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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风知天机——by淡如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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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卿辰这么一点,卫昭也忽地想起此事,不仅如此,连先皇的批文中也时不时会出现一些突兀之句,他当时也百思不得其解。现下听卿辰一提,才忆起果然每个突兀的词句中都含有“风”字,两人一对视,均觉奇怪,卫昭皱眉道:“莫非,真是在传递什么情报?”

卿辰俯身将满桌的纸张一一收拾道:“罢了,多思无义,有些事,想不明白比想明白还要好。”卫昭忽地笑道:“你这话是在说给我听么?”卿辰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脸上却不再冰冷。

一旁侍立苏木此时亦面露微笑,呈上药方,卫昭尚在细细审视,卿辰却道:“你何时又学会看药方了?想来你所遇之人哪是什么高人,明明就是仙人。”卫昭呵呵一笑:“我向来身体就不好,久病成良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日早朝,朝堂上钦天监主簿金泽拿出龟板道:“臣早上来时,曾为此次北征突犹卜了一卦,坎卦主凶,主卦变卦皆是六冲,此乃不详之卦象,还望陛下再三思量,万勿出兵。”卫昭闻言甚是不悦,未曾想那金泽犹自絮絮叨叨,在大殿上大谈突犹之可怖,卫昭终于忍不住龙颜大怒,走下殿来一把抢过龟板摔在地上,怒道:“素来问天意者均是踌躇徘徊之辈,朕心意已决,还用卜卦?”说罢痛斥金泽,以尽效尤。朝后又马不停蹄找来兵部尚书宁哲议事,与诸位将军反复商讨北征突犹之战术。等到商停得当,已是下午时分。

卫昭径直走到祈天殿,发现卿辰并没在屋内,一直找到后院才找着他。卿辰此时正闭目悠闲地躺在院落树荫下,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树叶撒在他如雕塑般轮廓分明的脸上,听到卫昭过来,卿辰也只是嘴角微微一勾,未曾睁眼。卫昭此刻已是筋疲力尽,也在他身旁静静躺下。两人就这般一言不发地躺着,夏日微风拂面,甚是轻快凉爽。也只有这个时候,卫昭才觉得是他一天中最为轻松最为开心的时光,即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心里也只觉踏实而安宁,他希望此刻的静谧能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永远不要有人来打扰。

过了良久,卫昭轻轻睁开双眼,忽的长叹了一声:“好累呀。”侧过头,他竟然看见卿辰在笑,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从未见卿辰展颜欢笑过,这是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他的笑容仿佛天际渺渺白云般自由自在,又仿佛山间淙淙山泉般清凉纯净,如诗如画中透出一股醉人心脾的味道,无声无息却胜过世间一切动人的丝竹。

卿辰最初只是淡淡地笑,后来竟一直笑出了声来。卫昭倒被他搞糊涂了:“很好笑吗?”

卿辰张开眼,两眼弯弯的也带着笑意:“你总算也知道累。”

卫昭也笑道:“我正想问你,那帮老头子成天这么磨磨叽叽的,你怎么忍下来的?”

卿辰浅笑道:“你干嘛要听他们在说什么,你只要知道他们想说什么,不就行了。”

卫昭道:“但是一听他们从三皇五帝说起,我就忍不住想骂人,每天政事堆积如山,做都做不完还要听这些空话,真的很磨人,我要有你这么能忍就好了。”

卿辰微微一笑道:“早知陛下如此精明强干,何必还让我劳神费力那五年。”

卫昭正色道:“说真的,你出来帮我吧,至于以前的冤案难不成还找不到藉口搪塞过去。”

卿辰又闭目微笑道:“不了,我病还没好呢。俸禄照拿又不用做事,这样快活的日子哪儿找去。”

卫昭又气又笑,伸手便向卿辰抓去,卿辰双目未睁,身形只是一晃便避闪开来。卫昭笑道:“你这么高的武功,究竟是怎么练的?”

