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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心之沉默法则 下+番外篇——by路苔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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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谲抢在解欢被呛死之前把他给拽了出来,解欢坐在地板上,抹抹下巴上的酒,迷茫地抬头看了看叶谲,呵呵傻笑:“小叶子,你回来啦。”

江暇摇摇头:“我挺不住了,交给你了。”他连毛巾都忘了放回去,拖着脚步回卧室了。

叶谲先把常禾安顿妥当,再把喷着酒气的笨猫塞回猫屋,最后才将解欢拖进浴室里清洗。等他把皮肤红扑扑冒着蒸汽的解少扔上床,再将凌乱的客厅收拾干净,时钟已经指向了凌晨一点钟。

之前因为十字和解兰而起的那些伤春悲秋的情绪,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叶谲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都走到床边了,想想还是放心不下解欢,不知道这小子喝醉了能不能老实地在床上躺着,叶谲又转身去了解欢的卧室。

果然,解欢不在床上,他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

叶谲叹气:“怎么不睡?”他本来自自然然地就要走到解欢身边去,但是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传递过来,一下就顿住了脚步。

解欢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动不动地向窗外望着。

卧室里没有开灯,但是月光从窗口照进来,叶谲的眼睛又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他看得到解欢映在玻璃上的面孔,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因为酒醉而醺然微眯着,浓密的睫毛下闪烁着暗红。

Chapter8 血夜

叶谲永远记得第一次杀人的情景,那时候他只有十一岁,短短几个小时内,他在生理和心理上同时受到重创,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绝望。在目睹母亲自尽的那一刻,疯狂的复仇欲望将他所有的理智都炸成了灰烬,如果不是亲手勒断了那个人的脖子,那种激烈的情绪足以令他自燃成灰。

在那之后,他进入地狱,再杀过的人全都化成了冷冰冰的数字,没有刻意去记,但每个数字都冰得烫人,在脑海里烙下深刻的印记。

任何一个人,像他那样抹杀过许多条生命,身上都免不了会带煞气。只是他掩饰得很好,平时温和礼貌,总是跟邻家弟弟似的微笑着,不是眼光特别毒的人很难发现。当初高峻一见面就看叶谲不顺眼,其实就是因为感觉到了那层清俊表皮下流动的煞气。只是高峻这个人比较糙,那点感觉一晃而过,后来又有林陌的背书,所以也就把叶谲这个危险分子放过了。但如果叶谲不加掩饰地释放自己这一身煞气的话,别说是普通人,就是林陌那样身经百战的高手都要忌惮几分。

可是这样的叶谲,在解欢转身用那对暗红的眸子注视着自己时,竟然感到了几分恐惧。

他本能地要后退,但只退了半步就硬生生地顿住,抗住那有如实质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的煞气。只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叶谲已经汗湿重衣,那股煞气让他整颗心脏都被揪紧,简直觉得自己要是胆小一点就要活活被吓死。

深呼吸,将原本被搅乱的呼吸调整回平时的节奏,叶谲低声唤着解欢的名字。

解欢慢慢抬起一只手,指向叶谲:“你……可愿……臣服于……我……”他讲话的声调有些古怪,倒像是说惯了方言的人初次讲普通话,音色中还带些金属的摩擦音,不过这种摩擦音并不刺耳,反而如同弹指在刀剑上发出的清越龙吟。

这绝对不是解欢的声音。

叶谲只微一沉眸,便问道:“饮血天狼?”

解欢平静的脸上微现傲然之色:“正是。”

叶谲心里一沉。

本来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修炼,还以为解欢已经可以控制住饮血天狼,没想到就因为一场酒醉,便被饮血天狼趁虚而入,反而压制住了解欢的神智。

饮血天狼是神兵利器,漫长的岁月以来经历过许多名将英雄之手,更是饮过无数人项上鲜血,因此早已具备灵性。此时借解欢之躯发声,几乎与常人无异,比当年叶谲见过的那个被斧灵附体的农夫要强得多了。可是叶谲也不敢肯定让饮血天狼控制解欢的身体时间久了,究竟会对解欢本身造成什么影响,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唤醒解欢的神智,可是该如何去做,他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

