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卧室内，他怔怔的看着为自己系领结的法布里奇奥，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的摸了摸对方的脸。
“怎么了？”法布里奇奥笑了。
“没什么……”有些窘迫的少年马上扭过了头去。
“那么，需要我用马车送您去吗？”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法布里奇奥没有追问下去——他从来不会做任何李苍昊不想要做的事。
“不用了，我想散散步。”少年犹豫片刻，还是出言拒绝，“如果……”
“别担心，如果队长想要对我做什么，他不会等到现在了。”法布里奇奥回答的平和，他的手指缓慢的插入李苍昊那柔顺的长发，用一根黑色的缎带将之系上。
“……你知道，我们其实还有个十来分钟可以干点什么别的。”李苍昊轻声道。
“再来一次？先生，你不能太高估像我这样的年纪的人。”法布里奇奥笑了笑。
“这还真够残忍的，我们难道不都是老头子了吗？”
“我……我今天要去见阿维安。”法布里奇奥低声道，“他说有些工作需要我去处理……最近军队的事情也让他们都很烦。”
“好吧。”李苍昊点了点头，却也有些隐隐的失望。
“教会的事情我也会去查一查。”
“……”少年沉默了几秒，“法布里奇奥。”
“嗯？”
“如果兰德罗伊或者是血皇对你说了什么，你会告诉我的，对吧？”
侍卫温和的笑了笑，点头，“当然。”
第一百零二章：失血
瘟疫造成的问题远远要比任何人预计的都严重的多，半个伦敦城早已空空如也，剩下的不是那些有病的，就是年纪太大走不了，留下来等死的。
这给血族留下了充分的空间。
现在，这个城市是属于它们的了。
李苍昊不知道是否其他的同类已经占领了这个城市，但看上去白金汉宫已经是血皇陛下的了。
难得的，米凯尔没有用一整个夏天来毁坏英皇的宫殿，他对其他东西产生了兴趣。
堆在宫殿里的不是宝石也不是黄金，而是大堆的画架和颜料。
李苍昊皱起眉，看着那画布上不知所云的大片颜料，“你在做什么？”
“艺术。”
“看上去不怎么像。”
男人挑起眉，抬起满是颜料的手就往他的身上抹，李苍昊一下子退到了墙角，半是恼火半是愕然的看着他。
米凯尔颇为不快的叹了口气，“每次你见到我，都要逃的那么远吗？我知道……你和法布里奇奥最近睡得比较多，但是似乎也没有必要见到我就跑吧？”
“……”李苍昊警惕的看着他，许久，才慢慢的走近了一些，低声道，“别用手碰我。”
米凯尔眨眨眼睛，低头轻轻的啄了啄少年的嘴唇，然后笑嘻嘻的把自己的“大作”推到了他的面前。
“怎么样？不比那个什么拉斐尔或者是列昂纳多什么的差吧？”
“……”李苍昊的嘴角隐隐有些抽搐。
当然，血皇陛下是无所谓旁人怎么看待他的大作的，所以他马上便吩咐侍者将之挂起。
“阿维安来见过我，他说起你有些问题。”
“我有问题？”李苍昊冷笑，“那个酒鬼？”
“阿维安自己也有点小毛病，没人是完美的……”米凯尔在软榻上坐下，撑着下巴，微笑道，“他说，你想要把我身边所有信任的人全部抢走，从此之后，我就只会相信你一个人。”
李苍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轻哼一声，反问道，“那么，你相信我吗？”
男人用手帕擦了擦手，轻轻揽住少年的腰，很是用力的捏住了他的下巴。
骨头好像快要被捏碎了。
李苍昊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他被死死的禁锢着，男人好像对待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一般，轻轻的吻着他。
“你知道吗？”米凯尔含糊的喃喃着，“越是漂亮的人，越是不值得相信……猜猜看我到底相不相信你？”
“那为什么让我变成议会的成员？”
“我有我的原因，不管你想不相信，亲爱的，我的敌人并不是只有人类而已。”
李苍昊嗤笑，“你居然把人类当做你的敌人，我还以为血皇陛下早已所向无敌了。”
男人松开手，转身，“快两百年了，总是这么触及我的底线，你觉得很有趣吗？”
“我不知道，”李苍昊淡淡的道，“或许惹火你已经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了。”
米凯尔伸手倒了一杯酒，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阿维安，我之前没有见过他。”
