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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澜城尽飞花——by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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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沐燕非,不过大家都习惯叫我鸿照,鸿照将军。”陶然脸色变了,鸿照将军,少年为将,统帅叁军,曾以五百精兵大破叁千胡虏,在五年内令动荡不安的边境秩序一新,境外各族闻风丧胆,纷纷递上降书,他班师回朝后,被加封鸿照王,兵权在握,隆恩眷顾,一时间春风得意,朝野无人能及,没想到他此刻居然就坐在自己面前。

“是你在开玩笑?还是我会意错了?”他小心翼翼问:“你的内力好像……”“我内力如何你那天不是已经试探过了吗?”“什么试探?那时我以为你是桃仙,没想到……”“没想到我是地狱修罗。”陶然笑了,小声嘀咕:“若恶鬼美貌如你,那也不错。”沐燕非无视了他的冒犯,道:“之前我在京城遇袭,内息出了差错,一身内力现在所存不过十之二叁,若非如此,又怎有人敢接二连叁来试刀?”“是谁要杀你?”“很多,我的敌人一向比朋友多。”“这真不是件令人自豪的事。”其实陶然更想说——你有朋友吗?“这是事实。”事实就是,他现在处境很糟糕,太子对他不满,因为他忤逆过他,皇后想杀他,因为他的存在影响了外戚和四皇子的势力,甚至连皇帝也对他心存顾忌,即使他交了兵权,但只要他的身分存在一天,这位君主就会不安一天,所以他才会在这个时候被派去滇南,不过这些他不会对陶然说,一条暂时可以利用的狗而已,除此之外,陶然什么都不是。

陶然当然不知道自己在沐燕非心中,自已己跟禽兽归为一类,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去云南?”“皇命难违,朝野有些对云南王不好的传言,皇上需要证实,作为臣子,自然要为圣上分忧。”陶然眼中闪过讥笑:“真看不出你对皇上如此忠心。”“本分而已。”他跟云南王沐显钰算远房表亲,近年云南势力渐长,虽然他们从未有过来往,但表亲关系已足以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如果能借此消除皇上对他的疑心,他倒不介意走一趟。

虽然路途多险阻,不过他早就习惯了,他不习惯的是一路行程被人泄露,几次被狙杀,知晓路程的只有几名跟随他多年的亲随,他不想怀疑其中任何一个,所以当发现陶然对路程了解,在云南有生意,身手也不错时,就想到可以让他引路,与其每天疑神疑鬼,倒不如避开身边所有人。

“虽然被利用了,不过还是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如果今后再有杀手出现,也比较好判断泄密的人。”无视陶然的讥讽,沐燕非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可以选择拒绝。”陶然看着沐燕非,眼露嘲讽,他跟沐燕非并肩作战的情景所有人都看到了,就算他现在想退出,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他,沐燕非就是看出他知道其中的厉害,才敢这样有恃无恐。

真是个骄傲的男人,连简单的骗人都不屑于做,这样的傲睨狂妄,也难怪别人无法容他,陶然自嘲道:“我已经上了贼船,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拒绝得了吗?”

第18章

对于他的识时务,沐燕非很满意,折腾了整晚,他有些倦了,身体少了充沛内力扶持,稍许变故都会让他感觉疲惫,只是不想在外人面前示弱,才一直强撑住,胸口不时传来疼痛,但跟困倦相比,那点痛算不了什么,于是把头靠在桌腿上打起瞌睡来。

有东西扔过来,暖暖的,似是烘干的衣物,倦怠涌上,沐燕非懒得睁眼,把自己裹在温暖中很快就沈进了梦乡。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窸窣声响,在还没弄清发生了何事之前,沐燕非的手已经挥了出去,刀鞘砸到地面上,发出沉闷响声,紧接着翻滚声音传来,沐燕非睁开眼,就见陶然很狼狈地滚到一边,若非他躲得快,方才刀鞘就砸到他身上了。

