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额头撞上了椅子，把红木的雕花椅撞得发出了闷闷的响声，手扶着椅子手忙脚乱的坐直身体，柳笑尘用幽怨，呃不对，是控诉的眼神死盯着龙老爷子不放。
这一回他绝对没有听错，小尘？怎么不叫笑尘了？豆奶？那东西他不喝，还牛初乳？这可比刚刚自以为误听的腿抽筋完全是小巫见大巫了。
“呵呵……不好意思说错话了，我是问你喝不喝牛奶，我这有新送来的鲜奶，保证质量没问题。”仿似根本就没看到柳笑尘指控的目光，龙老爷子弯腰由桌案底下拿出一大瓶鲜奶来，然后又拿出两个碗，海碗。
亲们若不是北方人一定不知道啥叫海碗，所谓海碗就像武松上景阳冈前喝酒的那只碗，碗口饼一般大，深度却绝对比那深得多，咱是半圆形的，不是不规整的倒三角。
眉心从龙老爷子拿出两个海碗时就一直在暗暗抽动的柳笑尘真的无语极了，他左算右算也没料到，把自己叫来问话的龙老爷子会是这么个……不着调的人。
不过自己的紧张感却是真的一星半点也找不回来了，看着笑眯眯献宝一样将满满一碗的鲜奶送到他手中的老人，感叹，都说酒桌上多朋友，这奶桌上，也能找到交情吧？最起码自己和龙老爷子之间的距离感和陌生感就被这一口口喝下的鲜奶，闹没了。
两人闲闲的东聊西聊，气氛如斯融洽，不知不觉间竟已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味道怎么样？”双手捧着鲜奶，双肘支在桌案上的龙老爷子很随意的问着，那语气那表情，好像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真正的祖孙。
“还可以。”同样随意的回答，柳笑尘就是这样的性子，随性而为，也随遇而安，要不然也不会和蓉城云天在生死之间还谈笑悠然，杀人那般会让人胆寒的事情说干就干了，被家人利用一次又一次明明心被伤透了，可母亲只是一个悔悟痛苦的眼神，柳笑尘说心软就心软说落泪就落泪。
他的冷酷和好欺不是人们定义当中的冷血与懦弱，说起来很复杂，但只要记住一点就能掌控住柳笑尘的心，他是个‘你对我好你就千般好，不问是非，不论对错，只要你对我好了，拿命还你也无所谓’的傻子，很可爱的傻子是不是？
“真的吗？我就说这里面加草莓和菠萝最好，可老忠头偏偏不同意，如果加了就不是还可以，而是好极了。”撇了撇嘴，龙老爷子赌气似的喝了一大口奶，白白的奶圈子印在嘴唇上，连着嘴唇边的白胡子也染上了几滴奶渍。
老忠头？不用想也知道这个老忠头非忠叔莫属了，好笑的瞟了眼门口，龙老爷子说的这么大声，他不信门外的忠叔听不到，想来这样气鼓鼓的话忠叔应该听了不止一回了吧？歪头想像着龙老爷子和忠叔逗嘴的好笑画面，嘴角的弧度越发大了些。
“好了好了小尘，别傻乐了，我这有份东西你看一下。”放下碗舒一口气，拉开抽屉拿出份厚厚的资料，龙老爷子随手甩给了柳笑尘。
接过资料，先是疑惑的看了眼对面的人，轻轻放下碗，柳笑尘知道，这才是龙老爷子找他来此的真正目的，只是不知道这资料里写的是什么。
打开、翻阅，越看柳笑尘的眉头皱的越紧，脸上的表情也很古怪，像调色板一样，总之自从恢复了面部表情功能之后，柳笑尘的表情还从没这么丰富过。
一室的沉默，半晌，柳笑尘揉了揉眉心抬头，“老爷子想我怎么做？”拿这份资料给他，龙老爷子到底是什么目的？
“不对不对，不是我想你怎么做，而是我想看你怎么做，笑尘，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还是个难得的让我喜欢的聪明孩子，这份资料给你，我就是想看看你能给我多少分，仅止而已。”
眯眼睛，仅此而已？只为了看看自己交出的答卷？看着对面依然笑意然然的老头，柳笑尘终于顿悟了，龙老爷子还是龙老爷子，他不是不狐狸，他只是把狐狸的本性隐藏的很深罢了。