卿辰看了他一眼道:“这句话,应该我问陛下才对吧。”卫昭轻叹了一口气,似在喃喃自语道:“武功再高不过是一己之力,能领兵攻城,率众突围才是真英雄。”

卿辰才要答话,忽听屋内一阵响动,卫昭已经起身向屋里走去,要到屋前,卫昭停下脚步转身问卿辰道:“你认识一个叫叶之露的女子吗?”“叶之露?”卿辰搜遍脑海仍一无所获,茫然摇摇头。

卫昭扭过头轻声道:“不必认识,记住就好。”说完抬脚进屋,犹听卿辰反复在身后叨叨着:“叶之露、叶之露……”

早已有人将涅盘之戟抬来放到房内,卫昭怔怔盯着又是一阵出神。卿辰也不进来,斜倚在门前悠悠说道:“这下不再怕我跑了么?”卫昭回过神来,只是淡淡道:“这里是你的家,你想走便走,爱去哪儿去哪儿,记着回来就行。”

事时,屋外天色渐暗,天边飘起了绚烂多姿的晚霞,卿辰却听到一个细细碎碎的声音,这个声音是他心灵深处那层寒冰“怦”地破碎,积雪消融,水流潺潺的声音,是他决定放下过往,迎来新生的声音。他看着烛光下神戟跳动的金色,陷入阵阵沉思。

19.怦然心动

卫昭在御书房里翻着手里一卷书稿,脸上不由自主挂着微笑。这本书是赤箭特意给他寻来的一本《长宁英豪传》,是民间无名氏根据长宁王生平所着,在坊间偷偷流传。他细看之下只觉书中所着的长宁王跟他平日里见着那个不尽相同,当下心道原来他还有过这样的经历,只觉甚是有趣。

卫昭合上书页,见天边已飘起淡淡的晚霞,便独自信步向祈天殿走去。与卿辰用过晚膳之后,卫昭将御驾北征突犹一事和盘托出。如他所料,卿辰初闻此事颇有些惊讶,但更多的却是千叮万嘱。

卿辰很快地分析了一下周遭形式,晋王已打响勺川之战,无暇兼顾国内。泽国元气尚未回复,且两国联姻,数载之内当无战事。纪国世代交好,何况司城家族的皇子们为争储位乱作一团,亦无可惧。国内边疆牢固,守军甚众,即使卫昭以重兵北征也当无大患。细听了战略部署和战术准备后,卿辰也觉并无不妥之处,即墨云奇有大将之风,颇有阅历,有他和一众将军在,卫昭此役应会得胜班师。就算凭空生出什么意外,以卫昭现在的身手,自保也是绝无问题。

卿辰正在思量,卫昭饮茶微笑道:“民盛传你数十年征战从无败绩,破迷阵,战阴兵,驱兽人,简直就如神兵天降,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卿辰哑然失笑道:“有这么厉害?我竟不知道。”品了一口茶慢慢道:“确有一次行军是在沙漠废城之中,黄昏时分,风沙大起,军队围着城墙转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是走不出这座孤城。”卫昭奇道:“莫非真是鬼打墙?”卿辰笑道:“哪有什么鬼打墙,不过是军中混入了奸细,将我们一路走来所作的记号贴得到处都是,造成在古城中迷失的幻觉,霍乱军心而已。当机立断斩了奸细,军队马上就走出荒漠之城。”

卫昭忙问:“那遭遇冥兵的事,又是真的吗?”卿辰说:“当然是假的。达域古城中到处是崇山峻岭,悬崖断壁,他们的将军就把山体掏空,作为士兵的习武之地,再在山坡上修筑陵墓作为进出口。军队走到山谷之中,只见敌军全由山间的陵墓中涌出,确实如同见了鬼一般。”

卫昭听得兴起,继问道:“那半人半兽的怪物,又是真是假?”卿辰笑道:“怪物也许有,不过我是未遇到。南蛮蚩桐之族,族人不多,但均精通飞禽走兽之语,他们便将人的面具套在训练有素的象、猿、飞禽身上,组成了一支半人半兽的战队,不过兽兵虽猛,却无智慧,何足为惧。”

卿辰又叹道:“世上哪有什么常胜将军!我十五岁在达城遇伏,全军覆没,是先父的旧部拼死将我从死人堆里背出来,捡回这条命;十六岁在青谷兵败,副将以身殉国,将昏迷中的我藏身于山洞之中躲过了那次屠杀。”

卿辰陷入回忆中,站起身来道:“上得沙场,命便不再是你一个人的,敌人快,你得比他更快;敌人强,你得比他更强,没得选。当你看到昨日还与你谈笑风生的人一个个倒在你的身旁,血肉和脑浆溅得你满身都是;当你无数次从满地箭矢的残破肢体中爬出来,四顾回望还以为自己身在地狱之中,再温柔的心也会变得坚如磐石。你的士兵跟随你,相信你,将性命交到你的手中,你若不够清醒不够强大,不足以稳住军心,待兵败如山的那一天,无数个躯体挣扎呻吟,无数条生命瞬间消散,你还有什么颜面去说胜败乃兵家常事?”