“我只是要喝口酒,你不需要连这也拔刀吧。”陶然气急败坏地道。

昨晚衣服都湿了,沐燕非把所带之物放在身旁,酒瓶就是其中之一,他眼神扫过那个翻倒的酒瓶,淡淡道:“不要在我睡着的时候靠近我。”“我会记住。”陶然坐起身,伸手过来拿酒,沐燕非却把酒瓶拿开了,看外面天光大亮,雨也早停了,他道:“我饿了,先去找吃的,酒回头再喝。”“我不是你的仆人。”“你不是。”沐燕非把玩着手里的瓶子,随口道:“你不过是我养的狗,想吃到甜头,就要乖乖听话。”陶然凤眸微微眯了起来,眼瞳里闪过难以觉察的恨意,但随即便转成笑容,柔声道:“那先让我喝口酒,养足精神才能做事嘛。”“我不喜欢别人讨价还价。”陶然看着沐燕非,男人嘴唇轻轻抿住,让他整张脸显得异常淡漠,看来传言非虚,真是个凉薄的家伙,这样的人一旦做出决定,就绝不会更改,在明白这个事实后,他没再多言,站起身,向沐燕非微笑道:“那我出去找吃的,你慢慢等。”他向前走出没几步,沐燕非突然喝道:“站住!”陶然的眉头不自禁地皱起,没回头,调侃:“又有什么吩咐,主子?”“你好像不舒服。”很肯定的语气,陶然的眉头皱得更紧,不得不佩服这位从沙场上下来的男人,自己已经掩饰得很好,却仍被他觉察到了,他不动声色地把手移到身前,道:“在这种地方睡一晚上,怎么可能舒服?”沐燕非跃身而起,玄色衣衫随之落到了地上,却是昨晚他入睡时陶然搭到他身上的,他拿起衣服,转到陶然面前,男人的表情一如往常的随意,只多了几分苍白,手放在腰间,手指不太明显的颤抖着,微蹙的眉头显出了他的烦躁,沐燕非问:“怎么回事?”“昨晚被冷水激到,有些伤寒而已。”看到了沐燕非手里的酒瓶,陶然眼睛一亮,沐燕非没放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明亮,问:“你很想喝酒?”“酒瘾犯了。”陶然本能地伸手去拿酒瓶,沐燕非却向后退开,道:“你这不像是犯酒瘾。”陶然不答,又抢上前夺酒,不过他出招太慢,被沐燕非轻易闪开了,陶然争夺了几次,不仅没抢到酒,反而耗费了体力,脸色愈发的苍白,身子晃了晃,靠在旁边的木柱上坐了下来。

沐燕非也随着陶然蹲下,见他呼吸急促,双手抖得更厉害,继而是全身,像是害冷似的,伸手扣住他的脉门,他的手果然甚冰,脉搏紊乱,似乎无法控制体内纷乱的真气,却被其引导着,让身体更难受。

“这是怎么回事?”陶然似乎很冷,全身都在抖,额上却浮起一层汗水,没回他,只喃喃道:“给我酒……”沐燕非拔开瓶盖,将瓶口对向陶然的嘴,闻到酒气,陶然仿佛突然有了气力,一把夺过酒瓶,仰头便灌,沐燕非看着整瓶酒被他一口气灌了下去,他喝得很急,酒水溅出,顺脸颊流下来,他却毫不在意。

陶然喝完酒,手一松,酒瓶滚到了旁边,他像气力耗尽了似的,仰头靠在柱上阖目不语,沐燕非看出他在调整真气,没有不打扰他,静静坐在旁边,约莫一柱香功夫后,陶然睁开眼,脸色转回平常,凤眸流转,带着些微笑意,向他看过来,懒洋洋道:“谢了。”“你内息受过伤?”“嗯。”陶然刚缓过来,声线中还带着一丝倦意,反而有种特别的魅惑,道:“少年时曾一度狂迷武学,好高骛远,结果功力无法控制心经,走火入魔,差点死掉,等修养好后,身体就落了病根,必须要以酒养。”“可以医好吗?”“为什么要医好?我本来就喜欢酒,现在老天给了我一个可以顺理成章喝酒的理由,我高兴还来不及。”说话间,陶然的声音已恢复了平时的柔和轻佻,对沐燕非微笑道:“现在公平了,我们知道彼此一个秘密,不用杀人灭口了。”沐燕非正好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不过陶然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他感觉这个人并不在乎自己的秘密被发现,陶然方才曾极力掩饰自己的弱点,但当发现掩饰不住后,便索性主动摊开来讲,看似豁达,实际上却在无形中让自己摆脱了被动的状态,这个人的心机比他表现的要深得多,沐燕非突然有种想法,也许当初即使自己不主动相邀,陶然也会找借口跟上来的。

