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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剧收场 下——by眉雨湮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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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中午来了个陌生男人,大概三十多岁,宁冉一下记不住他是谁,行完礼,男人走到他面前,递出一张名片,“您好,我是姜文斌。”

宁冉接过名片看一眼,严戈的人,还好来的不是宋浚。

两人的手匆匆握下,姜文斌又说,“严先生急务缠身,这些天我都在这,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姜文斌被人引去落座,Vicky凑到他耳边,“你老师除了是个已婚的,也真没其他硬伤,简直是无处不在,我估摸着他要不是真忙得走不开,就本人来了。”

这次丧礼的事宜大都是Vicky帮忙张罗,宁冉把名片收起来,远远看姜文斌一眼,侧头对Vicky说,“别真支使他。”

整夜不眠不休,从医院到殡仪馆的忙碌,终于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疗养院的人来了,同时带来一个纸箱,里面是死者的遗物。

宁冉顺手打开,但很快又合上,繁忙之中还没来得及体味的恸意瞬间铺天盖地,打完招呼,他找到Vicky,“我到后面去一会儿。”

一直走到灵堂的侧厅,重新又打开箱子。大厅棺椁里躺着的人已经被修饰得不再像她本人身前的样子,而箱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几乎磨得看不到任何棱角的牛角梳,字迹潦草得几乎无可辨识的记事本,还有,甚至连他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带进去的,那个男人的照片,照片已经泛黄,关于他母亲最后的生活片段,他来不及看见的,此时,竟然像是历历在目。

最后让他连气息都凝住的是一个很小的银脚环,缀着铃铛,结钮的缝隙已经积尘,但是环身被摩挲得发亮,宁冉的手微微抖动,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和那个男人还长得不那么像,她还不曾那样绝望,他也被疼爱过。

好半天,他把东西都放回箱子里,站在窗前点了支烟,身后门被人推开了,知道他在这的只有Vicky,宁冉没转身,“别说爱恨没绝对,原来连喜欢和讨厌也不是绝对的。”

没听到回答,他吸了下鼻子,又抬起手用手掌抹了把脸。

但是,漫长的沉默,身后的人,手掌缓缓,搭上他的双肩。

那双手显然不同于Vicky的修长单薄,宽厚温热,久违的气息熟悉得让人揪心,不需要任何眼神和言语,宁冉也能知道是谁。

不清楚陈跃是怎么知道的,短暂的意外,侧过头就能看见他黑色的衬衣衣袖。

陈跃的衬衣几乎没有纯黑,宁冉很快摇一下头,“我没事。”

握住他肩膀的手却收得更紧,就是这样不远,却也远远算不上亲密的距离,两厢沉默,但是,一切仅此而已。

过了很久,宁冉确定自己情绪能控制,他深吸一口气,缓慢地转过身,“谢谢你来,到大厅坐?”

陈跃黝黑深邃的双眼凝视着他,俊挺的浓眉微微皱起,四目相对只是片刻,很快低下头,下颌的线条因为咬牙绷紧一瞬,再抬头看着他的时候,“我手头正忙,看看就走。”

陈跃的衬衣和长裤都是黑色,虽然衣服和头发都打理得利落整齐,但眼角有掩藏不住的倦色。

已经是下午,宁冉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有刚用过的须后水的气味。

显然是繁忙中抽空前来,宁冉突然想到什么,“你最近怎么样?”

