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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斯上+番外篇——by洛寒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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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第二天下了朝,胤礽就被叫到了澹宁居。胤礽刚进来,康熙就把太监都宫女都打发出去,这才问了:“沙穆哈所请,你事先真毫不知情?”

胤礽正不知怎么说这事儿,却被康熙先说出了,内心里虽然惊讶,可面上倒还平静,道:“回汗阿玛,臣实不知。要是知道了,也一定压下来,怎会用这种事情让阿玛烦心呢。”

“你拟的这个办法倒好,所请一概不准,沙穆哈降四级留用,责令其好好当差,少管闲事,”康熙转身,从桌上拿起一本折子,“哼,这些个奴才。”

胤礽先是一愣,然后目光死死的盯住那黄色的封套——这是他专用的。他近来并没有上过折子,更别提什么降四级留用了。难道,有人冒充他写了假折子给递上去了?胤禩?!胤礽心里登时起了寒意,胤禩要把折子递上去,至少要能拿到他的空奏折、能模仿他的笔迹、能使唤动他的人,无论哪一条,都是骇人的。昨夜胤禩从太朴轩回去,就一直没出门,胤礽是派了人看着的,那这折子是怎么送到汗阿玛这里的?难道不是他?不可能,此事知道的人就不多,反对的就只有胤禩一个,昨日里他那番话,显然是跟这奏折一个路子的。

这个孩子,太厉害了,这手段,甚至比他都要高明。胤礽脑中迅速回想起胤禩之前的种种,只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油然而生,这太子之位,若胤禩来争,自己能保得住么?不消说别的,只今日送呈的折子里,隐隐埋下些不臣之意……胤礽一时只觉得手脚冰凉,难道自己身边再无人可信了么?他近身的奴才之中就有胤禩的人,自己之前竟然毫无察觉,这太子、这二哥,做得也太窝囊了。

胤礽此时可以否认,可以说这折子不是他上的,然后治胤禩一个欺君之罪。可胤礽不能,若是说了,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无能,就等于将一直亲近自己的胤禩推开,就等于告诉康熙,这折子里所提的,并不是自己所想。于是当康熙转过身时,看到的依然是一个神色如常的太子,骄傲却恭敬,垂手站在那儿,一派镇定自若的模样。

“胤礽啊,此事沙穆哈上的是密折,朕也没有明发的意思,也不好办他。朕也有意把你的拜褥往前移一移,门槛外三步之地,给你专设一处皇太子拜褥,也省得你心里觉得阿玛驳你的面子。沙穆哈那里,就交给你吧。”

胤礽内心更是觉得可怕。这正是昨日里胤禩所说,完全是按照他内心里想象的发展,沙穆哈没革职,他的拜褥也移了,康熙这回算是给足了他面子。胤禩这事儿,办得的确是漂亮,若不是私自做的,就好了。胤礽忙跪下称不敢,又谢了恩。陪着康熙见了几个陛辞的官员,这才回了太朴轩。

胤礽刚到,就急忙吩咐人:“来人,去无逸斋把八阿哥请来……”一犹豫,却又改了主意,“慢,还是让他今日下课之后立刻到太朴轩来。就说是孤的命令。”

******

胤禩看到又一次被派来的阎进,心里暗笑,该来的总要来的。听了阎进的话,不禁有些欣慰,不错,太子还稳得住,没冲到无逸斋里直接把他揪出去,也没派人直接把他押到太朴轩去,还知道让他上完课再去。若他所料没错,沙穆哈的事儿,应该已经圆满的解决了,剩下的血雨腥风,只有他一个人要面对了。运气好,也许从此就站稳了脚跟,无论是太子还是他,都能得了圣心,运气不好,可能一辈子就这么完了。胤禩在赌,也许冒险了一些,可这险值得冒。

胤禩进了太朴轩,行了礼,刚起了身,还未站定,胤礽就是一句:“这本奏折,是不是你写的?”胤礽扬手就将手里的折子掷出去,直直砸向了胤禩的额头。

胤禩没有躲开,闭着眼,眉心皱起,挨了一下。奏折掉在地上,胤禩俯身去捡。将折子理好,胤禩一字一句地看了一遍,才到:“我说不是,二哥信么?”胤禩伸手揉了揉额头上被折子的边角砸中的地方,抬头凄然看了胤礽一眼:“二哥既然已经认定是胤禩做的,胤禩就认了罢,是我写的。”

胤礽见胤禩看得仔细,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他了,此时听得胤禩承认,没有再犹豫,一个箭步冲过去,狠狠甩了胤禩一个耳光:“谁给你这样的胆子?”

