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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的宠物 第一部 童年——by细嚼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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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听到了扑的声音,问谁在下面搞小动作。大家都不承认,老师就一个一个查,等查到我这边的时候,王老师就问:“怎么这么臭!”接着又问:“是不是大便拉身上了?”
  我说:“没有。”
  “没有?”王老师显然不相信,“你把裤子给拔了!”
  我不肯,王老师就更加肯定,然后将我赶出校门,“屎屁孩子,滚回家去,今天就不要来上学了!”
  等我腻了一屁股的大便回到家中,母亲问道:“峰啊,怎么回来了?还没放学呀?”
  我咧咧的回答:“大便拉身上了,老师将我赶了回来。”
  母亲一把揪过我,举着手就要打,突然看到我泪光闪动的双眼时,手就停在空中,始终没有下去。
  那时已经春暮,天气还算暖和。母亲将我脱了个精光,拖到靠着江边的那个木船河里去洗屁股。母亲一直都没有出声,默默的给我洗。我也没有出声,可能那时小,无法理解当时母亲的心情。直至今日回想起来,我才体会母亲那时的悲痛,本以为自己的儿子从小懂事有出息,这是她唯一骄傲和寄托。没想到,儿子还是那样的蠢呆如木,闹了这么大个笑话。这件事肯定会传到奶奶姑姑耳里,他们见到母亲不知道又要说些什么样的难听话。

  笠日,等我再回到幼儿园,大家就不再叫我邵雪峰了,小朋友们都亲密的称呼我“大便王”。就连同桌的黄小花也不肯跟我手拉手的一起放学回家,“你是大便王,我不跟你一起拉手。”然后扭头就跑去拉姜盛的手,开开心心的和他走在放学的乡间小路。

  注1
跑船的人家怕小孩在船上乱跑,危险很大,都用绳子扣住小孩系在船蓬的立柱上,给孩子的活动范围很小。小孩的背上一般还会绑着泡沫,防止真的落水,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注2 侠子 镇江方言,表示小孩


 


  三

  母亲从来不让我出去玩水,因为一个算命先生给我算过命,说我是在船上出生,属旱蛇,天性与水相克。至于是否真的天性与水相克这个只有周公孟娘清楚,母亲却把这条当作圣旨,战战兢兢的信守,从来不准我靠近水塘。谁会想到江南水乡长大的孩子会是个旱鸭子?这不,我就是,长到了快30岁还是。
  据说母亲生我那天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伯壳船摇晃的利害,父亲在船舷上绑缆绳,母亲却在船舱里疼的死去活来。母亲说我是个磨人精,还没从肚子里跑出来就开始折磨她。后来羊水破了,母亲就知道等不及送医院了,一咬牙找来一把平时剪鱼用的大剪刀往油箱里的柴油中浸了一下,就把我生在了大木盆里。再手起刀落的剪断脐带,扎了个结了事。
  我一直怀疑自己的肚脐怎么会这么丑:别人的都是圆圆的陷在里面,我的却如喇叭花一样翻在外面。等知道这个缘由后,我才痛恨自己怎么不晚点儿出来,好让个熟练漂亮的护士阿姨帮我打个好看的肚脐结。
  人人都传言胎盘的营养丰富,如果孕妇吃了就不需要做月子。长大后还听说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将孕妇的胎盘带回家自己煮了吃。动物世界里的哺乳动物在产子之后也将自己的胎盘吃掉。
  有天,我就问母亲:“妈,你生下我之后,将自己的胎盘给吃了吗?”
  母亲很自豪的回答:“当然吃了,这种好东西人人都会抢。如果在医院生产,根本就要不回来。”
  母亲长的漂漂亮亮的,没想到这么生猛,接下来的我就没敢问。问什么?当然是问她,煮着吃,烧着吃,还是炖汤喝。

