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暇正坐在客厅里捧着碗吃粥,看到解欢搂着叶谲进来,手一抖,差点把碗砸地上,缩着肩膀眼神慌乱地瞄向常禾。常禾安慰地拍拍他,站起身:“少爷,我煮了鲜虾瑶柱粥,要不要吃点?”
解欢说:“来两碗。”扭头看叶谲,“你吃海鲜吧?”叶谲点点头。
疯猫从自己的猫食盆里抬起头来,喵了一声:“我还要!多一点鲜虾喵~~”
“哈哈哈!”解欢突然大笑起来,一屋子人都莫名其妙地瞅着他,解欢指着江暇说:“鲜虾粥……江小虾!哈哈哈!”
众人头上都垂下了黑线:解少爷你的笑点究竟在哪里啊?
吃完粥,叶谲想帮常禾洗碗,但是除了帮着把碗丢进洗碗机里也没什么事可做。于是他只好真心诚意的称赞了一番常禾的手艺,这让常禾很是自豪,差点就要翻箱底把自己的高级厨师证找出来给叶谲鉴赏鉴赏。
相比叶谲和常禾言谈甚欢(主要是常禾在说,叶谲只负责听和点头微笑),解欢和江暇这边就像是笼罩在摄氏十八度的气温下,江暇瑟缩在沙发角落里,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缩成纳米级颗粒能离解欢多远就多远的样子,这让解少爷看了很是刺眼。
疯猫吃得太撑,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在沙发上躺了半天,在“就这么舒服地睡着吧”和“起来运动一下保持身材”两个念头中天人交战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爬起来去散个小步消消食。谁料它刚一翻身,江暇就呜咽一声用靠垫挡在身前,好像生怕这只会说人话的猫扑上来吃了自己。解少爷心理平衡了——归根究底是江小虾童鞋胆子太小,不是自己太恐怖。
疯猫不屑地哼了一声,翘着尾巴跳下沙发,因为肚子太鼓贴地太近,一路走过去相当于拖了遍地。
等常禾坐回沙发上,江暇的表现才放松了一些,他很小声地跟常禾商量:“常大哥,我可以回家了吗?”
常禾为难地看了解欢一眼,解欢犹豫了一下,大声否决:“不行。最近这几天你就当我的跟班,不许离开我超过三米远!”
江暇鼓足勇气抗议:“可是我还得上学……快考试了……”
解欢瞪瞪眼睛:“小爷也是学生!”
江暇咬着嘴唇不敢吭声了,但眼神充分表达了他的怨念:有你这样想逃学就逃学不拿高考当回事的学生吗?!
解欢有点不耐烦地摆摆手:“反正你就跟着我吧,要是你不想死的话。”
江暇把最后那句话当成了威胁,只得无奈地屈服了。
接下来解欢度过了十分平静的正常学生的一天,江暇童鞋则是度过了非正常学生的一天——所有人都对于江暇和解欢寸步不离感到惊讶,解欢连上厕所都会命令江暇在门口等着,那些闪烁的眼神让江暇坐立难安。
“干啥?打算玩sm游戏?他倒像是个M,可是我没看出来你是S啊。”乒乓很不客气地用下巴点点门口的江暇,对于这种连眼神都不敢和他对上的优等生,他一向没什么好感。
解欢拉上裤子拉链,去洗手台洗手,看着镜子里的乒乓:“哥们儿,别没事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青少年正常心理发育。哎,出了这门保持距离啊,就当不认识我。”
乒乓耸耸肩。
上课,听讲,做习题,每个学生都这样日复一日,平静而枯燥。当头上悬挂着一把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铡头时,这种生活竟然让解欢也体会到了一些快乐。他咬着碳素笔的塑料笔杆,出神地把同学们的身影一个个地看过去,再看过来。
他甚至认不全这些同学的脸和名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世界里没有给这些人留下位置。而同样的,这些人也没有在自己的世界里给他留下一席之地。如果很多年之后大家会组织同学会,大概没有人会给他一封邀请函吧。
解欢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对于自己不重视的人他向来吝于给予关注,更不会在乎别人是否在意自己。他的世界,和他们的世界,就像两个无限接近却不相交的直线,而作为同桌的岳惠则是两条直线都穿过的那个点。