胤禩脸偏过去,手本能地捂住被打的左脸。直起身子,胤禩放下左手,凌厉地眼神狠狠瞪向胤礽。他两世都未受过这等屈辱,心中情绪分外激荡,他想过胤礽可能的各种反应,却没想到,他竟就这样扇了他一个巴掌!嘴角渗出血,手指在脸上一点点缩紧,指甲在脸上划过,在已经泛红的皮肤上留下四道深色的印记,他却连疼痛都感觉不到。手指慢慢收拢成拳,再死死攥紧,指甲都陷进肉里。胤禩的左手颤抖着,嘴唇颤抖着,好像全身都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一时间,胤禩只觉得太子一身的杏黄色那么刺眼,让他几乎忍不住一拳挥过去,砸向那张自以为是不知好歹刚愎自用的脸,可他还是死命地维持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冷静,与自己搏斗一般地,奋力将左手一点一点挪了下来。

胤礽眼见着胤禩嘴角出了血,心里也是一酸。再次想起前一天胤禩跪在地上,拉住他的袍角,那轻轻道出的一句:“二哥,弟弟不会害你。”胤禩的确没有害他之意吧?可现在没有,以后呢?再想起他一整天都在查太朴轩和毓庆宫里的奴才到底谁是胤禩的人,却发现几乎人人都有嫌疑,根本不知道是哪个帮着他干了这混账事儿。胤礽心思转了一个弯儿,却还是落在了愤怒上,又感到胤禩眼神之中明显的不敬之意,那周身的气势和莫名的压迫感都让胤礽感到不自在。胤礽心头只觉怒意更盛,呵斥道:“目无君父的东西,你才多大,就心术不正,想着这些蝇营狗苟,弄虚作假的玩意儿。平日里纵容你,是看你是个可造之材,谁料你这样恃宠而骄,竟干出这么无法无天的事情来,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君臣纲常怎么学的?大清律怎么念的!”

胤禩闭了眼,低着头,咬着嘴唇。口中是腥甜的,脸上突然如火烧一样,热辣起来。有多久没受过这样的训斥,多久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经过了前世,胤禩只觉得自己再没什么承受不住,所以他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伪造那一纸奏疏。不是没料到胤礽的怒火,只是没想到,胤礽这般比起前世来只算得小打小闹的责难,竟然会让他有些承受不住。但,无论怎样,都不能让计划功亏一篑。胤禩深深吸了口气,拳头攥得更紧一些,尽可能的恭顺,再恭顺。

胤礽骂了一通,心里的怒火消散了一些,又看着低头默默不语的胤禩,目光落在已经肿起来的脸颊上。胤禩样貌有七八分随了良嫔,眉目清秀,肤色白皙,此时更显得那脸上的指印分外狰狞。胤礽打的时候没吝惜力气,一看之下却又有些心疼。毕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胤礽在他身上,不知道花了多少心力,投入的感情,多多少少也总有些真心。胤礽只觉得心里火气未消,再看着胤禩说不定还要再打,可把胤禩放回去,就这么算了,胤礽心里又不甘心。当即命令道:“你到太朴轩外面的甬道上跪着反省去,没有孤允许,不得起来。”

胤禩缓缓睁开眼睛,说:“臣谢过太子在皇父那里代为遮掩,可皇父慧眼如炬……”

“孤的话也敢不听了?你这是长大了,翅膀硬了……”

还没等胤礽说完,胤禩就打断了胤礽的话:“空折子是内务府送来的时候,我顺手拿了的,太子这里这些东西管得本就不严。奏折是毓庆宫副总管马楠帮我送到澹宁居的,他的家人都被傅达礼安排在僧帽口胡同,太子派人去接手就可以了。荣保那里有我模仿太子写得几本字,和奏折比对的话,也许能看出端倪,也算是个证据。人证物证俱在,这污点您只要拿住了,胤禩一辈子也跑不了。二哥既然不信兄弟之情,胤禩就把命交到太子手里,也省得您没来由地怀疑。”胤禩说完,胤礽只愣在了当地,胤禩打了个千儿,也没理还愣着的胤礽,直接转身出去。出了太朴轩,看看那一地鹅卵石的甬道,苦笑一下,撩起袍子,跪了下来。

