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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华年之胤礽重生——byvendre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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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4、香山

 胤禟靠在门边,饶有兴味地看着对着镜子整理自己衣裳的胤礽,笑问他:“二哥换这身私服,可是要去外头?” 胤礽斜睨了一眼镜子里后面越来越没规没距的人:“你不是在陪太后吃元宵,怎么跑出来了?” “看二哥回来了,以为二哥身子不适,过来瞧瞧,不过许是我想错了。” “是准备出外去走走,”胤礽心思一转,就吩咐胤禟:“你随爷一块去吧,派个人去跟太后说一声,我们去外头看花灯会。” 胤禟闻言有些意外:“真的要出去?” 胤礽转过身挑起眉:“你不乐意?” “乐意,陪二哥散心臣弟乐意至极。” 胤禟一贯的嘴甜,胤礽也懒得再跟他废话,大步先出了门去,胤禟自然是赶紧跟了上去。 上车出了行宫,胤禟见胤礽嘴角衔着难得一见的发自内心的笑意,眼角眉梢晕染开来的都是温柔,一时间倒是有些意外,问他:“二哥今日似乎挺高兴的?” “今日不是正月十五吗?” 胤礽答非所问,车窗推开了一半,看外头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似乎还觉得有趣,胤禟颇有些无语,正月十五跟心情好有什么关系?太子爷要是不高兴的时候就算是万寿节也挤不出这么真心的笑容来。 走了一段路,胤禟终于是觉察出不对劲了,忍不住提醒他:“二哥,我们去看花灯会似乎不走这边……” 到了人少的地方,胤礽冲胤禟抬了抬下颚,吩咐道:“你就在这里下吧,去找雅尔江阿玩或者怎样都行,别去太热闹的地方让人给看见了,今晚也别回西苑了,明早城门开了之后到西直门来接爷。” 胤禟这会儿算是明白过来了,敢情太子爷拉自己出来,又是要自己给他打掩护的。 “二哥您要去哪里?”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把胤禟撵下车,胤礽并不多解释,命人驱车拐了个道出城去了。 难道二哥又搭上了其他什么人不成?这么想着胤禟摸了摸鼻子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太子二哥怎么可能是这种人,然后无奈摇了摇头,转身自个寻乐子去了。 出城的时候已近夜幕降临,胤礽只带了贾应选和一个亲信侍卫,赶在城门落钥之前出了去。 胤禔就在香山后山脚下等他,胤礽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几近全黑,见到他从车上下来,胤禔笑着大步走了上来,塞了暖手炉进他手里,握住了他的一只手:“跟我走。” 胤礽吩咐跟来的随从:“你们就在等着,不用跟上去了。”之后笑着冲胤禔示意,带路前行。 胤禔领着胤礽走的是后山的小路,皇家园林本就人迹罕至,又是在这上元节之时天也黑了,整条道上便其实只有他们俩。 “小心雪滑,走慢点。” 胤禔低声提醒,胤礽小心避开一旁树丫上支撑不住落到身上来的雪,冰凉的雪水还是顺着脖子滑进了衣领里一些,胤禔见了赶紧拿帕子帮他擦。 胤礽皱了皱眉:“你还真是有情趣,这么冷的天跑这种地方来看烟花。” 帮胤礽擦干净脖子上沾到的雪,胤禔笑着伸手抚平他蹙起来的眉:“别抱怨了,来都来了,这山不是很高的,一会儿就到了。” 胤礽靠着他的手贴上去,挨到他耳边低声嘟囔:“我是陪你来,省得你一直心心念念着,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找间暖和的屋子我们……” 胤礽一边说着一只手就在胤禔腰上胡乱掐,胤禔哭笑不得,抓住他作乱的手:“太子爷最近似乎越来越热情了?” “你是说爷从前对你不够热情?”胤礽挑起眉反问他。 “热情不热情只有你自个知道了。”胤禔轻笑着双手托住了胤礽的腰,眼里也闪动起了暧昧的光彩。 “原来你嫌弃我不够热情,”胤礽撇了撇嘴:“看来我以后还得再努力一些。” 胤禔笑够了,再次握住他的手,用力扣紧:“别扯淡了,既然来了就上去看看吧。” 胤礽乐哈哈地扑到胤禔身上:“背我上去啊?” “背不动,你自己走。” 胤禔拍拍他的屁股,坚决地拉着不停折腾他的人往上走。 胤礽瞥一眼胤禔身后背着的行囊,问他:“你还带了什么来?” “上去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胤礽也懒得再问,顺手折了伸到面前来的树丫上尚带了些许绿意的叶子在手里胡乱拨弄,一面几乎是由胤禔拖着走一面又与他搭起了话:“皇上说等正月过完也准备去北海行宫住一段时日。” “嗯。”胤禔漫不经心地听着,几乎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探路上头。 胤礽继续道:“去年春天他也在西苑那边住了两个来月,那里不比得宫里,虽然也有护军营的人团团护卫着,但终究比宫里人要少一些。” 胤禔终于是转过了头,看着他:“所以呢?” 胤礽摇了摇头:“起兵犯上就算拿到了皇位说出去也绝对不好听还得被人诟病,我再想想吧……” 胤禔将他的手扣得更紧了些,抿紧了唇,想说的话哽在喉口,最后也还是算了。 一个时辰之后,俩人便上到了山顶,胤禔找了块凸起的石头,将上头的积雪扫去,从身后的行囊里头取了床厚褥子出来铺上,才让胤礽坐上去。 “你就带了这些?” 胤禔笑了,又换了个暖手炉给他:“这个更暖和些,冷吗?我还多带了件斗篷来给你。” “你真是越来越婆妈了。”胤礽嘴里这么说,却其实很受用,身子紧挨着胤禔,主动扣住了他的手:“不冷。” “这个地方是在后面,不如前头视野开阔,不过前头是皇家园林,不亮出身份我们也进不去,其实在这里也能看……” 胤禔不紧不慢的与胤礽解释着,胤礽微抬起头,目光落在前方半空里不断绚丽斑斓绽放开的烟花上。 从他们上山一路上起,城内各处就已经不停地在燃放烟火,墨黑的夜空乍亮乍暗,不断有炮声在耳边炸响,这会儿更是到了高朝,四九城上大片大片的夜空被璀璨的烟花渲染点缀,有灿烂到极致的,也有含蓄内敛另有一番别致韵味。 胤禔贴到胤礽耳边:“我没骗你吧,在这里看是不是和在城里看感觉很不一样?” 胤礽没有移开目光,怔怔看着,眼中有似有波光荡漾,绚烂倒映在他的眼里,也倒映进了胤禔心里。 “是很不一样,”许久,久到胤禔以为胤礽不会回答他的时候,胤礽才徐徐开了口:“这里看确实不一样,很漂亮。” 胤禔眼角笑意越浓:“你喜欢就好。” 胤礽却突然收回目光,偏过了头,满眼狐疑看着胤禔:“你怎么知道这里能看烟火的?你还带过多少人来?” “哪能呢,你想哪里去了,”胤禔无奈解释:“当年有一回随太后来这边的庙里上香,偶然得见的,我也就看过那一回。” 胤礽看着他极为认真的样子,笑倒在了他身上:“我跟你说笑的,你紧张什么,我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就算你从前带过十个八个的人来看,你现在也是我一个人的。” “真的没有十个八个,只有你一个。”胤禔认真说道。 胤礽愣了一下,别开了眼:“说了是说笑的,你这么严肃做什么。” 远处的烟火还在不断炸响绽放开多彩姿态,胤禔低下头,一个轻吻落在倒进自己怀里的胤礽的唇上:“冷不冷,我们看一会就下山去吧,城门关了,只能在车上将就一晚,明早再回去了。” 胤礽笑了笑:“不是你心心念念着要来的吗?怎么这么会又催着要走了,再看一会儿吧。” “看过了就够了,我怕你冷。” 胤礽摇了摇头:“下一次……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胤禔轻眯起了眼,意外道:“太子爷不是一贯很有自信的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胤礽翻转过身抱住了胤禔的腰:“你放心,我会小心的,就算万一失败了,我也安排好了退路。” 胤禔闻言有些惊讶:“你已经安排好了退路?” “本来是无所谓的,”胤礽说着又叹了叹气:“不过我还想跟你一起快活几年,所以,要是失败了,我们就一块离开这里,出海去。” 