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欢显然对这些目光没啥感觉,照样郁闷地翻着漫画,嘴里嘀嘀咕咕:“我是超级赛亚人!变身!变身!咻咻!”
同桌的岳惠啪地丢过来一块橡皮,怒气冲冲地低喝:“闭嘴!”很显然她不怕解欢。
毕竟从高一开始就是同桌,就算解欢有大半时间都在逃课,岳惠对他的了解还是要比一般同学多些。她知道解欢虽然淘气、嚣张,但不会像有的人以为的那样会随时对自己的同学挥拳头。当然这也是因为岳惠对待解欢的态度和对待一般同学差不多。
这么郁闷的环境里不给自己找点乐子天理不容。解欢把橡皮捡起来一上一下地抛着玩,嘻皮笑脸地道:“惠惠,这么久没见了,你变泼辣了,当心找不到男朋友哦。”他挺喜欢逗这个同桌的,特别是喜欢看到她气得小脸通红的样子,非常可爱。
岳惠知道要是接话解欢一定会没完没了,自己这堂自习的时间就得全浪费了,就只是瞪了解欢一眼,然后继续埋头与数理化奋斗,中间偷空复习明天要表演的歌曲的歌词:“……星星凝视着我,就像妈妈一样……”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闪过那个不知名的少年微笑的脸庞,男朋友……么?他,会不会来?
解欢伸着脖子看了一下岳惠写得乱七八糟的草稿纸,对于自己不懂的语言一向缺乏探究的兴趣——幸好漫画是翻译过来的,于是又缩回脖子无聊地东张西望,把岳惠的橡皮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地拿去丢别人。
被骚扰的人敢怒不敢言。一块橡皮很快就丢完,解欢顺手把身后那两位同学的橡皮都给拿了过来继续丢。
这孩子太讨人厌了!所有人都这么想。不过只有岳惠一个人说出口。
解欢嘴一撇,居然还委屈了:“惠惠,你太伤我的心啦!”坐在椅子上开始扭扭,“伤心啦伤心啦伤心啦……”
岳惠后悔搭理他:“解大少!解公子!解老大!求求你安静会儿吧,你就拿自己当个幽灵成不?觉得无聊你就继续请病假成不?”
“不成不成,”解欢直乐,“哪有我这么帅的幽灵?再说你也不能总让我生病啊。”
好容易熬到下课,解欢又拽着岳惠不让她走:“听说后天学校汇演你有节目啊?表演什么?我也会唱歌诶,你听听,惠惠~惠惠~”他把“惠惠”两个字九曲十八弯地升调降调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唱得花样百出自我陶醉。
岳惠都快哭了:“我错了,我不该说你讨厌,快放开我吧,我要去厕所!”
解欢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齿,可恨得那么让人咬牙切齿。
欺负完岳惠,解欢心情大好,剩下的一节晚自习也不上了,大摇大摆地从学校正门出去,对门卫在背后的轻啐只当没听到,反正在背后骂他的人十有八九当着他的面都会赔着小心,他早就习惯了。
岳惠从洗手间出来,沿着走廊往教室里走,她觉得有点奇怪,平时走廊上总会有不少同学走来走去,这会儿怎么这么安静?她心里一惊,会不会是自己在洗手间的时候已经响过上课铃了,所有人都回教室去了?
都怪讨厌的解欢耽误时间,这下回去又该被啰嗦的班主任说了,岳惠急忙加快脚步。
“嘻嘻。”细碎的银铃一样的笑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岳惠没有在意,或许是哪个逃课的同学在外面得意地笑呢。
“嘻嘻。”笑声好像又近了些。
“嘻嘻。”这笑声好像小孩子的,她困惑地停了下来,走廊并不长,教室就在前面,可是她怎么走都走不到。难道是困得有点迷糊了?岳惠捏捏自己的脸颊,又拍了拍。
“嘻嘻。”笑声好像在绕着她转,一股阴寒顺着尾椎骨一直升上来,岳惠打了个寒颤。莫名的恐惧从心底升起,岳惠摸着墙往前走,除了那奇怪的笑声她什么都听不到,她想打破这诡异的安静。
“母亲大人:您好吗?
