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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斯下——by洛寒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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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铎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吃不准胤禛对胤禩还有多深的情谊。但有了消息,又不能不说,只得沉声道:“主子,八爷,只怕是回不来了。”

戴铎的声音很轻,轻到只二人听得见,便是旁边再有一人,离得稍远,也不得闻。可胤禛却觉得太吵了,他想伸手捂住耳朵,但终究忍住了。用沙哑的嗓音问出那如同牙缝里挤出来的句子:“他死了么?”

戴铎这才禀报:“子时的时候传来的消息,万岁爷深夜急召了皇太子、佟国维、鄂伦岱长子补熙夜入乾清宫议事,佟家已经备下丧仪了。八阿哥的佩刀也被带回来了,还有呈给皇上的奏折,俱言内书请罪等语,自言身死,有负皇恩……”

后面的话,胤禛已经听不清了。

不知为何,胤禛首先感到的,竟然是轻松。全身仿似轻飘飘的,没有半点儿力道。如同在云端,使不上力,却快乐至极。他再也不用担心,有一个强大的对手挡在前面,有座大山压在身上,胤禩走了,他就轻松了,彻底轻松了。

胤禛在笑,平生第一次畅快地笑,比任何一次都笑得真心。他的心好像一下子空了,那似海深情没了,那如烟回忆散了,一切都没了,都没了……

曾经有个少年在说:“我信四哥,故以实情相告,以要事相托。”

曾经有个少年在说:“四哥真是可爱。”

曾经有个少年在说:“四哥笑起来很好看。”

曾经有个少年再说:“四哥,我心里也有你。”

曾经有个少年在说:“我一直想着四哥。”

曾经他的回忆里充满了那个影子,一声一声,叫着四哥、四哥……

那少年不见了,消失了,再也回不来了。那一瞬间,胤禛觉得自己都忘了,什么也记不起来,什么也不用记起来。百转柔肠空托付,情未亡,人已殇。

戴铎不知道胤禛为何在笑,只觉得那笑苍凉得很,不像是愉悦,倒像是哀伤。他静静地退出去,只留下胤禛一人,如同疯癫,一直笑着,在寂静的夜中格外瘆人。

胤禩的死讯瞒得很紧,并没有公之于众。然而却仿佛人人都知道了。坏消息传播的速度总是格外惊人,第二日早朝刚下,胤禛便听说良嫔晕厥过去,康熙早朝时脸色也不大好,皇太子告病,根本没有出现。胤禟去乾清宫闹了一遭,被勒令闭门读书,胤俄一直沉默地拉着胤禟,却说不出一句劝阻之言,胤祺和胤佑神色都沉痛得很,唯有胤禛,依然如故,仿佛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在乎。

胤禛埋首户部的公事,在户部一坐便是一整晚,他仿佛真的记不起过往,记不起胤禩,只本分地做好自己。每日依然按时早起读书,按时上朝,按时办公务。一连几日,与平时几乎并无差别。只是人迅速地消瘦,下巴削尖,眼眶深陷,看上去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般。

后来还是苏培盛大着胆子劝了一句:“主子,您心里难受,就哭一回吧。”

胤禛还是笑了,自从他过了生辰,似乎格外的爱笑。只是,那笑容空洞洞、凄惨惨的,比冷着脸还要吓人。

******

康熙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胤禩的尸体没有回京,便不能发丧。朝中几乎人人都知道,八阿哥去了青海,却死在了那,连尸体都找不到。可没有人能说,没有人敢说,如同一个公开的秘密,却是一块不能触及的禁地。

十一月十五那天,北京城下了雪。正赶上胤禛休沐,没有公事烦扰,便一人独坐在王府之中的亭子里,地龙烧得暖人,胤禛只觉得困倦得很。不知有多少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他不敢睡,醒着的时候可以不想,睡着了怎么办呢?