胤禔没想到胤礽会这么说,一时间怔怔看着他,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如何?” “好。”胤禔用力点头。 胤礽闭了闭眼睛,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这一回,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只要是他们一起,便都无所谓了。 265、开盘 二月,康熙搬至北海行宫休养,胤礽随他一块,住的地方亭台水榭青山环绕,离康熙的寝殿只隔了一道回廊。 这日清早,胤礽进门请安之时,康熙正在用早膳,便就叫了他一起。 胤礽看康熙许是因为刚起没有多少胃口,只喝着清粥,顺手夹了块糕点进他碗里:“这个味道还不错,清淡适口又不油腻,汗阿玛尝尝吧,光喝粥一会儿就饿了。” 康熙确实没胃口,精神也有些蔫蔫的,不过看在胤礽的面子上还是勉强将那糕点吃了。 之后俩人闲聊了一阵处理完了每日例行的朝事,胤礽回了自己住处去。 到了下午,就有消息传来,皇上突然浑身起疹,高热不退,已几近陷入昏迷之中。 胤礽惊了一跳,追问道:“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你给爷说清楚!” 来禀报事情的太监哆嗦答道:“皇……皇上早上还好好的,快响午的时候说是乏了连膳食都没用就歇下了,后来没多久脸色就通红起来,浑身都起了红疹身子发烫,这会儿太医已经都过去了。” 胤礽这会儿也顾不得他想,当下就要赶过去看个究竟,才刚站起身,康熙身边的人过来传口谕,说是太子不必过去了,就留在这里,没有圣旨口谕不得踏出大门一步。 胤礽闻言愕然,质问道:“皇上为何会下这样的口谕?!不让爷出门是什么意思?!” 传话的人回道:“奴才只是奉命传达皇上口谕,其他一概不知,还请太子爷不要为难奴才。”之后便也不等胤礽再问,转身就走了。 胤礽气结,但既然康熙不想见他,他便也只能算了。 之后出去打探消息的贾应选回了来禀报事情原委:“皇上昏迷了没多久就醒了,幸得老太医经验丰富,一眼就看出皇上是吃了不能吃的东西,很快对症下药皇上身上的疹子便就消了不少,热度退了人也清醒了,还亲自审问了身边伺候的所有奴才,一开始没有人承认,后来当中一个送膳的太监顶不住压力支支吾吾地招了,却又不肯说是何人指使的,听说只是眼神飘飘忽忽一直重复着‘逼不得已’、‘奉命行事’、‘主子爷吩咐的不敢不从’之类的话,后来皇上烦了,就把他觉得有嫌疑的全部打入了慎刑司待审。” 胤礽蹙起眉:“吃了不能吃的东西时什么意思?皇上吃了什么不能吃的东西?” “说是皇上用过的糕点里加了杏仁粉。” 闻言,胤礽轻眯了眼,心里当下就有了数,片刻后,轻嗤了一声:“皇上没用午膳,所以……是爷早上夹给皇上的糕点?皇上这是怀疑到爷身上来了,所以才给爷禁足了?” 贾应选低下了头,不敢做答却是默认了这话。 康熙不能碰任何加有杏仁的东西,一吃就会身体不适在宫里早就不是秘密,也因而整个宫里几乎都没有这种东西,大家都跟着不吃不碰,这样的禁忌膳房的奴才不可能不知道,万不可能疏忽至此,于是显而易见,这事不是意外是人为。 不过胤礽对此倒不是很担心,总归不是他做的,就算真是有意栽赃单凭一个奴才的口供康熙也不能这么草草将他定罪了,而且直觉告诉他,这事不会这么简单,便也就打算先按兵不动,且看看再说。 当日晚,又有消息传来,犯事的太监虽然没有明着招供是谁指使的,含含糊糊说出来的话矛头却是对准了太子爷,当然审问的官员自然不敢就这么下了结论,只把那太监的供词一字不漏地记下呈给康熙,让他自个去判断,再之后,太监就在慎刑司里咬舌自尽了。 贾应选跪在地上禀报:“皇上传了奴才去问话,奴才说了这事奴才并不知情,爷您也从来没有提过,应当不是您做的,皇上并不尽信,却也没有再问……” 胤礽冷冷撇了撇嘴:“他身子如何了?” “已经好多了,多亏了那些太医经验老道,皇上身上的不适之症已经压了下去,就是……似乎心情很不好。” 胤礽几乎不用多猜也能想到康熙现在的心情有多复杂纠结,这一回连问也不叫自己去问,想必是已经钻到牛角尖里头去了。 当然,胤礽并不太在乎康熙是认定了是他做的还是怀疑其他,只想着先静观其变,于是没两日,又是一道手谕过来,将胤礽撵去了中海蕉园居住,依旧是没有谕旨,不得擅离半步。 蕉园。 雅尔江阿出现在蕉园门口,远远就瞧着守卫太子爷的护卫至少比从前多了一半,不免有些无语,皇上这是摆明了将人软禁了吧? 这会儿却也来不及多想,便大步走上前去,果然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雅尔江阿一眼横过去:“皇上只说太子爷不能出去,没说不让人来给太子爷请安的吧?” 守门的侍卫听话有些为难,便就犹豫了起来,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雅尔江阿不耐烦了,不悦责道:“滚开!太子爷又不是你们的犯人!就算是犯人还允许人探监呢!你们这样拦着爷是什么意思!” 谁敢把太子爷当成牢中的犯人,被雅尔江阿这么一吓唬,一众侍卫也不敢再说,不情不愿地退开,让了他进去。 跟在雅尔江阿身后的其中一个内侍带着帽子低垂着头样子并不起眼,雅尔江阿带了三四人,那些侍卫也只都看了一眼就全部放进了去。 进门,请安,屋子里的奴才都退了下去,胤礽才注意到雅尔江阿身后还有一人,对方抬起头,笑看着他,正是胤禔。 “你怎么来了?!” 胤禔站直了身,解释道:“我听了巴尔图说你被皇上软禁了,就托他把雅尔江阿叫了去,扮作雅尔江阿身边的人来见你便不易引人怀疑了。” 雅尔江阿摸摸鼻子:“太子爷,原来大爷都回京好几个月了,您到是一直都没提过……” 语气里带着抱怨,似乎对胤礽不把他当自己人有些不高兴,胤礽睨他一眼,没好气道:“说吧,你特地来给爷请安,总不会就只是给爷偷个人进来吧?” “确实有事要与爷说,”雅尔江阿皱起眉:“爷大概还不知道,这几日外头似乎有人在传爷您有谋朝篡位的意图,先前皇上因吃错东西起红疹昏迷之事虽然皇上让人压着,外头也还是走漏了些风声,有人议论说您……” “说什么?”胤礽的声音已经冷了下去。 “……说您想谋害皇上。” 果然如此,胤礽心下冷笑,胤禔担忧地看着他,小心问道:“那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呢?”胤礽不耐道:“难不成你也觉得是我要谋害皇上?” “当然不是,”胤禔无奈解释:“我是问你有没有头绪,到底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做下这事想诬陷你?” 胤礽摇了摇头,他树敌可不少,胆大包天的也不在少数…… 雅尔江阿道:“我打听过了,皇上有派人查那寻死了的太监的出身,似乎没有什么可疑的,内务府正经渠道安排进宫的,伺候皇上也有不少年了,确实找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有就是,外头那些您要造反的传言,也不知是打哪里放出来的,不过据九爷说,前两日他见到了十三爷,用九爷的原话说是‘看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事情十之八九跟他脱不了干系’。” 胤礽闻言倒是笑了:“他没凭没据的,就知道跟老十三脱不了干系了?” 雅尔江阿说着也觉得好笑:“九爷说,他的直觉一贯很准。” “你觉得呢?”胤礽挑起眉问胤禔。 胤禔认真想了想,道:“是老四他们做的可能性确实很大,但是,我以为若当真是他们做的,他们敢在皇上的膳食里头动手脚又在外散播这样的传言,应该是有准备而来,一定还有后手。” 这话倒是一点不错,其实事发之后胤礽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胤禛那伙人做的,敢给他栽下这么严重的罪名,必然是抱着一次整垮他让他被废甚至被杀的决心的,就像当年……只是这种似是而非没有真凭实据的栽赃和空穴来风的谣言分量显然不够,他们必然还有别的准备。 思及此,胤礽微眯起了眸子,良久过后,却又笑了,转头看向胤禔:“原本爷还在苦恼要从哪里开始下手,不管这事是不是老四做的,他都给爷指了一条明路出来了。” “你打算怎么做?” 胤礽冲雅尔江阿道:“一会儿你回去,吩咐施世范去帮爷办件事情。” “太子爷的意思是……?” “老八之前不是还欠着爷一个人情嘛,也该是他还的时候了。” 