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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本道长上——by钟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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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英明神武、举世无双、已修炼至渡劫期的的本真人因为遭恶蛟偷袭、法宝又被人盗走, 没能熬过天劫,只能附进一个平凡的少年的壳子里重新来过。 重回人间的真人我从头开始修仙,却发现阔别千年,这凡世间早已变了个样。 爽雷,狗血,小白,金手指,总攻文! 桃花满地走,老情人不如狗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修真,重生,穿越时空 主角:灵虚子 其它:总攻,修真,金手指 第一章:选拔 本真人仙风道骨地往人群里一站,咄,居然还高出一头。老实说,让真人我和这些七八岁的奶娃娃们站在一起参加选拔,我这张老脸还真是有点架不住。 身后的毛团扯了扯我的衣摆,小声问道:“少爷,行吗?” 我拍开他的手,淡定道:“行,怎么不行。”本真人五千年修行,虽然现在套了一具平凡的壳子,但里头装的可是渡劫期修士的灵魂。渡劫期修士听说过吗?放眼四海,也只有我灵虚子一个!当然,因为没熬过那场该死的天劫,五千年的修行已化为乌有…… 台上站的那位辟谷期的女修士,是来主持括苍派五年一度的选拔的,被选中的弟子能够进入括苍派修习道法。说起来,括苍派如今的掌门吴苍子那家伙还是本真人的徒孙,那小子资质着实不怎么样,修行千年也不过修成了元婴,恐怕是难以再进一步了。 台上的女修士在说话。 “我括苍派乃是得灵虚真人嫡传的门派,数百年来,已出了一名元婴修士,数名金丹修士。我们将会在你们中选出合适的人选收入门派之中,进了括苍派,即可学习括苍派的道法,不过以后的修行还要看你们个人。” 不好意思,真人我就是灵虚真人。话说千年不出山,如今出了山才知道我居然已是那么赫赫有名的人物,修仙中修道门派近百家,其中一大半的掌门都号称是本真人的徒子徒孙,门派得连本真人嫡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算起来,我统共好像也就只收过三名入室弟子?难道那几个小家伙那么会开枝散叶? 冒充本真人徒子徒孙的水货不少,不过这吴苍子倒地地道道是我的徒孙没错。他是云尧的入门大弟子,两千年多前他刚入门那会儿跪在我跟前给我磕过头端过茶认过我这个师公。想起云尧,我不由有些伤感,算起来我也有千多年没见过他了。这次来参加括苍派的弟子选拔前我还当真有些担心,特意去打听了,云尧已经好几百年没出过仙云山,想来我就算上了括苍山也不会见到他,我这才安心来参选。 我和云尧的那笔恩怨虽然已过了数千年,然而云尧这个小弟子,我至今还是——不怎么想见他。 括苍派的弟子把我们这些来参选的少年分成几队,毛团那小家伙在后面紧紧跟着我,一步都不放。 女修士说:“此次选拔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考察你们的灵根,另一部分是考察你们的慧根。有慧根者可悟道,有灵根者可修道。” 片刻之后,我弄明白了,所谓考察慧根,就是笔试,括苍派的人出对联或诗句,让我们这些参选的少年回答;所谓考察灵根,就是面试,由那位辟谷的女修士亲自检查我们的资质是否适合修仙。 我还真有些嫌弃我那不开窍的徒孙吴苍子,不就是选个徒弟,居然还搞出那么多花样来。本真人当年收徒弟,除了看资质之外,只看相貌而已!长得一看就是凡夫俗子的家伙就丢去自生自灭,长得清秀伶俐的可以留下扫外室,长得美艳动人的可以留下洗衣焚香,长得倾国倾城仙风道骨的可以留下给我铺床,如果他愿意暖床我倒也不甚嫌弃。 笔试的题目拿到手了,一共三道题,两句诗一行对联。 两句诗都是给出前半句,后面半句让答题者填。本真人修道五千年,文成武德样样能行,这种愚蠢的题目拿出来考真人我,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第一句诗是:“欲穷千里目”。我冷笑一声,提笔填上后半句:“我要穿秋裤。” 第二句诗:“总为从前作诗苦。”我挥毫泼墨:“只因没有穿秋裤。” 最后是一行对联,对联的上半句是:“英雄不问出处。”本真人补上对应的下联:“天冷要穿秋裤。”无比押韵对仗,我再大方地送上横批:“防老寒腿!” 把笔一丢,真人我背着手仙风道骨地出了考场。 没多久,毛团也跟出来了。他抓着耳朵为难地说:“好难啊,最后一句对联我答不上。” 我冷笑道:“那你肯定选不上了。” 毛团紧张地勾住我的小手指:“少爷,我要跟你在一起。” 紧接着,括苍派的弟子又把我们领去参加面试,面试我们的正是那位女修士,她还真是个冷美人,论相貌,是本真人从前可以留下洗衣做饭的档次。论身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胸一甩,奶四海。老实说,我一开始对于加入括苍派这件事兴趣缺缺,不过这位女修士让我感觉到我那徒孙吴苍子选徒弟的眼光还是勉强得到了本真人的真传,看来这括苍派有必要去一去。 女修士冷冰冰地看了我一眼:“灵根不全。下一位。”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毛团蹦蹦跳跳地从考场出来了,兴奋地拉着我的手道:“少爷,我选上了!” 我背着手,怅然地面向大海:“我……落选了。” 毛团愣了一愣,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了:“那我不去了!我要跟少爷在一起!” 我撇撇嘴。吴苍子选徒弟的眼光不错,可是他选出来的徒弟的眼光就不怎么样了。我灵根不全?就算这具壳子的资质是稍微,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差,但是里面装可是我灵虚真人攒了五千年货真价实睿智英明聪慧无双的的元神!! 我一撩衣袖,冷冷道:“咱们走!” 毛团立刻跟了上来,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少爷,咱们去下一个门派吗?” 我翻了他一个白眼:“哪个门派啊?我困了,先找个地方先睡觉去!” 第二章 我找了个山洞睡了一觉。我的元神如今还损伤的厉害着,虽然找了具新壳子附上了,可是因为没有灵力傍身,故而十分辛苦,一天里得睡上好几个时辰休养。 这一睡,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我渡劫前的事。 话说这世间修仙者成千上万,但是大多是些不值一提的小喽啰,能修到元婴阶段的修士已是千里挑一,有人说是因为近几千年来中原灵气越发薄弱,不过依本真人看来就是他们资质不够而找的借口罢了。道修者放眼全天下也只有本真人成功修炼至渡劫期,不过那魔修之中亦有一名出众者,那便是已修炼至合体、很快就要进入大乘境界的凤元。其实说起来,凤元与我……罢,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原本真人我与凤元两人一道一魔,乃道修者与魔修者可望而不可及的明月悬星。我等世外高人自然是要隐居的,打我进入了渡劫期开始,我便在灵虚山上隐居下来。那灵虚山灵钟灵毓秀,灵气十足,我在那里一待就是近千年。因为有我这位渡劫期修士在,其余修仙修魔者与妖兽一向不敢前来打扰。 正因为如此,本真人一时疏忽大意,那天居然被一只恶蛟给偷袭了去。 那恶蛟是高阶妖兽,他偷袭我绝非临时起意,阵法布得精妙,对于我的仙法也十分了解,我居然被他打成了重伤,可真是晚节不保。当然真人我仙法过人,最后还是破了那恶蛟的阵,也将它打成重伤,没想到还是叫它逃走了,我也受了不轻的伤。 我回山上修养的路上,在草丛里捡到了一只小白毛团,那是一只白狐狸。那只狐狸没有灵气,我只当他是普通动物,本来欲将它放走,正巧那时候伤情发作,我吐了一口鲜血,随手就把狐狸拿起来擦了擦嘴。那小狐狸倒也乖巧,只用一双黑黑圆圆的大眼睛仰慕崇拜地盯着真人我看。因为那只小狐狸的皮毛又松又软,贴在身上十分舒服,白天可以当围脖,晚上可以当枕头,洗脸的时候可以当毛巾,没事的时候还可以拿来擦擦手洗洗脚,于是本真人一时善心大发,有意点化他进入修仙之路,便将它收了,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毛团。 后来我带着毛团上山,喂了毛团两粒灵丹,就自行闭关养伤去了。那恶蛟伤我不轻,我少说也要闭关几十年才可复原,只是原本再过百年就是我的大劫之时,只要能熬过天劫,我便可臻入大乘期,不久既可飞升成仙。 然而本真人万万没有想到,由于恶蛟的阵法打伤了我的真元,竟然引得天劫提前了百年到来,当天晚上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就朝着真人我落下来了。 原本,本真人手里有一项水系的法宝名叫九水神灯,此法宝可吸收雷劫,并增强自身灵力,最终为修真者吸收。如果有它在,即使真人我身负重伤,亦可安然渡劫,然而就在雷劫来前的一个月这九水神灯却被人盗走了;本来只是丢了九水神灯,凭借真人我醇厚的灵力,强撑过雷劫也未必不可,可偏偏之前又遭了那该死的恶蛟的算计。 两两相加,结果是——本真人没能成功渡劫。 我强撑了三十几道天雷后,元神受了重伤,我连忙元神出窍脱逃,然而那雷劫却是追着元神来的,差点没将我的精魄击碎。我慌忙逃窜到山外的村庄里,这时候天际突然划过一道蓝光,下面一道雷居然没有打在我的身上,而是没那蓝光拦住了。当时情况太过紧急,我无暇去看到底是哪个倒霉蛋替我挡了雷劫,刚巧村子里有一名男童的魂魄刚刚离体,壳子还是新鲜的,我就赶紧附了上去。 再然后,本真人就成了现在这幅样子了。 我夺舍的这具壳子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我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个总角少年,他说他叫毛团,还说我是他的少爷,他是我的仆人。这少年长了一双狐狸眼,小脸蛋瓜子白嫩嫩水灵灵的,还真有些像本真人在灵虚山上捡到的那只小白狐狸,只是那狐狸明明没有灵气,合不该能化成人形才是。真人我一时也弄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毛团看起来温软无害,还勤劳地伺候我的起居饮食,我也就勉为其难地让他领了这份荣幸,成为我的贴身仆人。要知道,现在世间鼎鼎有名的分神修士云尧当年也不过有资格给本真人铺床罢了。 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毛团就睡在我脚边。他整个人蜷成一团,屁股扭来扭去,手无意识地伸到腰后面摸了摸,却只摸到自己光溜溜的屁股。他突然一下惊醒过来,狐狸眼瞪得滚圆,转着头四处寻找,嘴里慌张地叫道:“尾巴,我的尾巴!” 片刻后,他安静了下来,看看自己的手和脚,又看看我,心虚地低下头不说话了。 真人我摸了摸肚子:“饿了,你去弄点吃的来。”我的真身早已辟谷了上千年,只是这具新壳子姿势低劣了些,全无灵气,因此还需杂谷粗粮垫着。 毛团乖巧地应了一声,颠颠跑出去了。 还别说,毛团这家伙十分伶俐,没一会儿他就弄了一只香喷喷的烧鸡回来。 我毫不客气地把烤鸡吃了个精光,吃完以后手上脸上油乎乎的,于是我问毛团:“有狐狸吗?” 毛团看起来被吓了一跳,眼珠子转了转。这家伙没什么别的不好,就是一心虚总转眼珠,生怕别人看不出他的局促来。他磕磕巴巴地说:“什、什么?少爷要狐狸做什么?” 我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算了。”然后我直接把油擦在了衣服上。 毛团看着本真人愣了一会儿,知道了我要狐狸的用处,突然变得气鼓鼓的,小脸皱成一团,小声哼了哼,说:“狐狸皮毛是很珍贵的。”顿了顿又道:“我去弄点水来。”说完便又跑出了山洞。 睡过一觉,吃完东西,这具瘦瘦弱弱的壳子有力气了,可是真人我受损的元神还很虚弱,总觉得自己糊里糊涂的,过去的很多事情也记不清楚了。想要恢复,还是得修炼仙法才是正道。 于是我走出了山洞,背着手望着一个方向远眺。 那是我曾呆了近千年的灵虚山所在的位置,可是那里现在没有山,只有一片树林。本真人知道,那是障眼法,只是现在这具壳子的灵力太低了点,故而无法识破障眼法。想当年本真人还在灵虚山上的时候,也用灵力罩住那山头,凡夫俗子根本看不出那里还有座山,只能进入幻境,这样能免去许多世俗的打扰,让真人我专心修仙。 其实打从本真人醒来以后,打定主意要重拾修仙之路,第一个主意就是回到灵虚山上去。那灵虚山灵力充沛,是修仙的绝妙之所,更何况我在那里藏下了不少丹药法宝,对于我现在这具壳子大有裨益,一旦能拿回那些法宝,我可比常人快十倍修仙的进程,虽然离我原先的修为还是差了许多,可好歹也是聊胜于无。然而现在那灵虚山却被人用灵气罩住了,我这双凡眼连看都看不见它,更别提回到山上了。 这件事当真是奇怪的很,我没逃过雷劫,一身灵力尽失,如今护着山头的灵力自然不是我的了。那么究竟是哪个家伙鸠占鹊巢抢了我的灵虚山呢? 还有,那恶蛟究竟为何偷袭于我?又是谁偷走了我的九水神灯?如今把这些事串起来想一想,倒觉得一连串的事情太过巧合了,似乎本真人遭了别人的算计,而那人的目的就是要令真人我命丧于天劫之中,无法顺利飞升。 究竟是谁呢?本真人英俊神武风流倜傥,世间爱慕我者数不胜数,又是哪一位嫉妒完美无缺的真人我,而设下这样的局呢? 注释: 修道分为是一个等级:筑基——开光——胎息——辟谷——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渡劫——大乘 其中每个等级又分为:初期——中期——后期三个阶段,到了渡劫期以后就有可能在三个阶段中的任何一个阶段接受天劫的洗礼,从而飞升仙界 修魔也分为十一个等级: 筑基——开光——胎息——辟谷——金丹——魔婴——出窍——分神——合体——大乘——魔渡 第三章 灵虚山回不去,我就得另找一处灵气强盛的山头修炼,若不然,在这充满浊气的凡尘间修炼的话,修到元寿耗尽也修不出个名堂来的。正是因此,本真人才带着毛团参加了括苍派的选举。 现在这具壳子的确资质有那么点差,那位女修士说灵根不全也是没有说错的,这壳子的五行之中显然短了一截。而那括苍山的灵气恰恰补得是我缺的那一门,山上多产丹药灵草,因此我才想去那山上借点灵气用一用,没想到那女修士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敢把本真人踢出选拔队伍。 我郁闷地带着毛团离开括苍山脚下,打算另寻去路,再找一处灵气旺盛的地方。其实本真人是倾向于散修的,毕竟我壳子里的魂还是渡劫期修士的魂,要我投入我那些徒子徒孙门下给他们当弟子,我这张老脸当真有些搁不住。可是如今有灵气的地方都被各个修真门派或是高阶修士们占领了,就连我刚刚让出的灵虚山头也立刻有主了,想不依附门派自行修炼以我现在的处境还真是不太容易。 我和毛团刚走出没多久,突然只听背后传出兹兹的声响,我茫然地回头一看,我那头乌黑秀丽油光水滑的秀发居然烧了起来! 毛团立刻扑上来帮我扑灭了发尾的火苗,然后对着一棵粗壮的大树龇牙咧嘴:“出来!” 一个十岁出头的童子笑嘻嘻地跳了出来。那个小家伙身上穿着括苍派的道袍,不过是个练气二级的小弟子,他手指尖上还燃着火苗,顽皮地对着我们做了个鬼脸:“哈哈,我的火烧诀终于练成了!” 好啊,原来是刚刚练成了新的法术便拿本真人练手来了!本真人鄙夷地对着他冷笑:现在的小家伙们是越来越没用了,想当年本真人刚刚练成火烧诀的时候可是偷偷把整个山头道长弟子们的裤子全部烧穿了,以至于大家都只能光着屁股跑来跑去,他们最后都没抓出罪魁祸首是谁,而本真人却把全山头小道士们的屁股按照白嫩和挺翘的程度分了类,至今排名册还藏在王屋山上呢! 毛团恼火地要扑上去教训他,我把他拦下了:“哎,不要鲁莽。”开玩笑,本真人五千年修行,怎能连这点内涵也没有? 我和蔼地走上前:“小道士,你的师父呢?” 那烧了我头发的小混蛋警惕地看着我:“师父在山上,你这个落选了的没用的家伙,想去告状?想都别想!” 毛团又要往上扑,我再次把他按下了,依旧满面春风:“那你的师哥师姐们呢?” 小混蛋得意洋洋地说:“我是自己溜下来的,只有我一个,有本事你咬我呀。” 很好,没有其他人在,也就是说没有人会替这小混蛋出头了。我冷笑着退开一步,道:“现在不鲁莽了。毛团,上,咬他!” 小混蛋一愣,毛团立刻扑了上去,把那小混蛋压在身下,张开嘴,犹豫了一下,回头问我:“真的咬啊?” 我一摆手:“先绑起来!” 尘世间对于本真人的评价是仙风道骨、大度良善。不好意思,那是西天的如来佛祖,却不是灵虚真人我。我一贯信奉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拔我一根头发,我把人剃成和尚。 小混蛋试图挣扎,但是没能从毛团手下逃出来,没一会儿就被毛团给捆到树上了。 我风度翩翩地走上前,割开他的发髻:“应该从哪一根毛烧起呢?” 小混蛋被我的风度折服,颤抖着说:“你快放了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我我师父可是括苍派的掌门吴苍子!大名鼎鼎的云尧真人是我的师公!大大大大名鼎鼎的灵虚真人是我师父的师公!” 我饶有兴致地问道:“哦?当真有那么大大大名鼎鼎吗?” 小混蛋立刻道:“当然了!天下谁不知道灵虚真人和云尧真人的名号!他们可都很喜欢我!你们快点放了我!不然我师父和两位真人一定会给你们好看!” 毛团睁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小混蛋,茫然地挠了挠头。 我忍不住笑了。这小混蛋牛皮倒也不怕吹破,云尧和灵虚真人我很喜欢你?只怕你连我们两个人的面都没见过吧。 不过既然他说起云尧,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个计策。 我问小混蛋:“你师父是云尧的大弟子,他可是很崇敬云尧?他可听云尧的话?” 小混蛋愣了一愣,点点头:“当然了。云尧真人已修炼至分神期,天下有几个修真者敢不听他的话?何况师父是他的弟子,师父历来是最讲尊师重道的。” “噢?”我慢吞吞地说:“那么如果被云尧看中说资质颇佳的弟子要上你们括苍山,你师父也一定会同意喽?” 小混蛋又愣了一愣,比刚才愣的还久一点:“被云尧真人看中?谁?” 我微微一笑:“我,还有你。你溜到山下,和我一起遇见了出山云游的云尧真人,他赠言于我二人,说我们资质极佳,是修仙的好料子。”我虽不想再与云尧扯上什么关系,不过他也已隐居数百年没有出山了,应当没机会知道我借他的名头耍的小把戏。没几个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隐居,吴苍子也难以就这问题去向他求证,只要我能说的像那么回事,吴苍子自然乖乖被我唬过去。 小混蛋瞪圆了眼睛,喃喃道:“这……你比我还能吹……我都不知道云尧真人长得什么样子……” 我嘴角一勾,笑道:“我知道。云尧嘛,他爱穿大红色,头发从来梳得一丝不苟,屁股……咳,他风骚的就像一只山鸡——哦不,是孔雀。” 第四章 我、毛团和小混蛋三个人站在括苍派的大殿中,大殿上坐了三名长老,居中的就是我那徒孙吴苍子,他身边两位金丹修士是括苍派的长老。 吴苍子的表情很严肃:“你们真的遇见云尧真人了?” 小混蛋别的好处没有,就是脸皮厚,在山下早已和我串好了说辞,脸不红气不喘:“是的。” 我也很淡定,毛团是唯一一个有些紧张的,我上山之前已经跟他说好了,让他不准转眼珠子,因此他现在死死盯着吴苍子的脚尖,眼睛连眨也不敢眨一下。 吴苍子左边的长老问道:“详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混蛋说:“我在山上练功的时候看见一道红色的霞光从天际划过,我心中好奇,就跟着那道霞光下了山,然后我就遇到了他们两个。”他指指我和毛团,我微笑着点头附和。 我接着说道:“我们也是追着那霞光而来的,我们三人一起朝那霞光落下的地方跑过去,就看见那里站着一个穿着大红袍的仙人。” 毛团按照我们串好的话小声说道:“他说他叫云尧,我们问他是不是云尧真人,他点头了。” 吴苍子沉吟道:“家师的确爱穿红衣不假。” 吴苍子右边的长老接过话去:“爱穿红衣的修仙者并不在少数,你们又凭什么确认他就是云尧真人呢?” 小混蛋故意装作思考了一会儿,说:“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是他自己说的。我看见他手腕上戴着一个镶有七颗彩色宝石的手镯。”那是七巧玲珑镯,此镯乃是高阶法器,小小手镯之中藏有巨大的空间,可往里置放无数宝贝。这是当年我赠送给云尧的礼物,十分合他风骚的装扮,因此他十分喜爱,常常都带着。 两位长老看向吴苍子,吴苍子双眉微蹙:“七巧玲珑镯,的确是师父的宝贝。” 吴苍子左边的老家伙说:“就凭这个,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我早有所料,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他还说,有一句话请我们转告一位叫小牛蛋的人,说他现在过得很好,请小牛蛋潜心修炼,不必挂念他。”小牛蛋,也就是吴苍子入道前的俗名了,如今吴苍子成了老祖,混的有头有脸还开观收徒了,他昔日的俗名只怕整个天下没几人知晓。 吴苍子脸色终于微微变了。他身边两位长老面面相觑:“谁是小牛蛋?” 吴苍子轻轻咳了一声:“小牛蛋是师父昔年养的一只妖兽,如今也在括苍山附近修行,这件事没几人知晓,既然你能叫出小牛蛋的名字,看来你遇到的人真的是云尧真人了。” 小混蛋忙趁热打铁:“那真是太好了,没想到我竟能有幸目睹云尧真人的真容,简直三生有幸。” 吴苍子左边的长老说:“既然云尧真人来了,为什么不上括苍山来见掌门?” 我不紧不慢道:“云尧真人说,他已经在括苍山上溜过一圈了,小……掌门治理门派治理的很好,他很满意,未免多生事端,他就不现身了。” 吴苍子叹了口气:“师父千年难得出山,我却不曾有幸向他行礼,真是可惜了。师父还跟你们说了些什么?” 我忙拉过毛团道:“云尧真人算出我二人是今日落选的,他让我们不要沮丧,说我们是修仙的好料,不如再上括苍山试试,掌门布道济世,或许会收我们为徒也未必。”娘希匹,真人我这张老脸真是有点发热。小牛蛋这家伙分明是我的徒孙,如今我却要拜他为师,真真是乱了辈分,小牛蛋的寿元怕是要让我老人家给折完了。 小混蛋不甘示弱地叫道:“云尧真人还说,我资质不错,以后必有大成!” 吴苍子皱着眉头不说话,他身边两个臭老家伙又开始添乱。左边的那个道:“云尧真人当真这么说?该不是你们私自加上去的吧?” 右边的说:“云尧真人何等身份,如何会青睐于你们三个?连道长我他都没有夸奖过!” 我呸!老东西你自己撒泡尿照照你那张老脸,灵虚真人我修仙五千年,依旧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颜如丹沃。修真者自有了一定修为后外貌就不会再变了,除非寿元将尽。这两个老家伙若非得道太晚,就是快要陨落,云尧又怎么会看得上你们?真真是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家伙! 吴苍子沉默许久,说:“你们三个走上前来。” 我与毛团、小混蛋三人携手上前,吴苍子先看了看小混蛋,问道:“你是哪位长老的弟子?” 小混蛋说:“回掌门,我是外室弟子。” 我斜了他一眼:敢情这小混蛋只是个外室弟子,连师父都没有。不过他资质并不高,倒也难怪。 吴苍子沉吟片刻,道:“还行。” 然后吴苍子又开始看毛团。毛团紧张地低着头不敢看他,吴苍子看了他半天,道:“奇怪。你把头抬起来看着我的眼睛。” 毛团颤声叫道:“少爷。” 我握住他的手,抬头对吴苍子笑道:“掌门,他是我的贴身仆人,自幼怕生,不敢与人对视,请掌门见谅。” 吴苍子又看了他一会儿,简短道:“灵根齐全,资质不错。” 最后,他开始看我。他只看了我一眼,就皱起了眉头:“你灵根不全。” 呸!从掌门到弟子一个两个都是没眼光的瞎子!我笑道:“可是云尧真人却说我将来必成大器。” 吴苍子神情迷惑不解,过了一会儿,叹道:“不管怎么说,云尧真人既然肯现身见你们三人,就说明你们三人必定有过人之处。那就都留下吧。”他问我们,“你们叫什么名字。” 小混蛋说:“回掌门,我叫龙小林。” 我说:“我叫林戌。壬戌之戌。” 毛团小声道:“我叫白……”他看了我一眼,声音更轻了:“我叫毛团。” 吴苍子点了点头,道:“以后你们三人就是我门下弟子。龙小林,你带着林戌和毛团去领本门的道袍和丹药吧。” 第五章 我得意洋洋地走出大殿,毛团和龙小林连忙跟了上来。龙小林兴奋的小脸蛋红扑扑的,拿拳头在掌心里敲了一下:“太好了,这回我可是掌门亲收的弟子了!黄长老手下那些混账总是狗眼看人低,说我资质太差,一辈子都只能当个扫堂的外室弟子。现下我可是狠狠出了一口气了!哈哈!” 毛团则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他眼中流露出来的光彩一定是崇拜和敬仰。 龙小林这混蛋虽说烧了真人我几根头发,不过看在他相貌还算清秀过人,再之配合我演了这一出戏,使我成功留在了括苍山上,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勉强把这仇消了。我得意洋洋道:“日后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保你前途无量。”这括苍山就是不大气,一个外室弟子居然还会遭人欺负。当年本真人收的三名弟子中,师麟这家伙因为相貌不够绝色,因此也只捞了个扫外室的分位。不过本真人到底待他不薄,亦传授精妙道法于他,如今他也是修炼至分神期的修士了。 龙小林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问道:“你真的见过云尧真人的面?” 我心里哼哼道:何止见过面?该见的不该见的我都见了上千年了。 龙小林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压低了声音道:“你说实话,小牛蛋是不是掌门师父的俗家姓名?” 我微微一笑,决定给我这徒孙保留几分颜面,不让他在他的徒弟面前丢丑。我道:“不知,我只是曾在山下捡到一本书,书上写着一段云尧真人的轶事,我与你说的一切都是书上记载的,书上还写他曾收过一只名叫小牛蛋的妖兽。” 龙小林似乎不太相信我的说辞,将信将疑地打量着我。不过他似乎也想不出我这看起来不过是十岁出头的少年能有什么别的法子和云尧真人扯上关系,因此便没再问下去。他又高兴起来,道:“这一次承你照拂,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我烧了你的头发,是我不对。以后你若有什么事,你跟我说一声,我一定帮你!” 我微微一笑:“好说,好说。大家已是同门师兄弟。”也是我这张老脸皮够厚,五千岁的年纪还和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称兄道弟。不过既然我的壳子是这幅年纪,不好好利用着,岂不是亏了? 龙小林带着我们去领了道袍和丹药。括苍派就是小气,我和毛团是新入门的弟子,他们只给了我们两人一人五颗五行属性最基础的丹药。我毫不客气地一口全吃了,毛团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丹药,一颗没吃,全都递到我手上,我也统统吃进肚里。 龙小林又带着我和毛团去认识括苍派其他弟子。其实与其说是他带我们熟悉门派,倒不如说是他自己耀武扬威去了。 “张师兄,黄长老今天教了你什么啊?哦,我现在是掌门的入室弟子啦,不知道掌门明天会教我哪一套功法呢?” “李师姐,你练得怎么样啦?我今天被掌门收为入室弟子啦,过几天我来跟你讨教啊。” 一路走过去,龙小林一路炫耀自己今天的成就,本真人不喜欢这些小孩子的把戏,因此不住打哈欠。 我们走到一个院子附近,听见里面有人正在交谈。 一个男青年的声音说:“那天的雷你可看见了?那天雷阵仗好大,一道雷能劈裂一座山头,我就想是哪位真人要渡劫了,可这么厉害的雷怕是谁都扛不过去。今日我终于听长老说了,那是灵虚真人的雷劫。” 一个女青年的声音说:“看见了,隔着这么远,我觉得括苍山都跟着震动了。原来是灵虚真人,难怪如此厉害。那他熬过去了吗?” 男青年说:“元婴以上的修士陨落时天上也会有星辰跟着陨落,可那天并没有瞧见星辰陨落之景,一定是他成功渡劫了。” 他们这话倒是不假,本真人虽然没有成功渡劫,但元神也没有在天劫中灰飞烟灭,而是躲进了这具壳子里,自然不会有星辰陨落之景。不过这件事只怕是没什么人知道的,有许多人会如这一对男女一般误以为我已成功渡劫。可是真人我也不能主动将我的身份说出去,我手里有无数珍贵的法宝经书,一旦消息走漏,天下必起风波,会有无数心怀不轨之人来纠缠我讨要宝物,而我现在又没有灵力傍身,恐难以招架。唯有蛰居于此再另想办法找回那些宝物才是。 女青年道:“他都已是渡劫期修士了,过了天劫,岂非已入大乘期?那不是眼看就要飞升了?” 男青年的语气充满羡艳:“是啊,这两天许多隐居已久的高阶修士都在江湖上现身了,估计都是看到了灵虚真人的天劫,坐不住了!那灵虚真人可是掌门的师公,你说他渡劫之后会不会来我们括苍山看看?到时我可一定要在他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才是。他若能赠我几件法宝,我可就发达了!” 女青年道:“是啊,他还收不收弟子?他会不会找人双修?如果能和大乘期的修士双修,功力岂不是能够突飞猛进?” 我心里不屑地嗤了一声。就算本真人成功渡劫,也不会来括苍山的。吴苍子相貌平平,性格也不出奇,云尧尽喜欢收些中人之姿的家伙做徒弟,我根本没认真打量过那些小家伙们。如果不是括苍山的水土正为我修炼需要,我压根都想不起有吴苍子这号人。再者,这两个家伙什么样的资质竟敢觊觎本真人的法宝?还想与本真人双修?相貌不够绝色本真人会觉得受了侮辱的! 毛团在边上一脸好奇地看了看我。我莫名地看了回去,毛团歪了歪脑袋,收回了视线。 龙小林在一旁磨牙:“终于让我找到这两兄妹了!哼!” 他挺直了胸膛,带着我和毛团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有一男一女两个青年道士,都是练气七级修为。真人我终于看清他们的相貌,立刻露出了鄙夷的神情。顶多算是中人之姿,毛团和龙小林都比他们貌美百倍,就这种姿色,居然还敢在暗地里意银本真人?重新投个胎再来吧! 那两名道士见了龙小林,立刻露出了生气和嫌弃的神情:“龙小林!你这臭小子跑到哪里去了!” 女道士说:“快把院子扫了!” 男道士指着自己的炼丹炉道:“过来替我看两个时辰的火!一上午找不着你人,你这臭小子又去偷懒了?看完火自己去屋前跪一天!”说完以后他看了眼站在龙小林身后的我和毛团,皱着眉头说:“你们是今天新招来的弟子?桃花眼的,你去把那盆衣服洗了。狐狸眼里的,你替龙小林把院子扫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回头看看毛团的狐狸眼,站着没动。 龙小林也没动。毛团愣愣地往那炼丹炉走了两步,被我扯了回来。开玩笑,侍候本真人的仆人怎么能去给别人干活?那也太看不起本真人了! 那一对男女道士怒了,女道士蓦地站了起来:“你们这是什么表情?龙小林,你皮痒了?我支使不动你了?” 龙小林得意洋洋一笑:“张师兄,张师姐,自己的活自己做吧。如今你们的确支使不动我了,我们三个今天被掌门师父收为入室弟子了。” 那一男一女立刻脸色大变,目光在我们三人身上来回转:“你们?掌门?入室弟子?” 那女弟子向我跨进了一步,上下打量着我,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情:“就凭你?你这点资质,给本姑娘扫厕所我都嫌弃你!就你们这些家伙,掌门如何看得上?龙小林,牛皮不要吹破了!” 我不由恼火:小姑娘,说这话之前先撒泡尿自己照照吧! 那男弟子配合地冷笑道:“就是,就凭你们几个的资质?掌门眼光那么高,资质不够的他绝不收,多少年来才收了三个弟子,怎么可能一下收三个?龙小林,吹牛的时候托着点下巴。还有你们两个,跟着他做什么?我可是黄长老座下弟子,你们放机灵着点,我这师兄差不动你们?快去干活!” 原本这事只是几个晚生后辈之间的勾心斗角,本真人不屑参与。可这两个家伙居然欺到本真人头上,那我可就不能袖手旁观了。听龙小林刚才的话,似乎是长老派给他们的活被他们丢给辈分低的小弟子做。我平时最看不惯的就是门派弟子之间相互欺压,踩了别人你就能上位?根本没有这样的事,说到底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因此本真人教出来的三个弟子都相亲相爱,最后还有两个爱到居然背弃了本真人……罢,伤心过往不提也罢。 我冷冷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那一男一女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惊奇的表情。男弟子道:“哟呵,你这是什么态度?叫你干活你不干,倒敢直问师兄师姐的姓名!看来我以后得好好关照你才是。” 龙小林听我出言帮他,兴奋地拉住我的胳膊,道:“她叫张春花,他叫张大强,他们俩和我是一个村的,仗着年纪比我大,比我早几年上山,总是欺负我!” 我看了眼凌乱的院子和正在炼丹的炉子,冷冷一笑,道:“以你们的资质,倒也的确只适合做这些了,哦,也不是,怕你们不能胜任。让龙小林来做,可是有些屈才。”让本真人和毛团来做,不怕折死你们的大寿! “你!”张春花怒目圆睁,捻起一个诀,道:“我今天就教教你们为人师弟的本分!” 我不禁皱眉。若是以前,哪个练气期的弟子敢对真人我出手,我连看他们一眼的功夫都懒得费,只一吹气,他们就会灰飞烟灭。可现在,我身无灵力,倒是有些难以应付。 没想到龙小林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居然躲到我身后。他好歹也是练气二级的弟子,与他们相差无多,怎么不放手一搏,挣回点面子?想当初本真人才是筑基初级之时便斗败了筑基高级的修士。 毛团这家伙与龙小林相反,一个箭步蹿到我面前,龇牙咧嘴道:“不准你们欺负少爷!” 我摁了摁他的肩膀,想叫他稍安勿躁。他不会法术,强出头对两个括苍派的弟子,怕是要吃亏。 没想到张春花不由分说捻了一团火向我们丢来。 我顿时大为光火:张春花那女弟子好生狠毒,她练气七级修为,竟然真对我们出手。她的真火虽不至将我们打死,但若真打中我们,至少也是重伤! 我正打算越级试用一下凝水诀来抵挡她的真火,且不知有没有用,便是有用,越级用法也会对我造成反噬,可如今情况紧急,实在顾不得这些了。就在这时,却见毛团伸手轻轻一拨,那火就熄了。 我先是恶狠狠地瞪了张春花一眼,她被我的凶狠震慑,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我惊讶地打量起毛团来。 我一直觉得毛团有问题,我看不出他身上有灵力,可他能轻轻松松拨开张春花的真火,他的修为至少该在张春花以上才是。 毛团低着头心虚的不敢看我。 张春花和张大强显然也没预料到毛团如此深藏不露,都露出了忌惮的神情,不敢再轻易动手。 龙小林这家伙终于从我身后跳了出来,狐假虎威道:“你们两个不过是黄长老的弟子,竟敢对我们这些掌门亲收的内室弟子动手!好啊!你们完蛋了!哈哈哈!”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我们齐齐回头一看,来的正是方才在大殿上坐在小牛蛋右边的长老,也就是方才龙小林嘴里的黄长老,而先前坐在左边的那位长老姓洪。 龙小林见黄长老进来,当即大惊失色,这见风倒的家伙第一个朝着黄长老跪了下去,一转眼已是声泪俱下:“黄长老,张师兄和张师姐仗势欺人,我带着两位师弟熟悉门派,他们却硬要把我们拦下来,要我们替他们干活。我推却了几句,他们竟要做法打我们!” 黄长老扫了我们一眼,我看得出他的眼神中不加掩饰的鄙夷。唉!如今这些后生晚辈,一个两个都没有眼光,也难怪他们修仙多年也修不出名堂来了。 张春花和张大强见势不好,也跪了下去:“黄长老,你别听龙小林信口雌黄。我们请他帮忙,他竟然出言不逊,扯谎说他如今已是掌门的内室弟子,甚至出言侮辱黄长老您,说要给我们这些黄长老的弟子颜色看!” 黄长老皱了皱眉头:“掌门今天的确已经收他们三人为内室弟子了。” 龙小林忙辩解道:“黄长老您别听他们信口雌黄!我一向最敬重黄长老,又怎会出言侮辱?是他们贯来欺压师兄弟,还总打着黄长老的名头,给黄长老抹黑!” 张春花和张大强顿时脸色大变,和龙小林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起来。 黄长老不耐烦地喝停了他们,语气不善地问他们:“你们动手了?对同门弟子用法,是违反门规的!” 不等他们出声,我上前一步,暗暗踢了龙小林的屁股一脚,然后挡到他面前:“不,黄长老,刚才大家只是言语上起了纷争罢了,并没有动手。” 第六章 龙小林惊讶地看着我,很不服气,还想再说什么,被真人我一脚给踩住他的手掌,当即什么都说不出了。 张春花和张大强愣了小片刻,立刻随声附和道:“没有动手!我们只是言语上起了点误会罢了!绝没有动手!” 我自然不是为了那两个仗势欺人的家伙,他们既然出言侮辱我,还胆敢动手,以后真人我必定给他们穿小鞋,扎小人!但是不是现在。我还不清楚毛团的身份,一旦揭穿了那两名弟子动手一事,毛团能够挡下他们的法术之事也必然会暴露,届时他恐怕会被赶下山去。我可不能让毛团走,不然谁伺候我洗漱更衣? 黄长老目光在我们几人身上巡梭一圈,道:“同门弟子,不相亲相爱,却争执不休,成何体统?罚,五个人全部禁闭三天!” 龙小林很不服气地瘪了瘪嘴,真人我加重了脚下的力气,把他要出口的话给踩了回去。 黄长老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们三人一眼,看我和毛团的时候深有不满,因为我们没有给他行礼。姓黄的,本真人是为了你着想,若是受了我这一拜,还不知你要折寿多少年。 黄长老道:“你们今日才被掌门师兄收为入室弟子,怎么立刻就给他惹祸?性情太过浮躁,回去再将弟子戒律抄一百遍!”说完拂袖而去。 黄长老走后,龙小林爬起来狠狠瞪了张春花和张大强一眼。那两兄妹悻悻地爬起来,倒也没什么得意的样子,看来还是有些忌惮我们几个掌门入室弟子的身份,走到一边扫地生火去了。 龙小林带着我们出去,愤愤道:“那两个兄妹仗着自己善于阿谀奉承,被姓黄的收为弟子,便常常狗仗人势欺负我们这些小弟子。我是被他们欺负的最狠的,还在山下的时候,他们家里比我们家境好,就常常欺负我。他们总把自己的活推给我干,就因为他们,我才没有时间练功,至今才刚刚学会火烧诀!” 本真人看那两兄妹也很不顺眼,先不说就他们那等姿色居然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敢觊觎真人我,他们今日胆敢动手便已激怒了我,日后绝没有他们的好果子吃。那黄老道也不是什么好鸟,看起来是一样的责罚,我们三人却要比他席下的两名弟子多抄一百遍弟子戒律。唉,这括苍山真是一塌糊涂,如今的后生晚辈一个比一个不像话! 黄长老说要关我们关三天禁闭,我和毛团刚分配到自己的弟子房,进去就出不来了。原本那道士是要我们关禁闭的时候顺便将百遍的戒律抄了,可本真人对于抄那劳什子玩意儿无甚兴趣,便开始打坐练功。 虽说被关在小黑屋里,可如今本真人毕竟是身处在括苍山上了,被括苍山的灵气笼罩,对于本真人练功大有裨益。我是不兴去学他们那些那套道法的,要知道,吴苍子的道法是跟云尧学的,而云尧又是跟我学的,这一代代传下去,剩下的都是些糟粕,真正的精华自然都在我脑子里记着呢。 我呼吸吐纳括苍山的灵气,半天后便觉得身体轻盈了不少。我睁开眼睛,瞧见毛团正趴在桌子上偷眼瞧我,见我睁开眼,他立刻把视线挪开了。 我走过去,瞧见桌子上堆了一摞纸,拿起来翻了翻,竟然是誊在纸上的弟子戒律。那厚度满满当当,看起来足有上百份,毛团便是奋笔疾书,也不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它们都抄完了。 我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毛团又开始转眼珠:“我抄的。” 我倒懒得计较他是用什么法子弄出这些东西来,只问道:“两百份都抄好了?” 毛团点点头。 既如此,那便行了。我休息了片刻,又回去继续打坐练功。 毛团凑过来问我:“少爷,你练得怎么样了?” 我道:“括苍山的灵气十分适合我现在这具……咳,我的身体。只是若再添些低阶灵石丹药为辅助,便能事半功倍。” 毛团点点头,退到一边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睡醒睁开眼,就瞧见枕边放着三五块灵石和十几颗丹药。我不由一惊,问毛团:“你从哪里弄来的?” 毛团左看看,右看看,手指绕着自己的发尾:“我从门口捡的,不知是哪一位弟子掉在门口了。” 我哑然失笑。这些低阶灵石丹药于过去的我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可如今倒确是我需要的。毛团这家伙虽说看起来有些呆愣,该伶俐的时候却又十分伶俐。我满意地拍拍他的脑袋:“做得很好,待他日我功力回……咳,增长,我自会提携于你。” 毛团挠了挠脸,弯着狐狸眼笑了。 我将丹药吃了,灵石用来摆阵法练功,然而我心里却还有些疑惑。毛团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历?他为何要如此待我?我如今灵力微薄,他若想害我,随时随地都可动手。难不成,他是让本真人的仙风道骨折煞了,心甘情愿地拜在我的道袍之下? 有赖于本真人高明的道法,以及毛团弄来的丹药灵石,三日后我从弟子房出来的时候已清除内浊,开始进入凝气阶段了。 我和毛团刚出了弟子房,正准备出去散散心,突然两个凶神恶煞的弟子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林戌,毛团,掌门要见你们!” 我一愣:“掌门见我们做什么?” 那两人道:“废话少说!跟我们走!”说罢提犯人一般将我们提了过去。 我万分诧异。如今我和毛团名义上是小牛蛋的入室弟子,这两个家伙合该对我们客客气气才是,难道请我们过去,并不是要给我们传授道法?那还能是什么事? 那两名弟子将我们携上大殿,只见龙小林已经跪在殿中了,殿上还是几日前那阵仗,吴苍子坐在中间,一黄一洪两位长老坐在他下首的位置。 龙小林听到声音,回过头看我,他的脸色很不好看,额上已细密地布了一层汗水,神色十分紧张,对我使着眼色。殿上三位长老都面色不善。 我看这阵仗,绝不是什么好事,反像要处罚我们。我不明所以,看了眼毛团,也不知是否毛团偷丹药灵石给我的事情暴露了。毛团的神情比我更加茫然。 黄长老大声喝道:“不肖弟子,还不跪下?” 旁边那两名弟子立刻压着我们跪了下去。膝盖着地的片刻,我幽幽叹了口气:小牛蛋啊小牛蛋,这寿你算是折定了。 吴苍子冷着脸,道:“十月初七那天,你们当真遇见了云尧真人?” 小混蛋苦着脸支支吾吾不说话,偷偷拿眼瞟我。毛团这家伙则是直愣愣地盯着我看。 这家座上三个家伙也看出我才是罪魁祸首了。吴苍子道:“林戌,你实话实说,那天你可是真的遇见云尧真人了?” 不知小牛蛋听得了什么风声,先前明明信了,现在却又开始怀疑。五千年的寿岁,真人我早就练得和泥鳅一般滑了,想从我嘴里套话,我得先摸摸你的底才是。我镇定自若道:“我们先前已将那日发生的事情交代清楚了,掌门与二位长老何故又问起?” 洪长老道:“十月初七,已隐居上百年的云尧真人的确出山了,但他却不是朝着我们括苍山来的。离霞山的怀胤真人前些时日得了一件神器,云尧真人去了他那里,陪他在离霞山下的镜幽谷待了一整日,还开坛布道,附近几大修真门派的弟子都前去观摩聆听道法了!两位真人同时出山,江湖轰动,这件事现在已经传遍了!就在十月初七!你们见到的云尧真人又是哪一个?!” 第七章 听到怀胤这名字,我的脸色微微变了。虽已过了千年,可我听见云尧和怀胤的名字连在一起,还是觉得心口难受。他二人倒是情比金坚,过了千年,依旧在一起,还携手开坛布道秀恩爱,生怕天下有人不知,真是硬生生往我这张老脸上乎了一巴掌。 怀胤与云尧同是我灵虚真人坐下弟子,真人我向来教导弟子相亲相爱,但那是师兄弟之间的爱,没想到云尧和怀胤这两个家伙竟生出私爱来。当年我故作大度地成全了他二人,实则心里的血淌的欢快,还悄悄诅咒他二人早日分开,可他们竟在一起了千多年。 毛团在身后扯了扯我的衣袖,我才意识到我沉浸在往事中出神了。 我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眼殿上那三个一脸严厉的家伙,心里不由得暗骂了一声,这云尧早不出山晚不出山,偏偏选了这日出山。他要是低调一点也便罢了,还和怀胤那小子开坛布道,这不是成心要坑死师父我吗?!这两个不肖之徒,我真后悔当年没多打几下他们的屁股! 云尧啊云尧,事情虽已过了千年,咱们俩到底还是犯冲的,这件事或许也是咱们八字相克的印证吧。 吴苍子沉着脸道:“你们如何解释?” 我干笑两声:“云尧真人已练至分神之境,是可以操作分身的。” 吴苍子道:“师父的确可以分身,然而他的七巧玲珑镯却只有一个。你们说你看到了他的七巧玲珑镯,可那天他还从七巧玲珑镯里拿出法宝分给到场的道修者每人一件。” 日你个隆冬球!云尧啊,你是成心和为师过不去啊! 我再次干笑两声,道:“那我就不知了,我们见到的那人的确自称是云尧真人,许是他故意扯谎骗我们。我们也没见过云尧真人,他说什么,我们便信什么了。” 吴苍子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起身道:“你随我来。” 我只得磨磨蹭蹭地跟他绕道大殿后去了。 只剩下我与吴苍子两个人,吴苍子看着我问道:“你究竟是从得知小牛蛋那个名字的。” 我只得咬定青山不放松:“真是那天那位红衣道长与我说的,不然我又如何会知晓?” 吴苍子盯着我看,真人我对他露出迷人的微笑,试图用人格魅力征服他。吴苍子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不再理我。 过了半个时辰,吴苍子带着我回到大殿上,毛团和龙小林都在那里,两位长老也在,似乎刚才那半个时辰里没有发生什么事,但是龙小林的脸色比刚才更不好看了,看着我的眼神里还充满了幽怨。 我走回去,龙小林埋怨我道:“你怎么就说了?我还打算死咬不放呢。” 我一愣:“我说了什么?”我看了眼毛团,毛团摇头,“我什么都没说,他问我什么我都说不知道。” 龙小林惊讶极了:“你没说?”他脸色一白,小声咒骂道:“该死的黄老道,居然诈我。刚才他们把我们分头交出去审问,黄老道中间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你已经都招了。我只好把你在山下捡到写着云尧真人的书的事情告诉他了。我上当了!” 我不禁摇头。龙小林到底还是嫩了,虽说看着油滑,实则还是蠢了些,居然叫人一诈就把底掏了个干干净净。我原还担心毛团守不住秘密,没想到最后是败在了龙小林手里。这下可好,我好容易想出来的计谋就全都泡了汤了。 殿上那三位似乎也对的差不多了,黄长老对着我们冷笑,洪长老看着我们皱眉,吴苍子面无表情地说:“你们三人欺师瞒上,本该逐出师门。然先师曾教诲我修道者应布道济世,我念你们是为初犯,就贬为外室弟子,去思过崖面壁十日,清扫外室一年!你们日后的去留,且看这一年的表现再说。” 我松了口气。只要能够留在括苍山上便好。我原以为这次铁定被逐出师门了,没想到我那徒孙临到头还是放了我们一马,到底是我的徒孙。只是他那师父着实坑了些。 我们三人出了大殿,龙小林哭丧着脸道:“好容易成了掌门的内室弟子,不用再受人欺负了,这下可好,又被打回原型了。我这次回去,那些讨厌的师哥师姐定要作弄死我。” 毛团则是一脸茫然,揪着我的衣摆叫道:“少爷。” 我背着手叹了口气。都怪云尧,就怪云尧,你早不出山,晚不出山,偏偏这日出山。你折磨了你为师百年竟还不够,到了这时候竟还来冲我!为师真是叫你害的遍体鳞伤、尊严扫地啊! 第八章 我和毛团还有龙小林三个人被罚去了思过崖面壁。 我一路走,一路与毛团感慨道:“这括苍派着实不地道,我们才来了多少天,天天都在面壁,刚出了弟子房,又要去思过崖。” 毛团显得很无所谓,睁着一双无辜的狐狸眼问我:“那不是正好修炼吗?” 龙小林愁眉苦脸道:“拿什么修炼?掌门连一套口诀都还没传授给我们。面壁倒不算什么。我好容易当上掌门的内室弟子,如今却一落千丈。唉!” 我不甚在意,小牛蛋的弟子又是什么光荣的事?若是能被本真人收为入室弟子,那才真叫祖坟上冒青烟的好事。我道:“命该如此,吴苍子不收你,不过你命中无缘做他的徒弟罢了。又有什么要紧?” 龙小林瞪我:“你说得容易,掌门可是元婴老祖,有多少人想拜入他门下他都不收,我们原先沾着云尧真人的光被他收了,都怪那姓黄的老家伙,若不是关我们禁闭,这几天的时间里好歹我也能从掌门那里学一套道法,即使又被贬为外室弟子,好歹我也比其他人强些。如今却是连原先都不如了。” 我们一路往思过崖走,路上的弟子都对我们指指点点,露出了鄙夷和不屑的神情。我与毛团只作不见,龙小林低着头不去看他们。 我们正走着,路上突然窜出一对男女弟子,正是张春花和张大强。那两人拦在我们面前,张春花抱着胸嘲讽道:“哟,这三位不是掌门新收的入室弟子吗?这是往哪去啊?” 张大强说:“这好像是思过崖的方向啊。怎么回事?我刚听说掌门新收的三名弟子犯了大错,被掌门逐出门下,我们正要去打听是哪三个,不会恰好就是你们吧?” 龙小林恶狠狠地剜了他们一眼。 张大强冷起脸,逼上前道:“这是什么表情?你不服气?老子可是黄长老门下入室弟子,你算什么东西?” 时光倥偬,是用来欣赏美人的,我实在懒得与这两个相貌平庸的家伙浪费口舌,绕过他们就欲走,张春花上前一步拦住我:“师姐的话还没说完,你要往哪里走?” 我懒洋洋道:“毛团,咬他!” 毛团在我身后小声嘀咕道:“我不爱咬人。”但他还是上前一步,一双长长的狐狸眼眯起,盯着张春花。 张春花和张大强都忌惮毛团,见他上前,便让出一条道来,我拉上龙小林便去了。 张春花和张大强在我们背后道:“你们三个等着瞧吧!” 思过崖在括苍山的最南侧一个山峰,那里是一座光秃秃的山峰,在一片翠绿群山中就像一个和尚站在女人堆中一般,且此处的灵气在括苍山众山峰中属最薄弱,也难怪括苍山的修士们将它当做思过崖了。 我们到了思过崖上,龙小林颓然地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难得我在此不须做杂事,可这里灵气如此薄弱,修行也是事倍功半。” 毛团挠了挠脸,小声道:“要不我再去偷……再去找找有没有人把灵石掉在地上了?” 我瞧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禁失笑,捏了捏他头上的总角,道:“先安分地在此呆一日再说吧。” 我径自找了一处空地开始打坐,毛团自己去山上逛了,龙小林也找了块地方修行起来。可惜就如龙小林所说,此地灵气太过薄弱,修行也是事倍功半罢了。 不多久,天便黑了。我们三人自找了地方睡下,毛团睡在我身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身子团成一个球,无意识地往我怀里拱。我的手指戳着他的总角,低下头在他耳边喃喃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狐狸?” 毛团咂咂嘴,喃喃道:“耳朵……不要捏……” 我松开他的总角,爬了起来,往括苍山的另外几个山峰眺望。 我自上了这思过崖,便觉得不大对劲。没来的时候不觉得,到了崖上,回头一看,只觉得崖外的风景十分熟悉,似乎什么时候我也曾站在这里眺望过崖外的景色。 打我元神受了损伤,过去五千年里的有些事便记得有些模糊了,我回想了许久,终于模模糊糊地回想起这样一个场景来。我的确曾来过这个地方,只是这里绝不是一座秃山,而是个山灵水秀的好地方,山峰上多山洞,每一个山洞里都是灵力旺盛的修道之所,而山腰的四分之三处有一个灵穴,是聚集全山灵气之地,在那里修炼可得日益数倍的进展。 待毛团和龙小林睡熟以后,我便轻手轻脚地离开,向我记忆中的灵穴去了。 不多久,我就摸到了灵穴理应所在的位置。说是理应,因为整座山都是光秃秃的,一个山洞都没有,我自然是找不到什么灵穴的。如果只是植被没有了,许是这千百年里发生了什么变故,可是整座山头面目全非,那必然是有人用法术做了什么手脚,而且必然是一个灵力极强的高人,就连吴苍子等长老也无法看破他设下的法术。 ——云尧。 必然是云尧! 我站在土坡上苦笑:我已经想起来千多年前在此地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了。想不到云尧竟然如此讨厌我这师父,因为那件事,甚至不惜用道法封住了整座山头。为师我就这么遭他不待见吗?好歹也顾念一下师徒之间的情分吧。 回忆过后,我一声长叹,开始在附近摸索,希望能找出破解云尧道术的法门。如果能找到那个灵穴,对于我现在的情况可说是极好的。 不多久,我就在附近找到了一个隐藏的法阵。我虽然如今灵力低微,可毕竟云尧一身道法都是由我所授,他会用什么法术我清楚得很,如何破解我也自然知道。 令我喜出望外的是,云尧给这个灵穴设下的禁制竟然是九九归一阵。九九归一阵破解起来并不难,但是它非常隐秘,假若不是清楚这个阵法的人,根本找不出这个阵法的法门在何处,多高的修为也难以破解。而如若能找到法门,修炼不久的弟子亦能将阵法解开。 我虽只有练气初级的修为,却也要放手一搏了。我将毛团给我的灵石摆开,盘腿坐下,开始捻诀破阵。 不片刻,眼前黄突突的土坡变绿了,并且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洞口。我虚弱地擦了擦额上的汗,捡起已经黯然的灵石,拔腿往山洞中走去。 第九章 我走进灵穴中,灵穴的入口在我身后合上了。石洞中有万年不灭的鲛人灯,因此里面一片灯火通明。这里的布置与我千年多前来的时候几乎没有变化,我本以为云尧会将此地毁了,没想到他没有这样做,这倒有助于我回想起那段记忆来。想来或许是云尧觉得太过恶心,不愿再踏足此地,因此直接将整座山封了吧。 说起来,那件事也的确是我不地道,我如今想起来依然觉得惭愧。 那时候云尧已和怀胤好上了,我想起过去我和云尧的那些荒唐事,也怕我自己嫉妒不过影响了修为,于是躲了他们百年不曾相见。只是那一天,我因了一些事,心情很是低落,便忍不住想来见见我的小徒弟。 这括苍山原本是云尧的修炼之所,后来他收了小牛蛋,小牛蛋又开门收徒,他才让出了括苍山给小牛蛋创建门派。他原本就是在这座现在所谓的思过崖上修炼的,那时候这座山峰名叫清明峰。 那天我来到清明峰,怀胤不在此地,而云尧一人在灵穴中,我进去的时候,他不知为何原因,依然喝的酩酊大醉。那是他已是元婴修士,寻常酒酿根本醉不倒他,他喝得是怀胤酿的神仙愁。怀胤自幼酿的一手好酒,他用灵草仙丹酿酒,虽然他的酒对于修为有益,然而便是已然位列仙班的大罗神仙喝了他酿的酒也会如凡人般长醉不醒。 我那天忍不住想见一见云尧的面,然而我先前又曾放下狠话不再见他,我拉不下老脸,便使了一个幻化诀模糊了面容走进灵穴中。好在云尧已然大醉,竟没识破我的诀法。他抱着酒坛咕嘟咕嘟灌酒,神情落寞,我料想许是他与怀胤吵架了,在此地借酒消愁。虽说此酒不是凡酒,然而借酒消愁到底不是什么好事,我便走到他身后,低声劝诫道:“别喝了。” 