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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世纯音上——by岫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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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知道了。”索翰华没有多少表情,大步朝净念走去,站在了桌前,一直注视着净念的一举一动,待半晌后,对方还是以端正的姿态坐着,却迟迟没翻书后,才含笑着说道,“吾儿,这本书很难懂吗?本王见你一直在看这一页。”

净念闻声,迟缓地看过去,有些迷惑:……父亲。遂慢慢地想起男人的问话,便认真地点了下头,再把目光放回书本上,他想,今天这本书真难,一个字都不认识……

索翰华大笑:“哈哈哈!”

曲默讶异地停下脚步,望了过去,男人正大笑着,挤到少年身边坐下去,一只手还拍了拍少年的头。他遂问向非莫:“少主与主上怎么了?”

非莫无声地摇头,表示不清楚。撇了撇嘴,曲默便朝那边走去。

“吾儿……”

耳边很热,男人的嘴就抵着耳朵。净念微微拉开一点距离,偏头看向说话的人。

沉沉的笑声从喉间止不住地溢出,索翰华凑在净念耳畔,小声地说道:“本王竟是不知,净念何时练就了能够倒着看书的好本领。”

消化了片刻,净念才明白了男人话里的含义,遂把书合上:正是拿反了书。

见净念反应极其迟钝的模样,想到这人一整个下午就对着反放的书装模作样地看着,索翰华又忍不住大笑。他的孩子,行事果然出人意表,便是醉酒也不同常人。

男人的笑声直往耳里钻,一下一下如击鼓般敲打着内心……是很舒服的感觉,净念忍不住地往对方身边凑了凑。

索翰华自然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也不推拒,很是乐意地展开手臂,把少年紧紧地圈在怀里。下颌搭在这人的肩膀上,他能够闻得到一股淡淡的酒香。

在这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怀抱里,净念感觉原本空荡荡的内心被一点点充满。只没多久,胃中开始搅动,隐忍了一下午的不适,似乎因这个温暖包容的拥抱变得强烈了许多。

呕——

净念控制不住地呕吐起来,把中午吃的饭食全部吐到了男人与自己的身上,五脏肺腑似是搅合在一起,头也在此刻骤然疼痛起来。

很难受……

曲默僵着身,刚抬起的脚甚至不敢落下:主上,要发怒了!这男人或许并不是一定嗜洁成癖,但肯定是极厌恶被“人”脏污了自己,曾经就有一个男宠不经允许亲了他一下,便被送了出去。

思及此,曲默只好厚着脸皮,刻意不去看索翰华的脸色,慌忙地跑进屋里,很快拿了热水和几块毛巾过去。

索翰华倒不如曲默所想那般生气,只是任谁弄了满身秽物,都不会多愉快,还有阵阵刺鼻的气味……却没有一下推开少年,他微皱着眉,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主上,您清洁一下。”曲默说道,伸手想要扶净念,“属下来帮少主子……”

“不必。”索翰华没有放开又呕了几下的净念,“本王就可以了,你去准备点醒酒的东西。”

索翰华快速地清理了彼此身上的秽物,确认了净念不再继续呕吐后,把人横抱进屋。下人们已经准备好了热水,遂脱去了彼此的衣物,他就抱着净念一起进了浴桶。

把胃里的东西吐得干净,现今身体泡在热水里,又有人轻轻地揉按着太阳穴,净念觉得舒服了许多,只还是感觉全身有一些不自在,遂贴着男人的胸膛微微蹭了蹭。

怀里的人如猫儿般不经意地撩拨着自己,索翰华垂着眼皮,遮挡了眼里的暗火,持续为净念按摩了额角后,待见对方的脸色不再难受,双手沿着少年的脸颊、颈脖,一直滑下,若轻若重地抚过这赤裸光滑显得有些单薄的上身,最后落在了紧致的腰腹上。

净念虽然偏瘦,但到底是武人出生,腰腹上的肌肉蕴含着力量。索翰华捏了捏他的腰,满意地轻笑起来。

“净念,难受吗?”拿着布巾轻轻地擦拭着少年的身体,索翰华语含取笑,“以后可还要喝酒了?”