不过……低头看一眼手中的资料，他一点也不生气龙老爷子的考查，即使这考查之后的定义是他和母亲在龙家的地位，他仍然对龙老爷子心存感激，因为他帮了母亲一个大忙，找回真正的自己。
母亲一直不自信，甚至于自卑都是来自于她的出身，她的经历，她曾犯下的错误和当年意外闹出的人命。
如果母亲的出身其实是高贵的呢？如果母亲痛苦的经历来自于别人的策划呢？如果当年的人根本就没有死呢？
当这一切都有了凭证之后，母亲还会自卑吗？还会觉得配不上龙飞而忐忑不安吗？别人还有什么立场再用看坏女人的目光去刺痛母亲的心？
所以他感激龙老爷子，不管人家是什么目的，就算有目的又如何？这世上本就没有无原无故的好，有目的才最正常。
“请龙老爷子放心，我会给你份满意的答案的。”
“得了得了，小尘啊。”放松身体端起碗，龙老爷子眯起了眼睛再次回归成好笑的小老头，“我很看好你，自然就想陪养你，你的心性不错，该狠时狠的手段也让我很是欣赏，龙家需要人才，特别是第四辈里需要一个拿得出手的人才，而你，有这个资格。”
不理会因为自己推心置腹的言谈而面露惊讶之色的柳笑尘，龙老爷子叹了口气接着往下说，“别看龙家家大业大，其实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我的身份，老大的资历，小跃小飞他们的能力，这些即是龙家的荣耀也是龙家招人眼红的刀。”
“所以您才不反对龙飞娶我的母亲，龙家有一个门当户对的联姻对像就可以了，不需要再惹人的眼，而母亲刚刚好可以平息一些压力，这样即成全了龙飞与母亲的爱情，也缓解了龙家潜在的威胁，何乐而不为？”
柳笑尘一针见血的评论让龙老爷子愣住了，仔细看向柳笑尘的眼睛，那里没有嘲讽没有不平没有其它任何负面的情绪，他在用绝对公平的立场来看待这件事情，这让龙老爷子不由得瓜目相看。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识，了不得。
“不错，迎你母亲进门是有着政治目的却也不全然是，她是个好姑娘，只耐何命不太好，我龙家娶她回来自然也不想让她为难，所以你要负责洗清柳眉身上的污点，让她可以挺直了腰嫁进我们龙家再不被人指指点点，怎么样？你有没有讨厌老头子我目的不纯？还有政治气息太过浓厚？”
白眼一个，差不多两个小时的聊天早让柳笑尘和龙老爷子之间亲近了不止一分，这人时不时搞笑的话语和动作最多让人无语一点，讨厌什么的还真不可能。
“老爷子还有一点没有说明吧？”
“什么？”挑了挑眉，龙老爷子低头喝奶。
“我和陆逸风之间的纠缠不是也在您的算计之内吗？”瞄到龙老爷子端碗的手一顿，柳笑尘悠然的交叠起了双腿，“毕竟长辈再好也架不住后继无人不是？龙家第二辈第三辈的确都很好，可就像您说的一样，龙家第四辈里拿得出手的就几乎没有了。”
歪头，板起手指头一个个数，“龙跃生的是个女儿，几年来再无续弦的意向，不管是真情深还是假意装出来的，都给了别人一个信号，龙跃这辈子都不太可能有儿子了，龙飞娶了我母亲，母亲虽才三十二岁可到底算是中年人了，能不能生还是两码子事，陆逸风是个好的，能力也不错，但是一，他不姓龙，二，他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这两点都是让人接受不了的，如此一来，别人再不会找龙家的麻烦，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傻子才愿意干，等着龙家自己绝了自己的根，不是更好？”
一袭话说的屋子里再次寂静下来，过了好久，龙老爷子才默默放下碗，柳笑尘再次黑线，海碗见底了，喝的真快。
“小尘～！”扑～