云尧回头看了我一眼,因为我的诀法,他看不清我的脸。他恼怒地推开我:“怀胤,不用你管我。” 没想到他醉酒之下竟将我认成了怀胤。我心里虽不痛快,但如此误会也好,我便能冒用怀胤的名义与他说上几句话。 我抽走了他怀里的酒坛,丢到一旁:“莫再喝了。只是喝酒便也罢了,若是有什么愁,那便不好了。有什么话说开了便是,心气郁结,影响修为。” 云尧愣愣地呆坐了一会儿,不言不语,眼泪扑哧扑哧往下落。 我不知道怀胤那混小子究竟怎么欺负这个曾经我最心爱的小徒弟了,虽说那时我们已经恩断义绝,可看着云尧如此可怜的模样,我这个做师父的到底还是心疼。于是我走上前将他揽入怀中,心酸地冒用怀胤的名义向他道歉:“别哭了,我有什么不是,我向你道歉。不值得与我生气。” 云尧突然一震,反手用力地搂住了我。 我心酸至极,我灵虚真人竟落到如此田地,骗爱徒一个拥抱,竟要借用另一个徒弟的名号。 云尧仰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是你吗?” 我揉了揉他的头发,温柔地说:“自然是我。”不,不是,我不是怀胤。 云尧看了我一会儿,竟然搂着我哇哇大哭起来。云尧最注重形象,平时乱了一根头发也要小心翼翼地沾了水捋平,我何曾见过他如此模样?没想到他在怀胤面前,竟比在我这个传道授业的师父面前还放得开。是了,他二人是什么样的关系,他自然是放得开的。 我心疼的吻去了云尧脸上的泪水,哄道:“不哭了。” 后来发生的事,其实也不能完全怪我。我只是出于师父疼爱徒弟的角度亲吻他,没想到他仰起头主动回应我的吻,还用唇舌来纠缠。我曾试图推拒过,他却缠的我甚紧。我做他师父的时候,曾违背他的意愿强令他与我双修数百年,如今被他这般胡搅蛮缠的黏上,我一时没把持住,就……又压着他双修了一回。 事后我一时糊涂,没有立刻离开,还搂着他缠绵的一起睡了。一觉醒来,我才发现大事不好,匆匆忙忙就要离开,没料到云尧也同时醒了。我狼狈地冲出山洞,不齿于自己的行为。虽说是云尧主动,可到底他醉了,把我当成了怀胤,我却还是清醒的,可不是我又趁人之危了一回? 我逃出去的时候,云尧追了上来,在我身后咬牙切齿地大叫道:“师父!” 他一觉睡醒,酒力消除了不少,竟然识破了我的诀法。我当时也不敢与他争辩,捻了个遁地诀落荒而逃,他到底没能追上来。 回忆完这些事,我伤感地叹了口气。云尧定然恨透了我,才将此地隐藏了起来。 这灵穴中果然灵气旺盛,攒了千年的灵气让我全身轻盈。我正欲在此地修炼,忽见石桌上摆了一副画卷。我好奇地走上前,展开画卷,画卷上的画像令我大吃了一惊。 这画上的可不就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威风凛凛的灵虚真人我吗?看这画技,当是出自云尧之手。没想到云尧竟然还画过这样一幅画?想来是在他还在我门下的时候画的了。这画被他丢在这灵穴里一起封了,说明他是再也不想见到这幅画了。不想见到所有和为师我有关的东西了吧? 你当真,就那么厌恶为师我吗? 第十章 我在灵穴中修炼了一夜,清晨回到龙小林和毛团所在的地方,他们已然睡醒了。见我回来,毛团紧张地扑了上来:“少爷,你去了哪里?” 我淡然道:“我醒得早,四处逛逛罢了。” 龙小林唉声叹气道:“这一片光秃秃的山头,有什么好逛的?” 我耸了耸肩,在原地坐下。并非我有意藏私,不带他二人去那宝地。老实说,便是元婴期的修士真人我也不放在眼里的,可是若要真人我对他们解释我为何对思过崖了若指掌,又为何能找到那处灵穴并破解云尧留下的阵法,这还当真有些难以启齿,我便索性按下不提了。 我们被小牛蛋罚在思过崖待十天,于是白天我们各自修炼,等晚上他们睡了我再偷偷溜进山洞中修炼。 几天之后,龙小林这家伙突然问我:“为什么我觉得这几日你的灵力增长的很快?我在这破地方,修炼一整天也无甚增益。难不成你瞒着我们在修炼什么邪道歪功?” 真人我谦逊地一笑:“自然不是。不过是我的资质比你稍高一层罢了。” 当天晚上,我就被龙小林给跟踪了。于是真人我上树偷摸了几个鸟窝,摸出几只鸟蛋来烤了吃,吃饱喝足以后便回去枕着毛团的肚子睡了。 跟了两天,龙小林没发现什么秘辛。他又把这思过崖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就差没把地皮翘起来,也没能看出什么破绽,于是他就放弃了。 仰仗那灵穴充沛的灵气,不过几天的光景,我便已到了练气二级,与龙小林一般了。不得不说,这龙小林也着实可怜了些,他上山已有三年光景,始终是个外室弟子,没学到什么正经道术,尽做些洗刷炼丹的杂活,白白蹉跎了许多时光。他虽资质算不得最好,却也比张家那对兄妹好了许多,三年的时间若按常理以可超过那对兄妹的修为。然而此事到底也与我无关,若是从前,我对他点拨一二也并非不可,可是如今本真人自身难保,叫越多人发现我的不寻常,我的身份就越容易暴露。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真人我恢复到能够自保的功力之前,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 转眼就到了我们在思过崖的第十天。这晚我依旧去了那处灵穴修炼。这是我在思过崖呆的最后一天了,明日就该出去了,可是放眼整个括苍山山脉没有一处比这里更适合修仙的。本真人一边打坐,一边盘算着这回出去后,或许该再犯些什么错,让小牛蛋将我罚到思过崖来。 我在灵穴中又修炼了一整晚,待时间差不多了,我便起身准备出去。我手在石床上撑了一把跳下去,忽觉得手上似乎摸到了什么。然而我凑到石床上去看,那里却是平平整整的一块石头,上面什么也无。 我伸手仔仔细细地摸过那块石板,方才的确不是我的错觉,用手能够摸出非常细致的纹路,但是用双眼便看不见了,想来是有人对这石床设下了禁制的缘故。 这是云尧曾经的住处,会对这石床设下禁制的人除了云尧也不做他想。这山洞原就是隐秘的,千年来都没人发现思过崖的秘密,云尧又为何要对石床再施一道法呢?难不成,他在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本真人绝对不是贪心,虽然有可能会找到的法宝必然会对本真人目前的处境大有益处,但是真人我绝不是那贪心的人,我完完全全非常正直地是出于关心徒弟的目的才想打破禁制一探究竟的!真的! 我仔仔细细地摸出纹路的范围,用毛团前两日刚弄来的灵石摆上阵法,开始破阵。不一会儿,石板上就浮现出一个八卦图形的纹理来。 这个阵法依旧是九九归一阵,却是经过变革的阵法。然而云尧一身本事都是我教的,他摆下的阵岂有我破不了的道理?不一会儿,真人我就找出了破阵的关键,催动灵力,那八卦图阴阳之间的隔线缓缓消失,石板开始移动了。 就在此时,整座思过崖突然开始剧烈的震颤起来。 一瞬间,山体中被封储的灵气如同泄洪般爆发出来,石洞摇晃的鲛人灯忽明忽灭,我几乎站立不住,跌跌撞撞靠到石墙上。 那石板已打开了一半,里面封存的并没有什么法宝,而尽是些字画卷轴。云尧画技过人,我心中万分好奇他究竟将什么东西封存在石板之下,然而已经没有时间了,我能感觉到封住整座山峰的禁制已经被打破,恐怕外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么强烈的灵气不可能再瞒过小牛蛋和那几个道长,怕是山中普通的弟子也有所察觉了,他们即刻就会赶来这里查看究竟。 我匆忙间从石板下抓了一副卷轴,取走了我压阵的灵石,向山洞外奔了出去。 我一出山洞,外面的景象叫我心中一沉:果不其然,整个清明峰的禁制被打破,四周植被茂密,山清水秀,哪还有黄土坡的模样? 我将卷轴藏进怀里,跑回了龙小林和毛团睡觉的地方。 剧烈的震动已经将他们惊醒了,龙小林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毛团则待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上。看来是刚才他睡觉的地方恰好是一棵树所在的位置,禁制一破,他就被树干顶上去了。 见我跑回来。毛团猛地一窜,从树上跳进我怀里。小脑袋拼命往我衣襟里钻,把真人我勒的够呛。我黑着脸揪着他的总角把他扯了下来:“你当你现在是什么?” 毛团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刚才被我揪过的总角。 龙小林茫然地问我:“怎么回事?” 我干笑两声:“我也不知,方才我刚摸了个鸟蛋,突然这山的模样就变了。” 龙小林勃然色变:“该不是你摸了个凤凰蛋吧?” 就在这时,远远的几道青色的身影向此处飞了过来——正是小牛蛋和几位长老。 第十一章 小牛蛋和几位长老飞了过来,瞧着这思过崖全新的模样,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黄长老凶巴巴地问我们:“你们做了什么?” 龙小林连连摆手,一脸慌张:“我们什么都没做!” 真人我也厚着脸皮装起了可怜:“我们什么也不知道,突然之间山体震动,然后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小牛蛋一脸严肃地打量着这座山头:“只怕不关他们的事。思过崖变成如今这样,并不是有人用了什么障眼法,恰恰相反,是障眼法被解开了,恢复了这山峰原本的模样。设下阵法的人一定是个高人,我们在这括苍山待了百年都未看出端倪,这三个刚入门的少年如何解得开?” 洪长老说:“会是谁设下这样的法阵?没想到这思过崖灵气如此之盛,甚至超过了主峰。谁刻意将它变成一座秃山呢?” 小牛蛋沉默片刻,道:“只怕是家师所为。” 真人我暗暗叹了口气。这小牛蛋倒还算聪明,逻辑清楚,能想到布下阵法的人是云尧。只可惜他是不会知道我这具壳子里装的是他师公渡劫期修士的魂儿。 那讨人厌的黄长老不依不饶地问我们:“当真不是你们触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东西?方才阵法破解的时候你们在一起吗?在干什么?” 我心里一悬:万一龙小林和毛团供出我方才不在此地,只怕那黄长老更要纠缠不休。 没料到龙小林立刻开口道:“我们方才都在一起,就在这里睡觉,突然间山就开始震,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毛团点点头,指着边上的一棵大树:“我方才还被树顶上去了。” 我松了口气,暗暗对龙小林和毛团比了个大拇指:好家伙,够兄弟! 黄长老似乎不太相信:“你们什么都没做?” 我们三人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没做。 小牛蛋阻止了纠缠不休的黄长老,道:“罢了,先都回主峰去,你们三个,十日面壁已完,回去继续修炼。洪长老,你派人来封了这座山峰,不许其他人上山。我即刻动身去找云尧真人,向他请示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我暗暗叹了口气,直悔自己一时忍不住好奇,将局势弄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小牛蛋他们不知原委看不出也情有可原。然而云尧一定会发现有人破了他的阵,到时我又该如何解释才好?若被他看穿我的身份,他如此恨我,势必会将我赶下括苍山。也罢,若果真如此,想法再另找一处灵力旺盛之地修仙吧。 我和毛团、龙小林转身往峰下走,黄长老突然在我们身后喝道:“站住!” 我不耐烦地停下脚步,不知这牛鼻老道又要生出什么幺蛾子。 黄长老三两步冲到我面前,目光死死地盯着我:“你上山还未满一个月吧?我记得掌门并未传授你什么功法,你如何已是练气二级修为?!说!你可是修炼了什么邪魔歪道?!” 我故作诚惶诚恐地说:“启禀长老,我也不知为何。我这两日皆睡在一块大石上,夜里只觉源源不断的灵气涌进我的身体里,白日寻常打坐修为都已大大提升。”说着我便指了一处灵眼与他瞧。 黄长老将信将疑地打量着我:“那也不该如此之快!便是当年长老我刚刚入门也用了半年的时间!” 呸!就凭你也敢跟本真人相提并论? 我谦然道:“只是弟子运气好了些罢了。” 就在这时,突然天边一道红光闪现,一朵霞云朝着此处飘了过来。 人们的注意力都被那霞云引了过去。龙小林喃喃道:“那是什么?” 我已然变了脸色:我绝不会认错,来的正是云尧!果然,我解了他的阵法,他已有所感应!没想到他那么快就赶了过来! 我一时只想找一处地方躲起来。想我当年曾放下狠话,终生再不去找云尧,先前已然背诺了一次,如今我又跑来这括苍山,叫他撞见,我可如可自处? 毛团道:“少爷,你怎么了?” 我强自镇定:“没什么。”是了,如今我夺舍重生,云尧未必能认出我。只要周旋得当,自能糊弄过去。 吴苍子道:“是云尧真人!” 那霞云一眨眼已到了山峰上,云雾散去,从雾中走出一个红衣男子。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然而便是不去看他,他的脸亦能在我心中浮现。秀美的五官自不提,我最爱他的眉,入鬓长眉,往常我最喜欢让他躺在我腿上,用指腹轻描他的秀眉。 吴苍子率先带头拜了下去:“弟子吴苍参见师尊。” 他身边两位长老也忙不迭朝着云尧下拜:“参见云尧真人。” 我们三位小弟子正欲下拜,只听云尧温吞的声音响起:“不必拜了,都起来吧。” 吴苍子起身,正欲走近云尧,那黄长老先他一步跑了过去,殷勤地哈腰:“不知真人大驾,我等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还请真人恕罪。” 吴苍子顿了一顿,走上前:“师尊。” 云尧没有理睬黄长老,道:“这山上的禁制是我下的。” 吴苍子道:“弟子不知缘何师尊的禁制突然被打破,正欲调查后去向师尊禀明情况。” 云尧淡然道:“不必查了,禁制是我自己解开的。”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了。我方才一直低着头,此时忍不住抬头看了云尧一眼。他是修仙之人,千年不见,相貌理应不该发生什么变化。然而我却觉得他似乎……变得比从前阴郁了些。 云尧的目光从我和龙小林、毛团脸上扫过,我立刻把头低了下去,毛团看着我,龙小林则殷勤地看着云尧。 云尧道:“先去主峰吧。我此番来,乃是为了一件事。” 第十二章 因为云尧的突然到来,吴苍子将所有弟子都召集到了主峰上。 云尧火红的祥云从天边飞来的时候,不少人都注意到了,我回到主峰上的时候,发现整个括苍派都沸腾了,人们兴奋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世上但凡走上修仙修魔之路的,几位前辈高人的名字大家都可谓是如数家珍。元婴老祖统共还不到百位,再往上就愈发寥寥,如云尧这般分神期修士就已是大名鼎鼎了。 我走过两名弟子身边,听见他们正在交谈。一人道:“方才天边那朵红云简直太炫目了,不愧是分神期的修士,连云雾都是火红的。” 另一人道:“是极,我曾见过能用腾云术的高阶修士,可从没有一个人的云是红色的。可见云尧真人非比寻常。云尧真人是掌门的师父,也就是我们的师公,若是以后我们也能如师公一般该有多好。” 前头那人道:“我若能修成元婴,已知足了。” 我暗暗好笑。他们一定不知,云尧腾的云朵亦是白色的,那天上的云皆是白色的,只是他为了能够更拉风,于我这里专学了一套染云的法术,每每他要腾云出门,总要先把他乘的那朵白云染成火烧云,以区别于众人。 弟子们都集合了,我藏匿于众人间。有了这么多人为我遮挡,我终于敢光明正大地打量起云尧来。老实说,我很是想念我这个弟子,便是他与怀胤好了,我们师徒的情分依旧还在,只是我当年太好面子,一时放下狠话,便是千年无见,也不晓得千年过去他的气消了不曾。 云尧端立于高台之上,神色温和:“我召集你们来此,只为一件事。我想从括苍派中收一名入室弟子。”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哗然。小牛蛋一脸诧异,看来在此之前云尧并没有和他商量过这件事。 “啊!”有女弟子尖叫着昏了过去。 我老人家顿觉头疼不已。云尧这家伙又打算出什么幺蛾子?不过……若是能被他收走,定然比我在这括苍山上修炼要快得多。不,不行,且不说如此一来乱了师徒辈分,我若与云尧朝夕相处,怕是时常要撞见他与怀胤在一处,这让真人我如何受得了?再者若与他朝夕相处,怕是会露出破绽。 吴苍子脸色尴尬,毕竟假若云尧选中了什么人,那人就成了他的师弟,他这掌门该如何自处?好在这家伙倒也镇定,问道:“不知师尊可有合意的人选?”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云尧往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但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微微笑道:“我常年隐居山中修仙,近日来忽觉寂寞难堪,故有意收一名弟子陪伴,必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底下又是一片尖叫声,男女弟子各昏过去好几个。真人我真替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弟子扼腕。 那讨人嫌的黄长老又上前抢话:“既然真人尚无合意人选,不如晚辈出个主意,让我们括苍派这些不成器的的弟子们进行公平的比试,也让真人能顺带考察他们的能力,如何?” 云尧微微皱了下眉头,不置可否。 底下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欢喜的是那些较为高阶的弟子,而等级较低的则就不悦了。龙小林咬牙切齿道:“那该死的姓黄的,让云尧真人自行挑选便是,那轮得到他出那么多鬼主意!他定有私心,想把他自己手下的弟子塞上去,或者他恨不得能自己拜云尧真人为师呢!” 龙小林话音刚落,黄长老就道:“不知真人对于参选的弟子有什么要求呢?咳,是这样的,我们括苍派有些长老也十分仰慕真人的风采,若有幸能得真人指点一二,死也无憾。不知他们……” 云尧歪头看了眼黄长老,露出了嫌弃的神情:“我只想挑选一名年幼的弟子。” 黄长老面皮抽了抽,干笑两声,道:“也好。不知真人还有什么要求?” 云尧似乎看了我一眼:“十五岁以下。” 一群年长的弟子哭着晕过去了。 吴苍子接茬道:“师尊还有什么别的要求?” 云尧貌似又看了我一眼:“我想收男弟子。” 一群女弟子哭着晕过去了。 云尧仿佛再看了我一眼:“眼睛不能太小。” 一群眯眯眼的弟子哭着晕过去了。 云尧疑似还是在看我:“嗯……肤白者为佳,嘴唇不要太厚,发色乌黑为上,眼角有泪痣上佳,眉毛太淡的不要,太胖的不可,过瘦亦不好,鼻梁要挺,眼尾上扬极好……” 山头上大半的弟子都厥过去了。 第十三章 云尧把括苍派弄得一团乱,然后挥挥衣袖,走了。 山上昏过去的弟子被人抬走了,我和毛团往弟子房走,龙小林兴奋地跟了上来:“你们听见方才云尧真人说的了吗?他并未对修为有要求!不愧是云尧真人,与那姓黄的就是不一样。可是,云尧真人可是分神期的修士,他即要收弟子,又怎么会在乎我们这些人是练气还是筑基呢?若能跟了他,筑基也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罢了!” 毛团一脸好奇:“那云尧真人当真有那么厉害?” 老实说,听别人夸我的弟子,我这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名师出高徒,若我的弟子不成体统,还丢了灵虚真人我的老脸。我问龙小林和毛团:“你们想参加比赛,做云尧真人的弟子?” 毛团摇头,龙小林点头。我诧异地问毛团:“你不想?” 毛团低头攥着自己的衣摆:“我还有事没有完成,不能去。” 我又问龙小林:“你想?” 龙小林反问我:“你不想?” 老实说,这其中利弊我还当真没有想清楚,因此我沉吟不答。 我们回到弟子房内,龙小林走了,可毛团还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毛团一脸好奇地问我:“分神期修士有多厉害?” 我想了想,用通俗易懂的方法向他解释道:“就跟九尾银狐一样厉害。” “哇!”毛团瞪圆了眼睛:“原来他这么厉害!” 我干笑两声,向茅厕走去。毛团还欲跟来,我道:“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毛团茫然地挠了挠脸,转身走开了。 我快步闪入茅厕之中,将怀里的卷轴取了出来。从我离开灵穴,这卷轴就一直揣在怀里没机会拿出来,现下摆脱了众人,我终于可以看看云尧究竟在卷轴上写了什么。 我打开卷轴,只见卷轴上画着一幅画。盘踞于画面最中间的是一棵桃树,桃树下有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男子背对画面躺着,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落下的桃花点缀在他发间,真是美极了。画面的下方还有一首题诗: 满目芳菲落,一江碧水流。 相思难断又回眸,寂寞空庭烟雨锁眉头。 我忽觉心中酸楚不已,便将卷轴合上了。那棵桃树我如何不认得?正是当年我居住的落英山顶最大的一棵桃树。从前我与我那三名弟子都住在落英山上修炼,后来我与云尧怀胤断绝关系,我便离开了落英山,不多久云尧怀胤也走了,只留下师麟一人在山上继续修炼。当年我喜欢极了那桃树下的风景,常将云尧带去那棵树下与他双修。我真是想不到,云尧与怀胤在这树下竟也有如此一出戏!我已许了他二人相爱相守,他又何必写那酸掉牙的相思诗句呢? 真人我收起卷轴,心酸的掩面长叹。 半个时辰后,毛团在外面敲门:“少爷,你怎么还不出来?” 我正捧着卷轴为难。虽说这张画勾起了我伤心的回忆,可是毕竟画上的人是我的一个弟子,作画的人是另一个弟子,如果那样处理卷轴似乎不太地道。听见毛团的声音,我顿时松了口气,道:“毛团,你来的正好,帮我取些东西来。” 毛团问道:“什么东西?” 我问他:“白色的狐狸有没有?” 毛团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没有狐狸,你还需要其他东西吗?” 我干笑两声:“厕纸也行。” 又过了一会儿,我终于神清气爽地出了茅厕。 毛团问我:“少爷,你打算去参加比赛吗?” 先前我还有些犹豫,可如今我下定了决心。我摇了摇头:“不。”云尧一心念着的都是怀胤,我又何苦去招惹不痛快?还是躲远些吧。 毛团看起来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我不解的打量着他:“为什么你松了口气?” 毛团吐了吐舌头:“云尧真人只收一个弟子,我不想和少爷分开。”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有人敲门。毛团一蹦一跳地走过去开门,只见外面站着辟谷期的女弟子。这姑娘就是当初在山下拒绝收我的那位女弟子,我上了山才知道,它是吴苍子座下首席女弟子,名叫迪昭,论辈分,我们应叫她一声大师姐。 毛团问道:“大师姐有什么事?” 迪昭冷着脸道:“掌门叫你们过去。” 我与毛团对视一眼,皆是一脸茫然。我有些担心又和思过崖上的事有关,怕当时云尧在,小牛蛋没好意思仔细问,如今又叫我们过去询问。迪昭转身就走,我忙追了上去:“大师姐,你可知道掌门叫我们所为何事?” 迪昭长得虽漂亮,可惜是个冷美人,始终面无表情:“你们去了便知。” 真人我叹了口气。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我也落得个被人随意支使来去的份了。 我和毛团收拾了一下,便去了小牛蛋所在的流云阁。刚出门没多久,龙小林就追了上来。他问道:“掌门也叫你们去?” 我一见又是我们三人的阵仗,便知果真与清明峰有关了。 我一路想好了糊弄的说辞,到了流云阁外,龙小林走上前敲门:“掌门。” 里面传出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进来吧。” 我心里一惊,正待阻拦,龙小林已经将门推开了。屋中,端坐在蒲团上的家伙不是云尧又是谁? 第十四章 我硬着头皮和龙小林毛团走入屋内。屋里有云尧和小牛蛋小牛蛋两个人,云尧在上座,小牛蛋在下座。 龙小林一见云尧,眼睛就亮了,殷勤地向他拜了下去:“参见真人!”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还有掌门在此,忙补充道:“参见掌门。” 毛团看向云尧的眼里也充满崇拜,不过我感觉他的眼里透过云尧看到了点别的什么东西,比如九尾狐狸。 云尧道:“你们二人见了我,不拜么?” 毛团恍然大悟,忙拜了下去:“参见九……真人。” 我有些犹豫。拜了小牛蛋倒也罢了,可云尧…… 云尧轻笑一声,道:“你不愿拜就罢了。都起来吧。听吴苍子说,当时清明峰的禁制解开的时候,正是你二人在山峰上。我找你们来,不为别的事,只想问问你们,在山上的那些天,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我忙道:“只是打座修炼罢了。” 龙小林接过话去,有模有样地侃侃而谈:“我一到那思过崖上,就觉得那里非比寻常,因此那十天我一直在山上四处寻找异常之处。可惜弟子法力不够,并没能找出不寻常,直到十天后山体突然变样,弟子才知道那不对劲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唉,若是弟子的修为能再高几分便好了。” “呵呵。”小牛蛋脸色古怪:“是么,我身为掌门,在括苍山了上百年,亦没能看破师父的障眼法,实在惭愧。” 连我都能听出来,龙小林这混小子在抱怨括苍派没能教他什么有用的道法,他想从云尧手里骗些道法来。只不过他拍云尧的马屁拍到小牛蛋的马腿上了。 云尧淡然道:“你们看不出来,实属常理之中。”他问毛团:“你呢?” 毛团一脸茫然地挠着脸:“我?我一直在睡觉。” 云尧看起来似乎对毛团很有兴趣,眯着眼打量他片刻,突然问道:“你从前实在哪里修的道法?” 毛团吓了一跳,躲到我身后,支支吾吾地说:“我……没、没有……” 云尧微微挑眉:“是么。我似乎觉得你身上有一股仙气,令我很是熟悉。” 毛团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云尧一笑,倒也不深究。 云尧回头问小牛蛋:“对了,他们三人为何事被罚上思过崖?” 吴苍子忙道:“林戌与毛团本不是括苍派弟子,龙小林本是外室弟子。他们三人假言见过师尊,得到师尊赞许,我见他们资质平平,但心想师尊或许另有打算,因此才破格将他们收入座下。后得知他们竟是出言欺骗,假借师尊名号,因此罚他们去思过崖。” 云尧愣了愣,作恍然大悟状:“原来那天我见到的就是你们三人。”又一本正经地问吴苍子:“他们并未骗人,我的确见过他们,你又何故说他们是出言欺骗?” 毛团和龙小林都傻眼了,我看着云尧一本正经的模样,下巴险些落下来。 吴苍子也愣了,结结巴巴地说:“可是那天,师尊和怀胤真人在离霞山脚下布道……” 云尧又愣了一下,继而又是恍然大悟状:“我想起来了,原来是那天。我已修成分神之功,我在离霞山下布道时想起你的括苍派,便分神来走了一遭。” 可怜的小牛蛋额上已有汗水:“他、他们说见到了师尊的七巧玲珑镯,可弟子听说那天师尊在离霞山下用七巧玲珑镯祭了不少法宝……” 云尧顿了顿,笃定道:“那大约是他们看错了。” 龙小林这小滑头反应最快:“是!真人这样一说,我便想起来了,那日真人的衣袍十分鲜亮,我一时错眼,恍惚看见真人手腕上有个镯子,如今细细想想,真人似乎什么都没戴。” 云尧指指龙小林:“瞧,他想起来了,是他看错了。” 毛团已是一脸痴呆,我干笑两声,索性装傻。 小牛蛋尴尬地擦了擦脸上的汗:“是、是么。那倒是弟子误会了他们。” 云尧道:“我记得今年是括苍派招收招收弟子的时候,他们要用这种……咳,他们没有选上?为什么?” 小牛蛋道:“此事我不清楚,负责招收弟子的人迪昭,师尊且等一下,我叫她来让师尊问话。”说罢便阖上眼盘坐,用灵犀传声之法通知迪昭。不一会儿,迪昭就推门走了起来,向云尧和小牛蛋行礼。 小牛蛋道:“你向真人详细说说当日林戌与毛团为何不曾选上。” 迪昭手里捧着两张纸奉给云尧,道:“禀真人,当日的考核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考慧根,另一部分是考灵根。这两张是他二人当日慧根考核的答卷。林戌灵根不全,慧根亦……不怎么好,因此弟子没有选中他。而毛团当日被选中了,他却自行放弃了入括苍派的机会。” 我双眼死死盯着那两张纸,心里暗道不好,真想冲过去将我的那份答卷抢过来撕了。 云尧已经伸手将两份答卷接过去了。他先看了毛团的,并未有何反应,将毛团的放到一边,又开始看我的,他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完全变了,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我看。 真人我还是头一回看见云尧如此犀利的目光,头皮发麻,厚着脸皮装出一脸无知的模样与他对视。 当日填那答卷之时,若知道有一天这答卷会落到云尧手里,我便如何也不会那样填了。英雄不问出处,天冷要穿秋裤。这句对联,当初是我在落霞山上的道观门口用大红描金字贴过的。 其实说起这个,又要提到我的一件伤心事了。我收的三个弟子中,我最喜欢的便是云尧,因此云尧也是贴身伺候我的一个,我的衣着膳食床铺等事都由他负责。那时我正在冲击元婴期,也不知是我修炼的道法除了什么岔子,突然之间体质恢复了如凡人一般,原先我早已过了辟谷期,可那时又开始需要一日三餐来养胃,不然便受不住。不仅是吃的,我那时的体质也变得非常怕冷,一到冬天便冷的受不住。 那段瓶颈期足足有五年,那五年真是血泪的五年,我如今想来都觉得膝盖隐隐发疼。其实云尧不喜欢我,却被我强迫着一起双修,大概心中早已有了积怨。那五年里,我真是受尽了云尧的虐待。令我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便是天冷时的秋裤。我挨不住,要穿秋裤,云尧却不许我穿,我偷偷弄来秋裤偷偷穿,第二天就会被他偷偷拿去销毁。于是真人我足足害了五年的老寒腿。好在五年之后,我成功进入元婴期,化为半仙之体,也就不再胃寒了。 云尧深吸了一口气,将我的答卷放到一边,道:“你叫林戌?” 我干笑两声:“禀真人,是的。” 云尧道:“倒和我师父灵虚真人的尊号一样念法。” 我忙道:“真人说笑了,我如何能与灵虚真人相提并论。” 云尧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转头对毛团道:“你这名字我也觉得有些耳熟。我师父灵虚真人过去曾养过一些妖兽,凡是长毛的,譬如狐狸、猫、狗、狼等,他一概起名叫毛团。凡是不长毛的,譬如鱼、马等,他一概起名叫肉团。” 毛团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幽怨,呵呵笑了两声,状似无意地瞟瞟我。 我转头看向龙小林,正待把这家伙也拖下水来转移注意力,却发现龙小林不见了。原该在屋中的小牛蛋和迪昭也都不见了。我一愣,旋即明白:云尧下了一道屏障,将我们三人与周遭世界隔开,如今我们说的话只有我们能够听见,外面的人一概无法察觉。 果不其然,云尧道:“别看了,他们听不见我们说话。”他起身走到毛团面前,伸出手指在毛团额上一点,只见毛团咻的一下变成了一只白毛狐狸。我低头看它,它的神情似乎呆滞了,仰头愣愣地看着云尧,突然变得惊慌起来,猛地一窜,蹦到我怀里,拼命往我衣襟里钻。我连忙拖住它的尾巴将他扯了出来。 云尧抱胸冷笑道:“小狐狸,你这点本事骗得过小牛蛋,却骗不过我。你身上似乎有能够掩饰修为的法宝,是那家伙给你的吗?”他又问我:“你的名字,是那人给你起的吗?” 我愣愣地问道:“那……人?” 云尧冷笑道:“少装傻了。是那家伙让你们来括苍山的吧?你们的说辞能够暂且骗过小牛蛋,可也是他教的?只可惜不碰巧,我那日正巧和师兄去了离霞山!” 我终于回过神来:他说的‘那家伙’,可不就是指真人我? 云尧看见毛团疯狂地往我怀里扒,不耐烦地往毛团白花花的大尾巴上弹了一下,毛团立刻又恢复了人形。他手脚并用地吊在我身上,愣了一会儿,脸红红地跳下来,又躲到我身后。 云尧冷冷道:“我不知道那混蛋究竟有什么打算,你修炼的功法,分明是他教的,为何他又让你上这括苍山来,还教你冒用我的名头?”他顿了顿,忽道:“他可曾对你们说过我什么?” 毛团躲在我身后拼命摇头,我迟疑了一下,也摇了摇头:“不曾。”如今云尧怀疑我曾受过我自己的指点,总好过他看穿我的真实身份。话既然已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只好将错就错了。 云尧漂亮的眉毛皱了一下,冷哼道:“那家伙明知对我不住,大约也是没脸提起我的!” 真人我的心在流血。云尧啊云尧,过了千年,我也放了你与怀胤自由,你这又是何苦…… 云尧道:“你们可知我为何再三替你们遮掩?” 我和毛团齐齐摇头,真心疑惑。 云尧指了指毛团:“你走的是妖修之路,我无法指点。不过我那里有几座风水极好的宝地,你若有意到我那里去修炼,我保你事倍功半。”说完又看向我:“我不知那混蛋都教了你什么道法,不过他既然打发你来括苍山,而且你只有练气二级的修为,想来他也没教你什么高深的道法。我准你拜入我门下,我必全力助你修仙!”顿了顿,又道,“我自然也是有条件的。你们不准再为那混蛋做事,而要从此忠心于我!” 我张大嘴惊讶地看着云尧。我没理解错的话,他这是在……挖墙脚?!他就那么恨为师我,恨到要把我的墙角都给挖光? 云尧转身回到蒲团上,又道:“我在清明峰上布置的阵法被人解开,我便知此事与我师门有关。这个阵法,只有我们师徒几人会用,因此我才提出要招收弟子一事,原也是冲着你们而来。不过我感应到的是一人破了我的阵法,没料到还有一只狐狸。被那姓黄的小辈话赶话,便有了比赛一事。我给你们几日时间,考虑清楚我的话,我等着你们在比赛上的表现。”说罢一挥手,灵力屏障被解除,龙小林、小牛蛋和迪昭三人又出现在屋内。 第十五章 离开吴苍子的房间,我与毛团都有些魂不守舍。毛团走在我身边,始终低着头不敢看我,一双黑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也不晓得他在心虚什么。 龙小林全不知我们与云尧在结界里的那一出,一路上兴奋异常:“云尧真人特意叫我们前去,是不是对我们十分中意?我见他瞧了我好几眼,他会不会选我做弟子?”他突然想起什么,警惕地看着我们:“若是他选中了你们怎么办?你们可别跟我抢!” 我立刻道:“我不与你抢!” 毛团也连连摇头:“我不要九尾……我跟着少爷。” 龙小林将信将疑地看着我们:“当真?” 我干笑两声,道:“实则……是这样的,我的一位先祖与云尧真人有些恩怨,倘若我拜入云尧门下,便对不起我那位先祖。因此我不打算参加比赛。” 毛团立刻道:“少爷不参加,我也不参加。” 龙小林的眼睛亮了:“当真?那可太好了!”他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笑道:“倘若云尧真人肯多收几个徒弟,我可真希望你们能与我一起。这括苍山上都不是什么好人,见我修为低,又是外室弟子,从没一个人对我好。唯有你们还不错。可惜云尧真人只收一个弟子,我实在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我问龙小林:“你这么想拜入云尧门下,是何原因?” 龙小林苦笑道:“若是掌门肯收我,我也不会如此了。我上山都已两年,却还只是个外室弟子,便是我百般努力,也赶不上那些有师父的弟子。”他沉默了一会儿,黯然道:“我不妨便告诉你们吧。我以前住的那个村子,因为靠近滨海和骊山,是仙气和魔气交汇之处,因此村庄附近有很多道修、魔修、妖修者。不知是谁放出的消息,说我们那藏了一件上古法宝,于是引了更多人来,经常有人作乱。我们这些凡人就常常被那些修真者欺负。张家姐弟他们的父母是我们那里的一个地主,他投靠了一个金丹期魔修的修士,仗着那魔修法力高强,在我们那里横行霸道。我跑到括苍山来,就是为了学一身好法力,能够回去保护我的家人。我好容易被括苍派收了,可混了两年都只是外室弟子……” 滨海和骊山我是听说过的,那里的确很乱,鱼龙混杂,听说是上古仙魔大战的遗址,因此散落了不少上古法宝在民间。不过那里灵气魔气相冲,不适合修炼,走正道的人物都不屑于去那里,真正在那里投机的倒没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物,都是些杂鱼乱虾在折腾,坐大的不过是几个金丹修为之人。 我沉吟片刻,道:“我对那些上古法器有些兴趣,不如我去你那里坐坐,详细听你说。” 毛团忙道:“我也去!” 我道:“咳,我们屋里还有一大盆衣服没有洗,你不回去洗衣服吗?” 毛团不满地撅嘴。 我半哄半骗地推他:“你回去洗衣服吧,要不然明天我们就没换洗的衣服穿了。” 毛团气鼓鼓地哼了一声,但还是听话地走了。 我跟着龙小林去到他房里,将房门关上。龙小林跳到床上,晃荡着两条腿,奸笑道:“你这家伙,才刚刚入道,应该不是真的对什么上古法宝有兴趣吧?你支走毛团,想跟我说什么?” 我微微一笑,道:“你若真想当云尧的弟子,我可以帮你。” 龙小林一愣,两条腿不晃了:“你?帮我?怎么帮?” 其实我也不全是为了龙小林,而是想把祸水东引,恰好龙小林渴望成为云尧的弟子,若是他能选上,也不算便宜了他人。我自然不愿被云尧收去,我这他昔日的师父落到如今的地步,实在羞于见人,再者就是他与怀胤的关系了。毛团我也不愿让他跟了云尧,如今我尚不清楚毛团的底细,也未察觉到他的恶意,不如留在身边继续试探着,况且我修为低浅,或许有时还需要他的帮助。如此一来,龙小林变成了最佳人选。清明峰上的事他也有份,只是云尧尚以为他与我是无关的。如今我授他一套修道之法,既能让他在比赛中出挑,又能让云尧看出他的功法乃我灵虚真人所授,便会将他收去了。 我道:“如你先前所怀疑的,我的确自有一套修炼之法,因此修为进展才会如此之快。在思过崖那秃峰上亦能升级。” 龙小林猛地从床上蹦了下来:“你从哪里得到的?” 我道:“我在上括苍山之前,曾经遇见过一位恩人。他见我体质孱弱,时常被人欺负,他便授了我一套道法,并指点我来括苍山修炼。” 龙小林忙道:“你的恩人究竟是何方高人?” 我道:“我也不知。他并未让我看过他的相貌。而且他曾叮嘱过我不能向别人透露他的事,也不许把他的修炼之法告诉其他人。因此先前我才瞒着你们不说。” 龙小林道:“那你为何现在又告诉我?” 我道:“其实我的授业恩师与云尧真人有一段过往,他很了解云尧真人呢,如果云尧真人得知我受过那位恩师指点,也许就会青睐于我。但是之前我又与你说过我的那位先祖与云尧真人有过节,我万万不能成为云尧真人的入室弟子。我不能辜负恩师,也不能对不起先祖,你又这么想跟着真人学习道法,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山上我只与你交好,索性就将道法传授于你,助你赢得比赛。” 龙小林被我一连串的话给绕晕了,消化了半天,才道:“你果真愿意教我?” 我道:“自然,不过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不能跟云尧真人提起我这个中间人。他若问你,你只管去掉我这一环,只说是你遇见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高人指点你,其余我说的,我们借用云尧真人的名号,也是那位高人指点的。你只说我的答卷是你教我的,我的道法是你教我的,你必须在云尧真人面前将我撇干净。如何?” 龙小林伸出手掌:“成交!” 我微微一笑,与他击掌立誓。 第十六章 我与龙小林商议好一切,便回了我住的弟子房, 毛团已经把衣服都洗好了,他正坐在院子里竹竿上盯着滴滴答答落水的衣服发呆。见我回来,他惊慌地跳了起来,低着头道:“我、我去整理房间。”说罢便进屋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走进屋内,口有些渴了,想叫毛团替我倒杯水来。我道:“毛团。” 他受了惊似的颤了一下,道:“我想起来锅炉还没洗!”说罢又急匆匆出去了。 再过了一会儿,我去炼丹室找毛团,想让他帮我弄些丹药来。我刚进去,毛团一见我,低着头道:“我渴了,去喝点水。”便从我身边溜了出去。 非常明显,毛团在躲我,不知道为什么。 晚上我在屋内打坐,等到很晚毛团才偷偷摸摸地回来。他一进屋,见我竟还没睡,一脸惊慌要转身出去。我喝道:“你去哪里?” 毛团瑟缩地说:“我我我……我去打水洗脸。”他正准备向外冲,我捻了个绊诀在他脚下,他一时不备,就直挺挺地扑倒在地,哎哟叫了一声。 我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在毛团身边蹲下。毛团坐了起来,表情委屈地揉着摔疼的膝盖,小声道:“少爷,你干什么呀。” 我神情严肃地审视着它:“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毛团吓了一跳,眼珠飞快地转了起来,白净的脸一时涨红了:“没没没没没有啊!” 我瞧着他这副模样,眉头皱得更紧了,冷笑道:“老实交代,你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坦白的话,我或许可以饶了你。” 毛团已经快哭了:“真、真的没有!” “喔?”我端起他的下巴逼他与真人我犀利的目光对视。 毛团咽了口唾沫,转着眼珠颤声道:“我……我把少爷的衣服洗了个洞……” 我皱眉:“嗯?还有呢?” 毛团道:“我……我昨晚偷懒没有刷茅厕……” 我不耐烦道:“还有什么?小狐狸,你还是老实交代为好!” 毛团已经开始小声啜泣:“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你压到了我的尾巴,我一生气,就咬了你一口。” 我勃然大怒:“什么?原来咬我的人是你?!”格老子滴,怪不得真人我昨晚做梦吃烤乳猪,我还没下嘴,烤乳猪竟然反过头来咬了我的脸! 毛团一开始还是抽噎,逐渐放声大哭起来,眼泪刷刷往下掉。他两只小拳头揉着眼睛,哇哇道:“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本真人看着小狐狸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开始有些头疼了,怎么倒像我欺负了他似的?分明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却瞒着不肯告诉我。 毛团哭个没停,一边哭一边从指缝的空隙里偷眼瞧我。 我嘴角抽搐:“哭够了没有?” 毛团哭的更大声了。 我怕他再哭会将附近的弟子长老都招来,无奈道:“好了,你别哭了,你咬了我就咬了吧,既然没留疤,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毛团哭声小了些,一边抽泣一边可怜巴巴地问道:“少、少爷,你不会赶我走吧?” 我奇道:“为什么要赶你走?”毛团走了,谁替我洗衣做饭整理床铺? 毛团立时不哭了,把眼泪鼻涕都吸了回去,笑逐颜开道:“那我去铺被子。” 毛团将床铺理好,我与他便上床歇了。一进被子,毛团就蜷成一团钻进我怀里,仰头好奇地问我:“少爷,你今日去龙小林哪里做什么了?” 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也没什么,于他聊聊罢了。他想被云尧选中,我便帮帮他。” 毛团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他小声嘀咕道:“我还以为少爷跟他商量着要丢掉我呢。” 我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小狐狸。他今日突然惶恐起来,无非是因为他的真身让我看见了。其实他的身份,便是云尧不在我面前点破,我也能猜得到。其实我一直弄不懂毛团接近我的意图。他若是害怕让我知道他的真身,其实便不该告诉我他叫毛团。而他若是想让我知道,如今又在害怕什么?这只小狐狸似乎既想让我知道,又害怕让我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我叫道:“小狐狸。” 我怀里的毛团突然紧绷起来。 我揪住他的总角,问道:“你为何跟着我?” 毛团的眼珠子又开始乱转,水汽一点一点上来,嘴角往下撇,似乎又要哭了。 我扯了扯他的总角,虎起脸威胁他:“不许哭!再哭我便赶你下山!” 毛团的小脸突然变红了。他闭上眼,梗着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结结巴巴道:“我、我要对少爷以身相许!” “……原来如此。”我了然地松开了毛团的总角,忧伤地叹了口气。 其实有一件事我也是很愁的,那就是本真人实在太有魅力了。真人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见人爱,一年送上门来要与我双修的家伙连起来可以绕地球三圈,不过过去我真心相待的家伙却大多不屑我的真心,譬如云尧,反是我瞧不上的家伙们却如同狂蜂浪蝶般朝着我扑过来。凤元那家伙曾说那些人不过是看中我的修为,不过我一直相信那些有眼光的家伙更看重真人我修为之下的人格魅力,凤元不过是嫉妒罢了。瞧,如今真人我没了一身修为,不是又凑上来一只小狐狸?本真人真是天生英俊难自弃啊! 我问毛团:“你要与我双修吗?” 毛团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双修?以身相许就是双修吗?” 我想了想,道:“似乎是差不多的意思。” 毛团连连点头:“好啊好啊,那少爷便与我双修吧!” 第十七章 我虽还不清楚毛团的来路,但他的修为一定高于如今的我。如若真能与他双修,对于我而言倒是赚了。我开始想一些双修的诀法,驱动元精。然而过了许久,阳关处依旧毫无反应。 我睁开眼,毛团正期待地看着我:“少爷,双修该怎么做?” “咳。”我轻轻咳了一声:“那个……现在还早了些。” 毛团茫然地看看窗外:“天色都黑了。” 我道:“我是说,为日尚早了些,我这具……你我年纪尚小,无法催动阳根立起,咳咳咳。” “啊!”毛团诧异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道:“好歹要等上四五年吧。” 毛团想了想,道:“那就等四五年吧。我会一直陪着少爷的。” 我十分欣慰,好在毛团没有怀疑我的能力。说来真是惭愧,本真人活了五千岁,竟然有一天会因为年纪太小,身体机能跟不上而……咳咳,丢人呐。 我道:“睡罢,明日你替我弄些材料来,我要炼丹。” 毛团乖巧地点点头,把身子蜷了起来。我嫌他化成人形后个子太大占我的地方,便道:“你整日维持人形,灵力不会耗尽吗?既是在屋里,只有你我二人,你便现了原形吧。” 毛团一脸赧然:“确实很累,有时睡着了耳朵和尾巴变回一不小心露出来。我是怕少爷会赶我走,才不敢变的。” 我宽容大量道:“我不嫌你。” 毛团感激地看着我,咻的一声,变成了一只皮毛雪白的狐狸。我将这只狐狸抱进怀里,它这家伙养的真不错,不愧是我灵虚山上出来的,不仅皮毛油光水滑,身上肉也不少,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一个天然的暖炉,舒服极了。 不多久,我便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毛团跪在我面前哭着叫道:“少爷,我对不起你。” 梦里我宽宏地对它说道:“罢了,不管你是为了我的法宝还是经书,你也着实帮了我不少,我们二人不过互相利用罢了。本真人向来恩怨分明,只要你不背叛我,待有朝一日我恢复功力,总不会亏待你。多少高阶法宝我自会拿来任你挑选。” 而毛团只是摇头,重复道:“少爷,我对不起你。” 我奇道:“你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毛团不停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一整个晚上,我都在逼问他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然而始终缄口不言。再后来,梦就醒了。 我按照和龙小林的约定,将紫阳真经前半本的内容全部教授与他。龙小林学得很认真,他头脑不错,我将紫阳真经一节一节抄给他,他每背熟一段,就将我抄的烧掉,一天的功夫,他就将我授予他的内容全部背了下来。 云尧给了一个月的时间,原是想让我和毛团考虑清楚。龙小林便趁着这一个月的时间努力修炼。我让毛团给我弄了些低阶材料来,我炼了些丹药,我们三人分吃了,对于修为亦有益处。这只小狐狸办事十分妥帖,我吩咐他弄来的东西他总能轻松弄来。有时我只让他弄些低阶的,他会自作主张弄了些中阶的来,我都让他退回去了。一则是低阶材料不怎么值钱,失主丢了也未必有多在意,而中阶的恐招人耳目;再则便是修仙之路不可冒进,除了天材地宝对所有人都一样有用,能够使得渡劫修士一跃升仙、凡人一跃结丹之外,其余的材料则都是有限制的,中阶修士用中阶材料、低阶修士用低阶材料,或许一些中级丹药能够帮助元婴修士成功脱离凡胎肉体,可是给练气的弟子吃了,或许不过能够早几天升级罢了,那都是大大的浪费。 龙小林闭关修炼了一个月,不负我之望,待他出关之时,已升了一级,是练气三级的修为。越到后期便越难修炼,筑基之时往往还会遇到瓶颈。不过龙小林有我的紫阳真经,能够助他成功突破瓶颈,以他的资质,待他十六七时应当就可成功筑基。他修炼了两年才不过练气二级,得我指点,一个月就升上三级,自是高兴坏了。我要他不要忘记与我的约定,他忙道:“那是当然的啦。你都说我是冒名顶替了你的经历才可能被云尧真人选上,我怎会傻到说出来!”他又拍拍胸脯:“你放心,小爷我一定够义气,我在云尧真人那里学了什么厉害的法术,我一定转头就来教你!” 转眼就到了比赛的那天。 虽然云尧列出了那么多苛刻的条件,但是参赛的弟子还可谓是人山人海。云尧早就料到了这一点,让参赛弟子的师父们先行筛选一番,把不符合要求的弟子筛选掉。可是师父们也都希望自己的弟子能够被云尧选中,那也是一件面上有光的事情,也许他们自己还能因此得到云尧些许指点,所以大都徇私舞弊,把不那么符合条件的弟子也都送进参赛队伍里了。 我原本不想参赛,因此并没有找小牛蛋报名,可不知是谁替我和毛团报了名,临到比赛前,我们也比请到了主峰上。到了赛场,我也被那诡异的盛况给吓了一跳。 站在我前方的弟子甲回过头来对我们道:“你们也来参加比赛?” 毛团看见他的脸,吓得炸毛,一下蹿到我背后。我也被惊吓的定在当场,半张着嘴不知说些什么。这位弟子甲我先前是见过的,他长了一副眯眯眼,可是云尧说喜欢眼睛大的,他便拿炭笔将眼周涂了一大圈,将眼睛画得有原先的五倍大,我乍一眼看过去,以为自己遇见了螳螂精。 这时站在我们右边的弟子乙也转过头来:“原来你们也在这里。” 毛团猛地蹿到我背上,两条腿紧紧夹着我的腰,把头埋进我背后。乖乖隆地洞,原来面粉也能成精!云尧说喜欢皮肤白的,这弟子乙天生是个褐色的皮肤,如今他一张脸比毛团的狐狸毛都要雪白,他一说话,白花花的粉落了一地,他脚下一圈如同下雪一般。这家伙是在面粉缸里滚了两圈来的吗? 我老人家简直怀疑我来错了地方,这哪里是修道的括苍派,简直就是个妖魔大会! 这时候龙小林跑了过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我问他:“出了什么事?” 龙小林抱着肚子笑得直打跌:“笑死我了,太滑稽了,你瞧见张家兄妹了吗?” 我奇道:“他们也来了?” 龙小林道:“来了,就在那里!” 云尧说只收十五岁以下的男弟子,张家那对兄妹都已十七八岁了,如何还能参赛?我顺着龙小林指的方向看过去,下巴差点没落下来。 张春花穿了一身男弟子服,两道眉毛用炭笔描得极粗,胸被她束平了,弄了个女扮男装;张大强臭不要脸地给自己扎了两个总角,往脸上扑了粉,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年幼一些还图了两团腮红,他在一群十三四岁的弟子中个子太高了,因此他还佝偻着背。这两兄妹看起来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龙小林笑的险些摔下来,我和毛团亦忍不住笑了。 张大强和张春花恶狠狠地走过来,凶神恶煞道:“笑什么笑?!就凭你们,还妄想成为云尧真人的入室弟子?呸!等比赛开始,看我们就收拾你们!” 龙小林如今得了我的秘籍,虽然修为还不如张家兄妹,但他腰板已经挺直了,得意洋洋道:“起码我年纪小。” “你!”张春花气结。 本真人想了想,道:“我眼睛大。” 张大强气得瞪起他的绿豆眼。 毛团不甘示弱地从我背上跳下来,眼珠子转转,道:“我皮肤白!” 龙小林:“我头发黑!” 本真人:“我鼻梁高。” 毛团举手:“我眼尾上扬!” 张家兄妹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张大强撸起袖子,凶狠道:“我现在就收拾你们三个小杂种!” 突然间,漫长的喧哗都安静了下来,张大强最后说的“小杂种”那三个字因此十分突兀,顿时满场的目光都朝着他聚拢过来。张大强一回头,发现云尧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高台上了,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两腿半曲下去,恨不得将自己隐没在人群中。 云尧坐在高台上,审视我们这些站在台下的人。我在人群中看着他,却正好撞上了他的目光。云尧的脸色不太好看,嘴巴微撅,看来气鼓鼓的,不晓得是什么人招惹了他。他目光环视全场,不耐烦地抿嘴。我与云尧相处了那么多年,对他的秉性可谓是一清二楚,他做出这个动作,便说明他已十分不悦了。 云尧冷冷清清地开口:“比试的第一项:洗脸。洗的干净者保留比赛资格,洗的不干净的直接淘汰。” 此言一出,场地内大半弟子又哭晕过去了。 第十八章 经过第一轮的比试——洗脸之后,参赛的百来名弟子被淘汰了一大半,只剩下几十个人站在场地中兴奋地继续等待云尧的下一步考核。张家兄妹毫无疑问地淘汰了,站在场边怨毒地看着我们,龙小林唯恐天下不乱地对他们做着鬼脸。 我不情不愿地和一堆十岁出头的小弟子们混在一起,打算一会儿无论云尧出什么题目,我都要“不小心”把考试弄砸。 云尧审视着台下只剩下一小半的人,终于舒心地露出了笑容,道:“现在我就宣布考核的第二项内容。在后山有一处无人的幽秘山谷,这些时日我在那里布置了一番,引入了一些妖兽,并在山谷的尽头处设置了一个阵法,阵法的中心放置了一件凭证。只要谁能破解我布下的阵法,就能够取回那件凭证。得到凭证的家伙我就会收他为入室弟子。” 台下的弟子们各个摩拳擦掌,我听见身边的小弟子们小声交谈:“你说,云尧真人会不会在那里放一件厉害的法宝,只要我们谁找到了,就可以得到那件法宝?” 另一个弟子道:“那可太好了!” 我瞧着云尧,他还是沉着脸,时不时抿抿嘴唇,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云尧道:“比赛的内容我已经交代清楚了,现在我就送你们去吧。”说罢一挥手,我们这些剩下的参赛弟子所站立的圆形广场四周泛起了亮眼的光芒,是云尧用了传送之阵。 毛团突然抓住我的手,紧接着,我眼前的一切变成了茫然的白色。没过多久,周围的景色逐渐变得清晰了。我们已被云尧传送到了他所说的那个山谷的入口。 云尧的声音在虚无中响起:“进去吧,你们想要的东西就在山谷的尽头。一旦有人拿到了那份凭证,你们就会自动被传送回括苍山的主峰,比赛就结束了。” 我身边这些小娃娃们扭着头四处寻找云尧的身影,龙小林看看天看看地,一脸茫然。我道:“别找了,听得出声音从哪里来的吗?” 