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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斯下——by洛寒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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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两条路中,有一条能够走通。

第八十一章:弹劾

宫里胤禛被逐的风波还未完全过去,朝堂上的议罪叙功便开始了。常赫对彭春的事始终耿耿于怀,虽然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平白得罪了胤祉给胤禩树敌,但也不想这样简单的放过彭春。常赫的办法是简单而有效的,他甚至没有出面,只请了几个人私下里吃了几顿饭,事情就算是圆满解决了。

彭春因为没有及时掩埋战死有功将士的尸体,任由部下暴尸荒野,被康熙降了一级留用。彭春加官进爵的愿望也就化为了泡影。更高明的是,彭春压根便不知道此事是常赫折腾出来的,反而觉得是已经被逐的四阿哥的手笔。成日提心吊胆,以为这是胤禛给他的什么警示。

朝堂上其他的人多有因彼此仇隙互相弹劾战时作战不英勇、临阵怯懦、违反军令之类,康熙均是派人核实,秉公办理。此项任务繁重,多半落在兵部,大阿哥连着一个来月忙得脚不沾地,却乐在其中。有差事办,总比没有差事办好。

明珠虽然没有透口风,但大阿哥看明珠最近对索额图竟不很针对,很可能马上就要有什么大动作。针对索额图就是针对太子,胤褆心里不禁暗求佛祖帮明珠一回,来一道狠的,将索额图拉下马最好。可惜,尽管索额图在战时曾经请求康熙撤兵,但还是和明珠一样升回四级,官复原职了。

一系列的议罪叙功之后,过了冬至,康熙册封皇长子胤褆为多罗直郡王,皇三子胤祉为多罗诚郡王,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佑、皇八子胤禩、皇九子胤禟、皇十子胤俄俱为多罗贝勒。胤禟和胤俄原本并不在此次分封之列,可胤禛被冷落,皇贵妃虽然没表现出不悦,但康熙还是看出佟佳氏的担忧。毕竟胤禛是皇贵妃养大的,叫了近二十年的额娘,没有胤禟的早些年,是真将胤禛疼到骨子里。康熙无论如何不可能再给胤禛封王,便只能给胤禟一个贝勒。胤俄跟胤禟同年,生母出身也高,两人自小做什么都是一起的,康熙也不愿因为这个让儿子们起了嫌隙。索性便给胤俄也封了贝勒。

这次分封更加刺激了胤禟。

如果说原本将胤禛放逐在宫外,只是康熙一时之气,那此次分封都没有胤禛的份,就是实打实地给胤禛打上了“被厌弃”的标签了。有了爵位,胤禟便将自己当做成人来看,更是把胤禛所托之事放在了心上。冬至大节之后,胤禟胤俄也都开始上朝,胤禟便顺势向康熙讨彻查阎进死因的差事。康熙早被胤禟隔三差五便想要给胤禛求情的念头搞得不胜其烦,便准了。胤禟若查不出什么,正好也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太子也对此次分封颇为不满。胤褆封了王,要有自己的王府也就算了,连老九这个乳臭未干的也封了贝勒。两相比较,胤礽也觉得胤禩这个贝勒做得憋屈得很。他便不是皇子,只是宗室出身,仅凭着战场上的功勋也够封贝勒了。以前上头有老四压着也就算了,如今老四也倒了,胤禩却依然只是个贝勒,胤礽实在是替胤禩感到亏得慌。

然而,康熙的旨意却是无法更改的。老九老十虽然有了爵位,却无正经差事,下了朝依然得回去读书,始终比前面几个哥哥差着一层。老五和老七的婚事也在年节的忙碌之中办起来了,开了春便择日完婚。胤禩的婚期也议定在三十六年五月。虽然有了爵位,可五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的婚事还是以皇子之仪,比亲王例,在宫内完婚。几位皇子的府邸已经在监造之中,到了三十六年夏天,便可正式分府了。

一切忙碌而有序地进行着,胤禛仿佛已经被人遗忘了。

康熙三十六年的元旦家宴上,胤禩才时隔三月,又一次见到胤禛。胤禛乍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似乎只是清减一些,可胤禩却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胤禛的目光不带任何停留地扫过他,再没有从前那种分明的炽烈,冷得如同寒冰淬过,不带任何温度。胤禩一瞬间有种极为不详的预感,他太了解胤禛,所以太想再他还青涩,还未成长起来的时候就毁掉他。此时的胤禛,已经和那个赐死菀宁、害死九弟的人太接近了,胤禩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太仓促了些,没有来得及将所有的细节都做到完美。若是让他翻过身来,那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有将他真正整倒,反而让他的心更冷更硬,更无所畏惧了。

