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实那种感觉还是很近很近 你在安静的夜里走一条很长很长的路 然后突然蹲下来 想起一张脸 校园文，轻松向，对话体，吐槽风，已完结，HE。 具体风格看每章内容提要便知，在此不赘述。 就是有点聒噪，又有点琐碎。大概因为当初开这篇文的自己就很聒噪，现在想来，啊，聒噪要不得啊。 内容标签： 年下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辰，李立言 ┃ 配角：Yuki，Boss，四眼，陆妈 ┃ 其它：贺文 Chapter 1 我睁大眼睛看着陆辰慢慢欺上来的脸，头脑空白身体僵直，直到他呼出的温暖气流拂过我冻得发红的鼻尖，直到我这三百度的近视眼居然能数清楚他到底有多少根又长又黑的睫毛。然后，当他的唇彻底地将我的嘴巴覆盖住的时候，我居然很没出息地想，完了老子今天晚上吃的是韭菜馅的煎饺，这他妈该如何是好。 我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大二学长，我真得有够失败。因为眼前这个把我摁在走廊墙上啃来啃去的熊孩子，不仅是我的学弟，而且是我的社员。 就在刚才，他对我做了一番稀烂的表白，然后趁我愣神的空当，颇为自觉地压了上来。总结其表白的中心思想，就是，老子长了一张很对他胃口的脸。 ——他妈的老子长一张巴掌脸有错么！玩cos的长一张巴掌脸有多占优势你懂么？！尤其是玩cos的男的！老子这么值钱的一张脸你他妈居然忍心下的了嘴！老子等下不搞死你老子就从这漏风的破窗子跳下去！ 此时这丫正按着我啃得风生水起。这个时候我觉得，如果我像被强上的良家妇女一样拼死挣扎，并且还伴随着尖利的呼叫，那可真是太掉价了。我伸手艰难地取下被他拱歪的黑框眼镜，趁他深情地闭着眼时，膝盖猛然往上一顶。 世界安静了两秒，然后一声扭曲的惨叫顺着阴冷的穿堂风冲出窗外。 我冷笑着戴好眼镜斜靠在墙上，看着他捂住下体，半弓着身子说不出话来。 “学长……下手太狠……太狠了吧……”他终于缓过劲儿来，扬起一张眉目清晰的脸看我，疼得嘶嘶抽气。“这有关……有关你、你后半生的幸福啊……” “幸福你妹。”我上前一步，往他的腹部补了一脚，然后无视掉他凄惨的哀嚎，扬长而去。 ＊＊＊＊＊＊ 我叫李立言，是我们学校动漫社cos部的部长。 社团招新的时候，我们的傻逼部长要求社里cos部的所有成员每人出一个角色，然后站在报名的摊子前吸引新生。这种行为实在是太二逼了，像妓女站在街上卖笑拉客一样。但其实动漫社里最吸引人眼球的就是cos部，所以没办法，只有上了。 学校里有两个动漫社。招新那天两家对着一个广场打擂，诡异地像是肯德基和麦当劳，水火不容。我一看他们出的是黑塔利亚，我他妈就烦了。这玩意都被出烂了，还出。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想出APH，你能不能敬业一点啊，英国的眉毛只有稀稀拉拉的一条尼玛你哄谁啊。 至于我们部，好吧，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Boss出白兰，下巴不够尖还有点婴儿肥就算了，那坨卷成了银他妈在头顶上怒放吐蕊的假发是怎么回事。并且最让我纠结无奈的一点是——凭什么老子的装备最贵？是哪个规定非要有古装撑场子的？你们一个二个出民工漫出的那么high一套装备也只要两百但是老子的铠甲和大道具加起来上千啊上千！我勒个擦！ 最后，我不得不承认，其实贵也是有好处的。一堆莫名其妙的妹子涌过来找我合影，还有一个站在我身后拽我的假发。我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内心翻江倒海。老子的长马尾是用虎口夹夹上去的，你这样死命地拽扯到老子的真发很疼啊！真得很疼啊！操！ 就在我被一堆好奇心旺盛的妹子扯住问个没完的时候，终于有一个雄性挤过了汹涌的人潮走到我跟前。我一看这身高瞬间欣喜万分。社里的男的高成这样可不多见，赶快把他拉进来。 所以还没等他站定，我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多高。” 他疑惑地看着我，乖乖回答：“186。” 我把手一指，“来同学去那边报名吧我们欢迎你的加入。” “等一下。”他堵在我跟前，定睛看着我，于是我又欣喜的发现，这小子底子挺好的，五官很立体，上妆肯定出效果。 一高兴我便很满意地冲他笑，“嗯？” “学长多高？”他也劈头盖脸来了一句。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熊孩子想干嘛？ “178。” “哦。”他对着我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睫毛像是假的一样又浓又密。 “那我去报名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是有种悔不当初的感觉。我真不该因为看中了别人身高就把别人拉进来。假如当时我知道这熊孩子就是陆辰，我肯定会把他揉成一团一脚抽射到对面的动漫社去。 ＊＊＊＊＊＊ 再次见到陆辰的时候是第一次社团活动。 Boss要招cos部和活动部的副部长，有意竞选的新人都自愿留了下来。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们社真是牛鬼蛇神无奇不有。有的妹子一上去就开始对手指，间或娇羞地扭动她苹果一样的身躯，差点亮瞎老子的铝合金狗眼。还有的妹子一上来开口就是“我想竞选cos部的副部长~~那个、虽然我不知道cos是什么……”妈逼。你不知道你跑上来干嘛？学长我恨不得一口老血喷你脸上。 后来陆辰也上了。他一站上讲台下面的妹子就各种骚动，所有的雌性都一边兴奋地窃窃私语一边两眼放光地看他，包括跟我同级的cv部部长。我伸手在她硕大的盘子脸前晃荡两下，鄙夷地一撇嘴，“啧，为老不尊。” 她把我手一拍，用自认为邪魅的表情抛了个媚眼：“放心吧我不跟你抢。” 我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腐女这种威胁世界和平的物种真应该受到制裁。 本来我挺看好这熊孩子的。虽然我不是绝对的颜控，但玩cos嘛，脸长得好确实很占便宜。而且关键是他鼻梁高眼窝深，出偏欧美系的角色肯定带感，社里面的coser五官这么立体的貌似还没有。就算他没玩过这个，我也愿意带他。 结果他一开口我就彻底断了带他的念头。这丫吊儿郎当地斜靠在讲台边，挑起眉毛扫视全场一周，然后不咸不淡地说：“我叫陆辰，来自物信学院。我进这个部吧，第一就是想找漂亮妹子。” 下面立马响起一片起哄声。我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对他竖了个大大的中指。 “第二是因为我比较喜欢动漫吧。虽然从来没玩过cos，，但是看过的漫画还比较多。”他摸摸鼻子，笑了笑，露出干净漂亮的苹果肌。 “以前去漫展吧，看到那些coser，觉得很diao很牛逼，就……比较羡慕吧，想有一天我也能不能搞这个。所以……” 我了然地点点头。这理由太常见了，基本上圈外人都是基于这个心理再加上圈内人的鼓吹诱哄给骗进来的。我都不知道骗了多少个苦逼娃娃进来打酱油了。 “……还有一个原因吧，是因为我很喜欢cos部部长——” 他话说到一半却停了下来，尾音拖得长长的。 这句话一抛出来，教室里瞬间安静了，然后以该死的cv部部长Yuki为首，在场的腐女们都兴奋地尖叫起来。我对着始作俑者怒目而视，一脸狰狞，结果这白痴居然还他妈在上面对我无辜的眨眼。眨你妹啊眨，你他妈眼睛大了不起。尼玛老子绝对把你分去道具组做苦力。 Yuki在一片沸腾的笑闹声中把我头一拍，“老牛吃嫩草。” “屁！”我不屑地瞥她一眼，露出一个标准的鄙夷表情，“老子没那么饥渴。” “噢不对！”她打量了一下陆辰又侧头看了看我，眯起眼笑得像只偷腥的老猫。 “这个情况应该是嫩牛吃老草。这可由不得你，cos部的女王大人。” 我屈起两指，心狠手辣地照着她脑门一敲，然后愤愤地转过头去盯着讲台上的人。 陆辰有些莫名其妙地环视周围，放大音量开口说：“——我是说——我很喜欢cos部部长的那套古装扮相——很牛逼——” “好你的解释已经没有用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我们会把女王给你的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继续自我介绍吧同学。”Yuki笑得一脸银荡，见牙不见眼。 我伸出中指在她鼻子下面比了一下，“好了你不用管她她神经，你继续说你的。” “……我没什么要说的了。”他对着我笑开，我这才发现他左侧嘴角旁有个小梨涡。 这小子的颜真得很正啊。 “那下面问你几个问题。”Boss一本正经地清清嗓子，引来我和Yuki两人鄙夷的白眼。本来就是个二货天然呆就别老着脸装正经了，反差太大扛不住。 陆辰收起笑容，换了个姿势靠在讲台上。 “嗯……如果要你出的话，你比较想出什么角色？” 我一听立马阵亡了。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问题也只有他问得出来，还“想出什么角色”？想个鸟啊，到时候全都得服从老子安排。 台上的陆辰看了我一眼，低头想了一会，然后若有所思地说：“大概……军装吧。或者游戏里面的人物也行，拿枪的，比较好。” 我切了一声，不耐烦地撇嘴。军装倒没什么，可是想拿枪？组织是不会给你搞的，自己去想办法弄吧。 接下来轮到Yuki的问题。这个大脸老女人风情万种地斜斜看我一眼，换来我一个干净利落的肘击：“别这样，我蛋疼。”她经过我的这一击居然巍然不动，脸上仍旧端着慈母般的微笑，用爱怜的眼神对陆辰的身躯抚摸不止，看得一旁的我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你知道cp吧？”她话一出口，我便无可奈何地扶额。该死的腐女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浑然不觉自己正被调戏的陆辰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试探地回答，“大概……算是知道一点吧。就是couple的意思吧。” “那你能接受男男cp么？”Yuki笑眯眯啊笑眯眯。 我在一旁咬牙切齿地狠戳她的腰，“喂，适可而止。” 陆辰在她囧囧有神的注视下有点羞涩地摸摸鼻子，小声说，“可以。” “——很好。”这个老女人像个巫婆一样阴测测地笑起来，胳膊肘撑在桌上，两手十指交叉垫着她的小双下巴。 “那如果我们安排你跟别的男的出cp，你愿意么？” 我两眼一闭，觉得就整个局势而言我已无力回天，索性就让它继续恶化下去吧，老子不管了。这个女人的兴趣就是把所有她看得顺眼的男人掰弯，就算天崩地裂飞沙走石也不能阻止她那一颗坚定赤诚的心。我就算是特么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现在的Yuki肯定满脸光辉，目光如炬。在这样一副逼供地下党员的表情面前，没有哪个娃娃会宁死不屈的。 “……可以啊。” 我一睁开眼正对上Yuki目的达成之后志得意满的猥琐笑容，于是赏了她一个爆栗：“别得意忘——” “——但是，”陆辰这一个突如其来放大音量的转折把我们吓了一跳，所有聊天的人都闭上嘴看向他。我心里大笑三声，目光充满期待。就是这样，不要被这个大脸女人的银威打倒，赶快反抗吧不然你前途堪忧啊小子。 “——如果真要跟别的男的出cp，我能不出受么？” 我在被他掀起的又一阵尖叫声中对他怒目而视。孺子太他妈不可教了！！！ 在局面快要失控之前，Boss终于出山平息了这场骚动。教室重新恢复安静后他侧头看向我们。 “Yuki，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没有了。”这个女人脸上的笑容让我想把她套麻袋里往死了踹。 “Mars呢？” 我恶狠狠地瞪了陆辰一眼，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也、没、有。” “那行，同学你可以下来了。” 于是第一次正式见面，陆辰就在我脑海里留了个稀烂的印象。并且我个人认为，没有任何可能好转的余地。以至于后来当他腆着脸问我说“部长我给你留的第一印象是不是特好”的时候，我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尼玛就是个二逼。 Chapter 2 那天开完会以后，经过讨论我们决定把cos部副部长的位置交给一个玩cos玩了六年的女生。那娃娃是唯一一个我看得上眼的，脑子清白脸也长得不错，萝莉御姐都可以出。至于其他人，哼，都给老子去打酱油吧。 回寝室以后打开本子上QQ，立马被社里的群对话框闪瞎了眼睛，提示音响成了一片，吓得老子差点心肌梗塞。新社员一个接一个地进来打招呼，对话接二连三地跳出来，我脑子都要炸了。 我用鲜红的三号黑体加粗刷了两个字上去：【安静！！！！！】 下面立马一群人乖乖跟：【女王好~~~】 我愤怒地又刷：【Yuki你给老子滚出来！！！新人都被你教坏了！！！！】 这死女人发了个奸笑的猥琐表情，没有接腔。 好吧，我搞不过她，她是个逆天的存在。 我把字体调回去，【好了我们说正事】 【你们这个星期天去不去CA5？？】 接下来我脑子又炸了。这些熊孩子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地回复我，对话框整个跟爆了一样，看得我应接不暇头昏眼花。 【我去啊啊啊~~！！！！】 【这必须去啊这没有不去的道理啊！！！】 【——没有什么能阻止老娘那一颗买同人本的赤诚之心！！】 …… 我囧囧有神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扶额哀叹一口气。今年我们招了多少腐女？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尼玛难道看动漫的女的没几个思想正常为人端正么？ 这时有一朵奇葩在层出不穷的对话中小心翼翼地冒了出来。 【请问……什么是CA5？】 这句话一出来，对话框立刻静止不动了，整个瘫死一样。我琢磨着这二货肯定是个男的，简单地跟他解释说，【就是同人展、】 然后我趁大家都被这个二百五的无知雷得万籁俱寂鸦雀无声时迅速地又敲了一排字上去：【你们有谁要出？】 事实证明，我他妈真是手贱。我再一次淋漓尽致地证明了自作孽不可活这个普遍真理。每一个新社员在看到我的问话后都情绪高涨，轮番上阵对我进行精神轰炸，搞得老子恨不得一口鲜血喷到屏幕上就此歇逼。 【女王要出么？！！出什么！！】 【啊啊啊支持女王！！】 【呼唤美型诱受啊部长大人请一定要诱啊我们相信你可以的！！】 【到底出什么出什么快说！】 …… 我无语良久，头一次开始慎重考虑，作为一个部长我可不可以退群。这一群如狼似虎的小学妹老子真心招架不住。所以为了自保，我当然不能告诉她们我出什么，不然到那天肯定会被围得动弹不得举步维艰。 但是，我显然还忘了一个同样一语不发的知情人。 【我们女王出斋藤一哦哈哈哈哈~~】Yuki横空插一脚，像是把一个秤砣砸进了水里，砰的一下溅出了大片的水花。我凝神定睛两秒，然后果断点击右上方的X号，接着迅疾地把此群屏蔽。 ……尼玛老子惹不起老子躲总可以了吧？！ 结果，这个想法也是不现实的。 过了两分钟，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抄起一看发现是个未知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 从听筒里传来的男声很干净，我怔了一下，问：“你哪位？” “哦，是学长么。我是陆辰，动漫社的社员。” 我闭眼深呼吸了一下。你这二逼。 “有事么。” “哦，这个星期天你要去CA5是吧？刚才在群里面说的。” “对啊。怎么了。” “……那个……你需不需要打杂的？” 我吓了一跳。这熊孩子什么时候开始体恤学长了？ “你要来打杂？？”我挑高眉毛，连带着声音也抬高了一个八度，“你打什么杂？” 那边迟疑了一下，然后有些支支吾吾。“嗯……像是帮你拎个包什么的……到时候人又多又乱，多一个人看东西也比较放心……” 我一想貌似是这个道理，同人展向来拥挤不堪，游场的时候有个人看包确实比较安全。反正又是学弟又是社员么，这个时候不好好压榨一下还等到什么时候。况且这娃娃也是自愿的。 “那好吧。那你来吧。谢谢你啊。” “噢好好好。”电话那边的声音突然亮起来，吓了我一跳。 “学长那到时候我到了我们电话联系。” “嗯好。那拜拜。” “拜拜拜拜。” 挂了电话我瞪着我的手机看了半天，哭笑不得。这二逼被附身了？怎么如此殷勤！ 嘛……算了，懒得管了。有免费劳力送上门来，到省了老子一堆功夫。正好。 ＊＊＊＊＊＊ CA5会场外。 我拎着大包小包外加背后背着两把武士刀，一脸肃杀地站在门口，表情狰狞气场诡异。会场在半个小时前已经开了，大部分人都买了票进去了，只剩我和另外几个人在门口吹十月底透心凉的冷风。 ……我勒个擦。老子今天为了方便换装只穿了一件卫衣啊！一件卫衣啊！那个风从领口嗖嗖地进啊有没有！直接吹到小腹有没有！ 而导致我如此凄惨地站在门口接受摧残的罪魁祸首，在一刻钟前跟我打电话说他坐过了站，现在正往会场赶。 ……我勒个擦。多大的人了啊还搞坐过站？！敢不敢有哪怕是一点点某种叫做智商的东西！就这种路都走不清楚的认知水平是哪来的自信去竞选cos部的副部长啊？ 当然，虽然我内心早已化身为战斗状态的马景涛左一遍右一遍左一遍右一遍咆哮到了天荒地老，至少还得保持表面上的安定与祥和。因此，当我看到那二逼终于出现，并带着一脸认出我就好像找到他亲妈似的喜悦，气喘吁吁一路小跑过来后，我按捺住了糊他熊脸的冲动，转而对他慈眉善目地一笑。这个佛光万丈的笑容硬生生地把他逼停在我两步之外。 “……对不起啊学长，我迟到了。”陆辰小心翼翼地看我脸色，耷拉着脑袋诚恳地道了个歉，那blingbling的小眼神让他看上去就像某种委屈的大型犬。 你委屈个鸡毛啊你委屈？特么还把自己裹得那么严实！暖和的毛线外套，暖和的大围巾，尼玛你部长我在门口被风吹得脸都他妈快面瘫了。 当然，这些话我也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咆哮的，作为一个威严的学长，不能跟弱智小学弟一般见识。我淡定地略过他的道歉，抬起下巴示意一下入口。 “走吧，票我帮你买好了，可以直接进去了。” “诶？”陆辰睁大一双眼睛，有些意料之外的慌乱，“谢谢学长！多少钱？……啊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零钱……你等等我找——” “够了。”我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钱的事情进去再说行么老子快冻死了。” “噢！好的好的。”他终于醍醐灌顶似的开了窍，一手接过我的包和装衣服的袋子，另一只手取下他的亚麻色长围巾，一圈一圈地往我脖子上绕。因为绕得太紧到最后让我有种快被勒死的感觉。 “暖和点没？这是我妈打的，是不是很牛逼。”他笑得傻兮兮的，一脸【来吧快表扬我快表扬我】的得意。我晃动了一下被他绑成甲状腺肿大似的脖子，狠狠剜了他一眼。 “炫耀个屁啊又不是你打的。快进去。” 不过说实话，这围巾还带着他未消散的体温，确实挺暖和的。 一进会场就感到一股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全封闭的场地空气没法流通，再加上拥挤的人群和嘈杂的声音，让我一进去就有一种恨不能憋死过去横尸在地的感觉。 真失策。早知道这么热就出点清凉的角色，出什么长毛斋藤一，衣服还一层又一层长袍短褂的，到时候游场肯定要热疯了。 “走，去厕所。”我把围巾取下来挂在陆辰脖子上，个子高高的他杵在身旁就像个衣帽架。 “拿好东西跟着我。” “学长你要上厕所吗？”这二逼屁颠屁颠地跟在我身后，手里大包小包外加满头大汗。 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恶声恶气地回答，“……我要换装！” 厕所里是一样的拥挤不堪，异常混乱，大部分游场的coser都聚集在这里，换衣服的换衣服化妆的化妆。同人展一般没有后台，所以任何角落都可以变成换装的场所。当然因为个人隐私问题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厕所的，只有少数几个豪放的汉子可以当众变身。 幸好这个展览馆的厕所够大，我们来得也算晚，游场的基本上都搞完出去逛去了，否则高峰期来的话连个坑都找不到。 “好了。”我带着移动衣帽架进了最里面的一个隔间，逼仄的空间一下挤进两个人连转身都觉得困难，尤其是再加上那两包东西和一个无辜的马桶，更是让人连动的念头都没有了。 我果断打开门扫了一眼整个厕所，然后干脆地把陆辰踢了出去。 “你拎着包在外面帮我递衣服，这里位置太小了换不开。” “嗯。”他站在门外巴巴地看着我，末了可怜兮兮地加上一句：“学长你能先帮我拎一会儿么？这里好热啊我想脱衣服。” 我看着他汗涔涔的脸，那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带着少年特有的逼人的清澈和柔软。其实这熊孩子人还不错，就是有时候二了一点。我接过他手上的袋子，看着他飞快地脱下毛线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衬衣。 “外套就挂这儿吧，省得你又多个东西拿。”我把袋子递给他，帮他把衣服挂在隔间里的挂钩上，然后刷地一下干净利落地脱了卫衣，赤裸的上半身立刻暴露在空气中。 ……果然还是有点冷。 “来把那个袋子给我。”我对上陆辰有些讶异的眼神，又补充了一句，“那个灰色的。” 他一边照我的话做一边搭话说，“学长你好瘦啊，你比我们院里的女生都要瘦。” “哦。”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从袋子里扒出一件黑色和服往身上套。衣服被窝了一路，都有点皱了。陆辰就站在一边看着我皱眉捋平衣服上的折痕，又开口道，“学长你知道吗，我们系里的女生，一个比一个还壮……” “……哦。”我开始解皮带准备脱裤子。 “……我觉得被她们打一巴掌，应该就死了吧。” 他话音刚落，我手一抖，裤子连同皮带一起垮在了地上。 Chapter 3 当我走出那窄小的隔间时，陆辰给了我一个长达十秒的不敢相信的眼神。 我回瞪他一眼。你丫就站在门口看着我换衣服化妆结果最后还特么一副【这货不是学长这货不是学长】的表情，万一你没看到这些过程等老子打开门出来那你那双12K硬化氪金狗眼不是要瞪掉了。 “……学长你真是太牛逼了。你怎么还会化妆啊。”这二逼牢牢盯住我的脸，眼神没有偏移半分。 我拿起靠在墙边的细长包裹，拉开拉链，取出里面的两把武士刀固定到腰封里。 “刚开始玩的时候谁他妈会化妆啊，都是请化妆师。后来觉得成本太高了负担不起，就上网看教程自己学会了。”我把包裹塞进他手里，转身走到厕所那面公共大镜子前整理装束。 他又屁颠屁颠地拎着两大包东西跟了上来，站在我旁边，通过镜子看着我理清紫色的假发。周围的人来来往往见怪不怪，顶多多看我两眼就各干各的去了。幸好这大镜子没有安在男厕外面，不是男女共用的，否则我现在应该早被一群女人堵得举步维艰。 “……啧。这毛买了一年多都没用，都被窝乱了。”我拨弄了一番刘海，然后将身后的接辫捋到胸前，斜着搭在右肩上。戴个假毛真是热啊……幸亏出的不是洋服版斋藤一，否则真得要被蒸死了。 陆辰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我。我扫了他两眼，决定一边顺毛一边跟他说说话，不然这小学弟苦力当得也太可怜了。 “你今天一天都呆在这里么？什么时候走？” 他背靠着洗手台侧头说：“今天星期天啊，我们晚上还要上晚自习，我准备下午直接回学校。到时候可以的话我跟学长一起走吧。” 我想了一下，然后说，“好。” 他又盯着我看，一时无话。我被他看得受不了了，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干吗。” “……学长你出过女的么？你这样一弄比女的还美型啊出女的肯定很好看。”他伸出爪子想碰碰我的睫毛，被我一把拍掉了。 我横了他一眼。“没有胸。” “没有胸可以垫么。”他又转而去碰我的假发。这我倒可以容忍，放任他在我头顶轻拍两下。 “傻逼吧你，我又不是伪娘。” 我凑到镜子跟前检查眼妆，做最后的确认。 “行了，该搞的都搞完了，可以出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收起了自己所有的表情。出面瘫看起来容易，只要冷着一张脸就行，但时间久了脸部肌肉很容易僵掉。 我踩着木屐正准备出去的时候，陆辰突然拦在我面前。 “唉学长等一下，先让我拍一张，不然等下出去你就被围了我连根毛都照不到。”这熊孩子拎着东西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对着我的脸，眉间皱出一个小小的川字型，眼神专注地看着他的手机屏幕。 我侧过身子，微仰起头，眯起眼睛透过睫毛的缝隙斜斜看过去。直到咔嚓一声响起，陆辰放下手机对我温暖地笑起来。 “学长你太好看了。” 厕所外面人很少，大部分人都集中在会场里面，所以没有造成一出来就被围观的局面。想想看，一个冷面斋藤一在厕所门口被围观……感觉真是一坨shit。 “学长！”陆辰在身后叫住我，“我是拎着东西跟着你啊还是在固定的地方等你啊？” 我转身瞥他一眼，然后又踩着木屐一步一步往会场走。“跟着。” 许久不踩木屐简直适应不能。脚一走一晃荡不说那硬邦邦的底子让人难受得要死。我一边在心里掀桌子砸板凳一边保持一张波澜不惊面无表情的脸。靠老子都快精神分裂了。 正当我集中精力适应脚下这双坑爹的破玩意儿的时候，一根手指戳在了我的背上。 “啊对不起等一下！麻烦拍张照可以吗？” 随着兴奋莫名的女声响起，我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微不可察地叹口气……来了。 一转身，果然是一个笑容满面的猫耳妹子，举着她粉红色的小相机对着我一通狂拍。我一看这架势赶紧微妙地调整了个角度：这谁家的傻逼孩子好歹让我对准镜头再照啊！ 不过一分钟后，再怎么对镜头都没用了，因为我周围至少有了十个镜头在对我闪光。闪光灯的轮番轰炸让我的眼睛很难受，可我还是得强撑着尽量少眨眼。本来我眼睛都不好，美瞳戴着又不舒服，这样一闪眼睛酸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泪眼朦胧地看着周围一圈如狼似虎的妹子默默哀叹，尼玛啊你们的人生到底遭遇了什么才淬炼成今天这副模样。 等到她们照够了我眼睛也受不了了，只得伸出手指闭着眼睛捏捏鼻梁，结果这个动作引发了新一轮拍照热潮。我默默用手撑着额头隐晦地翻了个白眼，这群逆天的大小姐难道要对我拍到海枯石烂么。 最后，在我被围在会场边缘堵了至少一刻钟后，在我内心小剧场已经开始放映哥斯拉登陆地球后，在我的一双钛合金狗眼已经快被闪瞎的时候，终于有一个人挺身而出，救我于水火之中。 “……Mars？”一个略显迟疑的声音从一群妹子的脑袋上方飘来。我回头一看，哟呵，碰到熟人了。 “大叔。”我对他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我们是一个团的。早知道他今天会来，只不过一直不清楚他出什么。前两天他还在群里嚎叫说实在不行就上伊丽莎白。 我往前走了两步，视线从他的脸往下转移到他身上，然后瞬间就石化了。 ……冲田总司。 冲田总司和斋藤一啊……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电光火石之间我转身想撤，结果我发现，我实在是太天真了。这群看似娇小可爱的小萝莉尖叫着以豹的速度熊的力量狼的团结把我跟他啪叽一下推到一起，秩序井然地围成一个圈，然后干脆利落气贯长虹地下命令：“推倒！！！” 大叔还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一边手忙脚乱地摆姿势一边对我悄声耳语：“她们要我们干嘛？” 我冷着脸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回答他：“我们是冲斋，你懂的。” 他恍然大悟，“噢……”然后又邪邪一笑，“那你乖乖让我推倒吧~~” “滚！”我甩他一记眼刀。 ＊＊＊＊＊＊ 我受不了了。 此时那该死的大叔正乐呵呵地应广大腐女的要求对我进行堂而皇之的调戏。他一手撑墙把我围在他怀里，另一只手极为银荡地勾着我的下巴。这个狗血到爹都要哭了的烂俗动作让我不屑地抬头，恶狠狠地与他对视。 我原以为我那刀子一样锋利的眼神表达出来的是十乘十的愤怒与轻蔑，却没想到周围那群成半包围结构将我们团团困住的小萝莉们不知道第几次地尖叫起来，她们兴奋的内容差点没让我一口老血喷在大叔脸上。 “啊啊啊面瘫别扭受什么的大萌啊！！” “欲迎还拒啊那个傲娇的小眼神太有爱了XD！” “——你们可以亲一个么？！亲个脸不要紧的吧那样我的人生就圆满了啊~~！” ……就这就圆满了？小姐们你们不觉得他妈的你们的人生也太草率了吗？你们的爹娘会嚎啕大哭的啊嚎啕大哭！ 本来这已经够让我烦躁的了，结果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叔还把头凑到我耳边痞里痞气地调笑道，“妞，给爷乐一个。” 我在一片沸腾的闪光灯里眯起眼，万分嫌恶地回答，“乐你妈逼。” “哟呵，不乐~？”他说着笑出一口白牙，“那爷给妞乐一个。” ……我特么算是彻头彻尾地服了这个白痴。 其实大叔人还不错，跟我也熟，换成别人把我压墙上还靠这么近我早毛了。但是——谁他妈叫老子游的是同人展的场！自作孽不可活就是这么写的。 