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有些心疼，忙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你一件事，其实在来神剑山庄的第一日我便看到你了，只是你当时在舞剑，没有注意到我。”
唐宁的身子一颤，他静静地抬起头，狭长的双眼像是覆上了一层雪花。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便被推到身后的墙上，接着袭来的便是唐宁绵长的深吻。
似乎又开始下雪了，我伸出手搂住他的腰，在他的背上拍了拍。
这辈子我活得很长很长，长到我自己都开始厌倦的地步，当我老到连筷子都拿不起来的时候总是会想，定是我这辈子造孽太多，到最后才是孑然一身。
自负如我，本以为并不会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可往往这样，便犯下了难以弥补的大错。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算打死他也要让他把心里的话通通说出来，免得之后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屋里，刚刚褪去的醉意此时却汹涌澎湃起来，费力地脱下鞋子，连衣服都没脱，直接跳上了床。
我的意识顿时沉了下来，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感觉到身体被人翻了过来，我疲倦地无法睁开眼，忽然身后一阵贯穿般的剧痛让我彻底清醒过来。
异物侵入体内的感觉让我愤恨地想要死掉，剧烈的疼痛一波又一波，汗水顺着脸颊滴在了身下的被单上。
“醒了？”
身后的声音响起，我刚回过头，却被一只手狠狠地按了下去。
“莫、莫言……”我震惊地语调有些颤抖，“不、你究竟是谁？”
话音刚落身体便又被狠狠地贯穿，惊呼被强压在了喉咙里。我伸手推出一掌，那人毫不费力的化解，接着胳膊一声脆响，背上顿时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
他直接把我的手腕掰脱臼了。
我头痛欲裂，胃里翻江倒海。
几番挣扎都让他压制了下去，索性我放弃了挣扎，瘫软在床上。
“我问你，你同唐宁究竟是什么关系？”
听着他满足喘息的声音，我觉得更加的无地自容。
“你究竟是谁？！”
他的手依旧按在我的头上，力气大的几乎让我窒息。
“卿儿真是薄情，居然认不出我来。”他的声音陡然轻了三分，透出一股苍凉之意。
我浑身一僵，缓缓地转过头望着他迷乱的双眼，抬起手在他的脸上摸索起来。
一把撕掉那张人面皮，一缕缕柔顺的头发连同那张魅惑众生的脸一齐显露出来。
重雪的脸上带着近乎残忍的笑意欣赏着我破败而又不甘的表情。
本来以为我的自尊和骄傲早就在三年前的断魂崖顶连同着那十五年的过往一同被舍弃了。
可是现在心里的愧疚和羞愤几乎将我杀死。
我想起了很多人，苏尘和师爹，林千慕和已经形同陌路的爹娘，甚至还有唐宁。
“卿儿真狠。”他从我体内抽离开，伸手指着自己包裹着白纱的胸口，隐隐可以看出渗出的血丝。
我伸手接好了手腕，冷眼看着他：“那一剑并不深。”
重雪眯着眼笑道：“不，深得很呢，你摸摸，我的心都让你刺穿了。”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道：“我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卿儿真狠心，那个唐宁碰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种表情。”
我已经不愿意再听他说话，转身穿衣便要下床。手腕却突然被拉住，重雪的身子再一次覆下来。
他在我唇上轻轻啄了啄：“跟我回去吧。”
我冷笑一声：“你别逼我恨你。”
重雪呆了一呆：“我不管，我一定要带你走。”
“殷重雪，你疯了。”我咬着牙道：“当初怎么说的你难道忘了？”
重雪垂着头，忽然俯下身子搂住了我的身子，他微凉的皮肤蹭着我的胸口。
“我后悔了，当初就不该放你离开。”
“你以为你能带走我？”
他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没那个本事，但是……”
重雪突然抽出一个长条的布包，隔着很远我都能感到其中透出的森森寒气。
冰魄剑。
他轻轻地拨开一层，剑身显露出来，冰蓝色的幽光映出我的面容。
我扯过他的衣襟道：“你把苏尘怎么了！”
他漫不经心地将剑身包裹好，冰凉的寒意扫过我的脸颊。
重雪笑着抚住我的手道：“想要知道的话，就跟我回去。”
第四十章：原点（1）
两人行路的时间要快的多了，不出十天便回到了浮游宫。
时隔三个月，在外面兜了一圈又回来了。紫荆、碎玉、莫言和红泪惯常地站在一侧，我突然有种老友重逢的感觉。
重雪从马上一跃而下，他将脸上的面纱随意一摘，白皙的脸庞透着一抹笑意。
由于骑马的关系，下身的痛楚一直都没有减轻，我尽量克制着身上的不适，但下马的时候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重雪看都未看我一眼，他向前招了招手，声音轻柔道：“翎儿，来。”
