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吃完早饭,我便开车去了机场。
我去的比较早,但是我直觉上,他们应该更早,我便四处找了起来。
我当然不会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安检口,马上就要进去了,然后我傻逼兮兮地冲过去,一把拉住铭之,然后死死地拉着他说不要离开我,跟我回去,他更加傻逼兮兮地感动得一塌糊涂便跟着我回去了。
事实上是这样的:铭之的父亲也在一旁,正和庄勉说着什么,两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根本看不出什么离愁别绪来。铭之在一旁打电话,挂了电话之后,庄勉不知道说了什么话,铭之的父亲哈哈大笑,铭之伸出手来,在庄勉的脸上捏了一把。
我转身紧了紧大衣,骚包地戴上墨镜,像是个特务一样地进了停车场。
因为一个梦而特地赶过来的我,真是傻得没救了,脑子进了水,不是水,是硫酸,不,也不是硫酸,是浓硝酸,整个脑子都被化成了渣。
梦果然是反的,我梦到你们悲惨得连命都不保,你们便让我看到,原来你们活得好好的,不仅活得好好的,还甜蜜恩爱,就连家长都给予了祝福。
我就是自虐,去给自己的眼睛找刺激。
刺激得我现在模糊一片。
我把车窗打开。机场建在郊外,有一段高速,我把车速提得老高,冷风灌进来,吹得我脸刺痛。
当那辆绿色的大卡车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慌慌忙忙踩下刹车,但是那辆车还是越来越近。
然后是一声轰响,我的脑子是片刻的空白,然后我的意识有点恢复过来,疼的,我的脚被什么东西卡着动不了,眼睛里有股黏腻的感觉,然后那热流一直流到了嘴里,腥稠的。
我艰难地动了动手,然后往兜里去淘手机,车子已经变形了,空间很小,我几乎拗断了胳膊才拿出手机,屏幕已经黑了。
我脑子越来越疼了,我记不得我爹我妈或者是其他任何一个人的号码,只除了夏铭之。
我艰难地按着号码,听到“嘟——嘟——嘟——”的声音。
明明是很短很短的时间,我却觉得过了一世纪。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you ……”
那机械的女声,简直比丧钟还难听,我挂断电话,但是还是不死心,又拨了一遍。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中文的女声完之后,是英文的男声,反复交替,仿佛魔音入耳,刺得我的脑子立刻都能炸开来。
铭之,我想,这次我终于可以彻底死心了……
我醒来的时候,看到了邱笑憔悴着一张脸,边哭边笑,真是有够丑的。
我艰难朝她笑笑,然后她哭得更凶,犹如孟姜女再世。
我的嗓子干得厉害,像是要冒火,我想安慰她,也无能为力。
她哭着出去喊了一声,然后那些医生极其不温柔地给我检查,后来,我爸妈都赶来了,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我的心在此刻也是难受的要死,让他们一个个担惊受怕,当真是不孝不义。
从此以后,过去的庄励就当死了吧,今后的日子,我为我自己而活。
29.引子
庄励平静地把他的故事讲完了,但是我隐隐可以看到他眼里其实是暗涛汹涌,即使他一再地隐藏,还是微微地泄露出了他的心绪。
他最后一句是他要为自己活着,要彻底斩断自己对夏铭之的念想,但是我总觉得,他其实没有放下夏铭之,他用低沉的嗓音说出来的那些话,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和妥协。
他起身去厨房倒了两杯水,递给我一杯。
“讲得我口干舌燥的。”
我喝了口水,问道:“你以前一直是在上面的,为什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
庄励把杯子放到一边,翘起二郎腿,故作轻松的样子,“就是看到你的时候,突然想到当年铭之说不愿意在我身下被我像个女人一样压着干,我想你也肯定不喜欢我压着你,所以我就躺好等你压咯。”
我突然开始感谢起眼前这个被人伤得遍体鳞伤却还是对我如此善良的男人,那时候,我家逢变故,为了让哥哥继续学业,我没办法,就进了娱乐圈。
但是娱乐圈也不是那么好混的,没有背景没有钱财,就只能做其他人的配角。
第一次见到庄励是去庄励他们公司拍广告,当然,我不是主角,而是众多背景中的一个。
我看到他在窗户前抽烟,侧对着我看着窗外,楼底是热闹的下车水马龙,当时一眼,我便看出了这个男人的落寞以及还有一种同类人的气息。
他是也是个gay吧。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来,我看到的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和一双黑沉沉的眼。
我下意识地朝他笑了笑,然后他也扯动嘴角,朝我抿嘴笑。
我看得出他的西装做工优良,肯定是这个公司的高管,但是他的笑,没有丝毫的高高在上之感,有的只有平淡的笑意,让人很舒服。
后来,他便给我打电话,说得直接到让我差点惊死,他说,“我想包养你,我会让你很快红起来!”
