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他说什么？”迫切的开口，上首位置的令狐鸣峻微微倾身，脸上的表情也因此缓和了些许，看的下首跪着的侍卫心情不由得也放松了几分。
咽了一口吐沫，想到那位有些阴柔的先生说的话，侍卫再次紧张的偷眼打量了一眼自家主子，眼见主子那暴躁的脾气没有继续等下去的兴致，侍卫不怕死的大声开口回道：“先生说他要午睡，说是让主子您下午再去扰他。”低着头已经做好了被惩罚的准备，侍卫闭着眼睛等待着自己的厄运，纵观整个府邸，敢这么对自家主子说话的怕是也就只有那位先生了，只是，侍卫在心里悲乎一声，先生您倒是敢了，只是可惜了我们这些奴才。
“啊。”
“主子饶命”
两声急促的声音响起，侍卫已经被一脸怒气的令狐鸣峻踹到了一边，眼见主子一脸的怒火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这里，侍卫一个骨碌滚到门边，连滚带爬的快速离开这里躲避了一场厄运。
“好你个江湖，好啊，好啊，本皇子花银子真是白养你了，这个时候黎井仁那厮和药家那个老不死的都已经勾结到了一起你居然还有心情午睡……”
“啪”的一声茶盏摔在地上应声而碎，令狐鸣峻站在大厅里气急败坏的骂着什么，刚刚得到消息百草堂的主事人黎井仁和药家那位先后进了知味楼，居然还一起上了三楼，那里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只是想来那两人也不可能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想到这里令狐鸣峻心情更加急躁。
百草堂一直和令狐鸣九有勾结他是清楚的，之所以没有做出反应也是因为他实在没有把百草堂那个即将败落的家族看在眼里，只是如今黎井仁这位黎家的家主刚刚一回家就和药家那位自己无论提出什么条件都不曾动容的老爷子勾搭在一起，令狐鸣峻突然有些坐不住了。
“来人啊，给我备车，我这就去黎家。”令狐鸣峻想好了，如今黎井仁还在知味楼不知道和药家那位商量着什么，但是想来肯定不会是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就对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去黎家看看，或许可以打探到什么消息也说不定。
“二皇子这大中午的也不去午睡，您这是准备去哪啊？”一个慵懒的声音带着点儿不胜负荷的娇柔突兀的响起，声线明显发沉却偏偏要说出一股子没来由的柔媚，配上他那副中年大叔略显雄壮的身材，怎么看来都忍不住让人一阵反胃。
“先生这是……”令狐鸣峻看到来人明显愣了一下，他的这位智囊可是一向雷打不动的需要午睡的人物，自己刚刚派人去请了几次都没能请来，此时却不请自来出现在自己的议事大厅里，令狐鸣峻突然有些看不懂这位幕僚了。
“唉，本来呢，我是要准备午睡的，可既然二皇子您有急事，说不得属下也只好勉为其难的改改时辰了……”
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一下，令狐鸣峻可以发誓，如果眼前的人不是他要仰仗两年的江湖，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抬起脚一脚踢飞这个不停唠叨的物体。
强忍着心底的烦躁，令狐鸣峻脸上堆笑客气的开口，“鸣峻扰了先生清梦实在是罪过，只是，先生，如今情形对我很是不利，不得已才吵到了先生。”孙子一般伺候着一脸倦意的中年男子坐下，令狐鸣峻虽然不喜这人的做派，但到了真正要动真格的时候还必须要仰仗这人，有时候他自己都很矛盾。
“二皇子这是准备去哪？”看了一眼门边脸上青了一块的侍卫，江湖悠哉的鼓弄着自己的指甲状似不经意的开口。
“先生，黎家的家主黎井仁回来了，不知怎么的，他居然和药家那位联系上了，如今两人正在知味楼的三楼不知道商议着怎样的计策，所以鸣峻想去黎家探探口风，看看到底黎家和药家在密谋着什么……”
