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卫先生没有针对SEX展开进一步讨论，恶狠狠地瞪了卓麟一会儿，他冷哼一声扭过头，不再看他。
五分钟之后，莫西楠和卓麟穿着整齐地走出了饭店。
门外，那辆黑色宾士已经在等待他们。
在跟卫先生针锋相对的时候，卓麟充分展现了他的伶俐和毒舌。但是一离开饭店，他又恢复了起床时的阴郁模样，沉默地坐在车子里眺望窗外，一句话也不说。
莫西楠坐在他身边，感到无奈又困惑。是他掉进了卓麟的陷阱，是他被绑架，是他被莫名其妙卷入卫家的家庭纠纷，是他被迫跟卓麟上演激情一夜……从头到尾都是他最无辜，为什么生气的反而是卓麟？这没道理吧！？
不过……卫家？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问号。
「那个……卓麟，我现在可以跟你说话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同时用眼角扫过前面的司机。
「可以，什么都可以说。」卓麟冷淡地回答他，双眼还是望着窗外。
「那位卫先生真的是你堂哥？」
「是的。」
「他真的姓卫？」
「显然。」
「可是你……姓卓？」
「我不姓卓，我也姓卫。」
「那你的全名就是……？」
「卫卓麟。」说到这里，卓麟又露出一脸踩到大便的表情，好像觉得自己的全名很恶心似的。莫西楠很想劝慰他，其实叫不叫全名都无所谓，它们区别只在于「卓麟」和「喂，卓麟」而已。
好冷的笑话……
「所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卫先生一手策划的？」抖去一身鸡皮，莫西楠又问。
「对，他不知从哪里听说你和我住在一起，迫不及待就要确认你到底是不是我的情人，」卓麟说着冷冷笑一声，「过去他还从来没有这么急躁过，也许潜意识里他对你很满意吧。」
「比对其他候选人更满意？」莫西楠脱口而出。
「……」卓麟没有说话，但身体似乎微微地僵硬了。
「……我……看到你网站里的那个文件夹了，」犹豫了一会儿，莫西楠嗫嚅着说，「卓麟，其实……我只是你的众多备胎之一吗？在设计和我邂逅之前，你是不是还接近过许多……其他的人？」
「这与你无关。」卓麟低下头。
「那么，你所谓的研究其实根本不存在，对吗？『找人体验情侣之间的爱与恨』，这个研究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那只是你想留住我的借口？」
「不是的……」
「那你对我说过的那么多话，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莫西楠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他觉得自己有点生气了。
但是卓麟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依然沉默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烦躁地拨了一下头发，莫西楠试着控制情绪，不想让自己太纠结。他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男人，贪恋的也只是卓麟的身体。虽然手段不太正常又遇到很多奇怪的事，但目的终究是达到了，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为什么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心里的某个地方，在叫嚣着想要更多。这种饥渴的贪婪，让一向粗神经的他突然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光是卓麟的身体，似乎已经无法满足他了。
他想懂卓麟的心，至少，他要知道这个怪胎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算了，你不想说也无所谓，」忍耐了一会儿，他叹息，「可你至少要告诉我，你他妈到底有哪里不满意？是你自己愿意任卫先生宰割，愿意让他欣赏我们两个乱搞，为什么现在又是一副臭脸？难道他真像自己所说的那样，认为我是在跟你演戏，不会按照约定放你自由！？」
「不是的，」卓麟摇头，「堂哥只是嘴上不饶人而已，他放我们走，就等于是认同了你和我之间的关系。而且他是信守诺言的人，一定会实践约定放我自由，今后再也不会来纠缠我了。」
「那你到底为什么不高兴！？」这下子，莫西楠真是既烦躁又困惑。按照卓麟的话，当下的局面不是应该敲锣打鼓的庆祝才对吗？他到底是哪里不满意？
这家伙的心思的确很难懂，但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懂过！
然而面对莫西楠的焦躁，卓麟并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
「……回去再说吧，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扔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漆黑的眼神再次投向窗外。
接下来的一路，他都再也没有对莫西楠开过口。
看着他雕塑般美丽又冷冽的侧影，莫西楠死命压抑着一阵一阵的烦躁，好几次都差点把卓麟按在座椅上一顿暴打，逼他开口。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宠溺卓麟这个混蛋了？