“阿维安……”米凯尔轻轻咂舌，“他有点不一样的地方，所以，一般我不会让他负责侍卫的工作。”
血皇的侍卫队通常只是照顾血皇陛下的饮食起居，安全护卫（虽然李苍昊觉得没有什么必要），还有的就是为血皇陛下做一些他自己懒得去做的事。
所以，侍卫队的成员大多像法布里奇奥那样，内敛、性格不冷不热、遇事沉着……乍一看上去喜怒不辨。
相较法布里奇奥的幽默文雅，阿维安看上去则是多少有些楚楚可怜的摸样。
这个西班牙人大概是在摩尔人被赶出西班牙的时候出生（大约在1212年），父母均是基督徒，但是很小的时候就分散了。在北非穆斯林的影响下，他的母语是阿拉伯语。
兰德罗伊说他是个糟糕的撒拉逊人，喝酒闹事，更不要说从来也没见到过他祈祷。
李苍昊看着他，“阿维安？你说他有点不一样的地方。”
“哦，当然了……他的父亲是一位亲王，虽然已经死了，但是……”男人轻轻叹了口气，“他还是和其他的吸血鬼不太一样。”
“是……西泽尔？”
“当然不是……你觉得那个没心没肺的是会养孩子的类型？”
“你也是没心没肺，你不是还造了一个吗？”
“我当然是不一样的。”
米凯尔微笑着将酒杯推了过去。
少年看了他一眼，拿起酒杯，将那一整杯酒一饮而尽。
“你酒量比以前好多了。”
“只是喝得多了而已。”李苍昊舔去了嘴唇上的残酒，放下酒杯。
热辣的酒精滑入腹中，一下子似乎觉得胆子大了很多，他看着米凯尔的眼睛，“你是不是要杀了法布里奇奥？”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男人的手指缓慢的摩挲着他的侧脸，低声道，“他一向是个好孩子。”
“因为我跟他睡了？”少年喘得有些厉害，“还是你根本不在乎。”
男人叹气，“你生气到底是因为我想要找他麻烦，还是我根本不在乎？”
李苍昊脚下又是一晃。
他这才感觉到事情不太对。
之前有些头晕只当是前面那杯酒喝的太急太快，而现在头却好像越来越重，头昏眼花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咣当。
桌上的酒杯被打翻在地，李苍昊发软的双腿无法站稳，他一下子就半跪在了地板上。
“你给我下药！？”少年愤怒的抬起头，却发现血皇陛下的脸上也有了一丝隐约的惊讶。
男人伸手将他扶住，皱起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的头好晕……”少年的呼吸灼热，手指也是无法控制的一阵痉挛，颤颤的倒在了米凯尔的怀里。
“兰德罗伊！”李苍昊听到米凯尔怒极了大大吼，只是数十秒，侍卫队队长就已经站在了面前。
“陛下……”兰德罗伊脸色有些发白。
“这瓶酒是谁送来的？！”
“您之前的宴会，很多客人都带了酒……”
“给我查清楚到底是谁送的！”
李苍昊的眼前一阵阵的发白，他感觉到米凯尔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体温太高了，这不正常。去拿冰块来，快点！”
皇宫的地窖是一个偌大的冰室，通常只是供贵族饮酒祛暑。
李苍昊身上的衣服尽皆脱下，光裸的脊背依靠着冰块，竟然嘶嘶的冒着烟。
他的皮肤红的发烫，声音沙哑。
竟然如同染病了的人类一般。
米凯尔站在他的身边，脸色凝重。
吸血鬼绝没有染上人类疾病的道理，而且这样的体温升高，用不了多久，眼前这个人就会被烧成焦炭。
李苍昊恍惚的抬起手，却发现手边一片湿漉，那冰块竟然化成了水。
脑子里好像悠然点燃了什么火，每一寸的皮肤都涨得发疼。
米凯尔像是颇为烦躁的在冰室内踱来踱去，犹豫之后，他咬开自己的手腕送到了少年的嘴边。
“先喝点再说。”
李苍昊喘息着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咬住了那个伤口。
吸血鬼的血液几乎是没有温度的，猩甜的液体涌入喉咙，李苍昊却猛地一颤，松开男人的手，低头吐出一大口鲜血。
胃里好像被人点着了般的一阵剧痛，李苍昊闭上眼睛，痛苦的将头扭向了一边。
好像有人用刀子在捅他的肚子，一遍又一遍。
每一滴血管里流淌着的血液都变成了利刃，从里面戳刺着他的皮肤、血管、内脏。
他看到了一双金棕色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也正注视着他。
男人的声音温柔，带着一种奇怪的韵律，让人昏昏欲睡。
“一切都会没事的。”
他听到了那魔咒般的声音，仿佛一点点的渗入他的大脑。
李苍昊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他恍恍惚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意识像是已经不在。
