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个老是对自己的伙食喋喋不休的网友……男子温和的唇角忍不住扬起愉悦的角度。
知道在远远有个地方，有个人在关心自己，那感觉真的很奇妙。
他的心情不错，只是转念间想起小惟已经整整两星期没来找自己了，电话是有联络，但总匆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就挂断了。
最近赶拍MV和忙宣传，要知道他的详细近况还得上网看图文并茂的网路新闻。上头都说他拼得没日没夜的。
他一边吃炒面，一面翻看托小惟买的，刚上市没多久的漫画完结篇，嘴角忍不住因那故事里的热血汹涌而上扬，而音响喇叭里流泻出的是弟弟最新专辑的歌曲。
他最近常听这张专辑，词曲都熟烂了，时而也会跟着哼唱。
离他唯一的网友上线的时间还很久，他总是熬夜赶稿到半夜，结束了工作才上线。
歌曲已经进行到第七首，青年习惯性地跟着哼……突然，漫画书掉到地上发出「匡当！」的声响，神色惊慌地站直了身。
这么重要的事，他……他竟然到现在才想起来！
门铃象征性地响了两声，门就直接被从外头推开，一个戴着帽子的人提着两袋子站在门口。
「小惟。」沙发上的男人抬起头来，收起片刻的仓皇，笑着。
才想着，人就来了。
「你已经在吃了啊？我应该早点打电话跟你说的。」方映惟看到桌上的一汤一面。
「没关系，我肚子还很空，你带什么好料的来？我们一起吃。」
一盒煎饺、酸辣汤和卤味，一袋刚出炉的面包是要留给他隔日当早餐和点心的。
青年咬了只表皮金黄的煎饺，似乎是一眼就看出来人心情不好，「烦什么？」
「Hellen。」
自从被拍到和女艺人Hellen共进晚餐的照片后，焦点转移了，但麻烦也来了。
「呵！Hellen也是个不错的女孩子，漂亮有气质，个性开朗，你们又是做相同工作的，我觉得如果你真的对她有好感的话，可以试着交往看看。」
有点无奈又微怒地瞪了他一眼，「你明知道这是假的。」
「我知道一开始是刻意安排的，但是……」
演艺圈就是这样，没新闻就要自己制造新闻，要忘记旧新闻只要炒出新新闻。他不认同这样的方式，但有时不得不对现实妥协。
但如果人真是好的，也是适合的，假戏真做也未尝不可。
小惟身边除了自己，几乎没有能陪他说真心话的朋友……如果身边能多一个和他分享心情、能照顾他的人，他当然是乐观其成。
方映惟打断他，「她人是很好，但我们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青年夹了只煎饺沾了点酱料放到他的盘里，眼底透着好奇的眼光望着他，「说到这个，都没听你提过，你喜欢怎样的女孩子？」
方映惟抬眼看着他，认真地反问，「如果我说我不喜欢女孩子呢？」
青年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放下筷子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忍不住笑出声，「原来狗仔还是很厉害的嘛，就算是编八卦也有蒙对的时候。」
相对他的轻松自然，方映惟心中原本的忐忑虽然消失了，仍有些意外，「你……你不生气？」
「喜欢同性这个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有权力选择自己所爱的。而且不管小惟做什么，我都会站你那边的。」
方映惟的眼睛一下变得有些湿润，自然而然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脸颊微微涨红，「我……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
青年搂住他的肩膀，又惊又喜地睁大好奇的黑眸，「是我认识的人吗？」脑海顺便闪过一堆可疑的人选。
摇头，「我只见过他几次面而已。」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
「有机会的话，我也想见见他……」男子眼底满满的宠溺与期待。
喜欢的人……如果一个人一生中能碰上一个自己喜欢，对方也喜欢自己的人，那肯定是一辈子中最幸运的事情之一。
虽然他好像还没有真的喜欢过一个人，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会是怎么样的？不过他有一个感情很好的弟弟，又能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就算不是光明正大的，还碰上了一个可以陪他熬夜谈天的好朋友，也觉得自己真的够幸运了。
他以前虽然也有过不少朋友，但从来没有像小鱼那样，虽然没见过面，但只要在线上碰头，就好想把所有事都告诉他（那些不能说的秘密，也必须靠着强力克制，才能忍住将一切告诉他的冲动），只要感觉到他就在网路的对面和自己对话，就让人感到很安心。
朋友间相互喜欢和关心，也是很幸福的事。
如果有一天，他和小鱼见面了，小鱼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自己该怎么跟他解释？
他会接受？去跟记者爆料？还是再也不理自己？
14.
