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从未眷顾过这里，无论是吸血鬼还是人类都是如此。
李苍昊骑着马，穿过平原。
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了下来，月光将林间的空地照得雪亮，漂亮极了。
无论多美，都无法掩盖那扔在沙漠中被秃鹫啄食的尸体，无论多吸引人，都无法让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忘记他们身处在怎样的环境中。
这里真是糟糕透了。
兰德罗伊想。
不能洗澡，没有吃的，人们随时都可能被饿死。
也许地狱也不会更糟糕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觉得这里会适合我们生存，你要知道，陛下和其他的人，迟早都会回到欧洲去，那里才是他们的故乡。”
“你什么时候也像那些老古董一样了？”
李苍昊没有拉缰绳，马儿只是肆意的行走，他悠悠的扫了一眼兰德罗伊，“还是意大利面把你的脑子都变成浆糊了？”
兰德罗伊微微张开嘴，霎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有恼羞成怒般的低下头，嘀咕道，“只不过几年的时间，您变得好粗鲁。”
“这里不是拿着咖啡和茶就可以过得轻松自在的。”李苍昊嗤笑。
“我只是说，”兰德罗伊耸耸肩膀，“一个绅士不应该和牲畜待在一起。”
“干点粗活也不会夺走你绅士头衔的，兰德尔，你还是可以去玩象棋抽雪茄。”
兰德罗伊固执的嘟哝着什么农民贵族之类的废话，李苍昊却翻身跳下了马，摸了摸地上的泥土，放在口中尝了尝。
“耶稣基督！”兰德罗伊几乎要跳起来，“您怎么可以……”
“闭嘴。”李苍昊瞄了他一眼，“印第安人几天前袭击了来镇上的人，抢走了不少粮食，死了两个人。”
“那些土着只需要大炮就可以赶走。”
“但是我们不能把军队天天架在那里，也许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方法。”
“杀了他们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听说他们不喜欢吸血鬼。”
“没人喜欢。”
“这么说也太……”
兰德罗伊叹了口气，他轻轻的摘去了李苍昊头发上的树叶，“不管怎么说，还请让我留下吧，我可以照顾您的生活起居。”
牲畜门已经在睡去，李苍昊倚靠着大树坐下，闭上眼睛。
“晚上得有人在这里看着，不是狼就是那些小偷。”
兰德罗伊叹口气，将身上的披风脱下，在地上放好。
“睡在这上面吧，多少会舒服点。”
李苍昊睁开一只眼睛，又闭上，淡淡的道，“这样就行了。”
兰德罗伊一时间有些尴尬，他慢慢的在少年身边坐下。
他们认识彼此已经很久了，但是，每一次都好像越走越远。
他记得李苍昊刚转化的那几个礼拜，因为渴血而疼的眼泪直掉，他能做的，就只有将那个少年紧紧的搂在怀里。
现在，那个脆弱而悲伤的少年仿佛已经消失了，眼前的人美丽、冷漠，就像是一座大理石雕塑。
兰德罗伊不敢再去揽住他的肩膀，不敢再轻轻的唤他的名字，不敢再在他进入梦乡时，偷偷的亲吻他的嘴唇。
一切……都像是过去的事了。
他们之间，像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远处的马蹄声让李苍昊睁开了眼睛，他倏地站起身，拿起了放在身边的枪。
“是那些小偷，趁着牧人睡着偷走我们的牛群。”
“我不需要枪来料理他们。”兰德罗伊轻轻地道。
李苍昊轻笑一声，“兰德尔对自己的枪法没有自信？”
“……”
兰德罗伊的确是很少用枪，但是吸血鬼的视力要比人类好得多，而且在黑夜中也丝毫不受到影响。
在这块土地上有不少快枪手，孩子生下来，五六岁就得学着开枪。
在这个地方，如果你不是变得有钱、变得残忍，你就会死。
砰。
李苍昊开了一枪，不远处的马匹嘶鸣着抬起了前腿，将背上的人摔了下去。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兰德罗伊，手中连放数枪。
淡淡的烟从枪口冒出，一切像是又归于了平静。
他翻身跳上马，“走吧。”
“去哪里？”
李苍昊夹了夹马腹。
数具尸体被扔在地上，少年下马，在每一具尸体上左右摸了一圈。
“你在做什么？”兰德罗伊愕然的看着他。
李苍昊从其中一个人的口袋里找到了几枚银币，当下不客气的塞进口袋，其中一个人的帽子上还有一根漂亮的老鹰羽毛。
他还找到了一把花纹漂亮的匕首——温斯顿会喜欢这个的。
“兰德尔，把这些马牵回去，那些人身上还算好的衣服也扒下来，镇上的人会用得上。”
兰德罗伊第一反应就叫了起来，“我才不要！”
“镇上的Undertaker会收拾剩下的。”
“我们有足够的金子，即使没有这些……”