  当母亲看着木盆里的小东西赫然有着一个男性特有的第一性特征后,幸福的连忙直呼:“万根啊!万根啊!咱们有儿子了!”
  虽然外面雷电交加狂风猎猎,母亲的这声尖叫却犹如万马齐鸣之势一下子就将父亲给震晕(注1)了过去。父亲竟然丢下手中的缆绳,冲到了船舱里面。当真的看到我的时候,却愣在了当场,眼里含着点点泪花。好半会,父亲才呐呐出声:“少兰,让我,让我抱会。”
  风停了,雨歇了,船也靠了岸。父亲连忙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了他最亲的人——也就是我的奶奶。
  奶奶的眼皮都没抬一下,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好啊,终于有儿子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儿子么?那还不去照顾他们母子,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我无法体会当时父亲的心情,因为我没有一个这样的母亲。我的母亲疼我,怜我,爱护我,从来不让我吃一点儿的苦。我也不想去问父亲,自从我上了小学之后,父亲这两个字对我来说陌生多过熟悉,甚至有点憎恨,痛恨自己竟然有这样一个父亲。
  母亲常常说:“峰阿,你一定要有出息,不能象你父亲一样被人欺负!”
  我也没问母亲,既然父亲这样窝囊为何一定要嫁给他。凭母亲的容貌,要找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应该不成问题。
  还有一直令我不解的是既然奶奶跟父亲没有感情,奶奶怎会答应让父亲接她过去住破木屋?照理来说,她自己每个月有固定的劳保金,女儿家又舒服,何苦跟着父亲来吃苦?
  所有的一切,到后来我都不想问,也懒的去问,答案随着生活的继续也会豁然清晰——生命的延续,只是为了问题的解答。

  木船社里大大小小男男女女上了学的孩子大概有三四十人,大的上初中,小的如我才上幼儿园。女孩子从来不和男孩子一起玩,男孩子玩的东西花样繁多:游泳,打仗,摸鱼,捉虾,火柴盒,四角片,香烟纸,弹珠,铁环,弹弓。。。。。。有些我也忘了。
  男孩子玩的东西我多半不会:游泳,摸鱼,捉虾,这类跟水有关的东西母亲从来不让我玩;火柴盒,四角片,弹珠,香烟纸,这些我又总是输;打仗,炸碉堡,我老是当俘虏然后被人虐待。虽然我成天跟各位八路军哥哥们喊着:“八路军是优待俘虏的!八路军是优待俘虏的!”结果还是被揍得满头是包。
  最终发生了一件事,让我不再跟他们一起玩。那天,大伙在江边滩涂上玩对战游戏。一般对战的双方分成两派,一派演八路军,一方扮土匪。那次我又被选为土匪,而且还是一个打探敌情的小土匪。
  我乔装打扮,悄悄的来到共军的营地,还没有接近核心人物就被逮住了。然后就被言行拷打,逼我加入。
  我死活不肯,虽然是个土匪,一个小小的探子土匪,但做人一定要有骨气,这是我妈告诉我的。“我才不加入,你们肯定玩玩。”然后我就大声呼喊:“三子哥!三子哥!这里有敌人!这里有敌人!”
  一下子,我被郑兵和卞迎军狠狠的压在地上,乱敲我的脑袋。我的脾气就跟茅屎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这样我叫的更凶,他们也打的更凶。等到我脑袋开花,他们才吓坏了,人也跟着溜了。
  我挂了彩回到了家,母亲拿起鸡毛掸子往我身上招呼:“叫你不要跟大侠子玩,你还是跟他们玩!看我不打死你!看我不打死你!”打倒最后母亲也累了,抱着我呜呜的哭。
  接着母亲找来紫药水和纱布,然后将我破皮的那部分头发剪掉,涂上了紫药水,再缠上纱布。
  破损之处结痂好了,但那部分头皮却如胸口的烫伤一样开始不长头发。记得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剃了个光头,然后照着镜子数了一下,不多不少共有三块。长大后,注意形象了,通常都不会理太短的头发,不想让那三块白白的头皮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在空气中引人遐想。