强打起精神,默默念着佛经,只片刻,便倚着柱子,睡得沉了。大概是累得狠了,胤禛并没有做梦,一觉沉沉地睡到了夜半,醒来还在亭子里,只是已多了枕头和棉被。

雪晴之后的天如同洗净了尘埃,明澈澈的蓝。亭子周围的雪被地龙烧得化了,在青石板上晕染出大片大片的石花,绽放得热烈。月色如水,照在晶莹的雪上,衬得格外好看。胤禛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伸手一抹,却已然湿了一片。

胤禛苦笑一下,叹了口气,强挺着这半月,也真是累了。

夜里风有些凉,胤禛没有叫人,裹了棉被依然坐在亭子里,缩着身子,蜷在角落。如同小时候一样。那个时候在乾东三所里,他拉着一个孩子,絮絮叨叨得说些额娘如何,弟弟如何,不停地抱怨。旁边的人用小小的手攥着他,嫩声嫩气地说些安慰的话。

那人是谁呢?

胤禛揉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疼得厉害。若是什么都不用想,那就好了。

胤禛呆呆发着愣,突然对面的屋顶上的雪扑扑簌簌地落下,一个人影划过,一支箭上钉着一封信,嗖的一声射到胤禛身后的柱子上。胤禛本能地闪开,正要叫抓刺客,看那人已然不见了。

王府里的寂静瞬间被打破。有人在喊着抓刺客,灯火渐渐亮了一片,胤禛这里也立刻有人围过来问东问西。胤禛说句没事,都打发走了,拿了个帕子垫着,去看那箭上钉着的信。

信上是胤禩亲笔写的:“四哥亲启。”

一瞬间,回忆拥入,撑得胤禛的脑袋都快要炸开,胤禛用头抵住柱子,艰难地拆开那封信。

四哥:

西北地僻,千百载战乱无宁。汉家驻轮台,动阴山,亦刹那保全。弟不敢自比忠臣良将,绵力为父兄分忧,常恐思虑不周,弄巧反拙,有负皇恩。

一路风沙,星夜兼程,枕上片时,行尽漠北。兄往夜半忽至,再三叮咛,指点谋划。弟涕作难止,泪染鞍鞯。深恐黄泉路近,来日无多,故有此赠。

死生挈阔,匆匆廿载,弟以凡才,荷蒙殊遇,引以为知己,比肩抵足,同心戮力,幸甚!已而钻隙相窥,逾墙相从,殒身不恤,虽万千人吾亦往矣!奈祸福不测,修短有命,袍泽情深,骨肉缘浅。茕茕稚子,劳兄存抚,盼兄安好,珍重勿念。

胤禩绝笔。【1】

胤禛几乎是一眼扫过,那些字句,像是利剑,一句一句刺在他的心上。胤禛匆匆读完,又仿佛不确定一般,再看了一遍。句句熟记于心,胤禛突然将那一张薄纸揉作一团,抛在雪里,低声咒骂道:“爱新觉罗胤禩,我与你情断义绝,为何偏偏遣人送信于我?你自去黄泉路,不必特意拖拽着我。你不是说天家无兄弟,我不是你哥哥,要托孤,去找你的兄弟,何必找我!”

胤禛只气得浑身发抖。那信落在雪地里,不一会儿晕开了墨迹,再也看不清楚。胤禛站在那里,目光如刀子一样盯着那胤禩最后留下的信,狠狠地说:“你若要死,我便让你死得其所。便是到了阴间,我也不放过你。就要让你看看,让你后悔,为何当初不拼命活着,兑现对我的承诺!”

记忆中的自己在说:“你要记得,你欠我一次,得活着还回来。”

胤禩是怎么回答的?对了,他温柔地笑着,道了声:“好。”

第一百章:私访

八贝勒府里,依然如故。胤禛走进去的时候,甚至没有看到奴才们脸上有丝毫的悲戚之色。自从胤禩出了事,有不少人过来看过,据说太子妃也特意出宫一趟,来宽慰八福晋。可胤禛完全没有看出,眼前的八福晋,有任何需要宽慰之处。

菀宁盈盈一福,朱唇轻启,叫了声:“四哥。”

胤禛看着她,只想将这女人看到骨子里去,她脸上带笑,满面含春,一丝不错的迎客之礼,规矩得让人觉得贴心至极。胤禛不禁觉得愤怒,她失去的比他要多,胤禛只是少了个弟弟,可菀宁却是死了丈夫,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简直便是塌了天了。为何却丝毫不见悲色!

