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动作，盯着我说道：“就今天下午，让我看看你长进了多少，够不够资格说出打败我这种话。”
于是，这个不着数的约定成立。
下午的训练，先在户外做了身体素质训练，之后进入训练局的跳水中心进行水上训练。由于奥运刚结束的关系，近段时间的训练任务不是很紧，马成教练主张运动员自由练习，而自己只是从旁指导。
现在是在练习，但对于我和吕易扬来说，这不仅仅是场练习。
我和吕易扬的战役在私下进行，并未对任何人说，只是默默的看着对方的动作。
他走上跳台，立于台上俯视我，脸上带着惯常的自信笑容。
他没告诉我即将要做的动作。看他面对水面立于跳台边缘，是要做第三组的反身动作。
我猜，应该是307C（反身翻腾三周半抱膝）。虽然吕易扬的能力不置可否，不过也要看看在谁面前显摆，算起上辈子，我好歹也练了十几年这个动作。
吕易扬伸展双臂，屈腿蹬跳起来。起跳高度足够，反身翻转的动作熟练。我仔细观察了周数，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三周半。
空中动作可谓完美，只是身体展开有些晚，入水时的水花稍大。但整套动作仍是完成的相当轻松，若是在正式比赛上，能拿到高分。
他上岸后，撩起额前湿漉漉的头发，朝我挑眉，嘴边再次勾出挑衅的微笑。
我撇撇嘴，往跳台上走去。
当然，我即将跳出的动作绝对是307C。不管是应战也好，挑衅也罢，做同样的动作才能看出水平高低，不是吗。
我面前水面，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看到池岸边的吕易扬紧紧盯着我，脸上难得没有笑容，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将视线收回，我开始起跳。经过这几年的加训，腿部力量提高了不少，轻松跃入空中，一个自我感觉不错的高度。空中的翻转动作当然是熟练完成，并且可以心无旁骛的运用我的个人惯常技巧，在刚过七米台的位置便把周数完成。入水之时，我锁定了水中目标，准确抓住时机打开身体。
最后的效果不言而喻，称得上完美。
爬上池岸，瞧见一个人出神的吕易扬，心里不由暗笑。要怪就怪你选错了动作，哥还不记得307C输给过谁呢。
我走向吕易扬，伸手拍拍他的肩，将他从神游中拉出：“傻了吧你，承认输给我了吧。奥、运、冠、军。”
嘿，我就是喜欢挤兑吕易扬，看他收起无耻笑容的样子，心中真是无比爽快。
吕易扬将手交叉于胸前，用打量的眼神看着我，认真的很。我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嚷道：“你盯着我看干嘛？”
“我在想，你到底练了这个动作几年。”吕易扬抬起胳膊，一手托腮。
我吐舌坏笑：“你觉得我这岁数能练几年，当然是及不过奥运冠军练的多咯。”
吕易扬不怒反笑：“我看着你练习的时间不少过文哥。”
我一个激灵，他说的还真是没错，苏文在学这个动作的时候我已经开始练习，时间绝对不比他少。
“不过你的年纪比文哥小，这样的话……”吕易扬放下了托腮的手，按住我的头，勾唇笑道，“难道说你是跳水界的天才。”
我哑然，虽然是有那么一点点天分，但还达不到天才的程度，毕竟我练了这么多年才混进国家队……
“松开你的爪子。”我白了一眼他按在我头上的手，无奈道。
吕易扬识相的放开手：“你跳的很好，我承认这次输给你，但并不代表我一直会输下去。不过，你的确有资格打败奥运冠军。”
吕易扬还算个爷们，敢于承认自己输掉的事实。他说的话激起了我的斗志，他想赢，我亦然，以后我们便是一条起跑线上的对手。
“练习去了。”吕易扬转身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我也继续开始训练。
马成教练忽然走了过来，叫住正在训练的我，把我带到休息区。
“林跃然，刚才的307C，我看到了。”马成教练上来便是开门见山。
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马成教练一直在注意我。
“的确如苏文所说，你很有实力。”马成教练继续说道，“你的基础既然这么好，那我就没顾虑了。明天开始我会单独教你新动作，准备让你参加明年的东亚运动会。”
“啊？这么快就决定好人选了！”我惊诧，先不说我才刚入选国家队，东亚运动会是明年举行，人选这么快就定下了？这好歹也算国际比赛，马成教练的话未免显得草率。
“是苏文提出的。本来已经给苏文留个名额，但他因为眼睛的问题去了美国，临走的时候他让我把名额转给你。我一开始也犹豫过，但看你今天的表现，的确是可塑之才。”
