼睛有些热，安珞凝在心里狠狠地唾弃自己，明明两不相欠，他为什么在看到这个伤口的时候会想哭，会内疚，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是自己欠了他对不起他。
“轩辕冷霜，我爱你。”安珞凝手上动作不停，“现在，我不敢再放下我的立场放自己沉沦，痛一次就够了，或许有一天，我们能围炉下棋，闲话家常，或许……”
“你多话了。”轩辕冷霜回答道，“跟我表明心迹，你不觉得你蠢得可以么？伤口没好就忘了疼。”
“只是想让你知道而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是你我是我，你不必回应，我也没有必要在乎你怎么看，话说完了，就忘了吧。”安珞凝将伤口重新包扎好，又为轩辕冷霜整理好衣衫，“就此别过，再见的时候……”
“将来的事情不必想这么多，无意公子依然是无意公子，而轩辕冷霜，从来都是轩辕冷霜，这个江湖对你来说太残酷，如果放得下，早些退隐吧。”
“这算是轩辕宫主对我的忠告还是警告。”
“随你怎么想，任逍遥那边……他必会来找你，与虎谋皮，相信安公子自会斟酌。”
“呵，你可知他并不叫任逍遥，他的身世……”安珞凝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轩辕冷霜，“他的身世与宁烨有关，他的恨，说实在的你真的是冤大头。”
“什么意思？”
“他爹似乎跟宁烨有些关系，一个小孩子得不到父爱又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被父亲虐待，自己亦遭受了许多虐打，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会产生恨意很正常。”
“原来那封信是指这个，他爹是不是叫断玉书？”
“原来你知道。”
“难怪他会知道这么多关于冥翼宝鉴和我的事情，宁烨留了一封信给我，里面略有提到，既然他要恨，要报复，就来吧，我难道怕了他。”
“言尽于此，我该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吧，天一黑路上可就不怎么安全了。”
“嗯，我大概会去京城。”
“哦？你告诉我去向是想……”
“没什么。”
“呵……”安珞凝轻笑，抬步离开。
轩辕冷霜看着安珞凝走远，这才轻笑出声，暗嘲出来半日，见了想见的人，还是没有半点收获，心里依然空空的。
“这个武林，何止是对他来说太残酷呢……”
一道白色的身影在夕阳下渐行渐远，影子被拉得很长。
浮沉翻袖剑惊风，虹影步云踪，古今谁人堪伯仲，江湖路，笑尽英雄。
第96章
距离京城不远的官道上，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徐徐前行，左右各有两队官兵护卫，马车四角各有一个黑衣劲装的男人策马守护，驾车的则是两个同样身穿黑衣的男子，高突的太阳穴显示他们身手不凡。一大队人马个个全神戒备，种种都昭示着马车里的人身份非富即贵。
“殿下，四殿下在前方迎接。”
“嗯。”北辰凌应了声，转而对轩辕冷霜说道，“你……”
“把我安排在太子殿不合适，换个地方吧。”
“哈，没什么，父皇不会说什么。”北辰凌在想自己带了个人回京的消息应该已经传遍了，四弟亲自来迎接，轩辕冷霜若是避而不见，分明是在朝廷官员面前削他眉角，于理不合。
“放心吧，我等会儿下去就是。”
“多谢。”
“呵……”轩辕冷霜心道，他看起来就这么不近人情么，官场远比江湖来的复杂，这些他又不是不知道。
北辰凌想了想，开始在车里翻找，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白纱手绢，递给轩辕冷霜，“那些人……你还是戴上吧。”
“……”轩辕冷霜按下抽人的冲动，冷声道，“哪位姑娘送你的绢子，鸳鸯绣得不错。”
北辰凌一怔，瞥见手绢一角的确绣着一对鸳鸯，看似颇为恩爱，顿时脸如火烧，急忙把手绢扔到一边。
轩辕冷霜却是拿起了它，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说道：“这绣工实乃上上手艺啊，不知哪位姑娘有这等功力，有机会也好给我的衣服添点什么。”
“啊，那是太子妃……”说到这里，北辰凌突然闭嘴了，垂下头不敢看轩辕冷霜。
“太子妃？不曾想太子妃的手艺这么好，不过我这等草莽怎敢劳她动手，是吧，殿下。”
被轩辕冷霜叫做殿下，北辰凌顿时有些不自在，小声道：“宫主要是想，我可以……”
“不必了。”不过开个玩笑小小报复一下，他还当真了，轩辕冷霜取过一旁的黑色斗篷披上，将发髻散下来，挡住一小半脸，戴上帽子，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这样可行吧。”
“啊？嗯……”北辰凌抬头看了眼，又立刻低下去，心里暗骂自己白痴，一个大男人带个面纱，这不是明摆着引起别人好奇心么，那些官员哪一个不是耳目通天，稍微查一下就知道轩辕冷霜是谁，到时候还不引来一大堆人试探。
“殿下，到了。”车夫的声音此时听来有如天籁，北辰凌立刻整整衣服，下了马车。轩辕冷霜看他逃似的出去了，无奈地摇摇头。
“参见太子殿下。”
“四弟无须多礼。”北辰凌扶起北辰元胤，对其身后一众官员说道，“诸位大人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