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线者不可置信地抹了抹下巴上的血,呆滞地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笃、笃、笃……
男人屈指轻敲着椅子扶手,思索了片刻,说:“让他过来。”
拥有实力的人才有谈判的资格。
牵线者答应了一声,直接走过去找叶谲,短期内连续毁了两只役鬼,他的灵力受到了极大损伤,如果没有必要,他实在不想再耗费灵力去操纵役鬼了。很快他就带着叶谲回到了这个房间,恭敬地弯下腰:“Prince,人带来了。”
这是间布置成洛可可风格的会客室,那些纤巧娇柔的曲线和色彩明丽的嫩绿、玫瑰红、赤金像娇艳怒放的蔷薇包围住那个被称为Prince的男人,而他垂落肩头的金色卷发、袖口繁复精巧的蕾丝、苍白细长的手指都在呼应着这种柔媚的细致。
精心修饰过的指甲在灯光下闪耀着水晶般的光泽,一下一下地轻轻叩击着椅子扶手,让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那双手上,完全忽略了他的脸。
叶谲的视线固定在Prince的脸上,丝毫不被笃笃的叩击声所动摇,他看到那张五官柔和美丽的脸庞上出现了些许惊讶的神色,便从容地笑了笑。
叩击声停了下来,圆润的指甲轻轻划过扶手上繁琐的花纹,Prince微微一笑:“强大的精神力。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他自己看起来顶多只有二十岁的样子,但语气却相当的老气横秋。
叶谲平静地说:“我们的交易不需要用到我的名字,不过,如果为了称呼方便,你可以叫我Spirit。”
“Spirit。幽灵?”Prince轻轻地笑了起来,他转动着左手食指上的蓝宝石戒指,“好吧,Mr.Spirit,我的仆人告诉我,你想与我做个交易?”
仆人……
叶谲微晒,不过是个Prince,所罗门十二个等级排在第九位,就已如此居高凌下,那排在更前面的Earl、General、Great Duke们又得是什么样的目下无尘呢?
“虽然不清楚原委,不过我知道所罗门最近盯上了解家的小少爷解欢。所罗门在西方纵行无忌,但是在华夏却不可能随心所欲,而且,Prince可能不清楚解家的背景,解家在华夏的军政商三界均有很深的根基,可以说解家的人跺一跺脚,帝都也要跟着颤一颤。”叶谲看到Prince眼中微光一闪,他们果然是不清楚解欢的家族势力的,也就是说所罗门并不是因为解家的缘故才盯上解欢。那么是解欢本身在吸引着他们?因为解欢是异能者?这个条件不成立。因为所罗门本身就网罗了许多异能者,多一个少一个对他们的影响并不大,就算是为了壮大实力也不至于横跨半球跑到华夏来吸收一个尚未成熟的异能者。
叶谲继续说道:“最近华夏的异能组织六界和国安的轩辕小组都已经派人到解欢身边暗中保护,我想,所罗门在华夏的人手大概还不足以对抗六界吧?更何况对抗轩辕就是在对抗国家。无论所罗门有何目的,这样直接地与一国之力相撞,恐怕都不会是所罗门真正想要的。”
他有意夸大了解家的影响力,但相信所罗门也察觉到了轩辕和六界的动作,他的话还是可以取信的。
“如果我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地让所罗门得到解欢,Prince觉得这笔交易值不值得做呢?”
Prince抚摸着戒面上的蓝宝石,矢车菊一样漂亮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谲,微笑道:“那么,你呢?Mr.Spirit,你想要什么?”
