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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剧收场 下——by眉雨湮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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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冉端起茶杯放到嘴边,目光一直没离开陈跃,他听见陈跃说,“是个装饰公司,在我二嫂她娘家弟弟名下。”

陈跃目光转向他,“咱俩以后就是同行了。”

宁冉意识到他说的哪家公司,手一抖,茶水猛地灌进喉头,顿时呛得大咳不止,陈跃连忙摁灭烟头,凑近拍他的背,“慢点。”

宁冉脸都咳红了,陈跃哭笑不得,一下下顺他的背,“又不是鬼子进村,急什么?”

咳声渐止,陈跃已经把椅子拖到他身边坐着了,他清一下喉咙,“秦鹏的那家?”

陈跃看一眼孙成,又看向他,“那公司你听说过?”

宁冉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又点一下头,他岂止听说过,本城的装饰行业圈子就这么大,同行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但让他对这小公司落下印象的,还是前年一次装饰协会的年会。

那届会议到场人数不多,地点在一家不过四层的小酒店,赞助会场的就是秦鹏他们公司。当时和宁冉同去的一个监理说笑话似的告诉他,这酒店的宴会厅是秦鹏他们公司做的,做完工程尾款却收不回来,酒店让秦鹏他们公司就在这消费当做抵债。

顺手用用的事,所以秦鹏干脆赞助了这次会议的场地。宁冉当时环顾一下四周,设计水准中等,施工质量绝对下流,他能理解酒店方为什么能钻空子不付全工程款,也很佩服秦鹏把这垃圾摊到全城同行面前的胆量。

所以在这次真正了解秦鹏之前,出于对专业的严谨,宁冉对他其实有点嫌弃。这样的公司必定做不长,他为陈跃焦心。

陈跃笑笑,“这行我还在门外,这公司风评怎么样,你跟我说说。”

刚巧孙成手机响了,他拿着电话出去接,包房里剩下陈跃和宁冉两个人,陈跃抬起手臂揽住宁冉的肩,手掌收得很紧。

完全没心思顾上陈跃手心的灼烫,宁冉转头看向他,斟酌一下才开口,“那个,工程质量是个问题,做这行都不是一锤子买卖,你做出来什么,东西在那,很多年别人都看得到。”

陈跃的目光炽热,但宁冉神色却更加认真,“XX酒店算是这公司的代表作吧,我三年前去过一次,我敢保证,至少那宴会厅的墙面现在已经不能看了,还有木质墙裙的收边,那叫收边吗,整一个半成品,换个说法,要这活是我做的,我下半辈子都得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知道。”

陈跃被他气笑了,“你嘴还能再毒点吗?继续说,我听着。”

宁冉看向他的眼光非常专注,刚要开口,陈跃忽而掌住他的后脑,灼烫的嘴唇正要覆上去,也正在此时,门突然从外被人一下推开,陈跃的动作顿时僵在那,两张面孔之间只剩半寸的距离。

“哟,要不我再出去一趟,”孙成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宁冉回过神呲一下笑出声,陈跃手在他肩上捏了一把,慢慢地退开。

孙成笑着走进来,对陈跃扬了下手里的电话,“赵延那孙子让我给他那位找个妥当的地做复健,你说,早知道有今天,何苦把人带回家让他老婆捉奸。”

宁冉的笑意顿时僵在嘴角,他知道孙成说的是肖然,亲眼看见陈跃跟别人上床,事后又得知陈跃出轨还不是第一次,这一阵的动荡,他以为这件事他已经放下了,到了此时,他才明白什么叫眼里沙,肉中刺,甚至只是听到有人无意提起有关的人和事。

陈跃心猛地揪了起来,他看得非常清楚,宁冉的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

(一二九)

气氛突然不对劲,孙成也知道他说错了话,避开宁冉的视线他有些歉意地看了陈跃一眼,陈跃只是苦笑一下,眼前这一出让他尽早看明白其实是幸运,隔阂还在,他没有当做没事的道理。