龙小林摇头。 我道:“这是灵犀传声之法,从你耳里传来。云尧他还在括苍山上呢,你找不到他的。” 龙小林诧异道:“你这么一说,我倒也发觉了,声音果然是从我耳朵里传来的。好厉害的法术,不愧是云尧真人!”又满脸羡慕道:“你懂得可真多,那位高人着实教了你不少!” 我不屑地嗤了一声。雕虫小技罢了,龙小林也当真可怜,入门两年,竟然连这些雕虫小技也觉得新鲜,当年云尧在我门下学了两年,就已有筑基修为了。 参赛的弟子们开始陆续进入山谷了。他们都是分开行动的,因为云尧说了只收一个弟子,因此没有人结伙。倒是我与毛团已明确表示了我们不愿成为云尧的弟子,于是龙小林便于我们结伴一同进入。 我一踏进那山谷,便愣住了。 周围的景象非常熟悉,本真人过去曾来过这里。是了,在我当初住的落霞山附近有一个山谷,里面有许多珍奇异兽和奇花异草,山谷内的景象就和这里一模一样!云尧竟然将我们传送到了这里? 我再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落霞山与括苍山相距十万八千里,传送之法的距离限制在百里之内,而且云尧事先要在此地布下阵法才行,便是云尧法力高强,亦不可能将我们这么多人送到落霞山,就算是本真人渡劫前也做不到,唯一的可能就是这里的确在括苍山附近,但是云尧用法术将这里布置的和那里一模一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他懒得去想,便直接照搬了那里的景色罢。 再往里走,熟悉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我虽不能清楚的记得那山谷中的一草一木,但是想必应该是相差无几的,当我记得前方会出现岔路的地方,果然前方就有一条岔路;当我记得附近该有一株曼陀罗花的时候,走不了几步果然就看到了魔花。 “有妖兽!”龙小林突然叫了起来! 毛团立刻紧张起来,紧紧凑到我身边。我顺着龙小林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树林中有一只黑乎乎的妖兽,那妖兽相貌十分可怖,满脸褶皱,一双铜铃大的青色眼睛正死死瞪着我们,长长的獠牙长在面孔两边,鲜红的舌头从嘴里吐了出来。他看见我们正在看他,对我们张开黑洞洞的大嘴,仿佛要将我们吞进去。它的体型不小,一旦站起来比一个成年男子还要高,只是他刚才蜷在地上,因此远远地过来时我们误以为那只是一块黑色的大石头罢了。 ——那是一只龙鳖兽。龙鳖兽也的的确确是落霞山的山谷中有的妖兽。 龙小林看来是从来没有见过长相那么凶恶的妖兽,整个人不住哆嗦,声音都颤了:“怎怎怎么办,我们应该装死还是转身逃走?” 真人我幽幽叹了口气。 那时云尧才刚刚入门不久,只有凝气修为而已。我那时已对这个水灵灵的小弟子居心不良,借口说要历练他,就将他带到了山下的山谷之中。受我落霞山强大的仙灵之气影响,山下的山谷中虽有妖气却也十分薄弱,能在山谷中居住的妖兽妖魔之性十分淡薄,大都是些性格温和的家伙。而其中性格最温和的就是龙鳖兽了。它虽说相貌十分丑陋可怖,但它很喜欢人类,从来不会攻击任何人。但假若人们攻击它,它就会抖落身上的粉,那是一种带有迷幻药性的粉末,人们吸入了就会昏厥,它会趁此机会逃走。昔年我带云尧进谷,刚进谷不久便遇见了一只龙鳖兽。云尧以貌取兽,被它吓得哆哆嗦嗦,二话不说就用火烧诀攻击它,被它身上的粉末熏得晕了过去。云尧醒后,我骗他那种粉末含有剧毒,他不久以后便会被毒死,死后会变得和龙鳖兽一样丑陋。云尧当即便被我吓哭了,搂着我的脖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他不想死。我又骗他我可以将他体内的毒性吸出来过到我自己体内,以我的功力可以将毒性克化,不过要损失几年功力。然后我便吻了他,往他嘴里度了两口灵气。云尧果真以为我牺牲功力救了他,搂着我哭的两只眼睛红红的,乖模乖样地叫我师父,后来回到落霞山上他也十分殷勤地伺候我。回想起来倒也真是心酸,那真是云尧最乖巧听话的一段时日了。那后来?后来……后来他就把真人我给冻出了老寒腿,唉,一把辛酸泪,不提也罢。 龙鳖兽开始向我们爬了过来,龙小林吓得二话不说就要往它身上丢火,不等我制止,毛团先摁下了他的手:“不要打它!它没有恶意的!” 龙鳖兽对我们龇了龇它的獠牙。 我忙道:“它在对我们笑。” 龙小林不可思议道:“笑?它不是要吃了我们?” 毛团向龙鳖兽走了过去,弯下腰与龙鳖兽对视。龙鳖兽对他张开黑乎乎的嘴,似乎要将他吞进去。龙小林忙道:“小心!” 毛团却笑着轻轻摸了摸它的爪子,转头对我们道:“不要怕,它很友好的。”这小狐狸不愧是妖兽,对妖兽的秉性果真比我们人要了解。 我亦坦然地走过去,龙小林将信将疑地跟着我,突然又指着一旁大叫道:“天哪!那几个人是不是被这只妖兽给杀了!” 我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只见几棵树下的确躺了几名小弟子。想必他们如同龙小林一般,一见龙鳖兽就动手了,方才被迷晕过去。等他们醒来,少说也是大半天后了,这些可怜的小家伙们肯定错失了找到信物的时机了。 我向龙小林解释无碍,带着他绕过了龙鳖兽。龙小林胆战心惊地跟着我们离开,见龙鳖兽的确没有攻击我们的意思,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走出一段路以后,前方出现了一片花林,花林中有不少漂亮的蝴蝶在飞舞。花林中已经有几名弟子了,他们走的比我们快,正在小心翼翼地探索这片花林。 一只蝴蝶朝着我们飞了过来。那蝴蝶长得极是漂亮,竟比这些满谷五颜六色的花朵更鲜艳,两片翅膀大大的,挥动间还带起一阵醉人的香风。龙小林忍不住伸出手想让那只蝴蝶停在他的手指上,我连忙把他的手压了下去:“别碰这些蝴蝶。” 这是喷墨蝶,可说是整个山谷中最具有攻击性的妖兽了。一旦有人靠近它,它就会对那人喷出黑色的汁液,虽不至有什么伤害,但被汁液溅到的肌肤会变得十分敏感瘙痒,那亦是十分难受的。 我话音刚落,忽听花林中一名弟子惨叫起来。我们顺着叫声望过去,只见他被喷墨蝶喷了一身的黑水,形容狼狈极了。龙小林吓得立刻收回手,离那些蝴蝶躲得远远的。 我头一回带云尧来的时候,便故意不告诉云尧这妖蝶的特性。他见这些蝴蝶十分漂亮,果然好奇地抓了一只,结果被喷的一身都是黑水。我告诉他这水有毒,必须立刻清洗,于是立刻带着他去了落霞山上的温泉,亲自替他擦洗。他被黑水溅了一身,身上的皮肤变得非常敏感,碰一碰便痒的如含羞草般要将整个身子蜷起来。我见他如此娇羞模样,心里十分欢喜,有意缓慢耐心地替他擦洗,告诉他必须洗的干干净净才能防止毒性入渗。他只得忍耐着由我一寸寸将他身上的皮肤擦干净,我稍用力碰一碰,他就要难耐的呻吟,最后等我替他洗完,他全身的皮肤都泛红了,脸上几乎滴出血来,软的像一滩泥似的靠在我怀里,连站都连不起来,嗓子亦喊呀了,只得由我将他抱回住处,倒像是真人我禽兽一般将他如何如何了,我不过是见他可爱,逗弄他玩耍罢了。不过后来,他也的确被我如何如何了,只可惜他再也没有如那次一般销魂过,倒让我甚是怀念那时软绵绵在我手下呻吟的小徒弟。 我们过了花林,继续往前走,路上又遇到了不少妖兽,也都是我落霞山那里有的。这山谷里的妖兽都不厉害,有些避着走不去招惹就自然没事了,有的却是比较粘人的,譬如膏药猫,一旦它见了你,你就必须抱着它抚摸它的皮毛够一炷香的时间它才会心满意足地放你走,若不然,它就会纠缠着不准你过去,直到你精疲力尽。由于我对这山谷十分了解,毛团又能和妖兽们互通心意,因此这一路走的十分顺畅,而其他小弟子们不知这些,便都被我们甩到身后了。 不一会儿,我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山洞。这并不是我那山谷中的布置了,而是云尧自己设置的,不知这山洞有何用意。然而既然到了此处,又只有这一条路,我们除了进去也别无其他选择。 龙小林不敢打头走,毛团便自告奋勇走到了最前,我与龙小林紧随其后。 那山洞点着鲛人灯,可谓是灯火通明,视野并不受阻。我们走了不久,便见山洞的石壁上刻着许多奇怪的符号。毛团对这些符号十分感兴趣,步子也放慢了,小脑袋转来转去,研究着这些符号。龙小林亦凑上去仔细观摩:“这些会不会是什么通关的暗号?” 我并未去注意石壁上的内容,却对鲛人灯的摆设和路边的一些石子十分在意。那些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妖石,从灯和石块的布置来看,很像一个阵法,似乎是唤起什么的阵法。 就在我研究的时候,突然一个清冽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师父。” 我听见那声音,不可思议地愣住了,缓缓抬起头,却见不知什么时候,龙小林和毛团都不见了,我面前站着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相貌英秀的年轻男子。他眉眼温和,正微微地看着我笑:“师父。” 我诧异地向后退了一步:“怀……怀胤?!” 第十九章 我诧异地向后退了一步:“怀……怀胤?!” 怀胤只是笑。我心里乱极了,怀胤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云尧让他来的?不对,他为什么叫我师父?他认出我了?那云尧呢?云尧也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我一晃神,突然眼前又多了一个人,正是云尧。他和怀胤并肩站在一起,互相对视微笑。 我又后退了一步,心口发酸,涩然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怀胤伸手搂住云尧,云尧靠在他怀里,两人互视的目光乳胶似漆。云尧回头望向我,眼中的浓情蜜意消失了,换上了不屑之情:“我与怀胤早已两情相悦,你仗着自己是我们的师父,强迫于我,我早已忍无可忍了!”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觉得手脚发凉,恍恍惚惚地看向怀胤:“怀胤……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怀胤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一贯温暖的笑容敛去了,道:“我从未真心尊敬过师父。你当真觉得你配被我们尊重吗?” 我手脚冰凉的更厉害,没想到我一直最怕听见的话到底是听他们亲口说了出来。为了维护我这张老脸,我强自镇定,道:“也罢,既然你们二人两情相悦,我便成全你们。”说罢我合上眼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我方走出两步,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灵虚。” 我一愣,抬起头,看到站在我前方的人,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 他看着我,嘴角微微勾起,面带嘲讽之色:“灵虚,好久不见。” 我望着他那张清丽的面庞,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荣英华……好久不见。” 荣英华一步一步向我靠近,我看着他波光粼粼的双目,竟被吸住,无法挪开视线。从前我最爱的便是他那双眼睛,如同最漂亮的琉璃一般炫目,我头一回见他,便是无意间与他对视了一眼,从此再无法忘怀。 荣英华走到我面前,注视着我,目光却是冷的:“这么久了……你想我不曾。” 我干笑了两声:“这……兴许是有些想的。” 荣英华冷笑:“可我却从未想过你。” “……哦,是吗?”我又干笑两声:“其实我刚才说想你也就是客套话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哈哈,哈哈哈。” 荣英华冷冷道:“我能容你与我双修,不过是见你修为了得罢了。你还真以为我会喜欢你吗?” 我叹气:“不喜欢……便不喜欢罢。何必说出来伤人。我活了五千年,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不喜欢我。罢了,以后我再不来招惹你便是了。” 我推开荣华英继续往前走,正待走出这山洞,突然前面前又出现了一道紫色的影子。我恍惚地看着他,低声道:“凤元,怎么连你也来了……今日真是好生热闹,都凑到一起了。” 凤元神色冷漠地看着我,正待说些什么,突然间,他的身影模糊起来,渐渐变淡了。我突然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神智清明了许多。刚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摄住了我的神智,我竟然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便跟着面前的场景产生了心情的波动。如今我可算是想起来了,我正和龙小林毛团一起在山谷之中,怀胤、云尧、荣华英和凤元又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那些都是我的幻觉罢了。 眼前的幻相如同镜子一般碎了一地,我猛地醒过神来,发现自己赫然还在山洞中,只是走出很远了,再往前走几步,就要离开山洞了。毛团和龙小林就在我后方,并没有离开刚才的位置,他们两人也不知经历了什么,都在抱头痛哭。 龙小林疯狂地挥舞着手臂,仿佛在与人搏战:“不要欺负我!走开!不要欺负我!” 毛团蹲在地上,只是抽噎。 我知道他们也和我刚才一样被困在阵法中了。我环视四周,只见地上的石头摆出了一个阵法,是唤起阵,阵眼之中放着一块封印了梦魇的妖石。我们走入了阵法之中,又因修为低下,无力抵御,便被梦魇轻而易举地侵入神智。梦魇又分为许多种,这一种是“恐惧梦魇”,他会使入阵的人看见自己最害怕发生的事情。 我要帮龙小林和毛团脱出阵法,若是我修为再高一些,就可以硬将梦魇从他们的神智中驱逐出去,如今我虽没有那样的修为,但其实破阵并不难,只要我将这里摆好的妖石破坏,阵法就自然解除了。 我走到一块妖石边上,正欲将其挪开,忽听身后毛团抽噎道:“少爷,我对不起你。” 我一愣,手便在那块妖石上停住了。 毛团一抽一抽地抹着眼泪:“我害你被雷劈死了,我不是有意的,你原谅我吧,我一定将功折罪,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乖乖听你的。” 我顿时如同又遭雷劈了一次。毛团……害死我?也就是说……我的九水神灯,就是这只小狐狸偷的了?! 毛团哭的两只眼睛如核桃一般肿胀,我冷着脸走上前,问道:“你偷了我的九水神灯?为什么?你把它藏到哪里去了?” 毛团只是自言自语地哭诉:“少爷,你不要赶我走,呜呜,你给我赎罪的机会吧,我是一只好狐狸,我的皮毛又松又软,又可以给少爷当围脖,还能当枕头,少爷要拿我当毛巾,我也……呜呜,只要少爷不拿我当厕纸用就好了。我那么乖,少爷不要赶我走啊,呜呜呜。” 他被困在阵法之中,对于阵外的一切毫无感知,我说什么他都是听不见的。我目光复杂地看着这只小狐狸。难怪,难怪他一直跟我在身边,任劳任怨地伺候我,还说要对本真人以身相许,我原以为他是贪图我的法宝和经书,却原来,他是为了赎罪?!我五千年的修为,竟然是让这只小狐狸给害了?! 我深吸一口气,在原地站了许久,终于稳住心智,走上前将妖石踢乱了。 毛团和龙小林的哭声渐渐平息下来,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 龙小林惊讶道:“这里是……方才……方才的是幻觉?!” 毛团怔怔地望着我:“……少爷?”他红肿的狐狸眼突然有神了,他擦干眼泪,蹦了起来,拍拍胸口:“还好是幻觉。” “哼!”本真人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 毛团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少爷,你嗓子不舒服吗?” 我强忍下抓起这只小狐狸揍他的冲动。如今我们还在山谷内,先将云尧的比赛完成了才是正事。待弄走了龙小林,本真人再与毛团好好算账! 我冷冷道:“没什么。阵法已破了,我们快走吧。”云尧在山洞内设下这样的阵法,让进入的人看见自己最害怕的事,若是心性不够坚强的,回头往那山洞外走,那么也就再也过不了这一关了。还好真人我心智够坚强,咳,至少我在走出山洞之前就识破了幻境。没想到,云尧这阵法竟然替我解了一个一直悬而未决的难题。毛团啊毛团,这笔账我可一定要跟你好好地算! 第二十章 我们三人出了山洞,继续往前走。不多久,山谷的出口便到了。说实话,这一趟历练全没有危险之处,亦没有什么难点,只是云尧要求参赛的少年们都是十五岁以下,修为着实不高,这样的一些小难题就将他们难住了,因此我们三人是第一个到达谷口的。 然而到了谷口,我们并没有找到云尧布置的阵眼在何处。我原以为云尧又会布下九九归一阵,或是一些低级中级的阵法,可是找了许久,我们什么也没有找到。 龙小林一屁股坐到地上,颓然道:“我们会不会走错路了?” 我道:“应该不会。”这山谷我十分熟悉,出谷的路的的确确就只有这一条而已。 毛团跪在地上,鼻子贴着地嗅了嗅,道:“九尾……云尧真人来过这里。” 龙小林奇怪地看着他:“你是狗吗?” 毛团立刻反驳道:“才不是!”他小脸红红的,仿佛受了侮辱一般。本真人倒真心不觉得狐狸比狗高端洋气多少,一样都是毛茸茸的团子,不过狐狸毛比狗毛摸着更舒服些罢了。 “咳。”我轻轻咳了一声,解围道:“他一向敬仰云尧,对云尧的气息也是非常熟悉的,因此能够闻出。” 毛团高高兴兴地看着我,我想到这家伙偷了我的九水神灯,害我落到如今的地步,就恨不得掐死他,因此板着脸不去看他。 龙小林将信将疑地打量着毛团:“当真的?” 毛团道:“我确定。” 我道:“既然云尧来过此地,那阵法应该就在此地了,只是我们灵力不够,看不出究竟。仔细研究研究这附近的东西,肯定能找到的。其他人都还没到,我们遥遥领先了。” 于是龙小林和毛团分头找了起来。我只顾研究地上的摆设,那些石头看起来都是普通的石头,不是能够设下阵法的灵石妖石。突然毛团叫道:“这里有只灵鸟。” 我与龙小林聚过去,只见树上蹲着一只小黄鸡,圆鼓鼓的肚子,头顶上有一撮毛高高地翘着。它蹲在树枝上,两只爪子紧紧地抓着树枝,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龙小林戳了戳它,它依旧一动也不动,龙小林奇道:“这只鸟是活的还是死的?” 毛团道:“是活的。” 龙小林一边戳他的肚子一边问道:“为什么我怎么弄他也不动?” 毛团似乎不喜欢龙小林戳小黄鸡肚子的行为,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满地拍开龙小林的手:“它会不舒服的。”顿了顿,偷偷斜睨了我一眼,小声道:“喜欢玩弄动物的都是坏蛋o(>﹏<)o。” 我走上前把小黄鸡从树上抱下来:“它被人用法术下了禁制,不能动。” 龙小林眼睛亮了:“难道破阵的诀窍在它身上?” 我道:“有可能。”说着压了下小黄鸡头上翘起来的那撮毛。我看那撮毛不顺眼极了,目光无论如何无法从那撮毛上挪开,只想狠狠把它亚平。 龙小林把小黄鸡夺了过去,拖起来研究,看看它的脚爪和尾巴,又放下来看它的头顶,后来又掰开它的嘴往里看,表情变得一筹莫展:“我看不出这只鸟有什么不同。” 毛团看不惯他摆弄小黄鸡,表情有些不忿,道:“或许它只是云尧真人放在这里监视弟子的,并不是破阵的关窍。” 龙小林想了想,道:“有道理。” 我痛心疾首地把小黄鸡接了过来,龙小林又去别的地方继续寻找了。这些愚蠢的凡夫俗子,怎么会看不出这只小黄鸡和别的鸡有什么不同?!哪只鸡有它这样煞风景的呆毛? 想当年,本真人和三名弟子生活在一起,师麟那家伙也不知道头顶上哪根骨头长得不对,每天醒来头顶上总有一缕头发翘起来。我因此看他不顺眼极了,每每见他都要奋力将那撮头发压下去,可是第二天它又会翘起来。后来我给师麟剃了个光头,他从小道士变成了小和尚,可是新头发一长出来,那撮该死的毛就往上翘,以至于我一见师麟就浑身难受,将他贬去外室打扫,恨不得他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若不然,我一整天就什么其他心思也没有了,只想把他的头发压下去。 毛团和龙小林开始去别的地方继续找了,我抱着小黄鸡,什么也不做,专心和它头上的翘毛奋斗。这家伙比师麟还固执,我往下摁,一松手,它又翘起来,我便继续摁。不一会儿,龙小林跑了回来,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一脸深沉地说:“事关我的人生大事,你不必管我。” 龙小林耸耸肩,走开了。 我来来回回与小黄鸡的毛发奋战了几十次后,突然只见四周金光大盛,我低头一看,那金光竟是围着我——或者说,是围着我怀里这只该死的小黄鸡而起的。 毛团与龙小林都跑了回来,不接地看着我:“发生了什么?” 我愣愣地看着他们:“我也不知。” 我怀里的小黄鸡突然吱吱叫着扑腾起来,猛地从我怀里挣了出来,向天上飞去。毛团惊呼道:“它身上的禁制被解开了!” 我跳出金圈,只见方才我站的地方浮现了一个八卦阵,又片刻,八卦阵的中心浮起了一个卷轴。 龙小林惊呼道:“这就是信物!” 毛团好奇地想上前把信物拿出来看,我生怕云尧在这件东西上下了什么法术,使得它会认第一个碰到它的人,于是拦住了毛团,对龙小林道:“去拿起来。” 龙小林兴奋的都颤抖了,蹦进八卦阵中,拿起了卷轴,卷轴一离地,八卦阵便消失了。 我和毛团凑上前:“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龙小林犹豫了一下,道:“好。”便将卷轴拆开。 卷轴被完全展开,上面画着一幅画像,我一见那画像便愣住了。那……那不是本真人我的画像吗?!只有画像也便罢了,为什么画像上还有七个字?!为什么这七个字是“天下第一大混蛋”??!! 龙小林纳闷地问道:“这人是谁?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贵的经书呢。天下第一大混蛋?为什么云尧真人要将一个混蛋的画像放在这里?” “咳咳咳!”我重重咳了三声。云尧这个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孽徒! 毛团低头看看画像,又看看我,再低头看看画像,又看看我,一脸茫然。 就在这个时候,整个山谷突然被一股白光笼罩了。龙小林吃惊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我道:“是云尧的传送之阵被出发了,我们马上要被送回……”我话音未落,周遭的一切变白了,片刻后,周围又变的清晰,我已经在括苍山的主峰上了。其余和我们一起去的弟子也都被送回来了,有人还在昏睡,有人满身是墨,人们茫然地互相看着。 云尧坐在高台之上,淡然道:“我的信物已经被人拿到了,因此传送之阵自动触发,比赛结束了。”说着手指一动,手握着信物的龙小林转瞬被传送到了台上。所有人都仰头看着龙小林,目光有羡慕有嫉妒有不可思议。 龙小林一脸呆滞,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一脸狂喜。 云尧面无表情道:“你拿到了我的信物,我的阵法是你破解的吗?” 龙小林愣了愣,道:“是我破解的。” 云尧道:“果真?” 龙小林被他问得露出了些微心虚的表情:“是……是啊,若不然,信物为何在我手里?” 天边突然飞来一个黄点,众人的视线都被引了过去。我抬头一看,竟然是那只小黄鸡飞了过来。 云尧伸出手掌,小黄鸡径直飞到了云尧的手掌上停下。云尧道:“我把阵法就下在这只灵鸟身上。” 龙小林的表情更加心虚了。毛团回头看着我,我此时此刻只想转身逃走。该死的云尧!几千年来你一点长进都没有,就专门坑你师父么!仙人板板的,哪位大罗神仙会把阵法下在一只小黄鸡头顶上压不下去的鸡毛上?!还敢再坑点么?! 云尧对小黄鸡道:“是谁破了我的阵法?” 小黄鸡扑扇着翅膀向我飞了过来。我转身要走,可惜身边人山人海,我竟无路可退。突然,我头顶上一重,那只肥肥的小黄鸡停在了我的头上。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我望了过来。 第二十一章 云尧手指一动,我便和龙小林一样被传送到了高台上,台下几百个少年热切的目光都盯着我看。 我把那只肥鸡从头上扯了下来,干笑道:“我……我解开了……真人的阵法?哈哈,会不会弄错了?我什么都没做啊。” 云尧眯着眼盯着我瞧,我只得不住干笑。 云尧道:“我将破阵的方法设置在这只灵鸟头上,你当真什么也没做?” 我用余光看了眼龙小林,龙小林正紧张地看着我。我道:“这……不过是他们破阵的时候我抱着这只小黄鸡玩耍罢了。没想到真人竟然把秘诀设置在这只鸡身上,哈哈,哈哈哈,倒叫我歪打正着了。” “鸡?”云尧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就连刚飞到他手掌上的小黄鸡的表情也变了。云尧道:“此乃凤凰。” “凤凰?”我瞪圆了眼睛打量着那只小黄鸡。这是凤凰?欺负本真人活了五千年没见过世面? “未涅盘的凤凰原就是如此……咳,”云尧不悦地说:“算了,这不重要。” 小黄鸡立刻扭过肥肥的脖子瞪着他看,唧唧叫了两声。云尧一脸不耐烦地将小黄鸡收紧宽大的袖口中,道:“的确是你破了我的阵法。” 我思忖片刻,厚着脸皮恭维道:“这……我本是无心的,我虽然仰慕真人许久,但是假若因为这种凑巧的事情,真人收我为徒,对其他师兄弟都不公平,我对自己亦无法交代。” “哦?”云尧挑眉,一字一顿道:“你仰慕我?许久?” 我心里默默戳着云尧这个坑师父的家伙的纸人,不情不愿道:“云尧真人大名鼎鼎,又是灵虚真人的弟子,天下后生晚辈谁人不仰慕真人呢?” “哼。”云尧哼了一声。 就在我正尴尬时,黄长老跳了出来,道:“真人,这弟子说得有理。他既是歪打正着,若是真人收他为弟子,的确不妥。倒不如另选一个名至实归的。” 云尧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希望本真人选谁?龙小林?” 黄长老忙道:“龙小林也不妥,阵法明明就不是他破解的,他却说是他!”说着目光开始往自己的弟子身上瞥,试图挑出一个合适的提名给云尧。 龙小林懊恼地瞪着他,却苦于不知说什么反驳。 云尧又开始抿唇,他道:“无论是不是凑巧,那亦属缘分。本真人不介意,既然林戌破解了我的阵法……” 我有些发急了,忙道:“不!” 云尧被打断,皱了一下眉头。我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全山头上的目光都被我拢了过来。我只得硬着头皮道:“我自知资质粗鄙,真人的信物亦不是我得到的,于情于理,我实在当不起这个名额。这里有这么多厉害的师兄师姐,云尧真人还是将机会给他们吧。” 云尧的神色已是极端的不悦。我在众人面前下了他的面子,他不悦也是常理之中,只是我若为了保全我这小徒弟一时的面子,日后苦的可就是真人我了。那山洞中的幻想还历历在目,我若再回到他身边,那一幕是早晚要发生的,因此这千年来我才远远地躲开,自欺欺人,似乎这样一来那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突然间,周遭的众人都不见了,只剩下座上的云尧。我愣了一下,便知云尧又一次用灵力将我们二人纳入了屏障之中。 “林戌!”云尧咬牙切齿地瞪着我。 我忙假装无辜:“不知云尧真人有何见教?” 云尧冷笑:“你当真就这么不愿接近我?”顿了一会儿,神色不情不愿,含含混混道:“是那混蛋让你如此?”看来他似乎连提起本真人都不愿意。 他不说,本真人一时倒还忘了。他画的怀胤就题上情诗,画了本真人就写下“天下第一大混蛋”七个大字,不管怎么说,我好歹也是他传道授业的恩师,他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我强忍下心中不快,依旧装着无辜:“我不知真人说什么?” 云尧一个劲的盯着我瞧,片刻后冷笑两声,道:“你好,你真好。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无奈你何。”说罢一挥手,山上的众人又出现了。 云尧闭着眼睛,靠在莲花台上,道:“黄长老说得有理。这次比试因为一些缘错乌龙了,既然如此,也是我与你们没有缘分。罢了,我收弟子一事就此作罢。” 此言一出,台下一片哗然。我低头往下看,只见那些弟子长老们脸上有的惋惜,有的则是庆幸,想必他们得不到机会,索性别人也得不到。 小牛蛋飞到云尧身后,弯下腰道:“师尊……” 云尧道:“什么也不必说。我累了,先去清明峰上休息,剩下的事情你看着解决吧。”说罢一挥手,招来一朵祥云。看来他是真的累了,召来的竟是一朵普普通通的白色云朵。云尧看着那云愣了一愣,神色不自然地念了个诀,将那云朵染成火红色,钻进云中,片刻便消失不见了。 第二十二章 云尧挥挥手就走了,只带走一朵红云,却把一个烂摊子丢给了小牛蛋。小牛蛋看起来已经习惯了他师父,我那徒弟没谱的样子,也真可怜了我徒孙竟然碰上这样一个师父。 小牛蛋对着在场的所有弟子们说了一番又空又大的话,大意是缘分未到,不可强求。括苍派的众弟子们白白让云尧折腾了一通,最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个两个脸色都茫然的很。小牛蛋让人把还在昏睡的弟子拖回去,又把被喷墨蝶喷了的弟子都集中去清洗,然后就让众人散了。 最失落的人当属龙小林。他险些就被云尧收为入室弟子了,结果却又因为这一出乌龙而落选了。云尧并没有考察我们的功法,因此我传授给龙小林的那些云尧并没有发觉,我想好的一套借口也未能用上。 我们回去的路上,龙小林质问我:“你究竟知道不知道破阵的秘诀在那只鸟的头上?” 经过今日一事,我的心情十分沉重,没好气道:“我若知道,就不会碰那只肥鸡。” 龙小林想了想,叹了口气,颓然道:“云尧真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为什么要把阵法下在一根鸟毛上?他究竟想考验我们什么?即便他不在乎我们的灵力如何,好歹……”龙小林困扰地抓了抓头发:“我实在想不明白。” 我实在没有心思安慰他,周围还有许多人对着我们指指点点,龙小林今日失利,也不想面对别人的指点,因此我们赶紧地散了,各自回屋。 我一进屋,借口要打坐,把毛团赶出去炼丹,自己在房中思考。龙小林不明白,我更不明白,云尧设下这个阵法究竟是为了什么?当年师麟的事,他和怀胤还来我这里为师麟说过情,他是知道本真人的喜好的。难不成,他已经怀疑我的身份,此举是有意试探我?应该也不是,他今日还在我面前提起了“那混蛋”。或者说,他在试探“我”和“灵虚真人”之间的关系?看我究竟对“灵虚真人”有多少了解?是了,一定是这个原因!唉,我原想在他面前把我和我自己撇清关系,没想到这混小子简简单单一招就害我入了他的圈套!他一定是把“我”当成了“灵虚真人”新收的弟子,想把我这个墙角挖过去,让“灵虚真人”难堪!云尧这家伙,就当真这么恨我? 我在房中长吁短叹了许久,毛团炼完丹回来了。他爬上床,一脸讨好地叫道:“少爷。” 我一见他,又想起山洞中他所说的话来,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爱理不理道:“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出去吧。” 毛团立刻变成了一脸委屈的表情:“少爷……” 我心念一动,忽道:“罢了,我想喝酒,你能不能弄些酒来?” 毛团立刻又笑了,乖巧地从床上跳下去:“你等着,我去找找。”。 不多久,毛团抱着两坛酒回来了。 我走到桌边坐下,问毛团:“我心情不好,你愿不愿陪我喝酒?” 毛团立刻在桌子另一边坐下,高兴地说:“好啊好啊。” 毛团将他这一个月来炼的丹药端上桌,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将丹药当做下酒的花生米嗑。我说是自己想要喝酒解忧,实则却并未怎么喝,反是一个劲的劝毛团喝。毛团只喝了两口,便皱着笑脸道:“这东西不好喝。” 我哄他道:“小狐狸,你可曾听过人间的一句话,叫做良药苦口?” 毛团一脸懵懂地看着我。 我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味道不好的东西,往往对身体有益。酒是个好东西,你道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喜欢喝酒?” 毛团眨巴着眼睛看着我:“真的吗?喝了酒,我能变厉害?” 我对他竖起大拇指:“一坛酒下肚,你是英雄好汉;两坛酒下肚,你是大罗神仙;三坛酒下肚,你就是天王老子!” 小狐狸脸上还是写着犹豫:“那岂不是人间有许多大罗神仙?” 这小狐狸平日里看起来挺好骗的,却原来也是装的,关键的时候他就不吃我骗。也是,这家伙竟敢偷本真人的九水神灯,又岂是什么简单角色?倒是真人我前些时候被他哄骗了,以为他当真被我的人格魅力吸引了。 我道:“我方才说的的确有稍许,稍许夸张了,不过道理却是这个道理没错。你知道九尾狐狸是怎么成为九尾狐狸的吗?是因为他爱喝酒啊。” 毛团的眼睛亮了:“真的?” 我继续煽风点火:“那是自然。什么九尾狐狸,什么七彩凤凰,我原先见识过好几个,各个一天不喝酒就浑身不自在。何况酒这东西,头两口味道不怎么样,喝着喝着,美妙的滋味就品出来了。” 毛团立刻端起酒杯一口气喝下了一大杯酒,他喝得急了,呛得咳嗽起来。我满意地微笑道:“不着急,咱们慢慢喝。” 没多久,毛团雪白的小脸就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这只小狐狸长得倒是十分可人,如今我遭逢大劫,身边无可信可靠之人,若他是真心对我,我本有意与他相惜相伴,他今日陪伴我,日后带我恢复身份,必然报答于他,没想到那石洞中他吐露秘辛,他竟是害我之人……可惜,当真可惜了…… 毛团抱着酒坛,打了一个酒嗝,神色茫然地看着我:“少爷,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道:“什么眼神?” 毛团歪着头想了想,一脸苦恼:“好像……丢了什么东西……” 我道:“我的确丢了东西。” 毛团好奇道:“什么东西?” 我叹气道:“这个,日后再说。你如今觉得这酒滋味如何?” 毛团又打了个酒嗝,嘿嘿傻笑起来:“好像,不怎么难喝了。” 我继续劝酒:“那就再多喝点。” 又过不久,毛团已然喝的酩酊大醉了,头上的耳朵和屁股后的尾巴都露了出来。他趴在桌上不住傻笑:“九尾……我也想要九条尾巴……狐狸……白花花是好狐狸……” 我听着他醉酒时的胡言乱语,不禁问道:“白花花是谁?” 毛团傻笑着指着自己的鼻子:“白花花……好狐狸……” 我问他:“你真名叫白花花?” 毛团点点头,不无骄傲地说:“我娘给我起的,嘿嘿嘿,是所有灵狐里最好听的名字!我、我娘说,因为我是最、最有天分的灵狐……” 我嫌弃道:“不如毛团。” 毛团撇撇嘴:“才、才不是。毛、毛团这个名字太、太普通啦!嘿嘿……” 我见他已是一脸迷醉,连自己的真名都说了出来,看来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我凑上前,叫他的名字:“白花花。” 毛团睁着两只黑黑水水的眼睛瞧着我。 我道:“你有什么弱点?” 毛团咬着手指想了一会儿,道:“尾巴……我讨厌别人揪我的尾巴……一揪我就全身没力气……” 我一把拽住他露出来的尾巴:“像这样?” “呀!”毛团惊呼了一声,软绵绵地倒进我怀里,水汪汪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和茫然。 我将毛团的弱点紧紧拽在手中,冷笑道:“小狐狸,现在你最好跟我说实话,若不然,我就剪了你的尾巴!说!你为何要偷本真人的九水神灯?” 毛团一脸受惊的模样,惶恐的舌头都快打结:“九、九水神灯?那、那是、是什么?” 我揪他尾巴的手更用力了一些,毛团就像一滩水一样软在我怀中。我道:“少装傻,偷东西的狐狸永远长不出九条尾巴!” 毛团快要哭了:“我、我没有偷东西。” 我冷笑道:“还不说实话?偷灯是你自己的注意,还是别人指使你?目的是什么?” 毛团当真嘤嘤哭了起来:“我没有偷东西,没有。” 我皱眉:“你敢保证你从来没有偷过东西吗?” 毛团愣了一愣,表情变得心虚,又继续哭了起来。 我看他心虚的模样,便知他在说谎,用力扯扯他的尾巴:“你快从实招来!不然我立刻剪了你的尾巴!” 毛团抽抽嗒嗒地说:“那、那天我跑到山下,山下有一座庙,是、是村里的人供奉灵虚真人的。我、我饿坏了,真、真的饿坏了,我好几天没吃东西,就偷……偷了人们供奉给灵虚真人的贡品……我只吃了两个桃子,后来我都还给你了!还了,就不是偷,是借,我娘说的,我还能长出九条尾巴!” 我愣了一愣。难怪我渡劫前一天回到山洞里,床上莫名其妙多了两只桃子,我还道哪里来的野猴子仰慕真人我的风姿,特意给我送桃子,没想到竟是毛团送来的。 我抓他尾巴的手松了些:“你当真不曾偷我的灯?” 毛团一个劲的摇头:“我不知道什么灯。” 无论我怎么问他,他都一口咬定他没有偷过我的灯,即使我以他的尾巴相要挟,他亦不松口。我别无他法,只得先松开了他的尾巴。 我一松手,毛团立刻把自己的尾巴紧紧抱进怀里,懊恼地瞪了我一眼,敞开嗓子哇哇大哭了起来。 我怕他招来他人,忙道:“你别哭了!” 毛团化出了真身,将自己蜷成一个白花花的团子,蓬松的尾巴遮住他的狐狸脸,唧唧哭泣,声音倒比方才人形的时候更尖利一些。 我如何劝他,他都只是一个劲的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我别无他法,只得先将门窗闭的更牢一些,又跑回他身边:“白花花,花花,毛团,你不要哭了,我不剪你的尾巴了。” 我靠上前,毛团对我亮出爪子,唧唧尖叫。 我纳闷道:“你若真没有偷我的灯,又何故说是你害了我?” 毛团愣了一愣,抽噎的声音小了些,将自己的身子团得更紧,缩进墙角去了。 我如何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毛团在撒谎,还是我弄错了什么。毛团在山洞中说他害我遭了雷劈,恐惧梦魇能让人看见自己心中最害怕发生的事,在那样的情境下,他说的必然是实话。可是会害我一身修为散尽的,唯有偷了我的神灯的家伙,又或者那条害我受伤的恶蛟。难道恶蛟是毛团引来的?可是那恶蛟明明是冲着我来的,对我的法术了若指掌,若毛团当真和恶蛟有什么关系,他留在这里伺候我又有什么目的? 我问他:“你认识那只恶蛟?” 毛团不理睬我,我又问了他两次,他抽泣着说:“饿角是什么,可以吃吗?” 我更加纳闷了。假若毛团当真没有撒谎,那总不能,那天雷是他引来的吧?那可是我的渡劫之雷,和他毫无关系。他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呢? 第二十三章 毛团哭累后便睡了,我亦累了,懒去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便也睡了。 翌日一早我醒来,毛团竟还睡着。这只小狐狸平时都挺勤劳,我尚未起来他便将屋子打扫干净,打好了水放在床头供我洗漱,还把早点带回来放在桌上。看来昨晚的事他至今还在生气。唉,以后没了小狐狸的伺候,日子可不好过了。 真人我翻身下床,正准备自己去打水,忽听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声,我回头,只见毛团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我们二人对视片刻,毛团突然惊呼道:“呀,少爷你醒了!”他匆匆忙忙跳下床就要往外跑,我看了眼他光溜溜的屁股后头拖着的毛茸茸的尾巴,提醒道:“尾巴。” 毛团开门的手缩了回来,手伸到后头摸了摸自己的尾巴,脸红红的念了个诀,把耳朵和尾巴收了回去,身上多了一套小弟子的道袍,然后才开门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毛团端着一盆水跑了过去,放在我的床头:“少爷,你先洗洗。”说完旋风一样跑了出去,不片刻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盘热乎乎的包子。 我奇怪的打量着他,却见他神色如常,仿佛已对昨日的事毫无芥蒂。毛团一脸茫然弟摸着自己的脸:“你为什么盯着我看?” 我收回目光,拿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 毛团跳到我身边坐下,晃荡着两条腿,忽然道:“我的头为什么有些疼?” 我问他:“昨夜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毛团一脸茫然:“昨夜的事?” 我耸耸肩,开始吃包子。 “呀!”毛团突然叫了起来,捂着自己的屁股警惕地看着我:“你、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 “噗!”我险些叫一口肉包子呛住。小狐狸,其他且不说,便是真人我想对你做什么,这具壳子怕也做不到哩。 毛团的小脸涨得绯红:“你!你!你为什么那样对我?” 我不知他是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又或是扮猪吃老虎,没好气道:“我便是对你那样又如何,你还曾说过要对我以身相许,如今便不行了?” 毛团愣了一下,羞愧地低下头去,小声嘟囔道:“可是……可是……”他喃喃了半天,突然警觉地抬起头来,道:“谁?” 我茫然道:“什么谁?” 突然间,一股凌冽的风无由地在屋子里刮了起来,门被重重关上了。我一愣,问毛团:“方才有人?” 毛团挠了挠他的总角,道:“我好像察觉到了别人的气息。” 我如今灵力低微,倘若有人用隐身法术接近,我怕是察觉不出。不过毛团是只灵狐,我尚不知他功力深陷,但他的嗅觉强过我百倍,因此能够敏锐些。既然毛团有所察觉,再加上方才那股莫名其妙的阴风,看来刚才当真有人潜入了我们的屋子。是谁要来偷看我们?应当不是山外的人,不然有人潜入小牛蛋和云尧必定会有所察觉,那就是山上的人,难不成……是云尧?他来这里做什么?想看看我有没有因昨日的事后悔吗? 我正想着,忽听毛团在一旁小声道:“我娘说,以身相许,就是像我爹对她那样,给你弄吃的,给你暖床,你喜欢东西我都要给你弄来,你说什么我就得听什么。可是我娘从来不剪我爹的尾巴呀!” 我问他:“你只记得我要剪你的尾巴?其他的呢?” 小狐狸皱着脸想了一会儿,苦恼地摇了摇头:“记不清了。” 我打量着他,见他神色迷茫,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并没有不受控制地乱转,看来是真的记不清了。也罢了,连他醉酒的时候我都没能哄出他的实话来,如今他头脑清楚明白,怕我也问不出什么。倒不如慢慢地挖掘,等他自己露出马脚来。 我道:“没有,我同你开玩笑的,我不剪你的尾巴。你瞧,你的尾巴不是还长在你的屁股上吗?” 小狐狸想了想,松开了捂屁股的手,一脸讨好地凑过来:“只要你不剪我的尾巴,我什么都为你做。” 若是从前,本真人许会为小狐狸有些感动,可如今我明知他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如今的所作所为都不过是补偿罢了,因此只觉得理所当然,不好好差使他,倒是我亏了。于是我道:“这两天打坐的时间久了,背有些酸,你替我捏捏。” 小狐狸立刻跳过来替我捏背。 我又道:“这床太硬了,睡着不舒服,你去为我弄一床狐狸毛毯来垫在下面。” 毛团炸毛:“那不行!” 我道:“那你就变作一张毛毯让我垫垫。” 毛团吭哧吭哧直喘气。 中午的时候,他为我弄来了一张大大的丝绒毯,垫在身下,舒服极了。到了午憩时,我道:“肚子有些凉,我需要一张毯子盖盖肚子。” 毛团将被子替我拉上,我道:“只要盖肚子。” 毛团一张小脸苦大仇深地皱了起来,不一会儿,他化出了真身,四肢摊开趴在我的肚子上。我摸了摸肚子上纯天然的狐狸毛毯,手感着实不错。我道:“小狐狸。” 毛团用尾巴扫了扫我的手背。 我暗暗叹了口气。我到底还是不愿相信这只一说谎就脸红转眼睛的小狐狸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之徒,他说他害了我,但愿是他无心为之。若他日后能够真心待我……唉!便由他功过两抵吧! 我睡了一觉起来,下午的时候正打算继续练功,突然外面有人叫我,我推门出去,只见又是迪昭。迪昭与往常一般面无表情,见了我,只道:“跟我走,掌门要见你。” 我道:“只见我一个?” 迪昭道:“是。” 我心中莫名,便跟着她去了。 迪昭将我领到掌门房外便走了,我自己推门进去,只见里面坐的竟然又是云尧。云尧的脸色很不好看,前两日我见他的时候他看来心情就不大好,今日却比前两日更甚了,仿佛我欠了他八百万银两一般。我突然想起今日早上的事,想必是他今早隐身来我这里查探究竟,没想到我如往常一般吃喝,没有丝毫惋惜后悔的模样,叫他不快了。 云尧目光幽幽地打量着我,道:“你与那只狐狸关系可真好。” 我愣了一愣,干笑两声,道:“我们同为新弟子,日日睡在一起罢了。” 云尧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不说话。 过了许久,云尧才又睁开眼,神色变得有些黯然失落:“我该走了。” 我一愣,脱口而出:“这便走了?” 云尧垂着眼,看起来倒像在苦笑:“没人希望我留在这里。” 我忙道:“怎么会呢!”云尧在这里的时候,我不大自在,可他要走了,我又觉得不舍。无论如何,这小弟子在我心中的分量都是不轻的,千年来我一直记挂着他,只是从前放下狠话再不见他,如今我换了一副壳子,能光明正大地看着他,时常能看见,也是好的。 “哦?”云尧抬起眼看我:“有人希望我留下?” 我干笑两声,道:“当然,括苍派的所有弟子都希望真人能够留下传道授业。” 云尧抿了抿嘴唇,微微皱了下眉头,又不说话。过了片刻,他道:“我该走了。我欠了一个混蛋恩情,因此我必须要去办一件事,还他的恩情。” 我微微一愣。他口中所说的混蛋自然是真人我了,他要偿还我的师徒恩情?我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可他所谓的偿还恩情,意思是要彻底斩断与我的关联吗? 云尧接着道:“那混蛋也欠了我一些东西。待我还清我欠他的,便只剩下他欠我的,到时候,我必然要好好地讨回来!” 我又是一愣,丈二摸不着头脑,只得干笑。 云尧身子向前仰了仰,眯着眼盯着我瞧:“有个家伙,一遇上什么事,就只会干笑。若他不笑了,那就是他拍拍屁股跑了。偏偏那人还以为自己很有担当,是天底下最厉害、最有勇气的家伙。”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在说谁?怀胤?那家伙倒是时常笑,不过他好像从没有拍拍屁股逃走过。师麟?那家伙似乎极少会笑。我带了他千年,统共也没见他笑过几次。难道是小牛蛋?我对小牛蛋倒不怎么熟悉。他为什么突然要跟我说这个? 云尧哼了一声,身子靠了回去,道:“清明峰的禁制既然解了,我也就不再重新下禁制了。但那是我的地盘,我会用阵法将它封起来。等闲弟子不得入内。”他刻意咬重了等闲二字,瞥了瞥我,然后道:“你走吧。我这一去办事未必顺利,尚不知要几年,待我办成了事,我再回来找你。” 我一头雾水地出了房间。我走出没多远,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只见云尧倚在门框上,双手抱着胸,正定定地看着我。许多年前,在落霞山上的时候,每每我下山办事,回来的时候,总是见他这样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等着我,见我回来,对我笑一笑,便又转身进屋去了。如今他见我回头,并没有对我笑,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会儿,便关上门进屋了。 第二天,云尧便驾着他的火烧云走了。 清明峰他果然封了,小牛蛋下了令,任何人包括掌门在内都不许靠近清明峰。我贪恋清明峰上的强盛灵气,偷偷溜到峰下看了一回,发现云尧竟然又是用九九归一阵封的山。于是我趁着一个夜晚解了他的阵法溜进山中,进了那灵穴。云尧将那石床又重新封了起来,我本想将我上回偷出来的画放回去,没想到云尧他用的是高阶的阵法封的石床下的机关,我虽知道破解的方法,可是以我如今的功力,却根本不可能解开那阵法。或许是云尧不想让我看见更多他为怀胤写的诗画吧。我在灵穴中怅然了半日,便又开始汲取灵气练功,待到天亮前溜回峰下,并未叫人发现。 找到了那处灵穴作为修炼之所,我便再不分出心思想些其他的,专心修炼起来,每日天黑便溜上清明峰练功,天亮再下来。好在小牛蛋似乎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平日里也没有其他人拿些琐事来烦扰我,我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毛团又都能立刻给我弄来,其余的事他都替我做了,我便只需精心修炼便可。 转眼,我的功力就有了突飞猛进的增长。 第二十四章 一转眼就过了三年。 这三年我一直在清明峰上修炼,因此功力长进十分迅速,我用了两年半的时间就修炼到了练气十二级,然后用了半年的时间冲击筑基,只是无论如何也难以突破自我,因此功力一直停滞不前,始终不能成功筑基。 想当年,我从前那个壳子刚开始修炼的时候,从入门到筑基,也花了三年的时间,便是放在当年亦是极为出挑的,寻常人从修炼到筑基往往要花十年,资质极好的也要花上五六年,因此我当年刚刚筑基就已声名大噪。我现在前期所用的时间与当初相差无几,然而条件却大大不同了。当年的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修真门派的普通弟子,没有最好的师父,没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丹妙药,更没有绝佳的修炼秘籍,完全凭着个人的天资,而且当初我从凝气到渡劫除了突破元婴时遇了些小麻烦外,可说全没有遇过任何瓶颈,我从前那具壳子毫无疑问是最适合修仙的材质,可惜却叫那该死的天雷给劈没了。如今我用的是最迅捷的修炼之法,有毛团弄来的各种灵石丹药,并且还在灵气极为充沛的清明峰上修炼,可说是得了天时地利人和,只可惜这具壳子的资质着实差了些,才不过刚刚冲击筑基,竟然就遇上了瓶颈。 为了能够突破瓶颈,我索性在清明峰上一连呆了三个月的时间才从峰上下来。我回到弟子房,毛团见我回来,忙迎了上来:“少爷,如何了?”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实在是这具夺舍来的壳子天资浅薄,无论我用了什么样的方法都难以突破。 毛团挠了挠脸,为难地说:“要不,少爷再去闭关修炼几年?我听说有些人遇上瓶颈,闭关了十年才突破。” 我道:“那是他们对自己不够了解,有些人十年甚至几十年才找到适合自己的修炼之法,我不需要。这半年的时间已足够了。我若能找到突破瓶颈之法,修炼三五年也就是了,可我如今这具壳子若不借助外力实在难以突破瓶颈,再练十年也是一样。” 毛团的小脸皱成一团:“那可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我在清明峰上的时候已经想过了。我必须借助外力,或者是高级的鼎炉,或者是天材地宝,又或者哪位高人以自己的修为相助。我想到了许多种方法,只不过想要达成都十分有难度,我现在需要的并不是寻常的丹药和灵石,毛团亦帮不了我。 我问毛团:“这三个月来可有人发现我不在?”我在清明峰上修炼最担心的就是被人发现,毕竟当初云尧曾留下话不许任何人接近清明峰,一旦被括苍派的人发现,受罚事小,我再也不能去清明峰汲取天地灵气事大。 毛团摇头:“没有,这三个月没有人来过。” 我松了口气:“那就好。” 打从云尧走后,小牛蛋就给我们换了一处偏僻的住处,似乎对我们已然放弃了,遗忘了我们这两个“括苍派弟子”,既不安排杂货给我们,教中大事小事亦鲜少让我们参与。我知道这是云尧的主意。不管云尧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为我恢复修为大大提供了便利。先前云尧选弟子比赛一事让教中不少长老弟子都注意到了我,我走在路上亦常受人指点,好在更换了偏僻的住处后我很少出现在其他弟子面前,他们对我的兴趣也就渐渐淡了。 我回到床边坐下,毛团乖巧地凑上来替我捏肩,问道:“少爷,接下来可怎么办呀?” 我沉思不语。其实我在清明峰上的时候就想到了一个人——荣华英。当年我与荣华英在一起的时候,我已是分神期的修士,而他刚刚结丹,并且结丹遇到了瓶颈。他那时的症状与我如今有些相似,乃是资质的问题,修炼的方法并无问题,因此仅仅靠着普通的修行,便是耗完了元寿怕也很难成功结出金丹。为了祝他突破瓶颈,我特意去了一趟九海之外的仙岛,打败了凶猛的护岛神兽,为他采来了三颗天宝之实。天宝之实是真正的天材地宝,对于修为大有裨益,我采来的那三颗天宝之实他吃了两颗,其后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成功结出金丹,并且之后的修为亦飞速增长。剩下的一颗天宝之实也由他收着了,我本想若他日后冲击元婴时再遇麻烦,还能得那果实相助,不过他冲击元婴时炼神还虚进展的非常顺利,并没有用上剩下的那颗果实。 如果能够得到天宝之实,定能助我突破如今的瓶颈。只是如今已过了千多年,我不确定那颗天宝之实荣华英他是否还留着,或许他自己吃了,又或许他给别的什么人吃了。再者就算他留着,我又有什么方法向他讨来呢?便是我向他袒露身份,怕也只会换得他一通嘲讽罢。当年他与我在一起,也不过是看重我一身修为和天资,看重我能够助他突破瓶颈,而他心里一直是装着一个人的,我用了百年都无法成功取代他心里那个人的地位,他修为日益精进,我于他也不再有什么利用的价值,我便识趣地自行离开了,免得再徒增伤心。 想到过去的这些事,我又有些黯然,叹了口气,道:“毛团,你随我四处走走吧。” 毛团乖巧地从床上跳下来,执起我的手向外走。如今过了三年,我这具壳子的年岁已有十五六了,不再是总角孩童,而是个少年了。我不清楚毛团的年岁,毕竟他寿数的计算方法与我们人类不相同。不过我看他真身的模样,料断他应当是个百来岁的灵狐,在灵狐中亦是年少的,换成人类的寿数,当也是十五六的少年,只是先前他陪伴在我身边,要与我年岁相当,因此幻化成人型的时候有意压了些岁数,如今我长大了,他亦有了少年的模样。 我与毛团在山间闲走,没多久,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主峰。我见前方往来的弟子渐渐多了,正想回去,忽听一个人大声叫道:“林戌!” 我回头一看,是龙小林向我跑了过来。这三年来我要专心恢复修为,龙小林亦用心修炼,我与他鲜少见面。 龙小林很兴奋地跑到我身边,抓着我的肩膀道:“林戌,你看,我已成功筑基了!我今天刚刚出关,正想去找你,竟然在路上遇见了!” 我凝神一看,他的确已是筑基初级的修为。这倒也难怪,有我的紫阳真经,他能有这样的修行速度是理所应当的。我平静道:“恭喜。” 龙小林非常兴奋:“全拜你授我的经书所赐。传授你经书的高人究竟是哪位高人?我实在太敬仰他了,我修炼之时,那道法的精妙总是令我感慨,世间竟有如此绝妙之法,我看括苍派的那些道法根本不能与其相比!” 我微微一笑,收下了他的夸奖。紫阳真经可是我用了几千年的功夫亲手写成,便是小牛蛋也只能得其十之二三,自然是精妙无比。