胤礽愣了足有半刻钟,才回过神胤禩已经出去。叫了人来,回说胤禩已经跪在外面了,这才传了马楠来问话。说了他家人所在,又威逼利诱一番,马楠不多时也都说了。胤礽又细问了些细节,也都能对上,当即吩咐了人将马楠软禁在他自己屋子里,打算过几日寻个错发派出去,和他的家人分别关了。刚问清了这边,荣保便带着几本胤禩手书临摹的字来了。胤礽翻看之后,也没多说什么,打发荣保回去,这才一个人独坐在书房之中,沉思起来。

第二十九章:甬道

胤禩在外面跪了小半个时辰,这事儿就几乎传遍了畅春园。太子罚阿哥跪园子这种新鲜事儿可不是每日都有的,事实上,也没有人说得准太子爷有没有这种权利。论理太子是可以受其他阿哥二跪六叩之理的,又是兄长,罚个跪似乎也不是不行,可这事儿毕竟从没发生过。不过,八阿哥甚至能算是太子带大的了,又自小跟太子亲近。长兄如父,若在寻常人家,嫡出的哥哥打罚庶出的弟弟,也没什么打紧,可八阿哥再怎么说也是皇子阿哥,万一皇上……

总之,皇家的奴才没有什么娱乐,这样的八卦,没有人乐意放过。得益于此,胤禩还没跪多久,其他的阿哥们就都得到了消息,甚至康熙那里都知晓了。

最先赶到的是胤禟和胤俄。两人近乎是听说了就立即动身往太朴轩,路上遇见,各是一阵激愤,用两人之间的秘密语言声讨着太子。他二人生母在宫中身份甚高,自小又是无法无天地被纵容惯了,平时就对胤禩总是去太子那里不满,但看在太子对胤禩也算不错的份上,勉强也就接受了。此时自家八哥竟然被太子欺负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胤俄一见跪在甬道上的胤禩,再看到脸上狰狞的掌印,立刻就火了:“八哥,你在这儿跪什么?起来跟我们一块去找汗阿玛,就算他是太子,也不能这么欺负你。”说着伸手就去拽胤禩。

胤禩伸手拨开胤俄,道:“小十,你先冷静。这是我和太子的事儿,你们回去就行了,别掺合进来,”说着又转向胤禟,“小九,带十弟回去。”

胤禟却在后面皱了眉头,语气也有些阴森:“八哥,我们两个平时什么事儿都听你的,可这件事不行。你不起来,没关系,我这就进去跟他理论。他虽然是太子,可汗阿玛还在呢,他就这般苛待兄弟,他日我们岂非都没活路了?”说着,转身就往太朴轩里去。

“站住!”那声音不大,却极有威严。胤禟听了,也不自觉停了脚步,那是胤禛的声音。甬道的尽头,一袭天青缎袍,一条黄带束腰,胤禛徐步走来,面色阴沉。在胤禩身后三步停下,胤禟和胤俄都上前行了礼。

“胤禟,这儿交给我。宫里来人说额娘今日身子不太爽利,我已经去求了汗阿玛恩典,你这几日,回宫去吧。十阿哥,汗阿玛看你们二人时时焦不离孟,许你也一道回去,课读和哈哈珠子都跟着一起回,每日到乾清宫书房去上课,功课不许落下,回来之后,汗阿玛会亲自查。”胤禛语调一直冷硬平板,胤禟听惯了还好些,胤俄却有些不服气了。

胤俄道:“四哥,您这不是把我们发配回宫去么,九哥要走,我没话说,我不走,要走也要把八哥救了再走!”说着便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长跪的胤禩,半是撒娇耍赖,半是耀武扬威地说:“八哥,小十哪儿都不去,您不起来,我就在这儿陪着。陪到您起来为止!”胤俄此时也是个十三岁的大小伙子了,房里人都有了,就这么一屁股坐地上了,大失皇子风范,直看得胤禛嘴角一抽。