“说实话，黎家那位黎芪公子倒不是一般的漂亮，罢了罢了，谁叫我这么命苦，唉，既然午觉睡不成了，那和皇子您去看看美人也是件不错的事情。”起身放下手里修饰指甲的小工具，在令狐鸣峻诧异的目光下江湖摇着他那粗壮的腰肢款款走了出去，看的一旁的令狐鸣峻瞠目结舌。
这到底是帮我出谋划策去了还是为了看黎家那个小美人了？
令狐鸣峻脸带怪异的走出了大厅，奔着王府大门的方向走去，前面一身青衣的男子已经开始等车，令狐鸣峻突然想到，黎家的黎芪其实真的不是一般的漂亮，甚至比某些院子里的小倌都要漂亮，如果把这样的美人揽到怀里……
一阵恶俗的趣味在心底滋生，令狐鸣峻突然就忘记了黎家和药家要勾结的事情，坐在去黎家的马车里心里一阵荡漾。
远在知味楼三楼还在吃饭的黎井仁并不知道，因为他没有刻意掩饰的行踪，自己的女儿在家中此时正在迎接一位灰太狼的到访。
“药老竟然知晓？那不知这残忍下手之人到底是何人？”脸上带着一份悲戚，令狐鸣九幽幽的开口，声音里不自觉的带着一股沉痛的意味。
药天骄看了令狐鸣九一眼，眼睛里闪烁着不明所以的光芒，看的本来一脸悲戚的令狐鸣九一阵尴尬，不知不觉间脸上的悲愤就少了许多，这一切落入对面上官云翳、水韵情几人的眼里却是心中一阵好笑。
“在做的人想必也都清楚，几位皇子背后都有各国的影子，四皇子身后自然是周国的人做后盾，而七皇子身边也一直存在燕国的影子，四皇子、七皇子两人在二皇子回到神农后相继出事，这动手之人，难道还需要明说嘛？”仰头饮尽杯中酒，作为吴国老牌的势力，药家其实一直是衷心于皇室的，而连续两位皇子出事，说实话，药天骄的心里并不好受。
“世伯的意思是？难不成竟是周国和燕国动手暗害的两位皇子不成，四皇子先于七皇子一天出事，这燕国下手也太狠了吧，一下就了断了四皇子的性命，倒是周国，下手的时候还有些分寸，好在七皇子性命还是保住了……”
“咳咳……”上官云翳一口酒下肚听了黎井仁这幅论调差点儿呛到，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清风，上官云翳可是很清楚的记得，当初清风和自己说的时候，那四皇子分明是周国自己派人做掉的，而七皇子的出事也是因为陈啸天出现在了神农，可是看着对面药天骄那信誓旦旦的样子上官云翳不禁有些怀疑，难不成清风的情报是假的？
眼见少爷投来疑惑的目光，清风听了药天骄的论调也不免起疑，可是想到和陈啸天见面时那人对七皇子出事的那种默认的态度，清风相信，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是自己没有想清楚的，他知道东方俊一向是心念自家少爷的，无论如何在这种事情上陈啸天还没有理由欺骗自己，何况他手底下的眼线又不是吃素的，难不成这种大事还会弄错不成？
“药老，清风冒昧的问一句，药老的这些消息从何处得知，可是有什么内幕消息知道两位皇子遇刺的经过不成？”和上官云翳对视一眼，清风忍不住心底的疑惑还是主动问出了口。
“这么明显的事情还用打探吗？周国支持四皇子，燕国支持七皇子，而周、燕两国都想自己支持的皇子上位，而今两位皇子相继出事，这么明显的事情，如果不是他们对方动手，还有谁在这个时候冒天下之大不韪动手，总不会是他们两国的人脑子坏掉了自己做掉了自己支持的皇子吧。”
“啪”的一声把空着的酒杯放在桌子上，药天骄每每提到这事心头都有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
上官云翳和清风面面相觑，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戏谑，这年头还真是什么都不好说，这天下偏偏就有人脑子坏掉了喜欢做掉自己支持的人。
主仆二人心中明了，四皇子和七皇子分明是被周、燕两国他们自己的支持者做掉的，只是这话他们却说不得，一时间酒宴之间显得有些沉寂。
“不知药老可知九皇子是何人行刺的，韵情愚昧，这九皇子刚刚回国不久势力又相对薄弱，总不会也招来哪国的嫉妒被人提前下手吧？”轻轻放下茶盏，水韵情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轻声开口，甫一说话就直击了问题的重点。
听到谈论自己的事情，那一剑几乎让他丧命，令狐鸣九想到当时的情景后背依旧一身冷汗，支起耳朵凝神细听，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更显压抑。