只是龙小林的天资比我如今这具壳子要好上一些,因此他凭着紫阳真经,顺利地冲破了瓶颈,可惜我却不能了。 龙小林神秘兮兮地问我:“指点你的那位高人,是不是那位传说中的灵虚真人?” 我眉头微微一皱:“哦?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龙小林眨眨眼,笑道:“我猜测罢了。我只是想不出世间出了灵虚真人还能有谁有这样的本事写出如此精妙的道法。” 我谦虚地笑道:“那是当然的……哦不,我是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因为那位高人并不曾透露与我他的身份。” 龙小林得意洋洋道:“我如今是筑基期的弟子了,外室弟子中我可是第一个成功筑基的,没有师父教导又如何?那黄长老收了一箩筐的弟子,成功筑基的也没有多少。哼,那张家姐弟修炼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才练气十二级,尚未成功筑基!我正要去找他们呢,叫他们好好看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好说!”他拉起我和毛团:“走,我们一起去!他们从前也没少欺负你们,我们一起去气死他们!” 我没什么心思与那一对无聊的兄妹置气,我正为自己的瓶颈期而恼着,因此挣开了龙小林的手:“我就不去了。我有些累了,正想回去休息。” “啊……”龙小林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放开了我和毛团:“那……那算了。过阵子我去找你们,那经书上的内容我还有些部分不太理解,还想听你详细与我说说。” 我敷衍了几句,带着毛团正欲走,忽见前方一名女弟子神色匆忙地走了过来,正是迪昭。三年未见,她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从我们面前走过,看着我们露出了片刻诧异的神情,然后就神色淡漠地与我们擦肩而过。 龙小林慌忙撇下我们跑了过去,殷勤地拦住了迪昭的去路:“大师姐好。” 迪昭的脚步停了一停,道:“我有事……”她突然一顿,诧异道:“龙小林,你已经筑基了?” 龙小林得意洋洋道:“是的,大师姐。托掌门和大师姐的关照,师弟我今日成功筑基。” 迪昭道:“不错。一会儿我会去汇报掌门师父的。我如今有些事情要忙,晚些时候再派人去叫你。” 龙小林道:“师姐可是为了西华山那位元婴老祖的寿诞之事?” 我原本对他们的谈话兴趣缺缺,心里还想着我该如何突破瓶颈期。听龙小林说到西华山,我猛地抬起头看向他们,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西华山……那可不正是荣华英待的地方么! 第二十五章 毛团牵着我的手正要往回走,我却拉住了他,道:“等一等。” 毛团奇道:“少爷不是要回去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向他解释,走到了龙小林和迪昭身边。我千年没有出山,因此这千年来凡世间发生的事情我都不大清楚,听龙小林所言,如果他说的的确是荣华英没错的话,那荣华英还是个元婴修士。我进灵虚山闭关之前,他就已是元婴了,为何千年都没有变化?难不成他又遇上了什么瓶颈和难题? 迪昭道:“是,西华山的那位老祖两千岁寿诞,掌门师父命我为他准备贺礼,你且去吧,我过后再来找你。” 龙小林却不让路:“大师姐,听说掌门有意选两名年轻的弟子跟着师姐一起去送礼,让弟子们见见世面,不知人选定了没有?” 迪昭依旧是一副冰山美人的样子,眉头动都不动一下:“掌门师父的意思,我也不知。你若无他事,便先回去吧。” 这下我明白龙小林的意思了,他想跟着一起去西华山。至于为什么要选两名年轻弟子,我倒是能猜到一二。这应当不是小牛蛋的意思,原因还在荣华英身上。他喜欢没有那么多心眼的年轻人,不喜欢那些迂腐、心思多的老道,一旦那些江湖上排的上辈的人在一起,规矩总是特别多,说话的时候还需要脑子转上几个弯才能出口,他最不喜欢和那些人打交道。因此江湖上都知道,他那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什么门派想去拜访他,必须选派年岁未满二十的年轻人,他往往还会出手大方地送给那些年轻晚辈一些法宝和典籍。而年纪大的人前去,或许连他的面都见不上。 荣华英这人,骨子里其实是很傲的,他的声名实则并不怎么好。当初他修为尚且低浅的时候,他便总是混迹于那些修为高强的人之间,算计着拼了命的向上爬,利用过不少人。如今他已然得道,不喜被人算计利用,因此才立下那样的规矩。年轻的晚辈与他差的太多,对他只有敬畏之心,不敢妄加利用,所以他才喜欢和那样的人打交道。即便别人不喜欢他,可他已是元婴老祖,坐拥一方天下,别人亦只能照着他的规矩办事罢了。当初真人我亦是被他算计过的其中之一,只是我心甘情愿,并且舔着脸往上送,我天真地以为我会和别人不同,却到头来也是一场笑话。 龙小林在迪昭那里讨了没趣,赔笑道:“是,大师姐,我先回去了。大师姐,我对荣老祖十分敬仰,因此……”见迪昭还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他讨好地笑了笑,便退开了。迪昭冷冰冰地离开了。 我走上前问龙小林:“西华山的那位老祖可是荣华英?” 龙小林有些吃惊地看着我:“你就这样直呼荣老祖的姓名?” 我撇撇嘴。当年真人我是老祖的时候,他只不过是一届与龙小林相差无几的后生晚辈而已。便是他如今已成老祖,在我心中,他也还是当年的那个他。 龙小林道:“是他。” 我算了算,如今的年份,的确快到荣华英两千岁的寿辰了。修真之人,寿岁比常人要宽远的多,百十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不过千岁的寿辰也是大寿,荣华英又是一方老祖,可说是一件轰动的大事。 我又问他:“掌门要选年轻的弟子前去送贺礼?” 龙小林道:“你也想去?” 我顿了顿,道:“有些兴趣。” 毛团吃惊地看着我。 龙小林看起来有些犹豫,不过他还是对我说了实话:“是。我打听到,掌门要让大师姐带着两个年轻的弟子一同去为荣老祖祝寿。我听说,荣老祖对后生晚辈出手十分大方,他一千五百岁的寿辰时,十大修真门派派人去给他贺寿,有九大门派的弟子都得了他相赠的法宝,唯有盖竹派因为派了一位金丹长老去,连他的面都没有见上。那些法宝都是极好的东西,我也想去,或许还能得荣老祖指点一二。不过掌门只会选两名弟子,想去的人不在少数。” 我问龙小林:“什么时候定下人选?” 龙小林摇头:“我也不清楚,或许掌门已经内定了人选?我只知道,三个月后的九月十五,选中的弟子从括苍山出发。”他又道,“你对荣老祖的法宝感兴趣?” 荣华英会送给年轻弟子的法宝,只怕是这些刚刚筑基的小弟子会当做宝贝,真人我却是看不上的。不过我心里倒是十分记挂他那颗天宝之实,我正想着,就有了这桩事,莫不是真人我的机缘?我道:“我只想去见识一下荣……老祖的风姿罢了。” 龙小林咬了咬嘴唇,依旧有犹疑之色。 我忙问道:“你可是还知道些什么?” 龙小林摸着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若是其他人,我提也不会提起这桩事,你对我有恩,如果不是你,别说筑基,怕我现在还是全无长进。若是我们俩能够一起中选,那是最好的,可是你……”他看了眼毛团。 自打上了这括苍山,毛团与我想来形影不离,而名额又只有两个。我明白他的担心,忙道:“我当真只是仰慕荣老祖罢了。若是日后我选上了,你却未能选上,无论荣老祖送给我什么样的法宝,我必定原分不动地转赠于你。” 龙小林有些惊讶。其实他又何必忧心,本真人什么样的法宝没有见识过,荣华英那里,除了当年我赠他的东西,其余的没什么能入得了我的眼。更何况我传授于龙小林的紫阳真经是天下修真人士拿出多少法宝和天材地宝亦换不来的。 龙小林深吸了口气,道:“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便实话说了吧。我来之前,偷听到两名长老议论,其实人选尚没有选定,掌门心中亦没有备选之人。每位长老都想将自己的弟子送过去。咱们掌门其实平日里专心修道,不太管事,教中黄长老的势力最大,其次便是洪长老。掌门统共只收了三名入室弟子,除了大师姐外,其他二人正在闭关,而且他们的年岁也不小了,除了大师姐本次带队之外,掌门的弟子都不可能参与。除了黄洪二位长老,其余几位长老都唯这二位长老马首是瞻,因此不会派弟子与他们争抢。所以咱们的竞争对手就是黄、洪二位长老手下的弟子。” 我问龙小林:“掌门会用什么样的方法选呢?” 龙小林道:“这我倒不清楚了。以掌门中庸的性子,我猜他或许会从黄长老手下选一人,再从洪长老手下选一人。我打算一会儿若是掌门召见我,我便去去毛遂自荐。幸好我前日成功筑基了。”他不无得意道,“咱们括苍派的弟子,本事最大的就是大师姐,可她当初筑基都用了六年时间。我刚上山那两年可算是浪费了许多时间,这几年修炼你教我的道法,三年便筑基了,便是加上那两年,我也不过用了五年时间便成功筑基,掌门定然会对我另眼相看的!” 我道:“我明白了,多谢你告知。若有什么消息,你再来告诉我,我定然信守我的承诺。” 龙小林道:“好。” 和龙小林分开后,我和毛团往回走。毛团好奇地问道:“少爷,你想去西华山?你认识那位元婴老祖吗?那里好玩吗?是不是有许多好吃的?” 我闭了闭眼睛,脑海中便浮现起荣华英那双潋滟的双目。那双当年曾经让本真人目定魂摄的眼睛,便是过了千年,依旧叫我念念不忘。我暗暗叹了口气,道:“我与那位老祖曾有过几面之缘。我去西华山,是想看看那里有没有我需要的东西。” 毛团歪着头一脸天真地说:“你想去西华山,我们偷偷溜下山,自己去便是了。” 我摇了摇头。毛团这只小狐狸四处乱窜倒是可以,而我若不是以括苍派祝寿的弟子的身份,以我如今的修为,怕是根本无法接近西华山。我亦不想在荣华英面前暴露了真实的身份,原本我还苦恼有什么法子能够接近他探听他剩下的那颗天宝之实的消息,今日便得了这样的机会。 走了两步,我对毛团道:“今晚我要去思过崖继续冲击筑基,你再去为我弄些灵石来吧。” 毛团并不疑心,应了一声,便先走了。带它一离开,我立刻调转方向,向小牛蛋住的地方走去。我亦要去找我那徒孙毛遂自荐去了。 第二十六章 我到了掌门房外,只见那里有两名弟子把守着。那两人见了我,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道:“二位师兄,我想见掌门。” 那二人打量着我道:“掌门并没有叫你来。” 我只得道:“二位师兄通融一下,替我通传一声,告诉掌门,弟子林戌求见。” 那二人正待说什么。突然脸色变得凝重,似乎在聆听什么。过了片刻,他二人让出一条路来:“掌门让你进去。” 我知道方才一定是小牛蛋用灵犀传声之法让他二人放我进去,因此朝着他们笑了笑:“多谢二位师兄。”便走进了掌门房内。 这掌门房让我有了些心理阴影,我前两次来,推门进去看见的都是云尧坐在里头。因此我推开门,先不入内,站在门外望了望,坐在蒲团上的果然是小牛蛋。我暗暗松了口气,却也有些失落,走了进去。 小牛蛋本在打坐,待我进去,他睁开眼看我,指着他前方的蒲团道:“坐。” 我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这样的场景倒让我想起几千年前,云尧领着他刚收的弟子,也就是小牛蛋,来拜见我时的情景。其实我并不喜欢云尧招收弟子,如此一来他的精力就会被分出去许多,不能专心伺候本真人了。因此小牛蛋第一次来拜见我的时候,我故意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他进屋的时候,我故意盘坐修炼,始终不肯睁开眼看他。我打坐了十个时辰后方才睁开眼,只见小牛蛋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也未曾动过,并没有自己到蒲团上坐下。我有些诧异,问他为什么不坐,他低着头道师公未曾开口,他便不敢坐。云尧后来还收过两个弟子,选出来的人都大同小异,并没有什么其他特质,相貌算不得最好,资质亦不出挑,但偏偏各个老实木讷。 我想着从前的事,一时误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忍不住开口道:“别那么傻,你坐吧。” 小牛蛋吃惊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一愣,恍惚地看了他一会儿,方才意识到如今他才是朝南坐的那一个,真人我却成了他的弟子,只得干笑两声,道:“我是说我自己。” 小牛蛋微皱着眉头看了我一会儿,道:“你已经练气十二级了,正在冲击筑基吗?” 我道:“回禀掌门,正是。” 小牛蛋沉吟片刻,道:“想不到,你竟修炼的如此之快。我只给了你一本基础的道法,你甚至没有师父指点。那时我师尊青睐于你,我本有意给你指点一二,可是我师尊却说你天资过人,让我对你放任自流,几年后你自会有所成就。我见你只是资质平平,甚至灵根不全,猜不透师尊的意思,却也只是照着他的话做,几年来没有给你任何指点,安排你去偏僻的弟子房住,没想到你果然有所小成。师尊的眼光果然不凡,我还是错看你了。” 我忙道:“掌门谬赞了。”这倒也不能怪小牛蛋,我夺舍的这具壳子的确不怎么样,只不过里头装了我灵虚真人的魂,那可就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了。 小牛蛋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道:“我听说,西华山的那位老祖两千岁寿辰,掌门要派弟子前去……” 小牛蛋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想去?” 我忙假作诚恳道:“我仰慕西华山那位老祖已经许久,因此十分想前去一睹他的风姿。如果我能前去,虽然我不是括苍派最优秀的弟子,但我一定好好表现,在西华山那里替我们括苍派长脸,还望掌门给个机会。” 小牛蛋又沉默了一会儿,道:“人选我倒是还没有定下来,只是方才黄长老刚刚来过,向我推荐了两名他的弟子,昨天洪长老也来向我推荐他的弟子,我原想从那两位长老手下各选一名弟子出来,你若也想去,那可不好办了。” 我干笑两声,替他出主意道:“不然……从外室弟子中选两名,对那二位长老便公平了?” 小牛蛋脸色古怪:“……” 我来之前已想了一番说辞,此时长叹道:“实不相瞒,掌门,我有不得不去见荣老祖的缘由,还请掌门听我一说。那位荣老祖,在千年之前,与我的先人有过一段纠缠,他曾问过我先人一个问题,那时我先人尚未想通,便不曾给他答案。后来因为这件事,我的先人始终抱有遗憾,却无机缘再与荣老祖相见,以致郁郁而终。他将他的答案传给了子孙后代,希望他的子孙有朝一日见到荣老祖,能给他那个答案,但是我的诸位先辈们一直没有机会见到荣老祖,于是使命就一直传到了我这里。所以我一定要见荣老祖,告诉他他曾经问过我先人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小牛蛋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将我的话消化了,问道:“他问了你先人什么样的问题?” 当年荣华英曾问过我,什么样的两个人才能够相配,容貌、修为、门派、能力……到底要到什么样的境界,才能真正相配。我那时也不明白,反借着那机会向他剖白真心,告诉他我是真心喜欢他,叫他不要想那么多。他显然不满意,我便拿舌头堵了他的唇,哄着他云雨了一番,他也就不再问了。后来我与他分开后,认真地想了这个问题,若有机会,我想告诉他我思考后的答案。 我道:“他曾问我先祖,什么样的两个人能够比肩而立。” 小牛蛋默然片刻,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件事我再想想。”他顿了顿,又道,“你如今筑基可还顺利?遇上什么难题不曾?” 我迟疑片刻,并未对他如实相告,以免日后我熬过瓶颈,又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便道:“还算顺利。” 小牛蛋点了点头。 我不好强迫小牛蛋立刻做决定,意思已经带到,回去还要再想想办法,因此我道:“那弟子就先告退了。” 小牛蛋点头:“你去吧,有事我再遣人来召你。” 我起身正要离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掌门,云尧……云尧真人他最近可还好吗?”云尧离开已有三年了,他说他是要出去办些事,办完了还要再回来找我,可他始终没回来。我不知他究竟去做什么了,但听他口吻,那件事似乎与我有关。他是不是去灵虚山上找我了?我未能渡过天劫的事情世间还没有多少人晓得,如果消息传出来了,那一定是震动整个修真界的,可我什么消息也没有听见,说明人们并不知道真人我的事情。云尧若是去了,他会发现我的肉身已经湮灭了吗?他会不会……替我难过呢? 小牛蛋张开眼睛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道:“师尊的事情我亦不是很清楚,他自有他的打算,不过我相信师尊定然安好。” 我有些感伤地笑了笑,正待退出,小牛蛋忽道:“你等一等。” 我奇道:“掌门还有什么事?” 小牛蛋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柜子边上,取下了一个锦囊递给我。我接过锦囊,立刻感觉到锦囊上的灵气,这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而是一件法宝。我不解地看着小牛蛋,不明白他突然给我这件东西是何用意。 小牛蛋道:“这是师尊给你的。” 我诧异道:“云尧?呃……我是说,云尧真人给我的?他前些时日来过?” 小牛蛋摇头:“这是师尊三年前留下的。他说,若你什么时候问起他,便托我将这件东西转增于你。” 我惊讶地打开那锦囊,探眼望进去,只见里头黑乎乎的一片,仿佛一个巨大的无底洞,看不见尽头。我心下了然,这个锦囊不如它看起来一般小巧,里面其实蕴藏着一个巨大的空间,可以存仓许多法宝和物事,和我当初送给云尧的七彩玲珑镯有相同的作用,只是那七彩玲珑镯是神器,里面的空间无穷无尽,而普通的空间法宝只是能够折叠空间罢了,里头的乾坤并不是无尽的。我将手探进去,发现里面不是空的,还装着一些其他的东西,我掏出来看了看,有中阶的灵石,有雷珠子、天蚕丝、清神丹等等不少东西,都是对我的修为有所帮助的东西。 我没想到云尧竟会将这些东西留给我,更没想到他竟然要小牛蛋等到我问起他的那一天才给我,小牛蛋这家伙竟真的乖乖藏了三年,若不是我问起,怕是他还要继续藏下去。这些东西虽不贵重,对我却是正好需要的。云尧留下这些东西究竟是何用意呢? 我心情复杂地收下了锦囊,道:“多谢掌门和云尧真人。” 小牛蛋见我收下,表情有些古怪:“我原以为你好歹推辞一番。” 我一愣,干笑道:“这……云尧真人赐我法宝,是我的荣幸,我又怎敢妄加推辞,辜负了真人的好意。” 小牛蛋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忽道:“你有些像一个人。” 我又是一怔:“什么人?” 小牛蛋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方道:“那人我亦不太熟悉,只是师尊从前画了不少他的画像,你笑的时候有些像他。”他突然又自言自语道,“难怪师尊对你青睐有加……” 我不解道:“掌门在说什么?”难不成我这具壳子竟和怀胤有些相像不成?! 小牛蛋摇头,又在蒲团上坐下,道:“没什么。你去吧。我原不打算从外室弟子中选人,不过如若是你……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第二十七章 过了两天,龙小林找到我,愤愤地告诉我说:“我已经知道黄长老向掌门推荐的两名弟子是谁了!” 我连忙问道:“是谁?” 龙小林道:“就是张春花和张大强!” 我诧异道:“他们两人?”如若果真派那对兄妹去,倒给括苍山丢人去了。 龙小林道:“正是。黄长老想派自己的弟子去,可他手下的人莫不是修为高了、年纪大了,就是年纪太小,只有张家兄妹二人比较合适。”他对于这件事显然很不服气,“黄长老只想让自己的弟子上,可张家兄妹什么都不行,因为他手下只挑得出这样的人,他便选他们去。” 我问他:“你同掌门说过了么?” 龙小林得意洋洋道:“说了,掌门见我已经筑基,十分惊讶,夸奖了我一番,还说会好好考虑的。” 又过了几天,小牛蛋把我叫了过去。我来到大殿,只见龙小林亦在那里,以及洪黄二位长老和他们手下各两名弟子,站在黄长老身后的如龙小林所言,果然是张家兄妹。 小牛蛋坐在高位之上,道:“我今日请你们前来,是有关于西华山的道友大寿之事。我教欲派两名年轻弟子前去西华山为道友祝寿,却始终没能定下合适的人选。张春花和张大强是黄长老向我推荐的,宋立和王荣是洪长老向我推荐的,而龙小林和林戌则是向我自荐。我觉得你们几人都不错,无论选谁都唯恐对其他弟子不公,因此我想不如办一场公平的比试,比试你们各自的能力,胜出者便成为前往西华山的使者。” 我看了眼黄长老和洪长老身后的那几名弟子。张家兄妹尚未筑基,论修为,还比我低了些,至于要说道法本事,便是小牛蛋我亦不放在眼中,自不用说;洪长老身后的那两个,也还没有筑基,都是练气十一二级的修为。如此一来,我和龙小林倒成了这几名弟子中修为最高的。小牛蛋和云尧不同,他说比试,就是实实在在的比试,不会有那些让人不知所云的花样,这般,他倒是有心偏向我与龙小林了。 龙小林用手肘顶了顶我,眼神中胸有成竹,挑衅似的向张家兄妹看去。那两兄妹正咬牙切齿地看着我们。 黄长老立刻提出异议:“掌门,这不妥吧。先不论修为,龙小林和林戌两个,都是外室弟子,没有师父教养,连括苍山上的规矩他们都未必全然清楚。到了西华山那里,那里有许多修道门派的代表汇聚一堂,如若派他们两人出去,丢了我们括苍山的人可如何是好?” 龙小林立刻反驳道:“不会的!我绝对不会惹事的!” 我忍不住冷笑道:“西华山上的规矩……弟子或许比黄长老知道的还多些。” 我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到了我身上。黄长老一脸不屑:“你?你还知道西华山上的规矩?呵,倒是说来听听,可不要信口开河啊!” 西华山上的规矩,别说清楚,甚至有不少是我当年定下的,只是不知我离开后荣华英有没有改。不过荣华英的喜好,我与他在一起百年,也是再清楚不过的。我道:“荣老祖最喜欢合欢花,西华山上种满了合欢树,荣老祖用法力令西华山上四季如夏,只为了合欢树能日日开花。若是有什么人胆敢擅自摘下他的花,他必定会将那人赶下山去。” 黄长老眉头皱的很厉害:“你怎么知道?该不是信口胡说吧?我还说荣老祖喜欢吃香蕉呢!” 小牛蛋轻轻咳了一声,道:“几百年前我曾去过西华山与荣道友论道,诚然如林戌所言,西华山四季如夏,种满了合欢树。” 黄长老的脸色很不好看:“哼,不过不知从哪里听来些小道消息,也敢在这里卖弄,到底是没有师父教养的外室弟子!” 我对这老道颇有不满,眯起眼不悦地看着他,那老道对我吹胡子瞪眼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你竟敢这样直视教中长老?若是放你这混账去了西华山,岂不是给我括苍派丢人现眼?” 我十分不满地看向小牛蛋。我这徒孙是什么眼光,他开的门派,竟容这样的家伙做长老,岂不将门派搅的一团乱?这括苍派好歹也是我开枝散叶后的道果,待我恢复身份以后,一定将他逐出括苍派,绝不容这样的家伙与我灵虚真人沾上什么关系。 小牛蛋微微摇了摇头,道:“黄长老,他的一位先人和荣道友有些渊源,想必他刚才说的是从他的先人那里听来的吧,或许他对西华山的确比其他弟子更了解一些。” 黄老道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 小牛蛋道:“不必再逞口舌之快,外室弟子亦是我括苍派的弟子。更何况,龙小林和林戌,在没有师父传授的情况下修为亦能长进的如此之快,反是许多入室弟子所不及的,倒该叫人好好向他们学学。公平起见,还是如我方才说的,比试道法修为吧。”他问洪黄二位长老:“两位长老可还有什么意见吗?” 洪长老立刻道:“掌门说的极是,再没有比这更公平的。就让弟子们进行比试,如若有人不肯比,怕是不敢吧?”说着挑衅般地看向黄老道。我先前曾听龙小林说过,洪黄二位长老向来针锋相对,只是黄老道一直占据了上风。看来这时候洪长老只想跟黄老道对着干,即使局势有利于我们两个外室弟子,他亦不介意。 黄老道瞪了他一眼,气恼道:“比就比!什么时候比?” 小牛蛋道:“贺礼的事迪昭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两个月后选定的弟子就该出发了,定人选之事应尽快为好。你们回去各自准备一番,五天之后,与北高峰上进行比试。可还有什么意见?” 龙小林第一个道:“弟子没有意见,但凭掌门吩咐。” 洪长老也赶紧领着他手下的两名弟子道:“弟子没有意见。” 张春花和张大强两个不情不愿地说:“弟子没有意见。” 小牛蛋道:“那就是你们六个……”话音未落,殿外突然响起一片喧闹声。小牛蛋停下了说了一半的话,眉头一皱,我和龙小林同时回头向外看去,只见一个白色的人影灵巧地从殿外窜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几名把守大殿的弟子,叫嚷道:“站住!”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溜进来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毛团。我有意支开他让他去炼丹,不想他参与此事,没想到他竟然自己跑了过来,还擅闯大殿。毛团一溜烟跑到我身后,扒着我的肩向那几个追他的弟子做了个鬼脸。 那几名追进来的弟子神色尴尬,对着小牛蛋跪了下去:“弟子参见掌门。” 我扯了扯毛团的手,小声道:“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让你去炼丹?” 毛团神色不满地撅着嘴道:“我在外面都听见了,你要去西华山,为什么不叫我一起去?我要和少爷在一起。” 我有些担心地看向小牛蛋,小牛蛋正皱着眉头打量毛团。 小狐狸胆子倒不小,擅闯大殿,竟也没什么心虚的模样,站到我身边,一脸认真地迎着小牛蛋的目光道:“不止他们六个,我也要去。我不要和少爷分开。” 不等小牛蛋发话,黄老道率先出声喝斥道:“胡闹!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掌门与人议事之时擅闯进来?你们这些外室弟子,将括苍派的规矩都不放在眼里?!” 小牛蛋亦微微摇头:“进了括苍派,就没有什么少爷仆人,只有师兄弟之分。” 小狐狸看看我,歪着脑袋想了想,问我:“师兄弟是什么?” 我问他:“那你知道少爷是什么?” 小狐狸挠着脸小声道:“我在山下听人说的,我给你暖床,帮你搓背,你就是我的少爷。” 那边小牛蛋和两位长老听见了我们的对话,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毛团拉起我的手,一脸认真地对小牛蛋说:“总之,我不和他分开,我已经对他以身……” 我没等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用力掐了下他的手心,小狐狸就皱着小脸把后面的话吞下去了。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这件事我本不想小狐狸掺合,可是这家伙到底还是搅和进来了。毛团这家伙当真是银狐之属么?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是传说中的膏药狐呢? 第二十八章 毛团擅闯大殿,把黄老道给气的吹胡子瞪眼睛,要求小牛蛋严惩他。毛团这只小狐狸看来全不惧怕小牛蛋和黄老道,只是坚持一定要和我在一起。小牛蛋似乎无意追究毛团的责任,不痛不痒地训斥了几句,就要继续关于比试的话题。 黄老道不依不饶道:“掌门若不严惩这名弟子,日后括苍山哪里还有规矩可言?任谁都可以在掌门长老议事时擅闯了!”他自然是不愿毛团参与的,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与他的弟子争抢名额。那张家兄妹看毛团的眼神也颇多顾忌,他们先前是吃过毛团的亏的,虽然毛团如今从外表上看来还只是一个练气期的弟子,但他真正的修为谁也不知道,至少他妖修的修为换来肯定不止是筑基而已。 我正头疼时,没想到洪长老竟然替毛团解起了围:“的确该罚,我建议事后让他面壁一个月,并向我们在场这些被他打断正事了的人道歉。不过我觉得,也应该让他参与这次比试。” 黄老道不可思议地看着洪长老,连我亦惊讶起来。即便他想与黄长老作对,可若多一个人竞争,他的入室弟子竞争的机会亦渺茫许多。 黄老道冷笑道:“那若事后再冲进来十个八个弟子,也都要让他们参加比试吗?比过之后,又有其他弟子不服,也要一一重新来过?” 洪长老道:“自然不是。只不过他们三个虽然是外室弟子,却不是普通人。他们可是被云尧真人称赞过的,难道你忘了吗?既然云尧真人都对他们颇为赞许,说明他们的确有过人之处。这三年的时间,他们身为外室弟子,修为却比任何一个内室弟子都长进的迅速,难道不正说明他们的厉害?龙小林已经筑基了,林戌只用了三年就已开始冲击筑基,这可比黄长老你当年还要快啊。此次我们括苍派派人去给荣老祖贺寿,会在那里遇见许多门派的弟子,自然不能随随便便派普通弟子前去,因此我觉得他们至少有参赛的资格。” “你!你!”黄老道一脸恼羞成怒的表情:“他们修炼的可也比洪长老你快啊。” 洪长老脸色微微变了变,重重哼了一声。 “够了!”小牛蛋道:“你们七个人,回去自行准备!五天之后,北高峰上进行比试,我与二位长老为你们做个见证。今天就到此为止,各自回去吧!” 黄老道恶狠狠地剜了我们一眼,冷笑道:“那便定下了,届时谁若不能准时到来,便是不敢比,自愿放弃竞选资格。”他说完以后拂袖就走,张家兄妹紧跟在他身后出去了。洪长老对我们表情古怪地笑了笑,亦转身出去了。 我和龙小林、毛团三人出了大殿,毛团高高兴兴地牵着我的手:“少爷,你若要去西华山,我也要同你一起。” 龙小林的表情有些微妙,因为名额只有两人,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我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此番我并不想带着毛团一同前去,且不说毛团真身只是银狐,若他不小心化形会惹出许多麻烦,单说因为毛团在我那灵虚山上住过一阵,而我被恶蛟打伤时吐出的血其实是我被打碎的精、气、神的凝结,我却用它来擦了那血,因此他身上有我的气息,但凡熟悉我的人都能感受得到,云尧就一眼将他看穿了。我并不想在荣华英那里暴露真实的身份,如果带着毛团一同前去,他看穿毛团,我也会引起怀疑,因此我才有意支开了毛团,没想到这只小狐狸还是摸了过来。 毛团却对我的心思毫无察觉,一脸兴奋地问道:“西华山漂不漂亮?” “咳。”我打断了他的话,道:“我让你炼的丹炼好没有?” 毛团挠了挠脸颊,眼珠子又开始乱转:“好、好了。” 我叹气道:“回去看着火吧。” 龙小林忽道:“不急着走,一会儿还有人要找我们呢。” 我和毛团奇道:“谁要找我们?” 龙小林悠悠道:“方才洪长老总是帮我们说话,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你们知道为什么?” 我诧异道:为什么?还有什么为什么?自然是他见本真人天资聪颖,能力高强,知道他手下那几个弟子一定斗不过我了。 这时候,一名弟子朝着我们走了过来,我认出了他是洪长老手下的弟子。他走到我们面前,小声道:“洪长老请你们过去。” 我和毛团同时看向龙小林。 龙小林耸了耸肩,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道:“走吧。” 我们跟着那名弟子走到洪长老的长老房,推门进去,只见洪长老正坐在里面,他向带我们来的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弟子关上门便出去了。 洪长老和颜悦色地说:“自从三年前云尧真人对你们赞赏有加,我便开始关注你们了。”他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将我们三人一通猛夸,夸得真人我十分贴心。即便本真人变成了一个从头修炼的小弟子,依旧有人能看穿我闪闪发光的内在。唉,人太优秀有时候也是一种苦恼,万一一不小心被这些家伙看穿了我就是大名鼎鼎的灵虚真人可该如何是好? 洪长老说了一大通之后,突然话锋一转,道:“我十分中意你们三人,想收你们为入室弟子,传授你们道法,不知你们意向如何?” 我和毛团茫然地对视了一眼,还未有所反应,龙小林已快一步挡到我们身前,道:“弟子们仰慕洪长老已久了。从前弟子们私下里就经常讨论,若是有朝一日弟子们能够拜入黄长老门下,那是弟子们三生修来的福气。” 洪长老满意地摸摸胡子,道:“那你们的意思是……” 我当外室弟子正乐得逍遥自在,心里自然不愿意,却也没有出言反对。龙小林高声道:“那是弟子们的荣幸!只不过,如今弟子们修为尚且浅薄,缺了些历练,若是能等到此番去过西华山回来……” 洪长老微微皱起了眉头。 龙小林接着道:“再者说,如今眼看就要比试了,假若这时候我们三人拜入洪长老门下,只怕黄长老那里……” 洪长老道:“你说的亦有道理。这样吧,西华山的事,我会想办法帮助你们。待事成之后,我便收你们为徒。” 龙小林立刻道:“弟子多谢洪长老。” 我扯了扯毛团,亦随着龙小林一起应了。 出了洪长老的房间,龙小林道:“我知晓你们不愿做洪长老的弟子,我亦不喜欢,假若被他收为入室弟子,就要日日在他眼皮底下,难以再修炼林戌你教我的那套功法。不过我们先唬住了他,至少他会帮我们得到去西华山的机会。” 我微微一笑,道:“我明白。”我尚未得道的时候哄师父和师兄,得道之后哄弟子哄美人,这些小手段,我却不见得会输给龙小林这小滑头。当年云尧喜欢极了火红的凤凰,缠着我问他自己得道之后能不能飞升成凤神,我第一次唬他与我双修的时候便哄他说我身体里有凤凰的血统,只要他乖乖按我说的去做,他日后便能成为凤神,于是他便乖乖地脱掉衣服爬上了我的床。荣华英当年也没少吃我哄骗,只是云尧这家伙被我哄得最多便是了。如今哄一两个长老弟子,对于老辣的本真人而言,那也是得心应手之事。 转眼就过了四天。 这天晚上我正在屋中打坐,准备明日的比试,突然间窗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然后外边突然丢进来一个纸条。我莫名地打开纸条,只见纸条上写着一句话:子时后山见,关于明日的比试,我有话要对你们说。落款是龙小林。 我想了想,把纸条揉成一团,念了个火烧诀烧了。 没多久,毛团进来了。他一进屋就化出了真身,猛地跃进我怀里,毛茸茸的尾巴在我胸口扫了扫,然后抱起自己的尾巴团成一团,窝进我怀里打了个哈欠。 我摸着他身上软和的皮毛道:“困了?” 毛团的尾巴尖扫了扫他自己的脸,小脑袋在我膝头蹭着。 我把它从怀里抱出来,塞进被子里,道:“你先睡吧,我去清明峰打坐,明日早上再回来。” 毛团没有反对,晃了晃他的尾巴尖,蜷成一团睡了。 我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出了房间,往后山去了。龙小林深夜约我,也不知他又得到了什么消息。我实在无意让毛团前往西华山,因此才没有告诉他,自己一人跑了出来。 我进了后山,却没有看见龙小林,我等了他一会儿,他依旧没有来。我正有些不耐烦,突然一个红色的火球向我袭来。我吃了一惊,连忙捻诀抵挡,然而火球一个接一个的向我飞来。那法术并不高级,我想要挡开并不算难,只是我弄不清形式,不敢贸然反击,因此不住后退,不一会儿,背上便贴到了什么东西。我心下一惊,正待挣脱出来,却发觉身体被牢牢地黏住了,一动也动不了。 向我袭击的火球停止了,张家兄妹突然从一棵大树后蹦了出来。那两人得意洋洋道:“不必挣扎了,困住你的是天蛛丝,刀枪不入,火烧不断。” 我自然知道天蛛丝是什么东西,诚然如他们所言,刀枪不入,火烧不断,粘力极强,一旦沾上了,便很难挣脱出来。不过天蛛丝的粘力有限,十二个时辰便会失效,可是十二个时辰一过明日的比试也就过了,当初黄老道说的很明白,谁若不去,便是不敢参赛而弃权。以我如今的法力,想要弄断这天蛛丝太过困难。我看着那张家兄妹得意的表情,心下一沉,便知自己中计了。怕那纸条并不是龙小林传给我的,而是他们有意引我来此,想要将我困住。 张春花道:“可惜了,毛团那家伙竟然没跟着他一起来,我写的信上,明明是让他们一起来的。” 张大强道:“罢了,我看毛团那家伙一直紧跟着这家伙,只要这家伙明日的比赛去不了,想必毛团也不会参赛的。” 我压抑着怒火,冷冷道:“后生,这样卑劣的手段困住我,未免有些不齿吧?” 张春花一脸鄙夷:“后生?你比我们年纪还小,别以为你如今修为超过我们便能得意了。我们可是黄长老的弟子,我劝你还是省着些,少来与我们争,若不然,日后还有你们好受的。” 我又试着挣了挣,只是那蛛丝实在粘得太紧,我无法挣脱。 张大强道:“好了,别跟他废话了,我们快走,若是被人发现可就糟了。” 张春花瞪了我一眼,道:“这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我劝你还有你那两个朋友有些自知之明,若不然,下次可不会这样轻易就罢了。”说完就和张大强两人匆匆忙忙离开了后山。 第二十九章 想我灵虚真人活了五千年,今日竟然栽在两个还不满二十的年轻弟子手里,全怪我一时疏忽大意,全没想到他们竟有这样的胆量来算计于我,因此落入了这个愚蠢的陷阱之中。 这后山之中荒无人迹,偏偏我又故意没有带毛团出来,想求助都找不到人,还只能自己想办法。若是从前,区区天蛛丝自然困不住我,天蛛丝虽然火烧不断,可是却挡不住灵火焚烧,而我如今修为不够,假若强行使用灵火,少不断天蛛丝还在其次,越级使用法术遭到反噬才是最要紧的。可我又不能被困在这,好容易有了这个接近荣华英的机会,难不成要叫我乖乖放弃么?! 正在我纠结之时,我忽听前方传来了脚步声,定睛一看,不由大喜:竟是毛团跑了过来! 毛团跑到我跟前,要向我扑过来:“少爷!” 我忙喊道:“别过来!” 毛团在我面前堪堪刹住了车。 我松了口气。若他也被天蛛丝困住了,那我的处境可就更糟了。 夜很黑,毛团眯着看瞧了会儿才发现了我身后银色的蛛网,诧异道:“这是什么?” 我道:“那张家兄妹使诈将我骗来此处,用天蛛丝困住了我,想让我无法参加明天的比试。” 毛团愤愤道:“他们怎么这么坏!” 我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睡了么?” 毛团道:“原本是睡了,可是睡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我今天又弄了中阶灵石,还忘了给你。你说要去清明峰修炼,因此我想把灵石给你送过去。我闻到你的气味不是往清明峰去的,就一路跟着气味追到了这里。”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奇道:“对了,少爷,你不是去清明峰修炼么?怎么来了这里?” 我干笑两声,道:“你快想办法把我解开吧,不然明天的比试我便真的去不了了。” 毛团愣愣地点了点头,我一转开话题,他便忘了方才的事,走上前端详我身后的银色蛛网:“我该怎么解开?” 我问他:“你会操纵灵火吗?” 毛团一脸茫然地摇头:“我只会用狐火。” 我道:“那你便用狐火烧一烧看。” 于是只见毛团念念有词,手指上便出现了一团青蓝色的火苗。他手指一挥,那团火苗便向我身边的蛛网袭去、然而直到火苗渐渐熄灭了,天蛛丝也只是被狐火染成了青蓝色,并没有被破坏。 毛团皱着小脸挠着头发说:“烧不动,怎么办呀少爷?” 我不清楚毛团的修为,只得问道:“你还会什么法术?这天蛛丝,寻常的火和利器都无法将它毁去,不过你若有什么法宝,毁了他倒也不难。” 毛团苦恼地想了一会儿,念了个诀化出原型,亮出他锋利的爪子,开始刨挖天蛛丝的网。然而他刨了好一阵,那网才被他刨断了一根,他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按照这个速度下去,且不说小狐狸会不会累的受不住,到明日白天比试之时,怕他也不能完全将我从蛛网中解脱出来。 我道:“还有没有其他方法?” 小狐狸想了想,道:“要不我去叫别人来救少爷。” 我回头看了看身侧被小狐狸用狐火烧青的天蛛丝,苦笑道:“我原本想着你若能帮我早些脱身,就让你做了,早知道便该早些去叫别人来。叫小牛……咳,掌门或几位长老,他们应当有法子,可现在却不行了。但凡被狐火烧过的东西,都会留下痕迹,你看这天蛛丝上的印记。假若叫了长老来,他们一眼就能看出蛛丝被狐火烧过,到时候你这小狐狸的真身就要被戳穿了。” 毛团急的只挠头发:“那可怎么办是好?” 我道:“再想想法子,你若能把我解出来便是最好的。” 随后小狐狸和我一起又想了一些法子,不管是火烧冰镇还是用利器切割,无论什么方法都无法让我脱身,时间已快到寅时了,再这么下去,天就当真要亮了。 小狐狸颓然地坐在我身边,仰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少爷,我实在没办法了。” 我沉下心静静一想,一个主意在心中浮现。要在比试中赢过张家兄妹,这绝对是手到擒来之事,他们亦是这样想的,因此才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将我困在此处。只要明日我能够按时出席,我便能得到去西华山的机会。这次机会对我十分重要,因此我一定要去。其实那个主意我之前已然想到了,只是太过麻烦,而且影响长远,因此若能有其他法子我都不愿用那个方法,可是如今再拖下去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毛团道:“我有一个法子,能令我脱身,但于你有些影响,你愿不愿帮我?” 毛团立刻坐了起来,两只眼睛亮亮地看着我,连连点头:“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我道:“你是妖兽,而我走的是道修一脉,我想与你缔结契约,你肯是不肯?” 毛团歪着脑袋一脸懵懂:“缔结契约?那是什么?” 我道:“那是一种古代秘法,当年东岳天神和东海之龙便曾缔结契约,东海之龙数万年来始终为其守护东海,而东岳天神则提供他无尽神力。这种秘术四五千年前还有极少人使用,这几千年已经完全失传了。”我昔年亦是在一位陨落的高阶修士洞府中翻找出的秘籍,上面记载着修仙者与妖兽的结约之法,因此我才学会这套秘术。但凡修仙者与妖兽缔结契约之后,两者便会灵犀相通,双方可通过法术将对方从千里之外召唤到自己身边;当其中一方收到打击之时,可以通过法术将伤害转移到另一方身上;修为和法力也可以直接在双方之间互相传递。这是一套极好的秘法,若是道人与妖兽心意相通,便可通过此方法荣辱与共,而这一套秘法之所以会逐渐失传,是因为有心之人或有心之妖经常以此作恶,譬如有妖兽有意在渡劫之前欺瞒道人与它缔结契约,待它渡劫之时,它便将劫数完全转移到那道人身上,它自己安然飞升,却害得道人魂飞魄散,类似的事情层出不迭,人们便自发将这套秘法摒弃了。而对于目前形势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一旦我和毛团缔结了契约,通过施法,我可以与他交换本体,如此一来,我就可以脱身,而毛团则要代替我在这里被天蛛丝困上十二个时辰。 毛团甚至没有听我详细说明白,便一脸高兴地点头道:“好啊好啊,那就缔结契约吧。” 我微微蹙眉:“你为何答应的如此爽快?也不问问如此一来是否会对你有所损害?” 毛团惊讶地看着我:“会吗?听起来就像双修一样,好像很好呢!” 我叹了口气。我如今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其他法子了,缔结契约的仪式十分繁杂,至少需要一个时辰才可以完成仪式,可一个时辰后我若能脱身,还能赶得上小牛蛋定下的比试。唉!自打我学会了这套秘法之后,四五千年来从没和哪只妖兽用过,正是因为我眼光十分之高,想要找一只威风凛凛的神龙缔结契约才好,再不济,也得是个英姿勃发的凤神,哪想今日竟然只讨得一只小狐狸……唉唉唉! 毛团催促道:“该怎么做才好?” 我本还有些犹豫,可看天色已经微微吐露了鱼肚白,再迟疑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我只得道:“来吧,把你身上的灵石都取出来。” 毛团将灵石按照我所说的在我们二人身边摆出一个阵法,然后我指点他割破了我和他自己的手指,将血低洒在灵石上。不一会儿,我们二人身边便浮现起一个血红的阵法来。 整套仪式非常繁杂,首先是交换血液,然后是交换精气,再然后是交换神气……因我修为低浅,不说结丹,连筑基也未,更为仪式增添了许多麻烦。 仪式到达高朝时,我们脚下的阵法红到了极致,诡谲的光芒如同献血般缓缓流淌,从我这里流向他那里,从他那里流向我这里,毛团已经被迫化出了真身,我与毛团之间有千百根无形的线牵连着、交换着。 一个多时辰后,我们之间牵连的千百根线终于渐渐变淡隐去。毛团累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而我却觉得全身清灵舒爽,那是因为他的修为高于我,在缔结契约的过程中,他被迫将不少修为渡给了我。 毛团疲惫地睁开眼仰起头看着我:“结束了吗?” 我道:“仪式已经结束了,可还差一步,你要将我从这蛛网中换出来。” 他又趴了一会儿,然后强打精神爬起来,又化出人形来。我指点他摆了个交换阵法,不一会儿,我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力,是世间与空间正在扭曲,我不得不闭上眼,再次睁眼的时候,我已经毫无束缚地站在空地上,而毛团则被粘到了蛛网上。 毛团打了个哈欠:“好累呀。”然后他冲着我笑道:“终于把少爷救出来了!太好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天已经大亮了,眼看就要到小牛蛋定下的比试的时间了。我忙道:“累你便在此休息一阵,待十二个时辰后,天蛛丝的粘力自会消失,到时候我便来接你。我先去北高峰了。” 毛团愣了一愣,终于想起什么,惊呼道:“糟了,我被蛛网黏住了,岂不是去不了比试了?那我如何跟少爷一起去西华山?”他挣扎起来,“我也要去。” 我忙道:“听话,在此等我一阵。我去西华山是有正事要办的,你不去也没甚么要紧,待我办完了事,自会回来找你。” 毛团还在挣扎:“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我对你以身相许了!我不能跟你分开!” 我本欲离开,可是毛团挣扎不休,我怕他弄伤了自己,只得虎起脸道:“白花花!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么?如今便不听话了?” 毛团愣了愣,一脸震惊:“你……你……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名?” “咳。”我道,“这不重要。你且在这里等着我便是,待我比试完了,自会回来找你。” 毛团委屈地看着我,我见他不闹了,方才松了口气,和颜悦色地对他道了声谢谢,便连忙向北高峰赶去了。 待我赶到的时候,小牛蛋和洪黄二位长老以及其他五个参与比试的弟子都已到了,我到的时候刚刚好,跑过去的时候便听见黄长老和张家姐弟在大声议论着:“看来林戌和毛团是不来了吧?”“掌门,时间已差不多了,他们想必是自知修为不够,自愿放弃了比赛。别再等了,时间到了就开始吧。” 我加快脚步跑了过去,龙小林率先看见我,指着我大声叫道:“林戌来了!” 小牛蛋方才一直闭着眼打坐,此时方才睁开眼,淡然道:“既然来了,时间也到了,那么就开始吧。” 我眯起眼扫了眼张家兄妹,他二人眼神震惊而心虚地看着我。我不由得冷笑:他们以为那样低级的东西当真能困住灵虚真人我吗?这笔账我先记下了,来日我们慢慢清算! 龙小林跑到我身边,小声道:“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也被那对兄妹用了什么诡计困住了,脱不开身。” 我斜睨他:“也?” 龙小林点点头,道:“昨晚他们潜入我房中,在我床上布下了天蛛丝网,想将我困住,让我无法来参赛。” 我一惊:“你也被天蛛丝困住了?”我有些诧异地打量着看起来完好无损的龙小林。他虽已筑基,可修为并不算高,想要凭法力摧毁天蛛丝这样的中高阶法宝还难以做到,他又不知道那些古代秘术,更没有毛团这样的妖兽相助,他是怎么逃脱出来的? 龙小林得意洋洋道:“那对兄妹真是太愚蠢了!一张蛛网就想将我困住?蛛网黏住了我的衣服,我把衣服脱了,就出来了,在蛛网上铺了层床单,依旧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晚。我方才来的时候,他们瞧见我的表情可不知多惊讶呢!戚,黄长老教出来的弟子,也不过如此,这般愚蠢的法子竟都想得出。” “………………”我干笑起来:“呵呵,呵呵,呵呵呵。” 龙小林四处张望:“对了,毛团怎么没来?” “呵,呵。”我一字一顿道:“他,不太舒服,今天,就不来了吧。” 第三十章 比试很快开始,小牛蛋令我们用水、火、风、土、金五系法术,测试我们修炼的水准。且不说我和龙小林的修为本身已在其他几人之上,我对法术的熟练能力可是积攒了五千年,便是小牛蛋都策马难追,这几个小弟子又如何能与我比试?再则我憋了一晚上的怒火,趁着这次机会一并发泄了出来。 待我们用完所有的招数后,洪长老跑到我用雷光术打出的深坑边上,表情无比震惊地看看坑又看看我。小牛蛋和黄长老亦走了过去,黄长老低头看了看那被我劈出的深坑,表情比洪长老好不到那里去。小牛蛋沉吟片刻,道:“你对于术法的操纵能力非常强,低级的法术被你发挥出了最大的能力,便是已经筑基……不,便是结丹期的修士,也未必能有你做的好。” 真人我好不谦虚地收下了他的夸赞,瞥了眼一旁的张家兄妹,只见他们脸色灰败,都不敢抬起头与我对视。 龙小林的表现亦不错,毕竟他是六人之中修为最高的,这三年来他亦不曾偷懒。最后的结果毫无疑问,是我和龙小林赢得了比试。 小牛蛋当众宣布了结果,黄老道亲眼所见,无话可说,和他的弟子们一样灰溜溜地站在一旁,不甘心地瞪着我和龙小林。我原本着实不屑与这些后生晚辈置气,我根本不曾将他们放在眼中,可他们却不识相地对我一再招惹,我也着实有些恼了。那张家兄妹能用天蛛丝来对付我,绝不是他们自己的主意,他们两个尚未筑基的小弟子,若不是黄老道给他们的,他们哪有能力弄到天蛛丝这样的法宝?这件事我便记下了,日后咱再慢慢计较。 比试结束后,小牛蛋把我和龙小林留下了,其余人先回,小牛蛋向我们交代一个月后出发去西华山需要注意的事。西华山的规矩我比小牛蛋更清楚,更何况真人我世面见得极多,该怎么做,我清楚得很。小牛蛋见我心不在焉,说了几句便罢了,让龙小林先去找迪昭,却让我暂且留一留。 龙小林走后,小牛蛋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不可能……” 我奇道:“掌门说什么?” 小牛蛋摇了摇头,问我:“你今年十五岁了?” 我道:“是。” 小牛蛋道:“你说你的一位先人曾与荣老祖有些交情,不知你那位先人可是修道的?什么样的修为?” 我顿了顿,道:“只是一个修仙门派中的普通弟子罢了,并没有什么出息,掌门定未听说过。” 小牛蛋微微叹了口气,道:“那,你方才使用雷光术的时候,先用水系法术垫了一垫,增加了雷光术的强度,这一招,又是谁教你的?” 我微微一怔,心中暗道不好。这诚然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为了增强法术的效力,我在使用某一类法术之前喜欢先用五行相生的另一系法术垫上一垫,譬如使用火系法术时先将对方的木属性增强,使得火烧起来更加容易,这些小动作乃是我自创的,从我还是个修真门派中的小弟子刚学会五行相生相克的关系时便开始用了,五千年来熟能生巧,我又用的十分隐蔽,几乎从没有人看出过我的小手段,便是云尧怀胤他们,我也不曾教过,小牛蛋是如何在我如此完美掩饰的情况下看出我的手段的? 我干笑道:“这……其实……其实是误打误撞罢了。方才我捻诀的时候,一不小心将雷光术和水系的术法搞混罢了。” 小牛蛋皱着眉头看了我一会儿,又叹气:“有的时候,我当真有些怀疑,你是不是我师公的后人。你有些地方,十分像他。” 我有些做贼心虚,呵呵笑道:“掌门的师公,该不会是灵虚真人吧?听说灵虚真人聪慧无双,风华绝代,道法天下第一,天下谁人不敬仰他?弟子又怎敢与他相提并论呢?” 小牛蛋道:“我师公他的确是个高人,我如今即便成了元婴老祖,依旧对他难以琢磨一二。虽然我与师公接触的不多,但他对我人生的影响却十分深重。” 我听了这话不禁万分诧异。算起来,我和小牛蛋统共没说过百句话,他是云尧的徒弟,我除了因为不爽他分走了云尧的注意力而有意给他找些茬之外,可说与他毫无交集了,怎么又会对他的人生造成深重的影响? 小牛蛋看着我道,“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才刚刚入道,我师父带着我去拜见我师公,我进去的时候,我师公正在打坐。那时我其实是个性情有些浮躁的人,我进了屋后,整整十个时辰他都没有睁眼看我,同我说一句话,我就这样等了十个时辰之后他方才睁眼,只与我说了两句话便让我出去了。我那时有些不解,误以为师公不喜欢我,可是后来我便想通了,其实师公很关心我,他非常了解我,对我的事情了若指掌,他知道我性情浮躁,因此才用这样的方法历练我。从此后我大彻大悟,潜心修行,修为才有了大的突破,这是我师公在我生命中为我点亮的第一盏明灯,后来他也始终照亮着我前进的道路!我开门收徒,也一直秉持着我师公的理念,希望我能如同我师公那样育人。” 我惊讶地简直合不上嘴。不不不,徒孙,你真的弄错了,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连你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没弄清楚,我了解你?而且……小牛蛋这个木头……性情浮躁?天呐,该不会真人我的一个无心之举把一个天真活泼的少年给完全的毁了吧?所以小牛蛋现在对括苍派的无为而治也是因为当年本真人完全不关心他们这些徒孙吗?! 小牛蛋道:“我十分敬仰我的师公,偷偷研究他的术法,后来发现他和你刚才做的一样,会在使用术法时先用无形中相生的一系垫上一垫。” 我继续干笑:“歪打正着,歪打正着。” 小牛蛋怅然地叹了口气,道:“我原不该对你说这些,只是方才看你用法,想起了一些往事,忍不住有些感慨罢了。也难怪我师尊这样重视你,你的确是可造之材。我原本有意收你为徒,只是当年我师尊交代,令我不要插手管你之事,让你自行修炼,因此……总之,日后你若遇上什么麻烦,便来找我,我这做掌门的,总能对你指点一二。” 我除了干笑之外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多……多谢掌门。” 小牛蛋让我去找迪昭商议去西华山给荣华英祝寿之事,我心里记挂着毛团,因此没有立刻赶去,而是先去了后山找毛团。 毛团还被蛛网黏着,见我来了,他高兴道:“少爷,你终于回来了!”说着委屈地瘪了瘪嘴:“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不禁叹了口气。我方与这只小狐狸缔结了契约,如今便是想不要他也难了。我道:“毛团,你身上的衣服是你用幻术变出来的?” 