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乎什么？”李苍昊将一头黑色的长发扎在脑后，淡淡的道，“我跟他什么都不是。”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树梢的时候，蒙特戈里村就开始了一天的作息。
虽然靠近罗马，这里却并没有什么贵族，只是一些农民将种植的作物和牛
羊带去城内出售。
李苍昊并没有去地下室睡觉，他站在窗边——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静静的眺望着外面的世界。
他迟疑着伸出手去，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一缕阳光的时候，嘶嘶的灼烧声就响了起来，他的皮肤也开始变得焦黑。
尖锐的疼痛很真实，就好像一如既往的那样，他听到了女仆的惨叫声，然后转头一瞬间已经来到了米凯尔的房间门口。
房间内，男人将已经吸干血的女仆扔在了地上，地上一并扔下的，还有昨天夜里的那个漂亮侍从。
李苍昊站在门口，似乎早就预料到眼前的状况似的，丝毫看不到一点惊讶。
米凯尔一丝不挂的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把尸体弄出去吧，房间里味道怪怪的。”男人漫不经心的说道。
第二章：神父
蒙特戈里村有一口古井。
他们说，那是狮心王理查东征的时候留下的，教堂现在只是将之用来淹死那些所谓的女巫。
李苍昊将黑色的袍子披在了身上，低着头，在天亮时分走到了古井的边上，将尸体扔了进去。
作为一个年轻的吸血鬼，阳光照射在身上的感觉无比的难以忍受，但是，如果等到天黑再出来，男人一定会找出更多的麻烦来。
黑色的袍子将阳光遮住，幸运的是，最近阴天似乎很多。
而那密集的树林也很难让阳光穿透。
阳光曾经给他带来过温暖，但是现在，阳光只能带来疼痛。
这里距离罗马城骑马需要三天，可是，对于吸血鬼来说，却只是很短的路程。
以往，李苍昊会就这么回到城堡去，然而，那天，他却没有。
他走到了最近的一间小酒馆内，坐下，安静的。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穿着黑袍的牧师，他看到李苍昊的时候微微的笑了，并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很少见到你这个时候出来。”
“我也很少见到你一大早出来喝酒，保罗。”
年轻的神父微笑着点了点头，对于李苍昊戴着镣铐的双手，他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
“我只是来等一个朋友。”
李苍昊嗤笑了一声，“你居然还有朋友，我还以为你已经没有七情六欲了。”
“我的朋友已经来了。”
“……”少年沉默了片刻，接着淡淡的道，“我既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人类。”
“我知道。”
“我杀过人。”
“没有人不曾犯过错误。”
“但我并不认为那是错误。”
“那是什么阻止了你继续夺去无辜的生命？”
“你是在说我今天扔到井里的那具尸体吗？”李苍昊冷笑道，“你可以继续说下去，保罗。”
“……”神父闭上了眼睛，他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你又在做什么了？”
“祈祷。”
“祈祷？”
“为亡者。”当神父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脸上带着睿智和平和。
“死的人太多了，我怕你是祈祷不过来。”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名士兵穿着十字铠甲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将刀一下子按在了桌上，漫不经心看着神父保罗。
“喂，我说……Padre，最近主教对于这里没有交上一毛钱的税收很不满意啊，这个村子的钱都到哪里去了？”
神父谦卑的站起身，“请允许再宽限几日，我很快就会……”
士兵一把抓起了保罗的衣领，没好气的道，“我可没那么多的耐性等你，这个村子的人简直富得流油，而你却告诉我你没钱？”
保罗的声音依旧谦和，“村子遭遇了大旱，剩下的谷子是村名要留作种子的。”
“哦？是吗，那么主教没有了沾面包的黄油又怎么办？你担当的起吗！？”
高大的士兵将保罗摔了出去，凳子椅子顿时乱成了一团，而神父的嘴角也隐隐的有了血迹。
李苍昊依旧坐在那里，平静的看着。
“警告你，再不交上来，我一把火烧了你破教堂！哼！”
士兵扔下了一句威胁，这才转过身，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酒馆，就好像他来的时候一样。
李苍昊看着保罗挣扎着站起来，那文弱的身躯显然不是用来打架的，他擦去了嘴角的血迹，而躲在一边的酒保，根本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你知道的，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把那个杂碎的心脏挖出来。”李苍昊慢悠悠的道，而保罗重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并不觉得这么做很对。”