被吓了好大一跳，柳笑尘囧囧有神的看着突然冲过来抱着他的胳膊不放并满脸找到知已表情的小老头，头上黑线唰唰的下，这是肿么了？？
“还是小尘了解我的苦处，自动憋在这破院子里我容易嘛我，要不是为了龙家，老子早和忠老头带着一帮小伙子玩去了。”
“小伙子？”一边往下扒拉粘在胳膊上的手，一边疑惑的问，柳笑尘到现在也没有发现，他竟然一点也不恶心龙老爷子的碰触，这是个奇迹啊奇迹，会让卓亦凡他们妒忌死的奇迹。
“对，就是小伙子，小尘你不知道，带兵可好玩了，看着那帮小子们嗷嗷叫着上爬下跳，那股兴奋劲，能让你一晚上都睡不着觉。”想当初他手下的兵哪个不是狼一样让人胆寒的人物？偏临到老了却只能坐在破院子里看破书，他苦啊。
算了，扒拉不开就扒拉不开吧，这老头的手劲还真大，撇头不理胳膊上的手，柳笑尘拍小狗一样拍了拍龙老爷子的头，“您老节哀。”
静，龙老爷子僵僵的松开手，胡子一翘一翘的看着柳笑尘不说话，节节节哀？？？才不到两个小时自己就把柳笑尘带坏了吗？太没成就感了吧？
没看到龙老爷子纠结的小眼神，柳笑尘在呆呆看着自己的手，他刚刚拍了龙老爷子的脑袋？没恶心？？想着，伸手过去在龙老爷子控诉的目光中又拍了一下，嗯，真没恶心，可为什么会这样？
“柳——笑——尘。”见头上的爪子来了又去，龙老爷子悲愤了，直起身体正想端起长辈的架子训一训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小子，却再一次被人打断了。
“龙爷爷晚安。”笑，柔和而又亲切，灯光下的少年灼灼生华，让人一丝怒火也发不出来。
“小尘乖，你也晚安。”目送柳笑尘开门，目送柳笑尘迈出院子，直到柳笑尘的背影消失了好一会龙老爷子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貌似中了美人计，不止火没发出来还傻傻的恭送柳笑尘离开了？！
“老爷，您今天的奶没有喝完。”守在门外的忠叔低声开口，声音里显而易见的笑意让龙老爷子的脸色由白转红。
“我喝完了，桌子上的空碗你没……”嗳？他的碗呢？眼神猛的瞟向柳笑尘椅子旁的小方桌，那里，大半碗的奶正无声的说，看这里看这里。
“老爷，每天睡前一碗奶，这是您自己规定的。”咳了声，任龙老爷子眼神如刀，忠叔依然故我的执行着命令。
“那碗不是我的，是柳笑尘的。”他才不要喝柳笑尘剩下的。
“老爷，屋子里只有一只碗。”
“一只碗怎么了？一只碗……”对了，一只碗，为什么只有一只碗？原本好好放在桌子上的碗怎么会没有的？不用想，一定是被柳笑尘拿走了，那小子坑他。
“忠老头，我真的喝不下了，今天就算了好不好？”他错了，他不该把正常的瓶子换成两倍大的量，算计人反被人算计是个耻辱，只可恨这份耻辱自己还得咬牙忍了，柳笑尘太不可爱了，怎么可以算计老人家？
不过他是怎么知道奶应该是一碗的？还顺碗顺的无声无息的，丫臭小子该不会是司空摘星的弟子吧？
第56章：吐血的临别礼物
龙家客厅里依然灯光灼灼，龙飞、柳眉、陆逸风，连淡漠的龙跃和龙飞的父母都坐在沙发里，这让慢悠悠一路欣赏夜景回来的柳笑尘有些意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都已经十一点十五了，他们这是……在等他？
是了，自己被龙老爷子叫去这么久，身为儿子儿媳哪里会不多想？只是谁又能料得到，他去了这么长时间有大半是浪费在了喝奶上。
想到龙老爷子嘴角边一圈又一圈的奶渍子，脸上总是淡然的表情出现了几丝裂痕，点点好笑溢上了眉稍眼角。
“尘尘回来了？”一见儿子出现在门口，柳眉小跑着凑了上去，眼睛仔仔细细打量着儿子，生怕儿子少一块肉般。
“妈，怎么没去睡？”知道母亲担心他，窝心的同时却也怪着母亲不好好照顾自己，扭头瞟一眼龙飞，母亲怎么说也算半个龙家人了，身为准丈夫人选的龙飞怎么也不劝劝母亲？
