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刘彻回头问道。
“没什么!”韩嫣摇了摇头,沉吟不语。不知怎么回事,今日的皇宫有种格外的沉重肃穆的感觉。空气中都似乎飘荡着一种名为“紧张”的气息,韩嫣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从宫门口到长乐宫的方向遇到了三波巡逻的守卫居然都是生面孔。越往里走韩嫣心中愈发不安,走进了御花园的时候,韩嫣左右看看没有外人不由得伸手拉了拉刘彻与周明锦的衣袖,悄声说道:“你们觉不觉得今日有点奇怪啊?”
“嗯?”刘彻两人闻言,狐疑的挑了挑眉。周明锦率先说道:“没有啊,怎么了。”
“今日巡逻的侍卫,几乎没有我认识的。”韩嫣悄声说道。
“……”
刘彻和周明锦面面相觑。韩嫣向来喜欢和人交往,为人爽朗,出手又阔绰,再加上在宫里头呆了十余年,上到未央宫和长乐宫里头的大太监掌事,小到太食监的一名传菜的小黄门,韩嫣几乎都能混个脸熟。如今这三排侍卫居然都没有一个认识的……这种情况,着实古怪。
气氛顿时压抑起来,韩嫣顿了顿,对着周明锦说道:“不如这样。明锦,你找个借口出宫回条侯府听我的信儿。如果没有事情自然最好。如果有事的话……我们只能指望干爷爷了。”
“可是你们两个——”周明锦不赞同的皱了皱眉,“会不会有点危险啊,不如我们一起出宫吧?”
“现在不行。若是真的有人想做什么事儿,我们——准确的说是太子既然已经回宫了,出宫的可能就不大了。”韩嫣摇了摇头。
“要不我们去上林苑?”周明锦开口说道,意味深长的看了韩嫣一眼。
“上林苑有羽林军三千,你以为我们能够轻易去上林苑吗?”韩嫣摇了摇头,看着想要开口反驳的周明锦,继续说道:“何况这宫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样了,太后怎么样了,甚至皇后怎么样了,我们都不知道。”
刘彻心下一沉,有些苦涩的开口问道:“阿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嫣摇了摇头,突然想起几个月前田蚡和他说的话。心中有些不安,却也有些疑惑,只是看如今的情况,这手笔也不像是王娡能布得出来的?
“那……”周明锦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半晌,诺诺说道:“要不你出宫去吧!你比我认识人多——”
“如果真有什么事儿,你出宫联络比我容易。”韩嫣开口打断周明锦的话,催促道:“别墨迹了,你快点出去吧!等我的消息。这次可能真得……”
后半句话被韩嫣咽了下去,只是众人都知道,这次情况可能真得不妙了。
“那好吧!”既然已经决定了,周明锦也就不再多说,看着两人,面色阴沉的说道:“我想办法出宫,你们也要小心。”
“好的!”韩嫣点头应道。然后抽出周明锦腰间宝剑往手掌上一划。
刘彻两人下了一跳,骇然说道:“阿嫣,你这是做什么?”
“空口白牙,他们未必肯信。只好这般做法了。太子,还要劳烦你写一封血书,不然没有虎符为凭证,恐怕调兵会很困难!”韩嫣将鲜血淋漓的双手递到刘彻面前,淡然说道。
“你——”刘彻怔怔的看着韩嫣。
“殿下,快点!”韩嫣说着,从衣摆里襟儿处撕下一块,递给刘彻。“只能是殿下的笔记,不然也无法取信于人!”
刘彻默然不语,接过韩嫣手中的丝绸,沾着韩嫣手上的血迹一个字一个字的写着……
写完之后,韩嫣将绸缎叠好递给周明锦,周明锦最后看了两人一眼,咬了咬嘴唇,一语不发的转身离开。
刘彻和韩嫣看着周明锦的背影消失之后,沉默的对视了一下。
“去长乐宫请安吧!”刘彻苦涩的说道。“你的手先包扎一下!”
“不!”韩嫣缓缓摇了摇头,顺手撕下一块衣摆草草报上了手掌,开口说道“我们不去长乐宫,我们去未央宫!”
如果真的出事的话,未央宫就是他们唯一的壁障了。毕竟那里除了景帝之外,还有一个飞将军李广……
第九十六章:剑拔弩张
未央宫——
十月的天气已经寒冷起来,空气中时不时吹过一阵冷风,卷着残叶在空中飞舞。头顶的日头散发着不温不火的光芒,照在身上,有种冰凉的感觉。和往日不同,今日的未央宫殿前没有一班侍卫,大门也是紧闭着。弥漫着一种紧张的味道。
刘彻下意识握紧了双拳,侧过头看了韩嫣一眼。
“没事儿的,殿下!”韩嫣悄悄握了一下刘彻的手臂,安慰道:“不会有事的。”
刘彻凝重的点了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上台阶。韩嫣抿了抿嘴,跟在身后。锦靴一步步踏在青石台阶上,视野越发开阔起来,等到了未央宫殿前的时候,韩嫣下意识回头一看,整个汉宫庭在自己面前一览无余,没有了盛夏时候的繁花点缀,没有了春日的绿意盎然,看起来是那么的空旷,肃杀。恍惚间,有种自己离过去已经很远的错觉。韩嫣下意识握紧了双拳。一只温热的大手突如其来的包裹住了韩嫣紧握的拳头,刘彻站到身边淡淡说道:“我们进去吧!”