昨夜从杉树的枝头,看见了一颗亮晶晶的星星。
星星凝视着我,就像妈妈一样,非常的温柔。
我对着星星说:你不能沮丧哦,因为你是男孩子……”
岳惠下意识地唱起这首正在练习的歌,声线颤抖。
“你怎么还不进教室?”严厉的声音把岳惠吓了一跳,她这才发现教导主任正站在自己面前,而那奇怪的笑声已经消失不见。
“我……”岳惠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教导主任也没有让她解释,直接摆了摆手示意她回教室去,就接着去下一个班级检查了。
教室里透出的温暖灯光让岳惠不安的心平静下来,或许真的是自己太困了,刚刚可能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打了个盹做了个梦。她舒了口气,走进教室。
走廊的末端拐角处,向上延伸的楼梯,叶谲倚着墙壁,听到没有脚步声了,这才走出来。他的手指捏着一个枣核大小的东西,青绿色。小东西正在他手里颤抖着。
刚才他在二中前面路过,感觉到从学校里传来一股奇异的气息,近似过去追捕过的冰妖那类东西,便知道学校里可能有妖类出没。本来不欲多事,但突然想起来岳惠就在这个学校里,这才潜进来看看,谁知正好看到这个东西跟在岳惠身后作怪,便替她捉住了。
仔细看看手中的东西,叶谲记起小时候曾听叶谯说过,有一种小怪物叫做“核(hú)孩儿”:状如枣核,色青,五官俱备,可发儿童嘻笑声,闻之则惑。说的应该是它了。借着走廊上的灯光可以看见,核孩儿身上果然有肖似人类的五官,此刻正扭曲着作出要哭的表情,但却慑于叶谲的气势不敢发出声音。
在人类世界阴暗的角落里经常会有这种小怪物流窜,未必会害人,但却常恶作剧。让叶谲奇怪的是,刚才他在校外感觉到的气息并不是这种小怪物能散发出来的,应该是个等级更高的妖怪才对。可是快速地校内搜查了一遍,那种气息却已经消失了。难道只是个路过的妖怪?
叶谲摇了摇头,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随手捏碎了核孩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学校。
放了晚自习,岳惠和住得近的同学一起回家,走到小区的时候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平时也是这样,但今天她却觉得有些害怕起来,总觉得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一样。走了一会儿,突然听到喵的一声,岳惠吓了一跳,随即发现是常在小区出没的那两只流浪猫从身后跑过来。岳惠觉得被虎纹猫贴着跑过去的小腿好像起了静电一样,浑身打了个机灵。
黑猫停下来,欲走不走地抬起一只爪子,扭头看着岳惠。岳惠平时就有些怕猫,此刻见它的眼睛在路灯下闪烁着绿芒,忙摆手发出恐吓的声音赶它走。黑猫歪歪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的神情,喵了一声便带着虎纹猫跑掉了。
岳惠松了口气,方才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不少,哼着歌往家走去,全然没有留意到身后多了一条影子。
Chapter3 我叫疯
站在山坡上的法师将法杖一举,火焰从天而降,远处正在冲杀的战士在火焰中挣扎了几下化作一道白光消失。
嗖地一声,一枝羽箭穿透了法师的身体,顿时法师就只剩了一张血皮。头顶悬着“解家御用禾苗”几个字的小牧师急忙一个回复术加治愈术丢过来,法师精神一振,又是一连串的火球飞射出去,将那个偷袭的弓箭手烧回了老家。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小老鼠的叫声响了起来,解欢一手操作着法师继续耀武扬威,一手抓起了手机查看刚收到的短信。
“解欢,速来我家。——岳惠”
“搞什么鬼?”解欢愣了一下,一时没看顾到,他的法师被一个刺客一刀给捅死了,常禾都没来得及给他用回复术。“TMD。”解欢骂了一声。看看时间,已经快夜里十点钟了,晚自习是九点钟结束,岳惠应该已经到家了。可是这么晚了她叫自己去她家里做什么?