从二嫂嘴里知道宁冉这一阵经常到医院探望陈飞,宁冉的心思他现在很明白了,正因为明白,他要是仗着宁冉对他放不下妄图把这事囫囵过去,那才是真的混蛋。

他无可解释,捉奸那次他心里不痛快是真的,但他曾经和肖然纠缠不清也是真的。陈跃知道这伤疤多重,但他不会回避,以前他曾经SB地认为,道歉或者干脆让宁冉揍他一顿能解决问题,经历一次分离,到今天晚上他才总算明白什么叫做难以弥合,他欠宁冉一个开始,但这次却要开始得格外小心,可能对宁冉他需要十足的耐心,但他不会放手,陈跃确定。

孙成那一句话之后,宁冉非常沉默,从饭店出来,孙成先走了,陈跃坐的是宁冉的车,从饭店门口驶离,宁冉才开口问他,“你去哪?”

陈跃心里有丝苦意,但回答得很快,“医院。”

宁冉没再说话,一直把陈跃送到住院楼楼下,陈跃下了车,他还没离开。

他这边车窗开车,陈跃又转身回到车边,弯腰拍一下他的肩,“回去,明天我来看你。”

宁冉嘴唇微张一下,像是想说点什么,最终目光从陈跃身上转开,抬手把车窗按上。

看着他的车尾消失在视线中,陈跃却没上楼,傍晚,住院楼后的草坪坪灯把后园照得通亮,来往行人稀疏,他掏出手机,拨出个号码,电话放到耳边,“秦鹏……是……公司那事到底什么情况……,别,我不是怪你,……我现在人在医院,行……,我在这等你。”

陈跃在小径边空着的靠背长椅上坐下,他现在操心的事远不止儿女情长,宁冉今天晚上在包房里说的也正是他忧心的。

当初,颐嘉这间建筑装饰公司办起来,可能他真有些留后路的意思,但是,他家官场两代,长居上位之后难免麻痹,陈跃没想到有一天他真会用上。

当时交给秦鹏打理,因为他二嫂娘家一家人都老实本分,让人信得过。但是正是因为太老实,秦鹏不懂经营,做生意也从来没扯他是谁的什么亲戚这层关系。

所以,也仅仅就是意思意思,颐嘉办起来之后他基本上懒得理会,生意也跟他家牵连甚少,甚至连借个人脉的事都少,也幸亏这样,没落下什么把柄。

但是从今天之后,或许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生计就在这,陈跃不能不警醒,其实宁冉说的那些问题还不是重点,今天回来后听他二嫂说,陈跃才知道现在他到底处在什么样的困境中。

陈跃从兜里摸出支烟点上,猛抽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迅速渗入肺腑,心中的忧虑还是没有纾解多少。他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的处境是前所未有的艰难。

但这不足以让他对宁冉放手,既然瞿墨云把他从漩涡里摘出来了,再落魄也只是暂时,陈跃自忖他这辈子只在情字上犯挫,对于东山再起他信心满满。

只要给他时间,以前他能给宁冉的,以后,照样能给他。

宁冉这一天连着去了好几个工地,这个城市的快节奏总让人觉得多喘一口气都是浪费时间,他这口气连着喘了近一个月,这回定下神,手头几个活的杂乱无章今天终于捋顺,够他忙好一阵。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他才开车往回赶,下午这个工地的施工图临时要修改,小丁还在办公室等着。

路上车流如织,宁冉电话突然响了,他按下接听,是陈跃。

他回到工作室的时候,陈跃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他,就像以前,他们在一起的很多次一样。

连着几天,陈跃都是这个点来,两个人现在都忙得脚不沾地,所以只是一起吃顿晚餐,陈跃离开,宁冉回工作室继续加他的班。

(一三零)

晚餐在离他办公室不远的一家饭馆,菜刚点上,宁冉看一眼窗外马路上拥挤的车流,“你最近也挺忙,来来去去的多费事。”

陈跃已经在颐嘉上班了,宁冉那天回去后在网上查了颐嘉的地址在碧波路,跟他们这一个城西一个城东,陈跃下班后如果要去看陈飞,到他这来就是绕一大圈。

陈跃把他面前杯里添上茶水,“再忙也得吃饭。”

他衬衣袖子卷到肘弯,衣扣随意的解开几颗,衬衣不再像以前一样挺括,再怎么掩饰,神色中的疲惫宁冉还是看得非常清楚。

宁冉有些心疼,他垂下眼睛,目光再看向陈跃的时候说,“我觉得秦鹏那人太老实,工程质量上不去,是不是因为他镇不住项目经理,那些包工头可是个赛个的油滑。”

陈跃笑了声,“你也看出来了。”

宁冉点下头,“还是公司制度的问题,你要听听装饰集团内部制度是怎么回事吗?”