米凯尔舒了口气。
他的金棕色的眼睛像是颜色淡了很多，脸色也有些苍白。他伸出手去，轻轻的摸了摸少年柔软的长发，然后转身走出了冰室。
门外，阿维安已经站在那里了，他脸上表情依旧是平和的。
“他的体温还在上升，我先让他安静下来……那瓶酒你拿去看过了？”
“我看过了，陛下，我也喝过了，相信陛下也是……我想，这并不是那瓶酒的原因。”阿维安微微颔首，“之前费奇诺跟我谈过，他说，议员先生最近似乎在血液的需求上有所提高，而且也表现出嗜血、嗜杀的情绪……我猜这并不是巧合。”
“……”米凯尔眉头皱的很紧，“那你觉得是什么？”
“他从来没有吸食过死人的血液？”
“当然没有！如果有你觉得我会不知道！？”米凯尔怪叫道。
“……”
“好吧，我可能不知道，但是兰德罗伊和法布里奇奥一定会注意到的。”
“那么动物血液呢？”
“在他刚转化的时候，可能……你知道有些新生儿会有点自虐倾向。”米凯尔撇撇嘴。
阿维安沉吟片刻，“我得进去跟他谈谈。”
“他刚被我放倒了，你觉得他能说出点什么来。”
“无论多少都好，我可以给他一些药，但是……如果他是意外的摄入了死人的血液，我们可能得想点别的办法。”阿维安声音平和。
“时间别太长……”米凯尔嘀咕一句，看着阿维安的背影，最终还是不放心的跟了进去。
“陛下，或许我一个人会好点……”大夫有些迟疑。
“嘿，这是我的地方，你如果不治他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我不管你那个死了的老爹……”
阿维安脸色黯然，一时间，睫毛上竟然有了泪光。
“行了行了！你要怎么样！快点！”
阿维安蹲下身子，捏着李苍昊的脸左右看了看，又靠近闻了闻他的气味。
“没有太多死人的气味……看上去至少没有喝很多死人的血液。”
“我说了他没有……”
“嘘……”阿维安将手放在了李苍昊的头上，湿润的刘海几乎被汗水浸透，“他的体温好像降下来了。”
“我让他以为自己没事，几个小时之后我就得接触对他的控制，否则他的大脑就会变得浑浑噩噩。”米凯尔撇撇嘴，，“我以前也没对他用过这种……”
“看来法布里奇奥说的没错，很可能还是心理上的影响……吸血鬼却要控制自己对血液的欲望，到头来唯一的结果就是——一旦放开，他就会让自己对血液的需求无限制的放大。”
“……你能说我听得懂的语言吗，阿维安。”
阿维安叹了口气，“通常来说，吸血鬼知道自己需要多少血液，像是陛下您，当满足身体的需求之后，您就会停下来……而像他这样，用一百多年的时间遏制自己对血液的渴望，一旦重新开始……他就会一直吸血……一直到身体无法负荷这样大量的血液而晕过去。”
血皇轻哼一声，“看来道德准则太过强烈也不好。”
“把他放进水里，用银质的手铐融化他的手腕……他需要放点血。”阿维安很快的道。
米凯尔支吾，“那么……他会没事的，对吧？”
“如果他的体温彻底恢复，我想他会没事的。”阿维安伸手将李苍昊的胳膊挂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你干什么？”
“陛下，剩下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处理吧，放血的过程……他不会太舒服，所以，您或许不会想要看。”
“在我没看到他活蹦乱跳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血皇陛下脸色已经不怎么好看了，他大声吼着让人准备冷水。
阿维安温和的笑笑，“我想，或许让费奇诺来这里会比较好。”
米凯尔的脸色又难看了一分。
“陛下，一切都已经准备……”
兰德罗伊刚走进来，就被血皇一脚踢到了门边。
这一脚兰德罗伊吃的实在是有点冤，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血皇陛下一瞬间就不见了影子，断了两根肋骨的兰德罗伊费力的站起身，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
“到底是怎么了……”
“队长，”阿维安一脸人畜无害，“如果你现在有时间的话，能把费奇诺找来吗？”
“啊？”兰德罗伊恼火的道，“把他找来做什么？那个废物既不能治病也不会疗伤。”
“我只是觉得，如果我的病人有他在意的人陪着会恢复的快些。”
阿维安瘦弱的身躯轻松的将李苍昊抱起，几秒钟的时间里，他已经走到了水池的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