“你可愿臣服于我?”饮血天狼又问了一遍。

叶谲吸进一口空气,又缓缓地吐出来:“以前有人臣服于你吗?是怎样的人?”他希望能多聊几句,好多一点时间思考。

可是饮血天狼不是个爱聊天的……刀,他十分简洁地回答:“愿,或,不愿。”当“不愿”两个字吐出口的时候,叶谲感到那股迫人的煞气猛然一重,压得他差点弯膝跪下来,同时解欢的右手边缘蓝芒吞吐间溢出慑人血色,显然只要叶谲说不,他就会立刻下杀手。

叶谲垂下的右手并掌,指尖突然弹出尖锐的利刺,同时身影在原地留下一个虚影,真身已经冲至饮血天狼左侧,对准他肋间狠狠刺了下去。

饮血天狼发出一声讥讽的冷笑,蓝芒一闪,利刺贴着叶谲的指尖被斩断。叶谲突出体外的骨刺可随意调配硬度,他自己做过试验,就算是与那些最锋利的军刀拼杀也不会留下缺口,除了在“地狱”时为了掩饰而故意降低硬度之外,这样轻易地被一斩而断还是第一次。

所谓生死相搏,总归是因为双方力量悬殊太大,又没有丝毫后退的余地,才不得不拿命去拼。只是拼命不代表能赢,甚至有时不过是蚍蜉撼树的无奈。叶谲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在饮血天狼的压制下,叶谲拼尽全力也不过是脚尖扫过他的脸颊,而代价却是整个人都飞撞在墙壁上,一条腿已扭曲折断。

饮血天狼在将叶谲打飞之后,还维持着被踢歪了头的姿势不动,似是若有所思。叶谲就像不知道疼痛一样,手一撑地,身体又弹射而起,完好的左脚在墙上一点,借力冲向饮血天狼。

“小叶子……”

低哑疑惑的声音让叶谲及时顿住,指尖锐刺险些刺穿解欢的腰,他盯着解欢,发现那暗红的眸色已恢复了正常,这才松了口气,软了身体落入解欢下意识伸出的手臂里。

解欢看着叶谲这副被痛揍过一顿的惨状,吓得脸都白了,刚才发生的事他就像是在梦魇中旁观,隐约有些意识,却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直到被叶谲踢中那一脚,才借着疼痛清醒过来。

解欢急得眼眶发红:“我得送你去医院!”叶谲除了断掉一条腿,身上还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饮血天狼的手就是锋利的刀刃,如果不是叶氏的身法足够巧妙、叶谲的反应足够灵敏,此刻解欢就只能拿着针线把他一块一块地缝到一起去了。

叶谲喘了几口气,轻声说:“死不了。先把我放床上去。”

解欢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床上,看看自己两手都是血,脸色又白了几分。

叶谲自己把断骨的位置调整了一下,解欢都能听到骨头摩擦的令人牙碜的声音,顿时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都不跳了。摆正了骨头,叶谲的断腿也就接上了,他能感觉到腿骨上还有着许多大大小小的裂纹,但那不重要,只要有足够的精力,他就可以修复。不过,对于身上那些不涉及骨头的伤口,叶谲是没什么办法的。

这么一折腾,常禾江暇自然也都醒了,两个人被叶谲身上的伤吓得连最后一点酒精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幸好常禾的心理素质不错,车子开得跟低空飞行似的居然还知道等红灯。

“等你个鬼的红灯啊!”解欢怒了,一巴掌扇在常禾后脑勺上,常禾僵住的大脑才开始运转,赶紧踩住油门就往医院飞。副驾驶位上的江暇冷静地安慰解欢:“沉住气!叶谲没事没事的。”

解欢心想,你要是能少说一个“没事”我的信心还能多一点。江暇坚定地望着前方的马路,补充:“没事。没事。”

叶谲身上的伤已经被常禾简单地处理过,但是血液浸透纱布的速度实在让人害怕,解欢呜咽了一声,把脸贴在叶谲的额头上,那上面全是冷汗。叶谲一声不响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指尖冰冷。

