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负责看押女孩儿的贩客，正和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谈话，看来该是个鸨妈妈。听见后面的响动，拿起鞭子便要抽过去。男孩儿忙紧张的拉我，我只好道：“住手。”
贩客看看我，大约也明白我是做什么的，忙收起鞭子，与那鸨妈妈告了声罪，走到我面前拱手作揖道：“小哥儿可是走错了地儿？”
我看看紧张的拉着我的男孩儿，无奈道：“实在对不住了，我想问问那女孩儿，”我指着女孩儿，“多少价钱？”
贩客看看我旁边的男孩子，便明白是怎么回事，抱歉道：“实在对不住您了，这群孩子我已经卖给那边的妈妈了。您也知道，做我们这行，没有卖两家的道理。”
男孩儿一听这话，眼内立刻蓄满了泪水，跪在地上，抓着我的衣衫，又开始不断的磕头。我拉起男孩儿，想了想道：“没事，被着急啊。”
“我也明白这行规，不若这样，您为我引见一下那位妈妈，我自己同她说说。”
贩客过去那妈妈一边，与她说了什么，之后向我这边看来，我才领着男孩儿过去。
“见过妈妈。”
“不必客气，小哥儿有事但说无妨。”
“那西梅便提这个不情之请了。不知妈妈能不能割爱，将那边那个小女孩卖给我？”
“哦？小哥儿可是云香院的头牌西梅？”
“正是西梅。”
“老身敢问公子因何要买个女娃娃？”
“叫您笑话了，我身边的这个小男娃是那边那女孩子的弟弟，我看他可怜，便想帮他将他姐姐也买下来，叫他们姐弟能在一处。虽咱们是干这卖肉的买卖的，倒是也想为自己积些福报。”
那鸨妈妈略一沉吟，便道：“如此，老身倒也不好拆散他们姐弟，便也算做了件善事吧。不过，老身还是得告诉你，那女娃娃，是个傻子。若是你买了回去，少不得还要照应她的，若是在我那里，自然有人照应，如此，不知西梅小哥儿觉得如何？”
未待我回答，便听爹爹的声音传来，“红老板，好久不见了。”
那鸨妈妈听见爹爹的声音，忙一福身，“原来芸老板也来了，可还真是有些日子没见您了，近来可好？”
爹爹也拱手道：“多谢红老板挂念，红老板一向可好啊？”
那鸨妈妈笑道：“芸老板客气了，老身一向不错。”
爹爹与那鸨妈妈客气后，便对我道：“怎么来了这么久，事情解决了么？”
我低头道：“已经同妈妈说了这事，妈妈愿意割爱。”
听了我的话，爹爹便对那红老板道：“我家西梅非要没这个小哑巴，我也没有办法。如此，还多谢红老板割爱了。”接着又跟红老板介绍道：“西梅是我家头牌，过段日子我要进京城一趟，他会替我照顾楼内。还望红老板多照顾着些，我替他谢过了。”
红老板看我一眼，眼中似有些惊讶，“没想到芸老板不过三十岁就要退隐了么？实在是可惜。不过西梅既然是您看上的人，老身想来，他也不会是个无能的。芸老板但请放宽了心。”
爹爹笑着又与红老板说了会儿话，我从贩客那处取了女孩子的卖身契，任两个孩子抱做一团。我仔细观察了一下男孩儿的姐姐，倒是比男孩儿看起来要美上几分，在男孩儿身边倒是看不出是个傻的。
这对姐弟，不知道是谁家孩子，一个哑巴一个傻子，即使这家没有犯罪，怕是也活不久的。姐弟家感情倒是好的，否则那女孩子一直在那处呆呆傻傻的，也不会在见了自己的弟弟后突然开始挣扎。这弟弟是个能看得开的，却也为了姐姐不断哀求我，若是男孩儿在楼中能有些出息，倒是能够有些能力好好照顾自己的姐姐的。
云香爹爹与红老板叙过话，我也拜别了红老板，我们才带着这姐弟俩过去东边。云香爹爹又在别处挑了几个人，我们才回了楼里。此时已是酉时了，天色虽还未暗下来，但是楼中的灯笼已经全部点上了。