“四哥此来有何事?”菀宁仿佛没有看到胤禛如同吃人一样的目光,俨然一副女主人姿态,仿佛胤禩没有出事,仿佛胤禩出了事她也不会有丝毫动容。

胤禛不自觉地有些失落。他恨眼前这个女人,恨她的笑容,恨他的不卑不亢,恨她淡然处之、全不在乎的样子。菀宁有些东西,是胤禛永远求不来的:只有这个女人,可以正大光明地为胤禩的死心痛欲绝。可这被胤禛珍之重之的感情,在她这里,恍若分文不值。

胤禛愣了一会儿,并没有质问菀宁为何不伤心痛哭,而是提出了要求:“我想去胤禩的书房看看。”

自从噩耗传来,已经不知有多少人来看过菀宁,菀宁应付得早已经劳心劳力,疲惫不堪。可她还要支撑着,她是皇子福晋,是胤禩的女人,别说此时胤禩是否真死了还不确定,就算是胤禩真回不来了,她也要撑起这个家,养大胤禩的儿子。她没有太多的精力去伤心,因为她身上还有责任。

在来八爷府看过的诸多人当中,有来探虚实的,有来安慰她的,但胤禛是第一个提出如此古怪要求的人。菀宁深深看他一眼,心里似乎悟到了什么,却又好似不那么清晰。她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不卑不亢地回答:“按理不该拒绝四哥,可书房是机要之处,我们爷此时不在,我也做不得主。”

胤禛倒没感到意外,如此厉害的女人,要是能轻易让他进了胤禩的书房,那才是怪事,当下便说了准备好的说辞:“书房不过是读书习字之所,胤禩幼时,还常常到我住处去做功课,都是自家兄弟,比邻而居,哪有那么见外。胤禩自小便坚持日日习字,我那日来时看见他写完便随手丢了,实在可惜,如今……”胤禛停了停,并没有把话说完,看看这院子里的模样和菀宁的神色,一时转了话头,“如今想着去将他每日习作收罗起来,装订成册,往后也好拿出来让他看看,自己当时的字是什么样的。”

菀宁没有说话,怔怔发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眼中闪了泪,却并没落下,转过身去不明显地擦了擦,压住了哽咽,声音还是利落的,道:“既然如此,四哥随我来吧。”

菀宁引着胤禛来到胤禩的书房。书房之中日日有人打扫,却还保持着胤禩走时候的样子,东西都没有人动过,胤禩每日写过的字也都留在案子上,摞成一叠,有些墨迹未干就落在上面,显得主人并不如何珍惜。菀宁带着胤禛进来,自己交代道:“东西都在这儿,下人们也不敢动的,白哥是宫里头跟出来的老人了,说爷写过的字都是直接扔了,自己不留的,四哥若是想拿走想来也使得。”

胤禛点点头:“多谢八弟妹。”随手捡起一张,叹道:“听说太子出阁讲学的时候,皇父给大臣们展示过太子从小写过的满满五大筐字,我当时便想,胤禩自小练过的可不比太子少,我记得那时候胤禩才三岁,刚住到慈宁宫去,老祖宗说让他练字静心。你说奇怪不奇怪?三岁的小孩子,静什么心。可当时胤禩每天真的开始练字,开始写得可丑了,我左手写得都比他好看。不过也是,还小嘛,笔都握不稳,能写成什么样?可后来便真的越练越漂亮了。就是老祖宗去了,他也一直坚持练,我就想啊,要是有机会,能把他这些字留下来就好了。可惜那时候没找到说的机会……”

胤禛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唠叨的对象,他太需要一个人来听他说说胤禩的事,他心中的悲伤和愤怒,太需要一个排遣的出口,因而即便眼前的对象是他一生都无法战胜的情敌,他也没有丝毫闭口不言,默然伤悲的架势。胤禛接着翻检桌上习作,一边接着说:“弟妹可要记得,千万别告诉他。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太差。凡事都是顾着别人,亏着自己,你若是告诉了他,他定然想着给九弟十弟他们弄点什么,自己的全然不顾了。”

“爷不是还有四哥惦记着。”菀宁说完也笑了,却露出些和年龄并不相称的悲凉。

“胤禩会好好回来的。”胤禛不知为什么,突然冒出这样一句,仿佛是菀宁的镇定和笑容感染了他,仿佛是他也选择了自己更愿意相信的假象,但胤禛在这一刻,真的开始相信,胤禩不会就这么死了。因为,他答应过的事,还没有做不到的。那个向来无所不能的胤禩,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四哥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菀宁用帕子掩了嘴,眼中露出些笑意,“他不会有事的,一切自有祖宗庇佑。”