原来……又是苏文。苏文就像我身后的无形之力，帮我把一切障碍推开，为我铺好一切未来之路。但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有压力。一直都是他为我，何时才能我为他？
看我发呆，马成教练又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抬起头，尴尬一笑：“马成教练，我能不要这个名额吗……”
马成教练眉头略皱，但还是耐心的问道：“怎么说？”
“我想凭自己的实力拿到这个名额，不想依靠别人的力量。马成教练，我想和其他队员一起训练，不希望你给我单独训练，我会用我最后的实力证明，我有资格参加比赛。”我微笑着，铿锵有力的说道。
马成教练沉默片刻，皱眉渐渐松开。他无奈一笑：“好吧，只是苏文拜托我的事我没完成，算起来有些食言。”
“没事，苏文肯定认同我的说法。”我拍胸说道。
看到马成教练脸色一顿，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过分得瑟，立刻装傻的低下头：“那……那我去训练了。”
马成教练点点头，轻声说道：“苏文挺有眼光的。”
我一吐舌头，笑着跑开了。
第四十三章：房客
在国家队训练的每一天，都相当规律，甚至可以说是流水线生活。马成教练开始教队员新动作，因为上一次的谈话，他并没有单独指导我，而是一视同仁。
多数队员都想冲进明年的东亚运动会，练习很卖力，我稍稍开始紧张，但我并不害怕，因为我相信自己的实力。
马成教练还安排了双人组队，队员们轮流换搭档，最后选出跳水技巧、身体形态相似以及同步性较高的队员成为稳定的双人搭档。
一连轮换了几周，总觉得和身边的队友多多少少有些不协调，我的最佳搭档果然还是苏文。
周五的训练结束后，马成教练把我叫到教练室。一进门，我便看见吕易扬站在马成教练身边，忽然就明白了马成教练把我叫来的原因。
“林跃然，你来了啊。”马成教练见我走来，从一旁的办公桌上拿起一份记录板，“这两周的双人组训练，你自己有什么看法？”
马成教练翻阅着记录纸，没再瞧我。我将目光转向一边的吕易扬，他望见了，便朝我笑笑，三分优雅七分慵懒。
“我觉得我和其他人的默契还不够。”我如实回答。
马成教练点点头，抬起眼看我：“这个自然，你进来的时间不多。其他呢，你觉得自己和谁的技巧水平相似。”
因为跳双人时我一向不怎么习惯主动配合别人的动作，对于谁与我技巧相似，也没有多留意，自然没想法。
我不想打哈糊弄，于是选择实话实说：“我没怎么留意过，觉得大家都差不多吧……”
马成教练的脸上闪现出一抹不可思议，他敲了敲板子，说道：“那我来告诉你，你和吕易扬的技术风格和技术水平在很大程度上有相似之处。”马成教练视线一转，面向吕易扬，“自从苏文走了，你都没个稳定的搭档，我看林跃然各方面都很优秀，实力技巧都与你相当，虽然他是小将，不过很有潜力。”
“虽然不大想承认，不过的确是这样。”吕易扬插话道，“谁叫没人及的上文哥。”
在马成教练还敢不加收敛的人，大概只有特立独行的吕易扬了。
“这话不对。”马成教练板子一挥，轻拍在吕易扬的背上，“就是你这种过于自大的性格才难找到搭档，要不是苏文的性子好，怕是也难。不过……”
马成教练言下一顿，侧头看我：“这话也并不是完全不对。易扬和苏文搭档的时候成绩斐然，两个人不论从身形，还是到心理素质都是相当默契，尤其是跳水技术。所以苏文走后，很难找到别人与易扬搭档。如今我既然让你和易扬搭档，换句话说，林跃然，你的跳水技术和苏文很相近。”
整个人一怔，我干笑两下，谦虚说道：“我还及不上苏文，只是投机取巧而已。”
其实不然，苏文和我岂止是跳水技术上相似，我们可是共同训练了十多年的搭档，身和心都默契到别人望尘莫及的地步！
“扯回正题，我这次叫你过来就是想通知你，从现在起，你和易扬就是固定的双人组搭档。好好训练，说不定明年的东亚运动会就让你们上场。”
我瞅了眼吕易扬，他眼角带笑，没所谓的弯起嘴角。我狠狠咬了下牙，心道着谁怕谁啊！
“谢谢马成教练的安排，我们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我微笑着，字字有力。
“好，之后你们要好好培养默契，争取在冬训过后就能出成果。我相当看好国家队再次新添一组双人黄金搭档。”
我心里苦笑，别说什么黄金搭档了，和这个自我主义强烈的吕易扬培养默契就困难万分。
之后的几天，我和吕易扬会在单人训练过后穿插双人训练。马成教练的意思是，在平时训练中培养默契，到冬训时再着重训练。
我很快发现，吕易扬和我一样，都是个不习惯配合别人动作的主，我们两个凑在一起，要不是技术风格上有那么一些相似，简直算是各自跳各自的，完全没有同步性可言。
多天训练下来，同步性勉强有些提高，但还是远远不够。而吕易扬总是仗着他是师兄，在练习完后批斗我一顿，像是他完全没错，都是我配合不当。