Chapter21 交易
Prince的眼神里有些轻蔑,他是异能者,是上位者,只要他动动手指,这个不卑不亢的年轻人就会像蚂蚁一样被自己给碾死。
不过是毁掉一只役鬼就敢来跟自己谈判,呵,他可知道牵线者在所罗门连上位者的十二等级都排不上,只是不入流的下仆。能击败这种家伙根本不值得让Prince另眼相看。Prince只不过是因为长夜漫漫无以消遣,所以才给他这个取乐于自己的机会罢了。
别看年轻人方才讲的那些话听起来有理,解家的势力的确是Prince没有想到的障碍,但是所罗门在华夏的渗透并不像年轻人所想的那样不济,对付解欢顶多是需要多费一些周折罢了。
叶谲注视了Prince一会儿,说:“我要所罗门在华夏的走私航道。”
Prince失笑:“Mr.Spirit,你的胃口不小啊。”
叶谲微笑:“我一个人当然吃不下。不过,Prince,六界并非铁板一块啊。”
Prince一怔,难道说这个Spirit是六界的人?一个组织的能量和个人比较起来当然不同,足够他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开始重视起来。
所罗门的主要势力在西方,和华夏的异能组织交流不多,但据Prince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六界是华夏所有异能组织中的翘楚。据说六界的主脑是个从不在人前露面的神秘人,而六界的势力横跨黑白两道,行事亦正亦邪。
在组织中因为利益分配等原因而产生分裂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如果Spirit真的是六界的人,并且有实力从六界分裂出来……不,用不着分裂出来,只要他能使六界与所罗门合作,那对于所罗门的渗透就是十分有利的。
Prince又习惯性地用手指轻敲着扶手,沉吟道:“Mr.Spirit,你如何才能让我信任你呢?”
叶谲淡淡一笑:“Prince,现在的问题是,你要如何能让我相信你会把走私航道给我。”
相对于会带来巨大利益的走私航道而言,解欢这个人实在是微不足道。任何神智正常的人都会做出这样的判断。而这也正说明Spirit并不知道解欢的真正价值。这让Prince放下了心。
一个小时之后,叶谲像来的时候一样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离开了大院。
叶谲沿着街道走着,如果这时候有人从他身边经过,就会听到从他身体内部传出的轻微的咔咔声,那些被改变长度和位置的骨骼在恢复原状。只片刻功夫,叶谲就恢复了自己的模样,但同时背后也渗出了一层冷汗。
林陌和高峻从一家酒吧里走出来,高峻的脚步已经有些踉跄,林陌虽然脸皮醺红但神情一如既往地冷清。
“别以为这几杯酒就能收买我,告诉你,林陌,”高峻大咧咧地挥着胳臂,“这么久不跟我联系,升官了都不告诉我,你拿我当兄弟没有?下次喝酒还得你请。”
林陌是真的不喜欢来酒吧这种热闹的地方消遣,但是被高峻硬拽来也是无计可施。虽然几年没有联系,但是同生共死过的兄弟情谊是不会改变的。
方才二人只是叙旧,对各自目前的工作一字不提,就好像那天在学校解救人质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高峻还在絮叨:“你别不乐意,你现在官衔比我大,呃,虽然不是一个系统的吧。但是你工资肯定比我多吧?你敢否认?”
对着高峻那双牛眼,林陌苦笑:“不敢。”
高峻满意了:“嗯!那就对了!下次不来这儿了,咱俩吃烤肉去。嘿嘿,比你野外生存的时候烤的手艺好多了。”他突然弯下腰去揉了揉膝盖,嘴里含混地咒骂了一声,抬起头时看见林陌有些担忧的表情,便咧嘴一笑:“妈的,老子这腿比天气预报准多了。”
因为知道要喝酒,所以两个人来的时候都没开车,现在站在路边打出租车,可偏巧路过的几辆车全都载着客。
“诶?”正瞪圆了眼睛搜索出租车踪迹的高峻瞄到了马路对面的叶谲,几乎是在他视线盯上的同时叶谲就像感知到他目光的重量一样转头看了过来。路灯下的少年单薄得像个影子。
高峻对叶谲始终有种戒备感,哪怕知道他很可能也是轩辕的成员,这种戒备感也摆脱不了。因为酒精的刺激而亢奋起来的大脑让他向叶谲挥了挥手,令他吃惊的是叶谲真的穿过马路向他们走过来。
“林哥。”叶谲对林陌叫了一声,高峻这才想起自己的兄弟是这小子的“监护人”。叶谲又对高峻客气地点点头:“高队长。”
林陌刚要说话,忽然皱了下眉头,对高峻说:“你先走吧,我和叶谲有点事说。”
高峻耸耸肩,不该问的不问,习惯了保密条例的他倒是没什么不满,恰好有空的出租车停下来,他就上车离开了。
路边不是谈话的地方,林陌便带着叶谲进了离他们最近的一间酒吧——Emerald Bar。坐下来叫了杯马蒂尼,给叶谲要了杯冰可乐(他还记着叶谲没成年不能喝酒),林陌才开口:“在哪里沾上这么重的腐尸味?”
