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地温柔待他,忍让他,包容他的无理取闹。
然而这一次却终究没再给女虹所期待的妥协,哪怕只是只言片语的退让。
被男人抱回卧房,被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而男人自己却没有躺上来。
哼!算他还有点自知之明,他今晚要是敢上来,他保证会一脚把他踢下去让他睡三天地板。
然而实际上,女虹早就心软了,恨不得现在就扑进伏云霏的怀里大哭一场,他也早就知道是自己的不对,可是为了自己的小面子,就是说不出道歉的话。
伏云霏。“床边小几的抽屉里有火折子,如果起夜上厕所的话会用到,我知道你怕黑。穿脏的衣服都放到床底下竹篓子里,我会一次性帮你洗好。一日三餐我会事先做好,放在厨房。还有,也就没什么了,有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女虹不知道伏云霏突然说这些干什么,仍旧背身躺着,赌气不说话。
然而伏云霏继续兀自说着:“你也在碧仙湖看见了那两个树精灵,你长大了,我们不能再继续同房。”伏云霏停顿了一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低沉道:“我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我只喜欢同性……一开始你可能不习惯,不过慢慢就会好起来。我搬去楼后的柴房,其实早就收拾好了的只是一直没下定决心搬走……东西明天我再回来拿。”
说完,伏云霏再次帮女虹掖了掖被子,心里面酸酸得不舒服,弯身吻了吻女虹的额头,发现小混蛋鼻头通红眼角浸湿,终究狠心,然后抬手故作轻松地抚乱了那柔顺的发丝,朝房门走去。
“别走,你别走……”从迈开第一步,便听见了从被子里传出女虹哽咽的哀求。
伏云霏装作听不见,继续朝门外走去。
“噔噔噔”的脚步声从身后传了过来,女虹赤脚跑过来,紧紧抱住男人的背,只是哭。
“虹儿,你听话……这又不是生离死别。”伏云霏握住合实在自己胸前的女虹的小拳头。
女虹放声哭了出来,连身体都在颤抖,“我不要和你分开,没有你陪着我,我会怕黑,会睡不着觉,会难过得死掉。我今后一定都听话,不会再犯错误,不会发小脾气闹别扭,也不会缠着你不让你做事。如果我出了事情,你一定会难过死才对,你只是吓吓我,不会真的搬走……”
伏云霏稍稍用力便扳开了女虹妄想桎梏自己的双臂,温声道:“虹儿,听话。”
“我不让你走……”女虹纤细的身子蹲下缩成小小的一团,两只小手交错着揪住自己两边的耳垂儿,模样可怜兮兮,低头哽咽着哀求道:“云霏哥哥,对不起,我跟你道歉,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话了,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伏云霏亦蹲下身体,捧起女虹哭得皱巴巴的小脸,擦那上面的泪水虽然那举动纯粹多余,伏云霏还是不断地擦拭不断流出的泪水,再一次慎重吻了吻女虹光洁的额头。“云霏哥哥不是要离开你,也会一直疼爱你。虹儿如果害怕了,你从窗户那里叫我,我就会立刻赶过来,好不好?”
女虹摇头,泪湿的双眼望向伏云霏,竟也带着咄咄逼人的犀利。“别这样对我。”
“早点休息吧。”说完,伏云霏起身,干脆地转身,下楼梯,男人于他竟也会这般绝情。
“你骗人,你根本就是不要我了,你讨厌我了,还说什么要一直疼我照顾我,那都是你在骗我,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明知道我离不开你,还要这样伤我的心……”
伏云霏在走出小楼的全过程中,女虹就一直蹲在楼梯口嗫嚅这些在他耳中很是孩子气的话。
突然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即使下了那么大的决心,伏云霏还是心疼那个小混蛋了。
小楼外面下着小雨,他还记得这个结界和女虹有着很深的情绪牵连。懒得念咒阻止这雨,回到小柴房,倒头躺在床上,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入睡,身心俱疲,眼前却总是不断浮现小家伙哭得难看至极的脸孔,接着又想到小家伙的任性无理,小家伙的捣蛋恶作剧,小家伙的撒娇献媚,还有小家伙叫着自己的名字时展现给自己那明媚调皮的笑脸。
怎么办?难道这次还是要妥协吗?怎么小东西没来找自己了,自己倒是想他了。
门外细雨沙沙。伏云霏想,小家伙还在哭吗,难道小家伙还没有睡?会不会因为怕黑,躲在被子里发抖?会不会不记得毯子放在那里,夜里降温后可是很冷的。回去看一眼吧,知道他安顿好自己也能放心不是吗?