我被他过于宠溺的声音吓了一跳，一个身穿锦衣的少年突然从众人身后显露出来，他身量还小，瘦弱的肩膀和稚气未脱的面容看来也不过是个十五岁左右的孩子。
那张脸过于的温润清秀，像是浸润着江南水的玉璧。
那个少年扑进重雪的怀里，扬起有些发红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重雪凑到他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个少年的脸似乎更红了，埋在重雪的胸口不肯抬头。
我咬了咬唇，垂下头，打算默不作声地进门。
“林卿池，你要去哪儿？”
回过头正对上重雪似笑非笑的目光，我立刻移开了视线。
“回房间。”
重雪松开那个少年，一双蒙着水雾的桃花眼瞥向我，眉宇之间带着狠戾。
“林公子自愿入我浮游宫，从此便是我浮游宫的弟子，红泪你给他安排住处。”
闻言，我震惊地望着重雪，怒火在胸口燃烧地几乎要喷发出来。
“谢宫主好意，但我已是幻溪谷的弟子，不能再入别派。”我咬着牙低声说道。
重雪悠然一笑，一手搂过身边的少年，斜睨道：“这个简单，只要这世上再没有幻溪谷不就行了？”
我眦目欲裂：“殷重雪，你不要欺人太甚！”
虽然怒火冲天，但是心中还是不免害怕。重雪的狠毒和手段我不是没有见识过，他能面不改色地杀害秀水村的村人，灭掉幻溪谷简直易如反掌，尤其在苏尘和叶阑都离开的时候。
重雪没有理我，搂着那个少年便上了台阶，那个翎儿好奇地扭过头来望我，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上去分外的天真。
我垂着头道：“慢着。”
“怎么？”
“我答应。”
“答应什么？”
“入浮游宫门下。”
压制着喉咙里的哽咽，我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屈膝半跪在地上。
重雪听闻到声响，望着我的眼神有了一丝的诧异。
我苦笑着道：“弟子林卿池，拜见宫主。”
重雪的眉毛跳了起来，他一把推开了身边的少年，两步便走到我的面前。逆着光，我根本看不清重雪的表情，只知道周围的人忽然都跪了下来，连那个少年也不例外，他脸上惶恐至极，似乎没有看到过这么可怖的情形。
我淡然道：“宫主有什么吩咐？”
话音刚落，脸上便重重挨了一个耳光，这一掌发力极恨，我的耳朵嗡嗡直响，脑子也顿时混沌，身子歪了歪，我手上发力死死地撑在地上才没有倒下。
重雪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我的半边脸都没有了知觉，想扯出个笑来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不知弟、弟子错在哪里……宫……”
话音未落，另一边脸又狠狠地挨了一下，我彻底被打懵了，舌头好像也错了位，话都混沌不清了。
嫣红泪抬起头望着我，眼中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重雪漠然的抬起头道：“将他关进柴房。”
我松了口气，随即腹部突然一阵钻心的疼，重雪狠狠的踢在我的胸口上。
涔涔汗水渗透了我额头的碎发，倒吸了口冷气，全身还是忍不住的发抖。
死死地咬着牙，直到那一抹影子消失在门后，我才放松下身子。
周围的人消散了大半，我依旧跪坐在地上，疼痛难忍。
红泪过来扶我被我轻轻拂开了。暗自运了气，并无大碍，只是他那一脚过重，怕是伤到了心肺。疼痛稍缓，我慢慢地站了起来。
周围除了红泪以外便没人了，没有看到紫荆和碎玉，心里倒有些空落。
红泪向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先进去，其他事务我来处理。”
我有些虚弱地笑了笑：“红泪姐姐，我又要麻烦你了。”
“少给老娘废话。”
她说完这一句便扭头进了大门，我在她身后跟着。
从未觉得这条路这么漫长过，嘴唇咬的已经没有知觉，胸口一阵一阵的疼痛间歇袭来，我的双腿不住的颤抖。
红泪将我领到了一处院落，位置冷僻，甚至连人都看不到。
我心里一寒，这个地方正是当初关押霜鎏的地方，但是整改过了。
“不是说……柴房吗？”
红泪叹了口气道：“真关到柴房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活过这个晚上……这里离主厅很远，不会有人来的，你暂且在这里住着，我去给你请大夫来。”
我伸手拉住她，浅浅说道：“姐姐忘了我就是个大夫吗？”
红泪愣了一下，随即拍着头直嚷着年老忘事。
随手写了张方子给她，红泪赶忙拿着方子匆匆走了。
临走还不忘嘱咐我多喝水。
我躺在床上，本想一回到这里便去打探苏尘的消息，可这身子却又成了这幅样子。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一阵阵恶心感不断地在胸腔中翻涌。
我盘起腿，开始调息。不过一刻钟便吐出口污血来。胸口积郁的血气除去，呼吸畅快了许多。侧身躺在床上，手腕上一抹盈盈的浓绿猛然跌落出来。