这一番折腾让净念酒醒了不少,何况他本就没有完全失了神智。听到男人的问话,他竟察觉得出那笑意里有着一丝危险,遂很快地摇头。

“呵……”索翰华不再追究,泡了大半天,把彼此身上打理得干干净净后,直接抱起净念,将他塞进被窝里。

索翰华披了件外袍,就坐在净念床头,手指细致地描画着这人的眉眼。

净念觉得昏昏欲睡,闭上眼,又奇异地无法入眠。遂睁开眼,望着男人含笑的面容,他微有些恍惚。

“怎了?”

这声低问,隐含了一丝缱绻的意味。净念虽不懂,却能感觉得出那点微妙。他躺在索翰华怀里,就这样与对方一直对视着。

直至屋内微暗,下人们进了又出,点亮了灯火。

净念轻轻地动了下嘴唇,遂闻一声喑哑干涩的嗓音:“父、亲?”

端着醒酒汤的曲默,一脚踏进屋内,恰好听到这一声轻唤,顿觉双腿发酥,手上脱力,便是瓷碗掉落的一声哐当!

索翰华冰冷的眼神扫了过去。曲默心头发寒,立马低下身,快速地捡起破碎的瓷片,对着两人无声地行了个礼,便急速地退出去。

【四四】始能言

索翰华没有追究曲默的失态,净念的忽然开口,让他在一瞬的意外后,也便是讶异,不过他很好地掩饰了情绪:这孩子的声音……

“净念,”索翰华噙着一丝浅笑,手指轻轻地触碰着少年的唇,“是父(重音)亲。”指尖沿着唇线描画。

净念头微微动了动,思索了许久,才再次开口,声音依然干涩沙哑:“父亲(二声)。”

眼神忽闪了下,随即恢复平静。索翰华是少见地有这般耐心,一遍遍地纠正着净念的发音/语调:“还是不对,父(重音)亲(轻音)。”

“父亲。”这一次,净念喊出来的比较标准且流畅。

“乖。”索翰华轻笑。

曲默重新端来一碗醒酒汤,待走至门口,微顿足,下意识地深呼了口气,才走进来:“主上,这是少主子的醒酒汤。”他边说着话,边紧张提防着净念突然发声。

“嗯,拿过来吧。”

虽然不喜欢那醒酒汤的味道,净念却知男人的意思不容违逆,只好坐起身快速地灌了下去,好在准备了甜点,便连忙就着男人伸过来的手指,把糕点咬进嘴里,舌尖不经意地碰触到男人手指尖。

索翰华缓缓地收回手,低着眉不知在想些甚么。曲默见净念喝下了醒酒汤,便赶紧地收拾了东西,想趁机溜出去,却被索翰华的话阻住了步伐。

“曲默,给净念查看一下嗓子。”索翰华淡声吩咐,“他的声音……”

话语未尽,曲默却明白其中之意。因为久不曾开口,嗓子受到影响,净念的嗓音变得干涩喑哑——但这些并不是最主要的。

重要的是,净念的声音,即便是根本谈不上动听圆润,却有一种惑蛊的感觉,如能勾人心弦。若此前,曲默猛地听到他开口的那一声,心尖都似在打着颤,遂才出现那般狼狈的状况。

身为王太子,将来会与各种人交际往来,净念却有这般的嗓音,着实是……曲默觉得头皮开始发麻。

“少主子,劳烦您张开嘴,让属下为您看一看。”仔细地看了看净念的咽喉,又在他的喉结处按了按,曲默对索翰华说道,“少主子嗓子不是大碍,但比常人脆弱,得需要用药特别调养几年。”