“哦，是啊，你会惹上麻烦。”李苍昊嗤笑了一声，脸上带着点满不在乎。
“并不只是这样。”保罗浅褐色的眼睛里带着温和的微笑，“我也不想看到你为我而沾上鲜血。”
“……”
保罗就是个笨蛋。
李苍昊很快得出了这个结论，他觉得，如果自己继续跟神父保罗在一起待着，自己迟早也会变成一个笨蛋。
“你要回城堡去吗？”
“嗯，待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
“那好，我跟你一起去。”
李苍昊挑起了眉，“你是疯了还是嫌命长？”
“村子里的人已经不堪重负，我想，或许城堡的主人愿意帮助他们。”
“……你去了只会是送命。”
保罗微笑不语。
神父是个很固执的家伙，李苍昊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其他的神父是不是像保罗一样固执，但是，至少看起来，保罗在不怕死这方面，确实是个异数。
回到城堡必须要经过那片黑色的树林，浓浓的雾气常年遮蔽着树林的深处，有的时候甚至会让人怀疑他们是否还在意大利。
据说，有妖魔在树林中觅食。
李苍昊脚上的铁链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他盯着一脸坚定的保罗，没好气的道，“你要知道，我是不会管你死活的。”
“我知道。”
“……”
也许他是真的不怕死。
“你知道，你可以离开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然后去罗马。”
“投奔我的叔叔？不，我跟他并不是同一类人。”
“是啊，你是那种有着贵族头衔却还是住在垃圾堆里的人。”李苍昊一脸的嘲讽。
保罗只是含蓄的笑了笑，他默默的跟在李苍昊的后面，安静的。
神父保罗是李苍昊一辈子也弄不明白的人。
据说保罗的叔叔是教廷的要人，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听保罗谈起过自己的家族，好像那些各种辉煌的种种都不是属于他的人生。
神父淡淡的微笑，仿佛可以融化一切。
对于保罗的这点笑容，李苍昊打心眼里讨厌。
但是，有的时候，他却又忍不住想要待在保罗的身边听他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毕竟，米凯尔并不是多话的人，西泽尔也不是，除了那些调情的粗言秽语之外，他几乎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保罗大概是李苍昊在那个时代唯一认识的正人君子了。
神父的血会是什么滋味？
李苍昊不知道。
他已经活了近七十年，除了最初的几年时间里，他吸食过人类的血液之外，李苍昊几乎是没有要过什么人。
当然也会有一两次意外。
再年长的吸血鬼在遇到渴血的症状时，都会变得难以控制，他们的意识浑浊不清，所有想要的，只是咬破对方的喉咙。
保罗更像是西班牙人而不是意大利人，黑色的头发，浅褐色的眼睛里总是透着一丝丝淡淡的温和。
第一次李苍昊遇到保罗的时候，他正在郊外捕猎。
动物的血液并没有人类的那么美味，但是也勉强可以凑数了。
父亲的血液可以让吸血鬼平静，但是，通常来说，吸血鬼并不喜欢比自己年幼的血族来咬自己的血管。
李苍昊却是个异数。
米凯尔的血液让他有点上瘾。
他记不起上次咬开一个人类的血管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忽然间，他却很想试试看保罗的血。
也许只是一点点，神父不会死。
李苍昊的眼睛慢慢的变成了红色，他甚至开始无法控制慢慢长出的獠牙。
只是想象血液的滋味就会让他发疯，李苍昊停下了脚步。
这是在黑色树林的深处，不会有人知道，他可以催眠保罗，让这名虔诚的神父什么都记不起来。
“怎么了？”保罗停下了脚步。
李苍昊没有转身，他依旧在犹豫。
然而，空气中异样的气味让他很快放弃了吸干神父血液的打算，他抬起头的一瞬间，已经消失在了原地，而一支带着银质箭簇的箭矢也扎进了地面。
就在李苍昊刚才站着的地方。
白鹰的羽毛——那是吸血鬼猎人的标志。
李苍昊抬起头，又是一支箭矢向他射了过去。
这一次，他只是轻轻的举起手，就抓住了那支箭矢。
白烟从他的手上瞬间冒起，看来不仅仅是箭簇，即使在木头上也涂了特殊的药草。
尖锐的疼痛让他无法抓住那支箭，但是，箭射过来的方向也让他看清了那个笨蛋所在的位置。
是个菜鸟，而且只有一个人。
这年头敢一个人出来猎杀吸血鬼的猎人已经不多了，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被称为传奇的，很快也会被杀，然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销声匿迹。
这样有名的吸血鬼猎人，通常死得很快。
李苍昊一瞬间就冲了出去，他知道保罗根本看不见他的速度，在对方来得及反应之前，他已经一把抓住了猎人。
猎物和猎手的身份，很快就变了。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猎人，脸上还稚气十足的，最多也就十七八岁。
现在的猎人是怎么了？