我很犹豫,因为哥哥上大学了,念的是医学,很贵,我接的那些小广告小角色根本就无法支付这笔昂贵的学费。
然后就是那句让我放弃挣扎的话,“我让你在上面。”
那时候不知道,觉得庄励这个人长得好,就是脑子有点病,包养个男人去干他,而且庄励那样子,怎么看都看着不像是一个受。
第一次进入的时候,我看到他皱着眉头,然后问他:“你是第一次?”
庄励摇摇头,“不是,不过你还是轻点,我其实挺怕疼的。”
我想,你怕疼这个事实,可能只告诉故我一个人,你有多苦,都不肯说,所以不招人疼。也挺像我的,从小也是死倔,不像我哥,不疼也要喊疼,让我妈心疼得要死。
我不知道夏铭之是个什么样的人,从你的叙述来看,他肯定很美,但却不是个明白的人,他的智慧都用到了那些晦涩难懂的哲学上面去了,脱离了现实,看不出庄励有多爱他,也看不出庄励有多么的优秀和体贴。
我和庄励其实做的次数并不多,与其说是炮友,更不如说是很好的交心的朋友。我们总是喜欢一起聊天,庄励很毒舌,那种敏锐的措辞,尽管有时候刻薄了一点,但是真的很有思想,一针见血。
“哎,严桐小盆友,你想什么呢?”
我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转醒过来,然后朝他笑了笑,突然之间又想到了什么,我问他,“我觉得你的故事其实还没有完,你只讲到了你醒过来,但是你醒过来之后到遇见我,其中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呢,还有就是小乐乐的事情。”
庄励撇了撇嘴,快三十的人了,居然有点可爱,“我醒来之后没多久,邱笑就病倒了,医生说心脏衰竭得很快。他爸过来说,希望我能娶她,她大概活不过半年了。我答应了,我知道她一直喜欢我。那段时间,是我这辈子活得最好的、平淡幸福的生活,每天回家就可以看到我可爱的妻子,我们吃完饭,然后去散步,晚上盖着被子纯聊天。后来我们还是觉得缺了什么,想来想去,决定去领养一个孩子。在孤儿院里,我们就领养了乐乐。我们不知道乐乐的父母怎么想的,这么可爱的孩子,居然舍得放弃,当时收养乐乐的时候,乐乐已经快半岁了,她陪了邱笑半年多,都学会叫妈妈了。邱笑去世的时候,很开心,她说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遇到我。她去世的时候我没有哭,因为她说,如果我哭了,她会不安心。乐乐后来一直问我妈妈去了哪里,我说是天堂,那是一个好人都会去的地方。”
我听得心里更加酸涩起来,我觉得我不该提起这点的,不过庄励没有生气,甚至还在笑,“你别这副样子,我没有很伤心,天使本该就该回到天堂的。”
我点点头,是的,邱笑真的是天使。
庄励拍拍我的肩膀,朝我眨眨眼睛,疑似卖萌,“该你了。说说你和你哥吧。”
我想了想,“我觉得我其实挺惨的,但是听了你讲的以后,我觉得我也没那么惨了。至少他一直在我身边。”
庄励在我头上拍了一下,“少废话,快点说。”
那些故事,可真得从我们小时候说起了。
30.严桐1
我哥比我大一岁多,也就是我妈生完我哥没多久,我就到我妈肚子里面了。
