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谢——”“明白！”
钱赢赢做了个不伦不类的立正敬礼姿势，又咚咚咚地跑回房间继续收拾行李去了。跟钱妈妈打完招呼，陈久跟着钱遥上他的房间，边走边感叹：“七天假的人就是幸福，我也想去桂林玩，还想去丽江腾冲大理，凤凰，黄果树瀑布……蛋疼的重点班，上了高中以后我就不知什么叫旅游了。”
“高考后我们去旅游吧？”
“嗯、嗯……”远着呢，陈久只当他顺口接自己的话，于是也敷衍地应了声。
钱遥的房间布置成卧房书房一体。进门靠墙就是倒“凹”字形书架，上面满满都是书，摆放得整整齐齐，中间空出来的地方摆着电脑桌和电脑，墙上嵌着小灯，看样子是专门设计成这样的；床的摆放与书架平行，床头两边各有一人高的窄书架，一边放着台灯一边放着盆吊兰，正对面靠墙是书桌；此刻落地窗只开一条缝，有暗纹的纯黑窗帘拉上了一半，窗前有深灰底黑叶图案的布沙发，一张方方正正的深色小木几，还有些零星摆放的收纳置物凳；整个房间的色调以黑灰白蓝为主，简洁大方，陈久慢慢环视一圈，钱遥的房间给他感觉很舒服。
陈久还有个第一印象就是，钱遥的房间里到处都是书：大书架上有工具书世界名著名家文集史书民俗资料集等，小书架全是小说探案类灵异恐怖类盗墓类探险类科幻类，书桌上堆满了学习用书和试卷，沙发和木几上散乱地放着几本杂志，一旁堆着两叠；视线落到收纳凳，随便找了个打开一看果然还是书。陈久看了看旁边这个戴了眼镜也不像书呆子的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随便看，不用客气，记得从哪里拿的看完放回哪就行。”
“我……”陈久朝电脑望去，比起书，他想先上网看点东西。
钱遥是个明白人，随即笑道：“自己动手，密码是blackprincess全小写，我下去泡茶。”
钱遥的电脑启动非常快，陈久一边注意着门的方向一边打开浏览器飞快地输入一个地址打开，进入熟悉的版块，一目十行地扫完第一页和第二页，然后起身过去开门看了看，见钱遥还没有回来的迹象便又回到电脑前。
还是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啊。发布新帖子，发帖人“不BE不舒服斯基”，分类“求文”，主题“求虐文详细见内花式是进来的姑娘们都无忌口想吃什么吃什么既不增重也不会吃坏身子”，内容“求虐心虐身文，新旧都行，虐身不要太猎奇，虐得越狠越好，最好BE”。刚发完就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陈久手一抖正好把浏览器给叉了。
“怎么不开壁灯，那个光线很柔和，不刺眼的。”钱遥把手中那杯不透明的放到陈久面前，然后开了墙上的小灯，“我给你的加了牛奶和冰糖。”
陈久拿起瓷杯，一股清甜的香气袭来，忍不住凑近深吸气，那是种说不清是果香还是兰花香或者是蜜糖甜香的味道，再看被牛奶混成淡红的颜色，“红茶？”
“奶茶。”钱遥放下抿了一口的茶杯，“我觉得给你调杯奶茶比一杯红茶好。”陈久轻咬住吸管狠狠吸了一口，钱遥调的奶茶比外边那些口碑奶茶店卖的都好喝，一气喝去一半才放杯，满口盈香，陈久一脸享受地竖起大么指。
喝完奶茶，钱遥问还要不要喝，陈久摆手，钱遥拿起杯子要下楼，门开到一半又转过来：“你想喝水就到客厅饮水机，干净杯子去厨房消毒柜里找，我要玩一会公主，你随意自便。”
钱遥一走，陈久便又打开之前的地址，看了一下自己发的贴，在底下回复中发现几个陌生文名，然后又关掉页面——好少，还是等帖子肥一点。时间太短又不好去贴漫区看连载，浏览了会时事和体育，还不见钱遥回来，陈久发呆片刻，他对那名为公主的狗有些感兴趣……关掉整个浏览器，陈久下楼去找钱遥，大概是太随意了，他竟忘了这是别人的电脑，也就忘了清除痕迹。
11.