岳惠死了,解欢的那条直线被迫打了个弯,一不小心他发现自己竟然在穿过他们的世界。
这真可怕。
解欢咔的一声咬断了笔杆,身后的江暇哆嗦了一下,默念着“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壮胆,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习题集上去。
第二天,解欢收到了所罗门送来的请柬。
在赴宴之前解欢对于是否携带小跟班江暇童鞋很是犹豫了一番,最稳妥的办法当然是把江暇交给轩辕或六界保护起来,但是,此童鞋好像还没有重要到这个程度,而且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会有人对他不利,一切只是缠绕在解欢心头若有若无的魔障。
最后,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解欢还是把江暇也给带去了。
市里最高的旋转餐厅,据说空气能见度好的时候可以俯瞰整个城市。江暇从上来开始脚就一直在抖,畏高的恐惧让他破天荒地抓住解欢的胳臂不放手,解欢皱了皱眉却也没甩开他。
一进门解欢就看到了那个被称为Prince的男子,虽然听叶谲描述过了,但这个男人的美貌还是让解欢小小吃了一惊。解欢并非没有见过美人,在家族的宴会上经常会有明星受到邀请,就是在平时的生活中,他也见多了长相气质上乘的人物。可是说实话,Prince的美的确是绝无仅有。
他坐在窗边,一手掂着酒杯,一手轻托着下巴,矢车菊一样的蓝眼睛注视着窗外的夜景,映在玻璃窗上的脸庞笼上一层柔光。他转头对解欢笑了笑:“欢迎你,尊贵的客人。”但是他并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迎接他“尊贵的客人”,而是由一个珀金发色的侍者打扮的年轻人将解欢二人引至桌边,并为他们拉开椅子。解欢出身世家,见过的大场面多,对这种小节习以为常。可怜江暇童鞋却不免局促不安。
坐下来的时候江暇忍不住小声问解欢:“他是……贵族吗?”他本来想问是不是明星,但又觉得即使是大明星也未必有这样的容光和高雅的气质,于是想起来一个普通华夏人根本不会联想起来的词:贵族。
可是在主人面前,客人这样交头接耳却是显得很小家子气,Prince很有礼貌地装作没注意到,但是那名侍者眼中已是露出不屑的神情。江暇生性敏感,立刻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眼神,知道自己一定是失礼了,有些受伤地低下了头。
解欢瞥了侍者一眼,严肃地教育江暇:“哎,这样太没礼貌了,以后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小点声问。别看见个有钱包下整层餐厅的人就当成贵族,那没准儿就是个让钱烧晕了头的暴发户。懂没?”
江暇嗯了一声,发现侍者的脸色很难看,Prince却仍然像是没听见一样优雅地微笑着,轻轻抬起手来。侍者立刻给解欢和江暇递上菜单。
Prince说:“这里的鲑鱼是今天早上刚从J国运来的,还算新鲜,尚可一试。难得的是竟有正宗的白松露,我推荐二位品尝一下。”
松露据称是世界上最昂贵的食物,价格可与钻石一较高下,能用松露招待客人的自然非富即贵。不过解欢却强烈怀疑这家餐厅的老板是不是已经被所罗门的人用异能给KO掉了,所以他们才能慷他人之慨毫不心疼。
听Prince的推荐点了菜,反正不用花自己的钱,解欢更是不心疼,而江暇是完全不了解在这种高级西餐厅里该怎么点菜才不失礼,自然全都由解欢作主。
Prince就像是招待朋友一样,不时说个轻松的笑话,品评一下菜肴酒水的味道,一字不提所罗门的意图。解欢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耗着,做足了世家少爷的表面功夫。倒把江暇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里暗想原来横行霸道的解少也可以这么有风度啊——果然眼睛是会欺骗人的,还需透过现象看本质,透过风度看出他内里的渣来!