这样虚弱无力的感觉,还以为在离开那座可怕的实验室之后,就再也不会体会到了呢。果然人生是不能预设太多美好期待的。

叶谲嘴角微微上扬。

正巧解欢偏过头来看他,实在想不到人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顿时想到了“回光返照”之类的不良词汇,带着哭腔叫魂:“小叶子你可别死啊你要坚持住马上就到医院了马上就能给你输血了对了你什么血型的啊我是B型的小禾苗是O型的要是医院没血浆了就输小禾苗的他是万能血你别害怕啊……”

叶谲无奈,他不说话是为了节约力气,但不是真的要咽气,可被解欢这么不带标点符号地念叨下去,他想自己还不如昏过去算了。

就在解欢的叫魂声中,常禾驾驶着四轮战斗机赶到了医院。直到叶谲被推进了手术室,在江暇的提示下,解欢才发现自己脸上又是血又是泪。

江暇拍拍解欢:“没事的。你去洗把脸吧,别吓到无辜路人。”

解欢嗯了一声,站着不动。常禾和江暇交换了个眼神,叹了口气,伸手搂着解欢的肩膀带他去洗脸了。江暇扭头注视着手术室门上亮起的红灯,眼中透出几分挣扎的神色。

Chapter9 软弱

解欢站在走廊的一端,另一端是叶谲进去的手术室,那紧闭的门扉透出的压力太大,他必须站得远一点才能喘得过来气。常禾本来想过来陪他,却被他留在了原地。

不管头顶的白炽灯有多么明亮,对于鬼片看太多的解欢来说,深夜的医院走廊总会透出几分阴森鬼气,相隔数米之遥,他就觉得常禾和江暇的面孔在灯下显得惨白得诡异,简直不像是活人的气息了。

如果是电影,下一场的画面就应该是夹裹着负面信息而来的冲击,让人体会什么叫生离死别,什么叫摧心剜骨……

闭了闭眼睛,解欢用催眠师教他的方法呼吸,把所有恐怖的念头都从脑中驱离,只留下一个想法:叶谲平安无事。

解欢自认为是个聪明人,可却一直都活得懵懂。当然,任凭谁处在他那样的生活环境下,不活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包就已经算奇迹了——爹不养娘不教,就连小叔都是一味宠着他惯着他,就算常禾想教他些道理,可又碍于“外人”的身份不敢多言。

现在,混沌的大脑多少清明些了,可解欢却发现自己变得胆小了。

以前他和乒乓那些兄弟胡作非为、欺压良善,就算把人打残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当然也有过被人抡着刀砍的经历,可是解欢从来就没怕过。有事拿钱摆平,钱摆不平的还有人脉,总之解家不会让他出事。若是不小心被人砍死,他也相信解家会找到凶手给自己黄泉路上作个伴儿。自己和别人的生死,他都不太在乎。

那时候唯一让他担心的就只有小叔,可是因为小叔一直都是病恹恹的,说不准哪天就会辞世,所以心里多少是有准备的。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很怕叶谲会死。

怕到不敢站在手术室门口,因为怀疑自己能听到死神钻进门缝的细微声响。怕到不敢站在常禾身边,因为担心他会发现自己的颤抖竟然还没停止。

费了好大力气,解欢才把僵硬的中指和食指扳成交叉的姿势,他听说这是上帝保佑的意思。这么做很傻,对于一个不信教的人来说。可是,如果现在有人把十字架放到他面前的话,他会跪下去的。

意识渐渐恢复,解欢几乎是惊跳起来,一只冰凉的手及时覆在他的手上,解欢慌乱的心跳这才平稳下来。

叶谲看起来很疲惫,但依旧扬起嘴角对他微笑:“你累了就回家去休息吧,我没事。”

解欢怀疑地看着他,觉得他就是有事也不会说的。要知道,这个人在动手术的时候居然拒绝打麻药,吓得医生几乎不敢上手术台,等他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意识还是清醒的,倒是那个医生快虚脱了。后来解欢就守在他病床边上,再后来,解欢就……睡着了。