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后,伏云霏已经站在了他和女虹的卧房门外。
房门还是他走时那般大敞开。而房间内空无一人。房门口一滩泪水还没来得及蒸发干。
试过追踪术后,伏云霏才真的慌了。从前女虹每一次躲起来他都不会屏蔽自己的行踪,只要伏云霏去找就一定都可以马上找得到他,这一次一定是女虹自己事先施出巫术断绝了找到自己的所有线索。
伏云霏突然想起自己离开时,女虹说过的气话——“你骗人,你根本就是不要我了,你讨厌我了,还说什么要一直疼我照顾我,那都是你在骗我,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明知道我离不开你,还要这样伤我的心……”
伏云霏心中一片冰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现在必须马上找到女虹。
能够借用的人力资源几乎全部利用上,睡梦中的树精灵们得到古树之神的指令,寻找女虹。于是全部出动,偌大的神冢被匆匆流动的人影纷乱,不记得慌乱的寻找进行了多久。
然后,一个还处在幼年期的树精灵说他看到女虹进了存放女娲与伏羲遗体的墓穴。
伏云霏等不及古树之神赶来,自己便率先朝墓穴奔去。
墓穴很大,里面不光存放了伏羲和女娲的肉身,还有收藏丰富的宝贵典籍,以及价值连城的黄金宝石。这里无异于是一个宝藏,同时也是为女虹孵化吸收天地灵气的所在之地。
伏云霏不禁抱怨自己昏了头脑,怎么会想不到女虹最有可能会来这里。
不记得多少次为他失控,为他理智全无智商为零,为他哭笑不得心疼不已,为他……
伏云霏突然这个时侯,突然想起了陈雨,那个总也不见笑脸的苦瓜精。
他在放置伏羲和女娲神像的厅堂中找到了女虹,那是墓穴的最深处,伏云霏跑得气喘吁吁。
从后面看去,女虹跪在女娲神像的脚下,双手合实在胸口,喃喃的声音像是在祈祷什么。身上仅着白色亵衣,薄薄的一层,和薄薄的身形,倔强的骨骼执拗地支撑着苍白孤寂的灵魂。
那个小傻瓜跪在自己母亲冰冷神像的脚下哀求什么。伏云霏心里酸胀,他一直都忽略了女虹,居然不知道他一直都是如此寂寞的。于是上前跪下,抱住了女虹纤细冰凉的身体。
“这么晚还跪在这里祈祷,有什么愿望跟娘娘说,还不如告诉我。”伏云霏低声说道。
“我在祈求,让娘娘保佑你快点找到我。云霏哥哥,你知道吗?”女虹微微仰身似乎忘记了之前的争吵,靠着伏云霏温暖的胸膛,声音有些无力。
“你每天在树精灵森林学习不能陪我的时候,我总是跑到这个地方,就这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地呆着……我看着父亲和娘娘的神像,奇怪这两个人就是我的父母吗?奇怪为什么他们不能像你说的其他人的父母那样陪我玩,教我说话呢?奇怪他们为什么要生下我,却又撒手不管?”
