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迟暮,美人黄花,对于他们这些个习惯了沙场迎敌的人来说,是这世上最大的悲哀。
韩嫣和周明锦看在眼中,立刻插科打诨的逗二老开心。周亚夫本人性格开朗,心胸开阔,本就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一会儿就豪饮了两大坛子烈酒,起身睡觉去了。
韩嫣扶着韩颓当上了马车,一路商议。最终没回弓高侯府,将韩颓当接到了自己的小韩府上,亲自服侍了韩颓当洗漱泡脚,略尽孝心之后,自己也满意的回房睡了。
而另一旁,从条侯府出来的柏至侯许昌并没有反转家中,反而在一条路口上转弯到了街尾处的一座酒楼。示意小厮将他领到某人早就定好的雅间儿当中。许昌看着里头跪膝而坐神情安然的某位妙龄女子,不由轻笑出声:“商谈要事有些晚了,翁主没等着急吧!”
刘陵闻言,面上扬起一抹明媚到极致的笑容,娇声说道:“柏至侯此言差矣,能有这个机会单独等待柏至侯的到来,可是刘陵我的福气呢!怎会不耐烦?”
说着,起身冲柏至侯柔声说道:“柏至侯,请坐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许昌扬了扬衣袖,一派从容的跪坐到席子上,看着对面愈发明艳的刘陵,似笑非笑的问道:“不过老夫倒有一事不明。刘陵翁主向来为淮南王着想,前几日诸侯会见之前翁主的手段老夫还历历在目。怎么一转眼的功夫,翁主竟然倒转枪头了呢?”
“良禽择木而栖。刘陵虽然是一介女子,可是也想坐个识时务的俊杰呢!”刘陵抬手饮尽杯中酒水,随即漫不经心的说道:“难道柏至侯不是如此想的吗?”
许昌玩味的勾了勾嘴角,顺便平抚了一下衣角处的褶皱。“老臣一辈子忠于大汉,自然想要善始善终而已。只是这事情总归……太皇太后她……”
听到许昌语焉不详的话,刘陵心中嘲讽许昌既想要做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的想法。面上却愈发从容的劝解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太皇太后如今已经年过古稀,而陛下过了七月生辰才将将十七岁。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您的家族考虑一番才是。”
“然也!”许昌心中大快的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拍着桌子说道:“何况终于陛下就是忠于大汉,我这也算是为大汉尽忠了。”
“柏至侯知晓大义,刘陵敬您一杯。”刘陵说着,亲自俯身给许昌到了一杯酒。许昌看着面前半遮半掩的酥胸,眼神一阵恍惚。
察觉到落在自己胸脯上的炽热视线,刘陵心中一阵腻歪。不过却起身坐在了许昌身边。将身子缓缓贴近许昌,口中说道:“只是柏至侯今日的举动难免急迫了些,太皇太后那里柏至侯要如何交代呢?”
“翁主是在担心老夫吗?”许昌顺势靠在了刘陵圆润的肩膀上,低头说道。
“可不是嘛!所以柏至侯可千万别让人家替您担心!”刘陵说着,纤纤素手漫不经心的放到了柏至侯许昌的大腿上,莹润的嘴唇贴在许昌的耳旁轻声说道:“我听说庄青翟对于太皇太后最是忠心的,因为这事儿还将陛下得罪的死死的。你说他要是知道了你对于陛下示好的举动,他会怎么做呢?”
许昌闻言,心下一凛。这也正是他担心的事情。现如今的庄青翟已经陷入了背水一战的困境中,若是知道自己早早的就找好了退路。狂躁之下难免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来……
“翁主放心,老夫心中早就想好了。见到太皇太后的时候,老夫就说为了避免那些个酸儒撺掇陛下篡改朝纲,老夫不得不将一些事宜把在手上,何况还有周亚夫这个匹夫搀和在里头呢!太皇太后不会多说什么的。至于庄青翟,他已经算是半个废子了,如今太皇太后自顾不暇,也没什么心思放在他身上。”许昌说着,一双昏花的老眼漫不经心的打量一番刘陵,微微一笑。“不过老夫估计庄青翟倒是做梦都没想到翁主殿下居然会临阵倒戈。他如今可是把唯一的希望放在了淮南王殿下的身上啊!”
“这就叫做世事难料啊!”刘陵很没有诚意的叹息一句。“庄青翟居然走到如今的地步,不仅自己在朝堂上的位置岌岌可危,甚至还要祸及家族,谁又能想到呢?”
“所以圣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嘛!”许昌说着,伸手捞起案几上的酒樽冲着刘陵举了举,态度闲惬的说道:“敬我们两个俊杰!”
刘陵也顺势用衣袖遮挡,饮尽杯中酒水,口中继续吹捧道:“柏至侯果然是步步为营,心有丘壑。恐怕早就想好了如何应对太皇太后吧?”
“那是自然。毕竟太皇太后独霸三朝,谁敢轻视了她呢!”许昌说到这里,得意一笑。旋即不安的皱了皱眉头。“你说我如今向陛下示好了,将来陛下腾出手来,是不是还得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呢?”