净念不喜药味,闻言不等索翰华开口,就扯了下他的衣袖,摇起头来。

索翰华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应他要求,只说道:“净念,你既是能够开口说话,以后就得学着用言语来表达想法。点头与摇头,无法解决问题。”

闻言,曲默眼皮跳起来,恨不得立马堵住耳朵。

净念迟疑了下,遂试图组织起语言:“吃药、不用。”他虽然听得懂这个世界的语言,也学习了文字,但早对语言表达方式生疏了,发音也成问题,故而依然无法习惯说话。

索翰华浅笑:“是:不用吃药。”纠正了语序的同时,还特地分清重轻音。

净念立马流畅地重复:“不用吃药。”

“呵,”索翰华满意地笑着,遂回道,“该吃药的时候就必须得吃,切勿讳疾忌医。再说堂堂七尺男儿,何惧一盏苦药?!”

男人毫不退让的话语让净念只好沉默。

总算克制着因为听到净念的声音引起的那一些不适,曲默轻声解释:“少主子不必忧愁,治您嗓子的药,多有甘草,不会有多少苦味。”

净念看了曲默一眼,重新躺回被窝。

“休息一会儿,等晚膳时本王会叫醒你。”索翰华低头嘱咐着净念,后转而对曲默说道,“你安排下,本王在这边再多住五日。”这决定是因着净念的忽然开口而临时起意的,趁着在清濯镇的悠闲时日内,他要教会净念的言语表达。

其后,自第二日起,索翰华似乎突然闲了下来,就留在小苑,教导着净念学习说话,从最基本的日常对话,到一些简单的礼貌用语。

净念学习得很快,他本来就是能看能听,不出一日就能够说一些简短的话,虽然有时语调还是不太准确。

日暮时,家家户户又想起了爆竹声。这酒酺节的欢庆,前后得持续近十天。

“这几天你一直闷在屋里,”索翰华说道,“用完了晚膳,随本王四处走走吧,也好感受一些民生风俗。”

净念本想摇头,遂又想起该用语言表达:“你说不要出门。”

索翰华一时没反应过来,遂才想起那天的玩笑话,失声笑道:“净念,为父那时不过是与你说笑罢了。”他特地在这里作短暂停留,就是为了让净念看听更多的人事,自然不能真让他整天缩在屋里。

说笑?净念有些不太明白。

索翰华只道:“你既学会了视听说,则要开始懂得辨真伪。人之言语,多有变化,要学会分辨真假,是玩笑还是嘲讽,是本义还是反话,意思截然不同。”说罢,瞄着净念认真的神色,补充道,“本王会把这一切,一点点地全都教给你。你所要做的,就是思考本王的话,明白吗?”

……就像前世父亲做的那样,不过还有些不同。净念想不透这点不同,倒也不追究,只觉得心里有温暖的很舒服的感觉,遂轻声应道:“嗯。”

净念的话语总是很短,而且多不主动开口,往往就回应时发出一个字:“嗯”、“不”,如同他以前的点头与摇头一般。索翰华挑了挑眉,没再勉强,凡事按部就班,何况净念的本性就不是话多之人。

教育完了净念,索翰华再次提起先前的想法:“晚上的清濯镇比较热闹有趣,虽然有很多少年人借机求偶,若碰着了中意你的……”语气有些莫名,“只不必回送信物便是了。”

“嗯。”

夜色中的清濯镇,蒙着一层昏黄的暖光,沿着街道两侧的商铺住家,门口都高挂起灯笼,敞开门的店铺,灯火更是照了出来。整条街上,人来人往,时有一大拨人聚在一起欢跳起舞,以年轻人与孩子居多。

有一种自得其乐的幸福。

净念慢慢地走着,偶尔会看一下路边的摊位,都是卖些小玩意,如泥塑、木偶、面具、首饰,也有一些是零食糖果。

索翰华随着净念的视线,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摊位,轻笑:“净念可是极爱糖果点心?”不等净念回答,他就朝那边走去。