“和以前一样,就是忙,”陈跃简单地回答。

宁冉点一下头,“那……,丧事过后,我要送骨灰回她老家安葬。”

陈跃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像是每一个表情都不能错过。

宁冉把眼光转向一边,“等我回来,我们,见一次吗。”

“好。”陈跃艰涩地开口。

再次沉默,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是半步,宁冉低头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合适,他以为陈跃要告别了,但是,猝不及防地,陈跃有力的双臂突然抱住他。

匆匆的拥抱,只是一下就很快放开,退开的时候,陈跃的嘴唇擦过他的额角。

“你好好的。”陈跃笑了下。

但笑意很快就消散无踪,最后,他深深看了宁冉一眼。

出门的时候,正好宁冉一帮同事来了,陈跃让Vicky送他出去。

这个城市的夏季很长,阳光的炽烈一直持续整个下午,两人一起走到院子里,陈跃点了支烟,“我那事估计就在这两天了,你替我看着他,别让他做傻事。”

Vicky紧拧着眉,陈跃苦笑一声,“陈飞前天晚上车在机场高速出了车祸,人在医院,现在还昏迷不醒,我估计宁冉转头就会听说,同时还会听说陈飞意图行贿被当事人举报。我家的事瞒也瞒不了太久了,还好他现在忙着办丧事,其他都顾不上。”

Vicky愣了会,只能应下,快走到殡仪馆大门的时候,看着一辆警车正开过来,他们俩相视一眼,陈跃很快自己走到一边。

警车是在他身边停下的,车上的人立刻推门跳下来,“陈先生,我们现在怀疑你……”边说,边对陈跃亮出一张纸。

看着纸上的红戳,陈跃没等他说完,无所谓地笑着打断,“这么快,还找到这来了。”

说着,手里烟头用力扔地上,一脚跨上车,“走吧。”

(一二三)

宁母是北方人,家乡在一个不大的地级市,她身前的最后几年,清醒时候总吵着回老家,那时候为了方便把她放在身边照顾,宁冉从没理会,他妈临终也不到五十四岁,谁能想到她会走得这样突然,这次送她骨灰回家乡安葬,是从了她最后的期望,叶落归根。

将近三个小时的飞机,接着又是两个钟头的车程,宁冉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出发前就联系过当地的公墓,第二天清早他去看了墓地,手续办完,第三天日子刚巧宜安葬,看着骨灰入土,他没想到,最后还是把她送得离自己这样远,一个,他从来没有来过的陌生城市。

这里没有其他亲人,他选在当天下午返程回南方。

北方内陆城市的八月,接近中午的时候气温感觉比海洋性气候的南方城市更加炎热,这天没有一丝风,白花花的太阳像是要将身体里每一丝水分都蒸干,公墓的位置在偏僻的远郊,来拜祭的人除了自己开车,就是包车往返,宁冉在路边等了一会,没看到一辆空着的出租车,最后向门口卖纸烛的小贩打听,前面不远有个公车站,公共汽车一直开到市区。

沿着树荫走了几分钟,他手机响了,宁冉看一眼屏幕,愣了下,但很快按下接听,“Ryan。”

得知严戈已经开车亲自到了本市,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事,在原地等了一会,更加意外的电话来了,宁冉在屏幕上看到宋浚的名字,干脆按了拒接,但电话仍然响得不依不饶,他不耐烦地接起来,“你没完了是吧?”

宁冉声气非常不好,宋浚的声音听起来也远没有平常的从容,宋浚这次很直接,“我现在要告诉你三件事,保证没有任何一句是说谎。和陈跃有关。”

宁冉火气一下冒到头顶,“你又耍什么花样?”

宋浚却全然没有理会,“第一,你的心上人出事了,听说葬礼那天陈跃去过灵堂,你的反应好像是完全不知道,他就是当天被拘捕的。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宁冉登时愣在原地,宋浚接着说道,“第二,他大哥陈迁工作都已经移交他人,现在事实上是禁足接受调查,不过还没公示,他二哥出了车祸,现在还在昏迷中。他家里人都管不了他。”

宁冉脑中一阵嗡鸣,他希望宋浚这次又是说谎,但是,那天陈跃最后和他见面时分明那样的不寻常。

“最后一件,也是最重要的,”宋浚的语气非常认真,“Ryan帮不了你,他势力再了得也只是个商人,陈家这次麻烦太大,他兜不住,等下他来找你,可能会说些让你意外的话,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看在他照顾你这么多年的份上,别再给他找麻烦。”

根本来不及追问宋浚的目的,电话挂断,宁冉立刻打给Vicky,心急如焚地听着一下下嘟音,终于接通,他迫不及待质问,“陈跃现在到底怎么回事,关在哪,他犯了什么事?”