  不再跟男孩子们一起玩,我就跟着三个姐姐一起玩。跳牛皮筋,扎毛线,玩家家酒,日子到也过的逍遥自在。虽然我们姐弟四人也会斗气,也会打架,毕竟大家是一家人,没有隔夜愁,第二天又开开心心的在一起。
  家里虽然穷,但也三餐周全,母亲每天变着花样给我们弄吃的,几乎能吃的野菜,我们姐弟四个都吃过。我怀恋那时候真的很有口福,现今吃顿正宗的野菜极不容易,况且好多都已经买不到了。
  那是我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没有忧虑,没有杂念。找一句贴切的诗句就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欲上层楼,欲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然而,那年年底确是应了下句,来的也特快了些。本来父母经过一年的结余终于存了八十几块钱的存款,可以舒舒服服的过个年。谁知,快到过年的那个月大姐得了急性肺炎,一下子将所有的钱花了个精光。据母亲说,那年过年家里只剩下3毛钱。
  大年三十,父亲还跑到镇上给人家打短工,帮忙切大理石。等到他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半,到了新年的第一天。我们姐弟四个一天都没吃东西,饿得直哭,母亲就一边搂着我们四个一边安慰的说:“爸一会就会回来,你们忍着点。爸一会就会回来,你们忍着点。”
  父亲终于回来了,浑身湿漉漉的,还带着热腾腾的包子和馒头。我欢呼了一下,抢了一个包子几乎两口就吞下去,噎的差点背不过气。父亲端了一碗水,顺着我的脊背轻轻的拍着,喂我喝水顺气。
  我从来没有想过,大年三十的夜里,零下七八度,到处都是寒冰冷雨的,父亲却带回来了热包子热馒头。父亲去世的那天,母亲哭的昏天暗地,一边哭一边说,父亲一生凄苦却从无怨言。那个三十的夜里,他带着体温的热包子热馒头却不肯吃一个,因为明天没活干就没有吃的,他要省下来给他的四个子女们吃。而他的儿子懂事后却从来看不起他,等到他死后,他才知道,一切的一切已经太晚,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孝顺他的母亲,因为母亲是父亲这一生最爱的女人。

  (写到这里,我不禁泪湿了双眼。)

  我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天冷容易感冒,天热就会中暑。在我上了中班的时候,母亲就给我找了个干妈,让她荫护着我,使我能够健健康康的成长。不过说来神奇,自从拜了干妈以后,我的身体状况就开始转好,气色也越来越好。母亲就常常带着我和礼品跑到干妈那里去拜祭神仙。
  干妈是营村出了名的神将,信徒成百上千,镇江的,南京的,上海的,据说还有海外侨胞。每年大年初一,干妈家大摆宴席,前来拜年的人熙熙攘攘,此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大年初十。
  虽然我学的是马克思主义唯物学说,但我对干妈还是比较孝顺的,每年过年唯一跑去拜年的就是她老人家,就算我工作了,后来在南京定居了,也丝毫没有改变。致始至终,你都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不是小心眼,也不是记仇,而是完完全全的爱憎分明,三个姐姐如是评价我。


 


  注1 这里并不是指真的晕了过去,只是常用来形容一下子无法思考,干出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四

  我成了大便王之后,幼儿园里面的孩子就不愿意跟我在一起玩。三个姐姐之中只有三姐还在上幼儿园大班,我就成天跟着三姐屁股后头转。对于幼儿园里发生的事情,我也忘了差不多,毕竟二十多年过去了谁还在乎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只是还有两三件事情仍记忆犹新。

  清楚记得表演过一次蝴蝶和花朵的故事。
  故事没有什么新意,三只非常要好颜色不同的蝴蝶遇上了雷阵雨(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然后就飞到花园中来躲雨。红花说,我只让红蝴蝶躲雨,然后三只蝴蝶发了一阵感慨就悲伤的离开了。飞到了黄花那里,黄花也说,我只让黄蝴蝶躲雨,如此类推。最后三只蝴蝶的友谊感动了上苍,赶跑了乌云,踢走了狂风,还把太阳公公拽了出来。
  整个表演中,我就是花园里的栅栏,没有一句台词,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呆呆的站在舞台上扶住一个大硬纸片——表示那就是花园的围墙。后来表演结束的合影中到底有没有我,我也不清楚。照片嘛,当然也不可能给我。