解欢回了条短信给她:“嘛事儿?”
常禾在QQ上问他:“不玩了?”其实他就在解欢旁边,但宁可手指敲键盘,也不愿意劳动一下自己的嘴。
解欢退出了游戏:“嗯。”
岳惠的短信很快就发过来了,还是那句话:“速来我家。”
解欢挠挠头,问常禾:“小禾苗,你说要是有一个平时很少给你发短信的女生,半夜三更的突然发短信过来叫你去她家,会是因为什么?”
常禾一脸警惕:“少爷,你还没成年,切记要守身如玉啊!”
“呸!”
解欢回拨岳惠的手机,却一直是占线。他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过去看看,或许岳惠真是有什么事情呢。
常禾开车把解欢送到岳惠住的小区,车子畅通无阻地一直开到楼下,常禾嘀咕:“这里的保安措施很松懈啊。”
解欢说:“你可以向物业投诉,向记者揭发,向市长反映,向最高领导人叫冤。”
常禾说:“然后我就可以进精神病院了是吧?”
“嘿嘿,”解欢坏笑,一边下车一边说:“你在车里等我吧。”
常禾从车窗里探头出来小声叫:“少爷,守身如玉啊!”
解欢回头把手机砸了过去,常禾敏捷地接住,缩回车里摸着这最新款的手机自言自语:“谢少爷赏~~”
岳惠家住六楼,可是电梯却是供七楼以上住户使用的,所以解欢只能一步两个台阶地爬楼梯。一边爬一边数:“二楼……三楼……五楼……”他吸了吸鼻子,好像闻到了一股熟悉又令人兴奋的气味,可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味。粘稠的、让人不舒服的,刺激着鼻粘膜,顺着呼吸道调逗起肺部的每一颗细胞……血!
哪里传来的血腥味这么重?
解欢困惑了几秒钟,无意识地抬脚走上六楼,那味道更浓了,隐隐约约从一扇半启的门里飘出来。
602,岳惠家。
解欢一凛,顾不得多想,推开门闯了进去。
铺天盖地的血!
进门的那一瞬间,解欢有种身陷血池的感觉,地板、墙壁、天花板、家俱,到处都溅满了血,浓稠的、鲜红的血。
岳惠一家三口的尸体倒在地上,岳惠的头被切了下来,端端正正地摆放在茶几上。黑色的童花头梳理得很整齐,脸上面容平静,双目微阖。
不受控制地走近茶几,解欢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动作——他伸手捧起了岳惠的头。
这是自己的同桌啊,马上就要参加高考的同学,喜欢唱J语歌的少女,会在自己太吵的时候不客气地抱怨,她不会在自己瞪起眼睛的时候害怕,因为她的眼睛会瞪得更大。
“喵——”轻轻的一声猫叫,岳惠的眼睛猛然睁开,眼中射出无比怨毒的光芒,恶狠狠地瞪着解欢。解欢大吃一惊,手一抖差点将她的头扔出去。但是眨了下眼睛,发现岳惠的眼睛还是闭着的。冷汗把背后的衣服都弄湿了,解欢打了个寒颤。
一只黑猫站在门口,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和解欢对视着,解欢从那双眼睛里居然看到了怜悯和轻蔑。上位者俯视微小蝼蚁在水洼里做生死挣扎时的怜悯和轻蔑,怜悯这弱小的生命即将死亡,轻蔑它居然会因这浅浅的水洼就遭受灭顶之灾。
从来没想过一只猫也会有如此复杂的眼神,解欢怀疑自己的大脑已经因为岳惠的不幸而被打击到癫狂了,完全是下意识地自脑海中掠过疑为蛇妖的柳茶、吸血鬼佛兰德、会恶作剧的鲛人少年等身影,他脱口而出:“妖怪?”