第五百五十九章：弃子
从知味楼吃完饭出来几人是分头行动的，为了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药天骄和黎井仁相继离开，随后乔装打扮的令狐鸣九同上官云翳一道也坐上了回去府邸的马车，只是，车里的令狐鸣九却是一副恹恹的神色，怔怔的望着前方一起一伏的车帘发呆，上官云翳也前所未有的保持了沉默，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
这种压抑的沉默一直保持到进了府邸后，突然停住前行的脚步，看了一眼身边的上官云翳，令狐鸣九欲言又止，只是，刚刚从药天骄那里得到的结果却让他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九皇子有话要说。”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笑容，上官云翳善意的看着身边的人，许是因为心事的原因，令狐鸣九的脸上有着不正常的苍白，紧锁的眉头配上苍白的脸色整个人看起来愈发的羸弱。
听到上官云翳这样笃定温柔的话语，不知为何，令狐鸣九激荡的心情突然平复了许多，深吸了一口气，抬头遥遥望着远方，令狐鸣九的声音仿佛是从悲伤里浸泡过一般显得那样无助那样苍凉。
“王爷，你说，父皇他到底爱过我母妃没有？”想到童年记忆里那个胆小的漂亮的女子，想到小时候那些事，想到哪无数个以泪洗面的夜晚，想到一次次她警告的话语，令狐鸣九的眼眶有些湿润。
上官云翳依旧淡淡的笑着，站在那里沉默的做一个聆听者，因为他知道，此时令狐鸣九需要的就是一个可以聆听他心事的人。
“母妃虽然没有显赫的家世但她温柔善良……”是的，即使当年深宫里的那个女子经常在无人的角落里打他骂他，但他始终认为那个女子是温柔善良的，在当年那个黑暗的让他觉得可怕的皇宫里，就是那样一个柔弱的女子一次又一次顶住了各个位份高的女子的挑衅顶住了皇宫里最黑暗的毒蛇猛兽的攻击才保住了他一个皇子的小小性命。
多少个夜里那个女子会抱着已经熟睡的自己偷偷拭泪，是叹命运的不公还是在为他的孩子叫屈？
令狐鸣九如今已经无从得知了。
以往对于父亲的概念他是模糊的，即使是身为皇子，可也正是因为他是皇子，或许他的父皇孩子太多了一点儿，多到已经无暇顾及到出身卑微的他，多到国家有难的时候需要送他出去做质子，多到这些年把他扔到燕国那个水深火热的地方一去十几年不闻不问。
可在令狐鸣九的心里对于那个国度里的老人依然有着一份深深的眷恋，母妃早已经不在人世，这个世界上他可以仰仗的亲人也就只有那个不慎注意他的迟暮的老人了。
只是，今天他才突然发现，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觉，是他天真是他幼稚，是他错把皇家的亲情当成了世间普通的人伦。
这世间的亲情或许是属于每一个平凡的人的，但却注定了不可能属于那个皇宫
“王爷，鸣九失礼了。”撇过头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这一刻的令狐鸣九眸子深处一片决绝。
“九皇子，如果累了就去歇歇吧。”声音轻柔的开口，上官云翳同情又怜悯的看着这个被他最后一位亲人伤心至此的人儿，以往令狐鸣九所承受的痛苦上官云翳可以把它当成是一种磨难，只是今天听到的这次却让上官云翳觉得那是老天对他的惩罚。
“歇歇？”
自嘲的开口，令狐鸣九双眼通红的看着上官云翳，眼睛里满是伤痛，“王爷，你认为我一个被父亲抛弃的孩子还有什么资格休息？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吴国已经不是我以前认定的那个家了，既然这样，那我还守护这份家业做什么……王爷，鸣九恳请王爷助鸣九一臂之力登上大位”
直挺挺的跪在上官云翳面前，无视膝下的鹅卵石会咯到膝盖，无视周围那些侍卫奴才探究的目光，这一刻的令狐鸣九眸子深处闪烁着渴望的目光。
看了一眼周围的特种兵，上官云翳摆摆手让他们退了下去，那些府里伺候的奴才自然而然的也被带走了，突然间这个角落里安静了。