出生后没多久的事情,我肯定不记得,都是我妈告诉我的,她说小桐,你从小就特别黏糊你哥。
然后她会拿出她珍藏的相册,给我和严梧翻照片,我光着屁股,握着同样光着屁股的严梧的脚不撒手,或者是我吮着严梧的手,笑得眼睛只有一条缝。
每次严梧都靠在我妈的肩膀上笑话我,我就威胁他再笑我就打他,然后无一例外地被我妈打一顿。
我有记忆的时候已经是上幼儿园了,我比我哥小一岁,但是我爸妈偏要我们一起上学,然后三岁的我就跟着四岁的我哥直接进了小班。
幼儿园里有很多小朋友,但是我觉得他们长得都很丑,我和严梧这么说的时候,严梧扫视了一遍,然后指着一个穿粉红裙子的小姑娘说:“那个小朋友长得挺好看的。”
我顺着严梧胖胖的手指看过去,看到一个扎着两个小麻花的小女孩,大眼睛,小嘴巴,皮肤白得有点透明。
我转过头去,看着收拾书包的严梧,恶狠狠地盯着严梧:“我好看还是那个小朋友好看?”
“当然是我弟弟好看啦,我弟弟是最好看的。”严梧眨巴着大眼睛对我说。
我满意地笑了,然后把和严梧一样的书包从背上取下来。
老师来了之后,要给我们排队,虽然我比我哥哥要小一岁多,但是我一直和他差不多高,我就排到了他前面。
老师按照身高,两个两个一对地提溜走,当我看到前面还有三个小朋友的时候,我心道大事不妙,于是把严梧后面那个小朋友扯到了我前面。
那个虎头虎脑的家伙死活不肯过去,倔得要死,正当我想使出暴力手段让他屈服的时候,我就被人给制止了。
那个嘴巴画得异常鲜红的阿姨柔声细语地跟我说:“小朋友,不能欺负同学,这是不对的。”
“我才没有欺负他,我就是想和我哥哥坐一起!”
严梧过来拉住我的手,对着老师说:“老师,你就让我弟弟和我坐吧。”
老师看了我们哥俩一眼,然后转头去问那个虎头小孩,“这位小朋友,你愿不愿意让他们两个坐一起啊?”
那个小子很识相地点了点头。
我和严梧手拉手就进了教室,然后那个虎头小破孩坐在我右边,隔了一条道而已。
小虎头其实人挺好的,也不怨我刚刚凶狠地对待他,还跑过来问我和我哥名字,“你们好啊,我叫文定,你们叫什么?”
当然,我也不是那种特别小气的人,立刻笑着回答:“我叫严桐,他叫严梧,我们是梧桐树。”
文定后来成了我和严梧特别好的朋友,当然,我的好友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虎头在做我好朋友之前,曾和我狠狠地干了一家。至今唯一的一次。
我妈一度怀疑小时候我是个多动症患者,因为我坐着安静的时候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分钟,但是那时候我们上一节课的时间貌似有三十分钟,所以好不容易熬了二十分钟,我实在是太煎熬了,于是便开始不安分,拿起乖乖地放在两条腿上的严梧的小手玩。
那时老师在讲拼音,严梧听得很认真,嘴巴里也跟着念,我拿他的手,他不理我,也不恼我。
我哪里受得了我哥不理我,看着那小白面团似的小手,就掰开一根手指头往嘴巴里塞。
刚开始老师也没看到,但是估计是我声音太大了,引得老师吓了一大跳,立刻从讲台上跑下来,把我的嘴巴掰开来。
“你,你怎么能咬同学的手指头呢?”