净念等在路边,静静地看着小贩喜笑颜开地为索翰华推荐糖果。便这时,忽有人快速地接近,遂迅速转过身正待作出防备,他只闻到一股浓厚的脂粉气,遂一块红色的布被人扔到肩上。

一个女子娇笑着跑回路中,与另外几人笑着指向这里。

“吾儿好神气!”男人低沉的声音从背后骤然传来,“为父不过转了个身,就有女子送你红绡表达情意。”

净念敏锐地察觉到索翰华的不悦,不解地回头,与此同时无所谓地把落在肩上的红布顺手扔掉地上:“父亲。”这肯定的语气,其实是疑问。

索翰华拿着一串糖人走到他面前,递过来:“吃吧。”其实摊位上糖果有很多种,他独独就选了只有孩童才会喜欢的糖人。

净念眸眼微微一亮,迅速地接过糖人,微仰头盯着男人的脸。

“呵,喜欢?”尽管少年的表情还是那么木然,索翰华却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他的欢愉。

经过索翰华的教导,净念大概明白喜欢是怎样的情绪,面无表情地回答:“嗯。”

“不要总用一个字。”

“喜欢。”

索翰华勾了勾嘴角,笑望着少年轻咬着糖人,伸手在他后脑勺摸了摸:“真乖。”目光不经意地转向街中央那个失落的少女。

原本安慰着少女的几人,正气愤填膺,想要冲过来指责那目中无人的少年,却猛然对上那一道阴冷的视线,身体顿时僵住,只觉自己如被毒蛇盯中的青蛙,血液都被冻住。

索翰华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注意力再次放回净念身上:“前面有一座酒楼,今天会有不少文人聚在那吟诗论道,去听听看。”

二人进去的时候,里头挤了满满的人,若非早先安排好了,他们是根本进不了门。此时,这些文人正分作两派,热议“德”与“法”。

“净念,”索翰华悠哉地品着茶,问着净念,“他们这些道理,你也都听了。觉得哪方更有道理?若论以治国,是德治还是法治?”

德……这东西,净念的概念还是不深,他仔细听了楼下两方的话后,缓缓地开口:“法。”

索翰华抿了一口茶,将杯盏放回桌面,才悠悠地说道:“德政论仁,法治以刑。若以德治,人失德则天下无道;若以法治,君子轻德不仁,民则无所聊生。故今有存徳留法、德法合一之说,士大夫多以为‘法以辅德’‘德为人本’。”

“不过德法之论,非止于此。烽火乱世,则需厉刑以规矩,谓法;太平治世,则可尚仁稳民心,谓德。世间道理,本无主次之分,端看你怎般看待。”

净念似懂非懂,但是也知道男人的意思是德与法都很重要,需要区别对待。遂不解地看向楼下,众人还在热论争执,更有人脸红脖子粗,他出声问:“他们不懂。”

索翰华愉悦地笑:“他们,是文人。”

【四五】斥候掩

清耀族酒酺节的最后一天,索翰华终于决定要离开,继续往东北方向行进。这一程,他们都是骑马赶路,鲜少休息,越往东北,人烟渐渐地稀少。

午时,几人下马歇息了片刻。也不知这到底是甚么地方,看远处的山脉,从东北绵延至西南,把这里似是围成了一个巨型的山谷地,气温有些高,但不像北方其他地方一样在午后总会下雨。

索翰华见净念快速地解决完自己的干粮,笑道:“这两天你都没工夫练功,现在可以去练练手,顺带消食。”

净念轻点头:那几个人从他们抵达清濯镇后就一直尾随跟踪至此。

“尽可能留下活口。”索翰华又补充道。

非莫与曲默正也要跟过去,却被索翰华阻止:“净念一人便可。”说罢,他靠着树干,闭目养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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