刹那间记忆倾泻出来，洒了这一室。
若是说之前还抱有一丝的希望，现在却是连幻想都不敢有了。我倒真应了红泪的话，落到了和霜鎏一般的结局。之前我所居住的那间屋子怕是已有了新的主人，不过三个月已是物是人非。
我犹豫再三，镯子已经半褪却又被我戴回了手腕上。
我不管了，除非他亲自找我要回去，否则我不会还给他。
刚睡了一会儿便被人大力的摇醒，平息下来的疼痛又开始蠢蠢欲动。
我费力地撑起身子，却看到了紫荆有些发红的眼。
“……怎么吐血了？”紫荆的样子有些慌张，她指着地上一小片已经干涸的血迹不依不饶地问道：“不是说没事吗？”
我被她吵得头疼，伸手用了最后的力气点了她的哑穴。
紫荆先前慌张的神色顿时被愤怒所代替。
我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拽到一旁一字一句的解释完。
“听明白了就点点头。”
她终于低下了她那颗尊贵的脑袋，头上的金步摇一坠一坠。
我抬手解了穴，被她一扰倒是睡不着了。
天色已暗，周围静得出奇，屋内一盏油灯应是紫荆点上的。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有些口干舌燥了，桌子上放了一盘点心，我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一眼道：“给我吃的？”
紫荆点了点头给我端了过来。
“没有茶？”
她的脸明显抽搐了一下，但还是乖乖地给我泡茶去了。
紫荆将茶杯塞到我手里坐到了一片有些腐坏的椅子上：“你怎么回来了？”
“你以为我想回来？”我喝了一大口，随即便喷了出来。
“你你你个没心肺的，想烫死我！”
紫荆忙上来捂我的嘴，拿着布胡乱的擦着。
“你小声点，宫主下令说除了红泪以外谁都不能来看你。”紫荆朝屋外看了一眼：“我也留不长，我是趁着宫主喝醉了才跑出来的。”
“喝醉？”
“今日上官少爷生辰，宫主高兴便多喝了些。”
“哪个上官少爷？”
紫荆咬了咬嘴唇道：“就是那个上官翎，你今天见过的，穿白衫的……”
“哦。”
我低低应了一声，心里像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紫荆突然踢了我一脚：“你没事吧？”
我吸了口凉气道：“刚才没事，现在有事了……”
她这一脚正中我小腿骨，疼的我一个激灵。胸口如刀绞，腿也肯定青了，回到这浮游宫还不足五个时辰，照这么下去我恐怕真是活不过今晚了。
“……你怎么也不躲啊？”
我躲得过吗我……
我强忍着怒气，揉了揉腿，又是一阵刺痛。
“不好，有人来了，我得走了。”
话音刚落她便从后面破窗而出，前后不到一瞬，大门便开了。
红泪拿着食盒，望了一眼残破不堪的窗户，什么都没说。
我手里还端着盘子，盘子里还剩下一块甜糕。
“红泪姐，你吃吗？”
我冲她摇了摇盘子，嫣红泪叹了口气摆摆手。
毫不客气地吞下了最后的点心，又迫不及待地去打开食盒，嫣红泪双眼一闪，一巴掌拍到我手上。
“先把药喝了。”
拿着啃完的鸡肋骨剔着牙，嫣红泪看我的眼神由同情到冷淡再鄙视，最后把头一扭不再看我了。
“红泪姐姐，你对我真好。”
嫣红泪被我恶心的够呛，这一句话又将她激的直接站了起来。
她动作利落地收拾着东西：“明天我再来看你。”
红裙一闪，人已经走到了门口。
“你不该回来的。”
话音还漂浮在空气里，人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第四十一章：原点（2）
夜色已深，疼痛稍减。我熄了灯，又在漆黑中默默地等待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周围寂静无声，丝毫没有人走动的声响。
我拢了拢头发，拿起桌上的剑纵身跃了出去。
虽然在浮游宫居住了一个多月，但是所到过的地方很有限，所以对于其中的布置还很陌生。
夜间活动虽然对视野又很大的限制，但是是我能想到最为保险的行为。
重雪的落英阁坐落于主厅东侧，我尽量避开那里应该就没有问题。
莫言、碎玉之流，凭借两个月的交情定会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轻巧地落在屋顶的瓦片上，一处院落中闪着昏黄的灯光，浮游宫内不时有人巡逻。我将脸拿黑布蒙了起来，将剑牢牢地捆在了身侧。
浮游宫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心中又回想了自己之前的路线，我才定下神来。
浮游宫以主厅为中轴线成东西对称分布，一些重要的宫殿都坐落在中轴线上，和落英阁相对的则是西侧的沐春池，也是我之前的居所。
环绕在外侧的便是弟子的房间，但像嫣红泪之类的都有自己独自的院落，且没有规律分布。
再往后便是浮游宫内最高的一座塔，再往后便是后山。
我不能肯定苏尘是否在浮游宫中，但浮游宫必定同苏尘失踪有很大的关系。
殷重雪说过杀他父亲的并不是苏尘，这能让我稍稍放下心来。江湖中武功在苏尘之上的寥寥无几，但是重雪我却无法保证，我不知道他真实的实力究竟已经到了何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