胤禛忽然想起自己年少之时深陷沼泽,也是危险至极,当时幸亏胤禩出现及时,一支救命的箭射过来,才将他拖出泥潭,的确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助。听了菀宁的话,也不禁颔首,道:“嗯,自有祖宗庇佑。”

说完又低头去看那些胤禩闲暇时候零零星星写的大字。翻到最底下,才看到一张纸上空落落的,只正中间工工整整写了一个“雍”字。胤禛瞬间一愣,回头去看菀宁,却见菀宁暗自出神,不知在想什么,显然没看到。胤禛想也没想,将那字折了几折,塞进怀里,心下惴惴一番,生怕被菀宁戳破了。

胤禛又心不在焉地理了理桌上堆得乱七八糟的习作,分成不同类别放好,交代下人过会儿送到雍王府去,这才告辞出来。数九寒冬,额上竟然已经出了薄薄一层汗,回了自己屋子将那字迹从怀中取出,打开来仔细地看着,直到看到泪眼模糊,眼前的一切都看不清楚。

若是胤禩没死,便一定将他拥入怀中,再不去想什么禁忌,再不去管什么党争,他有了妻子如何,他便是帮着太子又如何,胤禩始终是他爱的胤禩,只要能抱着他,就足够了。心不够狠,便练得够狠,意志不坚定,便学着坚定。一切都不能成为他放弃胤禩的理由,即使是皇位,也不可能。

人是有贪欲的。胤禛也有。

******

胤禛派了很多人去西北寻找胤禩的下落。从那日回过神来,胤禛便不断地试图查清事情的真相。那个来雍王府送信的人是谁,他为何会有胤禩的遗书,胤禩最后的奏折是如何带回来的,当时会场上所有人的尸体都去了什么地方。毕竟只找到胤禩的佩刀,并不一定便是身死的明证。没有确切的消息,胤禛一刻也不能安心。

然而还没等确切的讯息传回来,清廷便先有人等不及了。大阿哥在上朝时主动请战,要求带兵去将准噶尔的叛军剿灭,为胤禩报仇。胤禩的生死问题此时是朝堂上不能触及的伤痛,无论康熙心里是怎么想的,大清无法受这皇子被一群叛军杀死的窝囊气,大阿哥此言一出,朝上响应的人并不在少数。

反对的人,唯有胤禛。胤禛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无非是钱粮不够,不可擅动刀兵之类,听上去倒像是酸腐学究之言。无论朝上大阿哥如何谴责,胤禛始终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只是说着民生,谈着钱粮。胤禛害怕,他若将那话说出口了,便会忍不住在朝上落下泪来:胤禩是为了不动刀兵才只身赴险的,若是就这样出兵,岂非将他心血付诸东流?

到底出兵与否,康熙没有给准话,匆匆退了朝,连奏折都没有批,便带着梁九功,微服出宫,去了胤禩府上。

胤禩府上还是那样子,新新的府邸,收拾得利落。胤禩不喜欢繁杂的装饰,府里一应陈设都是简单的。凡是看着像样一些的,多半都是菀宁的陪嫁。阿哥分府给的二十万两银子,这次出去便垫上了不少。胤禩虽然用度简单一些,却也不是会过日子的,这里帮衬一些,那里贴补一点儿,不经意之间便花出去不少。前世里几乎全靠九阿哥帮衬,可此时胤禟还是个孩子,菀宁的嫁妆又不能擅动,胤禩立了规矩不能去借国库的银子,家里头的生活,看着比宫里寒碜不少。

康熙进了府,菀宁已经早早迎在外面,行礼问候,一切如常。

“家里头还好么?”

“谢汗阿玛惦记,家中一切都是好的,只等着八阿哥回来。”菀宁答道。

康熙有些失神,突然想起胤禩的好,一个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做父亲的,不知多想挥军北上,为儿子报仇雪恨。可康熙心中知道,为了这个不出兵,胤禩付出多少心血,耗了多少精力。那最后的奏折里,胤禩不断地说自己一命微贱,若能换西陲安定,虽死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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