我在心里暗叹一口气，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过头，视线漫无目的地越过一群女人的头顶，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人群外围最引人注意的一点上。那一点自然是陆辰。 我想绝大多数时候那熊孩子只要靠着他傲视大部分雄性的身高就能吸引一部分雌性的目光，更不用说那具有先天优势的好皮相。所以，当我看到像是逃荒一样拎着大包小包的陆辰直愣愣杵在那儿cos景点被路人甲乙丙丁拍照留念的时候，我一点也不觉得惊讶，我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怎么没先在他脖子上挂个牌子，上面写着【独照五元合影十元拒绝还价】，这样我们社这学期就不用拉外联了。 可是等我无聊地往他那边看了半分钟后，我开始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他一直就保持一个姿势站在那儿，眼神平静地看着我，动都不动一下。 我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毛，心里突然窜出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我擦勒好他妈像一块望夫石。 这厮也太忠于职守了吧，真是要他跟着就只跟着啊，都不知道到处逛一下，在那儿等着多无聊。 估摸着这个姿势照得差不多了，我才转过头来，对上大叔那嘴巴虽然笑着眼神却很憋屈的脸。 “……老子胳膊举着快麻了……”他苦逼兮兮地小声告诉我。 我维持着波澜不惊的表情，语气却无比欢脱：“啊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显然这个暧昧的姿势满足了大部分围观群众的腐化内心，但是你要知道，总有那么一两个超神的妹子会扬起她们巴掌大亦或是锅盔大小——当然这因人而异——的脸，纯洁而又无辜地对你提出更高一层次的要求。当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摆脱这坑爹的烂摊子开始真正意义上的游场时，有一个坚定的女高音从角落里飙出来横插一脚：“公主抱！！！” 当我听到这三个字时我真得感觉蛋要碎了。而且我感觉大叔的蛋也差不多了。 “……真的要抱吗？”大叔瞪大眼睛开始卖萌，我在一旁终于抑制不住地当众翻了个白眼。 老子擦。 那位能折腾的妹子也许是被这种犬类眼神盯得心里发了毛，软下声音说：“就抱一会儿嘛~~两秒钟两秒钟~~~” 大叔转身询问地看着我。 我闭上眼，心里默念着老子是真汉子大丈夫大丈夫能屈能伸。睁开眼后我心一横，搂住了大叔的脖子。 在大叔半蹲下准备抱起我的过程中我清晰地听到周围一片吸气的声音。显然这些女人是为等下成功抱起后的尖叫攒足中气做好铺垫。 “——学长——” ——结果她们这口气就这么突然被硬生生地截断了，直接堵在嗓子眼里。 我回头，看见陆辰将东西放在地上，一手插兜一手举着我本应放在包里的手机。手机屏幕白晃晃地亮着，来电铃声被沸腾的人群滤过，只剩下最后一缕微弱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陆辰看着我，依旧是那个明亮得过分的笑容。 “——你的电话~~” Chapter 4 会场里闹得要翻天。嘈杂的人声和激荡的音乐混杂在一起，敲得人耳膜生疼。 “你耳朵还挺灵的啊，这么吵还能听见手机铃。”我接过电话扫了一眼，刚准备按下接听键，却立即被来电显示止住了动作。 我抬头疑惑地看向陆辰。他站在跟前看着我，脸上稀松平常，没什么表情。 我把手机举到他眼前。屏幕白晃晃的光衬得他眼睛越发清亮逼人。 “你给我打什么电话？发神经啊你。”手机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二逼学弟】，这还是当时我随手给他号码存的名字。 来电的箭头还在不断闪烁着。陆辰插在兜里的另一只手伸了出来，手上拿着他的手机。他低头按下了挂机键，与此同时，我的手机铃声戛然而止。 “……没什么，就是按错了呗。”他笑着打哈哈，手指习惯性的挠挠鼻尖。 我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别嬉皮笑脸的，你当老子三岁小孩啊这么好骗。没看见我在游场嘛，大叔还在那等我呢。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其实我站在这里也达到了游场的目的。鉴于站在我面前这熊孩子的一张俊脸，总有打了鸡血似的路人举着相机咔擦咔擦照个不停。我心底暗暗祈祷他们把误入镜头的无辜的我给P掉——刚刚瞪得那一眼已经把我辛辛苦苦营造出的面瘫形象干净彻底地崩到西天大雷音寺去了。 “我没什么事啊，倒是学长你……不会很为难吗？”害我形象全无的始作俑者一脸人畜无害的天真率直，看得我一愣，思维完全没跟上。 “为难——？为什么难？有什么好为难的？” “……就是她们要那个人抱你啊。”陆辰又把手插回兜里，扯开嘴角没心没肺地笑起来：“看你一脸不爽的，脸都要抽筋了。” “……所以你扯个借口把我弄出来？还煞有介事地把电话递给我？”此时我终于明白这熊孩子的花花肠子，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陆辰……你他妈挺能装啊。” “不是，学长你真想多了，真是我不小心按错的。”他侧过头向我身后望了望，随即一本正经地催促我，“学长，那群人已经散了你可以去游场了。” 我不屑地切了一声：想岔开话题？你这技术也太拙劣了，真是侮辱老子智商。 “——你当我傻逼啊？按错了不知道挂断啊还乐呵呵地把我手机递给我，有毛病吧你。”我侧过身子向后瞥了一眼，发现那群如狼似虎的妹子果然散去了，连大叔都不知所踪。 我擦，总算不用搞什么蛋疼的公主抱了。老子又不是个娘儿们，抱什么抱。 我当然知道陆辰把我从一个坑爹的处境当中解救了出来，但关键是你他妈怎么就是不承认？光扯一些稀烂借口应付我，好好说尼玛会死啊。 “——老子不爽。”他突然低头嘟哝一句，我一下没听清，只来得及捕捉到他一瞬间阴沉下来的表情。 “什么？谁不爽？” “……不是。学长你被一个男的那样抱肯定觉得不爽吧。”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又挂上了那一脸招牌笑容，只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没笑起来。 “我们不说这了行么。你快去晃场子啊别在我这浪费时间。” 我看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决定饶他一回。而且这二逼学弟还出乎我意料的细心，居然还能看出我的心理活动，他妈的老子的面瘫真是太失败了。 “那我晃场的时候你干什么？”我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包东西，突然觉得这样无条件压榨小学弟是不是有点欠扁。 “我提着东西跟着你呗，还能怎么样啊……难道学长你想让我在这里等？不要啊好无聊……” 我恶寒，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一脸嫌弃地转身走开。 “你丫别靠近我啊至少离我五步远。” “学长～～～” “——都说了五步远！” ＊＊＊＊＊＊ 在我穿梭于一排排卖各种周边和同人志的小摊位长达半小时之久后，我终于察觉到，让这个毛遂自荐的熊孩子来同人展帮我打杂拎包什么的，真的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至于原因…… “学长你看这个猫耳朵！你要不要带着试试看？绝逼萌死啊！” “学长这里居然还卖手铐！卧槽我还以为是情趣用品店……” “学长还有这——” “——陆~~~辰~~~”我猛地一转身，笑眯眯地凑近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一句话来：“你、给、老、子、闭、嘴。” 他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我，眼神那叫一个清澈水灵。 “怎么了？嫌我声音太大了？这里这么吵，声音不大学长你听不到啊。” “你他妈城乡结合部来的啊？你他妈大山深处走出来的少年啊？能不能小点声——或者干脆给老子闭嘴只看不说话！” “啊那也太无聊——好好好我知道了学长你别这样瞪着我我心里发毛……”他也算识相，看到我黑得堪比锅底的脸色立马识相地改口，脸上挂着谄媚讨好的笑。 我冷哼一声，转身继续东逛逛西瞧瞧。陆辰跟着我亦步亦趋，没再大声叫我看这看那了。本来我心里松了口气，想着总算可以进行真正意义上的晃场，结果没过多久，我开始慢慢察觉到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起来。 找我照相的妹子还是很多，走两三步就能碰上一个，只不过……为毛这一个二个的要看着我的脸吃吃傻笑？难道老子脸上长痔疮了么。 “喂。”我把移动置物架召唤到面前。 “你看看我妆花了没。” 陆辰不明所以一脸呆萌地盯着我看了两秒，果断摇头：“没。” “……假睫毛掉了吗？” “没有。” “那……难道是假发歪了？” “也没啊，都好好的。” “——那她们盯着老子的脸傻笑个毛线啊！” 熊孩子嘴角翘了一下，又立刻被他强压了下去。本来一张清爽的脸因为努力憋住笑意而显得有些扭曲。 我狐疑地看着他，扯住他胳膊将之拖到一边。 “把我手机拿来。” 他磨蹭了好久，慢慢悠悠把两个袋子都翻遍了，最后才从裤子荷包里掏出一部无辜的小手机。我翻了个白眼，一把抢过手机，轻车熟路地调到自拍模式，然后举到自己面前。 轻飘飘扫了一眼屏幕，我震惊了，随即绝望地闭上眼。 ……谁来告诉我蹲在老子头上那坨明晃晃金灿灿的雀雀是怎么回事！ “……呵呵，学长，你看这云豆可爱吧？场子里好多人头上都带啊我看着好玩所以也买了一个，哈哈——唉别捏别捏别捏啊！捏爆了怎么办！”陆辰看着我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从头上摘下云豆狠狠捏住，视死如归的架势像捏着个手榴弹，于是眼疾手快地把那坨明黄色物体从我手里解救了出来。 这玩意儿做得还真他妈好啊，卡在头上都不带晃的。 “你趁我不注意卡我头上的？”我抬起头冷冷扫他一眼，预备着只要他说半个不字就干脆利落地阉了他。 “……学长……”陆辰小退一步，奉上一个纯良的笑脸。 “嗯？”我抄起手来逼近半步，眯起眼用视线压迫他。 熊孩子低头看了一眼手掌心里那无辜的云豆头饰，又抬眼揣度了一番我的表情，居然径直伸出手来光明正大地再次把它卡在了我头上。 我的脸刷地一下黑了一层。 斋藤一头上蹲着云豆，乱入得还真奇葩。 结果始作俑者并没有在意我黑气冲天的脸，只是随手帮我顺了顺额前凌乱的假毛。他纤长的手指在我眼前晃动，无意间时不时触到我的额头。 指尖微暖，是容易让人接受的温度。和他的人一样。 这个小动作一下让我的气都消没了，还搞得我有点发怔。 “……好了。”顺完毛后他对着我的脸左看右看，末了满意地咧嘴一笑：“学长我能再说一遍么？” “……啊？”我被他跳跃的思维弄得完全摸不着方向，只能无比二缺地张嘴问了一声。我想此刻我的表情一定他妈傻逼得好似眼前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只见这厮拿着他水汪汪的眼睛无比真诚地瞅着我，语气那叫一个天真活泼纯洁自然—— “学长你太好看了。” 他的语气太过真挚，真挚到纵使脸皮一向厚得跟城墙拐角似的我也招架不住地撇过了脸，试图躲避那闪闪发光的犬类眼神。 ……这白痴属狗的吗？尼玛这狗一样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我一甩袖子转过身，也无意把头上乱入的云豆取下来。反正都被别人照过了，就这样戴着闪瞎别人的眼吧。 “走吧。” 身后的人形哈士奇一听这话乐颠颠地跟上来。 “还继续晃嘛学长，是不是得休息一下，我看你走路都不怎么稳像在飘。” “可以啊，等下去找个地方坐着。在那之前我要先去买个东西。” 妈的老子的脚确实走疼了。穿着白袜子踩木屐真尼玛一千个一万个不习惯。 “学长你难道要买同人志吗，你不会是个腐男吧。” 我侧身赏他一记白眼。 “老子有那么无聊吗。老子是去给你买条尾巴栓裤腰带上。” “……学长……TAT” Chapter 5 CA5一过，我跟陆辰的联系变得多了起来。 虽然那天这二逼跟我捣了会儿小乱，趁我不注意就往我假毛上招呼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但确实也扒心扒肝地替我拎这拎那，帮了我不少的忙。所以后来，当他狗胆包天地公然给我带猫耳的时候，我也就是嫌弃地撇了撇嘴没说什么，任由他举着手机对着我拍来拍去。 反正已经威胁过他照片不许外泄了，他敢泄这种二逼照片老子就敢卸了他狗腿。 谁知我这一时心软的纵容让他越发得寸进尺起来，连我坐在地上吃汉堡的样子都给拍了，我眼珠子都快瞪掉了他个厚脸皮的居然还能保持一脸欠踹的若无其事。我吃相从来就没好过，尤其是那天都快饿疯了，吃的满手满脸的沙拉酱，嘴角还黏着片孤零零绿油油的生菜叶。 擦，我自己都没有勇气照镜子，他是怎么拍得下去，还能笑得尼玛菊花灿烂的。 所以这回拜他所赐，我的面瘫形象崩得那叫一个彻底，八头驴子都拉不回来。偏偏这熊孩子丝毫没有毁我形象的自觉，有事没事就打个电话跟我胡侃，不是问教室在哪啊就是咨询哪个食堂的东西比较好吃，还让我去陪他吃饭。我往往在电话这头狂翻白眼，被他类似撒娇的语气搞得胃里酸水直泛。老子日，要不要这么猥琐。 ＊＊＊＊＊＊ 之后的社团活动，Boss把群里发的CA5照片全部汇总出来，用PPT做了个照片集循环播放。 我的照片比较多，而且还很杂乱。前面几张摆好姿势的都比较正常，后面慢慢开始出现了大叔调戏我的推墙照，再然后出现了囧囧有神的云豆乱入照，再然后居然还有天雷滚滚的粉色猫耳照…… 活动室里响起一片又一片的尖叫拍桌声。我弱弱地缩在角落的座位里一手扶额内牛满面，惆怅地看着抢占第一排正中位置此刻精神高度兴奋的Yuki那张笑到快要抽筋的大脸。 尼玛啊，老子刚正不阿的形象…… 我突然开始庆幸那天啃汉堡的时候我英明地选择了一个地理位置较为偏僻的角落，而且啃得又好又快，没有让这些无孔不入全副武装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腐妹子们抓拍到我嘴角晃悠悠挂着生菜叶的样子，否则这就不是一个简单的毁形象的问题了——这关系到老子的威信！和尊严！ ——可问题是，我显然还是低估了这群虎狼之师的程度。 就在我以为猫耳已经是我最大的爆点和丢脸的尽头之后，投影仪上仍在以各种方式出现的照片里慢慢多出了陆辰的身影。 陆辰替我带猫耳…… 陆辰帮我理假毛…… 陆辰侧头对我笑…… 最后幻灯片定格在了一张借位抓拍的照片上，照片里的陆辰正微笑着侧过头来亲我的脸。 我绝望地低头，恨不得掩面而去。 老子日。这哪个傻逼抓拍的。明明是因为会场太吵所以这熊孩子只有凑近讲话我才听得到，怎么就能被歪曲成这么有奸情的样子。 但显然，我的冤屈是不能平反的，而且还大有将错就错一错到底的架势。Yuki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正带领着社里的一众腐女们满场子找当事人。 “女王呢？！Mars！Mars在哪？噢还有小攻——叫什么来着？噢对对陆辰！来来来你们两个到前面来——哎呀李立言你闪个毛球跟老娘站好快点！” 一时间整个大教室里变得十分混乱，好几双手拉拉扯扯地把我推到讲台上，我的背和一个人重重地撞到一起。下意识的，我抬眼一扫，登时脸就绿了。 陆辰正站在旁边，对我露出他那人畜无害的招牌笑容，然后压低声音极其委屈地叫了我一声：“学长。” 叫毛啊叫你以为叫老子就会有用吗？老子还不是想叫！老子想叫我妈来救我啊！老子现在才发现这世界上只有我亲娘是真爱我的啊！同学爱都尼玛是狗屁！ ——纵然我内心早已将自己化作了一头聪明灵敏的草泥马欢快地奔跑在玛勒戈壁上，脸上仍然尽力维持着坚毅的表情。大敌当前，不能自乱阵脚。 Yuki大手一挥颇为豪迈，那架势就好像是花果山上带领一群小猴子的美猴王。 “来！为了我们社团的和谐发展，李立言，你作为部长就要起到模范带头作用！cos讲究的是什么？就是大无畏的牺牲精神！现在你们俩——你跟陆辰，把这个场景再现一下，让我们社员看看你的专业素质！” 我被这狗屁不通的稀烂借口震惊得久久无法动弹。太他妈能扯了，简直就是扯蛋。 “何茹，我诅咒你们家胖子最后弃你而去跟一个男的私奔。”我眯起眼恶毒地看着她，语气不善。 她风情万种地一撩秀发，朝我抛了个媚眼：“哎呀我家死胖子连BL广播剧都配过了，H配得那叫一个销魂。有时间你向他学学？” 我的脸瞬间绿了。老子给你跪下成吗？你连你男人都往火坑里推。 我知道威胁这个女人没什么用，她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于是我果断调整战术，视线在教室里搜寻了一圈，终于找到了站在讲台一侧遥遥远观的社长。 我用痛苦的眼神无声地向他求救：Boss你他妈倒是快来救我啊你个傻×，你在那观望个什么劲儿啊！我们今天明明还有正事吧你就过来打个酱油！ 终于他听到了我的心声，有些迟疑地走了过来，咳了两声清清嗓子，然后尝试着开口说道：“那个……大家都不要激动，以后这样的机会还很多……” 我内心一声哀嚎：还很多？多你妹啊！老子就不该指望你这天然呆啊！你看你头上那撮呆毛尼玛都快翘成了天线啊！你其实是在跟你外太空的同胞通信吧？！ “……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都安静下来听我说话！” 被无视许久的Boss终于发飙了，这猛的一嗓子起了作用。所有人都诧异地止住了动作，看向站在讲台下面的他。 我松了一口气，靠在讲台上。 “活动的时候大家一起闹一闹啊也没什么，方便新老社员之间联络感情。但是今天我们确实还会有正事，时间比较紧，所以现在先开个小会吧。那个Yuki，你们下来，我要用一下黑板。” 我转头看向那一脸遗憾的女人，亮出一个报复性质的得逞笑容。 她回我一句：“别得意太早啊女王大人。” 看着她那张我一个巴掌都盖不住的大脸，我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以至于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 Boss嘴里的正事说起来很简单，就是确定这学期我们出什么cos。 本着民主的想法，他要社员们先自由提议，最后再投票表决。我下讲台后坐在了第一排，陆辰跟着坐在我旁边，听我不停地发牢骚。 带团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尤其是带新人。现在有一堆新人不知天高地厚，一进来就要求出主角——放你妈狗屁你以为你是谁啊，老子玩cos玩了八年到现在还时不时地跟关系好的人有情客串打酱油咧，真他妈不识好歹。还有的新人——尤其是妹子们，就只喜欢出萌角色，看见哪个衣服Q长相萌就非要装纯扮萝莉，完全不考虑自身外貌问题。Yuki还跟我讲过，说招新那天有个妹子指着她那一身女仆装说学姐要是我进这个社你这身衣服能不能借我穿穿啊，她当时脸上挂着笑其实心里已经把这脑残伪萝莉一巴掌呼到了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所以说，每次带完一个团我都要脱一层皮。现在我最常干的事就是跟大团上上台或者小范围内拍个外景再或者有事没事去游个场，基本不亲自带团了。 按Boss的想法这学期这个团是给我带的，结果被我拒绝了。新人太多，老子不干，老子顶多负责个外景。 无辜的陆辰坐在我旁边中枪了很多次，感觉他都快要阵亡了。我一口一个你们新人重复了N遍，到最后他实在受不了，委屈兮兮地反驳一句，“学长我不是还给你当苦力了嘛……哪有你说的那什么厚颜无耻傻逼脑残啊……” 我正吐槽得爽，结果这一下被他彻底打断，遂没好气瞪他一眼：“不许顶嘴你给老子乖乖听着！” “……好。”他又缩了回去，只睁着双纯洁的大眼睛无奈地看着我。 不知什么时候台下的社员们慢慢兴奋起来，讨论声也越来越热烈。我毫不怀疑这都是一群喜欢动漫的人，而这群人共同的特点之一就是有时候想法会不切实际……并且互相说服不了对方。 “老大我们出火影吧！这么经典必须搞起啊！！” ——我们一个社的人还不够出个木叶村，你要我到哪里去抓壮丁。 “Boss！最终幻想最终幻想！！绝对牛逼！” ——特么老子也知道它牛逼，装备牛逼钱也牛逼。老子穷丑龊出不起。 “啊对了！还有银他妈！出一个搞笑吐槽风的吧而且我有神乐的装备哦~~~” ——这位妹子，再说一遍考虑一下人数，三大民工漫都可以玩儿蛋去了不用再提议了。还有，难道你没意识到你整个身形都不适合神乐吗？你是怎么把你自己挤进了神乐那件可怜的衣服。 纵使我在下面开了暴走状态对每一条提议都毫不留情地毒舌了一遍，善良的Boss仍旧兢兢业业地把所有的提案写在了黑板上。渐渐地，半边黑板就被他散发着泥土气息的敦厚的大字填满了。 热门动漫被举得七七八八，提议的声音就慢慢少了起来，很多人都在想到底还有什么出出来会比较带感。Boss看着觉得差不多了，搁下粉笔拍了拍手：“好，先就这些吧，大家投个票——” “——等一下！” 我被这声音惊得弹坐起来。不是因为这声音有多么高亢，而是因为它的主人是这社里我唯一搞不定的存在。 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僵直着身体不敢动，等着下一句话。 “Boss我们可不可以先单独拍个外景啊？因为新人比较多又没什么经验，先让他们拍拍外景游游场。要是他们上手的快我们就再定个主题组团上五一的台，来不及的话就上十一的。我觉得这样蛮好的。” “……先拍外景？可是外景还不是一样的要装备，而且还要找合适的地方拍啊。” “哎呀不会不会，我有个提议，那个既不用专门准备服装又可以直接在学校里面拍，超级方便。反正它的场景都很生活化，都是桌子椅子纸啊笔啊什么的，稍微布置一下就OK。” “……哪有那种东西。” “——有！世界第一初恋！！！” 我整个人瞬间无力地趴伏在了桌子上。 Yuki，老子给你跪下，你赢了。 Chapter 6 这次会议之后我有一个星期没怎么跟Yuki讲话。 说实在的老子有点烦。平时开开玩笑也就罢了，关键是她总搞这些有的没的，连正式场合都不放过。老子又不搞基，总这样有意思没啊。但是吧我又不能真和她计较，人家就算再怎么耍流氓，那毕竟也是个姑娘。 而且客观来说，除了无时无刻不腐这点，Yuki基本算是个好姑娘。 基于我们社腐妹子居多这一点，那天她的提议以高票数通过。Boss自然把这个任务分配到我头上。然后发生的事情可想而知，我非常众望所归地跟陆辰一起被赋予了这个光荣的任务。 ——妈逼的光荣你妹啊，老子要辞职好嘛。 陆辰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傻逼还一脸憨厚地对我说：“学长我是新人什么都不会啊你要多帮帮我……” ——你接受的这么欣然干什么？你不会反抗一下啊我操。 “你看过世初没啊，你到底知不知道它讲的什么东西啊。” 这孩子还挺诚实的告诉我，“不知道耶。” ……我去。耶了个基罢球哦他不知道居然还一脸纯真地答应了。 于是我恶声恶气地命令他，“滚回去自己看去。” 后来好不容易平静了几天，陆辰又一个电话把我约了出来。我在宿舍楼底下的奶茶店找到他时他正在咬着吸管发呆。 他看到我眼睛倏地一下亮了。我先没理他，径直走到吧台前点了一杯热可可。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啊非得找我。”把包放在桌子上后我一屁股坐到他对面，撑起下巴看着他。 他鬼鬼祟祟地环视一下四周，这个动作把我逗笑了。妈的真像鬼子进村。 “学长，那个……就是……我把《世界第一初恋》看完了。” 他说完长呼一口气，像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般，抬起眼来满脸期待地看我反应。 我莫名其妙。怎么，这么大一人了做个事情难道还要表扬？ “所以呢？”我接过奶茶店老板递过来的热可可捂手。 他猛地吸了一口他的姜汁可乐，鼓着腮帮子吞下去，然后睁圆了眼看我：“难道……难道我们要出的很原版吗？” 这句话一听我有点怒了。cos得原版不应该是对自己最基本的要求吗？不认真当好玩的都跟老子滚蛋。 “……不想出就直说，别给我胡扯些乱七八糟的。”我冷下一张脸来。一般我生气的前兆是会变得面无表情。他像是也知道把我惹毛了，看起来有些慌乱又有些尴尬，冲我死命摇头的架势让我想起刚洗完澡拼命甩毛的巨型犬。 “不是不想出，就是……学长难道我们连搞的镜头也要拍嘛？” 握着塑料杯的手猛地一捏，无辜的热可可被我挤了出来，然后报复性地流了我一手。 “——你狠。我们又不是拍钙片，搞基罢搞。”我一边恶狠狠地瞪他一边朝他伸出手：“纸。” “噢，噢噢，原来是这样，那就好那就好……”陆辰大松一口气，从旁边椅子上抓起他的包，摸出一包没开封的纸巾递给我。 “抽一张给我老子现在没手！” “噢，噢噢，好好好……学长你别凶啊！” 他连忙扯开开口，结果因为用力过猛，刺啦一声，整个外包装都给撕破了。 我看着他猴急的小样儿觉得特别搞笑，一个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这熊孩子见我一笑自己也跟着笑了，勾着嘴角把抽出的纸巾按在我手心里。 “……可是学长，那个什么世界……世界第一初恋吧……里面的cp不止一对啊。我们出哪一对啊？” “你想出哪一对啊？” 我皱着眉头把手擦过来擦过去。甜东西弄到手上粘粘的真恶心。 “我不知道。”他特诚恳地瞅着我，嘴里还咬个吸管，看起来像是个学龄前儿童。 我不耐烦地翻个白眼，把用过的餐巾纸揉成一团往他面前一丢。“拍外景可以随意一点。我的设想是拍一个主cp的现在时，再拍一个他们高中时候的……然后我觉得吧你整个人特别适合出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就是那个个子很高的书店店员，又是个学画画的那个。你们俩气质挺像的，都尼玛二了吧唧的。” “噢噢我知道那个男的……就是那个长得闪闪发光笑起来后面还一搞莫名其妙到处开花的男的对吧？可是学长我哪能笑出那个效果啊，这嘴巴会笑裂的。” 我沉默两秒，然后哀叹一声扶住了额头。要教这熊孩子的东西太多了——所以Yuki都是你他妈干的好事，老子祝你那一张脸像印度甩饼样的越甩越大。 ＊＊＊＊＊＊ 半个月后的星期天下午，外景开拍。 这半个月里我帮陆辰在网上定假毛买学院装，时不时地还被他约出来传授点拍外景出cos的经验技巧。经常在一起吃饭的我们越来越熟，连我室友都坏笑着对我说，“怎么，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了啊，一到饭点就不见了。” 我狞笑着搂住他脖子：“哪里哪里，基友越多越好。” 说实话，凭借着他的死不要脸和死缠烂打的精神，这一届大一里我最熟的面孔就是他了。我跟他的关系简直就比跟自己学院直系学弟的关系还好。这熊孩子真是什么都跟我讲，大到吐槽选课系统小到吐槽食堂饭菜包括最近被几个女生追这种内容都能事无巨细一脸爽朗地打包给我，搞得我一脸抽搐。 行行好，老子又不是你妈。 有几次他没事干闲得发慌跑过来蹭我的选修课。我玩手机玩的正嗨，结果一个黑影幽幽地飘到我身边落座把我愣是看得目瞪口呆。我说你他妈一物信的过来蹭商院的课你有毛病吧，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没说话。 于是整堂课就在我们的聊天中度过……这样一想其实他帮我节约了不少流量。 拍外景那天阳光特别好，照在身上居然还能觉得有点晒人。 我们选定的地点有几处。我们学校后面有一小片湖，虽然水质不好但它到底还能算是片湖。湖岸边有几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小路旁边有一大片草坪，上面三三两两地种了十几棵我认不出来的树种。据Yuki说那是桃花，Boss那个天然呆则坚持说是樱花，两人为了这个问题像打了鸡血一样在部门会议上吵了整整一刻钟。 反正现在已经是冬天了，管它哪种花都是光秃秃裸着的，在我眼里完全没有任何差别。 这块又有草又有树还能看得到湖的地儿是我们学校情侣的约会圣地。每一个天晴的日子都能看到他们一小撮一小撮地分散在这片野林子，用各种扭曲的姿势纠缠在一起，像一根拧过了头的麻花。每当我路过的时候，脑海里都会自动蹦出赵忠祥那无比慈祥的声音： 随着雨季的来临，非洲大草原上的动物们又到了交配的季节…… 交交交交交你妹啊，他妈的一点都不注意点影响。 除了这个地方以外，还有两个场景是会议室和图书馆。陆辰知道后还有些惊讶地问我说学长图书馆让拍吗，我的回答是废话当然拿个单反进去偷偷拍。 然后他露出一脸【啊我们好可怜】的表情，看得我又好气又好笑。 星期天中午我赶到了拍摄场地，不出意外地看到了Boss和Yuki，还有负责拍照的四眼。 四眼是高我一届的大三学长，属于我们社的编外成员，拍照工具牛逼技术牛逼后期牛逼，就是为人有些猥琐。他曾经放出话说只要是萌妹子找他拍他绝对无条件答应，地点再偏远再奇葩他都会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地准时到达。 至于基友……看他心情。 看样子这回是Boss把他搞定了，我根本就不考虑Yuki……那也叫萌妹子？或者说干脆把萌字去掉——那他妈也能叫妹子？ 星期天中午人比较少，本地学生都还没返校，再加上我们选的地方在一片不知道是什么树的野林子后面，靠湖比较近，所以周围除了我们社的基本没什么人。我放下包环视一周，颇为满意地跑过去把Boss肩膀一揽：“这地方好，不会被围观。” “对吧？我也觉得！”他头顶上那一小撮呆毛得意地迎风摇摆。 “喂！那个谁……陆辰呢？”Yuki那死女人一副野餐的架势，坐在草地里遥遥地对我喊。我走进一看发现她面前摆了一堆零食。 “歪——日——”我撇嘴发出一句感慨：“你过来秋游的？” 她嗔我一眼，“什么啊，我是被Boss抓来打下手的好不好，顺便看看你们搞基。你快催一下你男人，再不来算迟到，迟到就请吃饭。” 我无限鄙夷地切了一声：“吃吃吃就知道吃，你自己看看你多少斤了都，以后露腰露腿的角色都不能出。” “你管我。再说了我家胖子从来就没准我出过露腰露大腿的。” 我眉毛一抽，手一抖，差点拨错了号码。 ——这对高调秀恩爱的狗男女！ “喂？” 电话接通了，我恶声恶气地一串问题甩过去。 “你人呢？怎么还没来啊？这都几点了？” “……我在这里转悠好半天了都没看见你们人啊。” “啊？”我举着电话一边四处眺望一边往来的路上走：“你顺着湖边找，别走到大马路上去了，顺着湖边的小路找，我们在那个什么林子的背面。” “噢。学长你别挂了啊……我现在过了那个蓝不拉几的雕塑了。” “对对对，就在那个前面一点，往里走啊千万别往外走。” “我知道我知道——啊我看见你了……哈哈~~~” “傻笑什么啊还哈哈！哈你个头！” “没什么。我心情好。” 我看见他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小路尽头，一手拿着手机一手举起来拼命朝我猛挥，一副乐得腚都要飞起来的架势。不知为什么看到他我也想笑，整个人像气球似的充盈起来。 见他手机还搁在耳边，我对着听筒笑着骂了一句，“傻逼。” 陆辰顿了一下，然后脚步加快了。 “……你怎么又骂我傻逼！” “——没什么。我也心情好。” Chapter 7 化妆是一个技术活。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当初我学它的时候花了大力气，自己上网看教程自己买杂志自己把自己脸当一块试验田拼了命的折腾。幸亏我妈懂点这个，她的化妆品也是现成的，才没让我毁了我的脸。现在我虽然没有网上那什么惊悚的大妈变少女的功力，搞定一个普通的cos妆还是没有问题的。 因此，当我从随身携带的镜子里看到Yuki花了将近五分钟摆弄来摆弄去才给我贴好的假睫毛后，我除了嫌弃的直翻白眼还真找不到什么其他合适的表情。 “还是歪了大小姐。”我不能打击她高涨的热情，于是只能选择无奈地狂叹气：“算了你帮我把镜子举着，我自己来。” ——然后我一分钟贴好了。 Yuki睁大一双眼睛看着我，脸被一种叫做求知欲的东西点燃了，整个大脸盘子都亮堂起来。 “求你了别这样看我太恐怖了。”我挫败地与她的星星眼对视了一会，抬手把陆辰召唤了过来。 “你看啊，你知道假睫毛要贴两层才出效果吧？可是你为什么非得脑子进了水一层一层往眼皮上贴呢？你应该先把这两层粘在一起，粘好了以后再往上贴，这样不方便多了——诶我说你把眼睛闭上睁那么大干什么啊？闭上。” 我一边说一边在陆辰脸上演示给她看。Yuki恍然大悟地狂点头，表情明明白白地写着【哇塞好神奇】。 “明白了吧？明白了就给我把镜子举着，别碍事。”我看了一下表，又抬头搜寻了一番Boss，发现他正在和四眼一起取景。 时候不早了，动作要快起来了。幸好我来的时候衣服换好了底妆也上了，眼镜取掉直接带了美瞳，所以现在只用画个眼妆带个假毛就成。 其实我弄自己很快，因为画这么多回都已经画熟了——关键是我还得负责一个陆辰。当我把手掌上的妆前乳往他脸上死命拍时，他还有了一丝小小的抗拒。 “……学长我是不是可以不抹这个啊……我不习惯。” 我就只顾得上甩两个字给他：“忍着。” 然后他乖乖闭了嘴。 陆辰的脸是很适合上妆的类型，本来皮肤就不错，画起来感觉非常顺手。问题就是他因为不习惯老是乱动。本来跟他勾个眼线可以一笔成型的，结果他眼皮一抖，我就画岔了。 “啧，动什么啊你！”我不耐烦地伸出手来。Yuki经过这十几分钟的观摩，非常有眼色地把一张化妆棉塞进了我手里。 “……没办法啊，我控制不住。”这熊孩子小声为自己辩解，那一边飞起的眼角让他整张脸看上去有种莫名的喜感。 ——我去，还真像唱大戏的。 我憋住笑拿着化妆棉凑近他的脸，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替他擦去眼角画毁的眼线。谁知他抖得更厉害了，整个闭着的眼睛都像是在抽动。 “怎么了你？”我停下来疑惑地看着他，“你是不舒服还是怎么的，怎么抖成这个逼样。” 他还是没有睁眼看我，吭哧半天冒出一句：“……学长你离我太近了，我有点紧张……” 我一怒立马揪住他半边脸往死里捏：“紧张个毛线啊现在该是你紧张的时候吗？快点让老子把妆画好等下开拍的时候再去给老子紧张！”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应着一边嗷嗷地叫疼，我捏够了才松开他，看着他捂着腮帮子揉了半天——你别说，手感还挺好的哈。 ＊＊＊＊＊＊ 我一直认为，拍外景最考验人的既不是摆出各种各样奇葩的姿势，也不是冬天穿夏装夏天穿冬装还要露出一脸【啊真他妈爽】的表情，而是面对围观群众高强度全方位的视奸还能保持一颗平静祥和处变不惊任你调戏绝不动摇的心。 本来我以为今天地方选得好又没多少人来看，总算可以轻松一点放开拍了，结果等妆一画完我才发现，我他妈真是太天真了……Yuki那张堪与日月星辰争辉的大脸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杵在了我跟陆辰面前，并时刻跟我们保持着五米以内的距离。关键是她的眼神还在blingbling地闪着类似于饿狼扑食的精光。 我满脸黑线地对着她疯狂咔嚓咔嚓照相模式全开的手机敷衍地摆了个姿势：“你对我难道都还没照够么，你手上我的照片甚至比老子自己手上的都多。” “开玩笑？！这不是有男人了么当然不一样了！来你们夫妻摆个情侣造型啊别站那么开中间都可以再站个Boss了……噢当然③ρ也可以！” “——滚！”我唾弃地对着镜头比了个中指。 陆辰因为第一次拍cos照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在我旁边站得无比僵硬不说还不停地动啊动的，一会儿双手抱臂一会儿两手背后，简直就不知道手和脚该往哪放。我看着也替他难受，把他拉到一边对他进行简单的开导。 “别把它想的那么难，说到底就是照相，怎么好看就怎么照你明白嘛？就跟你平常拍照一样的。” 他瘪瘪嘴悄声告诉我，“……学长，我平时就不怎么照相……” ……我无语。 他趁机又补了一句，“而且我真得超级紧张——真得我紧张得不行了。你摸我心跳。” 说完这熊孩子抓起我的手往他胸口上一摁，我能感觉到他的整个胸腔都在砰砰砰地震动。 “至于么你。”我不留痕迹地快速抽回了手，甩掉刚刚那一瞬产生的心悸。 “——Mars！”Boss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回头一看，发现一切已经准备就绪，连Yuki都已经提前颠过去候着了。 “走吧。”我伸手替陆辰扒了扒头发。我们定的是先拍主cp高中时候的样子，陆辰的头发本身就挺像小攻高中时候的发型，所以我们只是用发胶随意抓了个形状，倒省了顶假毛。 我退后两步打量我的成品。果然我先前就没看错，他五官真得挺适合上妆，而且他本身有股别样的英气。再加上那个学院风的制服，啧啧。 “陆辰，说实话我要是gay我就跟你搞基。” “啊？！……哦。”他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摸摸鼻子，嘴角笑出一个小小的梨涡：“好啊~~~” 我翻了个白眼。 “什么好不好的老子又没说真搞你个二逼。” “……TAT” ＊＊＊＊＊＊ “……李立言你怎么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你要记得现在小野寺律只是个高中生！他看到小攻应该会脸红！你再看看你那张臭脸是摆给谁看啊！” “李立言我再说一遍你应该羞赧！羞赧你懂吗？！——陆辰你明明是个面瘫啊他脸红才对你脸红个毛线啊！” “——感觉不对！不对！！” 我忍住额头上乱蹦的青筋对四眼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然后朝站在一边眉毛皱成小老头样的Boss喊：“——老大我求你了赶快把Yuki关起来！老子受球不了她了！” “关我干什么明明就是你们两个表现不到位！”她两步迈到我跟前，眼睛瞪得比我还大：“世初老娘看过多少遍你知道嘛？！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现在呆在这里！剧情场景对话哪个你们有我熟你倒是说说看？！” 她这样一说我底气就没了。是啊老子就算事先做了再多工作也不能跟一个腐女比啊我日。 Yuki咄咄逼人的视线在我跟陆辰的脸上来来回回打转。 “你知道你们哪里感觉不对吗？你们角色代入根本就是代反了你们明白吗？Mars你这个时候应该表现出明显的暗恋情节——你暗恋过没有啊你？你这个时候根本就不敢直视陆辰应该视线一接触立马撇开脸低下头然后表现出脸红嗫嚅说不出话来的感觉才是对的你说你刚刚那聚光灯一样盯着他的眼神到底是什么啊！” 我悄悄滑落一滴冷汗：Yuki只要一毛，说话就不知道断句……我有时候真担心她一口气没跟上来自己把自己憋死了。 “——还有你，”她真是一会儿也没歇着就把矛头转向了陆辰，“按道理你是新人没有经验，第一次出外景我不应该这么说你……但是你自己事先揣摩过角色性格没有？你是面瘫好嘛学弟不要傻里吧唧地只知道对着你家部长傻笑！还有啊！你现在出的是强攻啊！不要长得一副强攻的样子结果气场是个天然呆这样子出世初非常违和好不好？！” 陆辰不出我所料地呆愣在那里，脑子的转速完全跟不上Yuki的语速。 我叹了口气，把他袖子一扯：“喂。” “……嗯……嗯嗯？”他回过神来，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恍恍惚惚如坠云端的表情。 其实Yuki说得很在理。我进这个圈子八年，游过的同人展已经多得数不清了，可拍BL方面的外景这还是第一次，所以平时的状态完全没有发挥出来——关键是老子就是入不了戏。要我对这二逼学弟的脸发情还尼玛脸红装羞涩，还不如要老子对着凤姐打灰机。 “你让我们自己商量一下。”我对此刻凶神恶煞的Yuki说了一句，然后她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这女人真是……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无比惆怅地看向陆辰。他已经换上了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眉头纠结地皱成一团。 “——学长，反正等下我只要尽力控制得面无表情就好了，可是你对着我是不是没办法进入状态啊？” “算是吧。老子对着你怎么害羞的起来啊你又不是漂亮软妹子。”我对这件事感到棘手的同时又有点无奈。就算要求我这样那样的，可情绪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调动起来的东西，更何况是这种喜欢上一个男人的感情，老子是史无前例完全没有任何经验。 “害羞啊……”陆辰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看我，连眼睛都变得闪闪发亮：“噢学长我知道了！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但是你到时候不要打我。” “啧我打你做什么快说！”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卖关子，这种时候就废话少说别磨蹭了。 他扭头望了望身后的另外三人，Yuki跟Boss正在为什么事情互相大小声地吵得不可开交，四眼一头冷汗地在中间调停，没有谁注意这里。 我疑惑他怎么看了这么半天，正想越过他肩头看看远处的情况，却刚好碰上他一脸神秘地低下头来把嘴巴凑到我耳边。 噢噢……看样子还真想到什么办法了。 我配合地凑过去想听他说些什么，结果等了半天发现只听到他渐渐急促的呼吸声。他呼出的气流拂过我的耳廓，又热又痒。 ——这小二逼难不成脑袋短路一下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了吧。 我又安静地等了几秒，最后实在是受不了地冒出一句：“快说！” 结果他还是没什么回应。 于是我毛了。 “……你他妈玩我是吧——”我怒极地一侧头，嘴巴好巧不巧地堪堪擦过他在一旁恭候多时的唇。 陆辰终于满意地直起身来，看着我一瞬间呆滞的脸，笑盈盈地伸出舌尖把嘴巴一舔。此时此刻他整个人都显得喜气洋洋，简直就跟尼玛彩票中了头奖一样。 他还咂咂嘴得意地发表一句感慨，“学长你看这个办法好吧~~~” 我还没从这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只是站在原地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连语言功能都丧失了。 ——好、好……好个基罢！ Chapter 8 周末的校园一片安逸祥和。绿树成荫，芳草遍地，阳光和煦，清风徐徐。这种只有在小学生作文里才会出现的形容真是无比地净化人心。啊，世界如此美妙，老子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 不好才怪！ 我不知道第几次抬头试图用眼神向面前这货表达自己的愤怒，却在坚持了不到五秒之后再次败下阵来。 不行。我现在一看到他的脸，脑子里面回想起的就是我嘴巴不小心从他嘴角擦过去的场景，还有那个触感…… 快来一个人把这段记忆给老子【哔——】掉！ 此时陆辰这货正谨遵Yuki教诲，不辱使命，尽职尽责地扮演起面瘫的角色，随时都保持一副高深莫测的扑克脸。说实话，看他那装逼样，我都恨不得一把屎糊他熊脸上，看他还能不能这么淡定。 为毛不正常的只有老子一个？这特么也太不公平了。 “——诶Mars你这表情不错。不愧是部长，神演技。”Boss在一边由衷地感叹，末了还对我翘了个大拇指：“比刚才好多了。” 我沉痛地望着树林后面那片灰蒙蒙的湖泊，内心感到一阵深深的忧伤。 “好拍下一组，你们俩换个姿势。”四眼终于停止了他的一顿狂拍，站直了身子长呼一口气：“换好了叫我。哎哟我得去歇会儿，我的老腰都快闪了……” Boss闻言像小狗闻着肉味一样跟过去，扯着四眼的单反要看刚才拍的照片。Yuki那女人过来把我肩膀一拍，其力道之重让我都忍不住趔趄了一下。 “不错。”她无比慈祥地看着我，脸上笑出来的褶子都能夹死一只蚊子：“我一直以为你是女王受，结果刚刚你各种娇羞地低头脸红转移视线让我看到了小白受的潜质。” “谢谢夸奖。”我没好气地拍开她爪子，大步迈向一旁被我扔在树底下的背包。脑子里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紧绷的一根弦终于在远离陆辰的地方放松了下来，说实话，我初中第一次拍外景都没这么紧张。 虽然没那么夸张，但现在看到他的脸，心里确实会一阵一阵打鼓，脸也不自觉地燥起来。是第一次拍BL所以不习惯么？可老子游场的时候跟大叔挨那么近还差点被他抱起来了都没这反应。 ——所以说果然还是怪这傻逼乱出馊主意。 我咬牙切齿地盯着手上的农夫山泉，把瓶盖想象成那厮的脑袋，然后大刀阔斧地拧下去。 ……啊，爽了。 然后我神清气爽地仰头喝起水来。 “学长……”一个幽怨无比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嘴巴里包着的一大口水直直被我吞了下去，一时间又噎又呛，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你他妈背后灵啊！”我脸被呛得通红转过身来看他。 “干嘛？！” 陆辰卸下一张面瘫脸，露出他拿手的无辜表情，水汪汪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瞅着我。 “学长你肯定生气了。” “没有。” “那你刚才拍照的时候都不鸟我。” 我一口牙齿快被自己咬裂了……你不要平时糊了吧唧天然呆到了这种时候就开始各种腹黑各种火眼金睛好不好？ “情节需要你懂个屁。”我伸手准备重重照他脑袋来那么一下，转念一想妈的万一发型被打毁了倒霉的又是我，于是只能半空中调整路线，一掌挥他肩膀上。 “还有，你这么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就别整天摆着副旧社会小媳妇儿的样儿，跟谁QJ了你似的，看着太不爽了。” 陆辰被我一巴掌打的身子一歪，咧咧嘴开始给自己揉肩膀：“学长你内力太深厚了。” 我无言以对。 “你果然是生气了。”这熊孩子无比坚定的自己为自己的结论点了下头；“要不等下我请你吃食堂赔罪。” 我大怒：“老子就只值一顿食堂？你他妈敢不敢再抠一点！” “嘿嘿，好好好，不要食堂不要食堂，我请你吃顿好的。”他笑眯眯地摆摆手，眼睛里真切地闪耀着雀跃的光线，这强大的天然气场震得我一愣一愣的。 这个人，喜怒哀乐都堂而皇之地挂在脸上，也不知道该说他大愚弱智好还是大智若愚好。 “算了。” 我一想，老子又何必跟个小学弟计较这个，只能把水丢到一边，拉着他又到了取景地点：“别的再说，先想办法把这个外景拍完吧。” 不管什么时候，工作是最重要的。 关于后来摆拍的几个动作我实在是不想点评，主要原因除了Yuki不作他想。这个掉节操的死女人越拍越high，设计了一连串让人看了都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肉麻动作，把我和陆辰指挥来指挥去折腾的半死不活，自己却有脸在旁边笑得见牙不见眼。另外，Boss也越来越不像话了。他居然有心情助纣为虐，完全无视掉我频频朝他发射的求救讯号……你说你连这么明显的讯号都接受不到你那根堪比天线的呆毛要着又有何用，下次再开部门会议老子一定要提名让他出天线宝宝。 于是，在Yuki的各种瞎掰与Boss的各种无视之下，我在周日人烟稀少的校园里，微风习习的湖岸边，枝叶婆娑的树林旁，生机勃勃的草地上【……真是够了这种欠扁的形容】……眼一闭心一横做出了毕生都没有尝试过的各种无下限动作——和陆辰一起。 尤其是那一组烂俗狗血到惹人牙酸的照片。始作俑者Yuki扬着那张简直他妈能照耀她家千秋万代子孙的圆盘似的大脸，含情脉脉地对我讲解道：“接下来，你靠坐在这棵树下，然后陆辰躺在你大腿上，脸对着你，一只胳膊环过来搂住你的腰——你先别忙着瞪我你听我说完！你知道大腿枕这个东西有多么神圣嘛我让你做都是抬举你了真是的！……然后呢，陆辰闭上眼睛睡觉，阳光洒在他脸上，你这个时候要出神地看着他的脸——记住是出！神！地！！别给我那么一副苦大仇恨的你杀我全家的表情。出神地看的时候呢，脸上要带着羞涩，就是那种想看又怕被发现的复杂心理——哎哟Mars我们是好姐妹你肯定懂我的啦~~~” “……” 老！纸！不！懂！啊！ Yuki翩然转身，把我一张狰狞的脸挡在身后，随即柔情蜜意地摸了一把陆辰的胸：“学弟呀，学姐这是在给你创造机会哟~~~要好好利用。” “谢谢学姐~”陆辰眯眼道谢。 Yuki笑得更加欢畅：“不错。你很上道。” “……” 上！道！毛！线！啊！ ……于是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得到开口拒绝的机会，但我估计开没开口后果都一样。所以最后，当我低头看着陆辰那颗枕在我大腿上的毛茸茸的脑袋时，内心是一片哀鸿遍野。 尼玛，节操君，你离家出走了么。 ——快点给老子滚回来！老纸和妹纸都没有搞过这么肉麻兮兮的动作啊！ 更过分的是，陆辰这厮完全体会不到我的心情。他居然还趁着四眼拍照的间隙摆正脑袋自下而上地看着我，收紧了环住我腰的胳膊，笑得他妈又天然又纯洁。正当我以为他又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想提前叫他闭嘴时，他却在我之前开了口。 “学长，你身上味道好好闻啊。” 我一忍再忍，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忍无可忍，照着他脑袋拍了一下。 “——别他妈把你泡妹子的话用在老子身上！” ＊＊＊＊＊＊ 食堂。 我撑着脑袋叼着吸管坐在座位上，油腻腻的桌面上是两杯豆浆。 是的，第一套外景勉强顺利地拍完了。是的，按理说累得像条死狗似的我应该回寝室洗洗澡骂骂街打打DOTA。是的，就算要吃晚饭也应该在食堂买了打包带回寝室，而不是坐在这永远油不啦叽的桌子旁，叼着吸管守着两杯豆浆等着那个今天一下午就牵了老子手搂了老子腰勾了老子下巴枕了老子大腿还下套让老子亲他的傻逼学弟给老子去买麻辣烫。 当Boss正式宣布拍摄结束之后这厮就蹭了过来，无比正直地问我说学长你想吃什么。我还在纳闷问这个干吗，随口回了一句老子又不跟你一起吃饭，结果他立马接了一句，不是说好的么。我转念一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只是我当时貌似忘了拒绝……可是为毛他记得这么清楚？我还以为他说着好玩的。 我哀叹一声扶额：尼玛真是挡不住啊挡不住。 仔细回想一下认识陆辰的这一个多月，我突然察觉到一个颇为严重的问题：一直以来我们做任何决定都好像是我妥协，他得逞。这哪行呢，老子的威信在哪里。 正当我对着桌上两杯冰豆浆做着沉痛的反思与深刻的检讨时，陆辰端着两碗麻辣烫走了过来，186的个子在买饭的人群中显得分外显眼。 我羡慕嫉妒恨地看着他。妈的长得好就算是端个麻辣烫都能端得比别人出挑一截。估计他去挑粪也能挑得无辜又天然，真是挑得一手好粪。 陆辰把其中一碗放到我跟前，转身落座。估计是买个麻辣烫把他买热了，顺手就把毛线外套一脱，露出里面的米色衬衣：“要葱，要香菜，要蒜水，不要醋，对吧？” 我撇撇嘴，接过他递来的筷子，把碗里热气腾腾的东西搅拌一下，然后捡了片生菜叶子送进口里。 嚼了半晌，我看着陆辰一脸紧张地盯着我就觉得无比搞笑，于是皱起眉头嫌弃道：“你怎么没放辣椒？” “我明明加了！”陆辰闻言果然炸了一下，立刻把筷子伸进我碗里蘸点汤水，放进嘴里一吮：“……咳咳，这还不辣！” “你恶不恶心，都是口水。”我更加嫌弃。 “……这这这学长这是干净筷子！”他无比委屈。 我终于调戏他调戏够了，遂决定收手，埋头开始吃东西。 正值饭点，食堂人声鼎沸，各种人类非人类倾巢而出。睡衣拖鞋打扮的人也有，鸡窝头也有，顶着黑眼圈一看就是通宵打游戏的人也有。然而更多的是背着书包到这里填肚子的。这些人大多戴着眼镜，抱着一沓书，脸上面无表情，吃饭对于他们来说也只不过是一项为了补充能量的任务而已。 这里是大学，一个看似自由的象牙塔，走什么路全看自己。然后四年过去，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 我看了一眼对面的陆辰，又扫了眼邻座谈笑风生的四个小女生，内心对自己老气横秋的感慨鄙夷不已。看看这群天真烂漫的熊孩子啊，这就是无所畏惧的青春啊。尽管自己面前的道路是尼玛一抹黑，他们都还能随时笑得嘴巴咧到耳后根啊。 “怎么了学长？”陆辰似乎接收到了我沉痛的眼神，小心翼翼地问我：“不好吃？” “食堂的东西，什么时候好吃过。”我丢给他个久违的白眼，高深莫测地沉默了一会，才又开口。 “学长我在想些深奥的问题。你不懂。” 陆辰往嘴里塞了个牛肉丸，嘴巴撑得鼓鼓囊囊，只得口齿不清地申明：“你又不跟我讲，哪……唔，哪里又知道我不懂。” “因为你年轻。”我听着这话自己都觉得有倚老卖老之嫌。 “话说回来，你多大？” “明年一月份满18。”他又塞了个丸子。 我被18这两个数字打击地噎了半天才把嘴巴里的东西吞下去：“我靠你居然未成年？你居然未成年！” “我妈送我去幼儿园的时候擅自给我加了半岁，入学早没办法。”他镇定自若地挥挥筷子，表示这没什么：“倒是学长你，是不是都快20了？” 我咬牙切齿：“是啊你年轻你了不起。” “不不不我不是要说这个。”他终于停住筷子，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看向我，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一直都想问结果总是忘了问……学长你有没有女朋友？” Chapter 9 说到我的感情经历，那还真是一言难尽。 生活就是一部烂俗狗血剧，永远都遵循着没有最烂、只有更烂的潜规则。盘点我从初中开始的恋爱事迹，简直可以拿去拍一部芒果台的新春贺岁档爱情大片。我劈过腿，也被别人劈过腿，还差点搞得一个女生怀孕。高中因为谈恋爱影响了学习被请过家长，回去之后老爹一个巴掌扇过来打得我耳鸣。进了大学以后我狂追一个学姐，人家刚开始是答应了，结果悲催的我不到一个月就被甩了，理由是我太嫩。操，要找老的不会自己举个牌子到大街上去求包养啊。 综上所述，我就是一个渣起来到处劈腿、专一起来死缠烂打、两种行为都无比欠抽的普通青年。曾经有一个被我费尽心思追到手结果谈了一年多又被我劈腿甩了的软妹子一边拿包打我一边声嘶力竭地骂我说：李立言你他妈就是犯贱你知道吗？你就是犯贱！ 那个时候我脑袋里首先滑过的居然不是道歉也不是后悔，而是抑制不住的惊讶：我操她居然被老子逼得爆了粗口？老子真是太牛逼了！ 只不过，我整个乱成一坨狗屎的感情生活终于随着大学那个学姐的一句【你太嫩】而宣告结束了。她当然不只说了这三个字，还戳着我脑门附赠了另外一大段金玉良言，说得我无地自容，脸都恨不得埋到汤里去。那场景倒不像是男女朋友分手，而是大姐大教训跟班小弟。 回来之后我躺在寝室的铁架床上烙饼子，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早上顶着黑眼圈起来之后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洗漱吃早饭，然后翘掉早自习直接去上课。寝室里面的几个人都没看出我有什么异常，却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哪里不一样了。 感情这种东西，真是胡闹不得的。看起来我是过得挺滋润，从叛逆期开始身边就不缺妹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结果最后自己还是一个人，什么都没留下。 ＊＊＊＊＊＊ 怎么越想越伤悲呢我去。 我戳了片土豆放到嘴里，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这傻逼，吃饭的时候不要聊这种影响胃口又不利于消化的话题嘛。 “……学长？”陆辰举起筷子在我眼皮底下晃了晃：“怎么不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我不耐烦地挥开他筷子：“暂时没有。” 他脸上的表情从有点担心瞬间转变为嘿嘿傻笑。 “没有啊，没有好。嘿嘿……没有好。” 我被他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囧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什么叫“没有好”？他到底怎么回事？这么乐呵，是见不得老子有女朋友还是怎么的？ “你笑屁啊你。”我有点心火难平，抱起碗来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汤，然后拿手背把嘴巴一抹。 “你当我像你，年纪小可以随便找妹子瞎胡闹，追到手谈了不满意还可以随便扔掉，跟他妈玩过家家似的。老子不一样。老子没什么精力玩过家家，哪像你——” “——我从来不玩过家家。”陆辰从包里摸出包餐巾纸来，干净利落地抽出一张隔着桌子按在我嘴上。 “我每次都是认真的。”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瞳孔的颜色很深，却又黑得清亮。眼神里也总带着带着点天真自然的神情。鹿一样的眼睛。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唬得一愣，心脏都停跳了一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假装不在意地接过纸来把嘴一抹：“认真狗屁谁他妈知道你认不认真……吃完了？吃完了赶紧走。” 陆辰坐在椅子上没动，仍旧直直地望着我。 我在他漆黑的瞳孔里模糊地看到了我的影子，两个小小的灰蒙蒙的光点，落寞地装在他眼睛里。此刻他的神情带着少年执拗的坚持，像是热血漫画里的男主角，虽然鲁莽但也果敢，浑身上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散发那该死的正能量。 “我真得每次都是认真的。”陆辰看着我，又缓慢地重复一遍。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像是想要证明什么。 ——我靠，这又是闹哪出？耍小孩子脾气？ “行了我知道了，你认真你认真。认真你就坐在这儿纠结去吧啊，我回去了，这美瞳带着太不爽了我得赶快换回眼镜。” 我被他这动了真格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慌，也不知道自己在乱七八糟慌些什么，只想赶快走人远离他的视线。 谁知我背着包包抓着袋子动作迅速地从他身边闪过时还是被他一把拉住了胳膊。在那一瞬间我真是欲哭无泪：爷你放小的走成嘛？ 他板着一张脸拉住我也不说话，胸口剧烈起伏两下，才突然急急冒出半截话来： “学长你他妈怎么就不——” 结果话没说完，话尾就被他自己硬生生掐断了。 陆辰拉住我胳膊的手紧了紧，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半句话吓了一跳。这小子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哪根筋搭错了？怎么听着像是发毛了呢？ 结果就在我尴尬地呆在原地进退两难之际，他又把我胳膊一松，头撇向一边，眼睛死死盯着食堂一角的空调，半天才冒出一句： “……算了。学长你先走吧。” 