毛团茫然地点了点头:“是呀,怎么了?” 我道:“可以脱吗?” 毛团说:“当然可以啦,我可是灵狐!便是用法术变出来的衣服,就是真的了,脱下来给别人也是能穿的。” 我本想叫他把衣服脱了钻出来,想了想,又有些犹豫:“那个……脱了衣服,你身上的皮毛还在吧?”若是变成一只秃毛狐狸,我日后拿什么洗脸擦嘴? 毛团瘪了瘪嘴:“衣服才不是皮毛化的呢!我的皮毛比这好看多了!” 我松了口气,道:“那你就脱了衣服钻出来吧。” 小狐狸茫然地眨眨眼,照我说的从他的衣服里挣脱出来,光溜溜地跳到地上。他愣了一下,表情惊讶极了:“呀!我挣脱出来了!我能动了!” 我看着毛团光溜溜的在地上蹦蹦跳跳,他化成人形后那一身白花花的肉还真是有些招眼,忍不住咳了一声:“你在变一套衣服穿上吧。” 小狐狸索性化成原形窜进我怀里,扒拉着我的领子,毛茸茸的大尾巴高高翘着晃来晃去:“少爷,你太聪明了!真不愧是……这样的法子竟都让你想了出来!” 小狐狸陪我折腾了一晚,又度了不少修为给我,他也着实累了,我便不再要求他化出人型。我将他藏进衣服里,道:“走吧,回去了。” 毛团乖乖窝进我怀里不动了。我带着他往回走了一段路,一颗狐狸脑袋突然从我领口钻了出来,翘起的狐狸嘴撞到了我的嘴唇。小狐狸开口问道:“对了,少爷,这么好的法子,你为什么昨晚不用呢?” 我面无表情地将它的小狐狸脑袋压了回去:“躲好,让别人看见你就惨了。” 第三十一章 几天之后,迪昭终于带着我和龙小林还有括苍派给荣华英准备的贺礼一起出发了。为了能说服小狐狸不跟我一起去,我花费了不少功夫,对他千哄万哄,让他在括苍山上等着我回来,我甚至准许他去云尧从前修炼的灵穴中汲取天地灵气修炼,可他依旧不肯,说他既然已经对我以身相许,修炼之事并没有什么要紧,伺候我才是天底下第一大要事,我去哪里他就要跟去哪里。最后他看我实在态度坚决,才终于松了口,答应在括苍山上等着我,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珠子转个不停,我就知道他心里还有什么鬼算盘。可以我如今的修为,想把毛团困在括苍山上不让他乱走也是一桩难事,我也实在顾不得他究竟打什么主意了,我不愿带他去,无非是怕荣华英因为在他身上看出了端倪而疑心我,只要他到时候不会给我惹什么麻烦,他想怎样也只能随他去了。 临出发前,我和毛团告别,毛团并没有表现出很失落的模样,反是兴高采烈的催我:“你快去吧!” 我心里怀疑,道:“你该不会要给我添乱吧?” 毛团黑溜溜的眼珠子小转了一圈,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笑容灿烂:“不会,才不会呢!我一定乖乖的!” 我将信将疑,又叮嘱了他几句,毛团一个劲的催我走,龙小林亦来催了,我别无他法,便只能跟着迪昭走了。 此番括苍派给荣华英送的寿礼是一座伽罗宝塔,那是一件金属性的法宝,等级比我的九水神灯自然是要差了些,它可以增强金属性的法力效果,也可以挡去大半木属性的攻击,算不得极其贵重,也是珍贵的,与荣华英元婴老祖的身份还算相衬。不过我想荣华英应当也不会将这尊法宝看在眼中,当年我赠与他的东西,样样都是极其贵重的。只是……荣华英心里并没有我,他不过与我逢场作戏,也不知我那些法宝他又是否会当真视若珍宝呢? 西华山与括苍山距离千里,若是我和龙小林独自前往,因我们尚不会腾云,怕是要走上数月,然而迪昭带队,她带着我们一起腾云,不过飞了一日便到了。然而我们并不能直接飞到西华山上,一来是为表对山主的尊敬之意,二来则是犹豫但凡某座山上有高阶修炼者,除非他可以隐藏,比如我当年的灵虚山,若不然这座山的灵气会影响天上等级较低的御剑腾云之人,使之坠落。 我们在西华山外几里的地方停下,再往前就是荣华英的统辖区了,我们必须徒步进入。 一路上龙小林都十分兴奋地与我讨论着:“你说那荣老祖长得什么模样?我以前在我们家乡那里听说过一些修仙者们的奇闻轶事,我听说因为荣老祖相貌姣好,灵虚真人非常喜欢他,在他尚未得道之时就已青睐于他,愿意与他双修。他们两人在一起双修足有百年,那百年里荣老祖从一个尚未结丹的年轻晚辈一跃而成了元婴老祖,叫多少人羡慕的红了眼。” 从其他人嘴里听说我和荣华英当年的事,令我顿生沧桑之感,心中有些怅然。 龙小林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云尧真人就是灵虚真人的入室弟子,那云尧真人的相貌已是天上有地下无了,也不知是否修为的缘故,难不成修为高了能令人的容貌也变得更美丽?我头一回看见云尧真人,还真以为看见了仙人。云尧真人已然如此,灵虚真人有这样的弟子,还能如此青睐于荣老祖,那荣老祖究竟得是什么样的风姿?” 迪昭冷冷道:“说够了吗?前辈们也是我等后生晚辈可随意谈论的?” 龙小林对我吐了吐舌头,噤声了。 其实说起来迪昭也算是个小美人,只是她脾气着实有些冷硬,倒和当年的师麟有些相像。我最受不了这些总是一副公事公办并且骨子里有些迂腐的家伙,总觉得和他们在一起日子过得头疼,这也是当年我不待见师麟的一个原因之一。 其实龙小林说的也不全对。荣华英的相貌算不得绝佳,如果只单论相貌,或许他比云尧还稍许差了一些,可他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却是云尧所没有的,而他举手投足之间的风情,也是任何人都难以比拟的。他天生有一种特质,他看着你,他的眼里印出你,会让你产生一种错觉,让你误以为他全心全意里装的都是你,让你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他心里早有了别人,从他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弟子的时候起,他心里就早已装了一个人。而他对着他并不喜欢的我都能让我产生这样的错觉,可说也的确是他的本事了。 我们这一路往前,遇到了不少其他门派前来给荣华英贺寿的弟子。 既然遇见了,就不能装作没看见,需得把面子上的事情做足了。因此我们每遇见一个门派,就不得不停下来与对方寒暄问好,有人还会攀比试探地问我们给荣老祖送的是什么寿礼,这时候又不能明说,于是迪昭只得客套地和他们周旋,好在有龙小林这个小滑头在,当帮迪昭挡下了不少。因为这些事,十分浪费时间,我们走了一个时辰就碰上了四个门派的弟子,客套用去了不少时间,连一里路都未走出。 本真人看着这些小弟子们绵里藏针地互相试探,只觉得十分可笑,就那么几件小小的法宝,竟也值得他们勾心斗角。我厌烦了,便提议道:“不如我们抄小路走吧。” 迪昭看来也不耐烦了,问我:“你认识小路?” 我自然认得,这西华山我了若指掌,只是不能告诉他们罢了。我指了指不远处一条通往一座山上的道路,道:“我虽不认得,不过看这个方向,如果我们上这条小路翻过那座山,应该也差不多该到了吧。” 迪昭思考了一下地形,的确是一个方向的,便道:“好吧,那我们就上山走小路吧。” 我们偷偷上了山之后,果然清净了很多,没有再遇上其他门派的弟子了。这座小山是西华山附近的一个小山头,山上景色不错,我们一路走一路欣赏山间绿葱葱的植物,只觉心旷神怡。 走到山顶上,我们突然发现前方隐隐有白色的雾气在树林间缠绕。龙小林眯着眼问道:“那是什么?” 我道:“好像是温泉吧。” 龙小林道:“过去看看?” 迪昭道:“少生事端,我们早些过去。” 龙小林委屈道:“我只想洗把脸。” 我跟着迪昭腾了一天的云也有些累了,西华山一带的温泉水质十分清澈润滑,能洗一把脸是十分舒服的。我道:“大师姐,我也有些累了,我们歇一歇吧。” 迪昭不悦地皱了下眉头,道:“罢,去洗把脸,坐片刻再走。” 龙小林立刻谄媚地笑了起来:“多谢大师姐。” 于是我们便朝着那温泉走去。 走到温泉附近,我看见那里的景象,猛地停住了脚步,龙小林的叫声在我耳边响起:“呀!温泉里有人!” 在温泉之中,有一名年轻男子正泡着。他正面对着我们,肩膀以下隐在水中看不清楚,但是他的脸我却能看的清清楚楚。那张脸我不认识,顶多算得上清秀罢了,可是那双眼睛我绝不会认错……那是荣华英的双眼!我一时怔在原地,一动也不会动了。 迪昭连忙低下头去,低声道:“前辈,非常抱歉,我们乃是括苍派的弟子,不知前辈在此,打扰了。” 那男子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不要紧,我只不过闲来无事,在此休憩片刻罢了,谈不上什么打搅。”然后他的目光又转向我,与我视线相交的时候愣了一愣,笑了起来:“这位小兄台为何一直看着我?我脸上沾上了什么?”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想要收回视线,却又有些不舍。我已经上千年没有见过他了。只是如今再一见,却和千年前不同了,他眼中印出的我,并不是当年的那个我了。又或许我如今看来只是一个尚未筑基的小弟子,他却不必费心用那种令人五迷三道的目光看我。 龙小林轻轻咳了一声:“前辈,要不,你先把衣服穿上吧?”迪昭始终低着头不敢抬。 那人笑了笑,道:“倒是在下冒犯了。”他手指一勾,温泉池边的一件鎏金青色长袍飞了过去,他猛地从水池里跃出来,在半空中转了个身,那件长袍便服帖地穿到了他身上。 就在他穿衣时的瞬间,我看清他胸口佩戴着一个坠子,一个非常眼熟的坠子。 ——他就是荣华英!绝不会错!只是他用法术对自己的相貌做了修饰,然而他那双勾魂夺魄的双眼却没有变。他胸口上戴的那个坠子也是当年本真人留下的东西,叫做‘虚丹’。它是一颗用许多在金丹期陨落的修士的金丹熔铸而成的,戴上他能够掩饰修为,无论本身是什么样的修为,在外人看来都像是结丹期的修士。若是给修为低的弟子戴上,可以冒充结丹期修士吓唬人,而给修为高者戴上,则可以掩饰修为。我当初过了元婴之后,别人一看修为就能将我认出,平添不少麻烦,因此我弄来了这个坠子掩饰自己的身份。后来我离开西华山的时候,忘记把这个坠子带走,就留给了荣华英。 荣华英穿好了衣服,迪昭终于敢把头抬起来,客客气气地问道:“不知前辈是?” 荣华英微微眯了眯眼睛,温和地笑道:“我是散修之人,你们未必听说过。西华山的老祖两千岁大寿,我也是来给他祝寿的。” 龙小林忙道:“那前辈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 荣华英眉头动了动,轻声道:“括苍派……我记得,括苍派的掌门是吴苍子老祖?好像是那位真人的徒子徒孙呢。” 龙小林忙道:“是啊!那位真人三年前还来过我们括苍山呢!” 我和迪昭同时瞪了龙小林一眼。 荣华英的表情明显一怔:“他……出山了?” 迪昭引开了话题道:“不知前辈在何处修仙?走的是哪一路?” 荣华英垂下眼思索了片刻,方抬起头对我们笑了笑,道:“我们一起走吧。” 第三十二章 我们四人一起走到山下,就上了大道。 荣华英问道:“那位真人他是什么时候出山的?” 我和迪昭都不做声,龙小林热情地回答道:“三年前,他突然就出山了。” 荣华英微微蹙眉,小声道:“他若出山,可是一件大事,为何我并未听见过任何消息?” 龙小林奇道:“当然是大事,江湖上都传疯了,你没有听说过吗?或许那时候你在闭关?” 荣华英微微蹙眉,不说话了。其实我知道龙小林和他说的是云尧,而他真正问的却是本真人的情况。他果然和云尧一样并不知道本真人没能成功渡劫之事。我心里有些紧张,他问我的事,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的呢? 就在荣华英正要再次开口的时候,前方突然有一个火球向我们袭来。迪昭连忙出手抵挡,但是荣华英比她快了一步,只见他轻轻一挥衣袖,那火球便在空中消弭无形了。与此同时,天上一道雷朝着我们劈了下来,落下的位置正在我头顶上方,我下意识地准备出手挡住那雷,突然间腰间一紧,身体便已离开了刚才的位置,那雷在我方才站的地方落下,劈出了一个焦坑。 是荣华英抱着我躲开了那雷。我被他抱在怀里,他低头不无关心地问我:“少年,你没事吧?” 我愣愣地看着他,反手搂住他的腰,手感还是和过去一样的好。我咂咂嘴:“没事。” 我如今这身子已经十五岁了,但因为修道而放慢了身长的速度,因此个子还没长开,还起来倒比这壳子的实际年龄还小了几岁,身高只到荣华英的肩膀处,他抱着我,我的脸正埋在他胸口,他身上淡淡的香气一如往常的好闻。 迪昭握住自己的佩剑,厉声道:“谁?!” 只见前方突然出现了两名男子,一个身穿黄衣,长得一副狡诈奸猾的面目,手里拿着一个火轮;另一个身穿绿衣,长相凶狠粗粝,臂上带着一个雷环。这两人身上有着魔气,看来是魔修者,并且都是结丹期修为。 迪昭脱口而出:“你们是黄绿双煞?” 我看着迪昭这副神情,看起来这什么黄绿双煞还是小有名气的样子,想必他们是在我闭关的那一千年中出来的,因此我并不曾听过这两个后生晚辈的名字。几千年来魔修和道修一直是水火不相容,我倒对魔修者没什么偏见。其实选择魔修与道修只是两条不同的路罢了,往往魔修者的修为能够进展的更快,但是他们也容易走火入魔,因此选择走魔修一路者大多是离经叛道之辈,这些人行事不拘,为非作歹,才败坏了魔修者的名声。我看那黄绿双煞的模样,便知他们应该就是这样的人。 那两人打量着我们身上的道袍,黄魔煞道:“哟,原来是括苍派的。” 绿魔煞盯着荣华英道:“怎么有个金丹的道士?你也是括苍派的?那姓荣的不是只喜欢年纪小修为低的吗?看来你是白跑一趟了,不如乖乖把你们准备的贺礼交出来,我们兄弟俩或许放你们一条生路!” 我靠在荣华英怀里,只听他轻笑了一声:“难怪我感觉到附近有魔气。” 黄魔煞转动手中的火轮,不停向我们发起火球攻击:“识相的,就把你们手中的贺礼交出来!” 荣华英护着我,迪昭则挡在龙小林面前,抵挡他们的进攻。 雷击和火球不断地向我们袭来。荣华英好歹是元婴修士了,要制服他们两个魔修可谓是轻而易举,可他并没有这样做,甚至没有再随意打散他们的攻击,而是抱着我不断地躲闪。我遭逢大劫,散去了一身修为,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一点好处,起码像现在这个时候,我能够光明正大地吃美人豆腐,于是我索性双手搂住荣华英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懒洋洋地由他带着我四处躲闪。 迪昭那里逐渐有些捉襟见肘了。她虽说已经辟谷,可毕竟尚未结丹,又要护着龙小林,因此她额上已经渗出了汗水。 我低声问荣华英:“你为什么不还击?” 荣华英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笑道:“我也不过才结丹而已,他们有两个人,如何打得过他们?” 我不知荣华英究竟打得什么主意,因此不吭声了。 不一会儿,迪昭便不行了,一道强雷朝着她天灵盖劈下去,眼看她无法躲避时,荣华英猛地将一道符纸丢了过去,那道雷劈到符纸上,便消弭了。迪昭显然被吓得不轻,好半天都没动一下,那黄绿双煞亦愣住了,戒备地看着荣华英,不敢再贸然出手。 荣华英不慌不忙地走到迪昭前面,我还挂在他身上,他拍了拍我的胳膊,小声安慰道:“你下来,躲到我后面前,不用怕,不会有事的。” 我怀抱温香软玉正欢喜,哪里舍得放手,厚着老脸皮做出楚楚可怜的表情:“前辈,我怕。” 荣华英叹了口气,不再管我,问黄绿双煞道:“你们究竟想怎样?” 黄魔煞狞笑道:“先把你们的贺礼交出来孝敬我们!” 荣华英道:“你们来此作恶,半途打劫各门派送给荣老祖的贺礼,便不怕被荣老祖知道了,与你们算账?” 绿魔煞凶狠道:“我们又怎会给你们机会去向荣华英告状?交出贺礼,乖乖跟我们走,我们大发慈悲,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 荣华英道:“你们这些天,是否已经劫走了不少门派的弟子?” 绿魔煞得意洋洋道:“没错!盖竹派、天姥派、玉峰派等等,就连大名鼎鼎的青玉坛来的弟子也被我们劫下了!所以我劝你们几个还是老老实实跟我们走,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把你们打得神形具散!叫你们连投胎的机会也没有!” 这黄绿双煞这算盘打得倒是不错,他们深知荣华英的喜好,会来这里的都是些大门派的小弟子,这些修为不高的小弟子们送的却是大礼,他们半路劫道,几乎没什么人是他们的对手,在这劫个两天,赚够了就收手,立刻逃走,魔修之人大多都是散修,本就行踪诡秘,到时候荣华英和各大门派想找他们算账,也未必找得到。可惜他们时运不济,居然碰到了我灵虚真人……咳,的老情人,也就是这里的山主荣华英。 迪昭恼火道:“你们两个魔人,我们括苍派又岂会……” 荣华英抬手制止了她。他平静地问黄绿双煞:“我们若跟你们走,你们当真能不伤害我们吗?” 迪昭诧异地看着他。 荣华英用密音传声之法对我们三人道:“别怕,不会有事。我们先假意收擒,随他们回去,一起救出其他门派被擒的弟子。” 我自然相信荣华英,因此面色如常,而迪昭和龙小林则面带怀疑——然而假若荣华英放弃抵抗,凭我们三个括苍派的弟子,决计不可能打得过黄绿双煞那两个结丹的魔修者。 黄魔煞道:“自然,只要你们不反抗,我们就不会伤害你们。” 荣华英道:“那好,我跟你们走。”说罢就像黄绿双煞走去。我依旧挂在荣华英身上,他既然去了,我也就跟着他去了,迪昭皱着眉头低低叫了声我的名字:“林戌。” 荣华英脚步猛地一顿,回头看了迪昭一眼,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林、戌?” 迪昭愣了一下,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显得有些茫然。我有些头疼。当初我第一次见到荣华英的时候,我不愿让他知道我就是大名鼎鼎的灵虚真人,便告诉他我的俗家姓名,说我叫林戌。这个名字小牛蛋是不知道的,当初进括苍派的时候我没想到日后还会和荣华英他们扯上什么关系,懒得重新捏造一个名字,便又用了林戌这个名字。不过我如今已是这幅模样,便是重了名字,想必他们也未必能知道此林戌就是彼林戌罢。 荣华英低头看着挂在他身上的我:“你叫林戌?” 我仰起脸无辜地对着他笑:“哈哈,是啊,前辈,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好听?” 荣华英微微蹙眉:“我不喜欢你叫这个名字。” 我不由得一愣。就这发愣的空当,我眼前一花,人已经从他身上下来了。我留恋地摸了摸怀里残留的温度,叹了口气。至于吗,好歹也是百年同床共枕的情谊,连同样的名字都让他觉得厌烦了吗? 荣华英走到黄绿双煞面前,黄绿双煞对他还是有所戒备,他并没有对他们做出任何抵抗的动作。黄魔煞立刻拿出一条绳索来,荣华英低头看了一眼,便顺从地伸出手让他们将自己的双手捆上。我认得那东西,那东西是由猪笼草在丹炉里烧制九九八十一天织成的,对于结丹期及以下的修士能够抑制他们的功力,但是荣华英真实的修为是元婴修士,这样的东西自然困不住他。 黄绿双煞捆了荣华英,气焰顿时嚣张起来,对我们嚷嚷道:“你们呢?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并未犹豫,走到荣华英身边由他们将我也捆了起来。 迪昭还在犹豫,龙小林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大师姐,以我们两人的修为定然斗不过不然,不然暂且信他,随他们去了,再见机行事。” 迪昭大约是见眼前的形势也不由人选,叹了口气,亦带着龙小林走了上来,认伏了。 第三十三章 黄绿双煞将我们捆起来后又在我们脚下设了一个困龙阵便离开了,我猜想他们又去找别的目标了。 迪昭低声问荣华英:“你当真有法子?” 荣华英始终保持着淡定的微笑,只见他手腕一翻,那限制功力的绳索便从他手腕上脱开了。然后他轻轻松松地走出了黄绿双煞设下的困龙阵,又绕了回来,在原地坐下。 迪昭惊讶地看着他,也试着挣了挣,但是那绳索捆的很紧,以她的功力完全不能挣脱。 荣华英默默念了个诀,那绳索又回到了他手上,和方才一样,仿佛他从来就没有挣脱过。 迪昭问道:“你究竟是谁?” 荣华英懒洋洋道:“一介散修之人罢了,各位道友定未听说过,不提也罢。” 我望着他的侧脸,突然有些恍惚,想起了千年前的事情。那时候我有意与他双修,便问他出自何门何派,因为他修为并不高,无论在哪个门派中,地位亦不会太高,假若他要与我长期双修,事情便有些麻烦,他必须要征得他师父师祖们的同意。假若他的师父师祖们是什么良善之人,那事情还好办一些,可但凡他的师父师祖们气量小些,那事情恐怕变不成,因为我本不是他们门派之人,并且我修为太高,就连他的师父们都对我望尘莫及,荣华英若跟了我,超过他的师父师祖们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因此但凡遇上这样的情况,大多数门派都不会同意的。荣华英却告诉我他不过是一散修之人,身无牵扯,我大大地松了口气,他无门无派,为我省去了不少麻烦,于是我当即便回山收整了不少礼物,又去挑了一处好山头与他一起住下。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荣华英当时是有门派的,他却骗了我,他为了退出门派,故意做下恶事,与他们掌门翻脸,被逐出门派。这件事也是他一直被人诟病的原因之一,直到后来,他原本门派的掌门人渡劫失败陨落了,他又成了元婴老祖,议论这件事的人才渐渐少了,如今过了又一千年,许多人都淡忘了这件事。我原先还以为他是为了我,为此十分开心,可后来得知他心里始终有别人,才知他只是为了向上爬而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叛出师门罢了。其实也都罢了,无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依旧是喜欢他的,只可惜他不喜欢我,这才是令我最终伤心离去的原因。 龙小林问荣华英:“你既然不怕他们,为什么要故意被擒呢?” 荣华英道:“他们应该是昨天来的,你听他们方才的话,他们已经抓走了一批人了,既如此,我们不妨将计就计,随他们去他们的据点,将被他们擒住的人一并救出来。” 龙小林连连点头:“若我们能将他们救出来,那可是个增进与其他门派友谊的好机会!” 荣华英看了眼面色凝重的迪昭,笑道:“我一介散修之人,也不图什么,不过道友有难,举手之劳罢了。你们括苍派,若能与其他门派增进友谊,也是个机会。”言下之意,是要将功劳让给括苍派了。 其实在我与荣华英最初相处的过程中,我一直觉得他是个温柔的可怕的家伙,他做事总是令人有如春风拂面,样样事情都替你着想,很难令人不喜欢他。我那时刚才我那小弟子那里受了伤,遇见他,简直如同重新活了一遭。有人与我说他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要我小心被他利用,我只做别人嫉妒他,有意中伤诋毁,可后来才发现荣华英的确不是什么白莲花。 迪昭道:“若能事成,晚辈们绝不敢居功。晚辈们亦是被前辈拯救的其中之一罢了。”她顿了顿,又道:“恳请前辈告知尊号,万勿再推辞。” 荣华英微微皱了下眉头,似乎有些为难,片刻后方道:“我叫慕虚。”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我从前倒未听说过他这个名字,慕虚,那是什么意思,慕是想往,虚莫不是空虚?难不成他是在暗喻他永远无法赶上他心中的那个混蛋?我不禁有些生气。那个混蛋也忒不是东西,难得佳人一片诚心,换做是我早就求之不及了,他到底看不上荣华英哪一点? 迪昭点了点头,道:“慕虚前辈,等会儿请慕虚前辈务必好好教训那两个魔人!” 荣华英微微一笑。 过了片刻,黄绿双煞便回来了。他们又带回来两个门派五六个小弟子。其中就有方才与我们炫耀他们送来的贺礼的洞宫派。将我们都聚在一起之后,他们便开启了传送阵法,将我们一起传送到了一个地宫之中。 到了那里,我们不由吃了一惊。在地宫之中,已经有七八个门派共计二十余人被困在此处。见我们出现,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坐在墙角的年轻男子扯起嘴角懒洋洋地笑道:“哟,又有新人来了。” 绿魔煞恶狠狠道:“你们就在这里乖乖等着吧!” 洞宫派的一名弟子道:“你们什么时候放我们走?你们答应过不会伤害我们的!” 黄魔煞冷笑道:“是,是,乖乖等着,该放你们走的时候我们自然会放人的!”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那名洞宫派的弟子正欲追上去,还没靠近,就被弹了回来,摔了个四脚朝天。 方才说话的那名黑衣男子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说:“他们在这里设下了阵法,只要你手上的猪笼草没解开,就出不去的。” 又一名弟子试了一下,也被弹了回来。 我不禁好奇地打量起那名黑衣男子来。他身上穿的衣服我并没有见过,看起来并不像是哪个门派的道袍,这里也没有和他一样打扮的人,看来他是独身一人行动的。他和修为看起来和荣华英一样,都是结丹期的修士。他的相貌倒是令我有些兴趣:这家伙长得实在不赖,五官深邃,面容英俊,除了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欠之外,也算是能替真人我焚香扫庭的级别了。 那名洞宫派的弟子爬了起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瞪了荣华英一眼,道:“你们两个胆小鬼!明明都是结丹修士,不必那黄绿双煞差,为什么不和他们拼到底?你们若是奋力抵抗,又怎会被抓到这里来?如果不是你们心生怯意,或许他们早就被打败了!” 那黑衣男子连眼睛也不睁,似笑非笑道:“是,如此一来,你们也不会被抓来这里,还被抢走贺礼了。自然是该怪我们。” “你!”那洞宫派弟子气恼极了,却被与他同一门派的弟子拉了回去。 荣华英斜睨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开始盘腿打坐了。 第三十四章 黄绿双煞离开了,我们又出不了结界,二十来人就只好在结界里聊天起来。 一名不知哪个门派的小弟子哭丧着脸道:“他们真的会把我们放了吗?” 他同门派的大弟子安慰道:“放宽心些,他若要杀害我们,也没必要将我们抓到这里来了,当场便将我们害了。他只是怕我们会去向荣老祖告状,才把我们抓到这里来。他们哪敢害我们,我们这里那么多门派的弟子,他们岂不是要与全修道门派为敌?过一阵时日,他们要跑了,也就将我们放了。” 那墙角的黑衣人又一次懒洋洋的开口道:“他们是魔修之人,本就与道修水火不容,又怎会在乎多得罪几个门派?” 这家伙虽然说的是实话,可他偏偏要在这时候蛊惑人心,方才说话的那名弟子都快哭了,周遭许多小弟子都恶狠狠地瞪着他。 那洞宫派的弟子气恼道:“你什么意思?你有空在这里和我们说这些,不如想想法子从这里出去!你好歹也是金丹修士,不觉得愧对你自己的修为吗?!” 黑衣人看来十分悠哉,仿佛他并不是被抓来的:“待我想出去时,我自然便出去了。” 那弟子急了:“你有出去的法子?那你还在这里废什么话?你还不快点把这结界给打碎了!” 方才一直盘坐的荣华英睁开了眼睛,平静地看着那黑衣人:“未问道友尊号。” 黑衣人靠着墙角咂了咂嘴,一副困倦的模样:“不过一介散修,你们这些大门派的弟子定未听说过,不提也罢。” 我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话倒与方才荣华英胡扯的话有些相像。不过其实会选择散修之人,往往是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因此也很少会搅合进这种一方老祖千岁大寿的事情,除非是双方私交甚好的,可看荣华英方才的反应,显然他并不认识那黑衣人,那黑衣人又是为何来此呢? 龙小林顶了顶我,对我小声嘀咕道:“他和慕虚前辈说的还真像。” 我对这黑衣人有些兴趣,接腔道:“这里五湖四海弟子众多,也许当真有人听过道友的尊号,又不是见不得人,不妨说来听听,也好称呼。” 那黑衣人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看了我一眼,道:“我叫慕虚。” 我和迪昭:“……” 龙小林:“???!!!连名字都一样!” 我看向荣华英,他的表情亦有些微妙,假货居然碰到真货了。 迪昭道:“慕、慕虚前、前辈……”他看看荣华英,又看看慕虚,道:“前辈若有什么破解结界之法,还请不吝赐教。” 慕虚打了个哈欠,仿佛未听到一般。 洞宫派的那名弟子看看昏昏欲睡的慕虚,又看看继续打坐的荣华英,急道:“你们想想办法啊!你们两个都是金丹修士,他们也不过只有两个结丹的魔修罢了,你们二人联手,未必打不过他们。我们的贺礼都被他们抢了,快点抢回来啊!不然就要让他们带走了!” 慕虚和荣华英谁都没有搭理他。渐渐地,地宫中变得安静了,谁都不再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突然,一名小弟子哭了起来:“我怕我们再也出不去了,黄绿双煞前年去过我们附近的一个小门派,那一阵那门派死了不少人,被发现的时候都已经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了。听说黄绿双煞练了一种很邪门的功夫,能够吸走别人的功力,将那人吸空。他把我们都抓来,是不是为了吸干我们?” 他这话一出,周遭小弟子们惶恐的神情就更甚了。我倒是曾经听说过这种邪门的功夫,自古以来都有不少心术不正之辈不潜心修炼却把功夫放在如何不劳而获上,从前就有将修道之人放进鼎炉中炼成一颗人丹服用以增进修为的方法,想必黄绿双煞用的也是类似的方法。 那黑衣人看着众人沮丧恐惧的神情,似乎很愉悦,嘴角勾了起来,然后又懒洋洋的闭目养神。 我对那黑衣人心怀好奇,便挪近了他,不知为何,我感到他身上的气息有些动荡。旁人或许察觉不出,可是那对我而言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我心怀疑惑,便暗暗用灵识去鉴别他的元神。 突然,那黑衣人似乎有所察觉,猛地睁眼开,犀利的眼神猛地向我扫来。他看着我愣了一下,继而眼神变得困惑。或许他也看出了我身上的问题。 ——那家伙也是夺舍重生的。在我未曾夺舍以前,也曾见过这样几个人,他们的元神很不稳,气息始终动荡,我一直以为那是因为他们的修行出了问题,这是即将走火入魔的表现,直到我渡劫失败夺舍了这具新壳子之后,我才恍然大悟,那几个人其实都是夺舍重生的。 我默默走回了荣华英身边,那黑衣人眯着眼打量了我一会儿,轻轻哼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我坐在结界中百无聊赖,便盯着荣华英发起呆来。其实便是在千年前,他也是这样,经常露出落寞的表情,即使我就陪在他身边。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我无论如何没办法代替他心里的那个人。 其实从前的事我并不怪荣华英,说到底也都是我心甘情愿的,甚至是死缠烂打才磨得他与我双修百年。我们最初刚刚相识的时候,荣华英对其他人都有如春风拂面,可不知为什么,却有些忌惮我似的,躲了我几遭,却是我眼巴巴地贴上去,最终才把美人抱回家。可是他一和我双修之后,对我也是温柔体恤的,我还以为他是当真喜欢过我呢,后来才知温柔不过是他的本性罢了。 荣华英突然睁开眼睛,与我对视。他面无表情地说:“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又说,“我不喜欢你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不禁被他气乐了。这家伙还和前世一样处处针对我,当初是躲着我,眼下一会儿是不喜欢我的名字,一会儿又不喜欢我看他。冤孽啊! 我干笑两声,收回目光,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然后听见荣华英在我身边小声道:“我也不喜欢你这样笑。” 我有气无力地翻了他一个白眼,幸亏荣华英没再说他不喜欢我这样翻白眼。 没过多久,黄绿双煞又抓回来第三波人。如此一来,我们这里被关押的弟子就有十来个门派二三十人了。就是因为荣华英那些规矩,因此此次前来的都是些修为不高的小弟子,最有修为的便是荣华英和那个身穿黑衣结丹期的男子,再其次便是迪昭了。也难怪黄绿双煞会来此地插上一脚,一群小弟子们带著名贵的法宝却无人保护,被有心之人盯上也是在所难免,可惜他们低估了荣华英,想必在他们刚刚进入西华山的辖区范围内时荣华英便感受到了他们的魔气。 抓来第三波人以后,黄绿双煞没有再出去抓人了,想必他们也知道应该收手了,再贪心下去怕招惹上他们无法应对的麻烦。 黄绿双煞把收缴来的贺礼都集中到一起,我们坐在结界中,看着结界外那两个魔修清点着十几样琳琅满目的法宝,有些奢华有些寒酸,不少小弟子都看直了眼,有些还趁着这机会互相攀比起来。 洞宫派的大弟子见黄魔煞拿起一件七彩琉璃宝树,不无得意的炫耀道:“那时我们洞宫派要送给荣老祖的贺礼。” 那黑衣人似笑非笑地说:“可惜如今已不是你们洞宫派的东西了。”他打量着那弟子恼怒的神色,火上添油地补充道,“也不是荣老祖的东西呐。” “你!”那弟子气坏了,骂道:“懦夫!有本事在这里与我们耍嘴皮子,不如打出去!” 黑衣人只是不屑地冷笑了两声:“自己的命,靠自己去争取,想靠别人,你就等死吧。” 那黄魔煞还在继续清点宝物,绿魔煞站了起来,走到我们的结界旁,狞笑着审视我们:“该先挑哪个作为补品呢?啧啧,这里可有两个金丹道士,先把他们的金丹炼出来,咱们的修为可就能增添一倍啊!” 绿魔煞一边理着法宝,一边道:“哎,最好的留到最后,不然后面的可就没意思了。先从小的开始炼。” 一众弟子听了他们的话,都害怕地瑟瑟发抖,拼命往墙边缩,有人小声道:“你明明说好会放我们走的。”绿魔煞循声看过去,那说话弟子的师兄弟连忙拍了他一下,不让他再说。 我连连摇头。便是魔修者,也不该用如此歪门邪道的方法,这两个家伙已是走火入魔了,他们用这样的方法修炼,便是连魔婴都做不成的,想必再过不多久他们就会因为无法兼容别人的内丹而修为散尽。 绿魔煞突然指着我道:“这个摇头的,既然你是练气的,就先从你开始!” 第三十五章 我左看看,右看看,绿魔煞凶神恶煞道:“别看了!就是你!”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 绿魔煞走进结界内,走到我面前。 我附近其他的弟子除了龙小林、迪昭和荣华英外,其他人一见绿魔煞进来都连连后退,恨不得将自己藏进墙里,方才叫的厉害的洞宫派弟子如今是躲得最快的,我一回头,发现他都躲到了慕虚身边。 绿魔煞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就是你!” 他抓得十分大力,我不禁皱了下眉头,有些恼火。已经几千年没人敢这样粗鲁地对待本真人了,这魔修有眼无珠,见我如今修为低浅,便敢如此不敬,他必会为此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我余光瞥见荣华英手指微微一勾,迪昭手上的猪笼草便解开了。看来荣华英并不打算自己出手,而打算帮助迪昭打败这两个魔修。 突然间我只觉得自己手腕一松,竟是我手上的猪笼草也解开了。并不是荣华英替我解开的,因为我并没有看见荣华英出手,然后我看见墙角边的慕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对我晃了晃手指,意味深长地笑着——看来是他替我解开了束缚。 迪昭一时尚未回过神来,还在发愣,绿魔煞也未发觉我们二人手上的绳索已然解开,抓着我的肩膀用力向外扯:“给我出来!” 我被他带的踉跄了两步,怒从心起,猛地使出一招火天印向他胸口拍去。那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充满了力量,因此使出的咒法威力不小,绿魔煞猝不及防中了我一招,身体猛地飞了出去,重重撞到墙上。 一时间,整个地宫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愣住了,连我自己也愣了一愣。火天印是中阶法术,起码是筑基期的修士才可修炼的,我一时情急,只想给他一个教训,便念了这咒,没想到竟发挥出这样的威力。我本以为方才那一下是荣华英或是慕虚暗中助我,然而荣华英的表情非常诧异,连慕虚都不解地皱眉,看来他们亦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虽然夺舍入了一具无甚修为的壳子里,但我的元神毕竟是五千年渡劫期修士的元神,我一直不相信自己五千年来的修为就这样打了水漂,因此我始终在寻找一种可以快速找回过去修为的方法,只是我毕竟是头一回夺舍重生,而修道者也只有一次夺舍的机会,假若再次夺舍就会神形俱灭,我五千年来很少听说过其他夺舍的人是如何修炼的,因此我只能一边修炼一边寻找方法,毕竟要有一定的修为傍身后才可四处游历,不然甫一离开门派的荫蔽遭遇危险我便难以度过。刚才既然不是荣华英和慕虚助我,就说明那是我自己的力量。 绿魔煞被我打倒在地一时爬不起来,黄魔煞终于回过神来,冲过来与我动手。他挥动手臂上的火轮,向我发出火球攻击,我以为自己的修为回来了,正在大喜,信心十足地准备发起结界抵抗,没想到刚才突然出现的强大力量又消失不见了,我还是只有练气级的修为,临时立起的结界十分薄弱。那火球转眼就飞到了眼前,轻轻松松打破了我的结界,向我袭来。我一时也来不及躲闪,只能眼睁睁看着…… 临危之际,迪昭终于回过神来,一把将我拉开。可她还是晚了一步,那火球擦着我肩膀过去,我只觉肩膀一阵火烧火燎的痛。 那火球没有打中我,又向我身后的弟子袭去。荣华英此时终于出手,只见他轻轻一挥手,那火球便骤然消弭了。 我捂着手上肩膀委屈道:“你眼睁睁看着他打我!你居然不出手帮我!”好歹我们也同床共枕百年的轻易,荣华英竟然如此狠心!混蛋!天下第一大混蛋! 荣华英表情歉疚:“对不起,我以为你能挡下。” 那黄绿双煞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人都挣脱了他们的束缚,不禁开始有所顾忌。荣华英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们,正要出手,只见墙角边突然掠过一道黑影,猛地向黄绿双煞袭去! 只不过转眼的功夫,慕虚的手掌已伸进了黄魔煞的身体里。他慕虚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看见黄魔煞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被刺穿的胸口。慕虚一松手,黄魔煞便倒了下去,表情逐渐僵硬——他死了。 再一眨眼的功夫,绿魔煞甚至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就被慕虚迅速地解决了。 慕虚能够转眼间解决两名和他一样同为结丹期的修士,虽然对方是魔修,可往往金丹魔修的法力还比金丹道修要更高一些,这就说明他的修为绝不只是他看起来的那么低浅,可他脖子上并没有佩戴任何挂件,手腕上亦没有,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东西掩盖了他的修为。又或者,因为他是夺舍者,同为金丹修士,他的功力还要比常人更高一些。 慕虚转眼间打破了结界,解决了两名魔修,人们都因为这样的变故而回不过神来,呆呆地看着他。慕虚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对着黄绿魔煞集中起来的法宝轻轻一扫,那些宝物便都被他装了起来,那手帕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原来他在此等候多时,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为了这些送给荣华英的贺礼而来。 慕虚正要跑,荣华英开口道:“站住!” 慕虚哪里肯听他的,继续往地宫外走。 荣华英抬起手,欲施法阻拦他。我看着荣华英,正准备看他如何动手,没想到他犹豫了一下,目光突然像我们扫来。只见他手指一点,一道细密的微不可见的蚕丝便向我们射了过来。他一出手,我便猜到他想干什么——他打算用蚕丝控制迪昭,暗中操控她出手,最后夺回法宝亦是迪昭的功劳,免得他被人瞩目,结束后难以脱身。 我正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站在原地,没想到原本站我前方的迪昭突然闪身一躲,紧接着我脸上的笑容被僵住了——我的身体被人定住了。迪昭一躲开,那蚕丝便粘到了我的身上。 荣华英愣了一下,我本以为他会收回蚕丝,没想到他竟然将计就计,手指一动,我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向慕虚追了过去。 接下来的事情我皆是身不由己,荣华英操纵着我向慕虚动手,慕虚轻轻松松躲开了我的攻击,脸上露出了邪气的笑容,道:“后生晚辈,也敢来放肆?” 我干笑两声,道:“身不由己。”顿了顿,心中腹诽道:既然同为夺舍,这家伙却不知哪里来的自信,竟也敢称我为后生晚辈?!放眼这全天下,还没有那个家伙有资格管本真人叫后生呢! 慕虚眯起眼越过我看了眼后方的荣华英,撇了撇嘴:“麻烦。” 荣华英继续操控我抢夺他身后的包袱,慕虚似乎看出荣华英不是易相与之人,也不与我纠缠,转身就跑,我又被迫追上去,一爪解开了他的包裹,许多法宝从包里落出来,掉到了地上。 慕虚懊恼地回身随手抄了几件,我又被迫伸手去勾他夺走的那几件法宝,慕虚腾出一只手握住了我的胳膊,歪着嘴角邪邪地笑道:“后生,我们以后还会在见面的。” 我愣了一下,尚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忽见他脚下一阵白光闪现,他便抱着那几件最后抢到的法宝消失不见了。我低头一看,原来他事先在这里布下了传送阵法,就为此时能顺利离开,如今他也不知去到了哪里,我们是不能再追了。 我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几件法宝走回人群中,耸耸肩,道:“谁的东西,自己认领回去吧。” 众弟子纷纷涌过来,捡走他们先前被黄绿双煞抢走的贺礼,并且感激地向我道谢。龙小林亦一脸不可置信地问我:“你方才怎么如此大胆?那家伙只一招就解决了黄绿双煞,看你冲上去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 我扫了眼周遭,方才除了有意躲开的迪昭之外,这些修为低浅的小弟子应该没有谁看穿了荣华英的把戏。我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荣华英有意撇清他自己,可害苦了我。其实我也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人多眼杂,一旦被人关注,万一叫人从我身上看出什么端倪可该如何是好?现下算是叫我出尽了这莫名其妙的风头。荣华英可算把我推进火坑了。 我虽抢回了大部分的贺礼,但还是有几件叫慕虚给抢走了,其中就有洞宫派的。其他几个门派的小弟子都自认倒霉,那名洞宫派的冲头弟子却继续了他冲头的作风,冲上来责问我道:“你为什么没把我洞宫派的七彩琉璃宝树抢回来?” 我没好气道:“你方才也见了,他在此地布下了传送之法,我如何抢得回来?” 那冲头道:“你把其他门派的都拿回来了?为什么偏偏不拿回我们的!我都看见了!他抓住你的手,和你说了什么,你便松手了,故意放他走的!你是不是看我们洞宫派的贺礼太贵重,怕抢了你们的风头,有意让他带走的?!” 我懒得和他冲头解释:“随你爱怎么说吧。” 荣华英走上来,温和地解围道:“贺礼被抢走了,亦是无法预计的事。你不必怕被怪罪,这不是你的责任,你只需向荣老祖说明实情,他自会体谅的。”顿了顿,又道,“你若是怕被你们掌门怪罪,向荣老祖说明后,请他写一封感谢之函送给你们掌门,这件事便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了。” 那冲头红着脸跺脚道:“我才不是怕被怪罪!就是他!他是故意的!你和他也是一伙的,你明明也是金丹修士,方才一点也不出手,还是那贼人打败了黄绿魔煞!你不是懦夫就是别有居心!” 荣华英看着他摇了摇头,也不再说什么了。那冲头被他同门派的弟子拉走了。 我们也拿回了伽罗宝塔,荣华英道:“事情已经解决,我便先走一步了,你们自行山上吧。” 迪昭忙道:“前辈,前辈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荣华英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迪昭问道:“那到了山上我们还会再见到前辈吗?” 荣华英顿了一顿,道:“未必。我有些琐事缠身,不会立刻上山。若我办好了事,或许还有机会在再见面吧。若有缘分,自然后会有期。” 我扯了扯迪昭的衣角,阴阳怪气道:“大师姐,‘前辈’自有‘前辈’的事情要做,咱们就别纠缠人家了。哼。” 荣华英看了眼我肩上的伤,叹气道:“你还在生我的气?真是对不住了,你突然出手将黄魔煞打翻在地,那法力简直不像练气期弟子所为,我一时犯了痴,出手晚了一步,是我不好。” 我不大高兴地撇撇嘴。受伤的事倒也算了,这家伙害我出了这么大一个风头,还不知道以后会惹上什么样的麻烦。本以为只有毛团是个大麻烦,没想到毛团不在,照样也没个清净。 荣华英向我们告别后便走了,我们带着伽罗宝塔,继续上山,去见那位刚刚分别不久的“前辈”。 第三十六章 我们和其他门派的弟子们一路顺利地上了西华山。荣华英并没有立刻接见我们,而是让西华山的小弟子们迎着我们到各弟子房去休息。接待我们的弟子嘱咐我们:“你们回去了就早点休息,不要乱走,我们西华山上有些禁地是不准人入内的。等到明天老祖就会接见你们的。” 没过多久,天就黑了。白日里因为黄绿双煞的事情忙碌了一整天,我们早就累了,因此早早就歇下了。 我上床躺了片刻,却睡不着,心里依旧想着白天的事。慕虚他不过一个结丹修士,竟能一招之内制伏黄绿魔煞两个结丹魔修,可见他的修为远在普通结丹修士之上。若我没有弄错,他也是夺舍而生,他便与我有类似的遭遇,可我除了今日那临时爆发的一下,平日里能够使出的力量和我目前的修为并没有大的差距,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越想越睡不着,于是索性披上衣服起来,出房间走走。 这西华山虽已千年没来过,但我对此地依然十分熟悉,当初还是我挑了这个山头和荣华英一起来此双修。我按照记忆向从前我和荣华英住的地方走去。 这里的一切和我千年前离开的时候相比,除了草木枯荣自有天数之外几乎没什么变化。夜深了,路上没有人,众人都歇下了,路上偶尔有小弟子巡逻,我都掩在草丛中避了过去。不一会儿,我就上到了山顶。 山顶上的道宫还是千年前的老样子,由于有荣华英这个元婴居士在此,山上又灵气充盈,因此山上的年岁比山下要慢上许多,千年过去,也不过像是过了几十年,砖瓦尚未颓败,还是半新的模样。 我站在道宫前,不禁想到许多千年前的事。我和荣华英在这里住了百年,虽然时隔千年,可是一来到这里,那些过去的记忆就纷涌而出。山上曾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曾一起并肩躺在这里看星辰,也曾在这里下一盘下了一整个月的棋。 我怅然地叹了口气,悄悄向道宫摸进。 夜深了,道宫外没有人把守,我小心翼翼地潜入,并没有被人阻拦。异常顺利地,我潜到了地宫门口。那地宫在从前是荣华英迎来存宝用的,他会将他的法宝神药等全部存进这地宫之中,以前我阔绰的很,全不在意他究竟收藏了些什么,只知道他喜欢将宝贝收在这里,我几乎没来看过他究竟都有什么收藏。如今我遭逢大劫,想起从前的那些法宝,想的眼酸,忍不住就想进去看上一看。如若里面藏有我当年赠给荣华英的天宝之实,那便再好也没有,我现在急需天宝之实,我来此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大不了日后待我恢复修为,再去采一两个还他便是。 我趁着左右无人想要打开地宫的大门,却发现地宫门上上了封印。这也难怪,虽说荣华英法力高强,可他若真什么防备也不设,那也未免太大意了。不过有封印就说明千年来荣华英并没有改变习惯,这里面应当还是藏着它的宝贝们。 我开始研究起封印来。那是一个高阶法阵,和当初云尧在清明峰上设下的不同,这阵法虽然我会解,可也必须要高强的修为,至少也是元婴以上的修为才能解开。我想起我白日里突然爆发出的那股力量,于是怀着侥幸之心试了起来,想要破解封印偷偷潜入。然而我试了几次,全然找不到白日那股突然而来又突然而去的力量,对于这封印不能撼动丝毫。 正在我为难之时,突听身后有人厉声喝道:“你在干什么?” 我吓了一跳,连忙心虚地收手,刚一回头,便有一股强风将我刮了出去,我先前受伤的肩撞到了树干上,痛得我龇牙咧嘴的,捂着肩委屈道:“你打我!” 来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荣华英。荣华英冷冷道:“谁准你擅闯此地?难道我的弟子没有告诉你,山上不准乱走吗?” 我心虚地瘪瘪嘴,小声干笑道:“我睡不着,随便出来走走罢了。”我捂着受伤的肩头,还是痛得够呛,忍不住小声抱怨道:“你害我受两次伤了!”从前荣华英即便心里不爱我,却也对我极其温柔体贴,我生活起居他一应都为我打点好,连我睡的枕头他也挑最好的天蚕丝。因此如今虽然换了身份,可荣华英对我这样冷漠,先是眼睁睁看着黄绿魔煞将我打伤,然后他又亲自补上一脚,着实让真人我委屈坏了。 荣华英愣了一愣,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表情愈发严肃了,厉声道:“你见过我?” 我也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了。如今荣华英已换回了自己的本真面目,可不是“慕虚”了,我虽认得出他,可我作为一个括苍派的小弟子,实则并不该能认出他。 我只好干笑:“没见过,刚才天太黑,我一时认错了。” 荣华英走到我面前,眯着眼面无表情地打量我,道:“深更半夜,你不在弟子房内休息,一个人跑来这里,还想解这里的阵法,你有什么目的?” 我忙道:“前辈可就是西华山的荣老祖?弟子只是虚心好学,平日在师门中掌门经常出这种各样的阵法让我们解,我方才见了这里的阵法,一时心痒,忍不住就想解上一解。如有冒犯,还请前辈见谅。” 荣华英冷笑道:“冒犯?你还不配。我便实话告诉你,这地宫中所装的皆是我最重要的东西,至少也得是元婴修士才有可能解开这个阵法,你便不用想了。” 我依旧干笑:“是,是,弟子知道了。” 荣华英道:“既然知道了,还不快回去?我看你年纪尚幼,又看在你师门的面子上,便饶过你这一回。只这一回,若是下次你敢再犯类似之事,我决不轻饶!回去!” 我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紧闭的地宫大门,只得假装惶恐地向弟子房撤去。看荣华英这反应,应当十分明确了,他还是将宝贝藏在这地宫之中。只是他说那些东西是他最重要的东西,我不禁有些好奇,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呢?竟能让他这么在意?不知道我从前送给他的那些礼物有没有资格被他收进这地宫之中。作为天材地宝的天宝之实,会不会也收在里面呢? 我走了没两步,荣华英突然在我身后叫道:“站住。” 我尚未回过神来,只觉腰上一松,低头才发现是云尧托小牛蛋送给我的纳虚袋被荣华英解去了。 荣华英皱着眉头问道:“这是什么?你一个练气弟子,为何会有这样的法宝?” 我见他一副将我当贼的模样,不由十分不悦,没好气道:“这是云尧真人送给我的。” 荣华英愣了一下:“云尧?”他打量了我一会儿,嗤笑一声,低声自言自语道:“也难怪。只可惜……我与云尧不是一样的人,我要的只有那一个。” 我不解地看着荣华英,荣华英将纳虚袋还给我,道:“你走吧,若敢再在山上乱走,我即刻将你逐下山去。” 我讪讪地哼了一声,拿回袋子,转身回去了。 翌日,荣华英便派弟子来请我们去他的宫殿觐见。一路上我们遇见其他门派的弟子,每个人都对着我指指点点,议论不绝。 “看,那就是敢对绿魔煞出手的家伙。他一招就把绿魔煞打飞出去了!”“不止呢,他还敢追抢了我们法宝的那个慕虚,要知道那个慕虚可是一招就把黄绿魔煞给杀了!”“那家伙怎么那么厉害?他也不过是个练气弟子就已然如此,我已经筑基了,却还不如他的一半。”“括苍派的祖师爷可是当今大名鼎鼎的渡劫期修士灵虚真人呢!我听说灵虚真人已然度过天劫,飞升成仙了!他的三个徒弟,现在也都是分神期的弟子,再过千百年,也能飞升去找他们的师父了。有这样的始祖在,括苍派又岂能不厉害?” 龙小林用胳膊肘顶了顶我:“喂,他们都在说你呢。” 我简直恨不得捻个诀将自己藏起来。荣华英可真是害苦了我!当年我做真人的时候,走到哪里都是万人瞩目的焦点,我如今已是一个普通的小弟子,还总是被人盯着。不过这也说明了真人我魅力无边吧。哎,真是苦恼啊。 龙小林小声嘀咕道:“你这家伙总是神神秘秘的,你究竟是什么来头?每次都能让我出乎意料。” 很快,我们就到了荣华英的殿门外。还没进去,就能听见里面有人的争执声。 “老祖,我们的贺礼是掌门为了给老祖贺寿,特意去天山上采来的,没想到却被贼人抢走了!弟子昨夜如何也睡不着,为了此事伤心欲绝,自问无颜面再来见老祖。可是若不把事情对老祖说明白,我亦无颜回去见掌门。那慕虚抢了我们所有人的法宝要走,括苍派的弟子十分英勇地上前阻拦他,将法宝抢了回来,弟子亦十分佩服。可那慕虚不肯轻易罢手,又回身抢了我们的七彩琉璃宝树,也不知为何,那括苍派的弟子突然就犹豫了,没有再出手抢夺,而是让慕虚给跑了。” 我一听就知道又是那洞宫派的冲头,不禁连连摇头。昨日的事情,荣华英不在场也就罢了,可昨天荣华英都被他一阵冲,他今日竟还敢撞上来继续冲,荣华英又怎会给他好脸色? 龙小林不屑道:“装什么可怜,还不是想多问老祖讨些宝贝。” 果不其然,荣华英道:“说完了吗?这件事的原委我已经知道了。” 那冲头道:“老祖明察秋毫!” 荣华英道:“括苍派出手的那名弟子不过练气修为,你已然筑基,你可曾在黄绿魔煞要挟你们的时候出手反抗?可曾在慕虚抢走你们法宝的时候追上去?” “这……”那冲头声音有些发虚:“弟子……弟子当时……” 荣华英的语气还是温和的,说出来的话确实冷冰冰的:“够了,不必再推诿了。我本想给你们掌门写一封信,既然你无心反省,这信的内容我便需再斟酌斟酌。你们回去吧。” 不一会儿,洞宫派的那三名弟子面色讪讪地走了出来。冲头看见我们站在外面,面色不善地白了我们一眼,我看见他们两手空空,便知荣华英什么也没有给他们。龙小林朝着他们做了个鬼脸,迪昭连忙拉着我们二人往殿内走去。 我们三人走进殿中,向荣华英下拜,迪昭双手捧着伽罗宝塔奉上,被荣华英座前弟子收下了。 荣华英道:“多谢括苍派的美意。”他轻轻晃了晃手,两名座前弟子走上前,给了迪昭一枚玲珑宝佩,给了龙小林一柄毓珍宝剑,而我……什么都没有。 我愣愣地看着荣华英,荣华英看我的眼神中居然有些小小的挑衅。然后他的座前弟子面无表情地说:“老祖谢过诸位远道而来的美意,但是诸位既然来到了西华山上,便请遵守西华山的规矩,请勿擅闯禁地。” 一时间,龙小林和迪昭的目光同时向我射来。 我被荣华英给气笑了。好一个冤家,上一世的帐还没算完,原本我还想一笔勾销,既如此,咱就慢慢清算吧。 第三十七章 出了荣华英的道宫,迪昭严肃地问我:“你昨晚擅闯禁地了?” 我只好干笑:“大师姐,昨晚我睡不着觉,出门走了走罢了。” 迪昭皱着眉头打量我,我瞧着她那架势是要训人的模样,不由头疼不已,正想找借口推脱,龙小林开口道:“大师姐,昨晚发生了那么多事,林戌他一定是心里乱极了,睡不着觉,才会出门乱走。