“四哥?”胤禩试探地叫一声。胤禛接了一句“嗯”,几步走到胤禩身边来,低头看看坐在地上的胤俄,眉心簇起个“川”字来,低头扫到胤禩肿起的面颊,胤禛立时明白了胤禟的冲动:皇子阿哥,哪个能受得了掴面之辱?胤禛的心中突然窜起一股邪火,慌忙压下,才对上那个明显示意他安心的眼神。

胤禩抬起头看着胤禛,道:“四哥,十弟我来劝他,您先带九弟走吧,过会儿小十就追上你们了,”

“八哥!”胤禟、胤俄两个齐齐的喊了一声。

胤禩不理会,接着说:“今日之事,是我不对。二哥要罚我消气,也是理所当然。胤禩受罚在这里跪着,也不知此事有多少人知道了。烦请四哥帮弟弟一个忙,转告诸阿哥,若有欲为胤禩求情的,胤禩心中感念他们的好意,可老祖宗年事已高,汗阿玛公务繁忙,胤禩不敢劳动。二哥现在在气头上,不肯让我起来,过一会儿就没事儿了。”

“你能撑住?”胤禛有些不悦,已经被打成这样,被扔在院子里头罚跪了,他还这么维护太子?虽然他也不赞成胤禟去和太子闹,但并不代表胤禛对胤禩这一番陈请,真的能听进去,“此时天色已经晚了,要是没人为你求情,汗阿玛可能真不会管,太子要是不消气,你可能要在这里跪一晚上。”

“四哥放心。我无碍的。”胤禩说完转向胤禟:“小九跟四哥走吧,小十一会儿也去找你。别担心我,我没事儿的。信八哥一回,行么?”

胤禟还待再说什么,却被胤禛一拽,拉着走了。他回过头,看看胤禩跪在雨花石路上的背影,又遥遥望一眼太朴轩,心理暗暗说:“老二,我知道我此时还小,斗不过你,今日你如此待我八哥,我胤禟记下了。你等着看,有朝一日,我定让你将今日欠下的,十倍百倍的偿还!”

胤禟被胤禛拉着走了,剩下的胤俄便更加肆无忌惮的撒娇起来。胤禩皱着眉连威吓带哄骗,终于劝得胤俄同意跟着一起回宫去。

“八哥,那……你多保重。我们真不是想给你添麻烦……”

“嗯,我都知道。跟小九说,哥哥谢谢他,别因为这事儿跟太子存了芥蒂,”胤禩吩咐着。

“不太可能吧。不过话我一定给八哥带到。”胤俄说了一句,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恭敬地打了个千,退着走了几步,这才转身往胤禛他们的方向走去。

暗地里,一个小太监蹑手蹑脚地从树丛中钻出去,确定自己没有被发现的危险,才一个闪身回了大路上,匆忙往康熙的住处,澹宁居去了。

******

太朴轩里并没有什么人出入,胤禩就一直安静地跪在那儿。腿有些麻了,膝盖疼得厉害,胤禩挪了挪,想着要不要伸手揉揉,又怕此时被人看见了不好。突然想起前世曾被罚在太庙之前跪了一夜,那时候还有人作陪,如今却是独个了。春夜深寒,这慢慢长夜,还不知如何消遣。胤禩正想着,甬道那头,却又是有人来了。

苏培盛拎着一个食盒,小心翼翼地过来,在胤禩身边停下,先将食盒轻轻放在地上,然后退了两步跪下,道:“奴才给八爷请安。八爷,奴才奉主子之命,给您带了点儿晚膳,还有姜汤,您稍微吃点儿东西,暖暖身子。夜里头凉,您这么饿着肚子可不成。”胤禩还未说话,苏培盛就接着说:“这宫中吃食最是要紧,本不该由主子派人送来的,可您贴身的人在太朴轩里头扣着,院子里头的又不敢送来,让您这么饿着总不是个事儿,这才……”

“成了,你主子哪有这么多话。我看后面的是你自己做主说的吧?四哥送的我最是放心不过,哪有这么多讲究的。”胤禩说着,道一声:“你起来吧。”

“奴才不敢,奴才伺候八爷用膳。”苏培盛恭敬地跪在一边,帮胤禩打开食盒的盖子,取了早就备好的润湿的娟子为胤禩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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