宾客快要上来了，楼中各个走廊中，院子里，已经满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倌儿了。管事带着这些孩子去了后院儿，带给云柳和秋菊看。爹爹暂且留在了前院儿，我便随着这群孩子过去后院儿。
云柳和秋菊正在一处说话，看看这帮孩子后，挑了几个颇具资质，不是那么胆怯的孩子单独调教。其余人等，便先派去各楼中做个小厮，又各楼中人负责教导。
哑巴男孩儿由于是我挑的，云柳秋菊两人便问了我的意见，我觉得这孩子既然想要养活自己和姐姐，还是接受云柳和秋菊的调教好，在我这，我还真是不会教什么，也未必有时间教。
于是云柳便决定由他们负责教导，待过段时间再给我送去。我问了男孩儿他姐姐会做什么，男孩比比划划半天，我才明白一些。大约就是会些刺绣一类大家女儿会的东西，不过似乎是会些香料的搭配。
我与云柳秋菊商讨了一下，决定将她派给楼中专门负责调配香料的尚云，算是给他帮忙吧。我同男孩儿说了，男孩儿自然是又跪下感谢。男孩儿的姐姐见他跪下，便也跟着跪下，看起来倒是个听话的。
男孩儿比比划划的同他姐姐解释，那姐姐似乎与他倒是有些心意相通的，只抱抱自己的弟弟，便随着小厮去了尚云那处。我将男孩儿留下，也随着去了尚云那里。
尚云这人不爱与人说话，算是个冷清的性子，在楼中倒是与我关系好些。我过去不过是嘱咐他一下，免得他嫌这女孩笨手笨脚的，又是个傻子。
我过去尚云那里，便被他拉着左看右看的。我知道他这人是惦记着我，又不喜欢与众人一起看我，只等着我好了来看他。我与他叙了会儿话，他骂了我句：不知道给他送个好的，便不再提这事。不过我却知道他是个口硬心软的。
我与他说了会儿话，便不得不离开了。我现在说是要协助爹爹，但是其实就是爹爹需要我将楼中事情都熟悉好，他才敢放心将事情交给我，再去京城。我不知道爹爹这次是打算再京中常住还是只是去段时间，因此也不敢怠慢，只好好跟着爹爹学习。
我过去前院时，已经上了好多客人。我跟在爹爹身旁招待，倒是有不少人见我出现，点我陪的，不过都被爹爹几句话拨过去了。那些人虽觉得遗憾，倒也不多纠缠。
不断的迎来送往，各色客人不断出现，各种调情声不绝于耳。今夜算是没什么胡搅蛮缠的客人，也没什么来砸场子的，更没来什么大人物，因此到了寅时十分，客人便少了许多。
楼内个人陪客的陪客，休息的休息，我揉揉笑得有些僵硬的脸，还好我是清冷绝丽的西梅，否则还真不知道要笑得僵成什么样子呢。如此过了几天，我将爹爹的手段也学得七七八八了，爹爹才放心的去了京城。
爹爹临走前，将他与龙威将军和户部尚书联络用的牌子和方法告诉了我，嘱咐我，若是有什么紧要之事，便去信给他，他再来告诉我怎样解决。
爹爹离开后，楼中倒也平静。常来楼中的客人已是在这几日见我同爹爹一样迎客便有预感爹爹要离开的。有些客人觉得奇怪，便也会问一问，表示对爹爹离去的遗憾和对我的捧场。
我本是顶着四大头牌之一的头衔，如今虽也偶尔接客，但是毕竟不像之前那样。而且，说实在的，我根本没再楼中接过几次客，只除了从前的老客人成睿柳栩一类的，要么就是不好惹的人点了我，实在推辞不掉才会接客的。
如此云香楼便算是少了个头牌，由于我上来的时间本就短，还没来得及培养新人，便由原来的西梅，既冬青，重新顶了西梅的牌子。而大家叫芸老板已经习惯了，便也叫我芸老板，我便改名芸裳。
第二十三章
西梅哥重回西梅阁后，许多他的老客都回来捧他的场。西梅哥仍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倒是比我这个总是装出清冷模样的人，更符合西梅的气质。况且，从前的西梅哥或许在心内还是相信着爱情的，但是现在的他，早已是不相信了吧。
因此那清冷，倒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一般，足以冰人。他这个样子，还来找他的客人，我只能在心底加上一句：的确欠虐欠调教。