顿一下,眼光认真看着陈跃,“这不算出卖公司机密。”

陈跃这几天正着手内部整改,同行业间其他公司的运作方式他已经摸得门清,但是宁冉愿意说,他当然愿意听,他笑着点下头,宁冉认真看着他,把自己后台大公司如何管理下属施工队的细则跟他说得非常详尽。

一直到饭吃完,他们一起从饭店出来,陈跃走到车边,宁冉突然开口,“明天,你别过来了。”

陈跃一愣,转头看向他,宁冉轻咳一声,低下头,“嫂子想给琳琳找个合适的老师学画,上次托我留意,我物色了几位,明天下班,去医院跟她说说。”

陈跃笑了,同时又有点心疼,明明只是不想让他多跑,宁冉还是这样别扭。

这天,宁冉下午约了客户,打印图纸正是午饭时间,打印前新设的线宽,宁冉不放心,自己去助理室看着出图。

两个年轻的女助理习惯自带午餐,一个吃完拿起饭盒就往外走,另一个小姑娘立刻叫出声,“等等,洗碗咱俩一块去。”

先头那个停下脚步,忍不住揶揄,“这又不是XX大厦,大白天洗个碗还非得结伴。”

宁冉低头看着图纸,笑了下,午餐时间是他们工作室气氛最轻松的时刻,他对下属一向随和,她们平时在他面前玩笑起来没太多拘束。

正巧做预算的杨姐走进来,预算表递到宁冉面前,“XX大厦那事都闹过两三月了,到今天还嚼舌根。”

宁冉接过预算表,杨姐又说,“这事说起来,XX大厦营销方和业主也是跟着倒霉,这两月,这楼里的单位别说跌价,有人敢买就不错了。”

宁冉翻了下预算表,点一下头,“躺着中枪。”

他们说的是几个月前,XX大厦里某个公司有位员工心脏病突然猝死的事,死者家属和公司闹得不可开交,网上更是传的沸沸扬扬,死者家属和公司的纠纷话题说起来分量本来不算重,但XX大厦本来风闻就邪性,比如谁谁进驻后在几个月内破产,又如谁谁在里面看见了什么一病不起。

宁冉还记得很久之前,他和陈跃并排坐在他家的阳台上远望着暮色中的两栋并立的大楼,陈跃当时捉弄他,说了坊间盛传的发生在楼里的灵异事件,那楼是本城一大邪地,旧年曾是坟场,因为风水问题,开盘后写字楼的空置率最高时达70%,宁冉太理解了,很多年前,他听见传闻之前曾经进去过一次,真是让人后背发凉的阴森。

这几年好不容易传闻在地产商的操作下渐渐平息了,XX大厦虽然均价比不上周围其他楼盘,但总算能卖,这次被死者家属和所属公司这么一闹,所谓不祥以前大家都是道听途说,现在就像是有据可查地坐实了,那人还是心脏病突发,猝死。这几栋楼,再次被波及。

这事街知巷闻,连着被热议两个月,各方面辟谣无数次,无果。

下午,客户刚走,有个监理到宁冉他们这来办事,这人人面很广,他来这只是要见精算师,宁冉本来手头事多,看见他,立刻迎上去,“到我办公室来坐坐。”

把人邀到办公室,宁冉给他倒杯水,随意聊了几句工程上的事,然后才切入正题,“你跟颐嘉打过交道吗?”

那人本来在笑,听到这个脸色立刻变了,摆一下手,“别提,他们最近倒大霉了。”

宁冉心猛地沉到底,“怎么?”