和牵线者在同一个房间待了近一个小时,叶谲闻着自己都觉得臭臭的。他本来就是想找林陌说这件事,因此毫不隐瞒地把与所罗门交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对轩辕来说这是个好机会,说不定可以将所罗门在华夏的势力一网打尽,而且,或许还能顺藤摸瓜把“地狱”的“鹰爪”小组也揪出来。
和叶谲商议了一下细节,林陌觉得有点口干,拿起冰块都已快化尽的马蒂尼喝了一口,目光无意识地滑过周围。作为一名特工的本能,从踏进这家酒吧的第一步开始他就已经将整间酒吧目所能及之处都已印在脑海里,从酒吧的结构、客人的数量到吧台酒架上有多少种类的饮品,刚才虽然是在与叶谲交谈,但是哪些人离开哪些人进来哪些人换了位置,他都还是下意识地在脑中留下些印象。可是,现在他的目光延长线的终点位置,那个人,竟然从未曾在他印象中出现过。
那是个穿着黑色休闲西装的年轻人,衣服剪裁十分合体,即使是坐着被桌子挡住了大半身体,也能让人感觉到衣服下的身体是多么修长漂亮。他戴着一副无边眼镜,镜片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光,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眼神。
年轻人的对面坐着一个卷发女子,背影十分性感,端着酒杯的手指涂着玫瑰色的蔻丹,手腕上是一串粉水晶。
粉水晶,增加你的恋爱运。
林陌记得凌穸有一阵子迷恋上了水晶,把各种水晶的知识疯狂地向轩辕的同事们普及了一通,害得大家以为她要转行去做水晶批发商了。
不知道那个女子说了什么笑话,自己笑得花枝乱颤,年轻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笑得用手挡住了嘴,这个动作他做起来并不显得女气,反而显得有点害羞。他说了句什么,但因为手的遮挡,林陌无法读唇语,只看到那卷发女子点了点头,便和他一同起身向外走去。
略微犹豫了一下,林陌放弃了跟上去的打算,虽然那个年轻人能从他的注意范围内脱离,但这并不是多么罕见的事,毕竟他不是刻意去观察的。很多异能者都可以做到这一点,即使是尚未觉醒的异能者也有可能下意识地回避别人的注意,甚至有些普通人天生就具备这类气场,走到哪里都像朵壁花,让人不自觉地就把他给遗漏了。
回过神来看看叶谲,叶谲很安静地坐着,似乎对那个年轻人没什么感觉,林陌也就彻底把这件事放下了。
然而第二天林陌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看到了一份验尸报告,一张现场照片从装订好的文件中露出一角,可以看到一只僵直的手死死地抠住地面,因为过度用力而裂开的指甲上涂着黑色的蔻丹。
Chapter22 轩辕基地
暗红色的痕迹在灰色地砖上漫延出蝶翼的形状,尸体早已被移走,但留下的轮廊却恰恰是在两片蝶翼的正中。
这是一只静栖的蝶,以死亡为祭。
解欢有些茫然地站在应该是蝴蝶头部的位置,任何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接连成为两起凶杀案的发现者,都会受到冲击的。不过比上一次幸运的是,这次尸体只有一具,而且,他没有被当成凶手抓起来。
常禾有些担忧地站在不远处望着解欢,刚才在警局做笔录的时候那些警察都用怪异的眼神看解欢,不过因为对上次轩辕调走岳惠一案的案卷还记忆犹新,所以倒是没人难为他,可是话里话外透着的怀疑却是难免。
顿号蹲在旁边用手机专注地拍着那片蝶翼,疯猫就蹲在他头顶,表情也很专注。