即使心里如此想着,胤禩还是上前打招呼,甚至比胤禟过去都早。言笑晏晏,似是胤禛身上并无此变故一般,一如旧日时光。对胤禩来说,其实并不如何困难,十几年装模作样恍若无事都这么过来了,此时假装亲近,也不过与从前一样是做做样子,做给康熙看,做给旁人看,也做给胤禛看。

让胤禩感到意外的是,胤禛并没有冷淡处之,虽然笑容欠奉,语气却还透着亲近。亲近之中,却又带着自然疏离。胤禛与他,终于还是走到了这步,如前世一般,貌合神离。胤禩心里不禁有一丝遗憾,却没有后悔。权利斗争全然容不下半点儿心慈手软,前世胤禛教会了他,这一世他再报偿给胤禛,有来有往,公平至极。

“四哥这些日子清苦了,胤禩本该常去看看的。”

“八弟事忙,还是国事要紧。我们兄弟之间,走不走动,都是亲近的。”胤禛有些不咸不淡地说。

胤禩淡笑一下,问道:“四哥的肩伤,可好些了?”

胤禛本能地伸手抚过肩头,那是他们初次相拥的日子里为胤禩受的伤,胤禩以血为他解毒,悉心为他上药,他们赌棋畅谈,共枕而眠。那些情景过去不过数月,两人却落到了这步田地。胤禛将嘲讽压在心里,礼貌地颔首,说道:“最近得闲,养得比未伤时还好。”

年宴上人多,胤禩也只是和胤禛客套几句,并没有多说什么。胤禩人缘好,过来说话的人也多,胤禛的位子很快被人占领。入席之后,胤禛也并未坐在胤禩旁边,两人甚至目光都未相接。

但胤禩却知道,胤禛过得不好。很不好。胤禩非但没有报复的快感,心里却猛然有了一种难言的遗憾。为那个草原上青涩表白的少年遗憾,为他们之间荒唐可笑的感情而遗憾。然而,那只是一闪而逝的叹息。胤禩也知道,胤禛会站起来,几个月的时间里少年飞速的成长让他感到讶异,仿佛脱胎换骨一样的改变,一瞬间褪去青涩和天真,留下伪饰的面具。胤禛不是会一蹶不振的人,也许某一天,胤禛真的能再站起来,再与他一较高下。想到这里,胤禩也释然一些,甚至有些期待了。

一切来得比想象中快得多。

康熙三十六年二月初三,初春方至,万物起始。左都御史傅腊塔在朝堂上毫无征兆地弹劾令侍卫内大臣索额图八项大罪,结党营私、专权用事赫然其上,其中罪证详实,辅有京城民间歌谣,直说得索额图当朝便有些失了风度,大骂傅腊塔受人挑唆,居心叵测。

康熙并未立刻处理,由心裕暂代索额图内大臣之职,派大理寺与御史台共理此案。

当天,康熙便接到了一份密折,密折上是几份记录详细的口供。其中有前太医院医正、前毓庆宫膳房人、还有与阎进同屋的太监薛玉,供词几乎完整的呈现了当时太子生病的情形,其中太医坚持称,太子体质虚弱,久病不愈,并非遭人下毒所致,事实上,也没有任何一个太医诊治出太子有中毒迹象。太子体虚的真正原因乃是房事频繁,可太子并无频繁的房事记录。

太医受到索额图威胁,并不敢上报,此事又被四阿哥发现。太医深恐纸里包不住火,便另寻靠山,先保住性命,再将此时禀报。

膳房人花喇的供词为太子的频繁房事记录做出了十分合理的解释。太子喜好美貌少年,甚至不止是毓庆宫中人,还有几名御前侍卫和蓝翎侍卫疑似与太子有私,另外,索额图之孙也与太子过从甚密,两人曾经不止一次单独在宫中相处超过一个时辰。