半个小时以后，黑色宾士停在了卓麟家门口。明明只是一个晚上没有回家而已，莫西楠看着家门却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好像自己已经在外面游荡了一个世纪。
逝去的那一夜，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沉默地跳下车子，卓麟自顾自走进家门，抛下莫西楠一个人急匆匆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穿过客听，直接来到卓麟的书房。
「你不用那么急，至少先换掉衣服吧……」看着卓麟冲到书桌旁，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莫西楠好心建议。因为快速走动，卓麟的额前已经渗出细密的汗迹，但是他仿佛毫无知觉，兀自在抽屉里拚命翻弄。
像是电脑在执行命令般的机械动作，让莫西楠的恼怒很快演变成了担忧，他再次怀疑起卓麟的脑袋到底是不是还正常。
所幸五分钟后，卓麟顺利地从抽屉深处摸出一把黑色的钥匙，而地板上已经堆满了从抽屉里掉出来的杂物。皮鞋满不在乎的踩过这些杂物，他推开书桌边的一个活动式书架，露出后面镶嵌在墙壁里的一扇门。
莫西楠还是第一次知道这扇门的存在。
卓麟在这里专心工作的时候，他很少会打搅，真没有想到这里还隐藏着这种秘密。
钥匙插进了生锈的门锁里，随着轻微的喀哒声，门被打开了。幽暗的内部传出淡淡的潮湿和霉味，卓麟朝莫西楠扬了扬手。
「进来。」
房间内部是一个正方形的空间，卓麟打开电灯，惨白的灯光立刻充盈了每一个角落。刺眼的白光让莫西楠条件反射地眯起眼睛，当看清楚房间内部的时候，他的全身都涌起一阵寒意。
墙壁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照片。
照片的数量不止几百张，可能有几千张甚至上万张。密密麻麻的照片挤满了墙壁的每寸空隙，组成一幅毫无章法的、光怪陆离的巨大图画。
莫西楠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自己踏进了一个变态的秘密基地。
靠墙并列摆放着的，是十几个巨大的文件柜。柜子上贴着白色的标签，但从莫西楠的角度看不见上面的内容。
除此之外，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这里，收藏着所有候选人的资料，」一边静静地解释，卓麟一边踱步到靠左的一个文件柜面前，「你的资料，在这里。」
莫西楠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终于看清楚标签上写的是候选人的名字。
他咽了一下口水，抬头看着墙壁。
然后，他看见了无数张自己的睑。
贴在这块区域内的全都是他的照片，照片的种类有生活照、工作照、全身照、半身照、远距离偷拍照、脸部特写以及网路视频照，并且按照拍摄的时间从上到下准确地排列着。
按照时间追溯，最初的一批照片就是偷拍于他的高中时期。
那时，他才刚刚知道卓麟的存在，迷恋于他的美貌不可方物。但是他作梦都没有想到，在自己还没有把卓麟当成猎物、仅仅只是对他心存暗恋的时候，他自己就已经被卓麟幽深的目光牢牢锁住了。
从一开始，卓麟就不可能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他们从最初的最初，就注定会绑在一起。
莫西楠搔搔头，意淫了十年的对象其实一直都在关注他，并且把他当作情侣的候选人，这本该是一件幸福的事。苦涩的暗恋终于演化成两情相悦，这种浪漫桥段无论在现实还是电影中都被大家津津乐道。
但到了他和卓麟身上，一切就都变了味。
没有一丝一毫的浪漫，有的只是令人汗毛倒竖的变态气氛——意淫狂对美人满脑子下流的变态幻想，却突然有一天发现，原来美人比他更加变态。
所以，这是一场变态和变态之间的变态恋情吗？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你崇拜我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这时，卓麟淡淡的声音从莫西楠耳边传来，「我所中意的候选人，都是从你们这些Link-Join网站的会员里挑选出来的。我通过你们的登录讯息锁定IP地址，入侵你们的电脑，掌握你们的真实身分，进而调查你们的出生背景、性格特征以及兴趣爱好，然后，逐一接近。希望在你们之中寻找一个不但崇拜我，而且真心迷恋着我的人。」
「但是崇拜并不等于迷恋，在我之前的候选人都不爱你——直到你遇到我，」莫西楠叹息「但是，你为什么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呢？——登入管理员帐号之后没有删除讯息，让我这么顺利就偷窥到那个文件夹。卓麟，这一点都不像你，如果你更警惕一些，让我根本不知道这些事，你就完全可以编一个故事把我永远蒙在鼓里，根本不需要像现在这么麻烦，你为什么不那样做呢？」
「……」卓麟没有回答，再次低下了头。
那宛如雕塑般美丽的侧脸线条，让莫西楠心里突然掠过一丝异样：「不……不会吧？难道你是故意让我……」
卓麟干脆扭过头去，不看他。
「白痴！你这又是何必！？」心里猛地窜起一股火，莫西楠终于忍耐不住，狠狠一拳捶在了卓麟的肩膀上——混蛋，这家伙为什么会干出这么蠢的事！？
双手用力掰过卓麟的脸，他强迫卓麟与自己对视，咬牙气愤地瞪着他：「都已经辛辛苦苦地做到这一步，你干嘛要自掘坟墓，让一切都前功尽弃？你是欠虐还是找打！？」
「不……」卓麟艰难地逃避着莫西楠的视线，「我只是……突然后悔了……」