韩嫣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推开了紧闭的大门。
“咯吱咯吱”的声响传入耳边,视野随着大门的缝隙开阔起来,当初冬的阳光顺着大门的缝隙照进了未央宫,韩嫣也恰好看到了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们。全都是往日里近身服侍景帝的宫俾,最前头跪着的正是未央宫大总管春陀。
窦太后端坐在首位的案几后面,面容憔悴,眼眸充满了血丝,长公主半跪在窦太后旁边扶着,阿娇坐在窦太后的另一旁,一只手握着窦太后枯瘦的手臂,另一只手放在窦太后的背上不断抚摸着。王皇后站在长公主的左侧,距离长公主一步之遥。这几个月风光无两的卞妃卞芸姝跪在窦太后前面,浑身颤抖的仿佛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梁王站在他的旁边,一脸的决然。见到推门而入的刘彻和韩嫣两人,眼中闪过一抹犹豫,旋即又变成了杀机。
窦太后听着门口的动静,不由得干涩开口道:“是彻儿回来了吧?”
刘彻压下心中的惊疑,走上前去,给窦太后请安道:“回祖母的话,是彻儿回来了。”
“彻儿啊,你昨儿去哪里了,我大半夜的着人去南营找你都没找到啊!”窦太后说着,声音都呜咽起来。
刘彻闻言,心下一惊,一种不安的情绪霎时间蔓延全身。他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艰难的开口说道:“我昨儿和羽林军众人一起去城外训练了。祖母……父皇呢?”
“你父皇……”窦太后闻言,潸然泪下,痛哭流涕:“你父皇,昨儿半夜殁了!”
刘彻只觉得轰然一声,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大脑瞬时间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的嘶鸣,仿佛是受了伤的野兽一般,不敢置信的问道:“这怎么可能,父皇前两日不是好好的吗?”
“是梁王!是梁王杀了父皇的!”守在窦太后一旁的阿娇突然说道。她用手指着刘武,一脸的愤恨。“是梁王勾结卞芸姝杀了父皇的!”
“我没有,我没有,不是我!”卞芸姝闻言,死命的摇着头,口中喊道:“太后明察秋毫,真的不是我啊!”
刘彻只觉得头晕目眩,他目光直直的盯着窦太后,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祖母,您刚才说笑话吧!父皇他……父皇他……”
“彻儿啊!我可怜的孙子!”窦太后张开手臂,冲着刘彻说道。“可怜你了,连你父皇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我不信!”刘彻突然嘶吼出声。“我不信,我不信!”
说着,一把推开想要拉住他的韩嫣,撩起衣摆一路狂吼着冲进内殿。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父皇……”
“殿下!”韩嫣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一步,担心的叫道。
“哎!”窦太后轻叹一声,摆了摆手。“也罢!让他和他父皇呆一会儿吧!这么多年来,启儿最喜欢的就是他了。”
韩嫣木然的点了点头,视线扫过一旁静立从未出声的王娡,又看了看身边的梁王,毫不掩饰眼中的怀疑憎恶!
“太医不是说陛下的病情很稳定吗?如今怎么会突然就殁了?”韩嫣目光直直的看着王娡,轻声问道。
“是梁王毒死了父皇!”阿娇豁的站起,走到韩嫣面前,指着梁王说道。“阿嫣,就是梁王刘武大逆不道,毒害了父皇,他还将我们所有人都禁锢在未央宫里头,他要谋朝篡位!”
“不是我!”梁王突然怒喝道。“我都说了不是我为什么你们就是不信?”
“不是你?”阿娇冷笑。“昨儿半夜是谁遣退了未央宫所有侍奉的宫俾和父皇独处的?又是谁拿着汤药给父皇喂药的?怎么父皇喝了汤药便呕血不止,突然没了?你说不是你谁信啊?”
“我昨儿晚上不过是想要看看皇兄罢了!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我怎么知道那汤药有问题?”梁王大声反驳。然后走到窦太后跟前,希翼的问道:“母后,你相信我说的话吧?我真的没说谎!”