“这怎么可能?陛下不过是把儒家当成靶子工具罢了。不信你仔细思量思量,陛下身边真正依赖信任的,除了前丞相卫绾之外,无论是周亚夫还是韩嫣、周明锦,哪个又是真心向儒的人?”
许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言道:“那倒是。”
“所以说,陛下这人现实着呢!谁对他的统治有力,他就会用谁,这可是明摆着的。柏至侯自然不必担心。”刘陵娇笑着说道。
“那可多谢翁主的提点了。不然的话老夫可就要抱着太皇太后这颗老树一起日落西山了。”许昌说着,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目光愈发灼热的打量一番刘陵。
刘陵恍若不觉的看了看天色,娇声巧笑着说道:“时候不早了,恐怕柏至侯夫人已经等急了吧?”
许昌脸色一僵,他最怕他们家那头母老虎,惧内的名声整个长安里头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不知道。
刘陵顺势起身走到门口处,轻轻俯了俯身子,冲着许昌说道:“为了避嫌,还是请柏至侯先行一步,刘陵随后出去吧!”
许昌讪讪的笑了笑,起身说道:“还是翁主殿下想的周到。”
“……呸!不要脸的狗东西!”待许昌走后,刘陵不屑的冷哼一声,伸手将案几上的器具横扫在地。扬声说道:“来人!”
“见过翁主!”一个小厮立刻推开门躬身应道。
“将这个雅间彻底清扫一遍,所有的摆件装饰都给我换掉,你自然知道该怎么说吧?”刘陵面如寒霜的说道。
“诺!”那小厮颔首应道。
“恩!”刘陵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我这会儿要去小韩府,你将我上次搜集到的东西给我。”
那小厮不声不响的走了出去,半晌,拿着一本账册似的东西递给刘陵。
“你下去吧!”刘陵翻开账册,看着里面的一条条记录,满意的点了点头。
小韩府——
刚刚侍候完韩颓当准备睡觉的韩嫣听到韩忠报备刘陵来访,不由诧异的扬了扬眉。抬头看了看漫天的繁星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
“那公子要不要见她?”韩忠恭恭敬敬的问道。不过他对刘陵这个女人的印象并不好,自然也希望自家公子少和刘陵牵扯在一起,免得坏了名声。
“算了,她既然这个时候来自然是有事情要说,你告诉下人,将刘陵翁主引到正堂好好招待着,我这就过去。”
因为天色太晚的缘故,韩嫣已经换上比较舒适的衣服了。如今刘陵过来,他还得再换回去以示尊重。
“诺!”韩忠不可置否的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匆匆换好了衣服,韩嫣步履从容的走进了正堂,刘陵正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打量着一旁刚刚换好的盆景。听到韩嫣的脚步声,回头笑道:“这个小东西可真有趣,居然弄得和真山真水一样。”
“不过是个把玩儿的物件罢了。翁主若是喜欢,稍后走的时候可以带两盆回去玩着。”韩嫣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许诺道。
“人人都说阿嫣公子为人大方,一掷千金。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了。这么看来以后我还得常来呢!反正是绝不会吃亏就是了。”刘陵掩袖笑道。
“彼此彼此。”韩嫣也微微勾了勾嘴角,应和道。
刘陵也不多做寒暄,从袖中拿出那本账册递给韩嫣,口中说道:“阿嫣公子可以看看我这诚意够不够?”
韩嫣抬手将那账册接了过来,翻开来一页页看去。少顷,不动声色的合上账本开口说道:“淮南一地果然富庶,要不然淮南王殿下出手怎么会如此大方呢?”
“不过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罢了!”刘陵整了整衣襟,突然说道:“这当中还记载着当初送给武强侯的万两黄金以及良田千顷,美婢无数呢!你说一个在京官员收受这么多外地藩王的礼物……”
刘陵笑了笑,不再多说。
韩嫣看了刘陵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果然很聪明。”
“好说!”刘陵轻轻勾了勾嘴角,淡然说道。虽然举止雍容,但是总让人觉得她有些恍惚。
“刘陵翁主,如果你……”韩嫣见着刘陵的模样,迟疑片刻,突然说道:“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淮南王这边的事情你可以脱离出去,负责别的藩王就是。”
毕竟两人是亲生父女,让他们两人互相厮杀,未免太过残忍了些。韩嫣可没这么重的口味。
“没那个必要。”刘陵摇了摇头,冷静的说道:“我把他们当父亲兄长,他们未必把我当女儿姐妹。如若不然,当初也就不会这么对我了。”
韩嫣有些黯然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劝慰。
刘陵随即回过神来,扬眉一笑,面上一阵明媚。“你用不着试探我。你放心,我绝对会亲手将他们推入火坑。”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嫣无奈的摇了摇头。
“行了,别管你是什么意思。这账本里头收受了父王贿赂的,态度暧昧的,甚至彻底倒向父王的官员名字我都已经给你写好了。至于你和刘彻要如何处理,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告辞。”刘陵说着,不容韩嫣开口,起身袅袅走出去了。
看着刘陵风姿卓卓的背影,韩嫣用手敲了敲账本。
有些人,越是表面平淡其实心中伤的越重,恨得越深。韩嫣不知道历史上的刘陵和淮南王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从他穿越后的所闻所见来说,刘陵出现在他面前的始终都是个悲剧的角色。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亲人的伤害和背叛,刘陵这个不过刚刚及笄的少女居然接连承受了两次。也难怪她会执意的帮助他和刘彻对付淮南王了。恐怕除了为将来打算之外,更多的还是想要宣泄恨意吧!