直到饭后的甜点也用过了,Prince才微笑着说:“之前我的仆人没有查清楚灵主的身份就出手,给您添了些麻烦,实在是抱歉。还希望灵主不要因为仆人们的一点自作主张而误会了所罗门的诚意。”
解欢淡淡地说:“诚意什么的我倒是也感觉到了。非常强烈的想要站在我对立面上的诚意。”
不管Prince心里面怎么骂解欢不识抬举,脸上却是笑容不减:“这就是我要说的误会了。多年前所罗门中有一个人叛逃,当时卷走了组织中的机密,多年来我们搜查都没有结果,直到最近才听说他逃到了华夏,不过这个人已经死了,他临终前把机密交给了他的继承者。我们现在要找的就是这个继承者。因为底下的人做事不严谨,看到灵主能驱动神器饮血天狼,就以为您便是那位继承者,这才有了后来的试探。幸好我到华夏之后就查清楚了灵主的身份,实在是与所罗门的叛徒无关。对于之前底下人的鲁莽,我还要向您致以诚挚的歉意。”
Prince一边说话一边用修长的手指轻轻点触着桌面,江暇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他的手指上去,渐渐觉得那只手的动作韵律感极强,越看越是入迷,对Prince说的话也觉得如春风过耳,怎么听怎么顺心。他迷迷糊糊地开口道:“是啊。”
解欢莫名其妙地看了江暇一眼,说:“别的事也就算了,可是要试探我,为什么却扯到不相干的人身上去了?我的同学岳惠一家被杀,是你的人干的吧?”
Prince似乎不知情一样,看了看旁边的侍者,侍者弯下身子在他身边说了几句话,Prince点了点头,用那双迷人的蓝眼睛很真诚地望着解欢:“是这样的,因为那位继承者的能力很奇妙,叫做‘掌生控死’。他既能无声无息地杀人,也能令死者复活。所以底下的人想看到您出手救活你的同学,以此来确定身份。不过,结果我们都知道了,您并不是那个人。”
江暇点点头:“是啊。”
解欢深吸了一口气,为了判断他是否是他们要找的人,就随意杀害三条人命,事后说起来也丝毫不见愧疚,所罗门的行事作风还真是让他厌恶!而江暇的反应也是令他觉得古怪,这小子居然敢插嘴附和Prince的话,还真是不晓得自己是谁家的跟班啦!随手一巴掌拍在江暇后脑勺上,解欢喝道:“坐直了!别真拿自己当大虾了。”
江暇本来探着头痴迷地盯着Prince的手指看,被解欢这么一拍,顿时一个机灵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看向解欢:“他、他的手指会跳舞!”
解欢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凶巴巴地瞪着Prince:“你干什么?”
Prince摊开手,微笑:“只是个谈话交流时的小习惯而已,对一般人都没什么影响。灵主的这位朋友大约是精神格外脆弱的人种。如果我真想做些什么……”他耸了耸肩,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解欢真想掀桌,但终究没忘记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只是翻了个白眼来表示自己的不屑,冷笑:“杀个把人小爷还没看在眼里,不过故意发短信把我叫去现场,害得小爷在警局受人冤枉,这笔帐可得算清楚了。”
Prince自己就是不把别人的命当成一回事的人,自然而然认为饮血天狼之主这样的上位者是和自己一样的,所以对于解欢故意表示对人命的轻视和对自己尊严受到轻慢的愤怒,觉得十分正常。当下他便点头道:“这是当然。”
Chapter29 主动权
解欢没料到Prince答应得如此痛快,倒是一愣,说:“那么Prince是想怎么算这笔帐?”