“如果你没有心怀不轨,那外面的士兵是怎么回事?”窦太后形如槁木,淡淡的问道。
“我——”梁王一时语噎。
“你根本就是有预谋!”窦太后心痛的看了梁王一眼。“武儿啊!我从小就偏疼你,又什么好东西都想着送给你,你的衣行住食哪一点不必启儿好?甚至你入长安的车驾都是天子专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窦太后说着,手臂“啪啪”的拍着面前的案几,一声声仿佛打在了梁王心上。
“我没有!我说皇兄不是我杀的,你们怎么就是不信啊?”梁王歇斯底里的喊道:“不错,我确实是动了不改动的心思我想当皇帝这有什么错吗?当初提出皇兄驾崩后让我即位的不是母后吗?后来刘彻当了太子,我也没说什么。可是如今看来这刘彻有什么资格当太子啊?他的母亲那个样子,他有什么资格继承国祚?”
“母后——”王娡闻言,突然跪在窦太后面前。“我知道错了,母后,我——”
“住口!”窦太后暴喝。“不论王娡如何,这都不是你毒杀你皇兄的理由。昨儿晚上的药是春陀先验过的,他喝了都没事。结果你给启儿喂药之后,启儿就吐血而亡,太医验过说是药里加了剧毒的砒霜,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是我,我只是想来看看皇兄罢了。我和他是同胞兄弟,我怎么可能会下毒害他?”梁王直直盯着窦太后,“母后,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刘武,把你安排在外面的侍卫遣散,我就信了你的话!”窦太后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不可能!”梁王悍然摇头说道。“母后你根本不信我的话,你们都不信我的话,你们不过是哄骗我罢了!事到如今,我已经不能回头了。除了谋朝篡位,我已经没活路了。母后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梁王说着,一步步的往后退。
“刘武,你要干什么?”长公主突然开口问道。“你别做傻事,南营北营那么多将士,你即便将我们都杀了你也成不了事的。”
“我怎么会动你们呢!”梁王轻笑了一声。“虽然你们都不信我,可是我们可是一奶同胞的至亲,我不会让你们出事的。你放心,等我成事之后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你们依然是尊贵的太皇太后,依然是显赫的长公主,甚至我可以让我的长子娶了阿娇,到时候阿娇依然是太子妃,都不会变的……”
韩嫣不动声色的退到未央宫门外,趁着几人啰嗦的功夫从怀里掏出一支烟花和火折子,点燃之后看着烟花在天上爆裂开来,出现了“行动”的字样,这才放下心来。
“你在干什么?”被放烟花的声响惊动的梁王骇然转头,看着韩嫣厉声问道:“你刚才做了什么?”
“做了点好玩儿的事儿!”韩嫣摆弄着手上的烟花棒子,轻声笑道。
“你找死!”梁王冷笑,大声吩咐道:“来人,将韩嫣给我——”
“唰”的一声,韩嫣从怀中抽出软剑,一抹潋滟到极致的紫色带着破空之声朝梁王而去,犹如信蛇一般缠住了梁王的脖颈,韩嫣顺势跳到梁王身后,冲着面前蜂拥而来的侍卫说道:“都别动,不然我就抹了他的脖子!”
脖子被冰凉的钢铁缠住,锋锐的刀锋刺破了肌肤,丝丝血迹顺着剑身流淌下来。刘武感觉着脖子上的刺痛,心中微微一紧,立刻吩咐道:“都别动!”
韩嫣冷哼一声,带着刘武一步一步慢慢退回了未央宫。
殿内,窦太后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之气,脸色大变。“武儿,你怎么了?”
“母后!”刘武看着窦太后一脸焦急的模样,出声哀求道:“母后,韩嫣要杀了我啊!你快救救我,让他放手啊!”
“阿嫣——”窦太后立刻叫道。
“太后,梁王已经将宫内巡视的侍卫都换了,一门心思要改朝换代。一旦放了他。他会马上杀了太子的。”韩嫣冷冷说道。
“这……”窦太后也为难了,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孙子,中间还隔着一个已经身死的儿子,她偏向哪边心都会疼。
“太后放心,我不会对梁王动手的。只不过限制他的行动罢了。等到周将军他们进了未央宫,一切都好说了。”韩嫣见到窦太后犹豫了一下,立刻开口说道。
“不,我要杀了梁王为父皇报仇。”刘彻的声音突然从内室传来,语调萧瑟,杀机凛然。
“母后,救我!”梁王立刻开口呼救。
“武儿啊!”窦太后心如刀绞。却也开不了口求情。
“母后,皇兄真不是我杀的。我现在就是你唯一的儿子了,你忍心这么对我吗?”梁王哀求道。“母后,救我啊!”
“武儿啊!”窦太后听着梁王的哀求,整个人好像被撕扯一般的疼痛。“我的武儿啊!”
“母后,梁王毕竟是你唯一的小儿子了。平日里被您娇宠惯了,才生出了这不当的想法,也是一时想左了,想必如今也后悔了。臣妾保证,等这件事情过了之后,臣妾不会伤害梁王的性命的。到时候就让梁王一直呆在宫里头陪你可好?”一旁隐形许久的王娡突然开口道。“韩嫣,还不将梁王放开。让春陀给他包扎一下,免得失血过多。”
此言一出,刘彻仿若受伤的野兽一般咆哮着:“母后!他是杀害父皇的凶手,你怎么能放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