“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埋怨过他们,因为他们安排你来到我身边,你能够和我一起生活,教会我如何做一个人类,陪着我哭笑。你的出现,把我的生命填满了,你让我感到幸福。”
“好了,别说了,我们回去吧,你身上好冷……”伏云霏声音沙哑,双手不断在女虹的身上揉搓,企图为他制造些温暖,然而现在的女虹却宛如一个无底冰洞,泄去了温度。
“不,让我说吧。这些事情,若是换了别的时候,我又该说不清楚了。”女虹淡淡地笑了笑,嘴唇微颤。“云霏哥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喜欢你。我好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现在说出这些话,就好像做梦一样。”
伏云霏浑身一滞,连同心脏一起的僵硬。“那是你的错觉,因为我和你生活的时间太长了,你对我产生了依赖,你把这种感情误认为爱意。今后你还会遇到别的什么人,你……”
“我知道自己的感觉,我明白那不是错觉,想要和你做夫妻之间做的事情,就像今天在湖边看到的两个树精灵那样。”女虹说完,轻轻地叹息。“云霏哥哥,我憋在心里好久的话,终于对你说了。真好……现在,你可以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好吗?”
第29章:坦白
“我们回去再说,你的脑筋不清楚。”伏云霏的大男子主义跑出来,兀自武断地替女虹决定。
然而这一次,男人却拗不过女虹。女虹打定主意问出来:“如果,没有陈雨那个人,你会不会也爱上我?云霏哥哥,看在我活不久的份上,我要你如实回答我!”
这个问题,成功激怒了伏云霏。
“你说什么?别胡说八道!”伏云霏的口气中带有愠色,毫不客气地揽过女虹竹竿似的腰肢,却发现女虹的腿下部分全部被血液浸透,而那被割伤的手腕还在汩汩流出新鲜的血液。
“虹儿,你居然……”轻生……这伤口这这样放着有多久了。
你怎么……这样傻。
“我知道我抢不过那个陈雨,你颈子上连洗澡都不舍得摘下的上了锈的破铃铛,几乎夜夜出现在你梦中让你惊恐的影子,还有光是回忆着那个人就可以让你在意淫中得到满足的……小苦瓜精。”女虹抬起鲜血淋漓的手轻轻抚摸伏云霏的脸,言道:“你知道每当我看到你一个人发呆去想念另一个人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吗?如果失去你,我的生命将不存在任何意义。”
“你这个傻瓜,你觉得你用轻生要挟我,我就会爱上你吗?”伏云霏恶劣回道,决绝狠厉地伤害一个这般深爱着他的少年。
“你值得,你值得,你值得我这么做的……”女虹温柔地笑,望着男人冷漠狠绝的脸,轻轻地说着,然后便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伏云霏抱着昏厥的女虹,不知所措,突然胸口没由来地剧痛,那一度被他冰封伪装的内心禁地,被某一天的午后他所遇见的,那个抠着泥巴的小笨孩给予他的一抹熹微初阳般的明媚笑容打破,暴露天日。
古树之神也赶了过来,他对生命波动的感应最为敏捷,立马发觉女虹的异常。
“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救他!”古树之神,伸出一指点在女虹的眉心,注入纯净的自然生命力。“我们回小楼,女虹有灵气护体没有大碍,但是他现在很虚弱,他需要好好调养。”
伏云霏握着女虹毫无知觉的手,有些东西,开始混乱了。
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女虹,他还在回想古树之神的一番话:
“女虹已经离不开你了,你能就这样放着他不管吗?这些年来我都看在眼里,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别总是沉浸在过去,眼前的真心人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可能是我看着女虹长大,说的话有些偏心,女虹这么好的孩子究竟是哪里配不上你?难道凭女虹那等尊贵的血统还比不过一个凡夫俗子吗?仔细坦诚地问问自己的心,难道你对女虹就没有爱意吗?”