叶谲只好解释:“普通的麻药、正常的剂量对我的神经都不起作用,用了也是白用。再说,用太多麻药会影响我的灵敏度,反正也不是太疼,忍忍就过去了。你知道我的体质特殊,这点伤真的不算什么,让我喝点水、缓口气,就好了。”

解欢看看他有些干裂的嘴唇,连忙起身倒水,慌乱间差点带翻了椅子,还好他反应敏捷地抓住了。热水兑凉水弄出一杯温水来,解欢小心地扶起叶谲,让他就着自己手里的杯子喝水。叶谲被他的动作弄得有点哭笑不得,不过,不忍心拂解欢的好意,还是别别扭扭地依在他身上,就着他的手喝了水。

“你通知林陌了吗?”

解欢低头:“我怕他骂我。”

虽然跟林陌见面次数不多,而且也没有被林陌训斥过,可不知为什么,解欢就是觉得如果林陌发火的话会很可怕。嗯,大概像海啸那么可怕。

叶谲苦笑:“你得让他知道饮血天狼会反控制你的事。”他又不是轩辕成员,就是死了也不会影响到林陌的工作,林陌哪里会因为他受伤就责骂解欢呢。如果叶谲仅靠自己的力量就能帮解欢的话,这件事他绝对不会让林陌知道,他一直都希望能与轩辕保持距离。

解欢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握握叶谲因失血而变得冰冷的手,低声说:“对不起。我太自私了。”

叶谲抽出手摸了摸解欢的头发,温和地说:“你只是太紧张了。”

对叶谲来说,这就像小孩子打碎了水晶杯,第一反应是把碎片藏起来,以逃避父母的责骂,却全然不知平白消失的水晶杯反而会引起父母的注意,这欲盖弥彰的行为可笑又可爱。

但是解欢觉得自己简直罪无可赎,先是被饮血天狼控制着重伤了叶谲,还妄想着把这事隐瞒不报,这是红果果的仰仗和叶谲的交情来逃避责任的怯懦!这样的自己一定会让叶谲感到失望的吧。

解欢低头往外走:“我这就去给绅士打电话。”

林陌在接到绅士的报告后,立刻派绅士和治疗师到医院,在治疗师温暖柔光的笼罩下,叶谲身上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接下来他只需要补充营养、在家静养就可以了。这让解欢更加内疚,如果他能早一点通知林陌,那叶谲就能少受很多苦。

在绅士的安排下,院方马上同意了叶谲出院的请求,由常禾江暇陪送回家休息。而解欢则被带去了轩辕基地。

酒精球涂抹过大腿内侧的皮肤,针头轻挑而入,冰凉的药液被注入血管。佟半贤的动作比专业的护士还要轻巧灵敏,一边将针头拔出来,一边在心里叹息着,还能在解兰身上找到方便注射的位置可真不容易。

把针管、酒精球都放到旁边的托盘上,佟半贤帮解兰提上宽松的睡裤,盖好被子,用手背试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三十分钟后用早餐,可以吗?”

解兰不置可否。

佟半贤知道他这个时候不爱讲话,也不以为意,反正不管解兰吃不吃,早餐都是一样要准备妥当的,他自去厨房吩咐张彤准备早餐。

解兰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躺了片刻,突然说:“你去帮帮小欢。”

屋角里人影一动,长随小香出现在床边,微微鞠了一躬,随即身影消失不见,就像他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解兰闭着眼睛,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小鹰的羽翼被束缚太久,现在被从高空扔下,飞得跌跌撞撞。他本来是想冷眼旁观,看着解欢能凭自己的力量走多远,可是,终究是不忍心。

清晨的阳光被隔绝在厚重的窗帘之外,他越来越厌恶这些给人以生机勃勃错觉的事物,因为知道自己要告别这一切的日子已经不远,他想把那一点渴望与不舍都绝然地湮灭在淡然的表相之下。

惟有在解欢这里,他总是令自己惊异地软弱。

如果因为这点不忍,让解欢最终无法独立……罢了,那时候自己岂止是有心无力,已经是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地连起心动念都不能够了。人死如灯灭,也就是这五个字划定终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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