李苍昊淡淡的道，“金子在这块土地上买不到水，也买不到食物，如果小镇上的人饿死，就再也不会有人来这里
“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点！？”
兰德罗伊慢吞吞的照做了，脸上依旧是一脸的不情愿。
这里并非是奢华的罗马，也不是迷雾中的伦敦。
这里有的只是残忍的弱肉强食。
晨曦的光线慢慢从山坡的另一头爬上来，李苍昊拿起盖在兰德罗伊脸上的帽子，睡得迷迷糊糊的某人睁大眼睛，腰酸背疼的兰德罗伊不由自主的呻吟抱怨起来。
没有埃及棉的床单，鹅毛的枕头，难闻的气味让人几欲作呕。
“我以为这是一个浪漫的地方，美丽的姑娘，勇敢的骑士。”兰德罗伊小声嘟哝着，“欧洲已经足够道德沦丧了，剩下的只有……”
“你已经想念欧洲了？”李苍昊转过身替兰德罗伊整了整衣裳，颇为不耐烦的扯去了那衣领上的小坠饰。
“也许吧，我一辈子都待在那里。”
李苍昊瞥了他一眼，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我们有牛羊，如果能再坚持几个礼拜，旱季过去，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了。”
“这些人类才是我们的牛羊，对吧？”兰德罗伊笑笑。
李苍昊眯起眼睛，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像以往那样摇了摇，“兰德尔你什么时候才能变得稍微机灵点。“
兰德罗伊愣住了，那无意识的亲密举动让他想起了在很多年前，他躺在酒窖里喝的大醉，眼前这个漂亮的生物只是轻手轻脚的走下来，不愉快的拍拍他的脸。
然而，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李苍昊的脸上又恢复了那冷漠的神情。
侍卫队长微微低下头，脸上带点无奈。
“该回去了吧。“
天快亮了。
马儿走的并不快，此刻的大地还是漆黑一片，茫茫的夜色覆盖着这块土地，视线所及的一切，均是寂静无声。
李苍昊忽然拉住了缰绳，疑惑的转过头去。
“苍昊。”兰德罗伊皱起眉。
马队的声音从数英里之外传来。
“英国人？”兰德罗伊疑惑的道。
“不……”李苍昊凝神细听，倏地变了脸色，“回镇上去，印第安人！”
他们可以在一瞬间回到镇上去，但如果这么做的话，这些牲畜也就彻底的完了。
李苍昊轻轻的摸了摸马儿的脖子。
“我很久没有活动一下身手了。”兰德罗伊淡淡的笑了笑。
“太阳没几分钟就要升起来了，在那之前，我们要是没有回去，不用半个小时就会烧成焦炭。”李苍昊将背着的枪放下。
“我速度很快的。”
“这里几英里内都没有洞穴或者是人家，你准备怎么从这片荒野上回去？”
李苍昊沉默了几秒，很快的道，“尽可能的多杀几个吧。“
大声的呼喝和马蹄声越来越近，李苍昊轻轻的对那马儿耳语了几句。
马儿嘶鸣了一声，向着小镇的方向抛了过去。
“你做什么？”
“如果看到我的马，镇上的人会过来。”
李苍昊将脖子上的领巾拿起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我们走。”他说。
兰德罗伊没有想到李苍昊会如此平静的决定结束人的生命，对于这块土地的抢夺更像是一场战争。
被扭断脖子的印第安人在马蹄下踩过，鲜血浸透了黄沙。
李苍昊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晨曦，“我们得进树林里去，特莱弗会弄辆马车来接我们。”
“我们可以回得去……”
“相信我，这里不是伦敦，太阳光五分钟的照射就可以让你烧起来。等到太阳下山我们就回去。“
兰德罗伊不情不愿的拉起地上两个尚未断气的印第安人，慢吞吞的将之拖进了林地间。
“好极了，我们现在有了食物，但是我不觉得这树林里会有什么……“
“我们只需要等一两个小时，兰德尔。“
他的话音未落，一支箭矢短促的从树林中射出，深深的插入了李苍昊的肩膀。
少年睁大了眼睛，手上的地方，好像被火焰燃烧般的一片焦黑，他手里的枪滑落在地，身体好像被麻痹了一般的倒了下去。
“是银！”
兰德罗伊连忙伸手去拔剑，刚触碰到木质的箭身，他的手便缩了回去。
上面好像有什么药水，就像酸液一样开始融化他的皮肤。
兰德罗伊惊诧的看着满手的焦黑，李苍昊的手停留在半空中颤抖的厉害
印第安人的叫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兰德罗伊根本无法分辨方向。
“走！”李苍昊咬牙，勉强挤出一丝力气。
“什么？”
在这样的情况下，敌人只要把他们两个赶出树林，他们就会被烧成焦炭。
而更糟糕的是，树林中的回音对吸血鬼敏锐的听力变成了一种无比的折磨，他们根本无法分辨敌人到底在哪个方向。
第一百一十四章：西部生活（九）
兰德罗伊从未想过，在这样一块土地上，竟然也会如此的危机四伏。
他一把抱起李苍昊，慌不择路的向着树林深处冲了过去。