“你要多久喝一次酒才不会发作?”沐燕非心里思忖着,脸上却不动声色问。

“不晓得,有时候几天都没事,有时几个时辰就受不了了,死不了人,不过像被困在冰窖里的感觉也不舒服。”看陶然方才的状态,只怕不仅仅是冷的感觉,不过这跟他无关,沐燕非站起来,把衣服扔给他,“既然会冷,就别逞英雄。”“好久没犯病,忘记了,撕了你的衣服……”这话说得暧昧,陶然聪明地半路打住,改为:“更深露重,你失了内力,我怕你撑不住。”没理睬陶然的调笑,沐燕非冷冷问:“那现在好些了?”“谢主子的酒。”可以油腔滑调,就证明陶然没事了,沐燕非道:“那去找吃的,顺便再弄两件外衣来。”“你说……现在?”“难道你要等杀手追来吗?”看出沐燕非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陶然懒洋洋地爬起来,走出去的时候,随口道:“你一定不是个体恤下情的好将领。”慈不掌兵,体恤下情能打胜仗吗?沐燕非冷笑,看着陶然摇摇晃晃出去,他盘腿坐下,火堆已经灭掉了,旁边还放着他那件被撕成碎条的衣衫。

伤口有些痛,尤其是胸前那刀,内功失去后,连忍耐力也弱了很多,沐燕非运功慢慢调息,虽然对内力重归不太抱期待,但还是希望这一路上可以通过调养好转。

第19章

半个时辰后,踢踢踏踏的声音传来,陶然终于回来了,手里多了只野鸡和喜鹊,野鸡已经拔好毛了,喜鹊还是活的,翅膀半折,在他掌心一颤一颤的挣扎,拼力扇动翅膀想飞起,但努力几次不果,反而因失去平衡而栽倒。

“附近没人家,我转了好久才抓到这个,河里有鱼,不过天太冷,懒得下水。”没外衣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沐燕非放弃了不可能的想法,将剩下的木块堆到一起,掏火折子点着了,支起几根木棍,接过野鸡,用匕首把鸡分成几块,挂在了架子上,陶然看他手脚麻利,显然是做惯了的,有些惊讶。

“原来你会做事。”“你不是也会?”沐燕非没看他,专心转动架上的野鸡。

“既然你会做,那为什么总支使我?”“我什么都做了,还要你这个下人干什么?”陶然气结,不过看沐燕非做事快捷麻利,对他倒有些改观,靠近了接触,他发现这个人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倨傲自负,不近人情。

“把它给我。”沐燕非见陶然没理会自己,却在摆弄手里的小鸟,便伸过手来,陶然看到他手里雪亮的匕首,急忙把喜鹊往后藏,道:“它是我捡回来疗伤的,不是用来吃的,鹊报喜来,预兆我们近日必有喜事临门。”恭喜他们被杀手追杀吗?沐燕非没好气地道:“开荤算喜事吗?”“你不会狠心到连只小雀都不放过吧?”“因为它很吵。”没注意沐燕非的一语双关,陶然摆弄了一下小鸟的翅膀,拿过地上的伤药,抹在了它的腿上,那是沐燕非的伤药,不过他没阻止,看着陶然敷好药,又抚着鸟羽,吹了几声口哨,小喜鹊便停止了挣扎,乖乖缩在他掌心里不动了。