266、逼迫 雅尔江阿离开了,胤禔却留了下来,见胤礽有些心绪不宁,就想着逗乐他,转了一圈身,给胤礽看自己这身装扮:“怎么样?还不错吧?” 胤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摇了摇头,颇有些嫌弃:“帽子都是歪的,衣裳也不合身,亏得你想得出来。” “我可是为了来见你才特地扮成这样蒙混进来的,”胤禔走上前去捏了捏胤礽的下巴:“我还不是担心你嘛。” 胤礽微抬起下颚,看着他:“你打算就留这里了?” “嗯,反正能近你身的想必也都是你的亲信,应当没有什么大问题,我实在是不放心,再说你上回不还说要我进宫陪你的……” “你留下来吧,”胤礽道:“留在这里也好,你在外头我也不放心。” 胤禔笑了,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抚了抚他蹙起来的眉:“放轻松一点,别愁眉苦脸了。” 胤礽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没有。” 犹豫了片刻,胤禔还是忍不住问道:“有什么打算?” 胤礽喝着茶,半响,才轻叹了叹气:“等爷将那位好四弟请来了再说。” 这一回,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他都要先把胤禛拉下水给自己垫背,就算自己败了,也同样要让他彻底翻不了身。 日落之后,施世范站在了面前大门紧闭算得上是门庭冷清的庄郡王府外头,吩咐了身边的小厮上去敲门。 等了许久,才有能来开门。 胤禩的府上一贯冷清,他自己也没有差事在身,几乎是足不出户,又自从被出继宗室之后就一直修身养性,不问世事,也鲜有客上门,直到今日,太子爷身边最忠心的亲信上门求见。 听到管家进来禀报,胤禩有些意外,他的不问世事不过是一般不参与,不代表就当真一心只读圣贤书完全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情,皇太子谋害皇上意图谋朝篡位的传言自然也已经听说了,如今太子爷的人找上门来……当然胤禩不会以为是来找他喝茶的就是了。 “请他进来便是。” 施世范走进门来,很恭敬地请安见礼,笑问胤禩:“王爷可认识小臣?” 胤禩叫人给他上了茶点,又请他坐,拨着拇指上的扳指,漫不经心地回道:“太子爷身边最亲信之人,朝中怕是没几个人不知道的。” 施世范开门见山道:“既然王爷知道小臣,小臣也不与王爷您拐弯抹角了,小臣今日来,是奉了太子爷之命,请王爷帮太子爷一个忙。” 胤禩不动声色地看向他:“我能帮太子爷什么忙?” “很简单的,太子爷只要王爷您和十贝勒联名上一封弹劾奏折。”施世范说着从袖子里去了封信出来,递给胤禩看:“该怎么写,上头都有,王爷只要看过对着叙述一遍就行了。” 胤禩犹疑着接过,快速浏览了一遍,脸色当下就变了,胤礽竟然是要他弹劾胤禛伙同胤祥胤祯几个结党营私勾交外臣在京中私下招募暗卫探子筹备兵马,意欲起兵犯上篡位谋反! 见胤禩已经看完了,施世范直接将他手里的信抽了走,完全不顾他难看的脸色,将之扔进了一旁的火盆里,信纸很快就化成了灰烬。 “王爷是聪明人,想必太子爷的意思也已经明白了,还请王爷帮太子爷这个忙。” “爷不答应,”胤禩不客气地拒绝,双眉紧蹙着:“这是太子爷的事情,太子爷想参何人参何事都与爷无关,爷无意趟这滩浑水。” 施世范并不意外他的反应,轻扯起了嘴角,提醒他:“王爷可别忘了,当初您可是答应过太子爷说是欠了太子爷一个人情,如今太子爷就是要向您讨要这个人情,王爷难道也是言而无信之人不成?” 想起来了,四年前康熙南巡之时,他和胤俄拖胤礽下水算计了胤禛一回,让他丢了最后一点差事,当时胤礽顺水推舟没有拆穿他们,胤禩写信给胤礽请罪说是就当欠着他一个人情,日后定会还他,如今便是讨上门来了。 这事他自然没忘,却不过是没想到,太子爷是会要他这么还罢了。 胤禩干笑了一声:“若是爷说爷本就是言而无信之人呢?” “那便也就算了,”施世范道:“太子爷说了,若是王爷不肯答应帮这个忙就当是他当初瞎了眼错信了人,但不过,此事重大,又牵连甚广,日后皇上清算起来,会牵扯到多少人……可就说不清楚了。” 胤禩的眼神冷了下去:“你这是在威胁爷?” 施世范镇定答道:“小臣不敢,小臣身份低微,不过是受奉太子爷之命行事,转达的都是太子爷的原话罢了。” 好个奉命行事!这明明就已经是明目张胆地威胁了,胤礽要他和胤俄来做这种事情,摆明了就是要拖他们下水,也确实他们和胤禛或者太子爷都从来就不是一道的还有不少过节,真要上奏弹劾他们倒也不稀奇,真正想要篡位的到底是哪个胤禩懒得去猜,却也实在是不想卷进这些事情里,但是眼下施世范这话就是明着告诉他,他要么选择帮太子爷的,要么太子爷会让他一样脱不了干系甚至也被划入有不臣之心的那一派人当中。 胤禩很相信,这话,胤礽说得出,就一定办得到,他确实不得不掂量。 想了片刻,胤禩又不动声色地问了起来:“太子爷说恪郡王和十三十四爷他们想造反,这事可有确凿的证据,总不能只是一些没有根据的传言而已就要爷去上奏吧?” “当然有,”施世范笑了:“这点王爷大可放心,只要您上了奏挑破了这事,恪郡王那里,皇上和太子爷定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胤禩轻嗤了一声:“太子爷就不怕爷把他让你今日来逼迫爷说的这些话全部禀报给皇上?” “太子爷不过是不想亲自写这个弹劾折子才请王爷您帮个忙而已,”施世范淡定回话:“就算王爷您与皇上说了,皇上追问起来,也不能说就是太子爷有意冤枉了四爷他们,毕竟,小臣方才说过了,这事并非空穴来风,太子爷请您弹劾,必然是有确凿证据在手,王爷不必担心这一点。” “可爷怎么听说外头有传言是太子爷他想……” “贼喊捉贼王爷没听说过吗?太子爷一贯对皇上忠心不二又甚得皇上宠信遭人眼红嫉妒也不稀奇,太子爷是储君,皇位迟早也是他的,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倒是有人心怀叵测意图不轨散播些谣言污蔑太子爷,想挑拨皇上和太子爷之间的父子君臣关系才是真的,这事,太子爷不能忍,想必皇上也容不下,王爷您做这事,不单是在帮太子爷的忙,也是在帮皇上的忙呢。” 胤禩轻眯起了眼,深思了起来。不管老四是不是当真有不臣之心,太子爷既然要自己这么做就是铁了心要给他栽上这个罪名了,其实,卖胤礽这个面子倒也无所谓,从胤礽之前对自己屡次试探的态度来看,他似乎确实没有要拿自己怎么样的意思,针对的人也一直都是老四那一伙,这回若是不答应他,日后指不定得被他如何惦记…… 且虽然说不出是为什么,但胤禩心里总有种要变天了的预感,倘若是真的,胤礽这就是逼着他站队了。帮他这一回最多也不过就是与胤禛那些个彻底撕破脸皮而已,康熙也不可能就此就以为他是太子爷的人,其实,倒也无妨,至少现下的胤禩怎么算,都觉得胤禛那伙人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要爷还太子爷这个人情倒也可以,但十贝勒那里,他愿不愿意与爷联名上奏,爷做不了主……” “王爷做得了主的,”施世范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小臣相信王爷要说服十贝勒并不困难,十贝勒的母家舅舅私下里与四爷勾结之事,皇上现下是不知道,但不过日后清查起来,查到这些,十贝勒也未必不会被怀疑,倒不如现下就与他们撇清关系得好。” 胤禩气结,这个施世范摆明了是不想多跑这一趟,连胤俄那里也要自己去跟他说,还当真是仗着太子爷的宠信完全没把他这个宗室王爷放在眼里。 施世范看出他眼里的不满,微低下了头:“还请王爷不要再为难小臣。” “行!”胤禩没好气道:“你回去给太子爷复命,三日之内爷就会把折子呈上去!也请太子爷高抬贵手!日后不要再为难爷这个派不上半点用场的闲散宗室!” “王爷过谦了,太子爷一贯很看重您的。”施世范说完,笑着行了礼,告退离开。 267、决心 屋子里伺候的奴才都退了下去,胤禔才转过屏风,从里屋出了来,在桌边坐下,抚了抚略有些皱了的袖子,胤礽已经夹了个饽饽进他碗里,并提醒道:“早上吃清淡点,别吃太多了。” 胤禔抬眸看他一眼,笑了:“太子爷你可真贤惠。” 胤礽懒得搭理他的无聊言行,自顾自地喝起了清粥。 胤禔笑着给他夹菜:“那你多吃一些,昨晚也没吃多少东西,而且还……” 而且还跟他胡搅折腾了大半夜,这会儿怕是已经饥肠辘辘了。 