当青年陷在自己的思惟里时，方映惟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但想到不能出门的青年可能都没机会见到他说的那个人，忍不住就有点神伤。
青年回过神，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又在暗自纠结，手掌受不了地往他的脑袋瓜上煽了下，「又再乱想什么？你哥我要溜出去会是什么难事？我已经偷溜出去很多次了，还常去便利商店买东西……」虽然都是行色匆匆，一秒也没多停留，「再说用不着两年我这个人大概就被彻底遗忘了……到时我就算大摇大摆走在街上，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
「可是……」
「都说别想太多了。」青年用力揉着他的头发，故意将那被发胶定型的发型弄得一团乱。只有工作的时候，他才会上胶，不过自己还是喜欢他原本自然的样子，「你这阵子肯定累坏了，洗过澡了吗？还没的话就先去洗，然后赶快睡觉去。」
「我……我今天没有要在这过夜。」说话的时候，不自觉低下头不与他对视。
「你还要赶回去呀？」
「嗯，马上就要走了。再来我……一样会很忙，不能常来看你。」
「没关系。工作忙就不要老往我这跑，有机会就多休息。」
方映惟就如他说的只待了一会，陪他吃点东西、说了会儿话，就匆匆离开了。
早早将小瀚打发回去，徐宇烨带着笔记型电脑来到离市区不远，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提供无线上网服务的连锁咖啡厅，点了杯卡布其诺便立即在座位上打开电脑。
开启MSN时，沉默之声的小绿人已经在上头了。
自由的鱼－忙茫盲！：我想再听你弹吉他。
沉默之声：啊……
自由的鱼－忙茫盲！：不愿意？
沉默之声：等一下。你先开喇叭。
徐宇烨早就将耳机准备好，没一会儿，便传来悠扬藏着淡淡哀愁的弦音。
沉默很有音乐天份，每回他弹给自己听的，总是他的自创曲，每回总让他乱感动一把兼鸡皮疙瘩掉一地的。
自由的鱼－忙茫盲！：你该常弹给我听的。
沉默之声：小鱼想听，我天天弹。
自由的鱼－忙茫盲！：透过网路和喇叭，一点临场感也没有。
沉默之声：……
怎么又转到见面的话题了？
自由的鱼－忙茫盲！：你什么时候给我听Life的？
沉默之声：这就是Life的呀。
自由的鱼－忙茫盲！：差得远，来到我面前才算。
沉默之声：喔……
自由的鱼－忙茫盲！：你知道吗？你的吉他弹得真的很好，而且老是让我觉得很像是方映忞在弹。
沉默之声：你那么喜欢听他弹吉他？
对方好像故意将话题转到方映忞身上。
自由的鱼－忙茫盲！：有时候我会想，没能再亲眼见他一面，真是遗憾。
沉默之声：人死了就别再想那么多了……
自由的鱼－忙茫盲！：你在安慰我吗？
沉默之声：……算是吧。
自由的鱼－忙茫盲！：你说我有没有可能有机会见到他人？
沉默之声：不可能吧……
自由的鱼－忙茫盲！：世事无绝对。
沉默之声：他都死了……
自由的鱼－忙茫盲！：你觉得你和他像不像？
沉默之声：呃？
自由的鱼：我这辈子不可能见到他了，我也好像不可能见到你。你说我这辈子有可能见到你吗？
沉默之声：……
自由的鱼－忙茫盲！：怎么不说话了？
沉默之声：小鱼……
自由的鱼－忙茫盲！：你不让我见你，连声音也不肯让我听到，我有时会怀疑，你是真的存在的人吗？
沉默之声：……
自由的鱼－忙茫盲！：我一直在等你愿意开口和我说话，愿意来到我面前，坦然告诉我你就是沉默的那一刻。
自由的鱼－忙茫盲！：你告诉我，我等得到吗？
沉默之声：小鱼……
他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自由的鱼－忙茫盲！：我要听到你的声音！我要见到你的人！
连珠炮般的打字在最后这两句要求之后，停止了。
一切都沉默了，连飘浮的空气都沉默了。
……
沉默之声：好。
自由的鱼－忙茫盲！：不要等到什么鬼节日！不要什么鬼面具！不要等到签书会！不要让我在一群不认识的人中找你！
沉默之声：好。
自由的鱼－忙茫盲！：现在！马上！我就要见到你！
沉默之声：……好。
他是在半个小时后见到那穿着咖啡色大衣和刷白牛仔裤，在霓虹闪烁的咖啡馆前露天咖啡座里，有头很惹眼的蓝紫发色的男人。时近午夜，夜风又冷，露天座只剩他一个客人。
他就站在马路对面下的路树荫下。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只有漆黑的一抹影子。
他知道咖啡馆前的那个人就是他在等的人。
他认得他。
他该跨出步伐，站到他面前的。
可是……他的脚步比灌了铅更加地重。
他的心跳「噗通噗通」地用一种失控的速度狂跳着。
他将网帽的帽缘再压低一点，垂下头，反覆地深呼吸，反覆停地在心里默念「放轻松」。
当他一切都徒劳无功地丧气地再抬起头来时。
人呢？
咖啡馆前的人不见了！
他回去了？
他因为等不到人，生气了？
他垂下了头，咬着下唇，终于将脚步再迈出一步。
不！他不会回去的。
他说一定要见到自己……换自己到马路对面的咖啡馆等他吧……
绿灯亮了，再跨出一步，这一步更加坚定。
身体却就此成了僵硬的石膏！
被人从后方猝不及防牢牢抱住，来不及反应、来不及抵抗，甚至来不及回头。
背后之人的鼻息就在耳畔，低声说话吐息的热气喷在敏感的耳朵肌肤上，又麻又痒。
「沉默。」
两个字，让他全身为之一颤。
「方映忞。」
三个字，让他浑身细胞都发抖。
15.