他多希望Vicky像以前一样笃定地告诉他没事,但是沉默几秒,Vicky说,“你都知道了,小宁,别急,他现在只是被拘留。”

盛夏近午的炎热,但是后背上冷汗浸透了衬衣,宁冉双手冰凉。

他没说话,Vicky更加慌张,“你别急,陈跃也不想看见你这样,你现在在哪?要不你先回来,回来咱们一起想办法。”

宁冉突然打断他,“向来是你说什么我信什么,倪尉,你怎么能对我撒谎。”

正说着,一辆车在他身边停下,宁冉从车窗看清驾驶座上的人,迅速拉开车门,很快窜进车里。

凉气瞬间包围周身,他努力抑制着齿关的颤抖,“Ryan,我要去机场。”

依然是刀琢斧削般俊挺深刻的轮廓,Ryan听到这句,刚才还算温和的表情瞬间变沉,他并没有开车,看着宁冉的眼光深邃如潭。

宁冉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抚一下额头,虽然心急火燎,还是满带歉意地说,“Ryan,对不起,我现在就要回去,有急事。”

Ryan浅褐的双眸带着些探究地打量他几秒,目光瞬间闪过一丝凌厉,“你知道了?刚才你还不知道,就这么几分钟,谁告诉你的?”

他的温和让人觉得如沐春光,但是,表情一旦变得冷肃,气场却是宁冉从不敢轻易冒犯的威严。

大概是着急得厉害,宁冉这次没来得及领会他的威严,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陈跃的事你也知道?”

严戈没回答,还是那样冷肃的表情看了他片刻,神色却突然和缓下来,唇边甚至浮出一丝淡笑,“你现在听说也好,反正迟早,你都会知道,但是现在,你需要知道的还有几件事。”

宁冉怔愣地看着这个一直让他敬畏至今的男人,很快,严戈说,“第一,我今天是来接你,而不是送你,现在你就跟我回去,你在南方的工作,会有人替你料理清楚。”

严戈的目光灼灼,“第二,以前你想要而我办不到的,现在终于办到了。”

停顿几秒,他的声音放得更轻缓,“小宁,我的律师已经在替我办离婚了。”

宁冉顿时僵在那,这一下午频出的意外,现在让他脑子乱得像一锅粥。

(一二四)

宁冉的表情怔愣中带着明显的慌乱,严戈目光顷刻闪过一丝不忍,片刻,他握住宁冉的手,语气非常温和,“别乱自责,我离婚是迟早的事,最终是为我自己。”

他越是开解,宁冉越是觉得这事和他脱不开干系,手从严戈宽大的掌心下抽出,宁冉低下头,“你以前从来没提过,为什么?”

严戈思忖片刻,“你太年轻,我也需要时间。”

宁冉更加不可置信,“所以这些年,我是怎么样你全都知道。”

他声音有丝颤抖,“你究竟是觉得我年轻,还是觉得我无能,你的打算不是一两天,我连知道都不配吗?”

严戈深邃的眼眸没有一丝波动,更没有回答他的打算,宁冉自嘲地苦笑一下,“所以,连我和陈跃的事你都知道得非常清楚是吗?”

他突然想到宋浚,宋浚做的事不会仅仅是因为厌恶他,虽然到此时依然不相信这个悉心教导他的男人会教唆人做那样下作的事,但是,宁冉突然明白,宋浚的挑拨到底是为谁了。

严戈的打算他毫无所觉,一边和别人卿卿我我,一边心安理得地接受严戈的照顾,宁冉突然明白宋浚为什么说他在吸干严戈的血,对厌恶他到那样的程度,现在连他自己都厌恶自己。

严戈依然没有说话,宁冉笑得更苦,“那你怎么会认为,我在对这些毫无所知的情况下,绕过一大圈之后还会回到你身边。”

严戈的目光深沉,他终于开口,“经历过几个人,你明白谁适合你。”

他的声音依然平和,但语气非常笃定,属于掌控者的强势和游刃有余却让人怎么也忽视不了,刚才听到陈跃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只是微微皱一下眉,神色很快如常一般沉稳从容,此时宁冉终于明白,这些年放任他身边人来来去去,是因为严戈坚信谁都不可能撼动他的位置。

经历,所以严戈当他这几年遇到的其他人都是试炼吗?