……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康熙将手中的茶碗狠狠一捏,瓷片碎裂,虽未扎破手,温热的茶水却洒了一身。康熙没有功夫顾忌这些,立刻下令将索额图全家锁拏下狱。赫舍里家的荣光,便在此刻,提前画上了句号。

胤禛几个月前埋下的种子,终于发芽了。

第八十二章:落幕

朝堂忽逢巨变,宫里也带着一种压抑的气息。毓庆宫里一片愁云惨雾。太子又在发脾气,打了几个奴才,却还没见消火,惇本殿里稀稀拉拉跪了一地的人,个个脸上都是一副惨淡的表情。没有人知道索额图为何突然失了圣眷,只有胤礽知道,这一次,只怕是倾尽全力也救不了索额图了。

胤禩一进惇本殿,就看到胤礽拿了茶盏狠狠地摔在地上,茶碗碎成几片,水溅了一地,湿了一旁扔在地上的公文。胤禩扫一眼噤若寒蝉跪了一地的众人,先未行礼,俯身将地上的公文捡起来拍去了浮在面上的水,招呼一个太监拿去烤干放回,又吩咐人仔细将碎瓷打理好了,别误伤了太子。这才行礼请安,好像一切都未发生一样。

胤礽一直在主位上端坐着,一言不发。看着胤禩派人收拾,也不气他越俎代庖,让胤禩起来,又挥退了惇本殿里的众人。只余下兄弟二人,才说:“这样的时候,还管这样杂事。”

胤禩却很从容:“这是毓庆宫的脸面。”

胤礽却冷冷一哼,道:“汗阿玛都不顾着我的脸面了。”

胤禩轻轻摇摇头:“汗阿玛正是顾着太子的颜面。无论索额图怎样,可有丝毫牵连到太子身上?从早朝上索额图被参,到现在圣旨下了要锁拏其全家,毓庆宫里可曾接到汗阿玛斥责太子之言?这时候万不能自乱阵脚,太子要先稳住,别让别人拿住了痛脚。”

“怎么,我打了几个奴才,湿了几本奏折,就有人要参我暴戾成性、不敬君父不成?”

胤禩有些无奈,却并未回答,只问:“太子难道想救索额图?”

胤礽叹了口气,才道:“想又能如何?”

别人不知道内情,胤礽却是知道的。康熙能如此驳他的面子,便是真下了处置索额图的决心的。索额图此时是墙倒众人推,就算是想救,也只怕救不了了。

“二哥就算在这里发脾气,也于事无补。我来只是想跟二哥说一句,只怕这回我也难逃干系。”

“他们连你也敢动?”胤礽不悦地皱眉:“真当我软弱可欺么?”

“不是他们,是汗阿玛。汗阿玛圣明独照,自然能想到当时太子对中毒一事欺瞒不言的真相。只怕还会觉得,中毒之言都是太子与我商量好了蒙骗汗阿玛的手段。太子不可轻动,便只能处置胤禩了。”

胤礽有些凄凉地闭了眼,用冰冷的手握住胤禩,又缓缓睁开,语气充满歉疚:“原以为我总能护住你,却不想出了事却是人人为我顶罪,一个都难以保全。汗阿玛,不会将你怎样的……”胤礽的话没有说完,他想说最多不过如老四一样,闲住在宫外,却难以说出口。只是松了手,拍拍胤禩的肩膀,目光也不自觉狠戾起来,道:“你的心思我明白。放心吧,恣情任性一番,也够了。得拿出个样子给人看看,我绝不是可容人随意欺凌的!”

******

次日早朝,风向是难得地一面倒。明珠一党占了绝对的上风,中立派隔岸观火,索党全线崩塌。胤礽如同雕像一样站在自己的位子,面无表情,没有为索额图说一句话。虽说朝堂之上党同伐异之风过甚,若下决心整治索、明二党,也算是正风气、振朝纲的好事,可胤禩却没盼着索额图如前世一般落得个“大清第一罪人”的名头。索额图若是这样死了,康熙和太子之间,难免会留下一道裂痕,这是无论如何都抹不去的。然而,胤禩也没有说话。

下了朝,胤禩没有去理藩院办差,而是一路出了城去了胤禛的院子。春寒料峭,几支梅花静静绽放在墙角,胤禩驻足看了一会儿,一转身,便看到胤禛站在身后。

“你来了。”胤禛的语气很平静,不喜不怒,将所有情绪都深藏起来。

“早就想过来看看。”胤禩却是笑着,嘴角扬起完美的弧度,看上去亲和而温柔。

“只是来看看?”胤禛问道。

胤禩展颜一笑,拱手为礼:“我是来恭喜四哥的。索额图被弹劾下狱了,四哥蒙受的不白之冤已经洗清。”