龙飞干干的摸了摸鼻子，他也得劝得动不是？再说了，别说眉儿，就是他们一家老小，好吧，没有小，灵儿那丫头早回房睡去了，但老家伙在，想他们龙家人什么时候全体上阵等一个人回来过？柳笑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尘尘坐。”没看到儿子和爱人的‘眉目传情’，柳眉拉着儿子的手一同坐在了沙发上，“尘尘，老爷子都问你什么了？你有没有……”被老爷子刁难，剩下的话问不出，她知道儿子一定懂。
毕竟爱人再重要也重要不过儿子去，女人从来都是为母则钢，要是老爷子因为她和龙飞的事情让儿子吃瓜落，她拼着好姻缘不要了也会带着儿子离开。
天知道自从儿子被带走之后她的心受到了怎样的煎熬，时钟每溜走一分，她的心就沉下去一寸，几个小时里她觉得自己老了好几岁，还好儿子平安的回来了，要不然……
望天，柳眉这是把龙老爷子当老虎了吧？不过想来也是，如果没见过龙老爷子的人一定不会知道，那是个多么让人吐血的人物。
“妈，老爷子叫我去只是说说话，没什么的。”真的只是说说话，只是那些话有大半在吃的上面，眼神不无调侃的瞄了瞄眼露羡慕之色的龙飞，心中想着，如果龙飞知道了自家老祖宗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大概身体当中隐暗的蹦达性子一准会立马跳出来飞奔了吧？
再次被柳笑尘眼神扫描了一回的龙飞身上一阵阵泛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种，柳笑尘的心里在想着与他有关的某某非常不好之事的感觉，难道……柳笑尘在老爷子那里取了什么经？还是管着他这个未来父亲的家经？不然为何打从老爷子那回来之后，柳笑尘的表情和眼神都这么古里古怪的？
他家老爷子不会这么……不着调吧？
宾果，龙飞乃真相了。
“好了，既然笑尘回来了，那就去睡吧，这么晚了，你们又连着赶了几天的路应该都累了，散了吧。”放下茶碗，龙定邦站起来，挥了挥手回房去了。
目送着龙定邦离开，张怡朝着不安的柳眉笑了笑，“小眉不用担心，老头子从来都是这样的，你看看龙飞和龙跃就能知道，那性子啊随了他爹十足十。”
“我没担心，就是……”既然等了尘尘这么久，为什么尘尘回来了龙飞的父亲却一句话也不问就走了？她原以为龙家一大家子人坐在这里是想等着尘尘回来汇报点什么，如今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眉，张姨看你是自家人才多一句嘴，在龙家，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你就当不知道好了，慢慢你会习惯的。”龙家的媳妇不好当，她会负责把柳眉调教好的，这是她身为婆婆更是身为龙家人的责任。
当然，她所说的调教绝不是给柳眉难堪，而是让她能更好的当一个龙家的合格媳妇，想当初老大娶媳妇进门之后……黯然的摇一摇头，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想也没用。
“我知道了，谢谢张姨。”柳眉也不是笨人，张怡解释了几句就明白了所有，心安定下来自然脑子就再不会因为担心儿子而短路，回头想想自己等儿子的几个小时里坐立难安的样子，脸唰的一下子红了。
“呵呵，眉儿娇羞的样子真好看。”大脸凑过去，龙飞故做陶醉的样子让柳眉的脸隐隐有了燃烧成火云的趋势，而龙飞像是根本没有看到柳眉眼中愤大于羞的神色般，爪子无声的揽上了柳眉的腰，“走，哥哥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