钱遥坐在客厅沙发上，公主趴在一边眼巴巴地望着他——手里的东西，他的手一上一下，好几次公主想立起身来去咬，钱遥眯眯笑，空着的手按在它头顶：“不行，你要是起来了我就不给你吃。”公主只得老老实实趴着，黑宝石般的眼睛湿润透亮，尾巴拼命摇啊摇。然后钱遥捏着那块软骨肉的手又一左一右，惹得公主的头也跟着做钟摆运动，玩够了，他才把软骨肉伸到公主嘴边。
陈久默默地围观全场。两个字：恶劣，三个字：好恶劣，四个字：太恶劣了——原话怎么说的来着，“我要玩一会公主”，难怪！
见陈久过来，公主赶紧起来钻到钱遥背后，露出后半身，尾巴还在摇，也不知是在表达什么情绪。
“你别看它这样，”钱遥把公主抱起来对着陈久，公主一个劲地往钱遥怀里缩，“其实公主是欢迎你的。”
陈久试着伸出手，公主缩缩缩，实在挤不动了，紧紧贴在钱遥胸前歪着脑袋好似在斜眼看他，尾巴一下一下打在钱遥大腿上。陈久忍不住了，本来停在半空状似吓唬公主的手直接放它头顶上，公主身子轻微地抖了一抖，闭起眼的模样像准备受刑的。头顶的毛比较细，绒绒柔软的手感很好，陈久摸来摸去好奇道：“我感觉像你们家应该养那些纯种犬之类的……”
“可爱就行，什么种都一样。”调整了一下抱公主的姿势，钱遥半敛起笑：“难道——你看不上公主？”
“……怎么可能，我就是好奇，印象中的有钱人养的不都是名贵血统之类的么。”
“钱是我爸妈的不是我的，你别搞歧视，我们都是一样的。”
陈久不敢搭这句，隐隐感觉到钱遥似乎对什么比较敏感。公主被摸得一动不动，就是挤在钱遥怀里，那羞羞怯怯的样子和无辜的眼神确实如它主人所言可爱至极，让人忍不住想欺……不是，想逗它玩。
“公主是我初二时在小叔家看到的，那时小叔家的狗下了一窝小狗，公主的一条腿被粗心的小叔娘踩断了，趴在窝里动不得看起来很可怜，我就把它抱回来养，去看过好的兽医也只能医到这样了。”
“你是怎么把它养成这样的？这种狗拿来看家也很凶。”
钱遥又怎会听不出陈久言下之意，他轻笑出声，眼中意味不明压低声音回道：“你不觉得，公主这种明明高兴得尾巴摇个不停、却还会怕羞地不敢靠近的样子……”
这下明了，此人满眼都显示着大大的“萌”字啊，陈久怀着“你主人是个很宠你的变态”的复合型同情心轻轻拍了拍公主。
逗完狗，两人又回房间里去，钱遥拿出客用卫生用品催陈久去冲凉，十一的南方城市还是比较热，在无空调公车里待过以及碰过动物，出宿舍前洗的那次算是作废了，陈久接过东西钻进浴室。钱遥自己则在待机的电脑前坐下来，恢复界面后双击浏览器，看到跳出来的小窗口“是否打开上次浏览的页面”习惯性地点了是。
一下打开了5个页面，钱遥看到排在最前那个的时候愣了。
第一眼瞬间捕捉到某些字词，尽管知道偷看别人上网记录是不应该的，钱遥却还是停下了正要点红叉的鼠标。扫了一眼网页上的内容，又点进几个帖子，钱遥就大约明白这是什么主题的论坛。
然而惊异的感觉只持续了片刻钱遥就淡定了，个人有个人爱好，他关掉陈久的网页浏览记录开始看自己的。
过一会浴室门开了，陈久裸着上身站在门口，睡裤松松地搭在腰胯，钱遥见他没擦完水就要走出来，赶紧过去将他朝里推：“擦干点再出来。”陈久哦了一声，抓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往头上揉，钱遥靠着门边定定地看他。
陈久的肤色与其说是白不如说是淡更合适，最显眼的那两点也是淡淡的有点透明的粉色，纤瘦的身材看着似乎没什么肥肉，也没什么肌肉，腿直，站姿很正没有一点含胸驼背。
“看什么。”
钱遥立刻随口编道：“你身上的伤疤……”
“打架弄的。”
洗澡的时候钱遥想了很多东西。仅仅是个人爱好那还没什么，假如更深一步，万一陈久是那类人的话，钱遥回忆过去大家相处的点滴，自己应该没做过特别冒犯到他的事情——除非他忍在心里没有任何表示。
关掉热水器，钱遥慢吞吞地擦净身上的水珠，慢吞吞地从下身开始穿，拿着睡衣正要往头上套，手又放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想的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作，打开了浴室门。
☆、12.