那被唤是沉默，被叫是方映忞的男子，身体被固执而有力的一双手臂强行转过身，头上的帽子被摘掉。
一张久未日照而略为苍白的脸孔，似有若无沁出薄汗的额头，浓长漂亮的双眉，明亮有神的黑瞳，挺直的鼻梁，因热气残存而泛红的耳垂，因惊愕而微张的嘴唇，只有本人才会有的纯净气息和自然散发的灵气，透过镜头表现出的根本就不足百分之一……
四目相对，两张脸孔靠得极近，鼻尖对着鼻尖，似乎只要其中一人稍稍动一下，就会碰在一块。
男子瞪大惊讶失措的眼望着他，几近空白的脑海里无数思绪乱窜，喉咙却被什么哽住一样，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此时的他像个做坏事被逮个正着，而手足无措的孩子。
徐宇烨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将那张脸看得仔细，之后就将帽子重新戴回他的头上，还刻意将帽缘压低。帽沿落下的阴影遮去那双漂亮的眼，也遮去半张脸。
徐宇烨主动伸出长臂拉住那微凉的手掌，握进了手心，垂下眼睛低笑着，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我带你去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网路世界的沉默之声，现实中已是死亡的方映忞，被拉着手带进车内系上安全带时，似乎都还没将发生的一切消化吸收。
徐宇烨发动引擎，看着他仍是茫然的表情，一脸好笑，「你怎么还没反应过来？我认识的沉默可没这么呆啊！」
「你怎么……知道……」
好不容易恢复了点思考能力，也找回了声音，还带点颤音。
就像是他在唱歌时，尾音总有自然出现地，无人能模仿的颤音一样好听。
一副天生用来唱歌的嗓子，亲耳听到远比高级音响里传出来的更叫人惊艳。
「知道你是沉默？还是知道你是方映忞？还是知道沉默就是方映忞？」
「知道我……沉默之声就是方映忞？」
他的态度很清楚表现出早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不是因为看到他的脸才发现他是已经死亡的方映忞。
他预想着他见到那张应该已经死去，见不得人的面孔之后的各种可能反应。却没想到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这个事实好像比自己没死更让人震惊，害他脑海呈现暂时性空白，事先为了这一天而准备好久的解释说词，连一个字也派不上用场了。
为什么见了面被吓到的是自己？而不是他？
徐宇烨转头盯着他，彷佛连眼睛都在笑，「这很难吗？」
方映忞闭着唇没说话，只呆呆地望着他。
自己的表现有那么明显吗？还是那露出了破绽？是什么让他把两个没交集的人联想一起？
方映忞恍然想到那首歌……这首歌刚写好交出去时，被小惟的制作人退了，因为不会发表了他才会弹给小鱼听，但后来被唱片公司的老板听到了，指名要收录进专辑，为此也稍作了点修改。
但弹给他听都已经是那么久的事了，一般人早就忘记了吧？而且这样也还不足以怀疑到一个被认为已经死亡的人身上啊……
「别想了。」徐宇烨好笑地往他脑袋瓜上一拍。
自己是不是真的吓到他了？自己没那么可怕吧？徐宇烨收回手，那一刻，他的眼神又放柔了，声音也不再轻挑，而是认真地，「我真的很高兴你愿意来见我……」
他已经拜托小森查到他的IP的所在地址，人也已经到了附近，如果他再不愿见自己，他不排除使用最后的手段——亲自破门逮人。
但他答应见自己了。
用他不能再在世人面前出现的真面目……
这需要多大的决心？需要多大的勇气？需要多大的信任？还有……
这表示什么！？
一切的怀疑是从他听到方映惟第二张专辑里的某首歌开始。
没错！这是沉默曾用吉他弹给自己听过的旋律。
那远远在这张专辑发行之前，都一年前的事了！虽然有稍作了几个音符的修改，但他绝对能百分百肯定，这是同一首歌！
因为那时他一时兴起，将沉默弹给自己听的吉他录了起来，偶而也会放来听。
歌词本上的作词作曲人是方映惟。难道沉默真的是方映惟？
他努力回想当时自己和沉默的对话。
那时沉默说他这首歌没有唱片公司要。
或是唱片公司表面说退，实际上却是把曲交给方映惟，改了几个音就当是他的创作？可那么大的唱片公司不可能明目张胆盗用其他创作人的作品，毁了自家的声誉。
他也曾听闻有的创作歌手写的歌其实是枪手代打的。难道沉默会是方映惟的枪手？
但沉默……是那种为了钱就让自己的创作冠上别人的姓的人？
对了！那时沉默还说，他的宝贝弟弟替他填了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