「后悔个屁！你是后悔自己跟踪我十年，还是后悔跟你堂哥一起联手把我骗到床上？白痴！我爱你啊！只要你不是在欺骗我的感情，我会原谅你的！再说都是男人，被堂哥看到裸体又怎样？我又不会少一块肉！」
「但是，我和他都那么奇怪……」
「妈的咧！你以为我正常吗？」觉得卓麟又有大脑当机的迹象，莫西楠急的快跳脚，「你知道吗？其实我……」
话还没有说出口，卓麟就用手势阻止了他。
「这件事，可以等一会儿再谈吗？」他望着莫西楠，「我突然想起要出门办点事，等我回来再听你说话，可以吗？」
「呃……」莫西楠愣了一下下，呆滞地点点头，「可以是可以啦……不过……」
不过……这个时候到底有什么事要急着去办？
心头掠过一丝疑惑，但是莫西楠没有说出口。他看着卓麟从自己身边经过，笔直沿原路穿过客厅离开家，高挑的黑色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门外。
他的步子很快很急，双手抄在衣袋里，跟平时外出的时候没有任何两样。
莫西楠真心以为他是有急事，然而五分钟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大错。
因为五分钟之后他的手机响了，是卓麟的简讯。
简讯内容，只有简单的五个字。
——你被解雇了。
第九章
卓麟就这样，从莫西楠的生活中消失了。
说消失并不妥当，莫西楠知道他去了哪里。那天接到简讯之后，他发疯似的回拨卓麟的电话，在拨了整整几十通之后，才有人接了起来。
是秘书。
「莫先生，卓麟回本家了，您不用担心。」青年温文尔雅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让莫西楠一下子就从癫狂状态中清醒过来。在和秘书的通话过程中，他甚至能保持沉稳的声音和比较正常的说话态度，而没有失控地对着电话大吼大叫。
「卓、卓麟他生气了吗？」他结结巴巴地问。
「似乎并没有。」
「那他还会回来吗？」
「很难说，他好像非常困惑的样子。」
「困惑？」
「是啊，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给一台电脑输入了一条完全陌生的命令，以致于电脑没办法解析处理。」秘书形象的比喻，让莫西楠一下子就想象出了卓麟此时的模样。
那家伙，估计正在眺望窗外，一脸呆滞的表情吧。
「不过，也是呢，」电话那头，秘书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浅浅的笑音，「毕竟他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难免会困惑的不知如何是好。」
「什么事？」莫西楠傻乎乎地问。
「就是恋爱啊。」秘书笑着说。那如沐春风般的笑声清丽、温柔又带一丝恶作剧般的暧昧，让莫西楠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你……你真讨厌！不要开我们的玩笑！」他羞愤地手舞足蹈，就好像那名茶发的青年就站在自己眼前，「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啊？我不想跟卓麟分手，但是……但是他会不会永远这样躲着我，我只能眼巴巴地等着他什么时候茅塞顿开吗？」
「莫先生不用担心，卓麟不可能一辈子躲在本家。我会想办法让你们再见一次面的，就在不久之后。」收起了调侃的态度，秘书认真地说，温柔的嗓音就像一阵清风拂过莫西楠的心头。
「可……可以吗？」他受宠若惊。
「没有问题，毕竟我也不希望卓麟错过您，那样就太遗憾了。」
「真的！？」
「当然，毕竟像您这样的粗神经，世上也不多，和卓麟配在一起刚好。」
「你在嘲笑我吗！……」莫西楠一头黑线。
「我是说真心话，那么就请等待我的消息吧。」秘书笑着说。
「好吧，多谢你……」简单的寒喧过后，莫西楠长嘘一口气。就在放下电话的前一刻，他听见秘书不爽的声音从电话里依稀传来。
——老板，工作的时候请不要抠脚，那样太没有品味了。
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怪异的主从关系又出现了吗？莫西楠揉揉额头。
幻想着秘书结束通话之后教训自己老板的情景，他十分庆幸。卫家的成员里有这么能干的一个人，这难道是老天爷为了地球和平而降下人间的一根救命稻草？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几天之后，秘书果然实践了诺言，莫西楠收到一封请柬。
当时他正在满头大汗的擦着卓麟的皮鞋，门铃突然响了起来。送请柬的人是卫家专程派遣，黑色西装，雪白手套，闪亮的发胶把头发打理的十分挺括，看起来相当气派。
至于请柬的内容，是邀请他出席一场小型的宝石鉴赏会。这看起来平淡无奇，却似乎处处暗藏玄机——因为请柬的落款不是某个人，而是整个卫家。
握着请柬，莫西楠有种贱民将要面对千军万马的感觉，紧张得呼吸都快停滞了。
于是当夜，他穿着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丝绸衬衫和小礼服，坐上卫家前来迎接他的车子，战战兢兢地出发前去「迎战」。
鉴赏会的举办地点在郊外的一栋别墅，时间持续一周，期间有数场宴会，夜晚可以回家也可以住在别墅里，是有钱有闲的阔少、千金、贵妇们十分喜欢的娱乐活动。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几分钟，莫西楠在门口交出请柬，蹑手蹑脚地走进别墅大厅，看见璀璨的水晶灯下，巨大的正厅里站满了客人。
一身浅褐色西装的秘书，正站在靠门的位置冲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