黑猫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十二神后裔?”解欢又想起了能预言的文玄宁。
这次黑猫向后退了一步,突然转身跑走。
解欢下意识地追出几步,随即发现自己手里还捧着岳惠的头,视线落在这张苍白而平静的脸上,解欢一时不知自己是该将她放下来,还是继续捧着,就这么站在血泊中发起呆来。
“嘶!”一声马鸣响在耳边,解欢一回头,发现客厅里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辆黑色的马车,拉车的两匹黑色骏马正不耐烦地喷着鼻息,用蹄子敲踏着地板。这是辆欧式的四轮马车,车厢壁上绘着红色的彼岸花,也不知道是什么颜料绘制的,彼岸花生动得好像燃烧在车身上一样。门和窗都关得严严实实,边缘雕刻着精美的云纹。马车夫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穿着斗篷脸色惨白的男人。
岳惠家是两室一厅的格局,面积并不大,怎么看这客厅也容纳不了一辆马车和两匹马。可奇怪的是,现在不仅容纳下了,而且一点也不显得局促。
驾车的人很眼熟,解欢叫了起来:“斗篷兄!不对,无常!”正是因为看到这个人在别人家房顶上散步,他才会被吸引去看热闹,才会被长着蛇尾巴的柳茶丢进引龙潭,才会莫名其妙地撞破脑袋得了把断刀,才会突然抑制不住战意乱砍人……总之,一切莫名其妙的故事的开始,应该都是这个家伙引起的!
无常看了解欢一眼,手中马鞭一甩,鞭梢在岳爸爸的尸体上一扫而过,好像从上面卷起了一个灰色的人影,随即手腕一抖,那个灰色的人影便被甩进了他身后的车厢。无常的动作十分流畅,挥鞭再扫向岳妈妈的尸体,同样从上面卷起一个灰色的人影扔进车厢。
马鞭最后甩向岳惠,解欢一伸手抓住了鞭梢:“你抓走的是什么?”
无常冷冷地看着他:“灵魂。”
“你抓他们的灵魂干什么?”解欢急了。
“送去安息之地。”无常的口气依旧冷淡。
解欢愣了一下。
“活着的人有他们的世界,死去的人也有自己该去的地方。我的工作就是将横死者的灵魂带去安息之地,让他们平静。”
解欢呆呆地问:“然后呢?”
无常薄薄的嘴唇居然扬起一抹笑:“然后就已经不是我的工作范围了。”
鞭子从解欢掌中滑落,卷走了岳惠的灵魂。
伴随着骏马的嘶鸣,装载着一家三口灵魂的马车直接穿透墙壁冲了出去,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马车正飞向远方。
安息之地吗?
死得这样惨,也能得到安息吗?
纷乱的脚步声,拔枪的动作伴随怒喝声:“不许动!举起手来!”几名警察出现在门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解欢。看清楚他手中捧着的人头,几名警察的脸白了白,眼中燃烧起怒火。见解欢手中没有凶器,一个年轻警察冲上来一枪把敲在他脑袋上,随后其他的警察也扑了上来。
警笛声划破夜的寂静,正席地坐在墙角看书的叶谲抬起头,侧耳听了一会儿。突然他站起身,飞快地打开窗子,只见外面狭窄的窗台上黑猫正伸出一只爪子做拨开窗户的动作,出其不意地被叶谲吓愣了。一人一猫对视了几秒钟,黑猫有点尴尬地收回爪子,若无其事地伸舌头舔了舔,开始洗脸。
一只猫半夜三更跑到九楼外侧那站稳都勉强的窗台上来洗脸,这也太假了。
“找我什么事?”叶谲没有拆穿黑猫的掩饰。
黑猫放下爪子,眨了几下绿色的眼睛,说:“三条大大大鲤鱼,卖你一条消息。”
叶谲像是对猫说人话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一样,连个惊讶的表情都欠奉,冷冷地道:“不需要。”
黑猫往前探着身子,阻止他关窗:“两条大大大鲤鱼,不能再打折了!”
“不买。”
黑猫歪了歪小脑袋:“好吧,第一次合作,我就先交货后收款好了。岳惠被杀了。”它盯着叶谲平静无波的脸看了一会儿,失望地耷拉下耳朵:“原来你真的不在乎那个女孩啊,我还以为你们是朋友呢。唉,想不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它灵巧地转了个身,准备沿着墙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