我们刚来这西华山,西华山上岔路那么多,若不是我们出门的时候有这里的弟子带着,我们也不认识路,他兴许是一不小心走错了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他转头问我,“昨晚你是不是已然被山上的弟子教训了?”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还是不告诉他们昨晚我遇上荣华英的事情为好,省得迪昭又有说辞。 龙小林同情地拍拍我的肩:“你真倒霉。”他又对迪昭说,“怪不得林戌今日一直闷闷不乐的,他定是知道自己错了。荣老祖连礼物都没给他,唉!” 迪昭皱着眉头看了我一会儿,我故意装出可怜委屈的模样,迪昭叹气道:“这件事就算了。你记住,这里不是括苍山,我们到了这里,是代表括苍派而来的,你不可轻举妄动。荣老祖那边我会去道歉,你以后不准再擅自行动。” 我连连点头:“是,师姐,我知错了。” 于是迪昭就不再多言,转身走了。龙小林对我眨了眨眼睛,拉着我跟了上去。 我们刚走出没多远,忽见天际有一道黑影正在向此处靠近,我定睛一看,是有人御剑向此地飞了过来。龙小林也看见了,指着天边叫道:“有人来了!” 周遭的人都很惊讶地向那边看去。看那人的架势,似乎是要一路向这西华山主峰过来,他敢一路御剑到此,而不是和我们一样从山下走上来,可见他修为定然不低,对荣华英这山主也没多少敬重之意。不知他是否来贺寿的,前两天几大修道门派的人几乎都来齐了,因为被黄绿双煞耽搁了,我们几乎是最后一批到的人。来的这家伙到底是谁呢? 很快,他就飞近了,龙小林惊呼道:“不止一个人!” 这时我也看清了,那柄飞来的剑上载着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并且这两人都十分眼熟,其中一个我们前日才刚刚见过。 迪昭道:“是他!” 我先认出了坐着的那家伙,正是前日打败了黄绿魔煞后抢了几件法宝逃走的慕虚,他脸色不善,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他身后的家伙一手压着他,看起来他似乎被压制了。而他身后的那个家伙我一时间只觉得眼熟,肯定是在哪里见过,不过究竟是什么人,我倒也想不起来了。 那两个家伙果然是朝着这山头来的,他们在我们前方不远处落下,那个站着的家伙把慕虚从剑上推了下来,我才发现慕虚的双手在背后被捆缚住了。 方才那两人飞过来的时候,洞宫派的几个弟子也出来看热闹了,这时候我余光只见一个人影冲了上来,却是那冲头,他跑到和慕虚还有十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摆出了凶狠的架势:“贼人!快把法宝还回来!” 慕虚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他身后那家伙似乎对他很不满,一出手就用雷劈了他一下,他只是皱了下眉头,神情依旧是不屑而狂妄的,全无畏惧。他身后的那个家伙已是结丹后期修为,距离元婴不过一步之遥。这慕虚虽然在同等修为中无疑是厉害的,可结丹后期与前期的法力相差了数倍,他单打独斗在那人手下败下阵来,倒也不奇怪。 这时候荣华英从道宫里走了出来,想来他是感觉到有闯上了山,因此来一探究竟。那抓了慕虚来的家伙见了他,并不行礼,依旧站的笔挺,昂着头道:“华英师弟。” 荣华英眼神有些冷,脸上却带着温和的笑意:“我早已不是君山派弟子,这句师弟当不起。” 他们这一来一去,我才终于恍然大悟那家伙是谁。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名字似乎是叫做胡山,他是君山派掌门陶吕门下的大弟子,荣华英也曾是君山派的弟子,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荣华英有门派,他告诉我他是散修之人,我和他在一起一段时间后,才有人找上门来向我告知荣华英的所为。——便是胡山告诉我的。 荣华英刚刚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不过是个筑基中期的小弟子,而他已经是辟谷期的弟子了,眼看就快要结丹。我和荣华英和和美美地过着神仙眷侣般的小日子,那胡山不知怎么地找到了我,将荣华英从前的事情告诉了我,并警告我荣华英待我并不是真心,他很早以前心里就已有了一个人,他和我在一起不过是看重我的修为,想借着我向上爬罢了。那时荣华英对我万般温柔体贴,我如何信他,只当他来挑拨离间,他又给我看了君山派掌门亲手写的将荣华英逐出君山派的函数、荣华英从前留在君山派的东西等等证据,我才相信荣华英的确不是一个散修,而曾是君山派的弟子。可我依旧不相信他和我在一起只为了利用我,便去找荣华英问个明白,希望他能将一切事情告诉我。没想到荣华英却对我的疑问躲躲闪闪,我问他心里是不是有人,他如何也不肯正面回答,却顾左右而言他。那时候我才开始对他有了一点怀疑。 不过那胡山向我告密,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打我问了荣华英,荣华英不肯据实回答我后,我们俩之间便有了一些间隙,胡山趁着这机会拼命挑拨离间,在我面前一个劲地说荣华英的坏话,惹得我十分恼怒,赶他走他却不肯走,竟还妄图对我使用幻术,想让我与他双修。若说荣华英是想利用我增进修为,那么胡山就是嫉妒他的师弟有这样的机会,想抢过来。胡山的幻术又如何摄的住我?反让他自己露出了马脚,我非常生气,狠狠教训了他一顿,将他赶下山去,并且设下结界,从此不许别人再来打扰我和荣华英。即使如今我已知胡山当年所言非虚,可我依旧十分厌恶他。 这里的小弟子们都是些后生晚辈,并不知道从前荣华英和君山派的过节。胡山称荣华英为师弟的时候,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荣华英的话让他们更加瞪大了眼睛。 胡山道:“师弟……哦不,我该称你一声荣老祖了。老祖,我是代表君山派来向老祖贺寿的。”他脸上堆着笑意,可我却从他眼神中看出了不屑。我知道他对荣华英是十分厌恶的,不然也不会眼巴巴地赶来向我告密,说尽了荣华英的坏话。当年荣华英跟我的时候还只是个筑基的小弟子,他已是辟谷期修士,如今荣华英已然元婴千年,他却离元婴还有一步之遥,他心里定然是极其不忿的。我料想他此次来绝不止是贺寿那么简单,怕还是想来给荣华英找不痛快的。 荣华英看他的表情也明显友好欠奉,冷冰冰地看了眼被他捆着的慕虚,道:“这是……” 胡山笑容更甚:“我来的路上,正撞见他带着几件法宝从师……哦不,从老祖的西华山出来,我见他神色诡秘,本想质问他,没想到他一见我就逃,于是我便出手将他制伏,带了过来。我来的路上听人说,他抢了其他门派弟子送给师……老祖的寿辰贺礼?”说罢将一个袋子一展,便从里面滚落出几件法宝,正是慕虚带走的那几件。 洞宫派的冲头猛地奔过去,捡起他们的七彩琉璃宝树,激动的抱在怀里:“多谢前辈,多谢前辈。” 胡山得意洋洋地对他笑了笑。 荣华英的弟子依旧是冷冰冰的,似乎对慕虚全无兴趣,对身边的弟子道:“小忆,你给这位君山派的贵客安排个住处。”又对另一位弟子道,“小空,把这贼人带进地宫,权且收押。” 那两名弟子领了命令,就过去了。胡山并没有什么异议,让他们把慕虚给带走,自己跟着一名弟子走了。 慕虚懒洋洋地从地上站起来,看了我一眼,对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毫无抵抗地跟着走了。 慕虚走后,龙小林莫名道:“他刚才在看我们?在对我们笑?” 迪昭看了我一眼。 龙小林担忧地说:“你从他手里抢回了不少法宝,他不会蓄意报复你吧?” 我心不在焉地说:“不怕,他如今已被抓住,不会来找我的。” 迪昭说:“好了,这些无关的事情就别再管了,我们回去吧。” 我和龙小林跟着迪昭继续往回走,龙小林兴奋地絮絮叨叨,我嗯嗯啊啊地应付着,心里还在想着心事。没想到那么快就又遇见了慕虚,便是他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他的。我必须要弄清楚,为什么他的实际修为会比他看起来的修为高出许多?是否有什么方法能够助我也迅速恢复修为呢? 第三十八章 当天晚上,等到深夜,迪昭和龙小林都入睡之后,我又一次偷偷摸摸溜出了房间。 荣华英说要将慕虚关到地宫之中,如果他这千年来没有对西华山的布置有大的变动,那我应该知道他到底让人将慕虚关去了什么地方。 我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一路向地宫摸去,没多久,就摸到了地宫门口。 地宫外并没有人看管,但同样布着一个高阶法阵,想要进入,就必须解开法阵。我正为难我如今的修为难以解开法阵的时候,走进了才突然发现,法阵已然被人解开了,地宫的门我用手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我心里十分惊讶。难不成是慕虚他自己解开了阵法逃出去了? 就在这时,我听见地宫里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有人在往外走。我心下略一权衡,立刻在地宫外的阵法上设了一道幻阵,然后矮身躲进了草丛中。 不一会儿,地宫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我看清那个家伙,不由吃了一惊:并不是慕虚跑了出来,出来的人正是胡山。他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片刻,不见附近有人,便回头将方才他解开的法阵重新封上。待他开始念咒的时候,我立刻也跟着念咒,不一会儿,一道金光打在法阵上,法阵恢复了原样。 我已是满头大汗,胡山这家伙还弯下腰自己查看法阵是否已经恢复,我怕他看出端倪,连忙往远处丢了一块石头。他听见声音,猛地直起腰来,四处张望,随即迅速地跑开了。 我松了口气。待确定他已经走远后,我从草丛里跑了出来,走到地宫门口。方才我在这一道法阵上又设置了一个幻阵,为的就是不让胡山把法阵恢复,不然以我的修为很难再解开这个阵法。我的幻阵盖在荣华英设下的法阵之上,他施法封阵的时候并没有直接击中荣华英布下的阵法,而是被我的阵法挡住了,并且因为我的幻阵看起来就像原先的阵法被恢复了一般,只是如果他仔细检查,恐他也能看出端倪来,因此我不得不将他吓走。他的修为和我如今这具壳子相差甚多,因此我扛下他这一下也用了不少灵力。我在外面休息了片刻,便打开地宫的门走了进去。 我进入地宫后,没走几步便看见了慕虚。慕虚被特殊的能够抑制灵力的锁链捆着,他懒洋洋地靠在墙角闭目养神,兴许是听见了我进来的动静,他睁开眼看了我一眼,全无惊讶之情:“后生,我们又见面了。” 我不知他何故坚持认为我是后生,心里不大爽快,走上前干笑两声,道:“慕兄弟。”虽说真人我现在的确只能算一届后生晚辈了,可他若不知也就罢了,他既然也知我与他同为夺舍重生, 慕虚眉梢跳了跳,道:“有什么事?” 我道:“慕兄弟,我有一件事十分好奇,所以忍不住来问你一问。你和那黄绿魔煞同为结丹初级的修士,为什么你的修为却远在他们之上呢?这是什么缘故?” 慕虚眯着眼打量我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魔……元婴之后,合体外神与元婴结合在一起共同修为,能量蕴藏于元神之中,肉体湮灭已无甚关联。” 我点点头。我的修为的确应该贮藏在我的元神之中,虽然天劫毁了我原本的实体,但却不该毁尽我的修为。可为什么自我夺舍之中,就只能如同一个普通的弟子一样从头开始修炼?我的修为为什么发挥不出来? 慕虚懒洋洋地说:“你还想听下去吗?” 我愣了一下,道:“你继续说。” “哦?”慕虚表情新奇地打量着我,似乎有些惊讶,还有些轻视。我伊始不解,思索片刻后不禁恍然大悟:如果夺舍前没有达到元婴期修为,那他后面的话听不听对我而言也没什么所谓了。只有元婴后的修士遭逢变故夺舍重生,才有找回原本修为的可能。慕虚这家伙也真是有眼无珠,元婴这档子事,说起来对于本真人而言似乎都已是四千年前的事了。也难怪,这家伙一直视我为后生晚辈,他又如何会知道我就是天下无双大名鼎鼎的灵虚真人?不过听他这样说,他过去也曾是元婴以上的修士,倒也令我有些吃惊。 过了一会儿,慕虚接着说道:“筑基后,身体跟修为开始融合在一起,那时你原本的修为方可缓缓恢复,但收到身体资质的限制,也未必能恢复多少。若是结合的不好,你越级使用法术,导致身体遭受反噬,这具壳子再度湮灭,那便只有陨落了。任何人,无论如何不可能夺舍第二次。” 这一点我也知道,因此我虽然懂得无上至高法咒,但也只能如寻常练气期弟子一般用低阶的法术,若不然身体就会遭到反噬,便是穷途末路了。 慕虚道:“待结丹之后,元神和内丹逐渐融合,修为方可大幅提升。” 慕虚如今已然是结丹初期了,因此他的修为才会高出其他金丹修士那么多。不过想来他的元神和内丹结合的尚不妥帖,才会被胡山抓住。我如今正在冲击筑基,所以才会有先前那昙花一现的修为。他这样说,我的许多困惑便被解开了。同时我也松了口气,看来我五千年的修为并不需要从头修起,只要结丹之后,让元神和新结出的内丹彻底融合,便可恢复从前。 慕虚突然问我:“你从前认识荣华英?” 我愣了一愣,否认道:“不认识。” 慕虚挑眉,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道:“你是为了什么而来这里?” 我重复道:“为了什么?” 慕虚对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坏笑着低声道:“如果我们的目的不冲突,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我看了眼困在他身上的绳索,道:“你和胡山也是合作的吗?” 慕虚嗤笑了一声:“胡山?那种蠢货只配被我利用罢了,如何谈得上合作?” 虽说我也不喜欢胡山,我来这里也的确是为了那颗天宝之实,可在慕虚和荣华英只见两相权衡起来,我自然还是偏向于荣华英的。好说歹说,他也为我暖了百年的床,而慕虚在此之前我只见过他一次,尚不知道他是什么底细,又怎会助他一起算计荣华英。 我眯了眯眼睛,道:“那你又是为了什么?”且先探清他的底细再说。 慕虚道:“我这一次来这里,就是为了一件东西,可惜被你阻拦,没能拿到。你若能帮我取得那件东西,我也自会助你得到你想要的。” 我道:“什么东西?” 慕虚道:“洞阳山派送来的贺礼,火龙腹中之石,能助我提高修为。” 我又道:“你被人捆在这里动弹不得,又谈何合作。” 慕虚不在意地笑了笑:“我自有脱身的方法,这一点不劳你操心。只看你愿不愿与我合作。我不会让你去做危险的事情,只要你帮我探明西华山这位老祖平日里都将宝贝收在什么地方,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也会帮你拿到你要的东西。” 若说我全然不动心,也不是真的,以我如今的实力,确实很难得到天宝之实。可是慕虚这家伙的吃相我是见过的,他一出手,又岂会给我剩下什么?可我还指望从他身上套出点什么消息来,直接拒了他也不妥,于是我敷衍道:“若有机会,我便去打探打探。” 慕虚只是看着我,也不说什么了。 我怕呆久了会被人发现,于是便打算离开地宫。然而我还没走出几步,忍不住好奇心又停了下来,道:“你为何坚持称我后生?” 慕虚挑眉,道:“这世上值得我称一声前辈的人可不多。” 我忍不住与他呛声道:“你是灵虚真人还是凤元魔尊?” 慕虚露出了诧异的表情,道:“这二位我自是不及,可如他二位这样的人世上又有几个?”他又道:“我并不单论修为,这世上有许多修为深厚却无能之辈,便是我不及他们,我也未必瞧得上他们。譬如那位灵虚真人,我可是久仰大名,也曾与他的故人有些深浅,那人论修为是道修中的泰斗,可我却也不怎么瞧得上他。” 我气得瞪大了眼睛:“哪位故人?灵虚真人做了什么,你凭什么瞧不上他?” 慕虚奇怪地看着我:“你为何如此激动?你认得灵虚真人?” 我道:“灵虚真人仙风道骨,举世无双,我……我对他十分仰慕!” 慕虚嗤了一声,轻声道:“不过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账罢了。”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瞪着他说不出话来。娘希匹,这慕虚到底是什么人?又是我的哪位故人在他面前说了我的坏话?肯定是嫉妒本真人英明神武的风采! 我怕再耽搁下去会有人进来,只得憋回一口气,敷衍道:“若有机会,我再来找你。”说罢便气冲冲地离开了地宫。 第三十九章 过了一日,荣华英在山上开坛布道,给那些小弟子们讲学。 能得到元婴老祖的点化对于这些小弟子而言是个十分难得的机会,毕竟这里有许多门派中甚至连一名元婴老祖都没有,他们的掌门都要管荣华英叫一声前辈。虽然荣华英的资历在元婴中并不算高,也是因为当初有我相助,他修为提升极快,又有天宝之实这天材地果的功劳,他可算是现有的高阶修士中除了本真人之外最快到达元婴修为的。只是他元婴之后似乎就再无进展,不过就冲着他先前那进阶的势头,也足够他在原本就为数不多的元婴修士中独树一帜了。 荣华英对着众人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讲到深奥处,他还会观看众人的反应,如若有人提问,他都会耐心地解释。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有些家伙为了引起荣华英的注意而不断提问,洞宫派的那冲头亦在其中。他前两日在荣华英那里应说是吃了不少憋,可却没有吸取教训,满场就只听见他不断提插话,荣华英没说几句他就要举手打断,就荣华英方才说的那些或提问或洋洋自得地发表自己的意见。伊始龙小林也有意提问了几句,想引起荣华英的注意,可后来那冲头实在太能抢风头,引人耳目到了令人厌恶的地步,龙小林也不吭声了,就等着那冲头吃瘪。 荣华英道:“上古神魔大战,凤神带领众神战胜魔族后,降服了魔族的一只魔兽龙马,并在龙马用水纹背上记录了神魔大战的经过。又有神龟背上记载着神族打败魔族所用的法术。” 这一段还是当初我和荣华英讲的。那时候他刚刚和我在一起没多久,还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弟子,年岁又小,许许多多的事情他都不曾听说过。我和他刚到这西华山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却怎么也不会无聊,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我说着,他听着,我给他说道法,说故事,说这世上的千千万万,他就坐在一旁含笑看着我,一看就是一整天。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感慨,如今荣华英也是一方老祖的,可在我心里,他还是当年那个只用他那双潋滟的眼睛就可以照尽世间风采的小弟子。只可惜,如今我倒成了坐在下面听他说话的那一个,而且是坐在人群之中,只怕我现在再说什么,他也是不爱听的了。 这时洞宫派那冲头又举手道:“老祖说的可是河图洛书?那龙马背上的便是河图,神龟壳上书写的就是洛书,有一句话叫‘凤鸟不出,河不出图’,弟子今日才知原来是这样的典故。听说那龙马背上记载这至高无上的道法,可有此事?” 我看荣华英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毕竟他已经被那冲头打断了太多次。只见他悠悠叹了口气,道:“刘强,看来你知道的不少,不如你来继续往下说。”刘强正是那冲头的名字。 周遭的弟子们早已对刘强不满,听到荣华英的话都窃笑起来,龙小林嗤道:“活该。” 刘强面色讪讪,轻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坐了下去。 其实河图洛书的传闻已经流传了千年,但是传说的真伪却没人能够考证了。我这五千年来听说过不少关于河图洛书的流言,有各种各样的,有人说河图洛书其实是一种封印,解开封印会使上古神魔复活;也有人说河图洛书是两件法宝,得到它们能够得到至高无上的力量;不过更多的说法则是如同方才刘强所言,河图上记载着当年神魔大战的场景,而洛书则是上古神法的秘籍,得到它可以修炼上古的道法,使得一个刚刚入门的弟子一跃而升仙位神。关于如何唤出河图洛书,真人我亦听说过许多版本,也见过不少人去实践,可最后也都是无疾而终。本真人虽说活了五千年,可却从未肖想过上古神祗的东西。其实人活得越久,也就看得越开,即使我曾距离登天只差一步之遥,可我亦有自知之明,人便是人,在尚未成仙之前,即便是大乘渡劫的修士亦还是人,若是心太高,只会摔得太重。 荣华英继续讲着道法的历史溯源,刘强被他呛了一次之后不敢再吭声了,底下的弟子们亦不敢随意打断,周遭顿时安静了不少,只剩下荣华英温和的声音徐徐地传进我耳朵里。他说的东西大抵都是当初我告诉他的,我听得诸多感慨,不一会儿就走起神来,开始回忆从前的事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身边有人顶了顶我,我恍然回神,莫名地看向用手肘顶我的龙小林。龙小林对我挤眉弄眼地朝荣华英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我看向荣华英,只见他正看着我,周遭的弟子们也都盯着我看。 我莫名其妙地被人们的目光盯着,恍惚意识到周遭安静的诡异,荣华英似乎有一阵没开口了。 终于,荣华英在和我对上视线之后挪开了视线,道:“若是有人困了,可自行回去休息,我这里没有每日功课的限定,愿意听的可自行来行,累了自行回去便是。” 迪昭不满地瞪着我,其他弟子们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得,本真人不就是走一会儿神么,走神的时候还不是在想你荣华英这个混蛋,你倒真是能给我找麻烦,就这样,又叫我受人瞩目了一次。 荣华英方才看着我的时候,表情是冷冷的,如今转回去面对众人了,又变的温柔耐心,真是叫我气的牙痒痒,龙小林问了他一个问题,他微笑着回答了,看龙小林的眼神还令人如沐春风一般,真是叫我好生不痛快。我也不明白,上辈子也就算了,如今我都成了一个练气级的小弟子,没招他没惹他,他为何又要跟我过不去?他掠过我的目光中,似乎还带着一些挑衅,还真是天生的冤家。 我实在气不过,也不想再看他在这里继续对别人温文尔雅了,既然他说了不愿留在这里的可自行离开,于是我便索性起身往弟子房走去。 我站起身,尚未走两步,身后的声音便戛然而止。我回头一看,所有人都看着我,神情多数都是震惊的,荣华英表情复杂地看着我,神情无法形容。我这才意识到我这样一走了之似乎和那冲头一样冲了。真人我到底是上千年没在别人那里吃过憋,也懒得顾虑他人的情面,今日已是不爽,便索性一走了之了。 我回到弟子房中睡了一觉,醒来后龙小林和迪昭都已经回来了。迪昭面色不善地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看来似乎很生气。龙小林犹犹豫豫地问我:“你是不是不喜欢荣老祖?” 我只好叹了口气。我又怎么会不喜欢荣华英?云尧,荣华英,那些我喜欢过的人都是我心上的肉,哪个我又不喜欢?便是他们背弃了我,我心里到底对他们还是有情分的,只是我这里多情,那几个小混蛋们却是一个比一个无情。 迪昭道:“当初是你一定要来西华山。” 我只好又叹了口气:“大师姐,来都来了,就别再说这些了。” 迪昭道:“你来了这里,就代表着我们括苍派。你方才一走了之,别人又要如何看待我括苍派?” 龙小林小声道:“那荣老祖也是,我怎么感觉他有些针对你?你方才也不过是发发傻,虽说他盯着你看了许久,甚至还叫了你的名字,你也没有回应,的确有些过分,让他一个元婴老祖当着众人的面下不来台,可你不听他的,他只当没看见便是了,为何又要当着众人的面将你点出来?倒显得十分在意你似的。” 我耸了耸肩,道:“我也不知。” 迪昭不住摇头,一副我已无可救药的模样,好在冷美人话不多,省了不少唠叨,我赔了两声干笑,也就糊弄过去了。 我们此次来西华山能呆上一个月的时间,除了来给荣华英贺寿,也是一次道法交流的机会,各门派的弟子们聚在一起,互相讨论道法修为,对于这些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弟子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增进见识和增加修为的机会,也因此当初在括苍派中有许多弟子想要争抢这次机会。先前因为我擅闯禁地之事,迪昭原本希望我能老老实实呆着不再乱跑,好在我借着和其他门派弟子交流的借口要孤身行动,她也不好多管束我,于是我还是能在西华山上自由横行。 夜深之后,我又偷偷溜出了房间,朝山上摸去。 最近几个晚上我都会偷偷跟着胡山,我发现他正在这西华山上找什么东西,相信这也是他来西华山的目的,他一向对荣华英这故师弟又忌又恨,自然不是真心来为他祝寿的,而是想要趁机找到什么东西。只是他对于西华山的地形不熟,我跟了他几天,他都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摸,始终没找到他要的东西,我亦不知他究竟在找什么,只能偷偷跟着。 然而我这天晚上出来,并没有找到胡山。我在胡山的房间外蹲守了许久,他一直没出来,看来今天是不打算再出来找寻了,我等不到便只得放弃,自行在这西华山上闯荡起来。 不多久,我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合欢林。荣华英十分喜欢合欢树,西华山上许多地方都种着合欢,可唯有这合欢林,种满了合欢树,并且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植物。因为荣华英喜欢,过去的时候我曾用灵力维持此地的合欢树四季开花不灭,地上落满了粉色扇形花瓣,仿佛一层天然的厚绒地毯一般,躺在上面软绵绵的,我与荣华英过去就常躺在这里聊天、亲热,看着花开花落不断轮回。如今虽已过了千年,可合欢林和过去并没有变,过去是我的灵力在维持,如今是荣华英自己的灵力维持着,无论什么季节,这合欢林中的合欢树都开满了美丽的花朵,每落下一片花,就会立刻长出新的。 我踩着软绵绵的花瓣地毯走进林中,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前方袅袅的热气——在树林之中有一处温泉,我过去最喜欢哄着荣华英在此中与我一同双修。 我尚未走近温泉,便惊诧地停了下来——温泉之中已有一个人,他背对着我,露出一大片光裸的后背。这个背影我如论如何也不会认错——就是荣华英! 我想立刻躲起来,可到了这样的距离,荣华英已然能感知到我的气息,在我进入合欢林之前他就应该已经有所察觉,我若是躲藏除了显出虚心外并无任何作用。因此我站在原地并未动弹,脑中迅速过滤着脱身的借口。 然而过了一阵荣华英都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没有转身看我,仿佛并未察觉到我的存在一般。我心觉诧异,考虑了一会儿,到底忍不住轻手轻脚地向温泉走了过去。 第四十章 一直到我走近温泉边,荣华英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我蹑手蹑脚地绕到他跟前,只见他双目闭阖,身体一动不动,神情如梦如幻,仿佛已经入定。我再定睛一看,只见他周围的温泉水泛着异样的光彩——他困在了一个阵法之中。 荣华英用的阵法我稍一研究便看出端倪了。那是一个幻冥阵,处在阵法中的人会加强幻觉的产生。幻觉能够根据催动阵法的人的意识而进行,也就是说催动阵法的人可以让被困在阵法中的人体验自己想象的任何事情,这个阵法能够令被困于其中的人产生强烈的幻觉,从视觉到嗅觉到触觉,巨细样样如亲历般真实。 我大吃了一惊,第一反应便是有人用阵法将荣华英困在了这里,并用幻觉攻击他,不知在让他经历着什么样的痛苦。我本想将他解救出来,可是环视四周后,却发现不太对劲。 看荣华英的样子,不像是别人将他困在阵法之中的。就说这西华山上,只他一个元婴修士,有又谁又那么大的本事能够将他困在阵中?而且幻冥阵只是一个能让人产生幻觉的阵法,想要把人困在里面让其无法挣脱,还必须要配合一个束缚的阵法,很显然,荣华英的四周并没有这样的阵法。并且四周也没有曾有打斗的迹象,荣华英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了放在一边,如果不是那个幻冥阵,怎么看他也只是来泡温泉的而已。 难道是他自己设置了幻冥阵,将自己困在其中? 我百思不得其解,小心翼翼地靠近荣华英。荣华英在幻冥阵中,所有的感知都出于幻觉之中,因此没能察觉到我的靠近,也难怪我方才进入合欢林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怕他现在也不知我正站在温泉池边看着他。 已然过了千年,荣华英是修道之人,容貌与千年前并无任何改变。他的肌肤并不如云尧白皙,可却十分细腻,我依旧记得手掌划过他肌肤时如同丝绸般的触感,让我过去总喜欢将他剥光了抱在怀里,只是抚摸着,便觉得心情愉悦。他的肩头有一颗血红的痣,那痣看起来像一个小小的伤口,仿佛被烈火灼烧过一般,在细腻的肌肤上十分扎眼,我总喜欢用指腹摩挲那里,仿佛摸的久了,便能将那颜色抹淡。 荣华英的表情并不是痛苦的,时而落寞,时而微笑,似乎正在经历什么让他欢欣而忧郁的事情,这让我更怀疑这个幻冥阵是他自己射下的,只是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正在让自己经历什么样的幻觉呢?是不是正和他心里的那个讨厌鬼在一起?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嫉妒。唉,我到底不得不承认,纵然过了千年,我也并未全然从过去的那几段情中走出来。 我走到水池边蹲下,小心地伸长了胳膊,想要摸一摸荣华英肩头的那颗朱砂痣,然而当我的手臂进入他的阵法圈内时,他突然一下睁开了眼睛,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我,我亦傻了,就这般维持着伸出手的动作一动不动地与他对视。 荣华英的眼神是迷离的,似乎还未从幻觉中清醒过来。他开口,声音带着浓郁的缱绻:“林戌……” 我不知他在叫的究竟是林戌还是灵虚,一晃眼,我仿佛又回到了千年前,如魔怔般应道:“我在这里……” 荣华英突然抬手,我的身体被一股力量吸了过去,猛地跌入水中,进入了幻冥阵内。我感觉到自己怀里有一个熟悉的触感,低头一看,荣华英就躺在我怀里,而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模样,长手长脚地将荣华英裹着。他搂着我的脖子,目光温柔地对我笑。 荣华英身上未着丝缕,我身上宽宽松松地披着一件长袍,也已衣衫大敞,荣华英温热的身体就这样贴着我,叫我浑身燥热,神志恍惚。 荣华英抬手轻轻地拨开了我额前的长发,低声道:“你别走了,好吗?” 他的眼里满满都印着我,目光缱绻,叫我禁不住心神荡漾。我鬼使神差地问出了一直想问而不敢问的话:“华英,你心里,可曾有过我?” 荣华英愣了一愣,笑容苦涩,喃喃道:“我心里若没有你,还有有谁呢……” 美人在怀,又对真人我大表忠心,这时候若再不心动,本真人可就是枉为男人了。我忍不住吻住了他的双唇,一手揽着他的腰轻轻摩挲,另一只手则抚弄他肩头的朱砂痣。荣华英不一会儿就在我怀里软成了一滩水,后面的事情都是顺理成章的,好像千年前我们常做的那样,共赴巫山论道。 激情过后,我餍足地将头枕在荣华英的胸口,听着他胸膛里跳动的声音。 荣华英挑拨着我的发丝,喃喃道:“这一切若都是真的该多好。” 我不解地抬起头看着他:“若都是真的是什么意思?”我看见他表情忧伤,苦涩地对我笑了笑。我突然有如醍醐灌顶,想起了先前的事。也怪我如今修为低下,入了这幻冥阵,一下就被幻觉牵着鼻子走昏了头,还真以为自己回到了千年之前,竟忘了自己如今身处在幻觉之中。方才荣华英将我拉入了他的幻冥阵,我进入了由他操纵的幻觉世界,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不过是他的想象而已。 操纵幻冥阵的人是布阵者,也就是荣华英,也就是说,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按照他所想的来发展的,我不过是顺应其中罢了。我有些迷惑不解,他心里不是还藏着别人么,为何会在幻觉中与我亲热?还是说……其实我并不是林戌,也不是“灵虚”,在他看来,我其实是另一个人? 我连忙抬起手摸自己的脸,低头审视自己的身体,想看看我在荣华英的幻觉中究竟是谁,然而我刚一抬手,突然只听一片水声哗哗响起,眼前的场景猛然变了,我们身下的花床消失了,我又处在了一个温泉之中,我抬手的动作恰好撩起了一片水,打破了宁静的黑夜。 荣华英就在我面前,他还是赤身裸体的,我身上的衣服也几乎除尽,一只手还搂着他的腰,我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荣华英搂着我的脖子,眼神迷离地将脸向我凑近了些,似乎是想吻我。我们二人对视了短暂的片刻后,他的眼神瞬间惊醒,表情震惊而惶恐,猛一抬手就将我推了出去。 幻冥阵消失了,我们又回到了现实中,我醒了,荣华英也醒了。方才那阵久违的云雨虽然是发生在幻觉之中,可处在幻阵中的我也忍不住跟着幻觉对眼前人上下其手了一番,虽然未必做到了那一步,可至少方才我们搂抱在一起也是真的。 荣华英的表情又惊又怒,对着我扬起手:“你!” 我见他眼中涌现了杀意,委屈道:“你方才叫着我的名字,还硬将我拖入阵法之中,非要与我这般那般!” 荣华英怔了一下,扬起的手稍稍放下些,咬牙道:“我叫的不是你的名字。” 好吧,好吧,你在幻境中与你的心上人亲热也就罢了,没事做什么喊我灵虚真人的名字?你明明白白就喊了灵虚这两个字,我方才还未进入幻阵,绝不会听错,难不成你和别人亲热的时候还想着我么?对我还有愧疚之心? 荣华英一转眼便从水池里飞了出去,水池边的衣服已然端端正正地套在他身上,看着他这副样子全然不敢相信他方才在我怀里温柔缱绻的模样。他盯着我看的表情冷的能掉下冰碴子:“又是你!我先前已经警告过你,这西华山上不是你能随便乱走的地方!我先前是看在你们括苍派先辈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你竟然一犯再犯!你半夜在更不在屋中休息,躲开室外弟子的巡查,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你究竟有何居心?!你来我西华山的目的是什么?!” 我自然不敢告诉荣华英我是为了那颗天宝之实而来,只得硬着头皮道:“我睡不着,出来走走,路过这水池,我看见你被阵法困住,以为是别人害你,我本想救你出来,没想到我一靠近你就自己把我拉到了阵法中,还对我……这不能怪我!” 荣华英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我,声音变得低沉了:“你究竟,是什么来历?被黄绿双煞抓走那时,我……我听人说你发挥出的力量远不是练气期弟子能够达到的。你似乎对我这西华山的地形有些门路,能避开山上巡查的弟子,第一次是摸到地宫外,第二次又摸到这合欢林来。而且你来我这西华山似乎也不为了求学问道,我讲经学历史时,你心不在焉,根本就不在意我所讲的内容。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 他已经开始怀疑真人我的身份,我若再一味装傻抵赖,只怕令他更添怀疑,可我又不敢向他表白自己的真正的身份,脑筋一转,只得硬着头皮道:“我……我有一位先人是老祖的故人,老祖的事情,我听他说过一些,我这次来,就是想亲眼领略一下老祖的风姿。” 荣华英一愣,声音更低了:“是……哪一位故人?” 我道:“元吉真人。”我之所以不说我自己的名号,是怕提起来惹得荣华英不悦,而说元吉真人,也是有原因的。 其实关于荣华英的那位心上人,虽然他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但是我大概也能猜到是谁。荣华英离开君山派来投奔我的时候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他那时也不想让我知道他其实是君山派的弟子,所以和过去相关的东西他都不想让我看见,唯独有一件东西他一直带在身上——是一个酒觞。那酒觞其实我曾经见过,是某一年我们几个修真界的同辈一起在首阳山上饮酒论道时用过的酒觞。后来我也听胡山等人说过荣华英入道的原因,他曾经对别人说过他是被一位修真者的风姿折服,才义无反顾地入了道门,其实荣华英入道是比较晚的,十几岁才进了道门,推算起来他当年在首阳山看见他叫他心心念念的人的时候他也已经十岁出头了。其实那天的聚会我也有去,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几个道人。我那一天其实不太高兴,一则是那时候云尧和怀胤已经眉来眼去了,再者是我并不喜欢元吉,没想到他也会来,因此喝了没两杯酒我就躲了起来自己逍遥,或许就是在我离开之后,不知什么机缘,荣华英遇见了元吉,鬼迷心窍地看对了眼。那天在场的不只是元吉,我之所以推断他心上人是元吉,其实也有后来一些蛛丝马迹的证据。 我观察着荣华英的反应,荣华英听到了元吉这个名字,微微皱了下眉头:“你是元吉真人的后人?” 我忙道:“是同族中的后人,弟子曾有幸得元吉真人指点一二。” 荣华英眉头紧锁,冷冰冰地说:“你今天所犯的过错,我本想杀了你,然修道之人不杀同族,再则是看你师门前辈的面子,也看元吉真人的面子,我放你一条生路。然而我对你已忍无可忍,我这西华山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明日你就收拾东西离开我这西华山,回括苍山去吧!” 我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元吉真人的名头倒还当真好用,一摆出来,他就不同我计较了。 荣华英道:“今晚发生的事情,你若敢对第三人提起,我必然让你生不如死。我说到做到,你若不信,自可试试。” 我忙道:“弟子绝不敢对他人提起。” 荣华英一掸衣袖,满脸嫌恶地转过身去:“快滚,别再让我看见你。天一亮你就立刻离开!” 第四十一章 我尚未得到天宝之实,就被荣华英勒令离开西华山,心情好不郁闷。先是云尧,后又是荣华英,这些本真人从前心心念念疼过的小家伙们如今都成了高高在上的人,反是真人我落魄了,竟还总跟他们不对付,这究竟该说是命中的机缘还是孽缘?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弟子房,闷头睡了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来。荣华英叫我天亮就走,我不敢与迪昭和龙小林说,又生怕荣华英会派人来赶人,头疼的不知道该怎么向迪昭交代,也不知找什么理由能继续赖下去,只得躲在屋子里不出门。 迪昭和龙小林叫我去听荣华英今日的课业,我不敢自己送上门去,只得推诿身体不适,他们便丢下我走了。 就在我头疼之时,突然觉得心神一动,感觉到有种灵犀之力正在牵引我。这种感觉很陌生,我起先吓了一跳,静下心来凝神试探方才那种感受,冥冥之中我看见有一只白色的狐狸正在野外奔跑。 我旋即就明白了这种灵犀感应的由来——是我先前与毛团定下的契约起效了。本真人虽然活了五千年,可说是见多了世面,可我从前并没有和任何妖兽定过契约,只是在古老的书籍上看过一些,也还不太熟悉契约之力的操作,因此方才被吓了一跳。我很快就明白,刚才是毛团正在用契约之力寻找我的位置,所以我才会有所感应。 毛团为什么会寻找我?难道他已经来到这附近了?这该死的小狐狸果然不听我的话,我让他老老实实带在括苍山上等我,他还是没有听话,又擅自跑了出来,这下可不知道要给我惹什么麻烦。 我也开启灵识搜寻他的位置,这种术法伊始有些陌生,但由于我与毛团已然订结契约,契约之力融入骨血,仿佛本能一般,即便没有人教也能轻易上手,只需用意念牵引神力,因此很快我就掌握了术法的操作。我的灵识中浮现出模糊的场景,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我看见毛团在山上奔跑,它周围的景色我很熟悉——他已经在西华山了! 我忍不住低咒了一句该死。西华山是荣华英的地盘,不知道毛团闯入山中有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好在毛团有法宝能够掩饰它的修为,不然他的妖气一靠近山体荣华英就会立刻有所感知。毛团来都已经来了,我怕他自己一个人会惹麻烦,还是我先赶紧和他汇合以后再看之后的事吧。 我匆匆忙忙出了房间,一边用灵犀感应寻找毛团的位置,一边向他靠近。此时荣华英在开坛授业,其他门派的弟子都去听讲了,我避开了在山上巡逻的弟子,没多久就在一个树林里找到了小狐狸。 小狐狸是真身跑进山来的,他一看见我,立刻朝我扑了过来,顺着我的膝盖一路往上爬,动作之迅速,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趴到了我的胸口。一眨眼,小狐狸又化出了人身,手脚并用地缠在我身上,搂着我的脖子叫道:“少爷!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揪着他的后衣领把他从我身上扯了下来,板着脸道:“我不是同你说了,在括苍山等我回来么?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怎么一个人跑来了这里?” 小狐狸用水汪汪的狐狸眼盯着我看:“我感觉到少爷有危险,生怕少爷会出事,所以就赶过来了。” 我皱着眉问道:“你感觉到我有危险?” 小狐狸拼命点头,神情十分诚恳。 我问他:“什么时候?” 毛团报了个日子,我掐指一算,倒恰好是我和迪昭龙小林他们被黄绿双煞给抓住的日子。因为我与毛团缔结了契约,完成了仪式,已是灵犀相通,因此那时虽然他远在千里之外的括苍山上,我遇到危险的事情他亦有所感知。 我盯着毛团看,毛团一开始还是十分诚恳的表情,渐渐地被我看的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又开始滴溜溜乱转,显出心虚的模样。 我冷笑道:“你既然感知的出我有危险,那危险解除,你也应当感觉得到,何故还是跑了过来。” 毛团低着头,揪扯着自己的衣角,小声嗫嚅道:“我担心少爷,要是少爷出了什么意外,我就……” 我瞧着毛团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由重重叹了口气。我出来之前就知道这小狐狸不会安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跟了过来。也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想法,我夺舍重生后,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他跟了我也有小几个年头了,我一直弄不懂他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他什么要求也未向我提过,倒是一直在帮本真人的忙。难道他真是被本真人的魅力征服?还是……他究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来专心赎罪?实在是弄不明白。 不过毛团来的也不是时候,我昨晚才被荣华英驱赶,怕是在这西华山上也呆不了多久了,他便是跟来了,我也很快要带着他离开了。真真是令人头疼呀。 毛团问我:“少爷,你住在哪里?” 我打量了他一番,道:“你是用真身跑来的?路上可有叫人发现?” 毛团连连摇头:“真身方便些,我偷偷摸摸从树林里跑上来的,一路上谁都没发现我。” 我道:“唉,你来也来了,也没其他法子了。你先化出真身吧,这山上若是突然多了个弟子,叫人发现了,难以交代。” 我话音才落,毛团就化成了一只白花花的狐狸,蹿到我脚边扒着我的裤脚,仰着头盯着我看。 我实在头疼的很。多了一个人难以交代,我身边突然多了一只狐狸也难以交代,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我突然听见脚步声,有人走近了。毛团还愣在原地,我生怕被人看见他不知怎么交代,急中生智,索性一把抓起毛团,往脖子上一围,压低了声音道:“不许动,给我装死。” 毛团吓了一跳,我感觉到他死死卷着我的脖子,勒的我几乎喘不上气来,于是用力拽了拽他的尾巴:“笨蛋,放松,装死都不会?” 毛团这才把身体舒展开,毛茸茸的身体松松垮垮地搭在我肩上,倒怪舒服的。他这一身皮毛可说是极品,因此当初真人我才会对他一见钟情——只用他擦了一次嘴,我就决定要留下他长期陪在我身边。 很快来人就走到了我们面前,我抬头一看,吃了一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迪昭!我忙赔笑道:“大师姐,你怎么来了?” 迪昭皱着眉看着我:“你今日没有去听讲,荣老祖问我你的情况,我说你身体不适,在屋中休息。我放心不下你,便回来看看,没想到你不在房中,又出来乱跑!我是怎么叮嘱你的!你这些天惹的事情还不够多吗?” 我不住干笑:“大师姐……这个……我身体不适,所以出来走走,马上便回去。” 迪昭的目光移到我脖子上的毛团,眉头皱的更紧了:“这是什么?” 我抓起毛团的尾巴晃了晃,一脸天真无邪地说:“大师姐看不出吗,这是一条围脖啊。”毛团倒也上路,闭着眼睛趴在我肩头一动不动。 迪昭道:“你怎么突然多了条围脖?前两天不见你带。” 我道:“是……是我出来的时候,毛团替我准备的!他怕我路上受冻,便替我弄了一条围脖,恰好我身体今日不舒服,便拿出来带一带。” 迪昭道:“不见你的行李里有这个。”她目光下移,在我腰侧的纳虚袋上停了一停,点点头,道:“毛团与你倒真是不错,可是他这一回不能前来。” 我呵呵笑道:“是,是。” 迪昭道:“我再和你说一次,以后不准乱跑!你今日不去,不曾见到荣老祖对我提起你时的表情,他现在对你恼怒极了,你才来了几天,就让一届元婴老祖对你留下这样的印象?你若是一个人也便罢了,可你到底是我括苍派的弟子,行为做事都代表着我括苍派。” 迪昭又开始训人,我一个头两个大,装作谦虚的模样不住敷衍。迪昭训够了,道:“回去吧!以后你不准再一个人行动!你若要出门,便让我或龙小林陪着!” 我连忙称是,低头往弟子房走去。突然,毛团用他的左腿挠了挠他的右腿,然后又开始装死。我心里暗暗咒骂了一声,这小狐狸便是痒也不能多忍一会儿么?迪昭还在这里呢!我连忙抬头去看迪昭的反应,迪昭正盯着我脖子上的毛团看,眼神困惑:“我刚才好像看见你的围脖……” 我假装整理围脖的样子惩戒性地用力捏了捏毛团的尾巴,干笑道:“这条围脖刚做成没多久可能这条狐狸还没有死透也许他刚才诈尸了也说不定啊哈哈哈哈开个玩笑大师姐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的围脖你很喜欢吗喜欢的话回去我让毛团也给你做一条……啊,我头好晕,我先回去休息了。”说罢我急匆匆地转身跑回了弟子房。 回到弟子房里,我把门一关,毛团从我脖子上跳了下来,蹲在桌子上看着我。我叉着腰道:“看你给我惹的麻烦!” 毛团委屈兮兮地说:“要不我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道:“你躲到哪里去?”突然,我想起了当初云尧托小牛蛋给我的那个纳虚袋,小小的一个袋子,那里面的空间却可以容纳一座宫殿的东西。 我忙解下纳虚袋,对毛团道:“你钻进来,藏起来。” 毛团低头看了看我手里小小的袋子,露出了困惑的神情:“这么小,我钻不进去吧?” 我到:“宽敞的很,决计容纳的下你便是了。” 毛团还在犹豫,我直接提溜起他的尾巴将他往纳虚袋中一丢,小狐狸吱地尖叫了一声,钻进了纳虚袋中,只剩一根白花花毛茸茸的大尾巴还在外面晃啊晃。我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尾巴,道:“里面的空间不小吧?” 毛团摇了摇尾巴,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是挺宽敞的。” 我将他的尾巴往袋子里一塞,毛团便不见了。我低头朝黑乎乎的袋子里嚷道:“可还行吗?” 毛团飘渺的声音从袋子里传来:“里面好大,就是有些黑。少爷,这是什么地方,我不是进了一个布袋么?为何却那么空旷?” 我道:“你先呆着便是,等闲不要出声,其余的我再想想法子。” 毛团道:“我知道了。” 于是我将袋子系好,又系回腰上。 第四十二章 迪昭又去听讲,我在房中呆着又怕荣华英叫人来赶人,十分为难。我尚未拿到天宝之实,就此离开,岂不是白来了一趟?若是没有天宝之实,我无法度过瓶颈,连筑基都难以达成,又该如何找回我往日的修为? 我为难地在屋中走来走去。我知道荣华英将宝物收纳在何处,还和千年之前,我上一回过去他曾亲口说过这地宫中所装的皆是他最重要的东西,天宝之实好歹也是天材地果,应当算得上珍贵,想来也被他收容在那里。可是那地宫口的封印并不是我如今的修为能够解开的,又该如何是好? 突然,我想到了毛团。我并不知道毛团有多深的功力,至少按理来说他的修为不可能到达道修中的元婴。荣华英设下的阵法,恐怕借他之力也难以解开。 我又来回踱了两步,忽然停下,解下腰间的袋子,将袋口打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从纳虚袋里弹了出来,在我脸上扫了扫。我戳了戳他的尾巴,道:“毛团,一会儿我要做件事,需要你的帮忙,你肯不肯将你全身的灵力都暂时借给我?” 毛团又晃了晃尾巴,然后大尾巴咻的一下收回袋子里,一颗尖尖的狐狸脑袋钻了出来:“好啊,我该怎么做?” 我一怔:“你不问我要做什么?” 毛团也一怔:“对哦,少爷你想做什么?” 我道:“我需要解开一个封印,找件对我很重要的东西,这也是我来西华山的原因。然而以我如今的修为,实难解开那个封印,因此我需要你的帮忙。”因为我与毛团签订了契约,因此我们可以通过契约之力互相传递灵力,只要它按照我说的做,就可将全身灵力暂时借与我。我的灵力不足以破坏封印,毛团的灵力也不够,我们俩加起来或许都未必能解开荣华英设下的封印,可如今也唯有一试了,除此之外我再无其他更好的方法。 我教授毛团将灵力暂借于我的方法,毛团听了连连点头:“我明白了!” 真人我瞧着小狐狸人畜无害的模样,心情多少有些复杂。将一身灵力统统借给我,于他而言是件十分危险的事,我若起了歹心,想趁机吞掉他一身灵力,也不是没有法子。他便当真如此信我? 我把毛团塞回纳虚袋里,带着他出了门,偷偷摸摸地往荣华英藏物的地宫走去。不一会儿,我就到溜到了那地宫门口。 我左右张望,只见四下无人,便轻轻晃了晃纳虚袋,然后盘坐下开始施法。我并未将毛团从纳虚袋里取出来,因是怕我若不小心惊动了荣华英或其他人,或许还能靠躲在暗处的毛团助我一臂之力。 不一会儿,我感觉到体内的灵力越来越充盈,是毛团正通过契约之力将它的修为在传递于我。其实我也不知毛团的修为究竟如何,在本真人还是灵虚真人的时候,若是用点心思看破它的修为倒也不难,只是那时我刚被恶蛟偷袭,失了敏锐,才未注意,如今我却没有这样的灵力看透了。我在括苍山的时候也曾让毛团取出掩饰修为的法宝让我看看他本真之躯,可是毛团却说那法宝是他母亲镶进他体内的,他也不知该如何取出,因此我一直也不清楚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修为。不过我问起毛团,毛团总是不无得意地说他的修为便是在妖族里也是顶顶厉害的。我瞧那小狐狸怎么也称不上顶顶厉害,不过此时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没过多久,我便感觉到体内充满了力量。我用灵犀传声之法问毛团:“这便是你全部的修为?” 毛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是啊。” 我略微有些吃惊。妖修和道修并不相同,不过以他传给我的灵力看来,他的修为倒是约莫相当于一个结丹中、后期的修士了,比我想的还是厉害不少。只是小狐狸他平日里笨头笨脑的,我还当真没看出他能有如此修为。 毛团邀功似的问我:“少爷,我可厉害?” 我答道:“还不错吧。” 毛团得意道:“我很快就能成为九尾狐仙了。” 九尾狐仙?我不由好笑。他走的是妖修之路,比人类道修魔修要简单一些,约莫他能够达到道修中元婴修士的修为,就可算一个散仙。可他的修为还是差了一截,更何况,想要修仙,不仅是提升修为,最重要的,他还得能捱过天劫。便是妖修,想要捱过天劫亦不容易,几千年前大陆灵气强盛之时,能捱过天劫的妖修者也不过十之一二,到了如今,已是百之一二了。就毛团这傻不啦叽的小狐狸,我便是借他十样法宝他也未必有那个仙缘。 得了毛团一身灵力,我便开始尝试解开荣华英布下的阵法。毛团的灵力比我想象的更高,只可惜还不够高,荣华英的高阶阵法十分难解,便是荣华英自己恐怕也要耗费一番功夫,足见这地宫里装的物品之珍贵。我打足精神开始解阵。 不片刻,我额头便已渗出汗水。荣华英布下的阵法还是我交给他的,就如同云尧一样,荣华英虽然名义上只是我的情人,可认真算起来,他也是我半个徒弟。只不过他和云尧的脾性不同,同样是封印,云尧在灵穴外部下的阵法就是解法困难,却对修为要求不高;而荣华英选择的却是解法不难,修为要求极高的阵。便是毛团一身修为加上我一身修为,也着实困难。 过了许久,地宫外的封印开始出现裂痕并颤抖。然而这还只完成了一半,我却已耗去了大半灵力。我深知如此下去便是耗尽灵力也难以强行破解阵法,犹豫再三,终究还是选择了放弃。 毛团道:“少爷,成功了吗?” 我叹了口气:“不成,你我二人的修为终究还是差了些。这样硬耗下去只是徒损自身,看来我还需另想办法。” 我破阵失败,很是疲劳,因此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原地调整休息,将毛团借于我的灵力缓缓送还给他。被我损坏了一半的阵法正在慢慢复原,我瞧着都觉心痛,此时若是能再有一个结丹修士来助我一臂之力,想必也能硬把这阵法冲开了。可惜,我只能眼睁睁瞧着它恢复原样,方才做的都成了无用之功。 就在此时,我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他人的气息,不由大惊,想要回头,可是身体疲劳,动作不由慢了许多。 “啪!” 我只觉全身一阵遭雷劈般的疼痛,不由痛呼了一声,摔倒在地。 一双皂色靴子出现在我视野之中,我仰起头,不由大惊:站在我面前的人竟是胡山!真人我厌恶胡山已久,想必方才也是他从背后偷袭我,我想挣扎着站起来,没想到身体却动弹不得,竟是中了胡山的定身咒。 胡山蹲下身,那张令人瞧着就生厌的脸在我面前狞笑:“慕虚说你这家伙是个滑头,跟着你,或许会有什么发现,我本来只当他胡扯,你这小子能有什么能耐?没想到今日偷偷跟着你,竟还当真有收获。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不禁频频皱眉。慕虚,又是慕虚,他究竟是什么来头?他又想得到什么? 胡山站起来,走到被我破解了一半的阵法边上,那阵法已然恢复了些许,他立刻开始施法,就着我方才的功夫继续破阵。 我闭上眼,心中警铃大震:这下可糟了!