那人想了下才继续开口,宁冉越听脸色越沉,这是他第二次从别人嘴里听说陈跃的境况,明明现状比他料想的艰难无数倍,陈跃每天开车绕过半个城,也只是为了跟他吃一顿饭,陈跃到底是怎么做到在他面前佯装无事的?

那人一气说完,“这事颐嘉现在还捂得挺严实,我有个老乡也是听了风声刚从他们公司出来,本来嘛,没钱垫资谁会给他们工程做,没活做,他们养得活谁,宁工,您手上有活在他们那施工?”

宁冉怔怔摇一下头,那人笑了,“那就好,现在跟他们搭上关系得多留个心眼。”

(一三一)

宁冉开车到XX大厦,时间刚过下午五点半,日渐西斜,楼下稀疏来往的行人,大楼暗沉的幕墙玻璃反射着残阳余晖,沉寂而萧索,周遭中心区的繁华,山脚公园青葱翠碧,纸鸢翻飞的祥和宁静,一切都跟这里无关。

再次走进大楼,电梯间非常安静,和很多年前一样,宁冉还是有种背脊发凉的寒意,他解释不清楚是为什么,他相信很多人和他一样没办法解释,要不是这样,这里不会被风水之说困扰十数年,街知巷闻,这是块银光下的黯土。

在电梯里的时候,突然想起陈跃以前糊弄他有人在电梯里碰到什么的事,当时听起来也觉得毛骨悚然,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个个往上跳动,宁冉只是觉得胸口闷得厉害,怪力乱神听起来或许可笑,但传过很多次之后,在这个城市,南方人对风水和鬼神之说极其敬畏,即使只是传闻都足以让这里成为落魄的代名词。

那时候,谁会想到,陈跃有一天不得不落脚在这里。

不是今天听人说他还不知道,陈跃离开的这段时间,颐嘉的一位副总趁着秦鹏不查,卷了公司一大笔钱,几乎是全部的流动资金。碧波路的写字楼租用刚好到期,颐嘉以前有笔没收回的账,债务方拿这楼里几个空着的单位做抵押,不是拮据到了一定程度,陈跃不会把公司搬到这里,前几个月这楼里的人命案,让楼价跌得更低,即使低价近期也未必卖得出去,这笔债务可能很久也不能收回来。

是这几天才搬的,而陈跃没让他知道一丝半点,电梯到了十五层,宁冉走出去,长长的封闭走廊没有任何一点自然采光,灯光半暗不明,寂静中脊背的寒意有种莫名的阴森,和他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一样。

这一层门口没有挂铭牌的单位很多,他走过去,挂着铭牌的几家公司,大门上方或者挂着八卦镜,或者还有符纸,这是在任何其他写字楼都看不到的。

终于到了颐嘉门口,宁冉深吸口气,大步走进去。前台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看到他,站起来,没等她开口,宁冉说,“我找你们陈总。”

小姑娘看着他,“请问您有预约吗?”

刚说着,宁冉看见秦鹏从里面急匆匆地走出来,看见他在这,秦鹏愣了下,“宁工。”

宁冉直直看着他,“我找陈跃。”

秦鹏带着他进去的时候,宁冉草草看了下这里的陈设,虽然收拾得干净,但装修的陈旧他还是看得出,只做了基础装修,这虽然放在大部分公司都算平常,但是,太不符合一家建筑装饰公司的办公场地的标准。

经过设计部,还没到下班时间,他看到很多办公位上的电脑都是关着的,大多办公桌上甚至空无一物,二十来个办公位,在工作的只有三四个,都很年轻,像是刚出校门不久,宁冉甚至吃不准他们到底是绘图师还是设计师。

他们走过去的时候,有个坐走廊边上的青年跟秦鹏招呼一声继续在电脑上画平面图,宁冉清楚地看见他的胸牌上写着设计师,但是,但凡有点资历的设计师都不会自己画施工图,他们会把精力全部放在方案上,施工图交给助理,完成后自己和助理结算。走廊的另一侧单独的办公室挂着设计总监的牌,透过玻璃宁冉看见里面灯关着,昏暗的光线下能看清空着的办工桌,不是有人在那工作过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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