胤礽赶紧将饽饽塞进了胤禔嘴里,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话。 胤禔看着他略有些羞恼的样子,乐得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下去的笑意。 太子爷有的时候脸皮还当真是薄,明明做都做了,倒是不能说了,这里还没有外人呢。 俩人正用着早膳,施世范来了给胤礽请安,康熙虽然不让胤礽离开蕉园半步,却没有限制其他人不能来见他,当然胤礽也很清楚有哪些人出入过蕉园兴许不消一刻钟就会有人禀报到康熙里去,康熙眼下没有半点反应,怕也只是先按兵不动,冷眼旁观他到底会做些什么罢了。 施世范给胤礽请过安,便与他说了昨日去见了胤禩的事情,胤礽漫不经心地点过头,又问他:“最近外头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各种流言蜚语都有,还有就是,确实如爷所猜测的,小臣问了福建那边的人,那些事情,应该是被四爷他们知道了,还收集了证据准备上呈皇上。” 胤礽轻哂了一声,果然是不出他所料。 “不过爷放心,”施世范接着说道:“简亲王派了人已经暗中盯住了四爷十三十四爷他们,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 胤礽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七爷昨日是不是离京了?” “是,七爷奉皇命去巡视畿甸,昨日启程的。” 胤礽偏过头冲胤禔努了努嘴:“有什么想法?” 胤禔微皱起眉,想了片刻,道:“去巡视畿甸倒也不奇怪,但这边把你半圈禁了,那边赶巧这个时候派老七出外,总觉得有些蹊跷。” 胤佑这几年俨然已经成了康熙身边最为亲信的人之一,大大小小的差事都一直在办着,足见康熙对其之器重,从一开始还有不少人议论,到后面大家便也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如今谁人不知道,淳郡王是皇上身边头一号的红人,众皇子中除太子爷之外最得皇上看重和信任的一个。 但若要胤礽来说,说到信任,康熙对自己的那点微薄信任怕是已经折腾得连渣都不剩,胤佑在他眼里明显比自己要可信得多了。 听胤禔这么说,胤礽笑了:“你说得没错。” “嗯?” “他派老七出去,确实不是出外巡视去的,而是……一旦有个风吹草动,调派城外兵马围城救驾。” 胤禔闻言有些惊讶,虽然已经隐约猜到是如此,不过亲口听胤礽说出来还着实是诧异不已:“当真?” “这话爷会乱说吗?”胤礽反问他。 “……” 施世范也插上话,问道:“七爷他能调动得了城外的兵马吗?” “有皇上的密旨就行。” 胤禔一愕:“皇上的密旨?” 胤礽勾起唇角:“外头的风言风语已经传进了皇上的耳朵里,皇上心里也怵,即使城里的八旗兵再多,总也是不安心的,怕也是想着防患于未然。” 胤禔思量了片刻,也笑了:“那还当真得多谢了他了。” 胤礽挑起眉,再次吩咐施世范:“明日一早派人把四爷给请过来,还有十三十四爷那里,跟雅尔江阿和巴尔图他们说给爷把人盯紧了,别让他们去见皇上,有不从的直接拿下。” “小臣遵命。” 施世范离开之后,胤禔见胤礽停了筷子,冲他抬了抬下颚:“再吃些?” 胤礽摇了摇头:“饱了,不想吃。” “没胃口?” 胤礽道:“算了,一会儿陪我下棋吧。” 于是胤禔也停了筷子:“行,下会儿棋看会儿书,晚点再睡一觉,其他的事情,都等过了明天再说。” 胤礽点头,便没有再说下去。 第二日一早,天亮之后,胤禛骑马出了府邸大门,才过了一条街就被人拦了下来,挡在面前的正是施世范。 “小臣给王爷请安,王爷今日出门得如此早,可是要去给皇上请安?” 施世范的态度十足恭敬,不过胤禛并不卖他的面子,丢下句‘与你无关’拉了马就要过去。 施世范却上前一步坚决地挡在了马前头:“王爷,太子爷请您随小臣去蕉园走一趟。” “让开!” “太子爷请您随小臣去蕉园走一趟。”施世范再次重复,跟着来的胤礽身边的两个侍卫也上前了一步,似乎是胤禛不从就有拔剑来强的意思。 胤禛的脸色沉了下去:“爷要去给皇上请安,你们统统给爷让开!” “请王爷不要为难小臣,不会耽搁王爷太久的时间,太子爷说了,就只是想和王爷说几句话而已。” “滚……”还想呵斥人的话到嘴边又改了口,犹豫了片刻,胤禛冷着声道:“带路吧。” 施世范笑了,做了个请的手势,领了胤禛往蕉园去了。 而同时,胤禛身边有小厮见状,已经转身就跑了走,直奔胤祥府上而去。 对胤禛的来访,守门的侍卫也不敢多拦着,直接就放了他进去,胤礽却不怎么给面子,晾了他在正厅里干候着,先叫了施世范去后头。 施世范与胤礽禀报,说是胤禩那边动作也很快,折子已经拟好了,今早应该就能呈到康熙手里去。 “他倒是还挺配合。”胤礽慢慢啜着茶,轻笑道。 “不过,”施世范犹豫着提醒:“爷,外头的流言都在传您已经私下调集兵马,说得是有板有眼,就算如今有庄郡王他们上奏参了恪郡王几个,也未必就能完全撇清您的嫌疑,那些传言和揣测怕是很难压得下去。” 胤礽撇了撇嘴,问胤禔:“你觉得呢?” 胤禔想了想道:“老七去巡视畿甸,就算是做做样子,也得再过个三五日才能回京,老爷子那里,至少还得把这三五日给拖过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 胤禔看着胤礽,道:“你也不想得了那个位置却因为来路不正被人诟病日后还拿出来做文章吧?就算让老四给你背这个黑锅也未必就能让天下人相信跟你没关系,不如再做一场戏,给皇上瞧瞧也给天下人瞧瞧,告诉他们你是确实没有不臣之心,至少在老七回京之前先在皇上那里糊弄过去,即使过后他回过味,也来不及了。” “……做什么戏?” “其实当初在盛京之时,明珠说的那些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弃车保帅未尝不是一个法子,要让皇上相信你从来就没有过犯上的心思眼下看来几乎是不可能了,倒不如做出一些必要的牺牲,拿出必死的决心告诉他,是有人想蛊惑撺掇你做下大逆不道之事,但你从来就不敢也不想做,只要不是出自你的本意,皇上就算再生气也想必不会为难你。” 胤礽愣了一愣:“你的意思是……?” 胤禔点了点头。 胤礽的眼神沉了下去,半响,才呐呐道:“老四手里的那些证据若是呈到老爷子跟前去,我这个太子之位怕是很难保得住,你说得对,无论如何,在老七回京之前,都得先糊弄过去,我若是能交一两个人出去,就能再以同样的名义扣住老四几个几天。” 胤禔知道,自己不说,胤礽未必想不到这一层,只是下不了这个决心而已。 一阵沉默过后,胤礽轻吁了口气,吩咐施世范:“去给长泰和格尔芬他们送个口信,让他们日落之后来这里见爷。” 施世范心下巨骇,这会儿也明白过来胤礽的用意,不敢多说一句,只应声领了命,退了下去。 胤礽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院子里树上不知名的花被风吹散,落到了露台之上,胤礽伸手捻起,垂下眸,手指碾动着,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半点他心里的情绪。 胤禔怔怔看着他,半响过后,走了过去:“保成?你是不是……” 胤礽抬起眼,看着他,苦笑:“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们。” “其实换几个人也可以……” “换了别人老爷子那里能信吗?”胤礽打断胤禔的话:“天下人能信吗?” 胤禔哑然,这个时候交出赫舍里家的人,确实是最合适的。 “罢了……”胤礽将手上碾碎了花瓣扔出了窗外,轻叹了一声,转身对胤禔道:“我们去会会老四吧。” 268、挑破 “老四,爷这里的茶水可还能入口吗?” 正喝着茶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的胤禛听到身后响起的声音,赶紧放下茶盏站起身就要见礼却见到跟在胤礽身后一块走进来的胤禔,当下便愣了住。 胤禔看着他的反应,笑了:“四弟看到爷有这么惊讶吗?” 胤禛回过神,略有些尴尬道:“没有,只有些意外而已,没想到大哥会突然回来了。” 听得出他话里有话,胤禔没有再说,笑着冲胤礽使了个眼色,坐到了一旁去。 胤礽轻眯起了眸,目光在微低着眼的胤禛脸上转了一圈,撇了撇嘴,也坐了下去端起了茶盏。 半响过后,在胤禛已经觉得气氛别扭到不正常准备先说些什么的时候,胤礽终于是慢慢开了口:“知道爷叫你来这里做什么的吗?” “臣弟愚笨,还请太子爷直言。” “你愚笨?”