我看着那个惨白了脸蛋的老师和一脸不解的严梧,“我没咬他呀。”
“你没咬他把他的手指往你的嘴巴里塞干什么?他的手指又不能吃。”
其实我很想说我就吮着玩,但是“吮”那个词难度太大,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说,所以只能说:“老师,我就是喜欢把他手指往嘴巴里塞啊,他手指味道好。”
老师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你这个小孩子怎么回事啊,手能有什么好吃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从那时候就开始不喜欢女人的,觉得女人特别聒噪而且喜欢自以为是的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我就是觉得我哥的手很好吃啊?
不过好在严梧从小就聪明,他对着那个老师说道:“老师,他是我弟弟,他从小就喜欢拿我的手指头玩,还喜欢放进嘴巴里,他不咬我,你看,都没有流血。”
说完还把手伸出来,过了这么久,我的口水都干了,一双小白手,一点痕迹都没有。
老师看了看严梧的手,再看看严梧那张乖巧的脸,才放过了我们。
老师又上了讲台,严梧趁机凑过来,凑着我的耳朵,“小桐,你乖乖地坐着上课,要不回去我告诉爸爸妈妈。”
我一听就蔫吧了,只能乖乖地缩着,好在没多久,就下课了,我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屁股都坐开花了。
文定跑过来,瞅都没瞅我一眼,就冲我哥那去了,拉起我哥的手就往他的大嘴里塞。
我哥吓得要死,直把往回缩,结果文定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怎样,牙齿直对碰,严梧的手指画了一道血痕。
我看到那道血红在严梧那白嫩的手指上,手一挥,就把文定推到了地上,还拿脚踹了他几脚。
他在地上嘶喊着:“严桐你个骗子,你哥的手指明明没有味道,一点味道都没有!”
老师赶过来的时候,文定已经起来和我乱成一团了,一个男老师和一个女老师把我们两个拉开,狠狠地训起我们了。
但是我们才不管他们呢,只管扯着嗓子对骂。
一个说骗子,严梧的手指不好看。
一个说我哥的手指谁让你塞嘴巴里了,居然还敢咬出血。
事实上,我们的家长都在第一天被叫到了学校。我们回家各自被胖揍了一顿。
第二天上课挂彩上阵。
所谓不打不相识就是如此。
31.严桐2
我的幼儿园时代,自第一天就是个灾难。
那天回去之后被我爸揍了一顿,我哥被勒令上课不准搭理我,也不准我去拉他的手玩。
我无聊地直想找点事情来做,我左右闲得慌,眼神飘忽,看到文定那小子也是贼眉鼠目,当下一拍即合,前怨尽消,趁着老师没注意,离桌就去碰他一下,然后又坐回椅子上,对着他傻乐。
他不服气,等着老师转过身去,快速跑到我身边,推了我的手臂一下,笑得比我还傻,又坐回了椅子上。
这种无聊的游戏,我们居然还能玩得不亦乐乎,不过这个游戏也没有玩多久,因为世界上又一种人,有一个特别可恨的爱好,叫作打小报告。
我现在还记得那个第一个打我小报告的小胖子,那个小胖子晚上就被我们堵在厕所门口打了一顿。
第二天上课,我和文定就被拉了出去训了一顿,除了老师,还有一个戴副眼镜的胖男人,肚子大得像是在肚子里塞了个大皮球,虽然他的表情凶悍,但是我还是很想笑。
老师批了我们一顿,让我们进去上课,我们便在那男人恶狠狠的眼光下进了教室。
傍晚放学的时候,我爸来接我的时候,被老师拉住了,后边跟着那个有着皮球肚的胖子。
我心道完了完了,这下屁股又要开花了,文定那小子也不好过,被他爸提着衣领,狼狈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