没想到真人我晚节不保,竟然被他算计了一回,叫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胡山已是结丹后期修士,原本靠他一人的功力只怕还解不开这阵法,可如今我却已为他铺垫了许多……唉,荣华英,这下我可是对不住你了…… 第四十三章 没多久,地宫门口的封印突然光芒大盛,刺得我不由眯了眯眼,再然后,光芒逐渐消失,只听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地宫的门逐渐开启了。 胡山收手,长长地出了口气。他满头都是汗水,这高阶阵法虽然由我事先破坏了一半,但胡山破解时亦耗费了不少灵力,因此看起来亦是十分疲累。 胡山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站起身,鄙夷地看了本真人一眼,嗤笑:“我是不知你到底什么来历,不过也多亏了你,我才能找到这个地方。哈哈,小兄弟,多谢了!”说罢他迅速地钻进了地宫中。 真人我活了五千年,前五千年可说是顺风顺水,除了感情上三不五时受点挫,其余的,一不小心发现几本上古秘籍、自家门口挖出高阶法宝、甚至掉个悬崖都会找到一口千年灵泉,总而言之,大抵用心想事成这四字来形容我的前半生也不为过。可打从真人我遭了天劫……不,应该说,打从真人我被那恶蛟偷袭之后,运数就一落千丈,简直就是喝个凉水也要塞牙的程度。如今我不过就是想拿回当初我给荣华英的天宝之实冲击筑基,竟然还会被胡山这混账半道截胡!这天道真真是变了! 正在本真人咬牙切齿之时,突然心念一动,毛团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少爷,现在怎么办?” 方才为了破解这封印,毛团亦透支了不少,过了这些时候,我已将他借我的修为都还给他,他亦缓过不少。我道:“你能将我身上的定身术解开吗?” 我腰间的纳虚袋动了动,不一会儿,袋口松开了,白花花的毛团子从纳虚袋里钻了出来,趴在我身上睁着两只又黑又圆的大眼睛盯着我瞧:“怎么解?” 我不禁叹了口气。小狐狸虽说修为不浅,可本事却是定点也无,如定身术这般浅显的法术他亦不会解,也难怪我与他相处如此之久,都不知他的修为深浅了。我迅速地教了毛团一套口诀以及施法之术,毛团按我说的施法,很快,我身上的酸麻沉重之感消失了,手脚也能活动了。 毛团又问道:“现在怎么办?我进去抓住那个坏家伙?” 我连连摇头:“你怕不是他的对手。”其实以毛团的修为,他和胡山倒是相差未几,然而他们二人若是当真交手,却不是以修为深浅来论胜负。毛团这笨狐狸,怕是连个辟谷期的弟子也未必打得过。 毛团苦恼地挠了挠脸:“那怎么办?少爷不是想要里面的东西?被他抢了可如何是好?” 我想了想,道:“你可否偷偷溜进去,不要叫他发现?” 毛团连连点头:“我会藏匿之法!” 狐妖精通幻术,他的藏匿之术想必也是一种幻术,好在小狐狸还没有笨到家,基础功夫总是会一些。我道:“你偷偷溜进去,不要叫他发现,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你与我定下契约,我们便可感官互通,你打开灵识,让我看一看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如果有一颗拳头大小、赤红色的果实,就替我取出来。小心胡山,若他发现了你……你且先逃出来便是,不必与他动手。” 小狐狸道了一声好,哧溜一下就钻进了地宫之中。 不一会儿,我便有所感应,连忙闭上眼屏息打开灵识,不一会儿眼前便出现了地宫中的画面。正如本真人所料,这个地宫的确是荣华英存放法宝之地,我见毛团所见,整个宫室琳琅满目的法宝尽收眼底。我首先注意到的是一个琉璃宝灯,那是一个木系法宝,是当年我为了让荣华英提升灵力而赠予他的;紧接着是七彩莲花座和紫金宝壶,是我给荣华英供他闲暇时把玩的;灵纹石、八极盘、青铜铃、乾坤圈……有些东西我记得,有些印象模糊了,可但凡我记得的东西,或是他人赠我的,或是我自己炼成的,总而言之都是出自我这里,是我当年赠与荣华英的。那时我被荣华英弄得五迷三道,凡是于我而言并非必须的宝物,我全都一股脑丢给荣华英,倒也不曾细数过有多少,如今见来,倒叫我自己吃了一惊——原来我曾送过荣华英那么多东西! 毛团跟在胡山身后,一点一点深入宫室,我越看越觉得有些迷惑。这的确是荣华英存放宝物的地方,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这个地宫里所藏的东西似乎都是我送给荣华英的,其他来头的东西我倒是一样也没瞧见。这倒是有些奇怪了,荣华英如今好歹也是一届老祖,他当年还未得到之时一穷二白还在常理之中,可如今,就譬如说这次大寿,他收到的贺礼法宝也可说是成百上千,他又说这里所存放的都是他最重要的东西,总不见得他从其余途径获得的东西没有一件比得上我昔日赠他的这些玩物?就譬如那乾坤圈,也不过是件无伤大雅的玩意儿,用来对付一些低阶的妖魔十分奏效,可如今他修为高了,这东西对他早已是毫无用处了,又谈何宝贵?摸着良心说,今年他大寿收的那些贺礼中,还是有一两样能够让我稍许瞧上几眼的,好歹也比这宫里大多东西珍贵,是尚未来得及收入其中抑或还有什么其他缘故? 毛团这一路进去,我始终没找到我那颗天宝之实,而胡山就在毛团前面,一路不停地将一些法宝收入囊中。他倒也贪心,凡是高阶法宝,他几乎样样都要染指,收括了不少东西,那些我拿给荣华英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他则嗤之以鼻,随意的丢到一旁,把原先收拾得体的地宫弄得乱七八糟。然而有一点让我十分在意,胡山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我通过毛团的双眼,能看出他的表情并不是盲目的,他应当是怀着目的进入这间地宫,而他已经拿走的那些东西不过是顺手牵羊罢了。 过了一会儿,毛团还没有找到天宝之实,我的心里着实有些忐忑。一则是我担心天宝之实已经被荣华英用到了别的什么地方,二则是担心胡山先发现了那东西,进了他的兜里我可就很难再抢回来了。胡山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的也让我十分困惑,他觊觎的那样东西,应该就是他此番来西华山的原因了。 很快,胡山和毛团就几乎将整个地宫找遍了,好在胡山并没有发现用了幻术的毛团。 胡山嘴里骂骂咧咧:“妈的,荣华英那贱人究竟把东西藏到哪里去了?” 毛团用灵犀传声之法对我说道:“少爷,我没有找到你要的东西,我要出来吗?” 我回应道:“先别急,再找找。你盯着胡山,看他究竟想要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胡山突然眼睛一亮,箭步冲到了地宫的角落中,翻开刚才被他打翻的紫金宝塔,从地下抽出一块黑乎乎的半圆形物事。他那双令人厌恶的三角眼里透出了骇人的光芒,癫狂地大叫道:“找到了!我找到了!” 毛团问我:“少爷,那是什么?” 我道:“你再瞧仔细点。” 毛团靠近了胡山,我终于看清了胡山手里拿的东西。那是一块似乎被火焚烧过的龟壳,和地宫里的其他东西一样,也是出自我之手。这龟壳的来历我倒还记得一些,似乎是哪一年东海的水突然枯竭了,有人请我去瞧瞧原因,我从泉眼里挖出了这件东西。说来也奇怪,偌大一个泉眼,竟然叫着东西堵着出不了水,整个东海都因此枯竭了,足见这应该是一件不寻常的物事。可是无论我如何用灵力去探究,它也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龟壳,瞧不出什么门道来。有人曾对我说,这块龟壳或许就是河图洛书中的洛书,龟壳上所刻的文字就是洛书,可是那龟壳被烧得无比光滑,上面一个符号也无,更没有被人下过封印的迹象。千多年来关于河图洛书的传闻我听过不少,不同的版本少说也有上百种,因此我研究了一阵没瞧出什么内涵来,也就不再放在心上,只当是一个玩笑,这龟壳也被我随手丢给了荣华英当做玩物。我以为荣华英早该将这东西丢了,没想到也被他妥帖地收在地宫中,更没想到今日居然会有人特意为了它而来。 胡山小心翼翼地将龟壳收进囊中,大步往地宫外走去。 毛团问我:“少爷,我该怎么做?” 我略一思索,道:“你先出来吧。既然没有找到,天宝之实或许不在这里,你出来,小心别让胡山发现你。” 很快,胡山就走出了地宫。 为了不叫胡山起疑,我依旧躺在地上,假装他对我下的定身术并没有解开。 胡山走到我面前蹲下,瞧着我冷笑道:“这里的封印被解开,想必荣华英那贱人很快就会有所感知。我倒是对你的来历有些好奇,可惜现在没时间弄清楚了。虽说你一个炼气期的弟子能解开地宫的封印说出去也没什么人会相信,不过现在也只好叫你做我的替罪羊,调查你这件事,就让荣华英替我去做吧。” 只见他往我身上贴了一道符,然后便开始念咒。我只觉头脑发昏发胀,神智被法力攻击。我不由暗道不好:胡山竟然对我下了混沌咒! 所谓的混沌咒,便是能让承受者记忆混乱,神志不清,变得疯癫痴傻。这种咒术若是有高人及时解开倒也罢了,若是中咒的时间久了,便是不可逆的伤害,承受者将永远地变成痴儿!没想到胡山这混账竟然用这样卑鄙的术法来对付我灵虚真人,简直其罪可诛! 我再不管什么定身术,猛地撕下他贴在我身上的符纸,起身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第四十四章 胡山被我踹翻在地,傻了。老虎不发威,他把真人当小猫,我对他已是一忍再忍,他竟敢对我下混沌咒,简直是自寻死路! 胡山显然是被本真人吓到了,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惊恐:“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冷冷道:“我是什么人,还轮不到你来问。” “你!”胡山从地上爬起来,却不敢贸然靠近我,摆出戒备的神情打量着我:“你竟能自己解开我的定身术?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你。也是,你既能找到荣华英藏宝的地宫,又怎会是那么好打发的。”他顿了顿,道:“你这家伙有些意思,我原倒是想陪你好好玩玩,只可惜你的态度实在让人厌恶,让我想起了某个讨厌的家伙!今日不管你是什么来头,你也别想全手全脚地离开这里了!”说罢便摆出了进攻的架势。 胡山一掌向我劈来,我站在原地不动,冷笑道:“你拿了那个龟壳,想做什么?” 胡山眼神一闪,拍过来的手掌猛地一偏,从我肩头擦过。他神色震惊:“你怎知我拿了何物?” 我冷笑一声:“这天下,还少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我这话说的倒也算理直气壮,好歹,我灵虚真人五千年寿岁,这世上比我活得更久的早已成了仙,放眼全人间没有辈分比我更高的,我所知道的事情当然也是最多的。 胡山后退了一步,看我的眼神更加警惕。他道:“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实则我并不知道他拿这个龟壳究竟有什么打算,不过关于这个龟壳我只听说过与河图洛书有关的传言。我缓声道:“你是为了河图洛书而来?” 我在胡山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一闪而过的杀意。如今看来,他还真叫我说中了,是为了河图洛书而来的了。只是不知胡山究竟是从哪里打听到那些传闻,也不知他怎么会知道这个龟壳在荣华英这里。 我道:“你不必如此惊讶,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胡山沉默了片刻,突然朝我出手,猛地扼住了我的脖子。我料想不到他会出手,一时不防,被他制住。他眼中杀意不减:“你到底,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慌不忙,道:“你不必知道。” 这时我心念一动,是毛团的牵引。我感到毛团准备对胡山动手,立刻用灵犀传声法制止他:“躲起来!不要轻举妄动!” 毛团担忧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少爷……” 我回应道:“他不敢杀我。”胡山这家伙我多少了解一些,他生性多疑猜忌善妒,身为一个修道之人,不好好修炼,却总想用些阴谋诡计不劳而获,当年就曾挖空了心思想踩着荣华英上位,只可惜没在本真人这里捞到好处,还被我教训了一番。我知道的越多,他越不敢动我,此时心里必定打定了主意想要利用我。偏偏他是个蠢货,如他这样的家伙,到头来却只有被人利用的份——譬如,慕虚。 毛团焦躁了一阵,终于还是听了我的,渐渐安静下来。 果不其然,胡山很快放开了我。他道:“我还真想杀了你,你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非常讨人厌的家伙。若你是他,我必定叫你生不如死,只可惜那家伙如今不知躲在哪座山上逍遥。”他顿了顿,脸上突然出现了吃惊的表情,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是了,你是括苍派的,难道真和那家伙有什么牵扯?” 就在胡山自言自语的时候,我突然察觉到附近有一个气息,很快地出现,很快地消失,快到简直令人怀疑是自己的错觉。那不是我也不是胡山的气息,而是第三个人,但是周围并没有出现任何人。 胡山显然也察觉到了,猛地拔出剑,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谁?!” 没有人给他回应。 胡山小心翼翼地转了一圈,没发现任何人。他疑惑地问我:“你方才可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我装作莫名地摇了摇头:“没有。”其实假若胡山没有反应,我多半也会以为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不过既然我和胡山都感觉到了,那说明周围当真有第三个人在。我想应该是毛团一时没有收敛好自己的气息,才会被我们察觉,于是我用灵犀传声之术再一次警告毛团:“用幻术藏好,千万别叫胡山发现你。” 毛团回应我:“好的,少爷。” 胡山收起剑,抓起我的手腕,道:“跟我走!” 我并不反抗,跟着胡山离开了地宫。 荣华英藏宝的地宫处在一个隐蔽的山谷之间,我进来的时候怕被人发现,挑的是最僻静崎岖的小路,恐怕这山上的弟子也未必有几人知道,这想必也是胡山这么多天来没能找到此处地宫的原因。胡山顺着我来时的路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打量我:“没想到你对这西华山这么熟悉,这种路也能被你发现。或者……是谁告诉了你西华山的地形?” 我爱理不理道:“我自己误打误撞罢了。” 胡山回头看了看我,冷冷道:“你最好收起这幅嘴脸,聪明的,态度好些。你不过是个炼气期的弟子,总是比旁人多知道些又如何?我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物?” 这胡山卑微惯了,容不得别人对他有一丝蔑视。我耸了耸肩,懒得再与他搭话。 不一会儿,我们走到了一处无人的树林中,胡山停了下来。 胡山道:“说吧,关于河图洛书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 我不紧不慢道:“慕虚他,告诉了你多少?” 胡山大惊:“你怎么知道……原来你跟慕虚是一伙的?!” 本真人跟慕虚自然不是一伙的。我这么说,也不过是诈胡山一诈,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上钩。慕虚曾与我说过,他在利用胡山,他又让胡山在暗中盯梢我,这么看来,这个龟壳的事情很可能是他告诉胡山,让胡山为他取得。那么这样看来,慕虚来西华山的目的也不仅仅是那些弟子们送来的贺礼了,或许抢夺——被抓——潜伏在西华山亦是他一步步算计好的。 我心中吃惊,面上却不显露,冷笑道:“我若与慕虚是一伙的,他又何必让你暗中跟着我,我直接带你来此便是了。” 胡山皱着眉打量我。 我道:“慕虚许了你什么样的好处?” 胡山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道:“慕虚与你合作,我亦要与你合作,自然要问清他给的筹码。” 胡山犹豫了片刻,又道:“你若想与我合作,自然当先拿出诚意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胡山不肯回答我的问题,我自然也不会回答他的问题。我又反问道:“难不成你又知道慕虚是什么人?” 胡山被我拒不退让的态度激怒,眼中再度浮现杀意,手上捻着诀随时要施法袭击我:“臭小子,我劝你看清局势,你再不说实话,我必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依旧不慌不忙地诈他:“哦?胡……前辈,我是真心实意想与你合作。我的本事想必你也见识了一些,定身术等闲法术困不住我。我的身份并非不愿相告,只是有些苦衷而难以启齿罢了。” 胡山眯着眼盯着我瞧。过了一会儿,他道:“说起来,你和慕虚那家伙说的话倒是有几分相似,你们两人的行事作风也有些相似……你不过是个炼气期的弟子,法力和见识却远远超过你的修为,他更是如此。”他沉吟片刻,道:“原本慕虚我就觉得很奇怪,你也是如此……这么说起来,我倒有些头绪了……难道……是夺舍?!” 我心中大惊,面上虽还维持着镇定,手却不由自主捏了捏衣摆。胡山这家伙比我想的要聪明,竟然被他误打误撞说中了!我干笑两声,道:“夺舍?胡前辈,你想太多了。” 胡山打量着我,我故作大方地与他对视,他的表情有些迷惑。 就在这时,远方突然出来了脚步声和呼喊声。 我与胡山同时一惊,面面相觑地看着对方。我立刻用灵犀传声指使毛团:“快,你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毛团应了一声便去了。片刻后,毛团告诉我:“他们说,慕虚跑了。” 我不由大惊:“慕虚?” 胡山突然退了一步,神色大为震惊,紧紧攥着手里的龟壳:“是慕虚的气息!他朝着这边来了!” 我看了他手中的龟壳一眼,嘲讽道:“你方取出东西,他便出来了,这么看来,他在你身上动了手脚,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的视线?” 胡山咬了咬牙,突然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恶狠狠道:“跟我走!” 他还不知道我手中的筹码,因此不肯轻易放开我,我却不想再跟他继续玩下去了。如今胡山正是慌乱的时候,我若趁此机会让毛团助我偷袭他,想必他也不敢与我多做纠缠,是个脱身的好机会。我正待向毛团发出指令,突然一道白光向我们袭来,正打在胡山抓住我手腕的手臂上。胡山一身惨叫,立刻松开了我的手。 我只觉身边灵气大盛,惊讶地朝着法术袭来的发现看去,只见荣华英垂着手站在几尺外,脸上的表情格外复杂。 第四十五章 荣华英垂着手站在几尺外,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他指尖上的白光还未消散,方才正是他施法攻击了胡山,令胡山松开了我的手。 我万万没有想到荣华英会出现在此处,不禁,傻了眼。 胡山捂着受伤的手臂惨叫,愤怒地回过头,看见荣华英,惨叫声卡在喉咙中戛然而止。 一时间,我们三人大眼瞪小眼,呈现出僵局来。 过了片刻,胡山终于回过神来,鬼叫一声,揣起龟壳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乎我意料的,荣华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竟然没有追过去,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我,然后缓缓地,一步一步向我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就停一停,表情愈发复杂。 我的心随着他的靠近也跟着忐忑不安起来。荣华英昨晚就警告过我离开西华山,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在山上乱逛被他抓包了,他方才又看见我与胡山在一起,我昨晚的那套借口肯定是再哄他不过了。他会怎么想?以为我与胡山或者慕虚是一伙的?他的地宫又被胡山翻得一团乱,这笔帐估计也要算到我头上。 本真人对着这个老情人实在是不知如何交代,恨不得一跑了之,可若就这么跑了似乎又显得本真人很没种……不跑又怕是要被他丢下山去…… 于是在荣华英又向我迈进了一步之后,我突然大叫一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啊呀,我肚子好疼。” 荣华英一怔,脚步停住了。 “我先去一趟茅厕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先走一步后会有期!”我一口气说完一串话,起身箭步朝着胡山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股凉风刮过,一个月白色的身影悠悠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只能对着挡在我面前的荣华英发出干笑:“荣老祖,呵呵,呵呵,呵呵呵。” 荣华英盯着我的脸,表情复杂的近乎扭曲:“你……” 我:“我……” 荣华英:“你……你……” 我:“我……我……” 我们两人又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好一阵,荣华英神色僵硬地一字一顿道:“我不是没想到,我是不敢想。” 我莫名干笑:“老祖说什么?” 荣华英缓缓地后退了一步,转过身去。他转身的时候视线依旧胶着在我身上,盯得我浑身难受。好不容易,荣华英彻底转过身去,向前走了两步,脚步又停了下来,背对着我,飘忽的声音传进我耳朵里:“你不是要上茅厕么,跟我走吧。” 于是,我就被带回了荣华英的寝宫。 后面的事情有些奇怪,我如何也想不明白局面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的情形。我和荣华英面对面站在殿中,荣华英屏退了众人,大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殿上的位置他也不去坐,宁肯与我一起站着,且形容局促,看着倒比真人我还更不安些。我原以为这一回我铁定要被他丢下山或是关起来审问,没想到他的态度竟然比前两次都温和了不少。 荣华英问我:“你来西华山……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硬着头皮道:“自然是为了老祖……” 荣华英眼睛亮亮地看着我。 “老祖千岁大寿,我代表括苍派来为老祖贺寿……” 荣华英愣了一下,眼中的光芒淡了。他背着手在殿上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时而严肃时而柔和,似乎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我。我心中也甚是奇怪。荣华英怎么不如先前那样板着脸训斥我?倒用起了怀柔政策?难道他也想从我这里打听关于那个龟壳和河图洛书的事? 荣华英道:“你……你也不必虚情假意,你三番四次在我西华山上偷偷摸摸地翻寻,定是为了什么东西而来。你……你若是直说,或许我可以考虑将你想要的那件东西,送给你。” 我不由怔住了。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的我有些发晕。荣华英不赶我下山?不计较我私开他地宫的过错?还说要把我需要的东西送给我?难道……是因为我自称是元吉真人的后人?那元吉真人的名号也未免太好用了些,荣华英究竟对那家伙用情多深? 荣华英期待地看着我:“说吧,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迟疑了许久,不知这究竟是个陷阱又或是馅饼。然而许久之后,我还是决定了说实话,毕竟如今事情也到了这个份上,再不赌一把,被荣华英逐出山去就来不及了。我道:“实不相瞒,荣老祖,我修行至冲击筑基时遇到了瓶颈,因此……想找件法宝能够助我冲击筑基的。” 荣华英似乎并不惊讶,咬了咬嘴唇,问我:“你为何熟悉我西华山的地形?” 我道:“我……我先前已说过了,我是元吉真人的后人,曾听元吉真人说过些西华山的事……” 荣华英似乎有些激动:“元吉真人统共也没来过我西华山两次,他又怎么知道我藏宝的地宫与密林温泉在何处?你为何偏偏要扯出他来?你若真是元吉的后人,你又为何要去括苍派?不去他的毛公坛?” 我被荣华英一连串的发问弄得愣住了。果然,先前那套说辞已经哄不住荣华英了,破绽太多,他开始怀疑了。 我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圆谎,却听荣华英道:“好好好,我不逼你,你不愿说,就算了。你想要的,是不是天宝之实?”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他却将脸转去一边,不再与我对视。我道:“正……正是。” 荣华英道:“天宝之实虽然也是……但不在那地宫里,前些时日被我拿出来了。你们括苍派掌教真人的师父,云尧,前阵子来问我讨要天宝之实,那时候我没肯给他,只因不知他要去何用。前些时日我想通了,我与云尧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肯纡尊降贵地来问我要东西,定然也是为了……那个人。我拿出天宝之实,打算这些时日亲自给他送过去,不过现在看来也不必了。” 我被他一通话说的云里雾里,茫然不知所以。云尧曾问荣华英来要过天宝之实?为了“那人”?云尧的“那人”应该指的是怀胤,难道怀胤受了什么伤需要用上天宝之实? 荣华英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昨晚我……与你在温泉分开后……左思右想睡不着,因此连夜腾云去了一趟括苍山。” 我又是一惊,诧异地看着荣华英。他昨晚去了括苍山? 荣华英道:“我打听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我……其实有那么多的证据……我只是不敢相信……”他说到这里,突然懊恼地撑了下额头,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盒子,走上前来递给我:“你想要的东西在这里。” 我惊讶地接过,打开盒子一看,里面装的赫然就是令我苦恼许久的天宝之实! 我惊异不定地捧着天宝之实,不敢相信自己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当真就这样给我?” 荣华英苦笑,低声道:“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也只能赌这一把……反正我也已经输无可输了。” 第四十六章 我坐在屋子里,盯着桌上那颗血红色的果实已经发了一个时辰的呆了。毛团绕着桌子转了好几圈,最后变成真身一股溜跳到我身上,抓着我的衣襟道:“少爷,那颗果子看起来很好吃,你为什么不吃?” 我重重叹了口气,将毛团从我脖子上扯下来,放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 我实在是想不通荣华英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天宝之实再怎么样也是天材地果,我当年为荣华英取来他的时候耗费了几百年的修为才打过护岛神兽,这样一颗东西是多少高阶法宝都换不来的,荣华英竟然就这样轻易地给了我?!老实说,我心里有些小不痛快。 毛团突然用他毛茸茸的大尾巴扫了扫我的胳膊:“少爷,屋外有人。” 我亦感受到了屋外的气息,那熟悉的气息令我有些头皮发麻——是荣华英。我刚想出去开门,看了眼桌上的天宝之实,又犹豫了。荣华英来干什么?他该不会是后悔了要来拿回天宝之实吧? 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荣华英的声音传了进来:“林戌。” 我一咬牙,再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天宝之实塞进嘴里,囫囵吞了下去,然后打开纳虚袋,对毛团道:“你先进去。” 毛团晃了晃大尾巴,乖巧地钻进了纳虚袋中。 我收好纳虚袋,慢吞吞地走上前开了门。荣华英站在屋外,淡淡的月光洒在他身上,衬得他的身形十分清冷,亦有些孤单无助。 荣华英道:“我可以进来吗?” 我受宠若惊:“老祖说哪里的话。” 荣华英抿了抿嘴,走进了我的弟子房。我们二人在桌边坐下,他也不说明来意,只是欲言又止地时不时抬头看我一眼,又将眼垂一下。 我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主动打开了话题:“荣老祖,胡山和慕虚他们……” 荣华英道:“你不要叫我荣……算了,随你罢。胡山和慕虚二人已逃出西华山了。” 我忙道:“那些宝物?” 荣华英问我:“你在意吗?” 我微微一怔,不晓得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那些东西都是我昔日赠与荣华英的,说被胡山那混账拿了不心痛也是假的,可是毕竟已是荣华英的东西,他为何反倒来问我?我只得道:“老祖的珍藏被胡山拿去了,着实可惜。” 荣华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又想起那地宫里的东西全都是昔日我赠与荣华英的,心里痒痒,忍不住试探道:“老祖曾说,那地宫里放的都是你最重要的宝贝?” 不知是否我的错觉,荣华英的脸似乎有些微红,眼神亦撇开一边,淡然道:“只是不想让你乱闯时这么一说罢了。” 不得不说,本真人听了这个答案还是有些失落的。还以为荣华英心里多少对我也……唉……又是本真人自作多情了…… 荣华英道:“我的弟子去追了,追回几件法宝,但还有几件让胡山拿走了,那龟壳亦没有追回来。对了,关于慕虚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 我迟疑片刻,道:“我也是来了西华山,和你一起遇见他的,关于他的事,我又能知道多少?” 荣华英愣了愣,道:“和我一起遇见他?” 我这才想起说漏了嘴,连忙噤声。 屋中沉寂了好一会儿,气氛有些尴尬,我正想着如何挽回,却听荣华英轻声道:“这么说,你那时就认出我了。” 虽然荣华英说的是事实,我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他的身份,可是我觉得他认出这个词似乎用的不大妥当,我作为“林戌”,那也是头一回遇见他荣老祖。不过虽然如此,我这个炼气期的弟子应当给老祖留些面子,因此并未反驳他。 荣华英不知缘何微微笑了笑,缓声道:“我那时听胡山说……夺舍……” 我一听他说出这两个字,心立刻悬到了嗓子眼。荣华英果然听见了!看来那时候在地宫外我感受到的第三人的气息不是毛团,而是荣华英,他一路都跟着我和胡山,我们一路来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我支支吾吾道:“我也不知,或许是慕虚对胡山说过什么吧。” 荣华英目光幽幽地看着我,看的真人我的小心肝砰砰乱跳,全身发热——天宝之实在我体内起了作用,我的内府如火烧一般灼热,气血翻涌,真气在体内四处乱撞。 荣华英突然道:“你的脸好红。” 我干笑道:“是、是吗。” 荣华英向我凑近了一些,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道:“你的身体也好烫。” 我道:“屋中……有些热。” 荣华英将手收回去,目光深长地看着我。然后他再一次凑近我,在我耳边气吐如兰:“你究竟……” 我的小心肝跳的更加厉害。 “唉。”荣华英叹了口气:“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吃的天宝之实?在我进来之前?” 我唯有干笑:“方吃了不久。” 荣华英摇摇头,道:“你这家伙实在叫人恨……罢了……” 他突然把我拉起来,走向床边,将我推到床上,然后——盘腿在我身后坐下,道:“我助你引导真气。” 天宝之实虽是天材地果,可是好东西克化起来也不容易,我体内突然修为大涨,必须运功引导真气元气突破瓶颈,方可成功筑基。我如今自身体内修为浅薄,如若靠自身引导,着实有些吃力,如有其它高人相助,则要轻松许多。只是当年是我为荣华英引导,如今却换做他为我引导了。 既然荣华英如此说,我不多言,立刻开始运功,荣华英也不含糊,将我引入他的法阵,开始助我修行。 冲击筑基原须禅坐百日,打通气脉,然而有天宝之实和荣华英相助,速度可快百倍。数个时辰后,我的气脉被真气渐渐打通,数口真气汇聚至会阴穴,下身那物逐渐立了起来,并灼热不已。打通会阴穴后,任督二脉即通,可转身上四大五行,破五蕴,然而会阴穴是最难打通的一个穴位,过程十分煎熬。其实此时若能有人与我一起双修,对我打通气脉则是一件裨益之事。所谓双修,与凡人的交合十分相似,但却又不同,在交合之时双方需要互相引导真气元气,助打通经脉,虽有快意,却不可泄精,而要固阳守元——男精乃是精元所化,守住精元,方可修为大增。 我自然是想到了双修一事,然而此时我身边只有荣华英和毛团,毛团又不能贸然现身。我自然是乐意与荣华英双修的,毕竟我们也曾一起双修了数百年,若是此时能与他再修旧好,便能省却我不少功夫。可是……这也只是我想想罢了,我如今已不是当年能为荣华英遮风挡雨的灵虚真人了,只不过是一届普通的炼气弟子,荣华英能给我天宝之实已是给足了面子,又怎么可能委身与我双修?如此,也只能靠我自己多费些力气了。 就在这时,我身边的场景突然变了,我身处在一个合欢林之中,落英缤纷,暖风和煦,美不胜收。地上软绒绒的合欢花瓣铺成了一张床,我正在那床上禅坐修行。 我正讶异间,荣华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站在离我数尺远的地方,目光疏离地打量着我,清冷地开口:“你如今的状况,若是有人能与你双修,对你的修为更有裨益。” 我愣愣地看着他,摸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荣华英还真打算送佛送到西,与我一起双修?! 荣华英接着问我:“你可会行双修之道?” 我连连点头。 荣华英道:“很好。我为你设下了一个幻冥阵,并将阵眼移交于你,如今这阵法是你自己的,你可任凭你的心意来操纵阵法。你若想与谁一起双修,想象他的样子,他就会出现在你身边,你想让他如何,他便会如何。你放心,这阵法虽是幻阵,但你的身体却能有切实的感受,如此一来,幻阵中的双修对你也一样有用。” 我愣住了。这这这这……荣华英居然给了我一个幻冥阵? 荣华英道:“好了,我这便离开你的幻境,接下来的事情,就看你自己了。”说罢他一挥手,毫不客气地消失在我眼前。 这下我算是彻底地傻了眼。 任我自己想象一个人?与我双修?这……在灵虚山上的时候,我孤独千年,倒是也用过这种法子排遣寂寞,幻阵中的人无非是我过去的那些老情人们,荣华英、云尧甚至凤元都曾出现在我的阵法中过,反正只是我自己的幻阵,聊以消遣我自己的孤寂,于那些事主们而言可说是无甚损失,就算他们知道了也顶多鄙薄我一阵罢了,我也是毫无愧疚可言。可是如今这情境可不同我在灵虚山上的往日,荣华英就在一旁看着,无论我请出哪尊大神来与我双修,都逃不过荣华英的眼睛,让他发现我竟敢“动用”云尧、凤元这样几尊大神,甚至是他自己,我的身份岂不暴露?那都算了,如果我敢意银他,岂不是要被他扒掉一层皮?! 如何是好?!谁来告诉真人我如何是好?! 第四十七章 我被荣华英停在杠头上,上不去也下不来,左右为难。 过了许久,荣华英空灵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为何还不开始?” 我只得道:“荣老祖,这样不太好吧,我自己一人也能打通气脉。” 荣华英道:“有何不好,这世间八成修道者都曾用双修之法修行,此法事半功倍,利人利已,还有些高阶修道者将此道作为恩惠施于低阶修道者……”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了。 荣华英所说的事情我也曾听说过,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原也没什么值得说道,左右脱不开一个情字。如果荣华英如今肯委身与我双修,我自然是要记他恩德的。然荣华英显然没有这个意思要这么做。 我为难道:“可是……” 荣华英的声音冷了几分:“我明日还有事要办,望你尽快。”说完以后,他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我简直又好气又好笑。荣华英如此作弄我这个炼气期的小弟子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该不是他这千年来都没有心上人作陪,寂寞的憋出毛病来了吧?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荣华英既有窥视别人双修的癖好,我今日想是推脱不得了。不得已,我只能小心翼翼地开始幻想。 荣华英虎视眈眈地呆在一旁,我的那些老情人们自然是不能拿来意银了,我竭力克制自己不去想象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脸,而是直接想象一具身体——并且这具身体上没有任何人的特征,没有荣华英肩头的血痣,没有云尧胸口上的火纹,也没有凤元背上的魔天印。 幻冥阵的效果极快,几乎是立刻的,我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人,他伏趴在地上,长长的黑发披散开来,遮住了他的脸,细腰翘臀正对着我。因为我不曾去想这家伙的脸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如此一来,就算荣华英在一旁看着,他也不会晓得我幻想的对象究竟是谁。 然而正因如此,我尚未开始双修,就已累出一身汗来。想象一件东西是十分容易的,可是不能想象一件东西却是十分辛苦的。为了摒除脑中的杂念,本真人将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发挥到了极致,全心全意去克制任何不能出现的想法。我全部的心智都放在这上面,哪里还腾得出心神去双修?眼看着一口攒着的真气都快要散了。 荣华英的声音又在我耳畔响起:“怎么还不开始?!”从他的语气里,我已经听得出他着了恼了。 唉,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没想到本真人也会有被荣华英欺负的无可奈何的时候。待真人我找回修为,一定要把荣华英这混账家伙按在地上狠狠揍他屁股才是!!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是我一口真气散了,方才的禅坐就全白费了,荣华英也未必肯再助我,眼下也唯有按照他的指示去做,在幻冥阵中与人双修。 我向那具我幻想出来的美人靠近了一些,正准备进行双修之事,突然间感受到阵眼的灵力波动,那“美人”竟然自行转过身来了! 我不由大惊! 方才的变化绝不是我操纵的,显然是有人通过外力夺回了幻冥阵的操纵权,改变了我的幻想,迫使我那“心上人”露出正脸来。 我能够操纵幻冥阵,幻冥阵亦能反作用于我身上,因此随着“心上人”的转身,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迫使着我去想象他的容貌。 我被逼到了紧要关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咬牙,脑海中便浮现出那人的形象来…… “少爷。” 毛团跪在我面前,一脸纯真道:“少爷,我陪你双修吧!” 我瞧着毛团熟悉的脸,不由松了口气——好在真人我最后关头想起了他,算是过了这一关了。荣华英并不认识毛团,我与毛团双修,便不会引起他的怀疑,如此,甚好。 将毛团选为双修对象后,我也不必再辛苦地控制心神,因此一切顺遂了不少。荣华英的声音不再出现,我专心地再幻境中引导毛团与我双修,引导真气游走,果然事半功倍。 数个时辰后,我终于打通了整条气脉,并兼通任督二脉,修为大涨,彻底完成了筑基。 我四周的合欢林和怀中的毛团逐渐消失,幻境褪去,我又回到了方才的弟子房中。我只觉全身轻盈无比,充满了力量,这修为绝不仅仅是筑基初期的修为,并且我第一次有了内在真气超脱身外骨肉的感觉——或许正如慕虚所言,筑基之后我的元神才能逐渐帮我找回我夺舍前的法力修为,因此才会有修为突飞猛进的结果。 打从渡劫失败后,过了这么久以来,我终于头一回感受到了找回过去修为的希望,不由万分高兴。我转身打算对荣华英道谢,却只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在门边一闪便消失了——荣华英离开了,连说一个谢字的机会都不给我。 唉,当年趴在本真人怀里风情万种的小华英,如今也是一方老祖了,倒没想到他竟忙成这样,多一刻也呆不住。 我神清气爽地下了床,拿起纳虚袋,松开袋口,把毛团从纳虚袋里放了出来。毛团正在里面睡觉,被我揪出来的时候还迷迷瞪瞪的,窜上我的肩头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少爷。” 我微笑道:“醒了?”我默默运功,真气包裹身体,趴在我肩上的毛团一个激灵,全身软绒绒的毛都炸了起来。 毛团愣了一会儿,惊喜道:“少爷,你筑基成功了?” 我但笑不语。 毛团高兴地绕着我的脖子转了两圈:“太好了,终于成功了!” 我把他拽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软软的毛贴在脸上,舒服极了。 毛团瘪了瘪嘴,道:“可惜我没帮上什么忙。” 我想起幻境中的那一幕,安慰道:“帮上了,虽不是你亲身所为,也算替我度过一个难关。” 毛团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突然间,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我和毛团一怔,面面相觑。我连忙将毛团收起来,快步走出房间。 外面什么人也没有,安安静静的,让我简直怀疑方才听到的声响是幻觉。然而我再仔细瞧瞧,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想了一会儿,才发觉我这弟子房外原本应该有一块大石头,可现在那块石头不见了。 我走到原本放置山石的地方,只见地上还残留着一些灰褐色的齑粉,证明这里的确曾经存在过一块石头。 第四十八章 我成功筑基,我来西华山的目的已达成了,而荣华英的大寿也过完了,因此我们各派弟子便准备辞别西华山各回各家了。 临行前的那天晚上,荣华英突然来找我。 我正坐在屋外乘凉,荣华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身边,我一回头,就见他正定定地看着我。他的眼神让我发怔——那是一种很熟悉的眼神,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看我的,那是一种迷茫的感觉,仿佛他正在看一件很遥远的东西,而我明明就在他面前。 我愣愣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率先回过神来,连忙收回视线,轻轻咳了一声:“荣老祖,你有事找我?” 我再抬眼的时候,荣华英方才的眼神已经消失了,他又变成了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模样。 荣华英道:“你要走了。” 我不知荣华英是什么意思,我竟然从他大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丝不舍,因此我迟疑了一下,嗯了一声。 荣华英问我:“你要回括苍山继续修炼吗?” 我又一次迟疑,含糊不清地答道:“应该吧。”若是按照我先前的计划,我自然是要回括苍山慢慢修炼的,毕竟那是一个好地方,灵穴灵气充足,又无人管我,我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可是打从我见了慕虚以后,想法就有些变了。很显然,即便夺舍重生后我失去了原本的修为,可是原本的修为是能找回来的,那我就不需要傻傻地埋头苦练,而是去寻找一条捷径。即便要练,也需要知道技巧的练,我恐怕没有耐心再重新修炼五千年了。因此我已经动了心思,想离开括苍山,去寻找快速找回修为的方法。 荣华英看了我一会儿,道:“我也要离开西华山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老祖要去哪里?” 荣华英道:“我要去找慕虚和胡山。” 我愣住了。我听说荣华英这千年来几乎没有来开过西华山,怎么他突然要离开?难道是为了去追回胡山抢走的那几件法宝?可他找慕虚又是为了什么? 荣华英掏出一个玉佩递给我,道:“这东西你权且收着吧。先前我未赠你礼,这玉佩就当是补上。” 我懵懂地接过玉佩,低头细细查看。这是一块形式很普通的玉佩,玉佩的正面写着“南国有佳人”,背面写着“荣华若桃李”,这两句诗是我第一次见到荣华英的时候脱口而出吟诵的,没想到他至今还记得。玉佩上有灵力,荣华英在玉佩上施了连心诀,只要有人对这块玉佩施法,他立刻就能感受到。连心诀这种法术一般都是用作通讯用途,也就是说,当我什么时候需要荣华英的时候,我通过这块玉佩就可以向他传达信息。 我沉吟片刻,不解道:“老祖为何给我这个?” 荣华英沉默了一会儿,道:“只有你与胡山慕虚有接触,或许日后我还有事要问你,你留着它,我方便找你。” 我想了想,也有几分道理,或许我日后还有需要荣华英帮忙的地方,因此不再推辞,将玉佩收进怀中。 荣华英又不说话了,我们两人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过了许久,荣华英突然道:“我一直有件事想问你,你为什么自称是元吉的后人?” 我看着荣华英黝黑的仿佛深不可测的双眼,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他用了自称二字,也就是说,他已经看穿了我并不是元吉的后人。其实本真人借元吉的名号是一件大大掉价的事情,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这么做。 我狡辩道:“老祖这话从何说起?” “你不必装傻。”荣华英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 我再一次无语。 荣华英咬着牙用力地念了我的名字:“林戌。你又何必再装?” 他咬的太重,以至于我有些恍惚,不知道他究竟在叫谁,可不管是谁,那都是我。 我沉默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终于艰难地开口:“所以……你把天宝之实……还给我了?” 的确,我很难再装傻下去了。听了我和胡山说的夺舍,看见我在胡山面前盛气凌人的模样,他还专门去了一趟括苍山,打听了我从前的事。我并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承认。昔日我是万人敬仰的灵虚真人,我对他掏心掏肺百般追求,都始终没能把他心里的影子抹去,后来我为了给自己留几分薄面,故作洒脱地离他而去,放他自由,如今我没落了,成了一个炼气期的小弟子,却回过头又来找他,还想请他把从前我送给他的法宝还给我,我这张老脸怎么搁得下?因此我只能装傻罢了。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林戌?灵虚真人?还是……”他的声音突然哑了些:“阿虚……” 阿虚,千年之前他便是这样叫我的。我方与他相处的时候,他总是循规蹈矩,不敢有一丝亲近,却有几分疏离,那时我只当他忌讳我们之间的差距,因此才如此小心翼翼,后来我才知道那只因为他心中无我。他一开始总是叫我灵虚真人或是前辈,外头人人都这样叫我,我听腻了,便准他叫我阿虚,他伊始不敢叫,我便在床上将他作弄的哭出来,他才彻底服了软。我那时也是无忧无虑,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如若荣华英早些跟我坦白,告诉我他心属元吉,我又怎么会那样对他? 我苦笑道:“我已不是灵虚真人了,你就叫我林戌吧。”既然荣华英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那么很多事情也就容易明白了。荣华英之所以会把天宝之实给我,毕竟当年我提携他不少,天宝之实也是我牺牲了百年的功力为他换来的,荣华英或许是不想欠我太多才那么做;他非要用幻冥之阵逼出我心中所想的人双修,应当只是想看看,我这个傻瓜是不是过了千年还在肖想他。 荣华英叹了口气,又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声音比方才又低哑了几分:“是因为……天劫的缘故吗?” 我点点头。我是渡劫期修士,因此我的天劫是在世的修道者中最强的天劫,当时的天雷打的九州震动,凡人或许会以为那只是千载难逢的雷雨,可但凡修道之人应该都知道我渡劫一事。不过我出来那么久,偶尔听人谈到我,也都是用羡艳的语气,说我已经熬过天劫,不日就要飞升了——知道我渡劫失败的人应该并不多。 荣华英道:“我那时只作你已过了天劫,我……”他突然咬住了嘴唇,半晌不语,接着才又轻轻舒了口气:“原来那天劫竟这样厉害,连你也渡不了。”他又顿了顿,极轻地说了一句:“也好。” 我突然只觉得胸口非常闷。原来荣华英讨厌我竟到了这样的地步?我不过天劫,夺舍重生,从头来过,他竟觉得这样也好?我当初虽不明白荣华英的心思,却也不曾强迫过他,他的心竟这样冷硬。 我们二人又陷入了沉默,我干笑道:“你这千年,过得好吗?” 我只是为了打破尴尬沉默而这样随口一问,满以为荣华英会说一句不错,没想到他却直接说道:“不好。” 我一时又僵着不知该怎么接下去才好。 “你这千年……”荣华英自嘲一笑:“你又怎会过得不好?” 我忍不住抬头看他,却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冰冷的,却又带着莫名的炽热,让我不由有些莫名心慌。我强迫自己不收回视线,问道:“你为什么不好?” 荣华英却反问我:“你千年前,为何突然离开我?” 我万没想到他竟会问这个。我那时临走前曾告诉他,他已然修成元婴居士,修为上我暂时帮不了他许多,而我需要找一个地方自己闭关修行一阵,为渡劫期做好准备,我不在的日子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找谁就去找谁,总而言之无论如何在修行一事上我都会给与他帮助,他虽不曾行过拜师礼,可我心里也将他视为我的第四个弟子了。我不想将二人之间的关系弄得太僵,因此分手也不过点到为止,然后我就离开了西华山。 我离开西华山,先去找了趟元吉,请他有空多去西华山走走,对荣华英这个晚辈多加照拂——这也是我能为荣华英做得最后一件事。 再然后,我亲手写了一封分手信寄给荣华英,信上的内容我至今还记得——“过往种种,勿念于心,此去无归,愿君安好。”那以后,我便狠下心再也没有和荣华英联系过,躲进了灵虚山,一修行就是千年。 我本意是放荣华英自由,让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事情而不必顾忌于我,我那份信上应当也写的够明白了,荣华英怎么又突然问起?难道元吉如此狠心,后来都没来找过他? 不等我回答,荣华英接了下去:“我左思右想,想过经年也没想明白,其实不是不明白,只是我不想明白罢了。你离开我,到你消失前,你最后找的人是元吉。” 我困惑迟疑地点了点头。 荣华英接着道:“你以前曾与我说过你不喜欢元吉,你却对我自称是元吉的后人。对了,你还说过你不喜欢你的徒弟师麟,可你几次梦里都喊着你徒弟们的名字,你梦里提起师麟的时候也是温柔缱绻,你说的话,又怎么能信?你的露水情人……你……”荣华英脸色不知何时变白了,咬着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我惊讶的下巴差点落到地上。他这意思是……那些人都是我的露水情人?!等等,他误会了我那三个徒弟也就罢了,毕竟我和云尧的确有过此情,可是元吉是怎么回事?!他不会以为他的心上人没来找他是因为我的关系吧??!! 荣华英一挥衣袖,突然之间退开我数丈远。他似乎是想掩饰他的情绪,可是我还是看见了他方才脸上浮过的悲痛和压抑。他远远道:“我既然当初选择进了道门,得了千年寿岁,那千年的罪也是我该受的。你若要觉得我可笑,也都随你去吧,我先回去了。”说罢便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我为他的深情而心疼,却到底没有勇气再傻乎乎地追上去一次。 第二天,我便带着毛团和龙小林、迪昭离开了西华山。 第四十九章 我来西华山前还是个练气十二级的弟子,到了离开的那天却突然筑基成功了,这与我而言自然是件大大的好事,也是我特意来西华山的目的。可也有一桩让人头疼的事情,那就是我的修为自然是瞒不过龙小林和迪昭的。 我们离开的一路上龙小林都在追问我在西华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迪昭虽然不曾开口问,不过龙小林问我的时候她显然也在听着。 龙小林道:“筑基须坐禅百日,我们来西华山不过半月光景,也不曾见你坐禅,为何突然之间你便成功筑基?!” 我打哈哈道:“这西华山上灵力强盛,恰好合了我的五行吧,夜里突然福至心灵,禅坐一晚,犹如百日修行,修为突然精进,我也觉得十分神奇,哈哈。” 龙小林和迪昭看我的眼神显然充满了怀疑。 龙小林小声嘀咕道:“你这家伙,神神秘秘的,偏偏每次都……” 我实在不想他们再纠缠于这个话题,生怕真让他们发现什么,于是想法设法扯开话题,就在这时,我发现了前方的山谷似乎有些异常,忙指着前方道:“你们瞧那山谷!我记着我们先前来时那里并没有这般景象。” 迪昭和龙小林果然顺着我的手指方向看了过去。前方的山谷山清水秀,花红柳绿,聚集了不少动物。这里是西华山脚下,原本就灵力就十分强盛,周围的山峦亦是植被茂密,可也没有如同那山谷中这般,若说周围是桃源之景,那一处便如同瑶池玉林了。 迪昭道:“我们过去看看。” 我松了口气,忙跟着他们朝那山谷走去。 走进山谷中,愈发觉得此地灵力旺盛,这股灵气不是西华山的灵气,倒有些不寻常。这条路是我们从括苍山往来西华山必经的道路,来时并没有这股灵气。 迪昭道:“这里的灵气比他处要强盛许多,事有反常必为妖,看来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龙小林想了想,道:“是不是底下埋了什么法宝,若不然,这一处的灵气为何会强过别处?” 我站在一旁没有吭声。龙小林到底是见识还不够,诚然如果一处地方山水极佳,与周围地界形成鲜明对比,那很可能这块地方底下藏有什么法宝或是天材地果,有不少寻宝者都是这样搜寻宝物的。可事情也并非总是如此。