胤礽干笑:“你若是愚笨,爷的那些个弟弟怕倒是没人敢说自己聪明了。” “……太子爷有话请直说。” “行,那就都别装了,”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搁下,胤礽的声音也冷了几分,问道:“在皇上的糕点里头加杏仁粉栽到爷身上,再在外散播那些莫名其妙的传言,是不是都是你让人做的?” “臣弟没有。”胤禛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镇定回话。 胤礽轻哂,坐在另一边的胤禔突然插上话:“老四,爷看你还是实话实说了吧,都到了这一步了,又何必再装腔作势拐弯抹角。” 胤禛抬起眸,看着胤礽冷淡的双眼和看不出多少表情的脸,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道:“既然太子爷都知道了,又何必再多此一问。” “原因呢?”胤礽勾起的唇角爬上一抹轻蔑笑意:“你想皇上废了爷这个皇太子?你想取而代之?” 胤禛避而不答,只微蹙起了眉,半响却没有开口。 胤礽嗤道:“你想得倒是挺好。” 胤禛突然转开话题:“皇上若是知道了大哥私下里回京,一定会追究……” “与你无关,你以为你来了爷这里,看到了老大也在,爷还会就这么放你离开?” 胤礽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胤禛听得一怔,脸上的恭敬之色慢慢退了下去,再不复方才小心谨慎的模样:“你要扣押我?” “是又如何?”胤礽笑着反问。 “你凭什么?皇上不会答应的!” “就凭你伙同胤祥胤祯几个三番五次蛊惑撺掇爷行大逆不道之事,爷便大可将你们全部拿下,给皇上一个交代。”胤礽冷声道。 胤禛的脸色一下就变了,还想说什么,贾应选匆匆进来禀报:“爷,外头传来消息,庄郡王和十贝勒联名上奏弹劾恪郡王与十三十四阿哥私养暗探打听宫中机密密谋造反,皇上勃然大怒,这会儿已经传得满朝皆知了!” 闻言,胤禛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无比,猛地转向胤礽:“是你让他们做的?!你想污蔑我犯上造反!” 胤礽冷嗤:“爷不过是以牙还牙,学你的罢了,再者,你在府里养暗探也是事实,爷有说错吗?” 胤禛慢慢眯起了眼,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太子爷到底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我?” “这话倒是爷想问你才对,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爷,爷的太子之位就这么让你垂涎?”胤礽不客气地嘲道。 “从前我一心向着太子爷之时,你从来就没有领情过,从一开始,就是你一直都在针对我!” 胤禛不忿争辩着,神情已经有些失态,胤礽却全不以为然,轻蔑道:“一心向着爷?你要是当真能像老九他们那样一心向着爷,爷如何会为难你?怕只是从一开始你打的就是阳奉阴违的主意面上听爷的话行事心里算计着的都是自己的好处,爷可有说错你?比起老八那种明着与爷对着干的,爷更讨厌你这种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表里不一的人!” 胤禛的手慢慢握紧成了拳,胤礽语气里的嘲讽和不屑让他觉得受辱又愤怒,声音也更沉了一些:“所以你这是要置我于死地?” “你自找的,”胤礽道:“你要是还有自知之明就该跟老八那样收手抽身,而不该屡次三番地给爷找麻烦。” “我收手抽身了你会放过我吗?”胤禛不甘反问:“老八若不是因为出继了宗室你会放过他?!” “所以你觉得是爷一直在逼迫你?”胤礽一哂,冲对面的胤禔努了努嘴:“你以为呢?” 胤禔皱着眉摇了摇头,问胤禛:“你觉得单凭一个子虚乌有的栽赃和一些无稽之谈的谣言能动摇太子爷的地位?” “无稽之谈?”胤禛冷笑:“我不过是在府上养几个探子就要被你们扣上图谋不轨的帽子,那么太子爷在福建私下养海军造火器算什么?!” “你果然都知道了……” 其实胤礽一早就猜到了,胤禛他们若不是拿到了什么能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的证据应该是不会冒这么大的险对皇上动手的,先让皇上怀疑自己意图谋害,再在外散播造反谣言,之后将这事一次捅破,到时候便是坐实了皇太子意欲起兵犯上之说,康熙也定是再留不得自己。 当年在胤礽的几次干预之下都没能调进京后来升迁至闽浙总督的朱弘祚一直对太子爷心有不满,加之胤禛曾当众在康熙面前为他说过好话保过他,后来很自然地他就投靠了胤禛,朱弘祚在广东福建一带经营多年,胤礽做的事情虽然很隐秘,到底还是被他们给察觉了蛛丝马迹。朱弘祚虽三年前就去世了,但其几个儿子也一直在沿海一带为官,起初是发现了胤禟和十三行的商人有染,后来追查下去,便就牵扯出了太子爷这么多年在福建广东经营的事情,胤禛知道后,立刻要求他们不动声色地收集证据,准备借此将太子爷一次搞垮。 这事胤禔也是前几年从战场回来之时才听胤礽说过的,帮他做这事的是施家和岳端,在台湾北面的孤岛胤礽私下里建造海上军舰并训练出了一支足以和欧罗巴实力最强的海上战队对抗的海军,且十三行里有人帮他专门在西洋诸国搜罗最先进的火器样本,送去给被胤礽派人从流放去盛京的路上救出来安置在岛上的戴梓和从各处搜罗来的制造火器的人才,让他们加以仿制和改进,到如今,不论是火器库还是海军舰队都已初具规模,只等太子爷执掌乾坤,便能得见天日。 胤禔曾经为此说过胤礽实在胆子太大了,明明可以等真正得到那个位置之后再做这些何必要冒这个险,胤礽却说怕以后时间不够来不及,他只是想做便就去做了,没有想那么多,既然已经重活了一次便潇洒一些,何必再瞻前顾后,要不他这第二辈子便就白活了。 胤禛一口认下,争辩道:“是!太子爷敢说是我冤枉了你,你从来就没有过谋逆犯上之心吗?!” 胤礽撇了撇嘴:“你说对了,我就是要造反。” 胤禛瞬间愕然,原本他也只是猜测,但是如今胤礽这么痛快一口承认,却是叫他惊诧得几乎半响说不出话来。 胤禔也颇有些无语,何必要跟他说这么明白呢。 胤礽勾起唇角:“皇太子爷已经做了三十年,也该让爷尝一尝做皇帝的滋味了。” “你这是大逆不道!”回过神来的胤禛终于忍不住了,双目通红,大声叱道。 “这话还轮不到你来与爷说,”胤礽不屑道:“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就给爷在这好生待着吧,爷会叫人好好伺候你的。” “你以为你把我扣下就没有人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我来你这里时十三弟他们这会儿怕是已经去见皇上了!”胤禛很后悔,早就知道太子爷从来就是无赖之人,他就不该一念之差跟来这里。 “那也要他们见得到皇上才行。” 胤礽懒得再与他废话,一拍手,进来几个了三个侍卫,当下吩咐道:“将四爷请下去,好生招待着,万不可有半点怠慢了。” 胤禛愤怒地瞪着胤礽,胤礽淡定地装着没看见,端起了茶盏继续喝茶,几个侍卫用剑架着胤禛,将之给押下去了后面。 终于清静之后胤禔也松了口气,问胤礽:“接下来怎么做?” “贾应选!” 胤礽一声高喝,贾应选应声进来,低声问道:“太子爷可有何吩咐?” “一会儿去皇上那里,把这些不知死活的人撺掇爷造反的事情全部禀报给皇上,知道该怎么说吗?” “奴才明白。”贾应选应下,领命就退了下去。 269、虚实 十三阿哥府。 胤祥焦虑地来回踱着步眉头深蹙着,面前满脸慌张弯着腰与他禀报事情的是胤禛身边的近侍,说是他们爷被太子爷请去蕉园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一直没见出来,他们去打听,太子爷的人半点消息不肯多透漏,也不知道到底如何了。 “爷说,他要是一直没出来,您就不要再耽搁了,亲自去把东西呈给皇上,告诉皇上是太子爷扣下了爷……” 胤祥有些犹豫,他的手里握着的是足以整垮太子爷的证据,但其实他并不想自己去交给康熙。 “爷,不要再犹豫了,奴才担心王爷在太子爷那里会有意外,您还是赶紧去呈给皇上请皇上派人去救爷吧!” 