  还记得有个同年纪的女生,长的瘦瘦小小,名字我到现在还清楚,叫郎莉。
  她母亲是在铁路边拾煤渣给火车撞死的。如果有人欺负她,她就大喊:“你欺负我,我就叫我妈把你给吃了!我妈的指甲又黑又长,披着头发,浑身是血,就喜欢吃小孩!”
  那个欺负她的小孩吓得哇哇大哭:“我不欺负你了,你叫你妈不要吃我!”
  郎莉就更加开心:“我妈就在你身后!你快转身看哪!她的指甲已经伸到你脖子上了!”
  那个小孩吓得脸色雪白,双眼一翻,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后来再也没人敢欺负她,除了她的后母,不过我一直以为她的鬼妈妈吃人的故事一定也会把她的后母给吓跑。

  对于幼儿园里的两个女老师,我喜欢胖胖的张老师,和蔼可亲,从来不给我冷眼;极度讨厌瘦瘦的王老师,她像极了我两个姑姑,尖酸刻薄。
  记得中班暑假结束大班开学的第一天(也就是我第一次亲眼见识亲手感受到成人勃起的阴茎的那个暑假),王老师一见到我就狠狠的揪我的耳朵往上提:“好你个小屁孩,在马路上看到我也不喊我,以为你母亲在身边就了不起了啊,你还不是要来上学!”还好她是老师比较注意形象,下手和说话都很有分寸。
  我疼的眼泪直泷(注1),连忙恳求:“王老师,对不起,我不敢了。”
  她还是不肯解气,又狠狠的将我的右耳提上了另一个高度,然后转了个圈才罢手。
  那一整天,我的右耳都红红的烧烧的,如果连这个耳朵都聋了的话,我都不敢想象以后的生活。

  木船社坐落在长江边的一个类似于半岛的滩涂上,东边临着分洪河入长江的河口,整个半岛呈香蕉形状,包住了一个港湾,这个港湾是连着长江的。木船社里的人都将这个半封闭港称为木船河,每年的冬季长江的旱期都会停着一些需要检修的驳船,汛期孩子们都喜欢在里面游泳,临近入秋,河水很浅孩子们就开始成群结队的在里面摸鱼摸螃蟹摸河蚌。
  在我上幼儿园的三年中,家里唯一发生的大事就是盖了一间大瓦房和一间小坯子厨房。那时我已经上了大班,过完夏天就要上小学。房子是盖在木船社的旁边,四周空空的是些杂草丛生的荒地。但没过几年这里都陆陆续续的盖上了房子包括我的三个舅舅,还有木船社里的其他人。
  房子上梁的那天来了好多人,我看着父亲手里拿着一块大红布,然后用五分钱的硬币将红布钉在了房子最顶端的那根横梁上。母亲开始在下面放两节响的炮仗,父亲就提着篮子在屋顶上向围观的人群中撒馒头散糖果。我们姐弟四个也挤在人群中间抢,我好不容易我抢到了一颗糖果,还沾着泥星子就赶紧拨开糖纸将糖果往嘴里一丢。二姐三姐各抢到一个馒头,大姐傻傻的,什么也没捞着,还被人撞到在地喉喉的缀泣。

  有了新房子,不用再住那个破木屋了,我们姐弟四人开心的一放学就往家里赶。
  破木屋实在有够糟糕,夏天热冬天冷,下雨到处漏,成天阴深深没有一处是干的地方。如果入了梅(注2),全家的锅碗瓢盆全部用来接雨水。湿气太重的缘故,被子盖在身上粘糊糊的。那个时候,我们姐弟四人经常起疹子,母亲就找一棵柯树,上去砍了几刀,树上流出白白的树汁,母亲用手一抓一把就往我们的身上涂抹,不一会我们姐弟四人就成了掉进石灰塘里的小泥人。
  木屋不仅招蚂蚁还招马蜂,蚂蚁还好最多晚上被它咬上几口,肿成两个包而已。马蜂特别可恶,一旦看中你的房子就盯着不放。木屋下面就有一个特大的马蜂窝,足足有脸盆那么大,没人敢碰。有年冬天父母商议着要将马蜂窝摘掉,我死活不肯。可能马蜂住在我家也有三四年了,犹如家庭成员一样好像认识我,从来不叮我。如果有人欺负我,就往家里逃,到木屋下面一站,就没有人敢靠近。满天飞舞的马蜂在我身边盘旋,确实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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