这股灵气并没有根,而是飘散在山谷间的,看起来,更像是曾有修为极高者或高阶法宝层在此逗留了一段时间,并且刚离开没多久,灵气才会如此旺盛,不过这灵气想必过不了几日也就散了。 龙小林又道:“听说那个慕虚从西华山上偷了不少法宝离开,会不会他就把东西藏在了这里?大师姐,要不我们找找吧,如若能帮荣老祖找回些法宝,倒也是一件功德。” 迪昭道:“也好,那我们便散开找找。” 于是我们三人便分散开来寻找这山谷中不寻常的事物。我明知这灵气无根,定然找不出什么端倪,却也没有提醒他们,故作配合地走到一边找寻起来。 此地除了花草植被茂密昌盛之外,亦有不少动物昆虫聚集此地,有些已修炼成精,来此地汲取灵气,有些则尚未开化,单纯被强盛的灵气吸引。我走出不远,便发现前方有一棵桃树极为粗壮,花开满枝,周身妖气萦绕,一看便是成了精的桃树。这里动物精怪不少,可树精我倒是只瞧见一个,树木无法移动,它在此地生根,应当知晓我们在西华山上的这几天此地究竟发生了什么,因此我在桃树精前停住了脚步。 我回头看了眼龙小林和迪昭,他们二人已走远了,都埋着头寻找所谓的“法宝”,并没有注意此地,于是我掏出一张符,拍到那桃树上,想逼桃妖显出形来。没想到那桃妖仗着自己有几分修为,倒是有些脾气,我的符纸贴上去,立刻便掉了下来。 “哎哟!”书上掉下一个粉艳艳的大桃子,正砸在本真人头顶心上,砸的真人我眼前一阵金星晃动。 好啊!这桃妖胆子倒不小!我冷笑几声,拾起那桃子,解开纳虚袋,放出毛团来。 “毛团,上,咬它!把它树上的花朵全咬下来,叫它变成一棵秃竿子!” 毛团十分听话,朝着那棵桃树龇了龇牙,弓着身子,做出要扑上去的模样。树上又落下一颗大桃子照着毛团脑袋砸去,毛团灵巧地一跃就避开了。他一挥爪子,桃树便晃动起来,不少花瓣纷纷坠地。 桃妖终于化出形来,一个看起来只有人类十三四岁的粉嘟嘟的少年出现在桃树下,哆嗦着朝毛团摆手:“我出来了,出来了,别咬我!” 我把刚才砸在我脑袋上的桃子丢给毛团,毛团开开心心地抱着大桃子跑到树下啃去了。 我问那桃妖:“小妖精,你在这多久了?” 桃妖撅了撅嘴,不情不愿地答道:“两三百年了吧。” 我瞧了瞧他,道:“两三百年便能化出人形,在树精中,倒也算是不错的了。” 那桃妖立刻得意起来,道:“那是自然,我可是有高人相助的。” “哦?”我好奇道:“什么高人?” 桃妖撇撇嘴:“你让狐狸咬我,我才不告诉你。” 我好笑道:“不说便不说,我叫你出来是想问你,前阵子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山谷中的灵力突然旺盛了许多?” 桃妖有些犹豫地打量着我。 我道:“是不是这几日有哪位高人曾在这里逗留过一段时日?” 小桃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我:“你想干什么?” 看他这反应,想来我是猜对了。这山水之中的灵气和修仙者身上的灵气相互影响,修真者修炼时需要找一处山灵水秀的佳境,吸收天地灵气化为自身所用,而高阶修真者自身的灵气强过周围的环境,也会引出山水地脉蕴藏的灵气,因此才会出现这般景象。且看这山谷间的景象,若真是高阶修真者引出的灵气,那此人道行应当不浅,至少要高出身为西华山元婴老祖的荣华英不少。而这世上超过元婴修为的修士原本就不多,各个我都能叫得出名字来,究竟是谁呢? 就在此时,我身后突然传来了龙小林的惨叫声。我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去看,只见龙小林倒在地上,而山谷间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个身着黑底蓝纹道袍的男子。我来不及多想,忙撇下桃妖跑到龙小林身边,只见龙小林胸口有一道烧焦了的火痕,是中了火轮印的迹象。他原本修为就不高,遭了这样中阶法术的袭击,自然伤的厉害,口中不断溢出鲜血来。 我抬头打量那两个修道者,那是两名魔修,都是结丹期修为,一个身材高瘦,皮相干瘪,一个身材矮胖,肥头大耳,皆是相貌丑陋,凶神恶煞。世人对魔修者常有偏见,市井画册中常常将魔修之人画的面容狰狞,道修者则多仙风道骨,这两人倒是标准的画册中的人物,实则相由心生,魔修中仙风道骨的人物也并不是没有,只是这两人显然不是。让我比较在意的是他们的道服,黑底的锦袍上绣着蓝色的莲花图腾,他们的额上还纹着蓝色的莲花纹,这是他们门派的象征——这二人是大魔修黑莲的门生。 黑莲与我是同一时代的人物,这世上原本有两大魔修,便是凤元和黑莲二人,这世间数得上名的魔修多是二人门生,然许多人便不是此二人门生,也总想削尖了脑袋往里凑,因魔修中亦有名门的概念。然而黑莲在千年前已经陨落了,因此如今这世间的魔修乃是凤元一人独大。 说起这黑莲,有几件事不得不说道。千年之前,在魔修界,乃至在整个修真界,黑莲的名声都比凤元还大几分,倒不是他的本事修为更高,而是因为他的一段经历——他曾是夺舍重生之人。他第一世在结丹后被几名道修者打成重伤,临死前他拼尽全力夺舍重生,后来隐姓埋名地重新修炼,千年后再次出世已是魔婴。他一举将昔年打伤他的道修以及那几名道修的门生全部歼灭,这一件事当初在修真界乃是轰动一时的大案,由于牵扯的人太多,甚至还一度卷起了魔修和道修之间的战争,就连妖修也凑了些许热闹,这件事闹了足足上千年,多少道修以手刃黑莲为目标修炼着,然他们无人成功,黑莲一路进阶,成了和凤元平分秋色的大魔修。这场持续千年的争斗一直到最后黑莲陨落之后才逐渐消弭了声势,可直到如今亦残留下不少祸根。可以说,魔修和道修原本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是因为黑莲此人才会闹到后来的争锋相对的局面。 黑莲之所以陨落,听说是因为他练功时走火入魔,伤了元神,无力回天,而他已夺舍过一次,无法再夺舍第二次,因此最终还是难逃陨落之命。无人知道他死在何处,那一日天宫上魔星陨落,人们才知黑莲的死讯。然黑莲虽然身死,他声名却依旧还在,不少魔修依旧喜欢号称自己是黑莲的后人以助声色。 此时迪昭亦跑了回来,匆匆检查了一下龙小林的伤势,立刻面色不善地对那二人摆出了攻击的架势:“敢问二位为何动手伤人?” 那矮胖的魔修冷笑道:“我们一路追着师麟那混账而来,只可惜叫那混账跑了,正愁无地出气,没想到你们这几个括苍派的小东西就撞了进来,也是你们的命不好。你们算是师麟同门后人,今天就代你们的师叔祖偿了这笔债吧!” 我一时间怔住了。师麟?我那头生反毛的徒儿师麟? 第五十章 迪昭不敢贸然动手,毕竟对方是两名结丹魔修,而迪昭身为大师姐,也不过只有辟谷期的修为,我和龙小林更是刚刚筑基,龙小林还受了重伤,我们三人对他二人从明面上看来可说是毫无胜算。 迪昭将我和龙小林护在身后,道:“不知师麟真人如何得罪了二位?” 我心里只觉得可笑。这二人自称是黑莲的门生,黑莲的本事不知道他们学到了几分,可报仇时候那株连九族的脾气倒是学到了十分。严格说起来,师麟根本不算我们的师叔祖。本真人自不必说了,便是龙小林和迪昭,与他也是勉强沾上边的关系。括苍派是云尧的徒儿吴苍子所建,师麟是云尧的师兄,括苍派与他全无关系,这一声师叔祖实在是勉强。 那矮胖的魔修道:“他抢了我们的法宝!” 我与迪昭面面相觑。我那徒儿虽说不得我宠爱,我自己也知三个徒儿中我最偏心云尧,对师麟最不上心,可好歹也是我灵虚真人的弟子,跟在我身边什么样的市面不曾见过,这两个魔修能有什么法宝,值得他一个分神期的修士抢夺?简直笑话! 迪昭显然也不信,道:“不知是何法宝?” 那矮胖的魔修又道:“榣木!” 那高瘦的魔修一直没开口,凶神恶煞地瞪着我们,此时他捅了捅那矮胖的,道:“跟他们说这么多干什么!直接抓了他们就是!或许还能用他们当诱饵让师麟把东西交出来!” 我不禁有些吃惊。榣木是榣山顶上的一棵神树,灵力高强,可用来做压阵的圣物,也可炼丹入药,皆有奇效。然榣木周围有神龙守护,那神龙法力极高,等闲人根本无法近身。神龙五百年一眠,只有在神龙入睡时才能偷取神木。然即使没有神龙,神木上亦有神力相护,想要取下榣木,没点修为可不行。算来如今正是神龙沉睡的时节,应当有不少人去偷取榣木。可是为什么那两个魔修却说师麟偷取了他们的榣木?榣木长在那里,人人皆可取之,以师麟的修为,随便折几段榣木之枝当不是什么难事,定不需要从别人手里截胡。 迪昭问出了我的疑惑:“榣木长在榣山上,何来抢夺之说?” 那胖魔修口快,脱口而出:“那贱人将整棵榣木砍走,连一棵枝叶亦不剩!” 此言一出,我与迪昭皆倒抽了一口冷气。那榣木是昔年天宫蟠桃园落下的一根桃枝,在榣山生根发芽,才长成榣木。桃木原本就有赈灾辟邪的灵性,而榣木是仙桃之枝,自然是效果更佳。然而一则是上榣山的路原就风险诸多,二则仙木有灵气,认了榣山的土,要摘取仙木也会赔上不少修为。常人若摘取榣木,往往只摘其一枝,摆阵炼丹够用百年,若是摘得太多,赔上太多修为,却是得不偿失了。而师麟,竟然将榣木全部砍走了?!即便他已是分神期的修士,少说也要损耗近千年的修为!! 迪昭哑声道:“怎么可能?!” 我亦想不通,师麟究竟为了什么要这样做?!即便我不太喜欢他,却也不得不承认,我那三个徒儿中最稳重的便是他,我懒得管事,他虽是外室弟子,可当初在落英山上千年我们师徒几人的生活几乎都是他打理的,我乐得将所有的事丢给他去管,专心逗我的小云尧,着重培养怀胤修炼。这样稳重的师麟怎么会做下这等事?他一定是有目的的,而且看这手笔,似乎还是一件大事。 那瘦魔修掏出几根捆道索来:“废话少说,识相的就乖乖自己过来,不识相的就要吃点苦头了!” 迪昭忍着怒气道:“那榣木长在榣山上,是凭个人本事任君自取,便是师麟真人将整棵榣木尽数取走了,也谈不上抢夺,你们未免有些过分了。” 受伤躺在地上的龙小林勉力拽了拽迪昭的衣角,嘴角扯起一丝苦笑,虚弱道:“二位前辈,咳咳,我们虽是括苍派的弟子,可括苍派乃是以吴苍子为掌门,咳,与师麟真人当真扯不上什么关系……我们亦从未有幸瞻仰过师麟真人的真容……师麟真人何等身份,他自然是不会将我们几个放在眼里的。” 我只冷眼打量着那两名魔修。他二人说追着师麟来此,可以他们的修为,便是有十个他们,也未必敢对师麟出手。想必他们是偷偷跟着师麟,想趁师麟不注意的时候偷一段榣木来,可惜没遇上机会,却遇上了我们。看来这山谷间的灵气便是师麟留下的,他应该曾在这处山谷间停留了几天的时间。如今这两名魔修将主意打到了我们身上,无论是迪昭与他们说理或是龙小林向他们示弱,只怕他们都没有这般轻易放过我们。 果不其然,那瘦高个见我们不肯轻易受俘,冷笑一声,便出手向我们袭来! 迪昭立刻迎上,截住了他打过来的火轮印。然而迪昭的修为毕竟低过他们,接了这一下就够呛,挨不住向后退了三步,我连忙从背后扶住了她。 那瘦魔修又两道魔印打过来,迪昭都勉力接了,却因修为的差距已渐渐显出捉襟见肘之态。那胖魔修亦不甘落后,趁着迪昭与瘦魔修过招之时,向我冲了过来。 若是从前,区区两个结丹魔修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如今不同往日,我未必斗得过他们。胖魔修一记法术向我袭来,我正待躲闪,突然从斜里窜出一道白色的身影,猛地将那道法术击散了。胖魔修尚未回过神来的时候,那白毛团子猛地扑了上去,一口咬住他的肩膀,将他撞翻在地。 “好样的!”我不禁赞道:“小毛团,咬断他的命根!” “呸!”毛团松开胖魔修对我怒目而视:“我才不要咬!” 那胖魔修趁着这空当一脚踢在毛团身上,毛团被他踢飞出去,我连忙跑过去接住了毛团。我痛心地埋怨道:“你与人打斗的时候怎好随意分神?” 小狐狸一脸委屈:“我,我……谁让你叫我……” 胖魔修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来,冷笑道:“没想到你竟还有帮手,这只妖狐的皮毛剥了给我做围脖倒是正好。” 毛团大怒,对胖魔修磨牙霍霍,我亦怒发冲冠:不识相的魔修,竟敢觊觎本真人洗脸暖手擦身的狐狸皮?!简直活腻了! 那厢迪昭被瘦魔修打翻在地,一道火轮印她躲无可躲,被打的口吐鲜血,再难爬起来。瘦魔修掏出捆道索,欲将迪昭捆起来。我见迪昭落难,正欲出手搭救,然眼前这胖魔修我已难应对,又如何分得出神去救迪昭? 就在我为难之际,突然间,一股妖风刮过,斜里飞来无数粉色的桃花瓣,成了铺天盖地的桃花雨。那胖瘦二名魔修忽然如同魔怔了一般,原地兜起圈来。 胖魔修连转了三圈,怪叫道:“人呢?!人都去了哪里?” 我与毛团面面相觑。我们就站在他面前不远处,可他却如同失明了一般,目光从我们身上扫过,却对我们视而不见。 那瘦魔修亦在原地打转,用绳索抽打着身周的桃花瓣:“什么妖孽?还不速速显形?” 就在我们怔忪之时,那粉嘟嘟的小桃妖出现在我们面前,焦急催促道:“还不快走?我的法术只能困他们一会儿,破了你们就走不脱了!” 桃妖的修为并不高,可他毕竟在这山谷中土生土长,对山谷中的地形十分清楚,再则妖类擅长幻术,因此一时竟将那二人困住了。我便知是桃妖在帮我们,虽不知缘由,但此时与那二名魔修硬战的确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我不再多言,让毛团回到我的纳虚袋中,和桃妖一人一个扶起龙小林和迪昭,桃妖带路,领着我们向山谷外跑去。 不多时,我们便逃到了山谷外。 龙小林和迪昭都受了伤,我与桃妖扶着他们在树边靠下。迪昭伤的轻些,捂着伤口警惕地打量着桃妖:“你是妖?你为何帮我们?” 桃妖撇了撇嘴,道:“我方才听那两名魔修说你们是师麟真人的后人。师麟真人在山谷中住了几日,他助我化出人形,每天和我说话,还请我喝仙酒……他对我有恩,我自然要帮你们。” 原来这桃妖说的高人竟是师麟。我忍不住问道:“师麟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住了几日?” 桃妖有些诧异地看着我,我愣了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改口道:“我是说……师麟真人。” 桃妖道:“他七月初七来的,在这里住了五日。” 我又追问道:“他就住在这里?没做些别的?” 桃妖歪着头想了想,道:“他每天都和我说话,他说他是来给西华山上的那位老祖贺寿的,可是他又说他来不是为了贺寿的,他想见一个人……哎呀,他说的乱七八糟的,我也听不明白,他又想去,又不想去,最后也不知道去了没去。” 我道:“他住了五日,也就是七月十一走的了?他去了哪里?” 桃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的神色变得黯然:“那天晚上他说他要上山,可他走了没多久就回来了,然后他就要离开。我让他带我走,可他不肯,说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说他有机会会再来看我……我在这山谷里已经住了几百年了,他是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 我回想了一下,七月十一晚,似乎就是我误入荣华英在合欢林温泉池幻冥阵的那一夜。师麟上过山?他该不会撞见了那一幕吧?不过撞见了又如何,他并不知我是谁,说起来,他与荣华英原本也该没什么交集才是,他又怎会突然想起要来给荣华英祝寿?这些事情桩桩都有些离奇。 龙小林虚弱地咳了两声,道:“他助你化出人形,或许也只是想要一个陪他说话的人罢了。” 桃妖睁着两只圆圆的眼睛看他,似乎有些不解。 迪昭扶着树干勉力爬起来,道:“此地不可久留,那两名魔修不怀好意,不久就会追上来。我们先离开此地再说。” 桃妖摇了摇头,道:“我的根还在山谷里,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你们要走,我不能再送了。” 迪昭往山谷中看了一眼,道:“小妖,今日多谢你相助,只是事态紧迫,我们没有时间在此地耽搁。待改日回了括苍山,我定向师父师叔禀明今日始末,再来偿你相救恩情。眼下我们却不得不走了。” 桃妖咧开嘴笑了:“那就不必了,我也是在报恩,只要改日你们见到了师麟真人,问他一声什么时候他有空再来看我,我便知足了。” 迪昭向它作了一揖,道:“若有机会,一定转达。” 迪昭和龙小林都受了伤,我施法带着他们御剑,好在我已成功筑基,这样简单的法术用来还是得心应手。向桃妖道别后,我们便快速离开了山谷,向括苍山飞去。 龙小林伤的不轻,靠着我的腿不住咳嗽。他咳过之后,低声问迪昭:“大师姐,那两个魔修额上刻着蓝莲花,是什么含义?”他毕竟年纪尚幼,见识浅薄,竟然不知那是大魔修黑莲的图腾。 迪昭道:“那是他们的门派。” 龙小林微微点了点头,小声道:“原来如此……我过去曾见过类似的图腾,只是那莲花的颜色与他们的有些差别,蓝的更加诡异,像是……蓝中带着黑,黑中带着蓝,我亦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颜色。” 我御着的剑猛地晃了晃,龙小林一个靠不稳,险些从云端跌下去。我连忙扶着他坐稳。 迪昭道:“林戌,你坚持得住吗?” 我忙道:“没事,只是方才……风有些大了……” 迪昭虽知道蓝色莲花是魔修黑莲的图腾,可毕竟她出生的时候黑莲已经陨落几百年了,她也只是听人口述罢了,并不知其中关窍。黑莲的图腾是莲花,可颜色究竟是黑的还是蓝的历来是有争议的,有人说是蓝色莲花,有人说是黑色莲花,两派人还险些打起来。可我知道,黑莲的莲花图腾是他用秘法粹出来的,那种颜色无法形容,似蓝似黑,蓝的妖冶,黑的诡异,只有他亲手印下的图腾才会有这般效果,其余的皆是他人仿制而已。可是黑莲已经陨落了千年了,他死之前都无人知道他究竟死在何处,龙小林又怎么可能见过他留下的图腾? 第五十一章 我御剑将迪昭和龙小林都带回了括苍山。 迪昭和龙小林都受了伤,但好在没有伤到真元,一回到山上,小牛蛋和几位长老立刻为他们疗伤,倒无人有空管我,因此我自个儿先回了弟子房。 好在我们与那二名魔修打斗的时候迪昭和龙小林虽然看见有只白狐在帮我,但当时局势十分混乱,他们也看的不太真切,再则山谷之中有不少被灵气吸引的精怪,他们只作毛团是如桃妖一般仗义相助的妖精,一路也不曾问过我。 我将毛团从纳虚袋中放出来。方才毛团替我挡了那魔修的法术,匆忙之下我也没来得及检查他是否受伤,如今终于有了空闲,我仔细一看,没想到他那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既然被烤焦了一块,原本如丝绸般手感的狐狸毛竟然被烧得有些刺手,我不由勃然大怒,十分心疼地将毛团搂在怀里不住抚摸。 毛团用尾巴扫了扫我的脸,道:“少爷,我不疼。” 这傻狐狸。 我道:“你不疼,我心疼。”本真人的枕巾毛巾就这样被人烧坏了一块,还不知哪一天才能再长好呢!这阵子叫我去哪里找如此贴合皮肤的皮毛去?早知道方才我倒宁愿推开毛团自己挨了那一下! 毛团狐狸眼盯着我瞧,一汪水在眼里打转,他伸出濡湿的舌头舔了舔我的手:“少爷~~” “唉!”我用力地把毛团往怀里按了按:“心疼死我了,心疼死我了!” 毛团乖巧地趴在我怀里,过了一会儿问我道:“少爷,那个师麟真人是什么人?” 我恍惚了片刻,道:“是你少爷我的一位故人。” 说来我也有些感慨,在我入灵虚山闭关千年之前,我都有几百年没见过师麟了。那时因云尧与怀胤的事,我离开了落英山,又过了百年,云尧和怀胤也离开了落英山,只留下师麟一人守着当初我们师徒修炼了千年的山峦。师麟的性格是我那三个徒儿中最冷硬的一个,他若是有云尧一半的乖巧,或是怀胤一半的温柔,我也不会几千年来都与不他亲近。其实我心里也知晓我自己偏心,有些对不住我这入门最早的徒儿,只是每每看见他,总是忍不住的嫌弃,其实这一切也不算他的过错,许是……我与他之间终究少了一份缘分。 这一回我离开括苍山,过了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却发生了许多事,还牵扯进不少我过去的故人来。原本我已断了凡心,只想认真修行,早日登仙,没想到一次天劫之后,我又陆续与他们有了理不清的牵扯。如今我自己也是一头乱麻。 云尧离开括苍山已经许多年了,他说要做一些重要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事?他曾去找荣华英要过天宝之实,又是为了什么?慕虚夺走那龟壳的目的是什么?师麟砍走榣木又有什么打算? 我越想越觉得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有人敲门。毛团连忙从我怀里跳开,化出人形,又成了那括苍派的小弟子。我起身前去开门。 屋外站着一个弟子:“林戌,掌门请你过去。” 看来小牛蛋已经替迪昭和龙小林疗好伤了。我吩咐毛团在屋中等我,连忙跟着那弟子去了主殿。 主殿里只有小牛蛋一人,其他人都不在,我进去向他行了礼,他连忙叫我起来。我问道:“掌门,迪昭师姐和龙小林如何了?” 小牛蛋道:“他二人已经无碍,我让人送他们回去休息了。我叫你来,就是要问问你,究竟是谁打伤了他们?” 我于是将在山谷中遇见那两名魔修以及师麟砍走了榣木的事情如此这般都告诉了小牛蛋。小牛蛋听后沉吟了许久,自言自语道:“没想到此事竟和师麟真人有关,看来我需要禀报师父才行。” 我忍不住问他:“掌门,云尧真人临走前说他有要事要办,不知是什么事?” 小牛蛋神情严肃地盯着我看了一阵,道:“师父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我被他看的怪不自在的,干笑着点点头。 小牛蛋摇头道:“我亦不知,家师什么都没告诉我。”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家师的决定,从来也不需要告诉我。” 我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唯有干笑。 小牛蛋还是一个劲地盯着我瞧,突然道:“前阵子,你们还在西华山上的时候,西华山的那位老祖却突然来了我们括苍山,向我打听你的事。” 我忙解释道:“都是一些误会。我一不小心擅闯了荣华英……荣老祖的禁地,惹了他的怀疑,因此他才来括苍山,许是对我的身份有些怀疑,后来误会都解开了。总之都是弟子的不是。” 小牛蛋欲言又止地看着我,终是叹了口气,道:“罢了,你的事,我也不多过问,总之平安回来就好。师父吩咐过让我好好照顾你,往后你若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便是。”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丢给我,道,“你只需拿着这块牌子来,谁也不敢拦你,你自能上殿找我。” 我收起牌子,道了声多谢掌门,小牛蛋只是摇了摇头,果真没再问下去。小牛蛋这家伙别的好处没有,但他得云尧的欢心,因为他十分老实,但凡云尧交代的事情,他总是不问缘由就会去做好,并且不该他知道的事情他从来不去打听。我以前觉得他不知变通,平白错失许多机会,若是换了真人我,什么八卦轶事我都定要打探到底的。可如今我却觉得这是小牛蛋大大的优点,替我省了不少事,也难怪云尧中意他。 我轻轻松松出了大殿,拦住一个小牛蛋的入室弟子问道:“这位师兄,向你打听一件事,请问龙小林现在何处歇息?” 那位弟子问我:“龙小林是谁?” 我道:“就是刚从西华山回来的那个小弟子。” 那家伙了然点头,给我指了个方向,我道了声多谢,便向那处去了。 我到了屋中,龙小林刚经过法术治疗,正在昏睡,因此我并未叫他,径自在一旁打起坐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真气顺延一周天后,神清气爽地睁开眼,却见龙小林已经醒了,正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道:“你醒了?好些了没?” 龙小林揉了揉受伤的胸口,道:“掌门替我疗伤,好多了。你没受伤吧?” 我道:“没有。” 龙小林笑了笑,道:“那你运气可真不错。”顿了顿,又道,“你运气向来不错。” 我假作听不懂,扯开话题与他聊了会儿,聊在西华山上他听荣华英讲解道法和我们在山谷中遇袭的事,我突然问他:“对了,回来以后我跟人打听了一下那个大魔修黑莲,对他的事情颇有些兴趣。你说你曾见过那莲花图腾?是什么模样,能否给我形容一下?” 龙小林蹙着眉头回忆了一会儿,道:“我记得是一朵九瓣莲,颜色似蓝又似黑,仿佛时时变幻,看久了,便会觉得心慌。” “九瓣莲?”我追问道:“你确定?我们见到的那两名魔修用的可是七瓣莲花。” 龙小林点点头:“我数过,就是九瓣没错。” 我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如今这世上,恐怕已经鲜有见过黑莲的人了,因此亲眼见过黑莲的莲花图腾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用这图腾的人大多皆是冒用,不知其中深浅。黑莲曾种过一株魔莲,亭亭玉莲,花开九瓣,因此他的图腾亦是九瓣莲。而他的弟子们皆用七瓣莲花为印记,弟子的弟子则用五瓣莲,以此甄别身份。后来七瓣莲被冒牌货们用滥了,几乎已没多少人知道黑莲自己用的是九瓣莲。龙小林年纪不大,他连黑莲是谁都不知道,这些事应当不是他听来的,既然他这么说,那便是他亲眼所见。 我又问道:“你在哪里见到的?” 龙小林答道:“在我的家乡。我小时候玩耍时找到了一个山洞,我一时好奇,就溜进去探险,就在那山洞里看见了那个莲花图腾。我还记得我一见了那莲花,便遭了魔怔一般,被吓怕了,于是立刻跑出了山洞。因为这样,这件事我一直记得。” 如果那果真是黑莲留下的图腾,那图腾里封印着他的魔气,龙小林一个年幼的孩子见了难受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龙小林过去曾跟我说过他家乡的事,他和张家兄妹是一个村子出来的,那里靠近滨海和骊山,是仙气和魔气交汇之处,传闻中那里封印了许多宝贝,有不少道修、魔修、妖修都在那里活跃。他竟然在那里见到了黑莲留下的印记?难道黑莲临终之前竟然是去了骊山滨海?! 打从本真人夺舍之后,也不是没想起过黑莲,毕竟从夺舍这件事上来说,黑莲还是我的前辈,如若有机会能向他讨教讨教,真人我自然是十分乐意的。只可惜他已经陨落了千年,最后又不知所踪,我便是想找寻他留下的遗物,亦无从找起,因此只好先来括苍山修炼。万没想到,到了如今,竟然有了黑莲的消息…… 一只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打断了我的走神。龙小林问我:“你在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干笑两声,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方才听到的传闻罢了。” 我见龙小林的脸色还很苍白,于是在他床头留了些丹药,道:“你好好休息吧,待你养好了伤,我再来看你。”说罢便离开了龙小林的房间。 第五十二章 括苍山上有个规矩,但凡教中弟子,修为达到筑基之后可有三个月的假期,回家省亲。修道之人的岁月短长与凡人自然不同,一般人修炼到筑基往往需要十年甚至几十年,家中不修仙的亲人往往寿岁将近,入了道门者大多皆清心寡欲,此番回去除却探视亲人之外,亦顺带了却红尘之事。 我和龙小林皆已筑基,然而龙小林打从入门到现在不过五年,而我进括苍派亦只有三年光景,因此我们还是十来岁的少年。本真人自然不必提,龙小林也尚未到需了断红尘的年纪。 这日我找到龙小林,问他:“你可有回乡的打算。” 龙小林道:“我上山不过五年,多亏了你教我的秘法,我才能这么快筑基。我本来是想再过些年,等我成功结丹之后再回去,我有些修为傍身,回去也不怕被人欺辱,可是我前阵子收到家里来信,说我父亲病重,怕是没几年寿数了,我怕他等不到我结丹的那天,因此想趁着这个机会回去看看。” 龙小林又问我:“你呢?你也要回乡吗?” 本真人活了五千年,早已见惯了沧海桑田,若说我还有什么亲人,便是我那三个徒儿和那些过去的情人了。我道:“我父母早已不在人世,我是家道中落才来修仙,无乡可回。不过既然有这样的机会,你若是要回乡,我倒是想和你一起回去看看,也不知你愿不愿意。” 龙小林有些惊讶地问我:“你和我一起回去?” 我道:“的确有些唐突了。只是你的故乡在仙魔交界之境,我过去在凡间也听过不少传说,因此甚感兴趣,早想有机会能去看看了。” 龙小林道:“当然可以。你给我秘籍,我还没有机会报答你。只是我家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仗势欺人偷鸡摸狗的家伙都有,你若不介意,我路上还能有个帮手。” 我忙道:“不介意,不介意,我们修仙者,除了禅坐苦练,出行走走,亦能开阔眼界。” 龙小林道:“那好,我就带你一起回去!” 我想跟龙小林回去,自然不是为了开阔眼界,什么样的世面真人我不曾见过?只是龙小林上一回提起黑莲一事,我始终挂念。黑莲陨落,并未有什么着作法宝传世,他活了几千年,攒下的东西自然不少,修炼时有所心得感悟,应当也会立笔成书,或是记下关窍。如能找到他的容身之所,或许会有所发现。 过了几日,我们便去找小牛蛋辞行,申请回乡省亲。我二人都已筑基,小牛蛋关照了几句便按照括苍派的惯例批了我们三个月的假,又给了我们一些清灵聚气的丹药,让我们择日自行离山。 不出真人我的所料,毛团也要跟我一起去。小狐狸早已修成了妖丹,他掩饰修为的法宝只能让他看起来无甚修为,因此他无法假装筑基,不能光明正大地离开括苍山。然而真人我路上也需要一条擦身洗脸的狐狸,再则小狐狸有些浅薄修为傍身,关键时候或许能够帮得上忙,因此我如上次一般将它装进了纳虚袋中,带着他一起离山。 我与龙小林择了一日晴时,收拾好行囊,便离开括苍山,向骊山滨海去了。 骊山滨海距离括苍山有数千里,我们筑基后可自如御剑,因此不过一天的光景我们便飞到了骊山脚下。龙小林所住的村子在一个山谷之间,由于此地人多眼杂,我们生怕引人注意,再则灵气紊乱,对我们的法术亦有印象,因此我们在距离龙小林家乡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便落了地,徒步往里走去。 骊山滨海由于处在仙魔气交汇之处,因此此地的风景十分奇特,水的东边是魔山,魔气萦绕,山上笼罩着灰蓝色的瘴气,山坡上寸草不生,只有诡异的魔花开的绚烂;山的西面是圣水,水清无波,岸边绿草茂盛,花丛斑斓,风景如画。 龙小林的故乡在靠近滨海的那一边,此地的景象果然奇异,分明相隔不过数里就是魔境,却偏偏感受不到半点魔气,若不回头,只向前看,倒是一处人间仙境了。 龙小林一路走一路向我说他家乡的事。 “我们住的那村子叫做龙马村,虽然小,风水却特别好。林戌,你看括苍山上是不是山灵水秀?” 我看过的山水实在太多,括苍山不过尔尔,比起我那灵虚山已是穷山黩水,然放在人间已是不错的了。我道:“挺好的。” 龙小林不无得意:“我们村子可比括苍山漂亮多了!只可惜树大招风,千百年来总有些恶徒在这一带往来,闹的鸡犬不宁的,村民也没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正说着,迎面走来两名胎息期的魔修。我们虽然已经换下了道袍,可毕竟身上有修为,我有些担心会和魔修起冲突,龙小林却拉了拉我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道:“低下头,别看他们。这里各路喽啰多得很,他们也怕引人注目,一般不会轻易动手,我们不去招惹他们便没事。” 原本道修和魔修是水火不容的,不过在骊山滨海这个充满古怪的地方,规矩自然也不同。我便听龙小林的,假作没看见那两人,果然他们也没有为难我们,自顾自地走了。 越靠近村子,路上经过的人就越多,果然是鱼龙混杂,妖修魔修道修都有。我们不去招惹别人,也就相安无事。我继续方才的话题,问龙小林道:“那你们村的人为什么不搬走?” 龙小林道:“我也问过我父母,听说我们村的人从祖上就一直住在这里,听说我们这一族的人身上被下过禁制,不得搬离故土,若不然便会不得好死。我也听闻过有村民不堪其扰而搬走,最后的结果很不好……唉,其实都是听说的,我们年轻一辈都想出去走走,至少学一身好本事再回来,可他们上了年纪的人很信邪,说什么也不肯搬。你看我离开家乡如括苍派学道,不也没什么事?”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皱了下眉头,龙小林提到禁制,我倒是的确听说过这样一种禁制。譬如上古十大神器流落民间,上神们为了保护神器,会挑选一支法力高强的部落守护神器,并在他们的血液内种下禁制,他们子子孙孙都将以守护神器为己任,如若背叛,则出发禁制,下场将十分悲惨。然而这样的部落在最初必然是很强的,能够担当守护神器的大任,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斗转星移,子孙后代难免离心,又或是与外族通婚,高强的本领渐渐失传,最后这些人无法再担当守护神器的重任,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守在这个地方,只是被禁制纠缠,受尽折磨无法离开。听龙小林的描述,他们的村民很像是这样的状况。如果他们的村民体内当真有禁制,那么龙小林骨血里应该也遗传了禁制,至于他和张家兄妹离开了龙马村这么久也没什么事,想是年代久远,禁制的法力也逐渐减弱了。不过,难道这骊山滨海当真藏了什么绝世珍宝?值得当初的人费这么大的代价给一族人下禁制守护? 我正思索着,突然斜前方来了一个道人。那人行色匆匆目不斜视的,并没有注意到我们。这一路往来的人并不少,我本是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觉得那人有些眼熟,留神多看了一眼,猛地如遭雷劈。 龙小林也看见了他,突然长大了嘴,惊讶地啊了一声:“他是……” 没等他说出口,我一把捂住他的嘴,迅速将他拖到一旁,在一棵大树后躲了起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本真人分别没多少天的荣华英!自然,他并不是以原本的样貌出现的,否则一个元婴修士在此也太过招人耳目了,他用法力修改了相貌,是我们第一次在温泉看到他时的模样,并且又戴上了“虚丹”掩饰修为,故而龙小林认得他。 荣华英匆匆从大树边经过,并没有注意到我们。直到他走远,我才终于松了口气,放开了龙小林,从树后走了出来。 龙小林伸长了脖子看着荣华英离去的背影,不解道:“那不是我们在上西华山前碰到的那个家伙?他怎么在这?你干嘛拉着我躲起来啊?” 我含混地解释道:“打从我们上了西华山就没见过他,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他又出现在这个地方,万一他并不是好人,而是别有用心怎么办?” 龙小林困惑道:“他不是还帮过我们吗?” 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总之,多一份警惕心总是没错的。好啦,不说他,赶紧带我去你们村子吧。” 龙小林似乎还有疑问,不过也没与我多做纠缠,又看了看荣华英消失的地方,耸耸肩,带着我继续向龙马村走去。 我心里却是十万个疑惑。荣华英不是去找慕虚和胡山了吗?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身份他已经知道了,也不知过了这么些天,他想我了不曾……真人我倒是有些想他,那天筑基时被他盯着,也没敢在幻境中与他双修,后来在梦里倒是又补了一发呢…… 第五十三章 龙小林一路都在向我描绘着他的村子是如何美丽。 “我们的村子漂亮极了,每家每户院子里都种着三棵桃树,这也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说是桃树有灵力,能保佑一方水土。我们那里的屋子都是用青砖灰瓦盖的,现下正是春天,这时节屋瓦上落满了桃花瓣,可漂亮了!” 我已经几千年没有逛过人间的村落,修仙的山山水水固然灵秀,可回忆起来,有人气的地方却是另一番景致,听龙小林这样说,我不禁回忆起当初我尚未发迹时最喜欢的便是溜下山去人间玩耍,那些雕梁飞栋,寻常人自酿的美酒佳肴,虽接着地气,混着浊气,却也着实是种非凡的体验。 我不禁加快了脚步,随着龙小林像龙马村走去。 很快,我们的眼前就隐隐绰绰地出现了灰色的村落。龙小林道:“到了……啊!” 龙小林看见前方的景象,诧异地停住了脚步,我亦停了下来,有些吃惊。村落的牌坊已经塌了,看来是被人打落的,碎石散在一边,大部分已碎成齑粉,余下两块较大的,依稀能看出是龙马村的“龙马”二字的一角。 我与龙小林对视了一眼,龙小林慌慌张张地向村内跑去。 映入我眼帘的龙马村并非龙小林所言的美丽村落,有一大片已成了废墟,满地散落着青砖灰瓦的残片。龙小林匆匆忙忙向他自己家的方向跑去,我连忙跟上。 很快,龙小林就跑到了他家门口。很可惜的是,这里也没有幸免于难,主屋已经塌了,院中种着的三棵桃花树都被折断,桃花瓣散落在废墟堆上,为此处的残破更添了几分凋零的凄凉。龙小林惨叫一声,焦急地上前翻着屋瓦,口中呼唤着他的亲人:“爹!娘!你们在哪里!” 我已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因此依旧十分冷静,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这里显然发生过很激烈的打斗,并且打斗的人修为都不低,虽说不可能达到本真人夺舍前那样的巅峰,但起码不是普通的喽啰,因此法术波及的范围以及强度都十分厉害,少说也是金丹以上的修士。 龙小林没找到他父母,焦急地四处张望,只见远处走过一个肥头肥脑的中年那人,他猛地跳了起来,追了过去。我连忙跟上。 那男子并没有修为,不是修道中人,看上去只是个普通村民,按人间的算法,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他肥头大耳,浑身浊气,看来是吸饱了油水,只奇怪的是他的模样缩头缩脑的,似乎在畏惧什么。龙小林拉住那人道:“张伯!你看见我父母了吗?” 那男人显然吓了一跳,定睛打量龙小林,露出惊讶的表情:“龙小林?你怎么会在这里?”说完又四处张望起来。 龙小林道:“我回来探亲的,张春花和张大强没有回来。” 那男人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我听他们的对话,看来这人似乎就是张家兄妹的亲人了。 龙小林焦急地问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村子会变成这样?” 那男人道:“前两天,村子里来了两个男人,都是修真的,他们和其他人一样,也是来找宝贝的,一来就到我们村子里问东问西,拿出一朵蓝色的莲花来问我们有没有见过,问我们此地的风水八卦。他们的修为很高,好像比其他人都厉害,我们不敢得罪他们,他们问什么我们只好答什么。” 我问道:“他们的修为有多高?” 那男人一脸茫然:“我也不知,不过就连中角大人都被他们杀了。”他露出了恐惧的神情,颤抖着说道:“那个男人只用了一招,就轻易杀了中角。” 我问龙小林:“中角是谁?” 龙小林解释道:“是他们张家过去倚靠的魔修。” 我了然点头。像龙马村这样的情况,外来寻宝的修真者多不胜数,村民由于禁制不敢轻易离开,而寻宝者也想仰仗村民对地形的熟悉度,因此不会轻易伤害他们。由于寻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些法宝需要等到一个契合的时间才会现世,因此就会有修真者在此地住下。为了平衡势力,必然会有人家以一定的信息为报酬投靠修为更高强的修真者,仰仗他们的保护,不被其他修士欺辱。我过去曾听龙小林说过,张家仰仗着一个金丹魔修,在龙马村里十分得意,因此张家兄妹才恃强凌弱的总是欺负龙小林。想必那个金丹魔修就是中角了。能够一击击杀金丹魔修,看来那两个修士来头不小。 那男人接着道:“昨天晚上,也不知道什么缘故,他们两人起了内讧,自己打了起来,打的昏天暗地,其中一个引了一个天雷就把我们村子劈成了这样……” 龙小林急急道:“那我父母呢?” 那男人道:“我也不知道,许是已经逃了。我也想逃,唉,管他什么狗屁禁制,今晚就走!” 我急急问道:“那二人打斗的结果如何?” 那男人道:“我也不知,他们打着打着便往那边去了。”说着指了指村外,正是我们来的方向。 我立时想到了刚刚过去的荣华英,似乎他刚才也是从龙马村而来,与我们擦肩而过。我连忙问道:“你方才有没有看见这样一个人?”说着便将荣华英伪装后的相貌衣着向他形容了一遍,因为张家兄妹的父亲不是修道中人,我与他说修为他也看不出,因此我并未赘言。 他摆了摆手:“昨晚上他们大打出手,惊动了方圆几里的人,很多道士都来看热闹,一整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我哪里记得住?” 我拉着龙小林道:“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龙小林犹豫道:“已是昨晚的事了,早已不知那两个人跑去何处了,我们去哪里找?” 我实在是好奇荣华英为何会来此地,不过龙小林说的也有道理,尚不知对方究竟是何人,贸然前去,只怕要吃亏,再则荣华英在此,有什么事就先让他去解决吧,以他的能耐,应当不至吃什么亏。 我问张家兄妹的父亲:“你可知此地修为最高的是什么人?”骊山滨海虽说有不少传说,但实际在此地真正的高阶修士并不多,因为这里的水土不适合修炼,都是一些不脚踏实地想要一步登天的宵小之辈才来此地寻找传说中的宝物,再则本真人活了五千年,还没听说过这里真的掘出过什么天材地果或是名器法宝,也不过都是些江湖传言,因此此处虽然鱼龙混杂,但真正的高手并不多。 姓张的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些道人的修为怎么看,不过从前,我们村里最厉害的便是中角,听说别处还有几个跟他差不多厉害的人。我活了这么久,见过最厉害的应当就是昨晚那两个。” 果然,以前金丹修士在此地就能称霸一方了。我心里愈发好奇,那两人究竟是什么人?也不知本真人我认不认识。 姓张的道:“不过你们说了,我收拾收拾,赶紧走了,这鬼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了。”说着便匆匆走了。 龙小林的家已毁了,他的亲人不知所踪,也不知从何处寻起,他站在废墟堆上,有些茫然。 我道:“你的家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或许他们已自行去避难了,担心也是无用。我们在此停留几天,你再问问村里剩下的村民,或许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眼下不如你先带我去寻那莲花图腾。” 龙小林摇头,道:“眼下去不得。那里是一个山洞,平日里山门皆不开,只有丁卯年、丙午月、丁未日、丙寅时,又逢月朔,才有山门可进。” 我不由吃了一惊。丁卯年、丙午月、丁未日、丙寅时,四柱皆火,月朔时又是月阴最弱之时,龙小林所谓的山门应当是黑莲所设下的阵法,这样的布置倒也有道理。我连忙掐指算起了天干地支,算完后方才松了口气:好巧不巧,丁卯年、丙午月、丁未日,正是明日,明日的丙寅时山门便可开启,我便可进入一窥。 龙小林道:“我们先找一处歇下吧,明日到了时辰,我便带你去。” 我道:“也好,那就多谢了。” 第五十四章 到了第二天凌晨,龙小林果然叫上我出门,丙寅时正是天还没亮的时候,我们偷偷摸摸离开龙马村,向滨海走去。 一路上,我不禁回忆起了一些往事。本真人性格脾气一贯是极好的,这世上我只对修仙和与美人双修有兴趣,全天下的美人皆是真人我的朋友,我轻易不会与人结仇,要知道当年我之所以会踏入道门,无非是想多挣几年寿岁,可以多看一些美人罢了。正因为如此,我可说是没什么仇人,黑莲却是个意外。 我与黑莲倒也说不上是仇人,或者更确切地说法是,他视我为眼中钉,我却不大在意。至于他究竟为什么会如此这般,本真人也摸不清头脑,或许是他对于道修者的仇视而致使他对我亦有所迁怒吧。于本真人而言,无论妖修魔修道修,我是一贯不在意的,大家不过是选的道路不同罢了。因此,本真人非但从未害过黑莲,甚至还帮他过。 黑莲夺舍之前,也是个实打实的美人,他那时行为乖张,得罪了不少人,许多人都想要他的命,就因为他生的美丽,本真人不忍心看一个魔修的美人被人这样为难,因此在他落难之时明里暗里我都帮他解决过不少难题,虽说大多是些举手之劳,可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只可惜黑莲夺舍重生之后,却没能挑一具好壳子,虽然选了个极有修道天赋的壳,短短时间就迅速恢复了修为,可他新胎的相貌却差强人意,虽说算不得丑陋,可也不过是平凡之姿,让人没有多看几眼的欲望。我听说了他夺舍的事情后,还特意去看过他一回,想着若能帮他便帮他一些,可是看了他的新壳子后我便没了兴趣,把他的事情抛诸脑后,甚至好一段时间没想起来,后来再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已经闯下了滔天大祸,灭了当初杀死他的道修满师门,惹得道修和魔修双方彻底反目成仇。 若是这桩事情到这里就了了,倒也罢了,可大大出乎我意料的是,黑莲虽未成魔,却成了心魔,当初我没少帮他,他却恩将仇报,频频来找我的麻烦,最过分的一次他甚至掳走了云尧。那时云尧可是我的心肝宝贝,他这一举动惹得我勃然大怒,救回云尧的时候我和黑莲狠狠打了一场,把他打成了重伤。我冷冰冰地告诉他,过去我替他做的那些,就当是好心喂了驴肝肺,他不记恩情,我也不放在心上,我也早已不把他这个人放在眼里了,可若往后他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必然要他付出代价。从这往后,我和黑莲就结下了大梁子,他开始疯狂地修炼,修为突飞猛进,险些没追上本真人。只可惜他到底棋差一步,最终还是陨落了了。 我正想着心事,突然脚下踢到了一样东西,我险些被绊倒。 龙小林走在前面,听见动静,扭头问我:“怎么了?” 我弯下腰将方才绊我的东西捡起来,亮起火光,发现那竟是一串破碎的赤炎珠。若只是一串赤炎珠倒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是那赤炎珠上刻着荣华英的印记,这法宝是从他宝库里取出来的。 我不由大吃了一惊。这赤炎珠已经失去了法力,它遭受过沉重的法术打击,看来他的主人曾经与人发生过一场恶斗。难道荣华英竟然和人打斗过?看样子,似乎就是不久之前的事,是谁?荣华英有没有受伤? 我正出神的时候,冷不丁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抬起头,只见龙小林已经站在我跟前了。龙小林好奇地看着我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我连忙将赤炎珠收了起来,镇定道:“没什么,路上有人掉了一串珠子。我们继续走吧。” 龙小林疑惑地看了看我,耸耸肩,继续向前带路。 我们离龙马村越来越远,走着走着,我便越发觉得神清气爽了。这里越来越靠近骊山滨海的交界之处,这里有个很奇怪的景象,越靠近交界之处,仙气和魔气反而越强,且越纯正,举个例子来说,就好像是两堵墙,为了抵御对方的入侵,交界之处的墙是最厚实的,越往外越稀薄。 不一会儿,我们就走到了滨海边。 我疑惑地问龙小林:“你说的山洞在哪里?难道在海底?” 今晚正是月朔之日,天上几乎没有半点月光,我们所视的范围不过几尺远。龙小林没有回答我,而是捻了个火烧诀,照亮了面前的路。我惊讶地发现,海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银色的路,通往海的中心,距离我们数丈之外,在滨海之上,有一座小小的山包。 我不由地吃惊极了。那滨海上原本并没有这样一个山包,这应该是黑莲布下的阵法。此时是正是深夜时分,万籁俱静,寻常人根本不会挑这种时候出门,因此这个阵法十分隐秘,想来应当也没多少人发现过,却被龙小林因缘巧合撞破了。 龙小林道:“走吧。”说着便率先踏上了海水上出现的银色道路。 我见他走的稳妥,便跟了上去。不一会儿,我们就走到了阵法的中心。小山包上有一扇小门,龙小林率先低头进入,我亦尾随其后。那山包只是个障眼之法,看起来虽十分小,可进入之后,却是一间十分宽敞的洞室。 我打量起这间洞室来。 整个洞室可谓空空荡荡,洞室的中央放了一个打坐用的蒲团,蒲团上刻着莲花图腾——正是黑莲那黑蓝诡异的九瓣莲花。洞室的四周点着蜡烛。除此之外,整个洞室中再无任何摆设。 我先走到角落中,看了看正在燃烧的蜡烛,发现那是鲛人烛,可点万年不灭。 龙小林走到洞室中央,蹲下看了看蒲团。 我走上前,龙小林还在看那蒲团上的蓝莲花,我问他:“你从前来这里也是这样?” 龙小林终于收回目光看我:“是啊。” 我道:“你方才在看什么?” 龙小林摸了摸后脑勺,道:“这莲花怪瘆人的,看的人心慌。”他站起身,绕着蒲团走了走,道:“我上一回来,在这里坐了一会儿,觉得心慌慌的,就跑了。我一跑出去,这海上的山便消失了。这里约莫就是那个黑莲大魔修练功的地方吧,好像也没什么稀奇的。” 我心里却觉得不对劲:“若只是为了练功,他何必辛苦布下这样的阵法?” 龙小林转了两圈,道:“我又觉得难受了。不然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我总觉得这地方很是怪异,怕会出什么事。” 我没有搭理他,正在研究蒲团上的莲花图腾。我绝对不会认错,这就是黑莲留下的东西。原来千多年前黑莲销声匿迹,竟是来了这个地方。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他是在这里陨落的吗? 突然间,我发现蒲团上似乎沾了些淡淡的血迹。那血迹十分新鲜,还是红色的,绝不是千年之前留下的。这倒令我十分诧异了——有人来过这个地方? 鬼使神差的,我将手轻轻覆到那蒲团上的莲花图腾上,开始念咒。龙小林在我身后叫了一声,我毫不受影响,念得越来越快。 忽然,四周的烛火猛地晃动起来,火苗愈窜愈高,在墙上印出了四朵莲花。再接着,莲花蒲团渐渐陷入地下,然后从中间裂开,洞室的地下出现了一道裂缝。 我尚来不及收手,就被一股吸力吸住,一头栽了下去。 我在黑暗中一路跌跌撞撞,身体全不受自己控制,也不知滚了多久,我一头撞在墙壁上,身体终于停了下来。 “哎哟。”真人我哼哼着扶着腰站了起来。丢人丢大了,我竟然是滚下来的,简直有损我灵虚真人的一世英名。还好这鬼地方没有其他人在,要是谁看见了方才那一幕,我非得将他灭口不可! “咳……” 突然,我听见背后传来了一声虚弱的咳喘声。 我猛地回头,只见黑暗中一个黑衣男子正在打坐,他的胸前有一颗淡蓝色的内丹,那颗内丹已经变得十分透明了。 对于眼前的场景,我简直震惊的不知作何反应。这家伙也算是个老熟人了,不是别人,正是在西华山上自己逃狱消失的慕虚!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是克化那颗不知道属于哪个倒霉蛋的内丹,而且已经克化的差不多了,怕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这颗内丹的修为就能够完全被他吸收了。 慕虚正在施法,如若被打断,极容易走火入魔。因此他应当是听见了我的声音,却不敢睁眼看我。他身边的光芒愈来愈胜,显然是他加快了施法的速度。 眼下只要我轻轻捻一个火球往他身上一拍,再低级的法术也可能扰得他气血逆转而亡。然而我并没有这样做,毕竟我和慕虚无冤无仇,犯不着这样害他,再者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他。可我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我想起路上捡到的那串荣华英的赤炎珠,心猛地提了起来,立刻对着那颗内丹使用了追索术。 不一会儿,胡山那张令人厌恶的脸便浮现在我眼前。 我原本担心慕虚害了荣华英,这颗内丹是荣华英的,没想到竟然是胡山,倒令我有些讶异,因为我原以为他们是一伙的,没想到竟是狗咬狗。既然胡山已被慕虚杀了,我也懒得多事,索性置他于不顾,在这个地宫里转悠起来。 方才我担忧荣华英的安危,尚没有察觉,现下我松了口气,便开始觉得不适了。这里应当是在滨海的海底,已到了仙气与魔气交界之处,我如今已没有高强的修为傍身,被两股气侵身,时间一久,神智就有些模糊。我连忙掏出小牛蛋给的清灵丹,一口气吃了数颗,又念了会儿清心诀,这才觉得好受一些。 我开始打量这个地方。这也是一间洞室,然而这间洞室四周都有密道,我再回忆我方才落下来时经过的路,看来这是一间颇有些复杂的地宫,也不知慕虚是怎么进来的。我一转身,却见身后堆了不少法宝,慕虚从荣华英那里盗来的东西几乎都在这里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其他宝器,看来他从别的地方也搜罗了不少好东西。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那堆法宝边上,角落里的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是胡山拿走的那个龟壳!! 我立刻回头看向慕虚,那颗内丹已经被慕虚克化的几乎完全消失了。我登时理清了不少混乱的头绪——看来张家兄妹的父亲说到的两位高阶修士,就是胡山和慕虚,他们而来不知缘何来此,又不知缘何大打出手,大抵还是和这个龟壳有关。虽说慕虚的修为低了胡山好几个段数,可他还是赢了。我来的路上见到的那串赤炎珠,应当就是他们留下的东西,我看见荣华英的记号,便以为是荣华英的东西,实际上这些东西早在西华山上就让慕虚给偷了。慕虚应当在和胡山的打斗中受了伤,可他却杀了胡山,并且取出了他的内丹,化为己用! 只见慕虚身遭的光芒猛地一闪,那颗内丹终于彻底消失,慕虚如同被抽干了一般软倒在地上。 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能够察觉出慕虚的气息非常紊乱——他胸口有一道长长的血痕,他受了重伤,看来曾经和人有过一场恶斗,那人应当就是胡山;他在虚弱之时还布阵施法,无疑是雪上加上;他又克化了一颗修为比他更高的人的内丹,这玩意儿可不是那么好消化的。因此虽说慕虚已完成了法术,可眼下的他还是十分虚弱,怕是我想取他的性命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我眼神一厉,猛地抓起他的手:“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魔气?!”他身上魔气和真气交织着,周遭的两股气都在往他体内汇聚,而他并没有表现出抗拒。 慕虚的身子发软,被我一拉,便靠在我怀里。他有气无力地冲我笑了笑,指指蒲团边上的一颗珠子。 我拿起那颗珠子看了一眼,勃然色变——那是一颗道真丹,魔修戴上它,可以遮掩身上的魔气。 “你、你、你竟是魔修?!”我警惕地打量着他:“不对,若是魔修,你身上为何又有道家真气?难道是方才那颗内丹所致?”我厉声问他:“那是胡山的内丹,你杀了胡山?!” 慕虚点点头,突然缠着我的腰向后一倒,我被他带倒在蒲团上,压在他身上,姿势十分暧昧。 慕虚仿佛一条蛇一般手脚并用地缠上了我,温热的手掌在我身体上游走,喉间发出呻吟声。 我看穿了他的企图,简直被他气笑了:“你可真是,学的都是什么旁门左道?偷鸡摸狗,杀人夺丹,竟然还想与我双修,用我做鼎炉,梳理你体内紊乱的气息?!” 慕虚的身体僵了僵,微微皱眉。 我双手支在他耳侧撑起上半身,冷笑道:“要论双修,我可比你学的更透彻些。想要利用我就请免了,不过要我助你也不是不行,我有个双利双赢的双修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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