钱遥拿着睡衣走出来，随意往床上扔去，电脑音箱有音乐声，一眼瞥去似乎是在放什么视频，陈久正看得聚精会神。他走过去一手撑桌沿一手撑椅子扶手，弯下身以半环抱的样子靠近陈久：“这是——动画？”
“嗯，十月新番的预……”陈久边回答边回头，然后迅速转回去，“……告。”心里开始打小鼓，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面临背后是半裸钱遥的诡异状况。眼角余光可以瞄到钱遥身材还不错，人长得高就算了肌肉长得也挺好，明明自己才是运动型的怎么就长这样……重点不是这个，还是太大意了他说随意自己就真随意上了，不知现在过去套件T恤会不会很奇怪？……陈久僵在那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钱遥的姿势将他大半圈包围住，虽然肢体没有接触，但是，天知道他对钱遥这个人还是没法完全淡定。
两个人贴得那么近，钱遥自然发现了陈久的不自在，看他紧张得耳朵都有点发红。就在陈久不断默念快走时，钱遥撑在扶手上的那边手滑下来摸摸他的手臂：“热不热，要把空调开低点么。”尽管很轻微，但他还是感觉到了，陈久在那一瞬间颤了一下。
老大饶了我吧本来不热的给你这么一碰想不热都难……而且说热自己还怎么过去加衣服，说不热钱遥就不用去拿遥控器，于是要以这种姿势维持多久？陈久觉得欧叶常在QQ上发的各种血泪表情就是现在心情的最佳写照没有之一。
“陈久？”
“不用，开太低浪费资源。”视频已经放完了，陈久又随便点开一个以掩饰自己的僵硬，钱遥眼尖地看到他的脸都透着淡粉，于是收手起身放过他了。
陈久松了一口气，心情有些复杂，目光凝在屏幕上但什么都没看进去，房中都是视频里的声音，他脑中想的却是钱遥说话时气息拂过耳边的感觉。是低估了喜欢类型对自己的影响力，还是自己真的在潜意识里对钱遥……陈久想起初中时暗恋的那谁，要不哪天去找他叙个旧，看看自己什么反应。
好烂的主意，好糟的感觉。
钱遥趴在阳台边上仰望被城市灯火映得看不到星星的夜空，晚风迎面一阵吹一阵停，他看了看碰触陈久的那边手，感觉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本来靠近他那里就点到即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起了那种念头并付诸实践。
准备睡觉的时候陈久又开始紧张。钱遥的床足够大，凭大家彼此的交情若是他现在提出要睡客房就跟要回学校一样显然不可能，陈久坐在一边床头胡思乱想，两手无意间抓着钱遥刚给他抱出来的夏凉被。
然而钱遥没再有过于亲昵的举动，别说碰到，两人之间的距离都还能平放一个抱枕。
陈久又一次梦到了钱遥。
梦的内容有些科幻。两人都是什么航天航空研究院的科学工作者，为了一个课题，钱遥被选去实地勘探，陈久则属于留在基地研究数据的那一批。第一次历时半年钱遥才回来，第二次一年半，待到第三次，却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第三次要去的星球太远太远，携带能源仅能供一次飞行和勘探，之后飞船只开生存系统的最低模式，采集宇宙中的能量提供给动力系统作为回程能源。能回来的话，需要很长时间，也有可能就这样回不去了，永远在茫茫宇宙中飘荡。回来的概率，经过模拟计算是1%。
临行前，陈久在换衣间抱住钱遥，却只说了一个“我……”，钱遥摸摸他的头，什么也没说。
早晨六点，生物钟使得陈久准时醒来，没有翻身没有起身，只是维持侧卧抱着卷成团的被子的姿势一动不动。这个梦太不现实，该是梦完就完，然而梦中那种让人看不到希望的绝望感和悲伤却很真实，延续出来感染了梦醒的陈久。比起死别，他更受不了、更害怕生离。