来报事的人焦急催促着,胤祥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有些不快,用力咬了咬牙,到底还是吩咐了身边奴才:“去备马。” “你要去哪里?”突然出现在屋门口的胤祯满脸阴沉,大步走进门来,冷冷横了一眼一屋子的奴才,吩咐道:“都下去。” 胤禛的人黏着不想走,不停地用眼神向胤祥求救,又被胤祯一眼瞪了过来:“滚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之后,胤祯抢过了胤祥手里那份所谓的证据,草草浏览了一遍轻嗤了一声,转身就扔进了一旁的火盆里,动作快得几乎叫胤祥措手不及。 等到胤祥反应过来扑上去抢的时候,已经烧了一大半。 “你做什么?!你疯了你!” “爷问你要做什么才是,”胤祯没好气道:“四哥要你去把这东西交给皇上是不是?” “你知道这是什么还把它烧了!”胤祥看着已经几乎烧成灰的东西,气得双脸通红:“你脑子坏了是不是?!” “你才脑子坏了!”胤祯恼道:“你以为你做这种事情能捞到什么好处?!他怎么自己不去交给皇上非要你去?!就算真整垮了太子你以为你就能好过到哪里去?!收集这些东西处心积虑对付太子皇上会放过了你?!到时候好处都是他的你不过就是个给他垫背的而已!” “闭嘴!”胤祥气急败坏地大声叱道:“你是不是真疯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四哥!” “我为什么不能说了!我早就想说了!你做什么要跟他蹚这摊子浑水!最后当皇帝的那个不管是谁都轮不上你!你给谁做臣子做奴才不是做牛做马?!又不是为你自己争你费这么大工夫有什么意思?!而且眼下这个形势你觉得老四他会有机会?!皇上一早厌弃他了!就算整垮了太子爷也不过是看其他人坐收渔翁之利罢了!你能得到什么?!我看老爷子最后就是把位子给老七也不会给你们!” 胤祥脸色难堪不已,一时却又找不到话出来反驳,胤祯不客气地继续嘲道:“你们以为就你们会算计太子爷他就不会?!他能弄这么一支海军队伍出来十几年到现在才被你们发现就一定早有其他准备你们以为他是傻的?!到底最后是你们整死他还是他玩死你们爷看还玄乎得很!你以为你们就稳操胜券了是不是?!可笑至极!” 胤祯话音才落下,胤祥身边的奴才匆匆推门进来,满脸恐慌地与他们禀报外头才传来的消息,胤禩和胤俄联名上奏弹劾他们意图谋反。 胤祥闻言跌坐在椅子里,当下白了脸,胤祯也彻底愣了住。 半响过后,胤祥突然站起身,大步就要朝外头走,胤祯回过神,追上去伸手拦住他:“你要去哪里!” “滚开!”胤祥双眼通红骂道:“你不想蹚浑水但现在是太子爷不肯放过我们!也包括你!” “爷不会让你去的!” “滚!” 一个是觉得事到如今除了彻底把事情闹大已经没了其他退路,另一个则是觉得胤礽一定还有后招,直觉告诉他还是先看看事态如何发展再做打算为妙,俩人争执间,另一个人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都别争了,爷看你们还是一块好生在这待着吧。” 说话的是雅尔江阿,身后还跟了几十兵卒,摆明了就是硬闯进来的,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两个。 胤祯大怒:“简亲王!你这是做什么!你是想造反不成!” “要造反的可不是爷,爷奉太子爷的命令,将意图唆使他行大逆不道之事的人全部拿下,去与皇上请罪听候皇上发落。”雅尔江阿说着微抬了抬下颚,慢悠悠地添上一句:“说的就是二位爷,你们。” 之后一挥手,他带来的人就把胤祥和胤祯两个团团围了起来。 胤祥府上的护院与跟着雅尔江阿来的人交起手来,恶斗过后到底是寡不敌众,全部被压制住,胤祥两个也被五花大绑了起来,雅尔江阿摇了摇头,吩咐道:“看好了两位爷。”之后转身而去。 胤禩和胤俄的弹劾奏折几乎是一呈上,就在朝廷上下掀起了狂风大浪,再加上之前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太子爷意图谋害皇上有不臣之心的传言,实在是不能不叫人联想,一时间各种小道消息疯传,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众说纷纭。 折子是响午之前呈到康熙手里去的,到了下午,胤禩和胤俄两个就被传去了行宫问话。 对此,俩人也早就有所准备,面对康熙的咄咄逼问,不慌不忙地表示胤禛几个确实从几年前就开始在京里京外养暗探筹兵马蠢蠢欲动,绝不是他们信口雌黄在污蔑他。 康熙脸色难看至极,折子敲着桌案啪啪作响:“几年前?!既然几年前他们就有了这样的心思为何你们不早与朕说!” 胤俄道:“儿臣和庄郡王也是才知道,因为事情重大,也不敢贸然上奏……” “朕问你们!这事和太子有没有关系!外头那些太子要造反的传言是你们放的还是胤禛他们在搞的鬼!” 俩人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康熙恼火不已:“都哑巴了你们!给朕把话说清楚!” “是不是与太子爷有关我们不敢肯定,”胤禩道:“但恪郡王一贯与太子爷走得不算远,这个……真的不好说,至于外头那些传言,从哪里来的不清楚,但绝不是我们在兴风作浪造谣生事,还请皇上明察。” 胤禩这敷衍打马虎眼的话说了等于没说,康熙气结,还想着要骂人,梁九功进来,低声提醒他:“皇上,人来了。” 康熙微蹙了蹙眉,挥手示意:“你们两个给朕滚下去,回府上待着去,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再出门一步,少给朕再生事端。” 胤禩和胤俄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跪安离开。 贾应选低着头躬着身被人带了进来,一到康熙面前就赶紧跪了下去请安。 康熙没好气地道:“这几日都有哪些人出入过蕉园,去和太子说了什么,你给朕一五一十地都交代清楚了。” “施大人,简亲王,恪郡王,还有方才奴才悄悄出来的时候,长泰大人和格尔芬大人也去了,”贾应选一边说一边哆嗦:“太子爷不让奴才听,奴才在屋外候着,只隐约听到恪郡王和简亲王施大人他们发生了争吵,恪郡王似乎说了什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简亲王争辩说是‘太冒险了还不是时候’,吵得还挺厉害的,奴才后来进去添茶水的时候看着太子爷一言不发脸色很难看似是在犹豫,两位王爷则俱是气急败坏。” 闻言,康熙的脸色又更沉了一些:“太子说了什么,你就一句都没听到?” “没……”贾应选犹犹豫豫地咬着嘴唇又改了口:“只听到似乎是说了‘再考虑一下’。” 再考虑一下? 康熙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长泰,格尔芬他们去找太子做什么的?” “这个……奴才不是很清楚,奴才只知道这两位大人从前也时常出入东宫,每回与太子爷说话,太子爷从来不让奴才在旁听着。” “外头那些传言太子可有耳闻?他是什么反应?” “太子爷都听说了,很生气,后来恪郡王就去见了太子……” “有人说恪郡王几个私下里招兵买马行事可疑,这事你可有听太子说过?” “恪郡王并不时常去东宫,每回都是太子爷私下里命施大人或是其他人给他传话,这些……奴才实在是打听不到,还请皇上怒奴才无能。” 贾应选说得也是语焉不详,但至少给了康熙暗示,康熙看他哆哆嗦嗦,说话犹犹豫豫害怕不决的样子,便已经信了七八分,之后觉得从他嘴里再打听不到什么,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一旁的梁九功见康熙面色十分不豫,将添满了的热茶盏推到他面前,轻声提醒:“皇上,可要派人去传太子爷来?” 康熙横了他一眼,片刻后,哂道:“传他来做什么?等他‘考虑’清楚了再说也罢。” 270、领罪 胤礽推开院门,当下就被外头康熙派来的侍卫给拦了住,冷冷扫一眼面前的几个,胤礽冲身后被捆了手脚的长泰和格尔芬努了努嘴,对一众侍卫道:“这俩人连同恪郡王几个意图蛊惑爷行大逆不道之事,爷现下已经将他们全部拿下,你们去与皇上说,爷要押了人去与他负荆请罪。”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显然都被这话给震住了,竟是不知该作何反应好,胤礽不耐皱眉:“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奴才这就去,太子爷稍等。” 