李苍昊心里一阵冷笑，这么小就来找死？
“等一下！”
就在李苍昊准备咬开这个猎人的咽喉时，保罗喊了出来。
“你可以不用看，Padre，我只是在自卫。”
“你这该死的怪物！”被抓住的少年奋力的挣扎着，如果不是他胸前戴着的银色十字，李苍昊几乎要以为这是哪家贵族的小少爷。
“可惜，你就要被怪物吃了。”
“不要！”保罗失声喊了出来。
阳光灼伤了李苍昊的脸，那张英俊的脸上顿时出现烧伤的疤痕。
他们就那么僵持了一会。
最终，李苍昊轻哼一声，松开手，瞬间走到了树下，捡起了斗篷重新披上。
伤痕一瞬间就消失了。
“你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李苍昊瞥了一眼神父，然后一巴掌把那冒失的小鬼打晕了过去。
第三章：猎人
血的气味总是很吸引人的，李苍昊看着少年脸上被自己弄出的伤痕，他的指尖在之前沾到了些许。
少年痴迷的看着指尖的红色，似乎想要凑过嘴去，但最终还是将血迹擦在了那个吸血鬼猎人的身上。
“我们走吧。”
少年的黑发隐藏在黑色的外袍下面，他将那个猎人扛在了肩膀上，那大半张脸也跟着一起埋在了下面。
保罗的脸上隐约的有些犹豫。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他是我的午餐，保罗……我就不挑剔配菜和别的东西了。”少年的声音淡淡的。
“……”神父迟疑着，没有说话。
“他是教会的猎人，我不能处置他。”李苍昊受不了似的嚷嚷了一句，“这是规矩。”
教会以为吸血鬼只是一群随便之极的家伙，生活放荡，事实上，吸血鬼的成员和组织却要比任何人想象的都严密的多，他们有着古老而不可变更的规矩。
违反者会被马上处以死刑。
为了避免吸血鬼因为仇恨而向教会寻衅滋事、破坏长老们的决定，所以，除非在非常情况之下，吸血鬼不可以任意处置教会的猎人，而必须把他们交给长老会。
李苍昊一直不明白这规矩到底是什么意思，米凯尔却只是懒洋洋地笑了。
他说这是为了防止吸血鬼向教会的人挑衅寻仇，这个世界迟早会是他们的，只是，他们还需要有点耐心。
“你确定你要去吗？”
看着城堡的门紧紧的关着，保罗的脸上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李苍昊却似笑非笑的扫了他一眼神父，忽然伸出手去搂住了他的腰。
“怎么了？”保罗惊讶的看着嘴角带着微笑的少年，一瞬间，他已经站在了城堡的城楼上。
那足以吓人的高度对吸血鬼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更何况，他的手里还带着两个人。
“你总是要这么吓我吗？”保罗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很快又恢复了一如既往温和。
“我吓到你了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城堡的门是常年关着的，或许是因为出入其中的只有吸血鬼，偶尔打开一两次，也只不过是送给血皇陛下的食物罢了。
壁炉内的火是熄灭的。
吸血鬼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所以，城堡内对保罗来说，冷的让人有点吃不消。
神父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抱歉，这里冷得很，我们并不经常有人类走到这里。”
李苍昊摘下了斗篷，铁链很轻微的震动了一下，少年抬起头，看着站在走廊上的绿眼睛男人，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了。
铁链在空中轻轻的震动了一下，他已经站在了西泽尔的身边。
“没有人告诉我你今天要到这里来。”
“怎么了？”亲王的脸上缓缓勾起一抹嘲笑般的笑容，“不希望见到我？我看到你带了饭菜回来。”
西泽尔扫了一眼晕倒在地上的吸血鬼猎人，“哦，还带了配菜。”
李苍昊厌恶的看了他一眼，“那是教会的猎人，交给你处理了。”
“啊，银质的十字架……”西泽尔用腰畔的短剑轻轻挑起了那个年轻猎人胸前的十字，脸上的笑容带着点悠然，“我真是弄不明白，教会？猎人……愚蠢。”
亲王英俊的脸上瞬间出现了裂痕，如同血管一般的红色在他的眼睛周围蔓延开来，然后他一口咬上了那个猎人的脖子。
保罗刚要说什么的时候，李苍昊已经瞬间站在了他的身边，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神父惊讶的看着一脸凝重的少年，尽管那双黑眸中带着明显的厌恶，但是，李苍昊依旧站在那里，平静的，什么都没有做。
心跳消失的猎人被西泽尔扔在了地上，他以魅惑的姿态舔去了嘴角的血渍，然后笑了。
“干嘛把他拽的这么紧，你要知道，我的胃口一向大得很。”
“……”
李苍昊的眼睛慢慢的变成了红色，他的喉咙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嘶鸣声。
“你非要把我的地毯弄脏吗？西泽尔。”
绷紧的空气因为某个男人懒洋洋的声音而被打断，穿着睡袍的米凯尔打了个哈欠，慢吞吞的走到了楼下。
“没什么，”西泽尔依旧微笑着，他转过身，“看上去你很享受昨夜，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