我作为芸裳已经有三月了，爹爹几日前来信说暂时会留在京城，短期内怕是不能回来，只将云香院交给了我。若是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与云柳秋菊商量，或者可以去邻县找东葵。
我搬去了芸香爹爹住的院子，他的房间我没有动，只在旁边的屋子睡下。一切还是从前爹爹在时的定制，我并没有做出任何的改动。账房是京中的人，他自然会将收益留给楼中足够用的，其他结余，也不是我能过问的。
小哑巴已经被云柳教导好，直接派到了我的身边。小家伙是个乖巧伶俐的，云柳并未教他如何接客，反而教给他一些伺候主子的手段。小家伙按摩手段不错，每日里我四处转着招待各色客人，小家伙就会在夜深时，为我揉捏双腿，啥殴打倒是实在不错。
小家伙的姐姐更是个有能耐的。大概就如许多人说的那样，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便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小家伙的姐姐虽是个傻的，但是在配置香料上却是有着难得的天赋。连尚云都不止一次夸过她。
我给小家伙起名雾雨，他姐姐则叫做霜雪。两个孩子都是找人疼的，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却懂事得让人心疼。大概在从前的人家，也是不受待见的，却不得不受了家人的牵连。
雾雨虽然是个哑巴，但却不是聋子，我以为一般人该是既聋又哑的，雾雨这样倒是省去了我不少麻烦。雾雨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我每日会让他去账房那里学习一个时辰的算术。
虽然我们过的是黑白颠倒的日子，雾雨这个叫家伙竟也是没叫过苦，虽然他也说不出来。不过，小家伙每日里总是开开心心的，我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有眼色，懂世故，长大了，也该是个人精的。
我日间一般都会休息，晚间起来迎客，主持各项事务。成睿的逍遥楼仍是我楼中的护院，倒是成睿特意过来了一趟同我签订新的契约，搞得还挺隆重的。有时候他也会过来点我的牌子，虽然我现在不是常常接客的，但是像这样的老主顾，我是一定会接的。
有时柳栩会带来一些吃穿之物，其实我并不缺这些的，但是却也不想驳了他的面子，每次都是收下的。柳栩过夜的时候不多，而且他基本上点了我也只是同我说说话，倒是没睡在一起过。
实在有需要了，柳栩就会去点一些清倌，倒是不像从前与我在一起那阵子。不过他心里想什么，我也是无从得知的，但我总是觉得他有一些不对劲儿，不好问出口，便也作罢了。
听说近来江湖上不太平，魔教总是有一些小动作。虽然我没有去打听过殷晴的消息，但是来来往往的客人难免会透露一些与武林有关的事，我总不能堵住他们的嘴不让他们说吧。
其实每日里过的这样平平静静也没什么不好的，我是很喜欢这样的生活的，大概楼里的人都是同我一样的想法。国家大事不是我们能操心的话题，我们也不是江湖中人，自然也不用去趟浑水。我们不过就是一些小老百姓，只能靠出卖肉体来满足温饱罢了。
其实我不明白仇恨这种东西，它离我实在是远了一些。也许是我不懂得爱，所以便没有恨吧，这种强烈的感情，似乎，我根本就不曾有过。甚至，我从未探寻过因何我会受了那样中的伤，因何我会流落倌馆。
这些，其实都不重要不是么。重要的是，我还活着，我过得平静而安详。我不会去想许多令我苦恼的事，就像有时听见别人用低沉的嗓音喊着‘西梅’，我的心脏会不由自主的瑟缩，但是，我仍是避免着自己去回想什么。