瞬间我心中有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 草泥马、草泥马、草泥马啊！知不知道话不说完留半句很贱啊！老子怎么了你倒是继续说啊？！ 我正准备把包包甩回凳子继续逼供，却发现陆辰仰头靠坐在椅背上，两眼微闭，神情是掩饰不住的疲倦。 ——我一口闷气就被他这表情消了大半。 看来这傻逼今天也真累了。下午战线确实拉得长，他又是第一次拍，被要求摆了一堆莫名其妙的姿势，现在有点小脾气是正常的。话说回来，他要老这么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跟老子说话，老子还难得习惯。 我这样想着，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对苦逼小学弟的怜恤之情，要知道这种心情出现在我身上是极其少见的。像我这种不把人折腾死不罢休的体质，体贴什么的连狗屎都不如。 于是体贴的学长我无比体贴地把手放在陆辰的肩膀上，象征性地安抚道： “没事。回去好好休——” 啪的一声，我的手被拍开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看了眼自己的手。 他的手劲很重，过了几秒我手背上就慢慢浮出一小片红痕，刺眼得厉害。 我又看了一眼陆辰。他还是靠坐在那里，既不动，也不开口解释。 ……我去他妈了个逼。 胸口不知怎么蓦地像是被一块石头压住，难受得呼吸都快不顺了。我咬紧嘴唇，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融进了食堂拥挤的人潮中。 ＊＊＊＊＊＊ 回寝室，冲凉，光着膀子开本子，上Q，然后四眼的头像就闪了起来。 点开一看，是他一贯简洁的话语。 【在？】 【把外景图发你。】 我回了一个【嗯】，点了接收，然后整个人蜷在椅子上，对着对话框发呆。 这时候四眼的话又蹦了出来：【你看图的时候仔细点，看有什么问题。还有，我觉得……】 我等他下一句等了半天，结果只等来五个字：【算了没什么。】 然后我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靠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一个二个的说话都他妈吞一半？ 【有屁快跟老子放别憋着！！！】 【不是。我是觉得说不定是我看错了……】 【怎样。】 【今天拍照的时候你那个学弟只知道看你，完全不管镜头。】 我一顿，然后继续：【他第一次没什么镜头意识，正常。】 【……休息的时候也是。】 我看着屏幕愣了半晌，直到四眼下一句又蹦了出来。 【我每次取景的时候虽然没正式照，但镜头是对着你们的。那个时候你们多半在休息。】 【……他那个时候在跟我讲话么，看我应该的。】我终于回过去一句，指尖却有点颤。 是心虚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大多数的休息时间，我都在跟Yuki吵那些狗血烂俗的动作问题。陆辰虽然站在我旁边，我却一直没顾得上去看他的脸。 【所以我说搞不好是我看错了，你又偏要问。】 【老子还不是怕你憋得慌！！】 【你看看你学弟对你是什么态度，你再看看你对我是什么态度。老子做后期一定把你P丑点。】 【尽管P。】 【算了我懒得跟你废话。自己去看图吧，我去洗澡。】 我把接收的文件保存下来，关了对话框，然后把文件夹点开。 满屏幕的陆辰。还有我自己。 我随手点开一张图，结果悲剧地被自己恶心到了。 图片里陆辰坐在小径旁的长椅上，微微仰着头。我站在椅子后面，伸出手来蒙住他双眼。对于这个满溢少女春情的动作我自然是无比嫌弃，曾一度罢工向Yuki提出抗议要求进行修改。理由是小受虽然身为小受但他好歹也是个男的，只要是男的就绝对不会做这么个傻逼动作，这要是哪个男的做了肯定要剁手。 结果自不用说，我的抗议遭到了Yuki的大力镇压。她是这样反驳我的——你知不知道小受虽然是个男的但他也就只有十几岁啊是个高中生啊况且他现在面对的是他喜欢的人啊你懂不懂什么是喜欢啊你这傻逼你喜欢过人没啊你面对你喜欢的人的时候难道没有一种想要与她嬉戏的纯真的愿望嘛你肯定没有你这种人肯定只会用下半身思考完全考虑不到我们这些向往浪漫爱情的人的感受三句话没说完就恨不得跟人家滚床单所以你不懂所以你才要抗议Mars我看错你了你真是猥琐至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无意识地把图片放大，边放边想Yuki说这段话的情景。她真是太牛逼了，憋一口气说这么长一串都不带换气的。她鲸鱼嘛她。 处理完整套外景图耗费了我一个多小时。我浏览了四眼传给我的所有原始图片，一张张地放大找瑕疵，最后筛选出一组图片单独存一个文件夹，准备有时间发回给他做后期。 对着电脑聚精会神的瞅了这么长时间，眼睛也有些受不了了。我摘下眼镜，摸出桌上的一瓶眼药水仰头给自己点上。微凉的液体落入胀痛的眼球，引发出的酸胀感一时间刺激得我睁不开眼。 正当我闭目养神的时候，放在电脑旁的手机响了。我也懒得睁眼，仍旧保持着靠在椅背上的姿势，顺手摸起手机就接通了。 “喂？” 我懒懒地打了声招呼，等了半天却没有回应。 操，这哪个傻逼，该不会是打错了吧。 我不耐烦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准备把手机屏幕凑到跟前看看来电显示，结果听筒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学长。” 我沉默。脑内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考虑要不要直接挂电话。 “我我我……我是陆辰。我是想说……我没想到你会接……啊不是，那个……今天食堂……那个……我……” “……” “……对不起。” 最后一个音落在我耳畔的时候，老子都以为他要哭了。 Chapter 10 四天之后的下午，外景全员在图书馆门口集合，准备进去找个阅览室拍内景。 星期四下午全校公休，于是Yuki这重色轻友的死女人临时放鸽子，陪她家胖子出去腐败去了，只剩下四个男的在图书馆门口面面相觑。 “接下来……我们进去？”Boss试探着征求我们意见。 我上前两步把他头一拍：“搞清楚你才是老大！别一副被包养的小三样儿。” 于是捂着头的Boss转身率先进了图书馆的大门。 其实今天我跟陆辰的状态都不好，究其原因当然是四天前他莫名其妙的对我甩脸色。虽然事后他跟我打电话道了歉，我也说了没事，但之后这四天里我们再没有任何的联系。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生气，最后也懒得再想，干脆就当没这回事儿稀里糊涂地过去也就算了。结果今天一碰面，发现他个狗逼完全不看我，我跟他说话也是嗯嗯啊啊的敷衍——操！气氛这么僵等下怎么拍啊。 公休日的下午图书馆特别安静，阅览室里三三两两坐了些人。Boss领着我陆辰和四眼三人径直走到了阅览室的最深处，一个除非人爆满否则不会有人闲着蛋疼坐到这里的刁钻角落。我们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四眼轻悄悄走到窗边，缓缓拉开了布满灰尘的厚重的遮光帘。午后的阳光瞬间被放了进来，照得每一处都亮得通透。 “采光还不错。”他站在窗旁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等下我们尽量在窗户旁边拍，亮一点效果会好一点。” 我已无暇顾及什么效果好坏的问题，从包里掏出化妆包就开始上妆。陆辰坐在我对面，像条弃犬一样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Boss有些担忧地往回走了几步眺望一番，又轻手轻脚地走回来，眉毛皱得像个小老头。 “喂，这里到底能不能照啊？万一被抓了怎么办啊？” “抓到了就说是你指使的。再说了，阅览室又没有明文规定禁止拍照。”我抬眼看了下陆辰，只看到他低垂的额发和额发下露出的一点鼻尖，一副我不开口他就在这里孤坐到死的模样。 “给你上底妆。” 他终于抬头迷茫地看了看我推过去的粉底液，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伸手将它捞了过去，神情有些局促地观察瓶身。 “挤出来往脸上抹。” “……哦。” 陆辰闷闷地应了一声，随即右手大力一按，噗地一声，左手掌心里旋即出现了一大坨乳液。 我坐在他对面毫不掩饰地翻了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巨大白眼。妈逼。当老子粉底液不要钱。 很明显他知道自己挤多了却又不知道怎么办，手足无措地看了下我又看了下瓶子，最后眼一闭，神情尴尬而又带着一点微妙的不情愿，将手掌啪地一下按在自己左脸上。 “——老子！傻逼你会不会用啊！”我无奈扶额，只得伸手协助：“脸伸过来。” 陆辰此时还要做一下最后的挣扎。 “……不是一抹就好了吗。” “好个锤子，糊墙啊你。” 我用手指将他左脸上多余的粉底液全都挪到他右脸上，又帮他将粉底液晕开，再轻轻拍匀。他很乖的一动不动，却是垂下眼睫依旧不看我。我看他这副爱理不理的贱样儿气不过，最后故意狠狠拍几下才撤回了手。 “会了吗？会了自己弄。”我也不想再管他，自己开始忙自己的。 等过了七八分钟我把妆画完，一抬头发现他居然还是垂着头坐在那里，一副贱兮兮的可怜相。我注视了他那么两三秒内心突然就充满了一种深深的无奈感，于是决定不计前嫌，把包一甩坐到他旁边。 “抬头。” 陆辰被我的乾坤大挪移惊了一下，望着我不语。我暗地冷笑，呵呵，你终于舍得赏老子一眼了啊。 “看基罢。把眼睛闭上，快点。” 他受惊似的赶紧闭上眼，睫毛又黑又长，看得老子恨不得一根根把它们全揪掉。 操！ 四天前在食堂受的那口气还哽在胸口，搞得我面对他时心情立马变差，动作也变得异常粗鲁。道歉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虽然老子做了一百遍的心里建设，告诫自己别跟傻逼学弟一般见识，但我就是想不明白——我特么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我一边不动声色地骂他一边给他上了妆。他低眉垂眼地坐在那里，也不抬眼看我，只在最后小声说了句谢谢。 没有Yuki这个女人的干扰外景顺利了很多。挑刺的不在了，剩下的四个都是一团和气，以拍完赶紧滚回去为宗旨进行的这项任务。四眼懒的连动作都不要求了，我跟陆辰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Boss就更不用说了，他甚至在阅览室里借了本杂志看了起来，气得我一脑门子青筋。 我把窗子打开，背靠窗台站着。陆辰刚开始还不敢靠近，在旁边小幅度地挪来挪去，小心翼翼地跟我保持大约一米的距离，好像我是什么传染源。冷眼看着他挪了一分钟后我烦了，沉着脸一把拽过他胳膊，力气也没收，拉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栽在我身上。 他整个身体笼住我，看上去奇攻无比，脸上却挂着与之截然相反的表情。 “学长……”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我一反手拍在他脸上。 “收表情。” 于是他抿了抿唇，努力把惴惴不安的表情收回去，变成剧情需要的面瘫一枚。 我转头示意四眼可以拍了。四眼抛给我一个收到的眼神，举起了他的单反。 面对陆辰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就好像你有一只宠物，狗也好猫也好兔子也好，总之它从一开始就很粘你，跟在你屁股后头傻呵呵的。等你终于开始慢慢喜欢上它的时候，它突然就把你咬了，或者把你给抓了，你一下心就凉了，暗骂一句操老子明明待你不薄。 大概就是这么一种心情。 我琢磨着这次工作完了估计跟他也不会打什么交道了，瞬间就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再怎么尴尬也就这几个小时，这几个小时过去老子就可以不用见到这傻逼了。不用跟他外景不用跟他吃饭不用跟他游场，所以现在闹得再大也有办法收场，索性放开拍。 老子就不信了，老子扮不了女人，难道还扮不成个基么。 陆辰的脸就悬在我脑袋前面，这傻逼已经紧张得全身僵硬了。我抬头对准他游移不定的视线，回想着世初里那个小受高中时期青涩的表情，试探着露出一点羞涩的笑容。 十秒钟过去了，眼前这人没有任何反应，连动作都没变，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里。 ……日。老子应该没笑错吧？怎么他一口气都快憋过去了。 我听见四眼在安静的阅览室里打了个哈欠。这拍的得是多没爆点，他个狗逼居然快睡过去了。这怎么行。这还拍个基罢。 我脸部表情没变，眼睛却瞪向陆辰。他也在低头看我，表情冷静，异常克制。 很好。还记得自己是在扮面瘫啊。 我咬牙闭眼，吐了口气，蓦地指挥他道：“抱我。” 这句话声音不小，因为四眼也听到了，埋在单反后面的脑袋瞬间抬起来，惊异地看着我。我侧头横他一眼，气血上涌，没好气地丢过去一句：“看什么看？老子还不是为了效果！” 陆辰已经完全呆住了，漆黑的眼底却渐渐亮起来，像是灯芯被点燃了似的。我看他还没有动，羞耻感伴随着尴尬愈演愈烈，火气也越大，眼看着就快冲破临界点了。 “操你愣着干嘛？你他妈没长耳朵啊？！你——” 他突然张开双臂扑过来，扑得我一仰，差点栽出窗外。我站稳脚跟，努力从他怀里挣出头来，搁在他肩膀上喘气。 哎哟我操，这一下太激烈了，老腰有点受不住。 “你干嘛啊这么激动？老子是叫你抱我没叫你扑我——操你他妈别箍这么紧喘不上气了喂。” 他力气很大，一只胳膊揽住我的腰，另一只亘在我背上，把我整个人牢牢锁进他怀里，动弹不得。我听见他蓦然急促起来的呼吸，滚烫的气流拂过耳侧，热得我耳朵快要烧起来。 隔着一层衣服我感觉到他身体神经质的哆嗦，还有他胸腔里那颗心脏疯了一样的跳动。 四眼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单反拼命地拍，换着角度对着我的脸，眼镜嗖嗖地恨不得反光。我装着一副什么都没感觉到的样子，喘不上气还要硬撑出羞涩又惊喜的表情，内心纠结憋屈地直想骂娘。 “松一点。” 我侧头对着陆辰说，因为隔得太近嘴巴差点碰上他的耳廓，吓我一跳。 陆辰没有松劲。准确地说他箍得更紧了。 “学长。”他用气音吐出这两个字，气流咻咻地拂过，感觉像是失声了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四眼。丫正拍得带劲，没注意这边说什么。 “学长……” 我听见他略带哽咽的嗓音，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从这小子扑上来的一刹那我就突然明白了一些东西。男人在感情方面确实有点迟钝，非得靠肢体语言说话。他一扑上来，我不说全明白了，至少也明白了六成。这个举动把以前一些我不愿确认的猜想全给落到了实处，大有醍醐灌顶水落石出之势。本来我想借力一把推开他，但念及他先前的种种行为，一下没忍心。比如他在同人展满头大汗地帮我拎东西，比如翘课过来蹭我的课陪我聊天，再比如第一次外景的时候躺我腿上说我味道好闻。我想到他在食堂骂出来的那半截话，那句“学长你他妈怎么就不”的后面，应该也不难猜。难怪他急成那个狗样子，怪我没发现？哼，老子怎么会没事往那方面想，老子又没病。 我想着反正老子是不会答应你的，你要抱就抱，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以后也别来往了。我是不会歧视你，做coser的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又不是没被傻逼男粉丝示爱过。但老子喜欢的是妹子，长腿大胸细腰翘臀时而御姐时而萝莉的妹子，你这种带把儿的靠边站。 我等着陆辰的下一句话，耳边他的心跳恍若雷鼓。这傻逼也太不会掩饰自己了，心跳得都快破了，这么憋不住也不怕突发心脏病。 果然，他顿了几秒，然后极为委屈地小声嗫嚅着，委屈得跟谁他妈把他上了还不给钱似的。 结果说出来的话是另一个调调。 “——老子就是喜欢你嘛。” 完了他还用气音又重复一遍。 “学长老子就是喜欢你，你……你看怎么办吧。” 我一听气得两眼发黑，忽略自己漏跳一拍的心脏，登时撕破脸揪住他耳朵。 “——操你敢在老子面前自称老子？！滚！” 事后想起来，我发现我是不是搞错了重点。妈逼。 Chapter 11 之后的两星期我都没有再见到陆辰。 这大概是我们认识以来没有见面的最长一段时间了。以前虽不说每天都见，但这小子隔个两天就会跟我打电话约吃饭，要不就过来蹭我的课。现在没有电话没有蹭课，甚至在赶课的路上都奇迹般的从没遇到过。学校就这么小一点，他是成功避开了所有我可能出现的地方么。 更奇特的是，每次他都绝对到场的社团活动也不来了。本来社团这个东西，刚开始报名都是一窝蜂的上，等到活动几次后能留下来的有五分之一就算不错了。陆辰是留下来的那个，不管多无聊的活动他都会来，即使是大家坐在草坪上玩玩桌游，他也每次必到。可这两次完全没看到他的人影。 对于这件事情我没什么反应，心里还暗自松了一口气：这小子还算识相，没追在屁股后头紧撵慢撵，至少不为难老子。可Yuki不这么想。毫不知情的她发现陆辰没来后情绪异常低落，因为给她腐的人不在了。 “——李立言肯定是你外景的时候欺负我们小学弟！说！我没去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一把拍开她指着我鼻子的手。笑话，老子能告诉你？那我跟陆辰绝逼是要被她用武力凑成一对啊。 那天在图书馆拍出来的图效果很好。四眼不愧是技术流，趁陆辰死死箍住我的时候抓拍了很多张，还把我揪住陆辰耳朵气得满脸通红的图做成了一个番外小剧场，看上去很欢乐。 他并没有听到陆辰对我说的话，只是拍到一半突然惊奇的发现我们怎么完全放开了。我在揪完陆辰耳朵之后跟他说你管老子怎么办先把图拍完，陆辰乖乖点头领命，随后任我折腾，尽职尽责地摆出一副冰山样。我破廉耻地一下扒到他背上，他一个没忍住，脸上浮出一副笑模样，又赶紧憋了回去。 后来我们还借位拍了张吻照。四眼在旁边不停地指挥，一下要我脸侧过去一下要陆辰的脸扭过来。我表情都快僵了他还没准备好，只能无聊地干瞪着陆辰近在咫尺的脸，数他到底有多少根睫毛。陆辰的嘴巴就停在我嘴角处，呼吸声又轻又缓，安静得跟猫似的。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给他，脸上表情撑着不变。 “……别憋气。” 他眨了眨眼，看了我半晌，随即移开视线，眼睛盯着窗棱猛瞧。 这张照片放出来的时候Yuki激动得脸都歪了，对着它猛看了十秒才大呼美型。我异常得意。那是，老子拍的么，我对我的cos照还是有点信心的。 结果Yuki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你乱往脸上贴什么金，我说的是小学弟。” 我被她一句话哽住了。 照片里的陆辰确实好看，侧脸的弧线堪称完美。他眼睛半闭着，睫毛齐刷刷贴伏下来，在阳光里看得格外分明。最吸引人的是他脸上的神情。虽然碍于角色的需要冷着一张脸，但他到底是陆辰，苍白的面具底下是一股特有的温和气质，还带着几分隐忍，看得人心疼。 我跟着Yuki把这张照片颠来倒去地看了半天，她甚至还放大了一点一点研究。看到最后她突然转过头来对着我，表情严肃。 “李立言。” 我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心想这死女人又发什么疯。 她狐疑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我怎么觉得这学弟喜欢你。” 我噎住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放屁。” “你才放屁。”她毫不客气地骂回来，继续学术分析：“你看他表情。不止这张图，前面也是，第一次拍外景的时候也是。他只要一看你这个脸色就不对劲。我阅基无数，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操你丫还阅基无数……说出来都不嫌丢人。 “诶，你垮着张脸做什么。相信我，听我的没错。”她拿胳膊肘把我一捅，神秘兮兮地问：“怎么样？你怎么想？” 我心虚地翻了个白眼。 “……神经病。” 当天晚上陆辰给我打了电话。我一看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在电话里陆辰的声音很平静。他说学长，我冷静了一下，我考虑好了，我要追你。你……你准备准备吧。 我被这句异常有冲击性的话语震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动弹。尤其是最后一句：你准备准备吧。操，老子能准备什么呀。老子是准备着接受你啊还是拒绝你啊，干脆买两副棺材板子准备后事得了。 于是我难得耐着性子劝他。我说陆辰，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我不搞这个，你最好也别搞。你看你长得人五人六的，找个妹子多好。你一招手，那妹子都是哗哗的往你那涌，你找我干嘛。 陆辰相当固执，他说学长你说这些没用，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你接不接受那都是你的事，我不管，我只管喜欢你。 我一听沉默了。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 于是我咬着牙齿告诉他：那好，那你就等着吧。 ＊＊＊＊＊＊ 这通电话显然是个开始。拜它所赐，在我这二十年碌碌无为的人生里，第一次体会到了被男人追是个什么感觉。 以前也有男粉丝做过类似的事情，不过那不叫追，顶多算是纠缠。比如在游场的时候跟在身后死都不走，比如在QQ和微博上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更有甚者还送润滑剂给老子当礼物。操。我当时还没拆，回来打开一看恶心得不行，顺手扔楼下垃圾桶里去了。死变态。 不过陆辰跟他们都不一样。他不上赶着缠着，每次都站得远远的。社团活动又来参加了，次次不落，但次次都坐在最后面，遥遥地望着我。我被这道如影随形的视线膈应得不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在第一排闷着脑袋，自己都觉得自己窝囊。后来我转念一想，基罢，老子躲个什么啊，明明老子才该是大爷的那个。于是后来我站上讲台主持活动，视线扫过全体部员，看陆辰的眼神跟看别人的一样。 Yuki对陆辰的反常感到纳闷，还有一点焦虑。她扯着我胳膊问：“诶你那学弟不是挺粘你的嘛？怎么这几次都不近你的身啊！怎么你们谈崩啦？” 我有时候觉得Yuki真特么像个巫婆，总是莫名其妙就能说中。但我又不能跟她解释，只能憋着气说，“没有。本来就没那么熟。” 后来有次活动拖了会儿，结束后正好是晚饭的点。陆辰走过来，站在我一米开外的地方就停住了脚，特腼腆的跟我说：“学长你去不去食堂。” 我本来准备去的，他这一问我下意识甩出一句：“不去。” “哦那好啊，因为我也不去。” 我抬头看着他。他特无辜地杵在那里，客客气气地对我笑。 我淡定的表情快绷不住了，出现了一丝狰狞的裂痕：“……不过我突然想去了，你先走——” “那太好了，我也突然饿了。” ——我去你妈了个逼。 在去食堂的路上我撒丫子走得飞快，心想赶紧把这段荒谬的路程走完到了食堂赶紧随便买点东西打包回寝室赶紧地甩掉这王八蛋赶紧地！ 陆辰吊在我身后跟着，也不搭腔，长腿迈得悠闲自得，完全没我火急火燎的模样。 老子真得很想骂人。 好不容易赶到食堂，站在门口我就不想进去。从玻璃门都可以看到里面熙熙攘攘人满为患的样子，各种喧嚣声都憋在一栋房子里，嗡嗡嗡嗡嗡，吵得人心神不宁。 陆辰站在我身后叹了口气，伸手把我拽了进去。 他好不容易找到个座位，把我一把按进椅子里，放下包塞到我手上。 “干嘛？”我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我知道你怕挤，我去给你买饭。等着。” 说完他转身挤进汹涌的人潮里，完全不给我张嘴拒绝的机会。 我看着他明显比别人高出一截的背影愣了两秒，然后突然醒悟过来：我操现在不跑更待何时！反正他买饭去了看不到我了。 正当我感叹自己英明神武背起包准备跑路的时候，眼睛一扫看到了陆辰的包孤零零地躺在椅子上。 ……日。有一个更加英明神武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的混账把他的包交给了我。那还跑个屁，老子又不能携款潜逃。 一刻钟后陆辰端着两个餐盘走了过来，餐盘里有两碗饭和一碟一碟的份菜，还有一碗蒸鸡蛋和一小瓦罐汤。他端起一碗饭放到我跟前，把蒸蛋和汤推过来，又把一双筷子搁在我碗沿上，把菜全挪到我轻而易举就能够到的位置，然后笑眯眯地说了句，“吃。” 我扫了眼那五六个碟子，心里一惊：操。老子平时吃饭爱吃什么暴露得很明显么。 他做到这个份上了，我再不领情就太不爷们了，扭扭捏捏那是小丫头们的做派。我端起蒸蛋哗啦啦把它全倒进碗里，拿起筷子把饭混着鸡蛋搅了个稀巴烂。我从小就喜欢这样吃，因为我懒，这样可以不用嚼。虽然看起来是很像猪食。 陆辰举起筷子掩着嘴巴偷笑。我闷了一口饭吞下去，才来得及白他一眼。 “笑屁啊你。” 他又笑了一会，梨涡若隐若现的，筷子尖直抖。 “……学长你好像小朋友。” 我嘴巴塞得鼓鼓囊囊说不上话，用眼神又无法表达我的愤怒，于是抬腿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他一脚。 你特么才像小朋友。你全家都像小朋友。 Chapter 12 时间过得很快。在陆辰锲而不舍死皮赖脸地进行着所谓追我的活动中，魔鬼般杀人不见血的考试周到了。 考试周真是所有大学生心中永远的痛，这意味着前三个多月从没听过讲看过书做过练习的报应全来了。图书馆从早上六点半开始就排起了长队，这个时候还加上考研的大四学生，搞得队伍像旧社会领救济粮的饥民似的，长得一逼。寝室里一哥们有天心血来潮想去图书馆自习，一大早上背着书包就去排队，到了七点半灰溜溜地回来说，去晚了，人满了。 我从来就不去图书馆自习。那地方人又密集，空间又封闭，坐进去气都喘不上来，总是闷得慌。再加上有些人素质不行，打电话吃东西脱鞋子什么奇葩都有，拦都拦不住，吼也吼不走。最他妈让人可恨的是高调秀恩爱的狗男女。你说自习吧就好好自习呗，自到一半你开始互相喂食是个嘛意思？喂到一半开始打情骂俏又是个嘛意思？老子真是不稀得抽你。 所以有天早上当陆辰这傻逼兴致勃勃地七点就把我一通电话打醒却告诉我他在图书馆帮我占了座位想一起自习的时候，起床气被这桶油一浇，顿时噌噌地往上冒烟。 “你特么没长脑子啊？你看看现在几点啊？七点！七点你把老子搞醒就是为了自习？！我去你妈了个逼，老子昨天晚上背书背到两点才躺下去，没睡五个小时就被你打醒，你神经病啊？！要自习找别人！别他妈找我！” 陆辰在电话那头被我骂得七荤八素的，晕晕乎乎地跟我解释：“学长我也没睡五个小时啊，我六点就出门了……不不这不是重点。我是想说，图书馆不是有暖气么，你在寝室里多冷啊……” “冷基罢！”我抖着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老子在床上复习！不用你操心！” 电话那头沉默了，随后这傻逼终于忍不住地道出了他的狼子野心。 “……学长我其实就是想跟你一块儿自习。” 哼……我就知道。 “——滚！”我一下挂掉电话，手机一甩，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考试周期间寝室不熄灯。我天天熬到两点，一门一门地背，背到最后头晕眼花，脑子里面一团浆糊，耳朵旁边像是有一万只苍蝇在飞。每门课我都挂着两个黑眼圈去考，考完了迅速把之前背的内容忘掉，继续投身下一门考试当中。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考试周也飞快过去了。最后一门考完出来，我雄纠纠气昂昂地回寝室，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在本地读大学就是这一点爽。在别人还要发愁买车票的时候，我背个包包就可以滚了，瞬间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在我心情无比轻松地哼歌清行李的时候，陆辰的电话再一次追了过来。 哼。看在老子心情好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有屁快放。” “……学长，你是不是考完了？” 他的声音还是惨兮兮的，像是谁要把他卖了。 “废话。老子马上要回家了。”我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弯下身子把鞋用废报纸盖好，免得落灰。 “啊？我还有三天才考完。” “哦。你票买的是几号走？” “……考完过一天就走。” 陆辰是外地的，当初买车票的时候费了好一番折腾，咬牙去火车站排了一晚上队，终于搞到了一张硬卧。那天晚上他给我发了一晚上短信，我睡了一条也没看到，结果这傻逼完全不管，继续发，发到他买着了票为止。可想而知早上起来我看见快要爆掉的收件箱是怎样一种心情。 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讲我还挺佩服他的。比如他怎么心态这么好，我从没对他有过什么热情的表示，他却不改初衷，依旧热脸贴着冷屁股。有时候我恨铁不成钢地说陆辰你怎么这么贱呢，你就不能有点骨气啊。他瞥我一眼，面不改色地说学长我乐意。 