说到这里,卿辰自己也觉得惊讶,自己今天是怎么了,突然说了这么多以前从未坦露过的心里话。他记得卫昭以前晕血,尤其讨厌打仗,便从未在卫昭面前谈论过战争之事,但今日自己竟然激动到一时没收住口。再看卫昭,并未见他有丝毫觉得不适,反而目光清澈,脉脉含情地看着他。卫昭此番北征,他猜也能猜出几分端倪,若不是因为他,卫昭倒也犯不着兴师动众,御驾北上。他心下感激,口气也变得温和起来:“自古以来,兵不厌诈,再周密的计划也比不上人心的凶险,此次,你定是要去吗?”

卫昭起身道:“众人皆称皇帝好,唯有重任推不了。既然生于帝王之家,便应常思天恩,心怀天下,御强敌退于关外,保万民免于水火,此乃天职亦为己任。”卫昭拉着卿辰的手道:“此去不仅仅是有仇报仇,也是为保住我们的万里河山。”

在卿辰的记忆之中,从未见过今夜这样神采照人的卫昭,他以为卫昭又要感叹:“奈何生在帝王家。”但没料到他已变得如此担当决绝。

在跳动的烛光映衬之下,卫昭头顶簪缨银翅束发冠,腰系玲珑碧玉攒珠带,清逸神俊,朱唇皓齿,目光如炬,璀璨若星,仿佛白昼与黑夜,火光与海水均在此交融。卿辰忽然觉得他比之从前更加气宇非凡,恍惚若神!一颗心突的跳个不停。就如前日里那小宫女所说:“民间盛赞长宁王的容貌,是因为他们从未有缘见过当今皇上。”

那一宿卫昭宿在祈天殿,听卿辰讲起许多过往之事,不由心波微荡,心驰神往,慢慢将渐渐睡去的卿辰揽入怀中。

转眼间,夏去秋来,北征突犹已万事俱备,卫昭近几日都在日夜不休地安顿国内之事,御书房常常灯火通明,直至深夜。这一日,卫昭却在黄昏之后便已处理完所有军事政务,稍作收拾便信步往祈天殿走来。

待见着卿辰,卫昭也不多话,拉起卿辰就往外走。卿辰一路上惊疑不定,却道还好已是暮色重重,看不真切,否则当如何解释为好。卫昭一直将卿辰拉到自己的寝殿之中,卿辰尚未说话,卫昭搬动桌后极其隐蔽一个机关,龙床后的墙上突然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一个半人多高的大洞来。卫昭拉着卿辰躬身进到洞中,几步之后便日渐开阔。

卫昭道:“我也是最近才发现这里居然有条密道可以直通宫外。”转身看卿辰,却在不住口地笑:“你真是才知道的吗?”

卫昭奇道:“是啊,难不成你一早就知道?”

卿辰笑得都快弯了腰:“我怎会不知道,这条密道就是我挖的。我的病是快好了,你的病要何时才好?”

卫昭一愣,随即笑道:“好不了了,慢慢医吧。那你常来这儿走过?”卿辰收住笑说:“没有,只有挖好那日走完过一次。”

两人钻出山洞,只见身在宫外一座小山上,四周颇为开阔。晴好的天上渐渐升起一轮圆月,繁星点点,空气中一股甜腻的桂花香气沁人心脾,花丛中一闪一闪的,那是萤虫之光,在静谧的夜空中与星辰交相辉映,煞是好看。卫昭与卿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安静地望着这初秋的星空,凉风习习,吹得桂花树沙沙作响。