沐燕非剑眉微挑,鸡腿烤好了,他给了陶然一只,自己也开始吃,鸡腿没味道,不过对沐燕非来说,已经是美味了,两人被追杀坠河,连冻带饿,这时候有吃的就已经不错了,陶然显然也是这样想,风卷残云般的把鸡腿吃完,一会儿两人脚下便多了一堆啃完的骨头,他见沐燕非吃相也没有平时文雅,忍不住笑道:“如果有人看到名镇朝野的鸿照将军这般吃相,只怕下巴会掉下来。”沐燕非啃完最后一块肉,手一扬,骨头扔进了火堆里,淡淡道:“如果有第叁人知道这件事,我会杀了你。”这点小事也杀人?陶然啼笑皆非,“嗜杀可不是个好习惯。”“所以你现在还活着。”陶然无语了,低头抚弄受伤的喜鹊,把回来时找的草籽喂给它,沐燕非见他跟小鸟两个对着咕咕叫,庙里愈发得吵,终于忍不住了,问:“你真的懂鸟语?”“飞禽走兽皆有灵气,除了那种禽兽不如之人,只要有心,都可以跟它们沟通。”沐燕非脸色微变,眼眸扫过身旁妖刀,看出他的不悦,陶然哑然失笑:“我说的是那些自以为是,恃强凌弱的人,阿沐,你可是兵马大元帅,连皇上见了都要礼让叁分,你当然不是这样的人,对吧?”一脸谄媚的笑,却掩不住语后的讥讽,沐燕非猜他是在怨对被自己逼迫之事,只当不懂,问:“它有没有告诉你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当然有,它说从这里往前走半个时辰就会到大路,顺路走下去,可以进城。”沐燕非对这话嗤之以鼻,不过路还是要走的,吃过饭,两人收拾好东西上路,陶然把外衣给了沐燕非,自己罩上那件已经褴褛不堪的白衫,当斗篷来穿,出庙后,他把喜鹊放了,看着它在头顶盘旋了两圈后展翅高飞,这才离开。

“你确定这么快放飞它,它能活下来?”“该做的我都做了,能不能活下来是它的事。”陶然向前走着,满不在乎地道。

真是个怪人,沐燕非默默想。

两人走得很慢,因为都受了伤,尤其是沐燕非,胸前那道伤口划得颇深,走路会带来疼痛,他忍耐力很好,但并不代表会习惯这种痛。

还好,大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大路,没走多远就碰到一辆驮草的驴车,陶然拉着赶驴的老汉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沐燕非听不懂的方言,便被同意搭车,他先跳上车,又伸手将沐燕非拉上来,很平常的动作,却让沐燕非避免了因使力过大而伤口崩裂。

沐燕非上了马车,陶然仰面躺下,微笑道:“这里不错,比破庙舒服多了,试试看。”单纯的提议,却又似是顾全他的面子做出的举动,就像刚才他拉自己上车一样,这人很细心,这或许是常年混迹欢场养成的习惯,不经意中便做了出来,却让沐燕非厌恶,他不喜欢处于被引导的位置,哪怕对方是好意。

不过胸口疼痛,这时候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沐燕非躺下了,堆着整驮草的木板车颇大,两人并排躺着还绰绰有余,驴车走得甚慢,也不怕震到伤口。

“你好像会不少方言?”享受着日头照在草垛上的温暖,沐燕非随口问。

“经常到处跑,多少会些,办事也方便。”“办事?”“就比如……”陶然以手支头,养过身笑着看他,“这次。”阳光在那对墨瞳里划过一道瑰丽的神彩,陶然嘴角勾着笑,半袭白衫随意搭在身上,让他整个人透着洒脱,可惜被无视了,沐燕非没看他,问:“醉剑会导致内息走岔吗?”话题跳得太快,陶然一时没会意过来,沐燕非又道:“昨晚你用的是醉剑。”“谢谢你百忙之中还有闲情看我。”当然不是,沐燕非会这样说是源于听来的消息,昨晚他疲于应战,根本无暇顾及陶然,陶然似乎有些疑惑,却没多问,道:“我会很多剑法,不过都不精通,最擅长的就是醉剑了,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教你。”没问出什么,沐燕非不再理他,剑法他是不屑于学的,剑是君子,刀才是霸者,沙场杀敌,需要的不是君子,而是所向披靡的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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