此刻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干净，语调却是闷闷的，一听就知道心情不好。 “……学长那你走了我不是一个月都见不到你了。” 我狂汗，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掉一地。 “你丫别跟老子撒娇，我听不惯。” 他毫不气馁，再接再厉：“那你现在能出来么？我想见你。” 我看看收拾得差不多的行李，沉默了一下，然后斩钉截铁道：“不行。” “……就一下。” “不行老子行李没收完。好了不跟你说了挂了。” 我按掉电话，坐在床上脑袋发胀。 但愿这一个月的时间他能想清楚。但愿这一个月的时间我也能想清楚。拖泥带水从来不是我的风格，可在这件事情上怎么就他妈的拖了这么久呢。 吭哧吭哧地拖着行李箱下楼，刚一抬头，就看见了才跟我打过电话的人。 陆辰什么都没说，伸手想接过我的拉杆箱。我瞪他一眼，把箱子护在自己跟前。 “干嘛？” 他低头闷闷地冒出一句：“帮你啊。” “滚远点老子不是娘儿们，不用你帮。”我狼狈地背上背一个手里拉一个，折腾地满头大汗，一不耐烦口气也变得无比恶劣。 “不是说不见的吗？你杵在这儿干嘛啊？” “……我到你寝室楼底下才跟你打的电话。我想在这里等着你总会出来。” 距离他跟我打电话已经过了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里面有四十分钟被我用来了发呆。很好。早知道老子就打两盘游戏再下来。叫你等。 南方的冬天湿冷湿冷的，呵气成霜。寝室楼底下是个风口，一到傍晚就是一副“大风从我坡上刮过”的架势，吹得人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快僵住了。陆辰的脸也快被吹成了真正的面瘫，一笑起来颇不自然，看上去像个牵线木偶。 他坚持笑的惨烈无比地对我说：“学长我送你到门口。” 我也很坚持：“不用。” 他眼神软了下来，语调瞬间变得像个小孩子，黏黏呼呼的。 “学长求你了。” 我的自尊心瞬间膨胀起来，顿觉自己形象高大威猛了不少，并且越看这傻逼越顺眼。于是最后我豪气干云地大手一挥：“准了！” 话音一落我看到陆辰得逞的笑脸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叫你虚荣！妈逼！ 到校门口的这段路中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最后两人都没什么话了。我是累的，拖着大包小包的实在不想匀出力气讲话。陆辰吊在我身后两步不知在想什么。我回头一看，正好对上他望着我的眼睛。 我哼了一声，转过头来没说话。 你丫就看吧，一次让你看个够，看完了这一个月都没得看了。 虽然这么想，但有人在背后盯着确实让人感到紧张。这么冷的天我背后出了一身汗，手心都湿了，脸上燥热不安，热气快要从头发里冒出来。 操。你眼神就不能收敛点么。 我咬牙忍着好不容易挪到门口，想着终于解放了，欢快地招手拦了辆的士。陆辰打开后备箱，帮我把行李塞了进去。 “……行了快滚回去吃饭。” 他啪一下合上箱盖，没有吭声，只是拉开车门，把我像刚刚塞行李一样塞进了后座里。最后他俯下身子，笑着对我挥挥手。 “学长再见。” 我顿了顿，咬住嘴唇。 ……搞了半天就这一句话？老子还以为…… 够了够了。我甩甩头把脑子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出去，草率地对他挥挥手，然后叫司机开车。 后视镜里陆辰一直站在原地。直到车渐行渐远，他慢慢融成一个黑点，然后再也看不见了。 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有点失落。 ＊＊＊＊＊＊ 寒假才休了十来天就要准备过年了。而过年的气氛永远是热闹的。 小年那天一大清早我就被我妈掀开被子拎起来，大嗓门像铜锣一样在我耳边炸响：“李立言你怎么还不起来？！你忘了今天要去爷爷奶奶家帮忙啦？小王八蛋快滚起来！” 我穿着秋衣秋裤瑟缩着被她赶到厕所去洗漱，心里骂了一百句操。 每逢小年我爷爷奶奶家就要开始办年货，炸圆子炸春卷炸猪耳朵包饺子，纯手工制作，卫生又干净。因此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需要大量免费劳动力，我纯粹是被抓壮丁抓去的。我曾经向我妈反抗过，理由很简单：不管是炸圆子炸春卷炸猪耳朵还是包饺子，老子一个都不会啊帮个毛线的忙。 结果可想而知，我妈扯着嗓门把我狠狠训了一顿：“不会不知道学啊？长着眼睛就是拿来喘气儿的啊？瞧你多大的人了就知道吃！你爷爷奶奶老了做不动了你都不想帮个忙，小王八蛋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白眼狼！” 于是我只好妥协，并且一年年下来练就了会和面会擀皮会包饺子的绝技，除了调馅以外基本全能。 今年也是一样。我从早上十点钟开始和面，和到中午的时候浑身的骨头架子都要散了。我妈还在旁边大惊小怪地指挥我：“顺时针！往一个方向揉不能乱揉！乱揉面就散了！哎哟别加水别加水！加点灰面！” 操！老子是不是你亲儿子啊！捡的吧！ 我捋起袖子咬牙切齿地用劲，把那坨面揉来揉去的泄愤。 下午的任务相对来说轻松许多。油锅一支起来，女的包饺子，男的炸东西。 我站在二叔旁边，看着他用手在一大盆肉馅里搅了搅，然后抓起一把肉馅一挤，那馅直接从他虎口里冒出来，圆圆的一坨。他麻利地拿个勺子一舀，一个生肉丸就成型了。他就这么两手并用虎虎生风地一挤一舀一挤一舀，没过一会儿第一批肉圆子就下了锅。 我抄着漏勺在旁边等着，像个被使唤的下人。 二叔皱眉看着油锅，额头深深地刻着几道皱纹。那表情严峻的，站在边上的人知道他面对的是一锅肉圆子，不知道的还特么以为他在思考什么惊天动地的问题。 没过多久他大手一挥，看都不看我一眼，气贯长虹地下令道：“捞！” 我一步上前，左手拿筲箕右手拿漏勺，把热气腾腾咸香扑鼻的肉圆子从锅里捞起来，丢到一边的筲箕里。 然后我自然心猿意马地拿根筷子戳上几个丸子，正大光明地偷吃。 ——笑话！这可是刚出锅的，不趁热吃的都是傻逼。 就这么一天忙下来，到了晚上我才顾得上去看手机，一看果不其然，又是陆辰的短信。 自从放假以后这小子就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了，全发短信，每天唧唧歪歪无非也就那么几件事情。什么起床了几点起的吃饭了吃的什么出去玩了去哪玩的，事无巨细地跟我汇报，最后还总可怜兮兮地加一句：学长我想你了。老子，真是肉麻无比。 对他的短信我总是不回，确切的说是放假以后的短信就没回过。我的意图是对他完全冷淡，泼他个傻逼的冷水，直到把他浇熄为止。可是他好像完全不在意，我不回也阻止不了他向我汇报的热情。 真特么太可怕了。老子就没见脸皮这么厚的人。 我打开一条短信扫了一眼，结果一个没憋住，噗一下笑出来。 陆辰给我发了一条彩信，里面有他的一张照片。照片里他两手捧着一坨硕大的面，头上脸上沾的全是白白的面粉。他的眼神无辜又委屈，在白花花的面粉底下清亮亮的。 那坨面和得七拧八歪，跟落魄的他摆在一起都狼狈的要命。 彩信里只有一句话：学长这是我第一次和面，给你。 傻逼。这坨面这么丑老子才不要，谁爱要给谁去。 Chapter 13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合家团圆，我被爹妈拎去了爷爷奶奶家吃年饭。 我非常不喜欢应酬，自己就在那坐着，抱着一罐啤酒猛喝。喝到一半老娘一掌拍在我背上，内力深厚得差点把我满嘴的啤酒给拍了出来。 她嗔我一眼，自以为声音很小，实际上一桌的人都听到了。 “混小子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呢？不知道给你爷爷奶奶敬酒啊？别顾着吃了快点！” 我在这气场下默默抖了三抖，然后端起酒杯站了起来：“祝爷爷奶奶福如东海……那个……寿比南山。” 这句话被我拿来混了好几年，我每年都说这个。爷爷奶奶也挺受用，两张老脸笑成了两朵菊花。 吃完饭一家人窝在沙发上等春晚。虽然我实在理解不了这种不好笑还喜欢炒冷饭的一年一度节目乱炖大会有毛线好看的，但我们家人每年必看，年年不落。于是我只有陪着坐在一旁翻白眼。今年也是一样。长辈们全喝着热茶聊着天，抽空瞄一眼电视；小辈们全规规矩矩坐在一边，头也不抬地刷手机，看网友的春晚实况吐槽。我无聊至极，坐不住又不能乱跑，只得在微博上发泄一下自己的心情。 【操。真特么无聊。】 没过多久就有人回我。我一看，是高中同学。于是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扯淡。 自小年之后陆辰就没有联系我了，短信电话QQ人人微博全没有，这样一算都有六天了。他第一天没给我发短信的时候我还挺纳闷，到了下午甚至有点心神不宁，手机握在手上一遍遍地解锁又关上，想着这傻逼没事吧难道出门手机被偷了。结果到了晚上我彪悍的老娘一句话把我点醒。她在饭桌上拿筷子把我手腕一敲，中气十足地吼道：“小王八蛋吃饭还瞄手机！你那破手机有什么好瞄的你都瞄了一天了！给我吃饭！” 我连忙把手机塞进荷包里，然后就没再管它。 临到了夜晚躺在床上我开始了浩浩荡荡的批评与自我批评，进行思想上的大清扫运动。我反复对自己说你特么不就想这样么，你不是求之不得么，你着基罢急啊。陆辰这小子终于开窍了，你应该感到欣慰啊。欣慰懂不懂，不是窝在被子底下生闷气——可是操他居然不给老子打个招呼就自己开窍了！老子真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好歹跟我说声啊说学长我懂了我以后不缠你了也好啊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就开始不理人了老子多不习惯！ 我脑袋里像小时候玩打仗游戏似的分成两拨人马，然后它们扭打成一团，完全不给我理清思路的机会。这种激烈的思维交战还害我晚上做了噩梦，梦里陆辰像个将军似的领着一批人马，手上举着他和好的那坨面不停地追杀我。 后来的几天我慢慢习惯了，然而神经还是有点过敏，短信提示音一响我就掏出手机看，当然没有一条是陆辰的。说失望可能还有点严重，我顶多就是有点失落。有句话叫当我喜欢你的时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当我不喜欢你的时候你说你是什么。我虽然不会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在陆辰心中多么多么牛逼多么多么神圣就好像那雪山上的白莲花，但这小子不会一想通之后从此就不鸟老子了吧？学长的心灵是很脆弱的，经不起被人无视。 于是我就在被学弟无视的失落中混到了大年三十。连我妈都看出了我情绪不好，问我什么原因又被我打哈哈糊弄过去了。这造成的后果就是她开始到处向街坊邻居取经，经常拎着满手的鸡鸭鱼肉站在楼底下跟邻居的大妈大婶聊，一开口就是“哎呀我们家立言最近老垮着个脸黑气缭绕的，饭也只吃一口就饱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是不是情感受挫啊”。我呆在家里都能听到她那广播似的大嗓门，又不愿解释，只能满头黑线地干听着。后来全院的大妈大婶似乎都得出了我失恋的结论，还断言必定是女方甩的老子，或者根本就没追到手一开始表白就失败了。最后演变成只要我出门丢个垃圾买个零食什么的，就会有一堆同情又了然的视线甩过来；更有热心快肠的大婶拽着我的手说立言呐，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们立言这么大一帅小伙哪愁找不到好姑娘啊！关键是别自己憋着，要跟你妈发泄发泄，年轻么，都是这样的，阿姨也是那个年纪过来的。哎哟你看你，这才几天瘦成什么样了。这样，阿姨有个远房的小侄女，今年刚进大学，好像离你那也不远，你看…… 我落荒而逃。 欧巴桑真是太可怕了。 春晚不知不觉过了一大半，随着零点的来临窗外的烟火有越放越烈的架势。每年都说要禁鞭要禁鞭，这都没什么，今年却发出了过年不放鞭减少大气污染的号召。我去你妈的老子恨不得甩你一脸，骗老百姓也不是这样骗的啊。这都他妈放了多少年鞭了难道今年不放全年就能空气质量良好么，为了转移注意力连习俗都能不要了哪天是不是脸也能不要啊。 我扒在窗口，百无聊赖地看着夜空里炸开的烟火。有的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货，质量不行，烟花都没完全展开呢立马就萎下去了；还有的一看就知道很高级，炸开来的烟花很饱满，持续的时间长，还能变个颜色什么的。那玩意儿应该叫大礼花。以前我们家心血来潮放过一次，那个好看啊……烟花坠落下来的时候还闪闪发光，像是从天上抛下来的一把金粉。 放眼望去，高楼与高楼之间的缝隙都能看到闪烁的烟花，转瞬即逝但绵延不断。我看着看着心情好了起来。对面那栋楼的楼顶上还有放小飞碟的，一道急速飞过的黄光划破夜空，简直就是迷你版的UFO。 操。老子也好想放啊，手痒了。但是现在都二十岁的人了还玩烟花，说出去不是让别人笑话。 我其实很烦长大的，因为这意味着你有很多东西都不能搞了。当然你要是脸皮厚依然可以搞，比如吃转糖玩溜溜球，但我是没那个脸的。说实话每次看到放学的熊孩子人手一个溜溜球老子就好羡慕啊，老子真想冲过去说小兄弟，带哥玩会儿。想我小时候多牛逼啊，一个溜溜球挥得虎虎生风，还会别人都不会的高难度技巧。老子简直靠着个破溜溜球成了我们小学当时的横行一霸，有多少小萝莉对老子芳心暗许啊我操。结果长大了什么都不会，篮球打得一般般足球根本就不能上场唱歌五音不全画画烂得一逼还什么乐器都不摸，简直成了个废物——别跟老子谈cosplay，cosplay就是个砸钱板命的东西。 所以我这人特别憎恨过生日，我就不明白了十八岁以后的生日都有基罢好过的。这不是一年比一年离棺材更近了嘛，有什么好欢天喜地的，还不赶紧回去烧香拜佛。关键我妈还特别喜欢跟我过生日，每年都高高兴兴地说小王八蛋又大一岁了啊要好好学习什么的，我又不好扫她的兴。什么又大了一岁啊，明明是又老了一岁好吧。 电视机里的载歌载舞混着室外巨大的鞭炮声向我袭来，震得人内脏都恨不得发颤。我缩回身子，随手关上窗，又坐了回去。爷爷奶奶已经歪在沙发上打起了瞌睡，两颗花白的脑袋一点一点的，颇有喜感。 没过多久我们迎来了倒计时。 春晚那几位常驻主持人带领着现场观众一起倒数，我置身事外冷冷地看着，没什么辞旧迎新的喜悦——不过是又过了一天而已，这一天与前一天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结果几秒钟后我就发现自己错了。新的一天对我来说还是有点特别的，至少一开始就碰到了个傻逼。 零点的钟声一响，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打进我手机的是陆辰。 当时我看着震动的手机脑袋发懵，直到都快自动挂断了我才如梦初醒地接起来，心虚地清了清嗓子。 “喂。” “学长，新年快乐。” 他的声音混在一堆鞭炮噼里啪啦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弱小。我大怒，头一次讨厌起鞭炮来。 “你说什么呢你再说一遍！”我扯着嗓子吼过去。 他也效仿我的样子吼了过来：“我说——祝你——新——年——快——乐——！” 好端端一个拜年，愣是被我们吼得像吵架似的。 我堵住耳朵奔进洗手间，转身落了锁，世界瞬间清净不少。 “喂？现在还能听见吗？你小子跟我打电话干嘛啊你前六天干嘛去了？！” 这几天憋在胸口死也落不下去的一口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我劈头盖脸一句话问得跟逼供一样。 陆辰那边似乎也找了个比较封闭的地方，杂音少了许多，在电话这头甚至都能听见他闷笑的声音。 “……学长，你居然还数着日子啊。也对哦，我是六天没联系你了，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妈逼的小王八蛋！！混账陆辰你看开学了老子怎么收拾你！你去给老子出伊丽莎白！！ 我单手撑在洗手台上，扭曲着一张脸，还没想好怎么反击，那边声音又传了过来。 “学长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在新的一年第一个给你打电话。其实我早就想打了，但我怕你不接。后来我一想拜年的电话你总会接吧，所以就现在打过来了。” “……那你前几天干嘛去了？老子还以为你手机被偷了。” “前几天回老家了，信号不太好，今天刚回来……” “那他妈怎么不知道提前跟老子说？你不是特喜欢跟老子汇报行程的么无聊的事情说了一堆结果正事就抛脑后了？陆辰你长没长脑子！傻逼！” “等等学长你先别生气——难道你在等我短信？” 我哽住了，不用抬头看镜子都知道我脸上的表情有多难看，肯定连肌肉都在抽搐。 陆辰的声音瞬间亮了一个度，欢欣雀跃地跟一把毛爷爷洒在了他脑袋上一样：“学长我我我我以后天天都会跟你发短信的，你不用回我你看着就行我——” “谢谢不用新年好拜拜。” 我一口气说完这信息量略大的结束语，啪一下按掉了电话。 没过两秒手机进了条短信，发件人是【二逼学弟】，内容如下： 【学长我真得很高兴。】 我闷着脑袋盯着看了半晌，默默锁屏，把手机放进口袋。 有人在门口砰砰砰地锤门，看那快要把门拆了的架势，只能是我骁勇善战的亲妈了。 “立言？立言？快点儿我们要回家了你爷爷奶奶熬不住了！诶你怎么进去了这么久啊？你不会在拉屎吧？你这孩子，早不拉晚不拉，刚到大年初一的就拉泡屎多晦气！” 此刻我也顾不上跟她讨论我拉没拉屎，顺手打开水龙头，就着冰冷刺骨的水洗了把脸。出厕所之后我妈惊奇地对着我左看右看，大嗓门一下亮开： “诶你脸怎么啦？怎么红啦？你喝酒也不上脸啊！” 我哼了一声。 “热的。” 管她信不信。 Chapter 14 自初一零点的那通电话以来，我发现有些刻意回避的问题已经掩盖不住了。对我自己是，对陆辰也是。这体现在我这么一五大三粗的人居然也能作伤春悲秋状默默地望着窗外，看上去脑子里很有些内容，其实屁啊，老子就是在发呆。我本来想好好理一下思绪，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是就这么继续干犟着呢还是索性撕破脸，亦或是……妈的李立言别想了没有第三种可能。但我往往只开了个头就不愿再想下去。我开始学会在脑内生造一间屋子把自己关进去，砰一下关门上锁，然后外面就算天翻地覆了也再奈何不了我。这不是我一贯解决问题的方式，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虽然不想承认（因为这特么太丢人），可我不得不承认，我怕了，有些东西我连往脑子里过一遍都不敢。在这一点上陆辰比我爷们儿的多，他不仅敢往脑子里过，他还承认了，还为此付出了实践。操，也不知道谁才是比较成熟的那一个。 ＊＊＊＊＊＊ 学校定的是元宵节隔天上课，这意味着我元宵节那天晚上吃完汤圆就得着急忙慌地赶到学校去。面对这种非人道的安排我早已习惯，无力吐槽。受制度迫害多年的我已被磨掉了反抗的心思，连一开始的不满都慢慢淡化，剩下的只是麻木。 元宵节晚上是在家里过的。六点刚过窗外就掀起了又一轮放鞭热潮。在噼里啪啦的鞭炮背景下我们淡定地吃完了饭，淡定地嗑完了汤圆。洗碗的时候我妈听到窗外鼎沸的人声，立即丢下一堆碗碟扒到窗子上一看，然后扯开嗓子声嘶力竭地召唤我。 “儿子——！儿子快过来！快来看舞龙！” 我乖乖遂了她的心愿被她召唤过去，靠在她身旁。街上高举的路灯形成一条长长的光带，来往车辆川流不息。在街对面有群人正互相簇拥着朝前走，为首的四个抬着一个沉甸甸的龙头，另外一个举着龙尾。 我妈异常兴奋，天上礼花闪烁，映着她的脸忽明忽暗。她拽着我的胳膊，又把正在看报纸的我爸喊了过去。 “老李——！哎呀天天就知道端着张破报纸看看看。快过来！舞龙呐！” 我爸摘下眼镜，晃晃悠悠地走过来，靠在我妈另一侧。 街上的那群人在一家店门口停了下来，正对着我们。我在六楼的窗口俯视那一小撮激动的头顶，看着几个在大冬天里只穿着单衣的男人们合力将那足有一层楼高的龙头抬了起来。在龙头立起来的一瞬间，围观的群众们爆发出一阵不小的欢呼声。 “哎呀龙头立起来啦立起来啦——哎呀要倒了要倒了！呆龙不能倒啊倒了就完啦！” 我默默往旁边挪了挪，远离激动到不成人形的我妈。 请龙的店老板走了出来，把长长一串挂鞭搬到街头，麻利地点火放鞭。 从记事起我几乎年年都要看舞龙。我看过一长串人连在一起舞盘龙，也看过这种四五个人接力舞的呆龙。呆龙只有一个硕大的龙头，头下面立着一小截龙身，再另外吊一个小小的龙尾，看上去蠢头蠢脑，傻逼至极。它太重了，一般都是一伙人接力，每人上去把它撑半分钟再下来换人，这对力气的大小和平衡感的好坏都有要求。我是最嫌弃呆龙的，无奈近几年出来舞大龙的师傅们越来越少，只得沦落到在六楼窗户旁盯着呆龙头顶的凄惨境地。 舞呆龙的时候要炸鞭，鞭声没停龙不能倒，据说万一倒了请龙的这家店一年的生意都做不顺。结果好死不死的，不知道这几个舞龙的是没力气还是怎么，眼看着两人交接的时候龙头直直往前倾了下去。 “哎哟——哎哟哎哟哎哟！儿子你看到没它鞭还没炸完居然就倒下来了！这等下还要舞多久才能把这一倒给抵回来啊！赏钱也要打折啦！” 我斜眼看了看不知是痛心疾首还是幸灾乐祸的我妈，不做任何评论。 果然，店老板又默默从店里搬出几挂鞭，给刚刚哑火的一摊续上。我们扒在窗口，足足看底下那群舞龙的为挽回刚才的重大失误，愣是把那笨头笨脑的呆龙撑了十分钟之久。呆龙颤巍巍地在半空摇晃，看得我都觉得累。 舞完了他们收起龙头，踏着来时的路浩浩荡荡走了。我妈伸着脖子恋恋不舍地行注目礼，我一把把她扯进来：“别看了洗碗去。” 我妈嘟囔了一句小王八蛋还学会使唤你妈了啊，一转身还真去洗碗了。 我站在客厅的窗户旁，定睛看着她一点都不温柔也不够慈祥的背影，某些纷纷扰扰不敢出来见人的念头便倏然隐去，瑟缩着躲在一处角落里，仿佛连直面她背影的勇气都没有。这几天的纠结矛盾在她旁边全被压成了屎，没有一点存在的价值。我突然发现我脑子里面血肉横飞的战役都特么白打了，因为根本没有打的必要。 结局很明显。我要是敢往陆辰那边迈出一步，就算只是一小步，不用我妈动手削我，我只要看她一眼就能举白旗投降。 我理直气壮地安慰自己，操，我可以被说是懦弱，也可以说是孬种，但谁不怕自己妈啊。开什么玩笑。 窗外是一片盛大的烟火，五颜六色喜气洋洋，卯足了力气使劲放着，因为过了今年这趟也就只能等明年了。我看着这些艳俗的紫色金色绿色红色的短命花朵，心想着老子的这份挣扎也很短命啊，根本就没撑过一个年。 我对着窗外摸出手机给陆辰打电话，结果还没酝酿好怎么开口电话就接通了。听筒那头比较安静，估计这傻逼正窝在寝室。 我一只手不自觉地用力握住窗框，整个身子也都倚了上去。在听到对面一声精神抖擞喜不自禁的“喂”后我握得更紧了。窗框坚硬的棱角深深陷入掌心，勒得我生疼。 陆辰依旧天然地跟我打招呼：“学长你居然还会给我电话！我要不是设了特殊铃声我还真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说：“……你已经返校了？” 他答：“是啊，前两天就到了。寝室里面就我一个好无聊。” 我深吸一口气，在他话匣子敞开之前截住他的话头。 “——陆辰你听着。” 电话那头乖乖安静下来，呼吸声和缓平静，显然在静候我的发言。 我突然觉得嗓子干涩得厉害，开口之前还虚伪至极地清咳两声。 “……这几天我好好想了一下。先前我说不动你，最后没办法只好说你就好好等着吧。但现在我改主意了。你他妈别等了，这个事情是不可能的。” “……” “所以你不用联系我了。当然老子公私分明，社团活动你还是可以来参加一下的，其余的接触都没必要了。你听明白了？明白了那就这样，赶紧滚去睡觉。” 说完我挂了电话，把他发过来的短信清空，通话记录删除，手机号码拖黑名单。行云流水地做完这一切后我重新靠回窗台，也不知是大风吹的还是怎么，居然开始哆嗦。 我闭上眼睛定了定神，耳边隆隆的鞭炮声近得让人心慌。 我想，这事儿大概就这么了了。 ＊＊＊＊＊＊ 返校后的半个月我恢复了平常的生活，逃逃课打打游戏混混日子，懒得再想其他事情。我觉得这样过着挺好，吃喝玩乐样样有，就是有时候心里闲得发慌。我想这也很正常，狗走丢了主人都要伤心两天，何况这么硬生生被我丢掉的是个外貌人品都还不错的人。我估计陆辰这小子也不太好受，但年轻人嘛，恢复能力快，抗打击能力也强，郁闷个两天也就差不多得了。人生苦短，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伤春悲秋的。 现在有些人总喜欢嚷嚷自己情比金坚，什么如果爱请深爱这种傻逼口号都好意思喊出口，其实心里吧比谁都绝情，感情比谁都淡薄。自己亲人过世了连两滴猫尿都不洒，对着想玩玩的对象却可以干嚎着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你，这种奇葩嘴脸何止是欠抽，简直就应该塞回他妈的肚子里回炉重造。什么没有你我不能活啊，这世界谁离开了谁不能活啊，滚基罢蛋，爱哪儿玩就哪儿玩去。 我本以为陆辰憋闷两天就该好了，毕竟我话都说到那份上了，是个有点骨气的人都不会再找来了。说实话这要是我，手机都摔一百回了。操你以为你是谁啊，老子追你是看得起你。 但现实跟预想总是有差距的，陆辰用他的厚脸皮和大无畏精神再一次合成一个巨大的巴掌甩在了我脸上：李立言，叫你丫天真。 陆辰于一个星期四的晚上八点，在医学院走廊上堵住了我。 十分钟前我刚上完一门叫动物百科的选修，脑子里还正回荡着赵老湿的销魂解说，眼前晃动的都是大草原上迁徙的象群斑马群羚羊群各种群。就在我脑子发昏的时候，一只手斜插进来，把我从楼梯口拽到了一边的无人走廊。 这个突发状况让我一下清醒了。我刚准备一句国骂丢过去，结果定睛一看是熟人，犹豫半晌，还是没忍住。 “操你特么这什么意思？” 走廊尽头的窗子半开，倒春寒的冷风呜呜灌进来，再加上医学院常年累积的阴气，冷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搓搓手臂，动手把外套拉链拉上。 早知道晚上这么冷老子就戴条围巾了，真是失策。 陆辰离我很近，几乎是贴着我站的。他低头紧紧盯着我，胸口起伏，呼吸粗重，仿佛刚跑完男子两千米。我也瞪着他，至于自己那个跳得乱七八糟的心脏……该忽略的地方就要忽略好么。 我们对峙了大概十秒钟，陆辰才哑着嗓子开口。 “学长我才想问你是什么意思。你——” 我飞快打断他：“我说得很清楚了就是那个意思。” 他顿住了，咬紧下唇将视线撇到一边，一副有气发不出来的鬼样子，低垂的眼睫看上去异常委屈。 ……我擦这种时候你能别卖萌么学长时间是很宝贵的。 我本着速战速决的方针，挑高眉毛恶声恶气地继续。 “没多大点屁事就别拦我。行了我走了你要喜欢就在这多晾一会儿啊，这风吹得还挺透心凉心飞扬的。” 我刚转个身，就听见背后的声音渗着浓浓鼻音，语调不稳嗓子还发颤，可怜得没救了。 “……我告诉我妈了。” 我停了下来，身子一僵。 “……我告诉她我喜欢上你了。” 在一片难捱的寂静中陆辰吸吸鼻子，又补了一句。 “……所以我提前十天就返校了，家里……好像有点呆不下去。” 我转身，正好看见他低着头，脚跟前的水泥地上溅开了一个圆圆的水渍。 又一拨冷风顺着大开的窗子涌进来，混杂着夜如潮水，把人身上的一点热气都卷走了。我当时想，要是老子能像个没了线的风筝就这么被风刮去，不受制于任何人，那该多好。只要不用像现在这个样子，看到傻逼学弟掉一滴眼泪，胸腔居然憋闷得快爆炸。 操，老子真特么想砍人。 Chapter 15 在我脑海中陆辰一直是这样的人，不会黑脸，也不会沮丧，万一摔坑里了就拍拍手爬起来，继续挥洒他耀武扬威的青春。所以当他挥洒的不是青春而是眼泪的时候，自然让人觉得看不过去。 ……至少我是这么开导自己的。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纠结自己是就这么转身走掉还是上前安慰两句，可不管哪个都让我挪不动脚。我脑子里还在循环播放他刚刚那句话——“我告诉我妈了”。操，他这句话有几个意思？他是想证明什么还是只想让老子心软？ 陆辰并没有给足我纠结的时间，不到一会儿他就把头抬了起来，眼圈是红的，神态倒自若了许多。 “……你哭完啦？” 我试探地看着他。陆辰尴尬地挠挠头，嗯了一声，鼻音重得像在撒娇。 “……那我走啦？” 陆辰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学长你能不能有点良心？” 我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陆辰三两步追上来一把扯住我，力道有些重。我被他这么一拉，两脚一绊，踉跄了几步才停住。他看我一下没站稳，脸上瞬间染上慌张的神色，又有些愧疚又有些自责。 我靠墙站好，抬头看着他。 像我这种人，没什么天怒人怨的缺点也没什么人人称羡的优点，没钱没势没房子，简直再普通不过的大二男生一个，成绩一般长相一般，脾气还不太好。再看看陆辰，虽然也是个大一愣头青，好歹皮相生得还行，性子吧被我磨成这样也没真发过火，关键是他还比我小两岁。所以我一直想破了脑袋都没明白，这看上去一切正常的学弟为什么这么……重口味。 说这话倒不是把我往死里贬低，我哪有那么高尚。只不过全世界只有我和我老娘知道我这个人有多么讨人嫌罢了。我又懒又欠，死不认错，口是心非，经常犯贱。除此以外还有很多杂七杂八零零碎碎的缺点，每点都很小，但每点都让人头疼。 于是我想，陆辰之所以会另辟蹊径地看上我，一定是因为他被我看似正经的外在蒙蔽了双眼。只要我向他坦白我内心的肮脏与邪恶，对他进行深刻的自我剖析与自我揭露，他说不定就开了天眼，从此放弃我。 啊，想想都觉得我好伟大。 正当我感慨自己是一个不惜牺牲自我也要拯救失足青年的好同学时，我一个没提防，眼前一花，就被陆辰以熊抱的姿势死死箍进了怀里，眼镜都给他撞歪了。 我脑袋白花花一片闪了半天，末了只能骂出一句：“……我操。” 太突然了这熊孩子，好歹给学长一点心理准备。 本来开春的天气很冷，凉风倒灌，我们又在医学院夜晚阴森森的走廊上，说不定脚底下就是解剖室，想想觉得更冷。