我与殷晴之间，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缘分使我们彼此牵绊，纠纠缠缠，却仍是平静的分开。没什么抵命的誓言，只是不想在一起了，彼此明白对方的心意，所以就分开了。
分开后，思念在所难免。
“芸哥哥……”
我正在午睡，就听前院住着的银儿叫我。我挣开有些朦胧的双眼，无奈道：“想出去玩就出去，让谁先给你垫些钱就好，干嘛来叫我？”
“不是啦，芸哥哥，是前院有位姓严的公子指名要找你，我都同他说了，咱们申时才开门迎客的，可是他不听。这人会武功的，护院大哥没打过他。你快去看看吧。”
“姓严……”不会吧……
我匆忙穿好衣裳，头发也没梳好，就拖拉着鞋跑去了前院。若真的是那个姓严的，可得叫我楼中的小倌们离得远远的，否则随便被下个什么药，岂不是吃亏。
还在院中，就听原本该是寂静的前院，此刻竟是热闹异常。原本该是好好待在自己房中休息的小倌们，竟是三五成群的进进出出，嬉笑开眼。我拉住一个小倌，问他是怎么回事。
“芸哥，那位公子啊实在是出手大方。叫了咱们全楼的人，只要来的都有五两银子拿，他觉得看得上眼的，一打赏那就是百十两的，实在是慷慨得很哪。您快看看去吧，看见了您，怕是会打赏更多的钱哪……”
这个家伙，既然这么有钱，干嘛喜欢干些偷香窃玉之事。想要女人了，直接去哪个青楼，凭着这般大方的手脚，还有哪个花魁娘子能够拒绝他怎的。再说，就是这般大方，干嘛非得赶在这个时间来，我楼中小倌被他扰得休息不好，夜间怎么有精神迎客，多影响我们云香院的名声啊。
雾雨为我打开门，我一见，这楼中莺莺燕燕的，喝酒弹琴竟只为了这一个人。怕是连皇帝老子来了，都没这般排场吧。
护院在旁边也没法阻止，进门是客，他们也是无法插手，只得等我过来。见我来了，其中一人大喊道：“芸老板到。”室内顿时安静下来。
“好了好了，严公子将嫖资付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夜间咱们还要开门做生意呢。”
我话音刚落，那姓严的便给离他最近的小倌几张银票道：“去吧，将银子给大家分了，莫要落了谁，严爷我可最是个公平的。”
一屋子的小倌欢欢喜喜的走了，护院的头站在我身后，似乎随时想将严金玉丢出去一般。我挥手让他们退下，护院们心不甘情不愿，但是也只好离开。
“一向爱走偏门儿的严爷，今日怎么改走正门了啊？”
严金玉笑嘻嘻的拉过我的手，略一使劲儿，将我拉至他腿上坐着，“从前都是走水道，自然是走偏门儿带劲儿。今日来走旱道，自然有旱道的走法儿。怎么，难道西梅也觉得我走偏门儿更如你愿？”
我拍开他随处乱摸的手，“我们开门做生意，自然还是希望爷能多多捧场。像今天这样的事，爷您日后可要多做做，看把我们楼里的倌儿们乐的。保不齐日后你来了，还有主动粘着您的呢。”
严金玉攥着我的一绺头发，在手中打着卷儿，笑道：“西梅是将我当成散财童子了不成？这些钱可是我所有的老本儿喽！”
我推开他，一个巧劲儿离了他有一步远的地方，掸掸衣裳，“既然爷都没有银子了，怎么还敢碰我。如今我可是这楼中的老板，价格最是昂贵，您打算如何付这嫖资啊？”
严金玉斜靠在椅子上，吊儿郎当的道：“西梅果然是翻脸无情啊，才一听说我没钱了，连手都不叫我摸一下，真真叫我伤心。不过……”严金玉突然移动身形，眨眼间，我便又被他抱在怀中。
“不过，我的一颗‘荡漾’可是千金难求，有价无市，西梅不打算拿身体偿还一下么？”
“你个该死的采花贼，还敢提这事，我差点没因为你那颗药死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