而且这个梦感觉很熟悉，像是在哪里看过。
陈久想着想着又困起来，迷迷糊糊间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到快九点时，意识终于比较清醒，一看钱遥已经起床了，坐在书桌前很安静。
情绪还是很消沉，就如同看了一部悲剧电影。被剧情和演员的演技所打动，看完有感很正常，但更具刺激和震撼的是其中的演员是自己，身临其境的气氛和心情的传递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特殊的情况当然另当别论，只是陈久长这么大以来还没有过那种明知自己在做梦却无力醒来的经历。
☆、13.
陈久发了一会呆，慢慢坐起来揉了揉乱发，钱遥听到动静回头：“舍得起来了？”陈久边打呵欠边点头，尽管赖了床睡了懒觉，可是质量不高仍觉得困。钱遥起身出去，陈久拖着步子晃进卫生间，洗漱出来见早餐已经摆在书桌一边了。蛋糕和牛奶都是温的，陈久一边吃一边开手机打字，把梦的内容隐去人物大致打出来然后发给欧叶，他和欧叶都是看动漫的，自己又是个不太看科幻小说的人，这梦熟悉的地方只能从动画里找了。
牛奶还剩两口的时候，欧叶回信：星之声。
陈久回忆半晌，看《星之声》的时候他干嘛去了，印象好模糊，脑子里还在想，身子已经在电脑前坐下了，搜到视频打开就看，钱遥见他起来以后脸色就不怎么好，担心地过去看了看，反而被屏幕上的画面吸引住了。
动画很短，只有25分钟，看完了的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原来熟悉的是那种分别后再也见不到的绝望和伤感，陈久心里直想骂娘，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绝对是个谬论吧。钱遥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脸色还是不太好看的陈久，想说你牛奶没喝完就急着过来是为了看这么残酷的一个故事，然而还是没说出来，回书桌前继续看书了。
陈久情绪不稳定，看什么都没兴趣，尽管钱遥说只是鼠标和键盘的声音没关系，终于还是被书桌那边的学习气氛感染，他把椅子搬到钱遥身边要了本复习资料来看。好在陈久做数学以外科目的题有股狠劲，很快注意力便转移到书上去了。
午觉倒是睡得很好，入睡快且深，准时醒后又赖了半小时床才起来，陈久走到书桌旁发现钱遥正在掐点做模拟卷，于是手下动作都小心起来，轻轻拉开椅子轻轻坐下，拿书放书翻书都不带一点声响。岂料钱遥转头笑道：“你可以去考盗贼初级职业资格证。”
“我这还不是为了不影响你。”陈久没好气地说，忍不住又嘀咕一句：“要考也是去考神棍，盗贼多没前途。”
钱遥的两个小时很快过完，他对着答案把错的地方反复看了几遍，今天的学习任务算是完工，然后下楼给陈久调了一大杯奶茶拿上来，就留给陈久一个没有人的安静环境看书，自己去骚扰公主。
有电脑，有想看的小说，陈久在身后种种诱惑下硬是看了一下午书，完了再想想那个梦，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感觉，硬要说起来也仅余淡淡的惆怅，陈久苦笑，高考真是很好很强大很黑很暴力，不愧是转移注意力转换情绪消愁解忧的居家旅行必备最佳良药，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治治自己对钱遥的胡思乱想。不说治愈了，哪怕抑制一下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