Prince看来早就胸有成竹,轻轻拍了两下手,餐厅的门被打开,两个精干的男子提着一个身形瘦小的男人走了进来。解欢注意到其中一个正是被自己砍掉一只手的,看来所罗门在华夏的人手不太足啊,连伤员都不能休息。
他们把那个男人扔在地上,解欢嗅到了一股难闻的腐尸气味,这勾起了他十分不好的回忆。
江暇惊呼了一声,随即用手捂住了嘴,惊慌地看着Prince。解欢这才注意到,那个男人虽然没有被捆绑,但是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不停发出微弱的呻吟,身体在不停地抽搐着,他的手脚似乎都被打断了。
“他是牵线者威廉,可以操控役鬼,一个鲁莽的自作主张的家伙。”Prince说,他一直在仔细观察解欢的神情,毫不意外地捕捉到那双黑眼睛里跳动着的火光。“作为惩戒,他将有一年的时间要在病床上度过,如果恢复得好的话,下半辈子他还可以坐在轮椅上活动。”
江暇小声问:“如果恢复得不好呢?”
Prince和善地笑了笑:“那他的床就将是他的坟墓。”他看看解欢,“灵主,现在你愿意接受所罗门的致歉吗?”
解欢傲慢地说:“当然。不过,还是先把这个浑身恶臭的家伙扔出去我们再谈吧。”
叶谲可是说过,牵线者是可以把自己受到的伤害转嫁到役鬼身上去的。一年?哼,他敢打赌,出了这个大门,用不了一个小时,这个叫威廉的家伙就能继续活蹦乱跳了。
不过,威廉现在所遭受的痛苦绝对不是假的,如果所罗门连这点表面功夫都做不到,那所谓的谈判可就真成了笑话了。
牵线者威廉又被拖了出去,也不知道那个银发侍者做了些什么,空气一下就恢复了清新。
解欢揉了揉鼻子:“好吧,我听说所罗门为了跟我合作,甚至愿意付出一条走私航线的代价。”
Prince微微一愣,随即笑了:“原来Spirit是你的朋友。”
解欢点了点头,心中腹诽,Spirit这个名字真不怎么样,小叶子起名字的水平太差劲了。不过,当然,Spirit要比Prince好上几百倍。
Prince瞬间就想到,既然Spirit是解欢的人,而Spirit又是六界中意图分裂的分子,那么就表示解欢也在插手六界的事。而Spirit提出以分享走私航道为条件将解欢带给所罗门,其实也就是解欢自己的意思,他一方面要占走私航道的好处,一方面也是要和所罗门达成合作。
谈判最怕的就是对方毫无意向,既然对方也有非合作不可的意图,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会顺利多了。
这么一想,眼前这个傲慢无礼的少年看来也并不是个单纯的角色啊。Prince看着解欢的眼神愈发兴致盎然了。
“你知道,在解家我有很多的……亲人。”解欢略带嘲讽挑了挑嘴角地说。
Prince了然地点头,接受了这个理由。
在很多家族中,为了争夺家族的掌控权和利益,那些流着相同血脉的人会做出比对陌生人更残忍的事情出来。有时候为了获得和巩固在家族中的地位,他们需要借助外部的力量。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家族掌权者必须经历的考验。
所以,不论解欢是想掌握六界的力量,还是想和所罗门合作,他那庞大、富有而且复杂的家族就已经是不会令人质疑的理由了。更何况在很多人眼中,拥有饮血天狼力量的人本来就应该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合作者所需要担心的只有两点:第一,解欢本身的实力是否能为自己带来足够的利益;第二,在实力迅速成长之后解欢是否会吞并自己。
而在Prince目前看来,如果作为饮血天狼宿主的解欢实力不够的话,那所罗门也就不会率先递出橄榄枝了。至于吞并——一个是东方古国华夏刚刚觉醒力量的少年,另一个是在西方世界势力盘根错节的异能组织,无论是实力对比还是势力范围,都没什么讨论的价值。
Prince满意地笑了笑:“那么,我想我们的谈话可以进入到下一个阶段了。”
解欢也故作高深地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