偏偏陆辰胸膛滚热滚热的，像包着一团火，热气从他鼻子里呼出来，绕在我凉飕飕的脖子旁边，感觉还挺暖。 我听着他略显激动的喘气声，挣扎两下，未果。又挣扎两下，被箍得更紧，脖子都快断了。 于是我干脆放弃，决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陆辰，”我拍拍他脑袋，“抱够没，放开。” 他连话都不回我一句，就拿那狗脑袋在我肩上蹭，看动静是在摇头。 我又想了想，换了个角度继续劝服他：“你不要这样，你看我们现在这姿势，多不雅。” 他终于动了，把箍住我肩膀的手挪到我腰上，又半强制性地把我脑袋往他怀里塞。完了他还有心情低头看我，讨好地笑笑说，“学长你怎么还嫌姿势不好看，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激动了乱抱的。现在好看了么？电视剧里都这样抱的。” 我脑袋又白花花一片闪半天，不只因为这尴尬的狗屁姿势，还为他脸上挂着的笑，又窝心又满足，看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我力求淡定地对他说，“你重点搞错了。但是不要紧，你先放开我，我们好好说话。” “抱着也可以说，你说吧。” 我立马对他怒目而视。 “你放不放？” “不放。” 我反手一巴掌抽他脸上，清脆的声响占满了整条走廊。陆辰头一歪，又迅速摆正。他愣了好几秒，然后利落地低头撞过来，在我嘴巴上重重亲了一下。 刹那间我脑袋里所有现成的骂人词汇全跟长了脚似的飞奔着舍我而去了，只留下亘古不变的两个大字盘旋着久久不肯离开。 “……我操。” 陆辰笑眯眯接了一句，“好啊。” 我想了想这两句话间的逻辑关系，不觉有点头晕。 于是我板起脸，严肃地说：“陆辰，一个寒假不见为什么你变流氓了，这是不对的你知道吗，我要对你进行批评教育。” 陆辰再次低下头来，我不自觉后仰，发现身后居然特么是墙。 “你你干嘛？”我刚想再添上一句“不要乱来”以示强调，突然发现这语气不对，急忙刹住。 他停下来，专注地看着我，神色带着些无可奈何的意思。 “学长，”他连语气都变了，听着像是哄小孩，可说出来的话完全不能给小孩听：“你傻逼么。” 我惊呆了——操你怎么能这么直接！你有考虑过我的尊严么！ 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刀，“不对，你就是傻逼……诶我还没说完，没说完，别激动。” 我把掐住他脖子的手放下，瞪着他。 “你有真得抗拒过我么。” “你在说些什么屁话，老子一开始不就——” “你看看我们现在的姿势，”陆辰说着又用力把我往他怀里搂了搂，“你哪里抗拒了，你这不窝着挺好的么，还晓得把手插我荷包里。” 我尴尬地把手从他荷包里抽出来，塞进自己荷包里。 “这不是冷么，诶嘿嘿嘿嘿。” 陆辰眼角抽了一下。 “你根本就没抗拒我，你就象征性地挣扎两下，然后马上放弃。学长你怂爆了。”他凑过来，把脑袋搁我肩膀上，有点沉，压得我肩膀发酸：“你端午那天跟我打电话以后，我想了小半月，发现你就是个怂货。我不逼你你耀武扬威，我一逼你你就躲。你只会一种办法，就是要求我跟你保持距离，你自己却连一点远离我的努力都没有。” 我听着陆辰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呢喃，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心里倏而涌起一股被人揭了老底的沮丧和无措。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以为周围人都是傻逼，其实天底下最大的傻逼就是你自己。 我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之所以一直不认真拒绝他，无非就是利用他这份喜欢，满足一下自己还被人渴望的虚荣心罢了。我需要有一个人看着我，顺从我，听我的话，顾及我的情绪，呼之即来挥之也不肯去，中心是我方针是我路线是我基本点也是我。至于这人是男是女——谁特么还真在乎。 至于这些自私的想法，我当然以为陆辰不知道。在我眼里他一直是个二愣子，脑子根本不转，转也转不到点上。结果证明是我傻逼。 我想了一下，随即把陆辰的脑袋从我脖子旁边扯开。 “你都知道我又贱又挫又傻逼，那你还黏着我，你个大傻逼。”我狠狠踹他一脚，痛得他手一松，我就势从他怀里溜出来：“王八蛋，你知道我不会真发火，所以狂占我便宜是不是？靠，老子便宜那么好占、那么好占、那么好占啊。” 我连着补了三脚，全踢在他膝盖上。陆辰疼得咝咝吐气，半俯下身子对着膝盖一阵狂揉。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仰着脸递给我一个笑：“哎呀不好，被学长发现了。学长英明神武。” 我扶了扶眼镜腿，换上一副冷酷无情的表情：“拍马屁就他妈免了。下次再抱来抱去的，我能把你这腿踢瘸了。” 他直起身子，又凑上来：“那亲来亲去成么？” 我：“……” ——你说呢！ 我伤脑筋地看着他，带着七分自恋三分好奇地问了一个广大万千少女都会问她们男朋友的弱智问题： “陆辰，你到底喜欢老子什么啊？” 陆辰异常真诚地说，“学长，我喜欢你笨。” 我：“……” 我也异常真诚地说，“学弟，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陆辰快速回答：“那我还喜欢你炸毛。” 我突然就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自厌情绪，我说，“陆辰，你他妈就不能找个有说服力的优点来说服我吗？不要让我感受到你的恶意。” “哦，”他小心翼翼地打量我，“长得好看算不算？” “……肤浅。” “那……”他还真考虑了一会儿，苦思冥想的样子直接惹毛了我。 正当我上前一步准备直接把他揍进负一楼的停尸房时，这熊孩子终于开了金口。 “嗯……学长，优点什么的每个人都一样，”他安抚地笑笑，神色坦白，“说来说去就那些。但是你的缺点……我都喜欢。” 我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头一次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妈蛋。我怎么觉得我要栽。 他继续说：“我以前其实很讨厌你这种性格，七弯八绕的，合不来。但是放你身上我就觉得……啊，好喜欢啊。还有你化妆，一个男的怎么那么会化妆？但是放你身上一点都不违和。还有你老炸毛，心胸忒小了，但我就是觉得，啊——” 我一手捂脸一手伸出直直打断他：“行了，抒情到此为止。” 陆辰上来就要扒我的手：“学长你不会脸红了吧我想看我想看我想看——” “看什么看！收起那张痴汉脸！有什么好看的！妈逼！” 我武装反抗未果，两只胳膊都被他抓住，一张涨红的脸无处可躲，只能任凭它在寒风里冒烟。 对此结局我还在不甘地试图用语言挣扎：“都是被你气的知道么！我浑身上下那么多优点你一个都没看到缺点还说了一堆！你混账！你——” “学长我想亲你。” 陆辰快速把我堵在他和墙壁中间，又快速接上一句： “学长那我亲了。” 话音未落，他便一口闷下来，把我的话都堵了回去。 然后我脑袋里自然又只剩下两个字。 ……我操。 Chapter 16 看到这里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它终于跟开头对上了。一样的走廊，一样的韭菜馅煎饺，一样的吻。陆辰湿漉漉的睫毛在我眼皮子底下颤动，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原以为接吻是项浪费生命的活动，无非就是两个人类彼此交换自己的口水，没别的什么用途。所以我以前也很少亲自己妹子，一般都直接脱裤子上，为此总被抱怨不讲情调。今天陆辰这个熊吻也没让我觉出多少情调，却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看他那珍重得不得了的表情，好像老子是金子还是什么其他值钱玩意儿做的一样。 至此，从这熊孩子见到我的第一眼，到他正经啃上我的第一口，中间也只不过花了一学期的时间。对此我感到强烈的不甘与怨恨：尼玛老子也太好泡了，这么快就亲上了，完全不能体现老子的优雅与高贵啊。于是心有不满的我膝盖向上一顶，正中其下体，然后在某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中扬长而去。 当然我扬长不了多久，刚出医学院的门就被满血复活的陆辰给追了上来。他走到我身侧，笑眯眯地抓过我的手塞进他荷包，一脸餍足。 我翻了个白眼，立马抽出手：“干嘛，老子不冷。” 陆辰随即一脸失落，感觉连头发都耷拉下来。 我看着他如此明显又如此迅疾的情绪变化，心里连带着涌起一股无比奇特的感受，说不清道不明的。只觉得有人心绪波澜起伏竟然只因为你一句话，亦或是一个小动作，这实在太他妈神奇了。尤其是碰上这么一个脑袋里想什么脸上就写什么的主，看变脸就跟看表演似的。 于是很自然的我又开始犯贱。 我说，“陆辰，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很烦人。” 这货神色立马又黯淡几分，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憋笑两秒，成功忍住，话锋跟着一转：“但是我又觉得吧，你也没那么烦，偶尔还挺会照顾人的。” 他脸上迅速放晴。 “可老子还是不喜欢你。” 迅速消沉，甚至把头撇到一边。 “但是也不讨厌。” 他笑了五六秒，终于反应过来：“学长你玩我呢？” 我慈祥地看着他：“怎么说话的，老子是那么恶趣味的人么。老子是在开诚布公地对你提意见。” 当然我心里已经不要脸地爽翻了。这种可以一句话主宰别人情绪的感觉真让人上瘾。 “行吧，”陆辰一副豁出去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学长你要不一次说完，你还看我哪里不爽。” 我琢磨着这话怎么这么像小学生斗狠呢，于是也把头一撇：“哼老子还不高兴说了。” 陆辰一下噎住，无奈地转头看我。 “也成，不高兴就不高兴。”他把声音压低，劝哄的语气异常柔和，甚至还抬手揉了把我头发。 我顿觉自己的身高和年龄同时受到了侮辱。但不知怎的没有骂回去，也许是懒得骂了，只回了个白眼。 夜晚的校园异常安静，下了晚选修的人三三两两走在路上，连踩碎落叶的咯吱声都清晰可闻。我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可心里却奇异的暖，以至于眼前所有景象都染上了一层同样暖洋洋的橙黄，像旧照片一样。我甚至产生了就这样继续下去也可以的错觉，觉得一切都好商量，会缓和会让步，最后还能毫不抗拒地接受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我说错觉，当然是因为尽管我还抱有一丝丝愚蠢的期望，却在打了个喷嚏后彻底醒了过来。 好吧，我就是孬。但我偏跨不出这一步，也不能跨。 陆辰就走在我旁边，很安静。他不说话的时候显得异常乖顺，让人无法拒绝，也无法丢弃。我们就这样一路走到寝室楼附近，陆辰还想把我送到楼底，被我淡然拒绝了。 “——他妈的你搞清楚没有老子不是女的！送什么送！用得着你送吗！” 于是他贼心不死地迅速为这个行为找了个看似正当的理由：“学长这样我就可以跟你多呆十分钟。哦我们还可以一起去吃个宵夜我请客。” 我再次淡然拒绝了这个邀请。 “宵个屁！滚！” 他不甘心地再次开口，却被动作迅疾的我先一步把话扼杀在了萌芽里。 “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 果然乖乖闭嘴。 我颇为满意，奖赏般地在他肩头重重一拍，随即更加满意的看到他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做声的委屈表情，脑袋里划过一排“诶嘿嘿嘿嘿嘿”。 “行了，你滚吧，我回了。” 说完我挑头就走，本想给他留个玉树临风的背影，结果最后还是被好奇心驱使未能免俗，做贼心虚地回了个头。 陆辰果然还站在他们寝室楼底，远远望着我。 我赶紧转过身来，脚步加快，有种小动作被捉到的局促。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我却偏犯贱回头瞄一眼，自己作死。 ——原来电视剧里那些神经女主跟男主分别后回头遥遥相望是这种感觉。 啊……好燥。 ＊＊＊＊＊＊ 那天回寝室之后我思索了很久，总感觉自己忘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但就像大多数突然忘事的人一样，我快把自己憋死了都没想起来具体要问什么。 三天之后，我跟我们寝室老幺出去吃饭。 老幺瘪着一张脸朝我叹气，“唉，我妹子她妈想见我一面，你说怎么搞，我是应该装活泼开朗还是装成熟稳重啊。” 我嗤笑一声：“啧，你都长这样了，丑女婿总要见丈母娘，装基罢装……啊卧槽！！” 老幺莫名地看向我：“你特么怎么还说话断口气呢你。” 我扶额，为自己的记忆力感到羞愧——我终于想起来了。 是，陆辰把我的事告诉了他娘……然后呢？下文呢？他老娘到底什么反应呢？特么居然被我们一人一句话给硬生生岔过去了，尼玛两个真傻逼。 （其实是作者给忘了。作者老是忘情节，然后痛苦地想圆回来。特么作者最傻逼。） 事情记起来之后我的好奇心立马也跟上来了，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后续。我迅速毫无阻碍地回想起陆辰那张苦兮兮的脸，还有委屈得要死的鼻音。 看那样子他妈应该没给好话，想也知道。有谁会在自家儿子出柜后说一句“儿子干得好”呢？神经吧。 于是八卦的我在记起来后的第一时间给陆辰打了电话。当然，你要相信我幸灾乐祸的成分居多，关心的部分可以忽略不计。 大中午的陆辰一接电话背景音就嘈杂得要爆炸，我站在寝室门外的天台上皱眉，瞬间有挂掉它的冲动。 这种近似暴动的喧闹一定来自饭点时的大学食堂。 陆辰很干脆。他二话不说先甩我一句“等等”，然后听筒里闹声渐小，估摸着是从食堂里挤了出来。 “好了好了……学长你有事？” 我听见他的声音，不知为何整个神经松懈下来，在冬末春初的天台上居然还懒洋洋地想睡觉。啧，明明风一刮半边脸都能冻僵住。 “没，就突然想起来个事问你。” “你说。” 我站直身子，俯身看着楼底来来往往的人流，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就前几天晚上你告诉我的那个，你妈知道了你……的事，然后呢？你还没说完，尽哭去了。” 那边安静几秒，随即传来闷闷的笑声，似乎这笑压在了嗓子里，躲着掖着不想被人发现。 我登时警觉起来：“你笑屁笑。” 陆辰毫不掩饰：“我高兴啊。” 我恼羞成怒：“你高兴个屁啊高兴。” 陆辰恬不知耻：“因为学长你关心我啊。” 我倒抽一口冷气：“滚！” 面对这样一个不要脸的随时可以袒露心迹的人我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调戏你，你却碍于脸面没法反击，真太尼玛吃亏了。 当然，这还不是陆辰的下限。 笑过之后，他压低声音问我：“学长你想知道啊？” 我灵敏地捕捉到了他语气中的不对劲，瞬间感觉自己又要被下套了。 “你想干嘛？” “这事儿一时半会说不清楚。陪我吃饭嘛，我们可以边吃边讲。” 果然。 我还没搞清楚自己那一瞬间脑子发抽的偷喜是怎么回事，就顺嘴凭本能回绝了他：“不干，吃过了。” “陪我吃饭又不一定要再吃一顿，你可以喝水嘛，我请我请。” 面对他央求的声音我差点心软，然后转念一想：不行，李立言，你不能如此没有节操。一瓶水就搞定了，那怎么可以……至少要升级成奶昔。 可没等我再开口，陆辰就把我的后路给断了。 “哟，学长，我看到你了。” 我一个哆嗦猛然一惊：“什么！” 他雀跃地说，“你往下看往下看。” 我抓着手机低头，看见楼底如梭的人流里现出一个清晰的人影，像生在河里的石头一样，任凭周围人潮汹涌，却固执地不肯移动。 陆辰仰头迎上我的视线，一手还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朝我挥了挥。 “……你下来好不好？” 我远远看见他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却从耳旁的听筒里流出来，这种又远又近的奇妙距离感让我浑身发热。他脸上依旧挂着熟悉的笑容，眼睛亮亮的，带着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开心，直接得要命。 我说：“别笑了，嘴角收一收，一脸蠢样。” 他执拗地继续笑：“那你快下来，你下来我英俊给你看。” 我：“……” 我突然心情就变好了。有一个人只要看见你就会像得了面部神经失调症一样傻笑，这种感觉其实也不错。至少你知道，自己在他眼里非常重要。 而且也很少有人能拒绝这份重要。 于是我对他高贵冷艳地一抬下巴：“好，你等着。”然后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转身下了楼。 Chapter 17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陆辰因为在除夕夜里给我打了一通电话，错误地将我对他突然消失的小小不满理解成了我对他的思念，并由此加深了他对我的喜爱。之后他每天采取短信攻势坚持不懈，终于引起了陆妈的注意。陆妈持续观察数天，又终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自家儿子有了心上人。于是陆妈八卦因素疯狂作祟，不眠不休地拷问陆辰这位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专业如何人品怎样，陆辰从容不破坦然应对有一说一决不隐瞒，并把陆妈眼里的这位姑娘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尤其是长相，那叫一个风华绝代无人可敌。到了这个份上陆妈依旧没有怀疑这位姑娘的性别，直到她放出了最后的大招要求陆辰出示照片，陆辰顺手把手机甩过去，顺嘴说道，喏，手机桌面就是。 于是陆妈瞪着桌面那张cos版长毛斋藤一惊疑不定，辨认良久还是决定问自家儿子：这姑娘头发咋紫色呢？怎么还长这么英气？ 陆辰笑眯眯搂住老妈肩膀：这叫cosplay，真人扮演动画片里的角色，那个紫头发是假的啦。怎么样，好看吧。 （你们一定把cos部的那群人给忘了，嗯，忘掉他们吧，因为写到这里作者才发现，咦，他们好像有六章都没出现了耶。） 陆妈噎了许久，欣赏不能，想想又冒出一句：那怎么长得这么不男不女的呢？ 陆辰被他妈这句武力值爆表的形容哽住了，闭着眼睛缓了好久，终于把心一横，说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妈，这其实是个男的。 陆妈全身心都放在研究自己未来儿媳上面，完全没有领会这句话的精髓……直到她自己毫无意识地重复了两遍。 本来她是想掀桌来着，可这消息太过震惊，以至于震得她浑身虚脱，没了掀桌的力气。 更让她虚脱的是，她儿子一交代完立马就上网定了第二天的火车票，挑头卷起铺盖提前回了学校，在她缓过劲儿来家法伺候以前，畏罪潜逃了。 孽种啊。 ＊＊＊＊＊＊ 听完陆辰的传奇经历，我有一种被骗的感觉。 “……所以你在你妈发火之前就跑了？”我不敢相信。 “对啊。”他有些得瑟地把筷子叼在嘴里晃啊晃：“头天晚上交代的，第二天就溜了。速度吧。” 我拍案而起：“那你哭个基罢哭！你什么意思！又没挨骂有什么好哭的！” 陆辰惨兮兮看我：“还不是因为学长你又冷酷又无情又无理取闹……” 我眯起眼睛：“你再说一遍。” 陆辰迅速变换说辞，语气充满感情：“学长你对我太好了所以我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我满意回复：“乖，真是个诚实的孩子。” 当然，这样说不代表我就这样相信了，于是我继续刨根问底：“那你妈呢？就这样放过你了？” 陆辰想了想，摇摇头：“她就没跟我打电话，也不接我电话。这都快一个月了。”顿了两秒，他又补充一句：“放心，她还没气疯。” 我想老子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老子又不关心你，但还是碍不过好奇心作祟。 “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还记得往我卡里打生活费啊。” 我默然。原来如此，好机智。 “那你爸呢？也知道了？” 陆辰笑笑：“单亲，我爸不管我。” 我张张嘴准备说什么，结果想了一会儿，又闭上了。 这句轻飘飘带出的话让我突然意识到，我真得太不了解眼前这人了。我不知道他的家庭成员、生活习惯、饮食好恶，我也不知道他以前怎样、现在如何、将来又打算做什么。我没问，陆辰就从来不说。迄今为止他说的所有话题全部围着我，我上什么课我出什么角色我想吃什么，没有多少兴趣留给自己。 而这个认识居然让我感到了一丝内疚。我居然会内疚，妈逼。 ＊＊＊＊＊＊ 这次的事情过后我没再躲着陆辰，也没再说什么“以后不要联系”的屁话。其实心底里我是不想拒绝他的，我知道。正因为我终于鼓起勇气直面了自己的想法，我才开始慢慢变得慌乱起来，并且一天比一天慌。 他妈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感觉自己面前正横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而我的双腿却不由自主地一步步走近它，好像那是什么无法抵御的诱惑一样。于是与陆辰见面就变成了一件又高兴又烦躁的事。他找我我偷乐，他不找我……基本还没这情况。我显示出的态度当然是一副死不耐烦的贱样，可我觉得他心里都清楚。就因为他明白我高兴，才会乐此不疲地继续骚扰我。 人的感觉是很精准的。你能清楚地分辨出谁喜欢你，谁讨厌你，谁在对你撒谎，谁对你是真好。碰上在乎的人那就更不消谈了。你从他语气的起伏、脸上的表情、不经意的动作、甚至更微小的地方，都能奇异地感知他情绪的变化。你就是知道他高兴还是不高兴。 这真他妈神了。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陷入喜欢上一个同性的窘境里，这太可笑。想我之前的人生直得跟电线杆一样，穷追不舍地泡妹子，最后软玉温香一个没捞到，却被没有胸的学弟一个熊抱，拖了回去。 好可怕。人生真是充满了意外啊。 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微妙了起来。我脸皮当然是很薄的，确切的说是没有陆辰厚，于是跟他一起吃饭自习泡图书馆就成了一件异常煎熬的事情。关键是他没事干就瞅我两眼，没事干就瞅我两眼，瞅到最后我耳朵都快冒烟了，只能掀桌咆哮以掩饰心底的慌乱。 其实他知道我发毛的原因是什么，这从他抿着笑意的嘴角就看得出来。 我一直都在担心这二货要是再表白一遍该怎么办。我当然还是会拒绝，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我特么能硬撑着拒绝他几次呢。 不过还好，算他识相。手脚也规矩了，没有任何越界的动作。 于是又过几天，当他软着声音邀我一起去学校附近的电影院看电影时，我犹豫两秒就答应了。我想这段时间他表现得也太好了，完全脱胎换骨，变成谦谦君子一枚，看个电影也没什么问题。 事实证明我再一次低估了老天爷的智商。 ＊＊＊＊＊＊ 坐进影院的最后一排，低头一看，瞬间有种包场的感觉。这就是看上午场的好处。 我正抱着爆米花狂吃，一不留神手边的可乐被人拿走。我怒视他：“喂喂这是老子的。” 陆辰咬着吸管对我一笑，含混不清地说：“嗯我知道，我故意的。” 我提着一口气继续对他怒目而视，再过五秒败下阵来，灰溜溜地又开始啃爆米花。我突然庆幸电影院的光线不好，这样万一不小心露出什么傻逼表情陆辰就看不见了。嗯。 此时的我虽有点尴尬，但依旧心情愉悦，全身轻松，完全没有预料到我大学以来的那道劫难正雄赳赳气昂昂地朝我走来。 两分钟后，报应来了。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刚出现在进场方向的两个人影，手里的一把爆米花全洒在了身上。陆辰被我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帮我收拾。 “学长你怎么了？” 我虚脱般开始下滑，越滑越低，并顺势把陆辰也扯了下来。 “我去快快快低头低头低头。” 陆辰被我大力一扯，一不留神歪在我身上，在如此慌乱的时刻他依旧保持着强烈的好奇：“学长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躲哎哟你踩到我脚了……” 可这一切都晚了。或者说我们两个的人仰马翻在稀稀拉拉的电影院里格外醒目，迅速引来了某些入场观众的注意。 ——于是Yuki和她家男人吴胖子抬头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我跟陆辰纠缠在一起分不清你我的情景。 吴胖子显然认出了躲在陆辰胳膊底下的我。他满面春风地举起手来挥挥，附赠慈眉善目的笑容一个。 Yuki当然比她男人更胜一筹。她不仅认出了我那张憋得通红的老脸，同时也认出了陆辰充满疑惑的俊脸。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她那熠熠发光的眼睛和快要咧到耳后根的嘴角充分证明了她的思维又朝着我永远不会懂的世界疾驰而去。 此刻我多么想扯块布把自己脸遮住啊。 我明白到了这个时候躲已经没有用了，在她眼里躲就是掩饰，掩饰自然是事实。于是我干脆坐直了身体，淡定地拍拍身上的爆米花，又淡定地拍拍大半个人都横在我身上的陆辰。 “起来，特么你重死了。” 我用余光撇到Yuki倒抽一口冷气，抓紧了吴胖子的胳膊。吴胖子也跟着倒抽一口冷气，可惜是疼的。 不知怎的陆辰比我更加淡定。他撑起身子侧头看我一眼，突然嗤地一下笑了出来。我莫名其妙地回看他，就见他伸出胳膊从我头上拂过，转瞬间手上多了个爆米花。 “这个，弄头上去了。”他笑意未消，无比自然地把它扔进嘴里。 Yuki迅疾地抬手捂住自己嘴巴，另一只手下意识地一用力，吴胖子又倒抽一口冷气。 我被陆辰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搅得晕头转向，言语不能，心里循环滚过“我去尼玛好脏好脏好脏好脏”。 然而这还没完。在单方面演完情侣间的必经戏码之后，陆辰转头对上Yuki舔舐般的视线，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末了他递过去一个笑，食指竖起抵在唇上，比了个“嘘——”的手势。 Yuki身体里那个凡人理解不了的灵魂彻底被点着了，熊熊燃烧了起来。 “呀——！！” 她终于放开身旁脸都快疼变形的吴胖子，两手捧脸，像一条发了情的蛇扭动着叫了出来，吓了其他几位无辜观众一跳。 “学弟你真棒！”说完她甚至还朝陆辰抛了个飞吻。 陆辰低头闷笑。 而这一个来回旁若无人的互动彻底激怒了我。 “——何茹你对着他乱发什么花痴！收声！老子不准！” 陆辰刷一下抬头，惊异地看着我。 我脸猛地一热，尽量把自己搞得理直气壮一点：“呃，笑什么笑！你男人还在旁边咧！影响不好知不知道！呃，你——” 我突然噎住了，因为陆辰在我耳边抑制不住地低笑起来。他悄悄把我按在椅子上的手拽了过去，握进他微微发烫的手心里。 Chapter 18 异常昏暗的影院只剩下荧幕这唯一一块光源，环绕立体声响盖过了底下可能发出的所有声音。这种做什么鸟事说什么鸟话都不会被发现的环境让我头一次彻底领悟了影院作为约会圣地的重要性。 啧，怎么以前就没发现看个电影还能看得心猿意马呢。 当然，就算我内心那匹癫狂的野马已经撒着欢儿跑到了广袤无垠的天际，面上还是不能泄露出一分一毫的。此刻，我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满脸坚毅地盯着硕大的屏幕，企图从中寻找一些看点，好让自己赶快沉溺到剧情中去。 ——可是这熊孩子还握着老子的手没有松啊好在意啊在意的不行啊他为什么不松啊他到底要握到几时啊老子手心黏糊糊都出汗了啊尼玛！ 以上，是我内心的真实写照。 ——还有老子为毛没有第一时间把手抽出来啊现在再挣扎会不会太晚啊这特么真不会显得太假吗他要是以为老子欲迎还拒怎么办啊卧槽！ 以上，依旧是我脑洞大开后的真实写照。 然而陆辰貌似没有这样的困扰。他虽然身子没动，表情未变，手指却有意无意地摩挲我的指节，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心安理得理所当然的气息。 于是我再一次为他与生俱来的厚脸皮感到惊叹。 还好这样的状态没持续多久。 电影开始十分钟后，我明显感觉自己放在右边荷包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我悄悄低头，瞅瞅自己尚被陆辰拽去的右手，又瞅瞅自己孤零零的荷包。 妈蛋，够不着。 不管手机了。 可过不了一分钟，它又嗡嗡震动起来，并且这回锲而不舍地震了有五六次之多，连专心看电影的陆辰都被惊动了。 我一脸尴尬地望向他，举起右边胳膊摇了摇。 “……你先松开呗？” 陆辰看看我，又看看被他攥在手心里的拳头，笑眯眯低头，吧唧在上面亲了一口，然后放开。 我一个激灵从头打到脚，拿手在他身上猛蹭。 “特么恶不恶心啊你！”我翻了个久违的白眼，掏出手机看看：果不其然，血液沸腾依旧没有冷却下来的Yuki朝我发来了微信。 Yuk还是那样的热心快肠放荡不羁。她劈头盖脸甩来一句话：我擦你俩好上啦(⊙o⊙)？！ 我嫌弃脸：谁说的。 Yuki惊讶：那你们俩刚刚还搅在一起难舍难分得撕都撕不开╭(╯^╰)╮！！！ 