看着面前跪着的人儿，上官云翳并没有急于让他起身，就那么淡然的注视着他，眼睛里却是闪烁着不明所以的光芒。
这是令狐鸣九第一次这般主动的提及也是这么迫切的开口表示自己要登上那个帝位，以往都是上官云翳等人一厢情愿的要助他一臂之力，今天，是什么突然改变了这位皇子的想法上官云翳清楚。
对于前一次的遇刺事件，上官云翳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甚至都没能查出幕后的黑手，然而药天骄的一句话却是让他们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是皇上派人动的手”
上官云翳不知道当时令狐鸣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怎样一种情绪，他只知道自己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足足愣了几十秒，父亲派杀手去杀自己的儿子？
上官云翳真的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该怎样去解释，虽然如今他也是皇室成员，但对于这里面皇权的倾轧和争夺他没有参与过，所以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怎样的激烈。
只是如今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了眼前，上官云翳甚至不知道要怎样去安慰眼前的人儿，只是，如果真的是因为心里带着仇恨才要去夺那个皇位，上官云翳心一沉，这样心底满怀仇恨的人真的能为黎民百姓带来福音吗？
“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彻底好，我送九皇子回去。”避而不答令狐鸣九的请求，上官云翳弯腰伸手准备扶起始终跪在地上的令狐鸣九。
“王爷不同意？”令狐鸣九皱着眉头发问，他一直以为上官云翳是那个默默支持他的人，在知道自己已经成为父皇的弃子的那一刻，他心里想到的念到的也只有上官云翳一个，这个时候被这样赤裸裸的拒绝……
令狐鸣九一把甩开上官云翳的手，脸色苍白的起身，默默的看了上官云翳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往自己的寝殿走去。
令狐鸣九有他自己的骄傲，虽然他是一个不被待见的皇子，虽然他已经被父皇抛弃，虽然他有一段被众人耻笑的过往，但他还是那个即使是被人侵犯的时候脸上依然带着高傲的九皇子，这份高傲是与生俱来的，无关乎身份地位。
这一刻的令狐鸣九走的从容走得利落，但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刻的他已经心如死灰。
刚刚在知味楼黎井仁提议商议下一步的计策的时候上官云翳出乎意料的保持了沉默，大家都清楚上官云翳才是支持令狐鸣九登基的最关键的人选，如果连他都不支持自己，令狐鸣九知道，那样他的希望也等于破灭了。
再也没有机会向那些欺辱他的人讨回公道，再也没有机会证明给母妃看他的儿子一样可以站在这个国家的巅峰，再也没有机会让那个皇宫里的老人看看自己的实力了……
这一刻的令狐鸣九突然觉得神农的天气阴沉的有些可怕，抬头一粒雪花飘飘洒洒的落下，快落到地上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水滴。
伸手轻轻接住那飘落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液体，看着那一滴液体从指间逝去，就像是自己已经逝去的机会一般，突然觉得自己和这水滴好像，一样的无根无凭一样的孤寂飘落，或许，自己最终的归宿和它也是一般的吧？
难得的，令狐鸣九脸上绽放一个大大的笑意，或许，流逝的液体都是这般干净冰凉吧。
突然觉得自己该说点儿什么，上官云翳站在自己身后这么久，说起来这还是第一个让他这般感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