这样的刘陵,让韩嫣利用的很不痛快。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太多感叹,一道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般砸的他目瞪口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此事还要从朝会上“巡守封禅”一事说起。朝会过后庄青翟马不停蹄的奔到长乐宫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太皇太后风颜大怒。将刘彻从未央宫叫过来当着庄青翟的面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原本这两祖孙就因为梁王刘武的葬礼一事起了隔阂,如今太皇太后又这般不给颜面,刘彻年轻气盛,哪里受的了这种屈辱。也就冷言冷语的讽刺了几句,针尖对麦芒的居然就这么顶了起来。
又有庄青翟在里头明里劝解实则火上浇油的挑拨,最后不知怎么说到了刘彻任用儒生的事情。引得太皇太后大加训斥,强行命令刘彻罢儒术,废明堂、辟雍。刘彻初尝权柄哪里受得了这般掣肘,当即怒火朝天的指着庄青翟打骂,顺带将梁王逼宫诸事种种说了一遍,话里话外都是埋怨太皇太后偏心左性,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而御史大夫赵绾则趁机给陛下上了一道折子言及:“古礼妇人不得预政,陛下已亲理万机,何必要事事听命东宫。”
此事又被庄青翟捅到了太皇太后面前。火候加的不用说,太皇太后瞎着眼睛竟然亲自走到未央宫大骂刘彻用人不当。当时王太后也在未央宫里头劝解刘彻,听了太皇太后的责骂吓得跪地求饶。刘彻面上无光,强行拉起了王娡。并言及“祖母高龄年迈,自可在后宫养老,前朝诸事,不必费心。”
一句话竟然把太皇太后气的昏了过去。
后面如何并不知道,韩嫣只听到这一句话就觉得一阵头晕。深深呼吸了三次,这才开口说道:“快,快进宫!”
等韩嫣快马飞奔到宫门口的时候,已经到了宫禁时间。若是寻常韩嫣也就守着规矩反转了。可是今日事情重大,容不得他耽搁半点。只得拿出陛下当初御赐的玉牌执意进宫。
戍卫宫门的侍卫自然也晓得韩嫣在陛下以及太皇太后面前的荣宠程度,当即作了人情将人放进去。
等韩嫣到了长乐宫之后,里面已经一团糟了。
韩嫣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刘彻站在灯下垂头丧气的模样。轻声叹了一声,韩嫣走上前去,躬身跪拜:“微臣韩嫣见过陛下。”
“阿嫣!”刘彻眼前一亮,眼中闪过一抹温暖和希翼。“你过来了。”
“听到了一些消息。”韩嫣起身,悄悄握了握刘彻垂在一旁的冰冷手掌,“陛下放心,太皇太后不会有事的。”
“恩!”刘彻抿了抿嘴,最终还是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微臣知道。”韩嫣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觉得非常难缠。毕竟大汉以孝治国,如今刘彻亲口将太皇太后气昏过去,无论怎么辩解,一个不孝的罪名都是跑不了的。
刘彻自然也知道其中缘由。愈发怨恨起庄青翟来。“都是庄青翟那个老货从中挑拨。不然的话事情哪有这么麻烦!”
听了刘彻的话,韩嫣不由得心中一动,赶快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说道:“陛下请看。”
刘彻狐疑的接过账册翻阅起来。当看到上面琳琅满目写着的都是淮南王给京中众位大臣送的礼物,尤其看到淮南王送给庄青翟的重金良田美婢时,鼻子都要气歪了。
“怪不得他诸事都和我作对。原来是找到了更好的主子,巴不得把我拉下马呢!”刘彻冷冷笑道。
“刘陵还说,淮南王在封地上大肆组建军队,招兵买马,联合起来看,淮南王确实是有不臣之心。”韩嫣沉声说道。
“哼,等朕容出空来,决计饶不了他!”刘彻将账册狠狠一合,低声怒道。
“到时候陛下不妨将这些都推到庄青翟身上。反正是他有不臣之心,从中挑拨陛下和太皇太后的感情,陛下一怒之下才会口无遮拦……到时候怎么也都好说些!”韩嫣低声劝说道。
“这倒也是个办法!”刘彻有些心烦意乱的点了点头。
“不过如今……”韩嫣说着,拉过刘彻凑上他的耳朵轻声嘀咕了几句。
“这样做……”刘彻为难的挑了挑眉。
“陛下也是为了太皇太后。”韩嫣稍稍劝说了一句,刘彻立刻点头同意了。两人匆匆走出长乐宫大殿,俱都忽视了一旁面色阴沉的太后王娡……
太皇太后幽幽转醒的时候,就听见李嬷嬷在耳边低声说道:“陛下在殿外青石板上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如今已经是三更天,初春还寒,恐怕有些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