狗急了还会跳墙呢，更何况考虑到我的实际年龄，吕易扬根本没资格指责我，于是我终于怒了：“吕易扬，刚才那一跳明明是你没听好我的节奏，我是说说完跳字再起跳，你妈的到我数完四就飞起来了，我追你还来不及！噢，现在你还有理了是不，自己耳朵不好使，也怪我，那你怎么便秘不去怪马桶啊！”
吕易扬被我一番怒吼怔住了气势，他眨眨眼，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按住我的脑袋：“你火气那么大干嘛？”
“是你的问题，不思考一下自己的错误，总是把失误怪到我头上。双人跳是两个人的事，跳好是两个人的光荣，跳差是两个人的失败，你小子懂吗？”一个不注意，我就换上了大人教训孩子的口吻……
吕易扬的脸看着像是要发怒，但转而一变，无奈的笑了起来：“好好好，算我不对，我这不是着急嘛。”
“你着急，我就不着急了？跳不出成绩，换谁都着急。”我撇过头，甩开他的手，不再看他。
吕易扬微微吐了口气，摊手道：“也是。不过你不觉得是我们的方法有问题吗？”
“嗯，我们就没用对过方法。”怒意未消，我很冲的来了一句。
吕易扬倒没生气，一双手又按住我的头，把我的脸掰正：“你转过来，我们来分析分析。”
我转过头，没好气的吐道：“你快点说，说完我就回去了。”
“你和文哥的感觉的确很像啊，可是为什么我和文哥配合的那么好，你却不行？”
“说完了？”我怒视他，“一点实际意义都没有，我走了。”
“诶，慢着，重点还没开始呢。我想啊，我和文哥默契性这么好，一定是因为在生活上一点一滴的积累，文哥和我就像亲兄弟，自然很默契。”
“滚吧你。”我虚空一脚。文哥文哥叫着也就算了，还冒出个亲兄弟，我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
“你听我说完啊！”吕易扬一把制住我，继续说，“所以我们俩要不要也从生活上入手，比如先从吃饭睡觉开始。”
满额黑线，我挥挥手，都懒得说话。吕易扬勾唇笑着，似乎对他的设想很满意：“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那我们……”
“我不同意。”我当然没这么认为，“首先我和你性格差异太大，从生活上入手，难免出现你死我伤的局面。其次，我们的生活圈子根本没有交叉点，你大学，我高中，你是住宿生，我是走读生，完全是两条平行线，所以，你的提议……”
我双手交叉，做了个大大的叉字符。
吕易扬收敛笑容，似乎也觉得我说的有理，抬手托腮开始认真思考起来。我撇撇眼，道“你慢慢想，我先走了，明天不许再把失误全赖我头上。”
吕易扬没搭话，也没再叫住我。我顺利开溜。
同一个星期的周日，我本想在家好好补个眠，可一大早便被急促的门铃吵醒。我没起床，在床上大叫着：“潘靖，去开门，吵死了！”
门铃应声消失，看来隔壁的潘靖已将去开门。我合上眼，又开始新一轮的回笼觉。
朦胧中，听到外面有人在对话，睡梦中的我听不清。过了不久，对话消失，随之而来的物件撞击的声音，乒乒乓乓，吵开了锅。
我试着用被子填塞耳朵或是用手捂住耳朵，都没有，声音太大，已经到了不吵醒人不罢休的地步。
刚醒来的我，节操还在沉睡。掀开被子，顾不得形象，三步并两步冲到门口，一开房门，骂道：“靠，给不给人睡觉，大清早的在搬家啊！”
外面的动静消失了。两个人愣愣的看着我，我硬撑着张开眼，最先看到的是潘靖，之后，落入眼帘的是……
吕易扬！
吕易扬站直身子，拍拍身上的尘土，笑道：“你说的没错啊，的确在搬家。”
第四十四章：雨中倾诉
外面的动静消失了。两个人愣愣的看着我，我硬撑着张开眼，最先看到的是潘靖，之后，落入眼帘的是……
吕易扬！
吕易扬站直身子，拍拍身上的尘土，笑道：“你说的没错啊，的确在搬家。”
搬家？不会是搬到这里吧？
我一定是还没睡醒。甩甩头，关上房门，继续回去睡觉。
没一会儿，房门被敲开，潘靖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你既然醒了，就出来帮忙吧，今天起吕易扬就和我们一起住，对面的空房间就归他了。”
我腾地坐直身子，原来吕易扬真的搬来了！他用几天时间思考出来的结果就是搬来和我住！
“潘靖，这事你都没和我商量，就私下决定了！我好歹是付了一半房租的房主。”对于潘靖草率的决定我不由恼火。
潘靖尴尬挠头：“昨天想和你说来着，你和苏文国际长途那么久，我就把这事给忘了……况且，吕易扬不是要和你搭档双人嘛，搬来一起住也合情合理，还可以多个人分摊房租。”
“这不是借口！”
我刚一说话，吕易扬也探头进来：“大清早的消消火，有那么大力气不如出来帮我搬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