卫昭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望着身边的人,慢慢屈膝跪了下来,卿辰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想要站起身来,却被卫昭一把抱住,轻声道:“明日就是我出征之时,我一定会平安归来见你。你好好养着身体,等着我。”说着拉过卿辰的手,掏出一枚宝石戒指戴在他中指之上,只见那枚宝石蚕豆般大小,晶莹剔透,如冰似魄,在月色照映下闪烁着灼灼清辉。“这是我母亲的,她手很小,我把它改大了。给你金山银山你也不曾稀罕,这个,就留着吧。”

卿辰一时呆住,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从来没跳得这么剧烈过,戴着戒指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他不敢去看卫昭,脸却又开始渐渐发热。

卫昭将头轻靠在他身上道:“以前对你,我做错过太多,早已悔不当初,你愿意既往不咎,与我重新开始吗?”卿辰本想脱口而出:“我愿意。”但那一霎那,所有的往事直上心头,早在很多年前他便知道卫昭终其一生都想将他占为己有,他从未想过能够反抗皇权,唯能掌控的只有自己的心。奇怪的是,以前卫昭待他再好他也未曾心动过,但是如今却已被这人迷恋得不能自拔,他的好,他的坏,还有他谜一般的经历。

卫昭见卿辰久久不答,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他怎能不明白卿辰的犹豫,当下一双似水双眸凝望着卿辰道:“此次突犹归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便一切都明白了。”卿辰扶着他站起来,四目相对,声音禁不住有些颤抖:“我等你平安归来。”

天凉如洗,乌云盖月,秋日的夜空下,星罗棋布,浩淼无垠,清辉撒在一对忘情相拥的英俊青年身上,美不胜收。

20.风云惊变

“待得秋来九月八,我花开时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今日的皇宫,沙场秋点兵。萧萧风起,将士肃穆,盔甲锃亮,士气高涨,满眼的金色旌旗在烈烈风中飘扬,城头之上大康皇帝璀璨鳞纹金盔金甲,猩猩丝绒绯色披风更衬得他神武非凡。此次御驾亲征突犹部落,点起雄兵六十万,此刻正在城外静待圣驾。皇帝翻身上马拔剑一指,满朝文武皆跪地三呼“万岁。”

卿辰独自走到祈天殿外,他曾经在脑海中无数次勾勒过卫昭披甲出征的景象,但卫昭做得比他任何一次想象都还要好。卫昭终于变得那样强大,甚至已经强过了他,这不正是他一直以来所翘首期盼的么?马上的人红袍金甲,尤是夺目,脸上戴着金丝镂空的面具,此时亦回过头来凝望着祈天殿的方向,卿辰的心在那一瞬间如同雷电所击,竟有种冲动恨不得奔过去抱住他。终于,那人策马回头,绝尘而去。守在城外的千军万马已向北进发,一时间浩浩荡荡,延绵蜿蜒。

就在北征大军离开后的第三天清早,卿辰在沉睡中忽然听到金銮殿方向传出一阵阵急促的钟响。那曾是皇帝早朝的信号,而今人已向北,难不成是负责监国的丞相韩柳明有要事相商,现在还这么早,会有什么事这么十万紧急呢?想问这个问题的不止卿辰一个,满朝大臣从睡梦中惊醒,心里正一肚子怨言,但也不敢丝毫懈怠,忙穿好朝服,抖擞抖擞衣冠,向金銮殿一路赶来。

“什么?是不是搞错了,绝不可能啊!”大殿上朝臣们围着眉头紧锁的韩柳明,禁不住失声大叫,一时纷乱。韩柳明摊开一张纸道:“不会错,晋王的军队,还有七皇子和干云、尉迟良两位戍边将领的军队,现在正以极快的速度往皇城方向集结。”

“有多少人马?”

“五十万。”韩柳明皱着眉头道:“没想到晋王早已秘密从勺川战场上撤兵,与戍边将士勾结,还推七皇子为首,直奔皇城而来,真是蓄谋已久啊。”

“五十万?开国以来举国兵力近四百万,到先皇推休养之策已锐减至二百余万,时至长宁王监国后全国兵力至多一百三四,除去各地边关守军,圣上亲征所带走的六十万军士已是倾国之兵,皇城早已是无一兵一卒的空城!晋王他这是要反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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