绅士走过来对解欢说:“这起案件已经被移交到轩辕了。”
解欢惊讶地看着绅士。
绅士耸耸肩:“别误会,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死者身上残留有邪灵之气,做解剖的法医恰好是个道家弟子,感应到之后觉得这种牵扯到非自然的案子应该交给轩辕处理,所以才打的报告。”
解欢不知道是不是该笑一下,表示不介意自己原来没有那么重要。
绅士似乎没有注意到解欢的尴尬,他蹲下身仔细看着蝶翼,说:“有没有发现这个图案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啊?”解欢挠挠头,跟着蹲下来盯着脚底的蝶翼看,想了一会儿才说:“虽然这个蝴蝶的形状看起来挺随意的,但是大小正好配合死者的身高,就好像是死者真的从背上长出一对蝴蝶翅膀来似的。”
绅士赞许地微笑点头,得到鼓励的解欢来了劲头,继续说下去:“我发现尸体的时候,她就躺在这里,姿势……怎么说呢?就像是一个上班累了一天的人,晚上回到家,把鞋子一踢,随便往床上一倒,就是那么放松、随意、自然。蝶翼从她身体下延伸出来,很漂亮……我这么说你不会认为我是变态吧?”
解欢突然冒出的这句疑问让绅士笑了起来,他摇摇头:“不会。你很有观察力,接着说。”
解欢放心了:“她的表情也挺放松的,如果不是看到她手腕上被割了那么多刀,我还以为她是睡着了。”说到这里他发了一会儿呆,绅士没有催促他,过了一会儿他才接着说:“第一眼看到尸体的时候,我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是,很美。我以为是有人在搞行为艺术,还以为蝶翼是用油彩画出来的。”
“为什么会认为这图案是画出来的?”
“因为很漂亮。……不,因为在蝶翼范围之外,没有一滴血。如果不是画出来的,很难做到这个程度吧?”
“那你认为会是用什么工具画出来的呢?”
解欢观察了一会儿,有些不可思议地眨眨眼睛:“好像是有人用桶装着血然后随便一泼就出来了,根本就没有用画笔还是什么东西涂抹的痕迹。”
绅士点头,和解欢一起站了起来,一边往常禾他们身边走,一边又问:“为什么你会觉得这个图案是蝶翼?”
解欢很惊讶:“诶?不是吗?”
绅士笑笑,从口袋里拿出巴掌大的线圈本和一支钢笔,他撕下一页空白的纸,在上面滴下几滴墨水,然后对折再打开,于是纸上就出现了以对折的线为中心轴的对称图案。绅士把图案给解欢他们看:“像什么?”
解欢:“唔,瘦蝴蝶,肯定减肥过头了,真难看。”
顿号:“两个小丑在打架?”
疯猫:“喵,是鱼骨头鱼骨头!”
常禾:“罗夏墨迹测验?”
解欢、顿号、疯猫:“啥?”
常禾耸耸肩:“罗夏墨迹测验,是一种投射法人格测验。就是拿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图片给人看,问对方这图案感觉像什么,再根据答案结合专业的分析来判断被调查者是什么类型的人格之类的。因为图案本身没有意义,所以也没有固定的答案,只不过大多数人的回答都会是来自于自身最熟悉的东西,所以可以归纳成几个类型。如果答案与大多数人产生很大的差异,那这个人就很可能是有心理障碍的。”
他解释得挺笼统,不过意思表达到了。
解欢很迷茫:“所以说,这是在做心理测试?”他指指地上的图案。
绅士笑了笑:“不,我只是想说,这图案究竟是蝶翼还是什么,大概得问凶手才知道。走吧,我们去轩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