我不知该如何解释那个玄幻的场景，总不能说是为了躲你吧，那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于是我选了个最紧急的内容回复过去。 我说：把你那脑残表情收回去，别瞎基罢卖萌。 Yuki：呜呜你居然嫌弃伦家~~~泪奔~~o(>_<)o ~~ 我：…… 我说：绝交。 Yuki终于正常了一点，她语气平稳、姿态高傲地解释道：我跟我家胖子在一起的时候那个负责卖萌的开关就从off自动跳到on，你们这些凡人是不会懂的。 我感觉自己似乎莫名受到了鄙视，于是转头凶神恶煞地问陆辰。 “说！老子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萌不萌！” 陆辰赶紧大力点头表示认可：“学长你最萌！Mua！” 我收获隔空熊吻一个，鼓励若干，虚荣心再次得到了满足，终于可以平心静气地重新与Yuki斗智斗勇。 我说：你先前猜得没错。这傻逼跟我告白了。 打【告白】这两个字的时候我犹豫半天，不想用这么少女漫的说法，太他妈瘆人了。可考虑来考虑去发现：妈蛋还真没什么词可以替换啊岂可修！ Yuki隔了五秒后发过来五排感叹号。我抬眼望去，依稀看见前排有一个发春的身影抱着她身旁那座沉甸甸的黑影不停扭动。 我失笑，拍拍陆辰：“你看前面那傻逼女人，把她乐得……明明不关她鸟事。” 陆辰坐直身子瞄了两眼，噗嗤一声笑出来：“学姐蛮可爱的，扭得像蛇精耶……她怎么那么高兴？” 我被自己噎住，想想又觉得自己怕个球，决定直说。 “她问我刚怎么回事，我把你的事给她说了。” 陆辰一脸天然地继续：“什么事？” 我心想你小子特么故意给老子难堪是吧，多话，不由怨气丛生：“就、就你个傻逼告白的事，懂了吗！” 话音一落手机又是一震，我松了口气。这个电影院一定是太闷了，搞得人气都喘不过来。 我一把抄起手机解锁，Yuki的话还没来得及跳出来，手腕就又被旁边的人拽住了。陆辰侧身贴近我，低头，整张脸都快埋进了我颈窝里。他说话时带出的气流拂过我颈侧，又暖又痒。 在影院巨大的环绕立体声里我居然精准地捕捉到了他说的每一个字。一定是他太讨人嫌，我才会对他的气息他的声音他的动作如此敏感，以至于他一靠近我就想躲。 陆辰压着嗓子问我，语气却是异常冠冕堂皇。 “——学长那你现在能不能答应我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问得一怔：妈蛋，我还真不知道回答他什么。 我知道此刻他离我很近，近到一扭头几乎可以脸对脸。可我既没有转头，也没什么地方好看，只得愣愣低头瞄一眼手机。 神思恍惚间我看到了Yuki发来的微信： 然后呢然后呢？！你答应他没有？！！\(≧▽≦)/ ……操，也是这个问题。 这下无路可逃了。 我想了一会儿，终于侧头赏了陆辰一眼，他原本黑漆漆的眼睛在影院黯淡的光线下变成了模糊的两点。我默然纵容他明目张胆地凑近一点，再凑近一点，结果这准头太差的二货没能一举中的，准备偷袭的唇堪堪撞在了我嘴角上。 我翻了个白眼。 偷袭都不会，有没有一点技术含量。 然而就在他轻轻碰上我的一刹那，久违的温度与触感让我迅速在心里做了最后的决定，一直以来的犹豫与顾虑也被我强行压下。我能清楚地感知自己的心情：我很高兴，难得的高兴，而有这份高兴也就够了。 于是在他不满足地搭上我肩膀摆正我的脸准备再接再励更加深入的时候，我一把把他从身上扯下，回给Yuki两个字： 快了。 这两个字标志着我历时近两个月的挣扎化为泡影。 老子妥协了。 后来我也曾无数次地反思过，为什么老子就他妈这么快地丢盔弃甲，并且丢得如此顺畅如此平淡，完全没什么波澜壮阔虐身虐心的情节。最后我总结，人真他妈是只会享乐的动物，凡事只讲究自己舒服。显然跟陆辰在一起的时候我很舒服，索性懒得管其他了。伦理道德世俗偏见，凡是让老子不舒服的，老子都不管。 管它去死。 从这种角度看来，我还真他妈是贱人有贱福啊。 ＊＊＊＊＊＊ 电影完了之后灯光大亮，前排Yuki嗖一下蹿出来，聚光灯一样的视线立马汇聚在了我跟陆辰身上。 我朝她挥挥手。她心照不宣地一笑，露出满口白牙，跟狼外婆似的。 然后她十分默契地麻溜儿拎起她家胖子跑路了。 陆辰异常惊讶：“学姐……就这么走啦？” 我横他一眼：“留着干嘛？你想4P？” 陆辰立马摆手：“不敢不敢。” 然后我们也麻溜儿地起身回学校。 在电影放映的过程中我跟Yuki聊了一路，从我的心路历程到我跟陆辰的发展状况再到我们以后可能会遇到的各种艰难险阻谈得天花乱坠，其间我爆出各种弱智话语被Yuki嘲笑，包括“以后他妈不喜欢老子怎么办他兄弟不喜欢老子怎么办他同事不喜欢老子怎么办最后万一他个狗的也不喜欢老子怎么办”。Yuki说打住打住李立言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的语气就像个怨妇，我说尼玛怨妇就怨妇但是老子真得惴惴不安啊卧槽。 后来Yuki安慰我说你不用担心，你不是还有我这个智囊嘛，什么妖魔鬼怪自有道路神奇，八十一难拦路七十二变制敌。不要紧，你就放心向前奔跑吧骚年。 我盯着中间那串不知从哪里乱入的话回忆许久，才恍然大悟，尼玛这不是《西游记》那动画片的主题曲嘛。然后剩下的半小时我无心干其他，沉醉在哼“白龙马”的调调中。 在我跟Yuki的聊天过程中陆辰几次凑过来想要偷窥，都被我一掌拍开。他非常委屈，因为我既不回答他问题也不陪他看电影。我比他更委屈：老子都在着急忙慌地操心以后的前途与未来了，你还在想着娱乐，娱乐个屁。 不过可喜的是在Yuki长达一小时的谆谆善诱下我最终决定跟他说清楚。说清楚就是……啊擦到底要老子怎么开口啊基罢！！ 在回学校的过程中我几次想找个话题开头，却每次都临阵退缩了。太困难了，像我这种嘴巴欠最喜欢口是心非的人，说话经常反着来，特么都快忘记怎么直接有效地表达个人观点了。于是我们路都走了一半却还没扯到正事上来。 陆辰一反常态地安静。估计他预料到了什么，一直默默应和我，等我开口。我瞄他两眼，想想我妈，再瞄他两眼，又想想我爸，心里的一点小激动不知怎么全转化成了愤怒，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好好的我突然就烦躁起来，心想你一大好青年又不是没妹子追为毛要看上老子，你看上就看上了为毛又要招惹老子，你招惹一下也没关系可你为毛这么裹筋一惹到底，老子命长得很之后七八十年的人生你他妈负责得起吗你。我又想这就算同性恋了把，操蛋，老子居然变成了个死基佬，以后怎么混啊，老子怎么跟爹妈跟一大家子人交代啊，老子没孩子谁特么跟老子养老啊，老子以后工作还请不了婚假啊操。最后我还想，万一这货过个五年十年玩腻了怎么搞啊，他是不是就转身走人再找一个啊，那老子怎么办啊，也去找个女的结婚生子？操那这不是浪费老子时间么，绕一堆弯路最后又走回正路上。关键是到那个时候老子的名声已经毁了啊，死基佬注定孤身一辈子啊操。 这些问题在我脑子里吵吵吵吵得头都要爆了，我却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怨气却越积越多。我越来越不明白，我他妈怎么就栽在这样一个男的身上。尼玛他到底哪点好？除了见到老子就傻笑以及有那么一咪咪点会照顾人之外，其他的全无建树。所以这到底是为毛？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被坑了，遂怒气横生地看向陆辰。陆辰惊疑不定地回看我，明显一副不晓得自己做错什么但好像又要被骂的表情。 我再次痛心疾首地想：操老子怎么就看上了他？！简直丧心病狂！ 于是我反手一把抓住陆辰的胳膊，一个大力将他拉到一旁，来到学校的偏僻小径上。看到此处你们肯定会想，特么为什么主角之间有点矛盾冲突要发生的时候，都会突然出现这样一条从来不会有人经过的小径。但在这里你们不用怀疑，这不是什么情节需要，也不是什么异世界的大门，而是老子学校真得有很多这种莫名其妙鸟都不过的小路啊擦。老子学校还有么逼湖，人工河，野林子，甚至还特么有座炮山，顾名思义，兼具审美与实用功能的炮山。这简直就是全人类的财产，大学生的福音。 扯远了。 总之当我把身高186的陆辰拖进小路后，他脸上的表情从惊讶转成了疑惑最终固定在了惊悚上。因为我还没等他站定，就恶狠狠朝他的脸送上了一拳。 “操！”我看着他踉跄着朝后退了几步，心里又是气闷又是不甘，还混杂着即将坦白内心的恐惧与无措。这种种情绪混在胸口，让我憋闷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我就糙了还！”我不管不顾朝着那张可能会陪我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的脸咆哮道：“老子怎么就栽在你身上！妈逼！” 陆辰终于站稳了。他抬起手背擦擦脸，满不在乎地一笑，居然还有点痞里痞气。 “学长你这算表白了？” 他的声音颤颤巍巍地飘过来，然后哄的一下，我胸腔里的愤怒全没出息地逃走了。 没等我试图想出什么话反驳亦或是再揍他一拳，他又自顾自地笑出了声，肩膀一抖一抖的，抑制不住地得瑟。 “学长你脸又红了……我赢了。” 我看着他即使挨了打却依旧喜气洋洋眼角眉梢都在雀跃的脸，一时间放弃了所有的语言和动作，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他是对的。老子不仅输了，还把自己赔了进去。 惨败。 Chapter 19 很长时间之后，当我们回忆起这场具有历史意义的扯皮大事件时，陆辰总感到异常委屈，因为他不止挨了那一拳。他挨了很多拳，还有脚。 当然我是不会道歉的，因为那个时候的陆辰真得太他妈欠扁了，我不动手简直对不起我良心。他就站在那里狂笑，笑啊笑啊笑啊笑，一副得意到不行的鬼样。老子那个气闷，那个恼火，那个烦躁，冲上去对着他就是一顿胖揍。我心想你笑屁啊笑，老子都快急死了，觉得未来一片黑暗前途一片渺茫，你特么怎么心情还这么好，神经病，给脸不要脸。 陆辰被我揍到地上，还在笑，边笑边求饶。我打完了觉得手好疼啊，胳膊也酸，但是看他那张傻逼脸实在不顺眼，又上脚踹。他先乖乖让我踹了两脚，两脚之后居然伸手把我腿抱住，一个拖拉，随即张开手臂把失去平衡极丑无比摔下的我揽进怀里。 我怒视他。我说陆辰你这是要野战吗。 陆辰笑眯眯地说学长我倒是想啊，可惜影响不好，要不你忍忍。 我一听嘿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敢调戏老子，邪完了，于是屈起两指啪一个栗子敲在他脑门上：够了，老子跟你说正经的。 陆辰把我搂紧了点，一脸【艾玛好说好说】的表情。 我说你看我们现在都这傻逼样了，特么以后怎么办。 陆辰的笑凝固了两秒。他估计没料到我会煞风景地将日后可能会面对的惊天大危机提前摆上了台面，并且如此认真严肃地跟他谈。 两秒之后他收起笑容，同样认真严肃地回答我：学长没有谁能拆散我们两个，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我囧囧有神地看着他。我说陆辰你丫再这样一本正经地用琼瑶腔讲话你信不信老子立马把你甩了。 陆辰大惊失色：学长你怎么还是这么冷酷这么无情这么无理取闹……诶好好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推我艾玛脸都挤歪了@￥#*&%@￥%……好好好肃静肃静，咳咳。反正我妈那边我已经交代完了，估计她会慢慢接受的。再说我也没跟她姓，就算结了婚有了孩子传的也只是我爹后代，而我爹根本就不管我，所以应该不要紧……吧。 我听完了感到有点绝望。我家一切正常，爷奶俱在，姑嫂一串，家人一堆。在这样一个人丁兴旺的家里坦承自己看上一个男人…… 我扯着陆辰的衣领狂摇：老子要跟你分手啊啊啊啊啊—— 陆辰捧着我脸又是吧唧一口：安静。 然后我真安静了。这真是个奇迹。 接下来陆辰说了我认识他以来最靠谱的一段话。他说，你不要担心，我们先拖着，能拖多久拖多久。等到二十五三十拖不动了，我就跟你上门，向你爸妈坦白我们的关系。爸妈要是能接受呢，那就太好了；要是不能，赶你出门，我养你就行；万一他们动气了要打你，那也不要紧，我替你挨着。给我一点时间，他们肯定会接受我的……毕竟我是连你都搞得定的男人啊嘿嘿嘿嘿嘿。 我绝不会承认自己是有点小感动的——当然他最后一句有说什么吗我没听见。 结果还没等我感动完，陆辰又蹦出一句：这是A计划。 我一愣，试探着问他：……难不成还有BCDEFG？ 陆辰谦逊地摆手：哪有哪有，学长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只有B只有B。 我听着一个大男人朝我边摆手边说自己只有逼只有逼，突然就有点于心不忍，于是我打断他的自我贬低：够了快说别特么废话。 陆辰继续说：当然逼计划就委屈你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总之你先有意无意地把我带你家里去混脸熟，就说我是你同学，让你爸妈看看我能罩着你。然后等到家里逼婚了，压着你去相亲，你就表现得各种渣，把妹子都吓跑，渣到最后大家自然会怀疑你人品有问题，没有妹子愿意跟你。那个时候我再光荣亮相，向爸妈坦诚我已默默喜欢你多年，只有我能忍受你的渣了，干脆就在一起吧。于是我们就成了。当然这个计划是需要学长你委曲求全做出极大牺牲的，而且还很考演技。哦不考不考，你可以本色出演全无压力，呃，学长你不要推我脸又歪了%#￥@*&%*…… 我收手，云淡风轻地拍拍他脸：你给老子闭嘴。 陆辰闭了嘴，却把脸递过来，满脸写得都是【我是不是很聪明快奖励一个吻】。 我端详他良久，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就这样一个浑身冒着傻逼气息的二货，除了脸从上到下没什么优点的二货，居然跟老子好上了，而且老子还真忧心忡忡地在与他探讨搁以前八辈子都不会考虑的未来之类的问题。这太科幻，也太恐怖，好像人突然就转了性，开始思考以后了。 我居然还想跟他有以后，是不是纯情了那么一点啊擦。 想来想去，我发现没有什么话能表达此刻复杂又奇怪的心情，于是干脆遂他的愿，上身往前一倾，给了他我主动的第一个吻。 ……当然他有多么多么激动以至于上下牙关一合把老子嘴巴咬破了这种傻逼煞风景的事我们就不要多说了说多了都他妈是恨恨恨恨恨啊草泥马。 ＊＊＊＊＊＊ 这次的草坪谈话简直就是我跟陆辰长征路上的遵义会议，是一个巨大的转折点。它确立了以我为中心的方针，走船到桥头自然直的路线，纠正了以往我死贱死别扭的错误，开创了我们之间新的局面。这个局面一度让我感到非常的窘迫与尴尬，因为当一个犬系学弟抱着你黏着你用闪闪发亮的眼睛一边看着你一边问他现在到底算不算你男人的时候，不管是从感情上还是理智上你都很想糊他熊脸。 我肯定是不会委屈自己的，那对身体多不好。于是我果断选择糊他熊脸。 可糊他熊脸的代价是昂贵的。确立关系之后这个不要脸的二货越发不要脸，你打他他亲你，你骂他他亲你，你朝他发脾气他亲你，你对他笑……暂时没有这个可能。当他解决一切矛盾的方式都特么是占你便宜的时候，你简直摆不出一个能够直视他的表情。 ……学弟你的节操呢请问！你能矜持一点吗！当我说食堂的饭真特么屎一样难吃的时候你能别笑那么灿烂吗！你万一吃到屎会是这个表情吗！ 我觉得他好像开心过头，一点都把持不住，于是越发嫌弃。可有一天当我手贱把他手机拿过来玩的时候，我被相册里的内容震惊了。 我看着满满一沓自己各种傻逼兮兮或少女怀春或满脸笑意的表情言语不能，就仿佛一道天雷划过正中头顶，心脏都被震麻了。 我说：“这这这这是老子？” 陆辰笑眯眯点头：“对啊对啊。” 我心想卧勒个大擦！！不能吧！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原来是这副逼样吗？！虽然老子知道他有事没事就拍我两张反正也被拍习惯了不要紧可老子的表情真得有！这么！春吗！这么雀跃还尼玛含羞带怯地是要入！洞房吗！老子高大严肃威武不屈的学长形象就这么一去！不！回了吗！ 我目光涣散地望向拍照者陆辰。我说陆辰，咱打个商量，我把我拍的所有cos照都传你，你把这傻逼玩意儿删了。 陆辰困惑回望：“可是你所有cos照我都有了啊。” 我大惊：“什么？特么你什么时候在哪里弄的！” 陆辰乖乖坦白：“第一次社团活动之后学姐就打包传我了，要我……噢，好好观赏。” 我心想Yuki老子上辈子是该你欠你了吗到底有什么血海深仇让你这么坑老子，从今以后我们不共戴天了好吗。 陆辰继续坦白：“我就是看了那些照片以后发现学长你好牛逼啊扮什么像什么而且坐在台下面试的时候也好好看啊所以我就想跟你去游场了这么说来还要感谢一下学姐干脆哪天我们把她约出来吃个饭吧。” 我哽了两秒，语重心长地教育他：“陆辰，说话不加标点是个坏习惯，只有Yuki那种人才这样的，以后注意……还有这尼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跟老子把它删了。” 陆辰摆出一副异常为难不舍的表情：“啊反正不会有外人看到删它干嘛……再说了我妈也说好看啊。” “不行，反正老子想到它就浑身不爽——嗯，呃，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浑身冷汗嗖得一下就出来了，心里不断默念擦擦擦擦擦擦擦这一定是老子幻听。 结果陆辰毫不迟疑地把我渺茫的希望击得粉碎：“嗯，我传彩信给我妈看了啊，虽然她还不接我电话但短信总会看到吧，结果她居然回我了，说你是好看。” 我：“……” 这！熊！孩！子！还！挺！会！玩！儿！啊！ 陆辰继续絮絮叨叨：“所以学长我觉得我们离胜利不远了，我妈已经在朝你挥手了。话说回来不愧是学长啊几张照片就把我妈俘虏了，好了不起，不愧是我看上的，艾玛突然好骄傲。看她这么喜欢你于是我每天都给她传一张你的照片，这两天她居然开始打听你情况了。” 我心想完了完了完了完了照片也有了姓名年龄住址也有了还没上门就要被老亲娘雇凶杀人灭口了完了完了完了。 与此同时这傻逼还在详述他的伟大计划：“这样看来我们可以实行A计划了，我们先把这个妈搞定，然后再去搞定那个妈。到时候还可以把这个妈派过去，打通外交渠道，尽量劝服他们。妈妈们之间都比较好说话嘛。” 我被这一串妈绕得头昏脑胀，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的，但幸运的是我还保持足够的清醒顺利找出了重点。 我说：“……你为什么这么急？” 我相信陆辰懂我的意思。是他说拖到三十岁，可现在居然就撑不住全交代了。虽然开学前他已经坦白了一部分，但那完全可以混过去，毕竟刚确定关系就告诉家人也太不明智了。用句老话说就是八字还没一撇，那么着急干嘛。 可陆辰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他看了我一眼，随即撇开视线，眼睫低垂，神色也有点不安。 “我……我怕你反悔。” 我一愣。 他接着说：“因为学长你别扭，好不容易答应了，万一又被吓跑了，那怎么办。要是你觉得我不够好，或者你家里人接受不了，或者其他人接受不了，一下反悔了，我再追也追不回来。我怕，所以先跟我妈讲，至少让你知道，我是认真的，我可以陪你。” “其实跟你告白前我已经挣扎很久了，你担心的东西我通通考虑过。我压抑了半个月想要不要放弃，可就是忍不住。把你拖进来是我不好，但你也没有像样地挣扎过。假如你狠狠揍我一顿，或者说陆辰你狗日的死基佬真他妈恶心滚远点，我马上放弃，滚得远远的。” “可你居然没有。” “所以我觉得这事貌似可以争取一下，然后我争取了，不要脸了很久，终于成了。我确实很兴奋，但又觉得不现实，好像随时会垮棚一样。所以我想尽快让我妈知道。我不只想让她知道，我还想让很多人都知道，室友，社团，高中同学，所有人，这样也许你就跑不了了。” 陆辰的视线又挪回到我脸上。他望着我，目光里充满担忧，怕我生气，怕我失望。我这才发现虽然他看上去对我为所欲为，豆腐吃得不亦乐乎，眼神却永远战战兢兢，像面对一个虽然到手却不知何时会失去的东西。 那是害怕，因为害怕他才永远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逮着机会就偷袭，能抱一秒是一秒。兴许下一秒我就翻脸不认人了。 难怪他一直这么慌。 陆辰最后总结道：“我没有自信。” 我心想这样一个随便摆在漫展上就能压过大部分coser引来无数人疯狂围观拍照的新生嫩肉居然告诉我他没有自信，简直可耻。 好吧，我的错。 我想了想，强压下心中掠过的那丝心疼，重新打开他手机，解锁，对着自己那张高清大脸翻了个白眼，然后迅疾翻开短信，找到他妈号码，再掏出自己手机拨了过去。 这套动作太他妈一气呵成了，帅得我自己都要流泪。 陆辰疑惑地看着我，完全没反应过来我在给谁打电话。我表面强作镇定，其实内心已经开始哆嗦着咆哮【千万别接别接别接啊啊啊啊啊】。 结果当然是通了。 “喂？你哪位？” 我听见一个普通话不甚标准的女声从听筒那边传来，心脏跳得都快破了。 “……伯母您好，我是李立言。” 我看见陆辰眼神闪了一下。他不自觉地咬紧下唇，神情有点紧张又有点害怕。我心想你特么怕个屁啊这是你妈好么老子才怕啊要吓尿了好么！ “嗯，嗯，对……呃，算是吧。” “是……我是他男朋友。” 说完这句话我一张老脸果然不负所望涨得通红，刷新历史记录。 我看着陆辰瞬间亮起来的眼睛，悲哀地想，妈蛋，为了提升小学弟的自信，老子居然就这么真诚地把自己卖了。 真是作啊。 Chapter 20 我还记得以前有女朋友时的情景。那时年纪小，在爹妈眼里就算早恋了，于是只能偷偷摸摸，放学回家牵个小手都疑神疑鬼，生怕被人看见。更搞笑的是假如迎面走来一个不幸长得像她爹妈或者像我爹妈的人，我们会迅疾甩开对方的手，迅疾分开，中间至少隔一米远。这种鬼鬼祟祟的动作现在想来异常喜感，谈个恋爱跟搞地下工作一样，哪还有什么熊心豹子胆打电话告诉对方爹妈说，对，我是她男朋友。 结果几年之后，我成功弥补了这个当年落下的遗憾，并且更进了一步——我成了一个男人的男朋友 。 天意真是挡不住啊挡不住，老子现在算是明白了。 陆辰在关键时刻还是很沉得住气的。忽略掉他紧紧攥着的拳头和快要抑制不住扑过来的神情，除了浑身崩太紧好像要把自己扯断之外，没有任何动作。 我在他对面举着电话尴尬得要死。陆妈在我爆出那句惊天动地的身份宣言后语气依旧平静，甚至还稍稍热络了一点，以至于我完全听不出来她生气没生气，高兴不高兴。 姜真他妈还是老的辣啊。 陆妈说：“哦你好你好。你怎么会有我电话呀？辰辰告诉你的？” 不知为何我被这句辰辰萌得不行。果然人一恋爱智商就降低，他随便一个什么事情我都觉得好他妈萌啊卧槽。 于是我说：“对，阿姨。呃，实际上他现在就在我旁边。您要跟他讲话么？” 我心想老祖宗你赶紧答应啊老子编不下去没话讲啊救命。 我求救般地望向陆辰。此刻这厮却完全不能理解我的痛苦，脸上笑得跟什么似的，一只手伸过来，揉揉我头发。 我又想你揉老子头发有基罢用啊赶紧把手机接过去啊蠢货。 结果陆妈一句话绝了我的念想。陆妈高贵冷艳鄙夷不屑地说：“跟他讲干嘛，有什么好讲的，我跟你讲。” 我内牛。 遂壮士断腕般回答：“好。” 于是这个字开启了我跟陆妈神奇的吐槽之旅。陆妈说立言啊辰辰都跟我讲啦你被他逼得很无奈吧对不住啊，我摆手道哪里哪里是我自己立场不坚定，陆妈又说你不用往自己身上揽我晓得他很烦人以前也是想要个什么东西就缠着我磨啊磨啊快把人磨死，我说真这样啊搞了半天他一直都这样啊，陆妈说对啊你也感觉到了吧唉他看起来傻了吧唧很好对付其实一点都不好对付，我一拍大腿对对对我一直觉得他就是个傻呃哦不他一直有点傻结果自己居然没招架住我都觉得很神奇，陆妈说那是当然我跟他对抗十八年都没赢过八年抗战都胜利了我怎么都拿他没办法啊，我激动回道阿姨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对抗他胜利在望啊。 这话一出我恨不得自己打脸。哪有挑拨人家母子关系的完了完了完了印象分扣五十。 结果陆妈相当剽悍地回答哎哟好好好以后我们就是一条阵线的人了以后常联系啊。 我囧死。 于是我斗胆问出了自己最好奇的问题。 我说阿姨我跟陆辰这事儿您不反对？ 在等待的那段时间里我心跳如擂鼓，冷汗飙一身。陆辰把手伸过来，握住我搁在桌上的手，安慰般地捏捏。 可我能看出他也紧张得要命……因为捏得老子好疼啊擦！ 一段近乎空白的时间后，陆妈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她说，我反对有用么？ 我想想，诚实地说，没用。 她说，这不就得了。 ＊＊＊＊＊＊ 后来我深切地认识到，像陆妈这样的妈，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她生气了一阵，挣扎了一阵，最终决定不要白费力气，顺其自然。 这胸襟，太他妈宽广了，一点都不纠结。 几年后我拿这话表扬陆妈，企图拍拍马屁。结果陆妈白我一眼，麻溜儿把最后一点苹果皮削完，把水果刀啪一声拍桌上。 我跟陆辰被唬了一跳，立马乖乖坐好，心想完了难道她其实气得要死憋了好几年准备在这个时候算总账把我们都正法了？ 陆妈说，我当初怎么没纠结啊，我纠结地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头发一掉一把，你们哪个知道！ 陆辰痛哭流涕：妈我们对不起你！ 陆妈用无比嫌弃的眼神瞅着他：快得了少给我在这儿装，有本事你真哭。 我伸手在这厮大腿上狠掐一下。 陆辰哎哟一声咬紧牙关：男儿流血……不流泪…… 我说：那你今晚睡沙发。 在陆辰嘤嘤嘤嘤嘤的啜泣声中陆妈把削好的苹果无比自然地往我手上一塞，笑眯眯道：还是儿媳好。 我忍辱负重道：……谢谢妈。 当然我这么表扬陆妈是有理由的，没有对比，哪来凸显。跟淡然处之的陆妈相比，我家那阵持续了近半年的鸡飞狗跳，简直快要了我命。 但我也感谢那半年。在快六个月的拉锯战中，陆辰夹在暴躁的我妈和同样暴躁的我之间，受尽刁难，做小伏低，给李家当了半年的孙子。我都烦的恨不得要分家了，他却丝毫没有放弃，抱着我哄说爹妈那么重要，你就舍得？ 半年以后，史上最难搞的李家老太太被陆辰成功收服，顺利招安，甚至还拉着我的手无比慈祥地说，小王八蛋你哪来的福气找个男媳妇这么疼你。 我被男媳妇三字说得心花怒放，得意洋洋地回道：那是，凭我的人格魅力…… 成功换来李老太太白眼一个。 嗯，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谈。 总之，当我挂掉电话，把陆妈号码存入手机，再抬头一看，陆辰已经露出一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模样了。 我疑惑地看他：“……你摆出这么饥渴的表情干嘛。” 陆辰深吸一口气：“学长我们回寝室吧。” “回寝室？”我心想嗬呀这是转性了还是怎么着，往常再晚都能拖一秒是一秒的人怎么今天主动要求回去呢？ 结果陆辰说：“我的意思是回我寝室，一起。” 我吓了一跳。 陆辰接着劝服：“不用担心，现在我们寝室没人，这个点他们都还有选修课。” 我瞪他一眼：“谁他妈告诉你老子担心了，老子有什么可担心的。去可以，但给我一个理由。” 陆辰深情地看着我：“学长你难道不想跟我独处么。” 我：“……” 没等我开口他自动换了个说法：“好吧我想跟你独处行了吧。” 我说：“再给你一次机会——老子到底去干嘛？” 陆辰说：“……去参观。” 我说：“走。” 于是我自动上门把自己送入虎口。 ＊＊＊＊＊＊ 我们上楼，掏钥匙，开门。在这一串动作中陆辰一直表现得非常淡定，淡定得我都有点不淡定了。 你知道，有个东西叫暴风雨前的平静。 而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是对的。 陆辰关门的时候泄了劲，声音很猛。我被那突如其来的响声震了一下，还没来得及从门前溜开，就被卷进一个怀抱。 陆辰抱紧我，嘴唇贴在我颈侧。我汗毛竖起，所有的触觉神经仿佛都跑到了脖子上，以至于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呼吸的每一个起伏。 之后的好几分钟陆辰都没有再动弹。 等我适应了他的怀抱，感官就变得不再敏锐，全身放松，警惕下降。这个拥抱甚至漫长的我都困了，它又暖和又舒服，像冬天刚洗了热水澡就被裹进被子里，懒洋洋的，很安全。 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这小祖宗终于肯发话了，说的是最简单的三个字。 ——以为是『我爱你』的请出门左拐转战玛丽苏文谢谢，我们杰克苏才不要玩这些呢哼。 陆辰说，谢谢啊。 我闭着眼睛打哈欠，于是十分应景地挤出滴泪。 我回，不用谢，咱俩谁跟谁。 陆辰噗一下笑出来，放开我，把我拽到他椅子上坐下。他俯身摘下我眼镜放到一边，低头看我，正色道：“学长你这就算进我家门了吧。” 我好困，哈欠打得话都说不清楚，眼泪糊住眼睛，搞得雾蒙蒙一片，屁都看不见：“做梦吧，老子连你家门朝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还进你家门，呵呵。” 我等了半晌等不到下句，只得撑起脑袋抬头望去。却正碰上他压下来，气势逼人。 我反应迅速地伸手抵住他，顺便心里给自己点上一个赞：“你干嘛？” 陆辰天经地义地答：“亲你啊。” 我犹豫半天，憋出一个哦，然后撤下手。 ——李立言你还要点逼脸么！ 以上，我只骂了自己一句，就奋不顾身地投入到与小学弟的亲热当中，证明了我确实不要逼脸。 ＊＊＊＊＊＊ 虽然在这篇文里陆辰貌似已经跟我亲过很多次了，但没有一次是热吻。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傻逼作者不想写热吻。 【热吻好麻烦啊舌头跟嘴巴裹来裹去还要描写情绪的激荡艾玛算啦】——有没有一点尊严啊摔！ 老子再一想照这个【麻烦的东西一概不写】的神逻辑那老子有生之年不是都没有H了再摔！不幸福！ 于是在经过血腥的反抗与斗争之后我跟陆辰终于有了个热吻。虽然环境一点也不浪漫，low到爆，空气里甚至还有常年不通风的怪味，但这丝毫不能阻挡我们的热情。呃，确切地说是他的热情，我是被迫的。 陆辰揪着我下巴往上抬，舌头狠狠碾过我嘴唇，又狂风过境般扫进去，磨得我口腔发麻。我脖子仰着快断了，还没有办法吞咽，只感觉自己嘴角貌似有不明液体流了下来。 于是我疯狂地捶他胸。 “唔……呃，口……口水啊妈逼！” 陆辰临危不乱，镇定自若，连多喘一口气的机会都没给我。