宁冉已经不知道他该怎么反应才合适,即使最温和的时候,Ryan也强势得不容他有半点异议,如果换在几年前,他会体谅Ryan的苦心,接受他所有的安排,心甘情愿按着他的意思成为他的附属,甚至感激涕零。

但宁冉知道现在不会了,他不会了,他说不清这突然的叛逆,究竟是因为不爱还是因为成长,他感觉到有什么在他身体里隐隐涌动,像是下一秒他就要褪下现在的这层皮从哪里破茧而出,他记得有一件事对他很重要,非常重要,陈跃。

越是想着,涌动越发强烈,似乎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虽然神色依然焦虑,但他眼里的光彩亮得灼人,手突然搭在门把手,这他对严戈的第一次忤逆,“我要回去。”

严戈忽而握住他的手臂,“越是遇事,越当镇定,我教过你别在冲动的时候做决定。我也知道你听说陈家的事后会有什么反应,但怜悯不是爱,你懂吗?”

宁冉猛地转过头,“我的恋爱难道是小孩过家家?家里叫一声就立刻回家吃饭了。”

严戈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波动,宁冉很快手臂从他掌中抽出,声音艰涩但语气非常激动,“你别再暗示我了,是不是怜悯我自己清楚。”

推开门一脚跨下车,宁冉走得头也不回,严戈很快也打开车门,突然,在他身前几步的位置,宁冉脚步停下。

随后,他缓慢地,转过身来。

骄阳似火,空荡荡的公路上,严戈站在车边,隔着几米的距离,宁冉深深看着这个让他仰望许多年的男人,这个男人对他恩同再造。

他声音有丝哽咽,“这么多年的照顾,谢谢你。”

然后,很深地鞠一下躬。

即使无关情爱,依然如父如兄,抬起头的时候,宁冉泪流满面,“刚才的话是我冲动,对不起。”

一鞠到底,再次。

严戈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宁冉再次躬下身的时候抽泣着慌不择言,“这么多年的照顾,谢谢你。”

又一次抬起头,宁冉已经泣不成声,严戈脚步向前动了下,但宁冉很快退后一步,又是深深一鞠,“别再把神耗我身上了,对不起。”

他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声音混杂在啜泣间甚至难以辨识,严戈没再动半步。

宁冉哭着,一语一鞠,一字一泣,谢谢你,对不起,诚挚但疏离,离开的脚步,却异常坚定。

(一二五)

宁冉是当天回的南方,飞机落地的时候天已经黑定,来接他的是Vicky。

坐进车里,Vicky见他行色匆匆,“去哪吃饭?”

宁冉摇一下头,“飞机上吃了点,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Vicky把车开出机场,叹一口气,“前一段X市严da的事你还记得吗?那事就是从陈跃他大哥的小舅子刘郴杀人闹出来的,去年秋后,那杀人案当时闹得人竟皆知,据说刘郴那人除了陈家几兄弟,谁也不放眼里,也是听说,现在刘郴手下的人指证当时在背后坐镇出主意,帮着刘郴把事情压下来的是陈跃。”

宁冉没说话,他依稀记得去年秋天,陈跃的确去过X市一星期,还走得挺急。

“当官这回事也就是个站队的问题,陈迁那对头现在是摆明把他们这派往死里整,这杀人案前一阵扯出来就算是个引线吧,主要是把火往陈家烧,陈跃当时只要去了,甭管他做没做,这帽子人家是往他头上扣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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