胤禛似是愣了一下,随即说:“我也没想到。”

胤禛虽然住得偏远,消息却并不闭塞。外头市井上都知道的索额图倒了,胤禛自然也知道。他起初只是发现太医院的病案有换过的痕迹,王太医似乎每日战战兢兢,与往日有些不同。仔细叫来问他太子到底所中何毒,他先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又说他诊脉时太子并无中毒迹象。这是胤禛早就知道的,可总觉得太医似是隐瞒了什么,又查出索额图的人几次和王太医私下里说过话。后来胤禛的人手调派不动,没有细查,但也能将事情猜个八九不离十。

胤禛知道若要洗清自己的嫌疑,要么查出阎进是被人杀的,要么就釜底抽薪,干脆证明太子根本没有被人下毒。当时的情况他去查阎进的死因自然不可能,就只能冒险利用反对太子的势力,将这条路走通了。

胤禛当时只是派人转告王太医:犯了欺君之罪,就算是索额图也保不了你。王太医到底隐瞒了什么,胤禛并不知道,只是从太医战战兢兢和索额图对此事的关心程度上,猜到不是一件小事。能在太医院全须全尾地过了这么多年的,也不是蠢钝之人,这件案子盯得正紧,索额图想必不敢此时灭口,只要太医能找到一个托身之所,将秘密说出来,也许胤禛便能撇清关系。

这一手,胤禛只是自救,却没想到,发挥了如此之大的作用。

“也许四哥回宫之后,我会住到四哥的院子里来。”胤禩低声说,好似一声叹息。

胤禛一惊,却很快意识到,这是胤禩的示弱之计。便是胤禩真的住进了宫外,胤禛也相信他有办法再翻过身来。毕竟,胤禛自己也做到了。胤禩不死,便永远是心腹大患。

“这里环境清幽,适宜修身养性。”胤禛声音平板地说道。

“四哥不带我转转?”

“不必了。”

胤禩一笑,挥手让等在门外的张祁年进来。张祁年托着一个布包,按胤禩的吩咐给了苏培盛,便退了出去

“我是来替小九送东西的。他要读书,还要忙着办你交给他的差事,便托我来送一趟。这回东西不多,小九大概也觉得四哥马上就要回去了。”

胤禟查阎进的事,虽然有心瞒着胤禩,但以胤禩对他的关注,不可能瞒得过。胤禩早有准备,自然不会让胤禟查出什么,此时告诉胤禛,也是让他不要白费心机,平白牵累小九。

胤禛却说:“真相总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的。”

“敬候佳音。”胤禩说完,道声告辞,便转身走了。

******

胤禛回宫并没有大张旗鼓,便如同他出去一样,静悄悄地便回来了。胤禟拉了胤禩一起去宫门外迎接,本想热热闹闹在阿哥所一道吃顿饭,但胤禛和胤禩似乎都没什么兴致,只能不了了之。胤禟本能的感到四哥和八哥之间似乎在闹什么别扭,想着让两个哥哥和解,却又没什么好主意。

索额图定罪之后,太子去乾清宫求过一次情。康熙并没有格外开恩免了索额图之罪,索额图还是倒了,倒得迅速而彻底。明珠是聪明人,心知他整倒了索额图,也坚持不了多久,急流勇退,很快也递上了辞官归隐的奏疏。康熙甚至连挽留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准了。叱咤朝堂三十年的索额图和明珠,几乎同时走下了政治舞台,却并未带走纠缠康熙一朝近三十年的党争之风。

毓庆宫里的太监宫女都被大肆撤换,连稍有些姣好面容的侍卫也被调走。留下的太监多半年过四十,连毓庆宫的主管太监崔明义都被打了板子发配出去。德柱、花喇等一干查出与太子有过关系的,都一并处死。荣保因为最先提出太子可能是中毒的,也受了牵连,革去侍卫,逐出皇宫,永不叙用。胤禩对荣保被牵连深感遗憾,托了常赫好生安顿荣保,又答应分府的时候将荣保一家要到贝勒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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