他看都没看一眼，就伸手从桌上抽出两张纸，一边一张，啪啪按在我脸上。 我：“……” ——禽兽！ 然后他自然该干嘛干嘛。 在这样生猛的湿吻里显然是什么都想不了的，脑子都像被舌头搅过一样，晕晕乎乎。而我居然还有余力为这个来势汹汹攻击性极强的陆辰感到惊讶：他到底憋了多久？特么他不是犬系的吗？特么他转性了？转性了就差评退货老子招架不住啊魂淡！ 可我就算被亲得眼前发黑都没有再推开他。至于原因么，呃。 五分钟后陆辰放开我，顺带把我脸上那两张负责吸口水的餐巾纸扔掉。他盯了我半晌，看我揉腮帮子和脖子揉得苦不堪言。 然后他说：“换地方。” 我还没听明白，就被他一个大力拉起来，一转手被拎到桌上坐下。 我心想卧槽不是吧！这傻逼开挂了？！ 陆辰倾身靠过来，目测一下高度，发现这下方便亲了，满意点头。 我说：“……你别这样。” 陆辰说：“刚刚爽不爽？” 我说：“爽。” 陆辰说：“那继续。” 我说：“好。” 从这种程度上讲，喜欢爷们儿真太他妈爽了。干脆利落，从不扭捏，明目张胆，说干就干。 以后的生活一定很幸福，诶嘿嘿嘿嘿。 Chapter 21 后来的事情还想看么？估计是不想看的，看来看去都那样。不就是情侣间的那点破事儿么，老子都不惜得说。 跟男的在一起之后才发现，谈朋友原来还可以这样搞。以前老子有妹子的时候得天天哄，打个游戏没理她就算犯了天条，那是要千刀万剐的。还有妹子的心思也太他妈难猜了，全无逻辑可言，也没规律可循。她说不高兴，那就是不高兴，尼玛连理由也不给，哄都无从下手。更奇葩的是总问老子爱不爱她——卧槽！能再浮夸一点么！天天活在言情剧里，三百六十五天都要求老子玩浪漫，玩基罢，屁大点钱没有怎么玩。说实话，要不是老子喜欢她，老子愿意做牛做马低声下气哄着她？玩儿蛋去吧，老子还不如找个方便耐操的炮友。 所以陆辰不一样。不对，应该说男的跟男的谈都不一样，太他妈省心了，说话都不用拐弯的。我不爽，我就告诉他我不爽，而他总有办法让我爽起来；他要不爽，比如老子不给亲，那就让他不爽，反正过不了两秒就好了。这样一想我是很占便宜的：从来都是我想尽办法哄妹子，如今风水轮流转，有人得想尽办法来哄我，实在是太！尼玛！得意！了！真符合老子高冷的气质。 至于其他，比如公开不公开出柜不出柜，都暂时不在我们考虑范围之内。整个学校知道这事儿的只有Yuki，那还是我主动告诉的。虽然这死女人很讨嫌，也喜欢乱YY，但脑子算清白，嘴巴也紧，绝不会到处乱说。 Yuki听完那次具有历史意义的草坪谈话后当即向我们发来贺电，在祝福的同时顺带表扬了自己的远见，声称如果不是她一开始的帮助和中间不断的撮合，我跟陆辰绝不可能如此迅疾地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为此，她光明正大地敲了陆辰一餐饭。 在我们三人出去吃饭的那天下午Yuki非常激动。她本想看现场直播，结果当然被我严肃拒绝。令人惊奇的是陆辰居然也拒绝了，这傻逼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占便宜的机会。Yuki当即表示了不解与惋惜，结果这傻逼说，即使是学姐也不能看学长被亲的样子，就是不行。 Yuki被这句充斥着独占欲的宣言幸福地击中，脸色潮红，胸口起伏，跟直接高朝了似的，简直不能直视。 后来到了饭点，这死女diao又不讲良心地非要吃海鲜自助，一百八一位。陆辰一脸无所谓地说好啊那就去吃啊，还没迈开步子就被我拉住了胳膊。我恨铁不成钢地说啊擦老子还没看出来你是个土豪咧她说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屁，去吃火锅。Yuki立马不乐意地说李立言你管哪门子闲事他请客又不是你请客。 陆辰夹在剑拔怒张的我俩中间直叹气。末了他把我一拉开始顺毛：吃自助也没什么，难得吃一回么，乖，你也不止这个价。 Yuki再次被这句宠溺的劝哄幸福地击中，再次变得不忍直视了一回。 我心里则在咆哮啊擦到底是哪个教他这些话的！特么血槽空了谁负责！而且这让如此自恋的老子怎么拒绝！想帮忙省个钱都不干，蠢货！ 于是我的满腔恨意直接体现在了吃饭的过程中。最后当陆辰搀着我胳膊把我扶出来的时候，我真是感到羞愤难当，脸面丢尽，恨不得立马投胎重新做人。关键这厮还在我旁边闷笑，笑了一路——笑屁笑！老子还不是为了吃回本！ 结果更屈辱的还在后头。 在Yuki吃饱喝足表示满意挥挥手摸着肚皮稳步离去之后，陆辰瞅瞅四下没人，低头又亲过来，迅猛而急促。 亲完他咂咂嘴，眉毛一挑，丢下一句评语：“一股冰淇淋味儿。” 我：“……” ——这都被你发现了！你大爷！老子最后吃了六碗哈根达斯！扒本啊擦！ 陆辰感慨：“媳妇儿知道帮我省钱了，挺好，关键是这样吃养不起啊。” 我：“……” ——老子为谁吃成这样的！你大爷！还有谁是你媳妇儿！要不要逼脸！ 于是我说：“虽然你把老子惹毛了，但老子给你一个机会进行补救。” 陆辰笑眯眯道：“要不我们去宵夜？” 我：“……” ——分手！ ＊＊＊＊＊＊ 跟其他情侣比较起来，我跟陆辰真是发展得太他妈快了。我自己都无法相信，在确定关系的一个月后，我居然就直接上门了。 尼玛我是该表扬老子勇气可佳，还是脑子被门夹。胆儿也太肥了。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开学九周后我们迎来了五一那可怜巴巴的假期。陆辰准备回去，纠正他寒假落跑的错误，并给他家老太太顺顺毛。陆妈在跟我接上头后对陆辰的态度也一并软化下来，打电话也接。这次听说陆辰要回去，语气终于露出一丝欣喜，并殷切地邀请我：哎哟言言要不要来玩啊。 陆辰打这通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他重复了一遍陆妈的话，然后默不作声地看着我。 我自然大摇其头：开什么玩笑现在去不是找死么！ 于是陆辰充分领会了我的反抗精神。他对着听筒向陆妈表达我的意思：“嗯，也行，他答应了。” 我：“……特么你要死啊啊啊！” 陆妈在电话那头依稀听到了我的声音，连连追问：“嗯？什么？言言到底愿不愿意来？” 陆辰窃笑着把手机塞给我：“你自己讲。” 我颤抖着接过电话，内牛满面：“……嗯，阿姨，我来。” 然后这事儿就他妈这么定了。 我妈那边是很好请假的，直接说跟兄弟出去旅游就行。这么大人了还是个儿子，随便丢到哪里都放心。况且这回还能住在别人家里，有人照顾，更好。 我妈絮絮叨叨嘱咐我：小王八蛋去了别个家里要守规矩啊不要抽懒筋不要不铺床不要光吃不做嘴巴放甜一点听到没@#&%$*@&…… 知晓内情的我当然乖乖听她讲，心里却感觉有点微妙：怎么总觉得像是嘱咐新媳妇进门呢擦。 更囧的是她还偏要送我到火车站，看看“要负责照顾你这小王八蛋的好同学”，于是在她的执意要求下，陆辰和我妈完成了在火车站的第一次历史性会晤。 得她老人家懿旨的我赶紧给陆辰打电话：“我妈送我到火车站，她要见你。” 陆辰顿了五秒：“我去那我穿乖一点。呃，你妈喜欢什么打扮的？我我我要不要送点什么东西之类……” 我立马制止他：“停停停打住打住，你送个什么东西，你记得你是我同学就完了，别乱搞。” 于是那天我妈在熙熙攘攘嘈杂混乱的火车站进站口，看到了白衣飘飘阳光得一塌糊涂的陆辰。显然他深谙中年大妈的审美之道，白衬衫牛仔裤，笑容灿烂得令人不忍直视。 我妈一看到他就开始嘟囔：“哎哟这谁家孩子养得真好瞧这脸俊的……” 我说：“……妈，他就是我那个同学。” 我妈：“哦原来他就是你……嗯？他是你同学？哎呀看看人家孩子长这么刮气再看看我家小兔崽子老天爷啊你太不公平啦。” ——请问这位大婶您是我亲妈么？ 陆辰趁这个当口赶忙迎上来，笑得那个谄媚：“阿姨好，我是陆辰。” 我妈被这个青春逼人的笑容晃得头晕，满脸慈祥道：“你就是陆辰呀？好好好哎哟长得太好了啧啧啧。” 陆辰继续笑：“没有啊学长也长得好啊。” 我妈摆出一张万年嫌弃脸：“好个屁跟个瘦猴儿似的。还有谢谢你让他住你家啊太麻烦了多不好意思。” 陆辰赶紧摇头：“不麻烦不麻烦。” 我站在一旁，看他们两个莫名其妙地相谈甚欢，心里难得涌起一波有点温暖的感慨。这两个都是我喜欢的，他们明明不认得对方，第一次见面却能欢天喜地地聊，还互相表示了好感，真是太不容易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渴望陆辰能完全融进我的生活。以前没觉得，光顾着嘻嘻哈哈，今天看他跟我妈站在一起，那种微妙的骄傲感立马来了，挡都挡不住。我憋了好大劲才忍住了上前坦白一切的冲动：没办法，我就是想让我妈认可他，觉得他好，并也为此感到骄傲。 这大概意味着老子终于找到了归属感。从今以后，就跟这个混球死嗑了。 ＊＊＊＊＊＊ 陆辰老家也没多远，坐高铁两小时到。 到了车上这傻逼才长舒一口气。他抓起我手捏了捏，异常心虚地说：“看到没，我手心全是汗。” 我抽回手，暼他一眼：“不知道你在瞎紧张什么，搞笑吧，还笑那么狗腿。” 结果这货得意洋洋道：“那我也给阿姨留下了好印象，她已经邀请我上门了。”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就我妈那大大咧咧一家亲的性格，火车站那检票的都能邀上门，何况一个你。 不过陆辰不管这些。他像是好不容易过了一关似的，心有余悸又跃跃欲试，看着我说：“学长，我就是怕阿姨不接受我，万一她不喜欢我那怎么搞……诶，我刚才表现还可以吧？第一印象啊。” 我说，“没看。” 陆辰内牛。 我第一次觉得这小子为了我努力讨好我妈的样子真太他妈可爱了，好想亲一口有没有。 于是我说：“来给爷啵一个。” 陆辰大惊：“学长你公共场合调戏良家妇男。” 我说：“……你到底啵不啵？” 陆辰连忙点头：“啵啵啵。” 我侧身过去，亲在他耳廓上。 睡了一觉后我们就到了。当然我没靠他肩膀上睡，陆辰倒是想，可他太瘦，肩胛骨又膈人，还不如乖乖枕椅背上。 所以这个经历告诉我们偶像剧都是靠不住的，肩枕一定要靠胖子才爽。像Yuki她家吴胖子，简直是拿来当肉垫狂枕的不二人选。 以上是废话。 总之站在陆辰他们那儿的火车站里，我突然有种奇特的感觉。全国的火车站大部分都一样脏乱，旅客来去匆匆，广播冰冷机械，你甚至来不及产生一丝离别的不舍抑或初来的惊喜，就全被疯狂的人流给挤跑了。 可现在完全不一样。虽然这个地方依旧惨不忍睹，又破又烂，好像随时会垮棚，但却意外的亲近熟悉。尤其是旁边还站着一个陆辰。他轻车熟路地带我在人潮中穿梭，甚至还像领小朋友似的牵着我的手。 感觉被照顾了……但真他妈爽。 等我们拦上的士，坐半个小时，下的士，站在了陆辰家小区门口，我还是晕晕乎乎的，没什么真实感。 这一切都来得太尼玛快了，我都没做好心理建设。 陆辰安慰我说：“学长，不要操心，这个，美媳妇儿总要见公婆……呃好了好了别拧我了家门口给我点面子……好吧好吧你别生气随便拧。” 我说：“你特么晓不晓得老子被匡过来压力几大！” 陆辰象征性地给我揉揉肩膀：“有什么压力啊，别啊，我妈肯定喜欢你。你就吃饭睡觉打打我，三天一下过去了。” 我琢磨了一下，觉得这法子不错，遂放过了他。 可等到真站在家门口了我又开始打退堂鼓：尼玛老子是真紧张要尿了啊啊啊可不可以调头走人放弃一切啊啊啊好尴尬快疯了。 陆辰浑然不觉我垂死挣扎的气场，兴高采烈地边拍门边叫：“妈——！妈你开门啊！我们回来啦！” 我倒抽一口气提着，开始双手拍脸放松肌肉：等下千万不能笑太假要发自内心要纯洁自然要乖顺无辜要blablabla…… 陆辰则对我这个动作表示了不解。他放下包，双手抓住我胳膊：“学长你不用铲自己吧，我不是说过嘛，你不用想办法博取她同情她照样喜欢你。” 我：“……你先放开我，我需要拍几下清醒清醒。” 陆辰：“不放。” 我：“……” 正当我们僵持的时候，门开了，陆妈降临在门口。 我慢慢转过头去，一张囧脸正对着她，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老子的第一印象就是跟个小鸡仔似的被陆辰掐在手上。完了完了完了。 陆妈先眼睛一亮，转而又是一脸疑惑：“陆辰你干嘛，把人家拽死紧的，怕他跑啊。” 陆辰放开我，开启谄媚技能：“没有没有，你想错了嘿嘿嘿。” 陆妈白他一眼，转头打量我，此刻我已紧张得快背过气去。不过就算这样我依旧没忘记要讨好她，调动脸部肌肉撑出一个有点抽筋的笑来。 陆妈：“哎哟！言言是长得挺好看哈，就是脸不大对劲……哪里不舒服？哎哟快进来坐快进来坐。” 我：“……” 在陆妈关切的问候与陆辰的闷笑下，我踏进了陆家的大门。只是我已没有心情百感交集，脑子里充斥的全是一些消极到不行的想法。 怎么总觉得把自己交到这样一对母子手上特别不靠谱啊……擦。 Chapter 22 陆辰的家不大，两室一厅，陆妈收拾的很干净。主卧是陆辰的，有书架衣柜书桌和一张大床，简简单单，东西也少。次卧是陆妈的，温馨多了，凳子上还放了件打到一半的坐垫。客厅直接连着厨房，没有餐厅，可以端碗到客厅吃饭，还能顺带瞅瞅电视。 陆妈把我领到陆辰房里放行李，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家不大，来了也没多的房，委屈你跟辰辰挤一挤。” 陆辰在后头接：“……幸亏我家不大。” 陆妈瞪他一眼：“怎么说话的，嘴欠。” 我失笑，也跟着瞪了一眼陆辰，幸灾乐祸。 陆辰迅疾地捕捉到我充满恶意的视线，委屈告状道：“妈他瞪我。” 陆妈说：“活该。” 我暗爽不已。有靠山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坐在陆辰家的客厅里，吃着陆妈洗好的苹果，观赏陆辰被他妈贬损得体无完肤，我这才产生一丝实感。我心里松了口气，同时真切地高兴起来。 虽然我的生活轨迹像大多数人一样，平庸得简直没有介绍的必要，但此时此刻，面对我男人跟他妈斗智斗勇的玄幻场景，我居然觉得自己成就了一件大事。想想看，我是个男的，找了个男朋友，男朋友他妈还接受了我，太尼玛炫酷了有没有。我真想仰天大笑三声：牛逼！老子太牛逼了！ 可我又转念一想，万一没有遇到陆辰，或者万一他没有看上老子，那估计我的后半生就会跟妹子混在一起，娶个老婆，生个小李立言，或者萝莉版李立言，感觉也不错。 人生啊，真是充满了变数。一旦碰上了，还真是不服不行。 正当我难得长吁短叹感慨命运的时候，陆妈慈祥的声音从右边传来。 “言言在想什么？怎么发呆了？” 我大呼哦shit老佛爷还坐在这里我居然就开了小差太他妈大逆不道了！ 于是我迅疾换上谄媚的笑脸：“没有，太高兴了还没缓过来。” 陆妈笑眯眯道：“喜欢吃什么？晚上阿姨给你做。” 我连连摆手：“都吃都吃，做什么吃什么。” 结果陆辰这不会看人眼色的傻逼天真活泼地现场拆了我的台：“妈他喜欢土豆生菜鸡肉牛肉喜欢炖菜和咖喱口味重多给辣椒不要生姜。” 我：“……” 这不是给你向老子表现爱意的时候啊蠢货！这是给老子向你妈表现爱意的时候啊蠢货！ 陆妈大手一挥，起身说道：“行，那你们自己玩儿会，我去做饭，马上好。陆辰你把言言照顾好啊，别不懂事。” 陆辰跟我一齐点头，一脸乖顺。 陆妈一走，我立马挪过去，坐在陆辰旁边。 我鬼鬼祟祟地低头问他：“你说我要不要进厨房帮忙？” 陆辰也鬼鬼祟祟地低头问我：“帮忙？你会干嘛，洗菜切菜？” 我说：“我会吃。” 陆辰：“……” 陆辰说：“那还是算了。” 我说：“可你妈在忙我傻逼兮兮地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干是不是不太好啊。” 陆辰说：“每次我妈忙我都傻逼兮兮地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干还不是很好。” 我瞪他一眼：“别特么偷换概念！你是她生的，我是你拐的，能一样？” 陆辰瘪嘴：“一样啊，看她态度对你比对我还好。” 我说：“那是客气懂不懂？傻逼！” 陆辰说：“真的你别不信啊，她真得喜欢你。” 我问：“依据？” 陆辰傻笑：“因为你本来就逗人喜欢。” 我：“……” 这段无疾而终没有任何效率和内涵的对话好歹涨了涨我的自信心，可问题是从陆辰嘴巴里说出来一点都不可信。这不是老子自恋，而是在他眼里老子挖鼻屎都仙气逼人，实在没有任何逻辑和标准可言。偶尔我还是希望他冷静一点，别特么每时每刻都热乎乎往外冒傻气。可我转念一想要不是他傻逼他会看上老子？所以算了，老子什么都没有，自知之明还是有一点的。 到了饭点陆妈开始陆陆续续往客厅茶几上端菜。此时我终于逮着了机会进厨房帮忙，结果被陆妈不留情面地赶出来，把陆辰这个壮丁抓了进去。 我坐在客厅里开着电视都能听到陆妈批评教育她儿子：“你怎么搞的？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言言进厨房你也不拦着，怎么能让他做事，人家是客人。” 我正暗爽，却被陆辰一句话堵黑了脸。 陆辰说：“不要紧，妈，他是你儿媳妇，别这么客气。” ——你丫还真不拿老子当外人啊！我是该谢谢你还是怎样啊！ 好在说完这句话的陆辰马上遭到了自己亲妈的血腥镇压，大快人心。 陆妈的手艺很好，吃得我飞起，而且绝不是为了讨好她做做样子。她跟我妈完全不是一个风格。我妈做菜大开大合，锅铲与漏勺齐飞，然后噼里啪啦一通猛炒，往盘里一倒就算大功告成。所以她的菜虽然味道不错，却一点都不美型，气息奄奄地像刚被奸过一样，摆盘这种麻烦事就更不用说了。陆妈的菜一端上来，颜色特别好看，还晓得丢两个小番茄在盘子里做装饰，一看就是精细人。 面对这种人我有一种特别的崇敬，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家都是乡野大汉。擦。 陆妈见我吃得欢，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不住地给我夹菜，连声说：“好吃吧？好吃多吃点。” 我看着碗里那小土坡似的菜，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还不好拒绝，于是趁陆妈起身回厨房倒水的时候赶紧夹起一些扔陆辰碗里。 我嗓子眼哽着食物还不忘小声威胁他：“敢揭发老子你就死定了。” 陆辰乖乖点头，夹起片肉送进嘴里。 ＊＊＊＊＊＊ 吃完晚饭，我摸着溜圆儿的肚皮，靠在沙发上陪陆妈聊天。 陆辰作为廉价劳动力已被驱逐去厨房洗碗。陆妈坐在一旁，一边用棉线勾坐垫，一边给我讲陆辰小时候的囧事。我听着很带劲，觉得自己总算了解了他一点——虽然都尼玛不是好事。 然后作为报答，我给她讲陆辰在学校里的事。凡是我记得的，我都讲给她听。讲着讲着我竟然为自己的记忆力感到震惊：原以为没什么记得的，结果居然都记得，连他说过的话也记得。 好可怕啊我日。难道这就是爱？ 在我开讲期间陆辰早已蹭过来，挨着我坐下，时不时插两句话。讲到最后我简直惶恐了，转头问他：“为什么我都记得？” 陆辰笑眯眯答：“因为你爱我啊。” 陆妈跟我：“……” 陆辰继续：“你讲的话我还不是都记得，像你总说我傻——” 我赶紧捂住他嘴，把那个大喇喇的逼字扼杀在萌芽里。 陆妈好奇追问：“傻？傻什么？” 我扭头，笑眯眯道：“哦，傻得可爱。” 说完我心里吐成一片。 总之，妈听自己儿子的事是永远听不够的。最后我讲的口干舌燥，头晕眼花，她却依旧兴致盎然，精神奕奕。 最后我连陆辰跟我妈在火车站的会面都抖了出来。这是最近发生的一件事了，再近真没了。 结果陆妈听罢沉默半晌，开口问了我一个骑虎难下的问题，我一听头更晕了。 陆妈说：“言言，你跟陆辰这事儿吧……你妈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说对不起暂时委屈您儿子当我兄弟？说对不起暂时在我妈面前装装样子？说过十年等被逼婚了再让您儿子上门跟我一起挨顿打，受不知道多少天的气，这事儿就算成了？ 开什么玩笑，我不敢试探一个妈的底线。委屈她家儿子，我估计就不用进她门了。 我低头沉默，没法回答，心里憋屈得不行。 陆辰却在此时伸手过来，搭上我肩膀，把我往他那边搂了搂。 陆辰说：“妈，你别操之过急嘛，反正阿姨挺喜欢我，肯定会接受的。你不是接受得挺好嘛。” 我想了想，抬头望过去，也跟着开了口。 我说：“阿姨你放心。” 陆妈看着我们，长叹一口气，最终什么也没说。 后来整个晚上我都在想陆妈这个问题，越想越头疼，越想越觉得自己窝囊，以至于洗完澡躺到了床上，我还垮着张脸。 陆辰撑起上身逗我：“学长开心一点嘛，别皱眉毛，像我们小区收发室的大爷。” 我瞪他一眼：“开心什么，老子是你大爷。” 陆辰蹬鼻子上脸：“好好好，大爷好。” 我没理他，任他俯下身来，把我圈进怀里。 按理说我现在应该发个春才对。我躺在他床上，窝在他怀里，周围全特么是他味道，换正常人直接就脱裤子上了，还想什么狗屁我妈接受不接受的问题。 但我就是犯抽心情不好。 好在陆辰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没有手欠，异常规矩。于是我们居然就这样暧昧地交叠在一起，躺在床上纯洁地聊天。 真特么太不可思议了。 陆辰离我很近，嘴巴贴在我肩上，以至于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先于空气直接通过身体传到我耳朵里。 “你不要多想……不要多想。会有办法的。” 我盯着天花板说：“我没你这傻逼这么乐观。有些事情他们想不通就一辈子想不通，你知不知道。”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容不得人犯理想主义错误。我倒是想像陆辰一样直接说，说完拍屁股走人，爱管不管——可然后呢？一辈子不管？ 怎么可能。 陆辰的手在被子里窸窸窣窣地动，找到我胳膊，摸了上去，顺着握住我的手。我发现这厮很喜欢牵我手，跟个小屁孩一样是怎么回事。 陆辰问：“你信不信我？” 我斩钉截铁：“不信。” 陆辰：“……” 陆辰顿了两秒，好不容易重新积攒一点自信，又说：“我能搞定你妈。” 我刚想开口问他这点自信到底是特么从哪个角落蹦出来的，就被他一句话堵回去。 只听这厮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 我：“……” 坑人么这不是。 不过面对他如此强大的自信，我又感到有点欣慰。 还好，还好他没有放弃。否则靠我一人，彻底完蛋。 于是靠着这股难得的欣慰，我若无其事地清清嗓子，听上去假得不行。 “咳咳，嗯。我是不是还没告诉过你我喜欢你？” 陆辰还是懒洋洋趴在我身上。五秒过后他刷地直起身子，眼睛放光。 “嗯？你你你说什么？” 我强自镇定地看着他，心里叫嚣着你大爷不准脸红不准脸红不准脸红啊！ 然后我高冷回答：“我刚刚说了，你也听见了，别特么跟老子玩假装听不见这种烂梗，low货。” 陆辰凑过来：“学长英明，请学长再说一遍。” 我撇过头去：“老子不干。睡觉。” 他闷声笑起来，伸手把我脸扶正，额头抵着我的。这么近的距离，我都可以感觉到他眨眼时睫毛拂过我眼睑，很痒。 陆辰说：“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我很早就知道了。” 我警惕地看着他：“你知道什么你知道。” 陆辰坦白：“第一次拍外景的时候啊，学长被我偷亲一口，之后就不敢看我了。” 我努力回想一下，发现咦，对哦，老子当时为什么不敢看他？ 于是我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借口：“别做梦了那是因为尴尬。” 陆辰步步紧逼：“脸红也是因为尴尬？” 我反抗到底：“废话！” 陆辰继续：“那现在呢？也是因为尴尬？” 我两眼一闭，连脸红都懒得反驳了：“对头……哼！” 陆辰问着问着嘴巴就贴上来，却郁闷地被我揪着耳朵扯开。 我眯起眼，威胁地看着他：“这次给你两分钟。” 陆辰立马苦着张脸问：“为什么？” “因为这是你家，明白吗傻逼，你妈就在隔壁。照你这尿性，万一收不住，我不想被你妈捉奸在床。” 陆辰恍然大悟，欢快地扑上来：“那亲亲没问题。” 我嘴巴瞬间被堵住，心里内牛：我擦这熊孩子到底懂老子意思没有！什么智商！ ＊＊＊＊＊＊ 于是这文到这里就要结束了。觉得莫名其妙么？老子也觉得莫名其妙。 我本想描绘一下窗外的夜色，感慨一下人生感慨一下世事，然后与眼前这傻逼相拥睡去，看上去像个完美的结局——尼玛耽美文不都这样么？可这厮根本不给我观赏什么狗屁夜色的机会。他把我按在床上啃得风生水起，姿势扭曲脸部变型，一点都不美。 所以耽美文都是骗人的，小朋友跟熊孩子都别信。总有一个人会出其不意地蹦出来，把你的规划全盘打乱，连最后好歹美型地谢个幕都做不到。 当然也要怪傻逼作者。尼玛老子这么英明神武，结果被写成一个只会脸红和吐槽的0号，简直不能忍。等老子的陆辰以后出息了，直接封杀掉。 最后还要说什么？寄语么？ 艾玛，没什么要说的了。大家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学学，碰到了那么个人不管男女都脱裤子上吧，别傻逼犯二错过了，追悔莫及懂不懂。 当然，真上了也有可能追悔莫及。 比如现在老子后事都快交代完了，陆辰这傻逼还在亲——卧槽！到底要亲几久！还有你特么在摸哪里！法克！ 好了以下内容少儿不宜看了要长针眼，赶紧散了吧散了吧。 拜拜拜拜拜拜。 ——正文完—— 番外：其他的事 关于本章 啧，不就是个番外么。 关于本文 稀烂！从头到尾不晓得讲了什么东西！而且老子跟陆辰显得特别他妈的不务正业有没有！天天尼玛吐槽吐槽吐槽，吐基罢！ 关于本文作者 傻逼。纯的。 关于李立言 帅气逼人！ 关于陆辰 家养大狗。 关于配角们 Yuki有多远滚多远。Boss你嫁给四眼吧人家免费拍片不容易。陆妈最高！小的给您跪下！ 关于攻受 ……擦什么狗屁东西！这不重要！过！ 关于攻受Round2 ……擦老子受！老子受行了吧！反正受什么都不用干只用被宠很占便宜，不受白不受。 关于出轨 谁出轨？陆辰出轨？陆辰尼玛还敢出轨？不用老子上，他妈第一个剁了他。 关于出柜 ……一场悲剧。我妈拿扫帚追着我打我就不说了，我妈拿扫帚追着陆辰打我也不说了，我妈拿扫帚追着我爹打我还是不说了……嗯？为什么追着我爹打？子不教父之过听说过吗傻逼。 关于出柜Round2 ……擦还来？要不要脸！ 好吧，总之在她老人家把所有人都打了一遍后心里终于舒坦了，开始用苦情攻势，抱着我哭得那个欢哟。我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跟着哭呗，顺便拉上陆辰一起哭。哭不出来怎么办？互相掐呗，一疼就哭出来了。 顺便表扬我家大狗，尼玛神演技！老子酝酿了半天，转头一看这狗逼已经哭出来了啊！眼泪默默划下啊！睫毛湿漉漉的啊！尼玛瞬间把老子比下去了这还玩个蛋啊擦！ 关于出柜Round3 ……有意思没？这问题到底打算轮几遍？ 真没什么后续了好嘛，鸡飞狗跳的太乱了，现在想着都头疼。 噢对了，我妈还以性命要挟我，这个蛮搞笑。有次我单独回去，继续给他们洗脑，当然也被我妈反洗脑，洗到最后我妈毛了，啪一下拍桌站起来，大步走到插孔旁边说：今天你要是还执迷不悟，我就把手插进去！ 我：…… 我妈顿了两秒，换了个说法：……我就把你爹的手插进去！电死他！ 我爹：……TAT关我什么事！ 我妈继续大义凛然道：别怕，老李！我会拿拖把在旁边看着，你一抽，我就赶紧把你打开！ 我爹：放屁！ 我：……那插进去的意义在哪里？ 我妈：为了给你个教训！要你不听我话！ 我爹：……儿子啊从今以后我改变阵营站你这边了。 我：……谢谢爸。 所以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多了个盟友。我妈气得跳脚，我爸也气。我爸气得是：你居然想电死我！毒妇！ 关于相亲 出柜后我妈还不死心地安排我相亲，结果所有姑娘都在我跟陆辰相拥出现的那一刻变了脸色扬长而去。事后她们打电话跟我妈告状，我妈气死，打电话骂我：李立言你个小！王！八！蛋！ 陆辰顺手接过电话陈恳道歉：妈我们错了，你原谅我们嘛。 我妈又气死：嗯？怎么是你！让那小王八蛋接电话！还有，谁是你妈！ 关于称呼 我叫陆辰狗逼，陆辰叫我李总。为毛，因为后来老子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和人格魅力进了银行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呀我们狗逼很旺夫。 关于家庭 我家在S市，陆辰家在B市。后来陆辰把他妈接来了S市，两家住一起，经常组织街坊邻居搓麻将。陆辰说他算是上门女婿了。 关于宠物 有一只狗两只猫两个王八一堆鱼。哈士奇跟陆辰一样蠢，猫跟老子一样高冷，王八是陆辰儿子，那堆鱼纯粹摆着好看。 关于孩子 想！都！别！想！ 关于H 全程屏蔽。 关于H Round2 ……不是说了屏蔽吗？！ 关于H Round3 ……行了我输了。感受就是陆辰太瘦很膈人，骨头压着疼。所以他跑去健身了，健身个把月发现哟呵还有点小肌肉啊，摸着手感忒好。 总之第一次有点疼，后头还好。当然第一次那个狼狈相我就不说了，不想评价。还想知道详细的，自己去下GV。 关键是我们狗逼很节制，很科学，很健康。那什么小说里都他妈是骗人的，什么一夜七次郎，白天糙了晚上操，晚上糙了早上操，早上糙了黄昏操，他妈有毛病吧，精虫上脑怎么的，成天操操操操操，怎么没见把你丫操死呢，要不要命啊还。 不过确实爽。真好奇的，别特么追着问了，自己找人来一发，什么都晓得了。 实践出真知啊。 关于嫉妒 没有。当然有不明真相的女同志追求他，可老子一看照片，再照照镜子：嗯哼。 毫无压力。 关于结婚 没想过。人都进我家门了，谁他妈还缺个证啊。 关于做饭 当然是我家狗逼，被两个妈训练得很好，切菜那个麻利劲儿，啧啧。 问题是他每天早上都特么裸着上身做早饭！看得老子烦死，真不晓得他是煎鸡蛋还是奸鸡蛋。 关于吵架 艾玛，天天吵，主要是老子单方面吵，我们狗逼还是很听话的，敢回嘴就躺沙发。委屈？嫌委屈有本事当初别特么缠老子。 关于管家 中央集权，我是中央。我管陆辰，陆辰管猫，猫管狗，狗管王八，王八管鱼。所有家庭成员必须紧紧围绕在我的周围。 关于生活 生活就是和陆辰一起活。还有我们那一只狗两只猫两个王八一堆鱼。 关于爱情 看着陆辰想：决定就是你了，大狗！请上交本月工资。 关于表白 陆辰一直抱怨老子从没跟他说过什么我喜欢你我爱你。我心想你特么都爬上老子床了还在纠结这些问题，要不要逼脸。 关于最后一句话 谢谢你，来爷啵你一个，不用找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