“你疯了吗？”少年声音微弱，“你不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
“最坏的情况，我陪着你一起死，也好过一个人独活！”兰德罗伊像四周看了看，他是吸血鬼猎人出身，对于如何躲避身后的敌人向来很有研究。
怀中的李苍昊像是越来越虚弱。
兰德罗伊不得不放下他，脱下身上的外套，隔着布料握住箭矢，将之拔了出来。
那东西被拔出的一瞬间，李苍昊几乎惨叫出声，他的手指狠狠的抓入了泥土，那黑色的眼睛里像是慢慢的有了生气。
伤口像是马上就愈合了。‘
李苍昊喘息着支起身体，靠着大树坐下，咬牙切齿的闭上了眼睛。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兰德罗伊将箭矢靠近鼻端闻了闻，“好像是什么药草。”
“不管了，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
李苍昊站起身的时候，兰德罗伊想要伸手去扶他，但却被一把推开了。少年冷冷的看着他，“我能走。”
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红的色泽，淡淡的血管甚至顺着他的眼角慢慢的扩散开去，尖锐的獠牙也露了出来，脸上带着戒备。
兰德罗伊只有苦笑。
也是。
自己到底让他失望了多少次？
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让两个吸血鬼重新警觉起来，兰德罗伊指了指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做了一个手势。
可能是人类，也可能是吸血鬼。
然而当他们冲出去的时候，那个发出声响的人却只是惊呼了一声，然后坐倒在了地上。
那竟然是一个年轻的印第安女人。
她看到两个陌生男子从树林中忽然窜出来的时候，将手里的东西丢在地上，惊叫着转身就跑。
兰德罗伊轻易的抓住了她。
“我们应该离他们的聚居区很近了。”李苍昊盯着那个女人的咽喉，喉咙咕嘟的动了动。
女人大喊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像是在求救。
“我们不能让她这么吵下去。”李苍昊舔了舔嘴唇，声音低哑。
刚才那一箭让他难受极了。
兰德罗伊沉默的将女人推进了他的怀里。
李苍昊捂住女人的嘴，在她耳边低低道，“嘘……”
女人呜呜的哭叫着，一双眼睛惊恐的看着眼前的野兽。
李苍昊撩开女人脖子上的头发，张嘴咬了上去。
还不到几秒钟的时间，一个从树丛中窜出来的人影狠狠的撞上了他的腰，只顾着吸血的他竟然被撞得退了一步，那个女人也踉跄的摔在了地上。
“苍昊！”兰德罗伊惊呼。
李苍昊的嘴角还有血迹，那个冲出去的人影摔在地上，一下子爬起来又扑了上去。
这一次，李苍昊轻易的抓住了他。
那是一个不过八九岁的印第安少年，乱糟糟的头发，嘴角和身上到处都是伤痕——竟然像被什么人虐打过一般。
男孩像疯狗一样乱踢乱打，竟像要杀了李苍昊一般。
那个女人更是扑了上去，大喊着，似乎是想要救那孩子。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女人像是男孩的母亲，她哭叫着想要救下自己的儿子，李苍昊只是有些不耐烦的一把推开了她。
男孩野兽般的吼叫着，像是愤怒到了极致。
李苍昊没有来得及回答兰德罗伊的问题，急促的马蹄声就传到了他们的耳边，然后是枪声。
拿着火枪的英国士兵冲进了树林。
吸血鬼迅速的躲进了树丛中，奔马嘶鸣着冲过来，将要踏上女人的马背时，男孩一把抱住她，两个人在泥泞的路上一直滚到了岩石的边上。
两个人均是惊魂未定。
看到女人无事，男孩脸上的表情平缓了些。
不过是一秒钟。
枪声响起的同时，血也从女人喉咙里喷了出来，喷了男孩一脸。
一名英国士兵看也不看就对着男孩的胸口开了一枪。
这一切都发生的很快。
李苍昊和兰德罗伊躲在草丛中，等到士兵走远，才慢慢走出来。
“他们在这里就这样……”
“当地人也做同样的事情，他们有专门杀印第安人的小队。”
李苍昊走到那个女人的身边，将那个男孩的也翻了下来。
“真可怜。”兰德罗伊轻轻叹气，“这里原来是他们的地方。”
李苍昊没有说话。
“苍昊？”
“他还活着。”他低头摸了摸那个重伤男孩的脉搏，“子弹没有打中他的心脏。”
“这里也许离他们的聚居地不远，或许……”
“你指望他的族人能救他？”李苍昊瞄了他一眼，伸手将那个男孩抱起来，“特莱弗应该已经到附近了，我们带他回去。”
“等等，你又要捡一个回去？”兰德罗伊急了，“人类有他们自己的宿命，我们没必要……”
“我不觉得被杀是什么宿命，再说了，这小子力气大的惊人，看他的样子，根本就是一个人住在树林里，他怎么会不跟他的族人在一起，你不好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