这么严重的事情,这些人自然不敢耽搁,这就有人快马去了北海的行宫禀报事情,不消两刻钟后来回报,说是皇上请他过去。 胤礽冷嗤了一声,翻身上了马,押着俩人出了门。 从蕉园到康熙下榻的行宫并不远,且虽然天色已晚,不过胤礽这么像押犯人一般将五花大绑的长泰和格尔芬两个一路押着过去依旧是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议论猜测,胤礽淡定无视,嘴角却微不可察地轻扬了起来,他就怕没人看到,就是要闹到人尽皆知才好。 到了行宫外头,梁九功亲自出来迎接他们,低声与胤礽道:“太子爷,皇上这会儿正在用药,让您等等再进去。” ‘嗯,’胤礽看一眼前头灯火通明的寝殿,问道:“皇上身体可好些了?” 梁九功轻叹气:“还是每日都要喝药,反反复复的,不算顶好。” 从康熙几年前被乱党劫持那回之后大病了一场,之后不单是成日里疑神疑鬼噤若寒蝉,身子也是看得出的差了不少,反反复复的时病时好,加上前些日子又误食了不该吃的东西,虽然太医对症下药得及时,不过也还是有够呛,这些日子连早朝都停了,胤礽虽然被他禁足在蕉园,对这些事情倒也是一清二楚。 又等了一刻钟,胤礽才终于是押着人进了门去。 寝殿之内,康熙半靠在躺椅里,闭着眼睛脸色很不好,胤礽一进门就先跪了下去请安,身后被捆着的两个匍匐在地,脑袋也埋了下去,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 半响,康熙才慢慢睁开了眼,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儿臣是带他们来给皇上请罪的。” 康熙扫一眼后面两个,皱起眉:“请什么罪?” “长泰和格尔芬心怀叵测,挑拨儿臣与皇上之间的关系,不断撺掇怂恿儿臣行大逆犯上之事,儿臣再容不得他们,已经将人拿下,带来向皇上请罪,听凭皇上发落。” 闻言,康熙的眼里闪过一抹厉色,转而问他身后的人:“长泰,太子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长泰不敢抬头,哽咽道:“奴才死罪……” 再看胤礽,神情严峻,抿唇不语,康熙深眯起了眼,盯着他看了许久,慢慢道:“你说,是他们两个想怂恿你……造反?” “是,还请皇上明察,儿臣决无任何不臣之心,即使他们是儿臣的亲舅舅和亲堂叔,儿臣也不得不大义灭亲,将他们拿下,带来与皇上请罪,一切但凭皇上处置。” 康熙的手指轻叩着身下的躺椅扶手,思忖片刻,又问道:“那么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他们?” “图谋犯上是死罪,当杀,且儿臣往日对他们多有纵容包庇,才让他们生出这样天理不容的心思,儿臣同样推脱不了责任,也请皇上处罚儿臣。” 胤礽话一出口,匍匐在地的两个身子不自觉地颤了颤,呜咽着开口求饶:“皇上饶了奴才这一次吧,奴才是昏了头了,奴才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康熙听了也有些惊讶:“你觉得朕该处死他们?” “对,杀鸡儆猴,以振朝纲!” 康熙再次皱起眉,问长泰两个:“朕自问待你们也算不薄,你们对朕到底有何不满?要蛊惑太子做此等不忠不孝之事?!” 俩人身子埋得更低了些,用力磕起了头:“奴才昏了头了,奴才罪该万死,但奴才真的知错了,皇上您看在皇后主子的面子上扰了奴才这一回吧!” “闭嘴!”康熙怒喝,这俩不说还好,提到仁孝皇后当真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当初皇后临终之时还没忘了求朕保你们周全,朕这些年也给过你们不少机会了,如今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朕的?!你们带坏太子怂恿太子做大逆不道之事还有脸与朕提皇后?!来人!” 几个侍卫推门进来,康熙厉声吩咐:“将这两个罪大恶极之人给朕押下去,收监待审!” 胤礽闻言暗暗松了口气,袖子下头一直握紧成拳的手也松了开,他还真怕康熙会气得当场就将他们推出去斩了,虽然在带长泰两个来这里之时就已经做好了牺牲他们的准备,不过却也不是当真想看到他们就这么送死了,能保住命是再好不过的。 至于长泰和格尔芬自己在听到胤礽提起要他们来向康熙请罪,其实便也心里有了数,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跟太子爷一条道上的,注定只能一块走到黑,他们若是这会儿不肯牺牲,最后太子不能事成,他们一样只能死,而且只会死得更惨,所以他们其实别无选择。 俩人被押了下去,康熙气得脸都红了,当下就剧烈咳嗽了起来,胤礽跪着挪到他面前,想替他拍背,被康熙用力推开。 “朕问你!这事除了长泰和格尔芬还有谁参与了!你给朕一五一十地都交代清楚了!” 康熙气得双目通红,看胤礽的眼里很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胤礽低下头,低声道:“还有恪郡王,儿臣将他和帮他的十三十四弟也一块扣下了,但是顾虑到皇家颜面,没有押着他们也游街示众……” “老四他们几个也怂恿你起兵造反?!他们想做什么?!” 胤礽道:“四弟屡次三番被皇上训斥,又不得重用赋闲在家,抑郁不得志,一直对皇上心存不满,儿臣与他一贯亲厚,也几次纵容着他做下糊涂事还包庇他,他许是……儿臣想着他怕是自己有想法但苦于名不正言不顺,就转而怂恿儿臣,长泰和格尔芬他们也糊涂,也是听了四弟的蛊惑,想着能跟着儿臣鸡犬升天,便也跟四弟一起唆使起了儿臣……外头那些儿臣要造反的谣言也是他们几个放的,也包括在皇上您的膳食里加东西,四弟也承认了是他做的,目的就是想将儿臣逼上绝境,逼迫儿臣就范如他们所愿……” 胤礽知道他现下与康熙说的这番话很快就会传出去且传得人尽皆知,他就是要天下人都知道,真正想要犯上谋反的那个人是老四,之后的事情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做下去且叫他们百口莫辩,搭上长泰和格尔芬不过是增加这话的可信度而已,康熙这么多疑的人,不推这两个出来单拿胤禛说事必然会被他怀疑自己有意污蔑胤禛,要成大事,总要做出些牺牲的。 “畜生!”康熙大骂:“这个畜生!朕怎么会生了个这么不忠不孝的畜生出来!” “皇上息怒……” “那你自己呢!”康熙恼怒地打断胤礽的话:“你告诉朕!你自己心里到底有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沉默了片刻,胤礽才红着双眼抬起头怔怔看着康熙:“儿臣若说儿臣从无此心,皇上会信吗?” 康熙的话一下哽在喉口,看着胤礽这副样子,一时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胤礽苦笑,哽咽道:“儿臣不敢瞒皇上,他们用种种言语蛊惑怂恿儿臣时,儿臣确实是有心动过的,身在儿臣这个位置上,要说半点没有这样的想法,儿臣就算说了皇上也不会信,但皇上从小教导儿臣的那些忠君爱国孝悌仁义之道,儿臣一直都谨记在心从不敢忘,儿臣就算再糊涂,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儿臣没有不臣之心,不论皇上信与不信,是真的没有。” 康熙蹙着眉看着胤礽,目光闪烁,像是在评估他这话的可信度一般:“你现下说的这些……可都是真心话?” 胤礽抹了抹眼睛,继续道:“儿臣知道皇上一直对儿臣心存疑虑,尤其儿臣还几次三番的顶撞您忤逆您,儿臣确实不孝,儿臣并非圣人,但在大是大非上,儿臣自认还是拎得清的,要不儿臣今日也不会押着亲舅舅来送死了,其实儿臣也不忍心,但儿臣知道儿臣非这么做不可,不单是为了还儿臣自己一个名誉清白,更是想为皇上您振朝纲。” “咳……” 康熙还想再说什么,却又突然弯腰剧烈咳嗽起来,胤礽赶紧伸手过去给他拍背,然后又大声呵斥一旁站着的奴才:“还愣着干嘛!还不去传太医!” 康熙这一次没有推开他,闭着眼睛摆了摆手:“不必了。” 胤礽的眼睛更红了一些,焦急道:“汗阿玛,儿臣听说您这些日子一直都病着,儿臣不能来看您一直焦心不已,还是传太医再来看看吧,儿臣求您了,就当是让儿臣安心一些……” 康熙闭着眼睛倒回躺椅里,浑身都如同脱力一般,身旁的胤礽握着他的一只手低声哽咽了起来,康熙沉默了许久,终是低叹了叹气,回握住了他的手。 