是啊。自己就那么敢笃定自己对女虹没有生过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
他看着女虹躺在床上,苍白、虚弱、悲伤,还有睡梦中也无法卸去的无悔。
即使他无数次冷落他,无视他的苦心和讨好,将他无情推开,他还是能够无悔地喜欢着他,无言守护着、等待着他,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也不愿放弃。
起身,在柜子的最底层翻出了女虹的“百宝箱”,一件一件地翻看那里的所谓的宝贝。
箱子很旧了,看得出来已经用了很久,漆皮在次次精心擦拭下已然开始剥落。
不大的箱子里所收藏的东西,几乎每一样自己都能够一眼认出,那些都是自己所有丢弃的不要的东西,却都被小家伙偷偷捡了回来当成宝贝一样保存着,他的梳子、书画、鞋子、笔砚、衣服、日杂用品。
还有自己捏给他的小泥人、自己写给他的小纸条、自己送给他的小玩具……
伏云霏捡起一个小皮球,也是自己送给女虹的,他曾经喜欢到睡觉都不舍得放下。那上面还残留有女虹的墨宝,幼稚歪扭的字体不记得是多久之前写下的,是自己刚刚来到这里还在教习女虹读书写字说话的时期?上面写着一条宣言:讨厌云霏哥哥,逼我练字,永远讨厌你……
时光荏苒,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从伏云霏的眼前闪过,他眼角濡湿,他忽然记起,这些年来让自己或快乐或愤怒的人是谁。轻轻捏了捏女虹的小鼻子,假嗔道:真是个淘气鬼……
一手拉着昏睡中女虹冰凉的手,有些不舍也有些心疼便没再放开。随手从箱子里拿起一本日记,权衡再三还是翻了开来。
女虹不喜欢文墨,因为那会耽搁许多可以玩耍的时间,很少写日记,所以整个日记本统共只有七篇,其余的空间都被他的简笔画占据。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很大,没有下雨,我已经认识了五百个字,我感到很自豪,也觉得自己很聪明很厉害。云霏哥哥也夸我很厉害,还奖励我十颗糖果,我好开心,云霏哥哥真好。”……
……“我现在很伤心很难过,同时也很失望,在我心目中向来最疼爱我的云霏哥哥居然因为我不小心踩到他种在菜园子里的几株草,而对我大吼,还骂我是笨蛋。我不想让云霏哥哥讨厌我,可是我已经很认真地去安慰那几棵草了,为什么云霏哥哥还不肯原谅我呢?我不要云霏哥哥对我不理不睬,那样我的胸口会闷闷的,眼睛也好痛,最喜欢的糖糖也不想吃。”……
……“有一件事情很让我困扰,不是,其实它已经困扰我很久了。我发现一个秘密,云霏哥哥的心里有别的人,他总是在夜里叫着小雨小雨的,然后惊醒总是要平复很久才能再睡着。我试图使用法力窥探藏在云霏哥哥心里的那个人,我想知道那个和我争夺云霏哥哥宠爱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可是我不敢那么做,如果云霏哥哥发现的话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的。我该怎么办?娘娘,父亲,如果你们在我身边的话就好了,这样我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烦恼了呢?”……
……“我的身体变得很奇怪,我很害怕。每当看着云霏哥哥光着身体,或者是他抱着我睡觉的时候,就会像有一团火在我体内烧着一样,会不由自主地脸红,想要云霏哥哥多碰碰我亲亲我,可是自从那一次他吻了我之后,他就已经很少会碰我了。是因为那个陈雨的关系吗?我好讨厌陈雨哦,他抢走了云霏哥哥全部的爱。”……
……“好久没有写日记。现在,突然好想他,他又留我一个人在家,所以写日记。
我知道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感觉,但愿每一秒都可以和他腻在一起,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很温暖很安心。
可是不能任性不要他出门,他要跟树爷爷去学习很多的东西,所以我心甘情愿地呆在家里等他回来。
我长大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事情,知道我对云霏哥哥的感情是怎么回事。
如果可以,我希望……嫁给他,做他的妻子,和他恩恩爱爱地过日子,说起这个就觉得好丢脸。
可是,我已经在意不了那么多了,他总是想学成本事离开这里,他还是念着外面那个花花世界和他那个陈雨,和我生活了这么多年可他还是忘不掉那个人,如果他能对我一半的那样好,我就满足了。难道他就不能放弃什么虚无缥缈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