271、前兆 太医来看过康熙喝过药就睡了下去,也没力气再责问胤礽,胤礽没有离开,干脆也在外间歇了下来。 之后几日,胤礽就留在了行宫里头亲自侍疾伺药寸步不离地守着康熙,康熙再没问过外头的事情,被押下去的长泰两个也还没处置,胤禛那边更是提也没提,就仿佛那天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康熙不说,胤礽便也就跟他装傻,只尽力尽力地伺候他,陪他下棋看书,时不时地说些陈年趣事,康熙多半是板着脸,偶尔才勉强挤出丝笑脸,大多数时候都是胤礽一个在自说自话,他倒也不以为意,嘴里絮絮叨叨个不停,自得其乐。 其实康熙也在犹豫,胤礽的话他并不是顶信,或许算是直觉吧,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是一时半会地又似乎找不出什么纰漏,这几日胤礽伺候自己的态度也是十足的真挚诚恳,倒确实叫他不好多责问什么,而且事情一出接着一出的闹腾,自个还病着,康熙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之感,只想着再缓缓,等过个几日,病情好转了他也想清楚了,再做处置。 伺候着康熙喝过药睡下,胤礽起身出了殿门,算算他在这里也待了有三四日了,想着要不要去外头看看,胤禔在外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便也不再耽搁,直接命了人备马备车,出了门去。 康熙其实睡得并不安稳,小半个时辰就醒了过来,也听了下人禀报说是太子爷出门去了,闻言微皱了皱眉却没有多问,只叫了人伺候自己起身。 两刻钟后,有太监进来禀报,恭亲王府的二阿哥满都护求见,说是有要事要禀报皇上。 康熙不耐问道:“什么要事?” 跪在地上的太监答:“没有详说,只说与太子爷有关。” 康熙听罢有些怀疑,没有多想就将人传了进来。 满都护进来恭敬地请过安,便开门见山的禀报起了事情:“奴才前些日子亲眼所见,直亲……不,是大阿哥,私下里回京了,在城东租了间小的四合院暂住,几乎足不出户,倒是太子爷这些日子时常私下里出宫去见他。” 康熙一愕:“你说什么?!” 低着头的满都护再次镇定重复:“奴才看到大阿哥私下里回了京来,还与太子爷见了面。” 胤禔和胤礽的事情虽然知情的人并不多康熙也捂得死紧不许人议论半分,但纸是包不住火的,胤禔突然被革了王爵还被逐出京永世不得回来自然是惹来诸多猜测众说纷纭,起初还有宗室王爷出来给他说情,不过康熙坚持谁劝就找谁得茬,一提这事就生大气态度坚决铁了心要将之驱逐出去,最后众人也就都闭了嘴,不敢再提,但私下里这事情的起因到底还是被有心人给传开了,只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虽然心下惊骇,却也不会拿出来当众说罢了。 而满都护自从那回在东宫被胤礽当众羞辱过一次之后就一直对胤礽心怀不满,私心里总想给太子爷找些麻烦,尤其后来知道了胤禔和胤礽之间那些风流韵事,明白过来自己从一开始就被胤禔和胤礽两个联手给耍了,越发是心有不平,直到前些日子在外偶然看到私下里回京来的胤禔就派人盯上了,守了大半个月才终于是发现了他在城东的住处,这便上赶着来与康熙禀报了。 康熙的脸色当下就变得难看不已:“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奴才所说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分欺瞒,还请皇上明察。” 怒气从心底慢慢蒸腾了起来,康熙现在当真是恼恨自己当初太过心软了就这么放过了他们,这两个孽子显然还没得到教训,还敢私下里抗旨不尊阳奉阴违,背着自己再次做下这等苟且之事。 克制着自己就要喷薄而出的怒意,康熙问满都护:“你说大阿哥他现下在哪里?” “城东的一处小的四合院,大阿哥一人住在那边,似乎有好几个月了。” “你知道具体位置?” “知道。” “你去,”康熙沉声吩咐:“带几个人去把他给朕押过来。” “奴才领旨!”满都护大声应下,语气里是十足的得意。 自从胤礽去了康熙那边,蕉园外守着的侍卫就都撤了,胤禔也悄悄回了自己的住处去顺便打听外头的情况,胤礽从行宫里出来,在外转了几圈,最后甩了可能跟着的眼线还是去了胤禔那里。 胤礽进门的时候胤禔正在用膳,也没想到他突然就来了,当下就放下筷子迎了出来,显而易见地喜出望外。 “你怎么来了?” “进去说话。” 胤礽随他进屋,不客气地就在桌边坐下,胤禔叫身边的小厮多添了副碗筷就让人退了下去,一边给胤礽夹菜一边问他:“你怎么一去四五天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快担心死了。” “没事,皇上虽然还有些怀疑,不过一时半会地还么不会有动作,还能拖得几天,你呢,外头有什么消息?” 胤禔笑了笑,道:“好消息,早上的时候施世范来了一趟,说是老七就快到京了,应该下午就能进城,他按着老爷子的意思,密旨调了兵来就驻扎在城外十里地外随时准备救驾。” 胤礽神色不变,又问他:“还有其他的呢?” “你那日押着长泰两个游街又扣下老四他们几个的事情眼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胤禔一边说一边又觉得好笑不已:“加上雅尔江阿他们在外造势,如今人人都知道了太子爷你大义灭亲忠君爱父的义举,人人都在称赞太子爷你,还有就是,老四几个这意图谋反的罪名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自找的。”胤礽撇了撇嘴,吃了七分饱拿了帕子擦了擦嘴就站起了身:“你慢慢吃吧,我回去了。” 胤禔当下拉住他的手,有些意外:“你就要走?” “老爷子睡着了我才出来的,不能在外待太久,还是早点回去得好。”胤礽说完捏起胤禔的下巴凑过去在他的侧脸亲上一口,再顺手拍了拍:“乖,在这候着,等爷八抬大轿来迎接你。” 胤禔无语,爷又不是你金屋藏起来的陈阿娇。 胤礽回到行宫之时已经到了近黄昏时分,一进门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正常,康熙睡下之前还和颜悦色地与他下了一局棋,这会儿却又脸色阴沉看得出的不痛快,胤礽不动声色地问过安,随口问起:“汗阿玛今日睡了几个时辰?可已经用过药了?” 康熙没有答,转而问道:“你去哪里了?” “东宫里有点事,回宫了一趟。” 这话康熙显然不信,却也不再追问这事,又换了个话题:“之前你说你把胤禛几个人都扣了下来?” “对,胤禛还在蕉园,十三十四弟都在他们府上,儿臣让人看着他们不让他们出门,不过也不敢擅自处置,一切还都得听凭皇上发落。” “你现下去把他们带来,朕要亲自与他们问话。” “儿臣领命。”胤礽低下了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在他离开的这几个时辰一定又发生了什么康熙才会突然改变了态度,不过无妨,现在就算让他知道了真相也无所谓了。 另一边,胤礽前脚才走,满都护就带了一队人闯进了胤禔住的四合院,将他团团围了住。 胤禔膳食都没用完,见到领兵进来的人惊讶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就镇定下来,问满都护:“你来做什么?” “奉皇上口谕,押大爷您去见他,得罪了。” 满都护半点不客气,话说完就挥手示意人将胤禔拿下,胤禔冷笑一声,手指轻叩了叩桌子,方才还冷清的院子里立刻涌出了百八十人将满都护和他带的人包围了住。 胤禔慢慢站起身,对脸色瞬间就变了的满都护道:“爷知道你派人盯了爷有大半个月了,爷该感谢你,这会儿才去与皇上说,当真是给爷省了不少事。” “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我!” 满都护嘴里嚷嚷着,很快就被人被捆绑住了手脚堵了嘴,胤禔摇了摇头,道:“放心,让你随爷去走一趟而已。” 之后又吩咐领了人进来的巴尔图:“派人去神机营,传皇上口谕,让尹德领兵前去行宫‘救驾’。” 巴尔图微一愣:“爷您是要……”假传圣旨? 胤禔微点了点头,打断他的话:“你心里有数就行,去办吧。” 打发走了巴尔图,胤禔押着五花大绑的满都护上了车,瞥了眼满眼愤怒狠狠瞪着自己的人,吩咐外头赶车的:“去恭亲王府。” 272、救驾 神机营早年就已经进驻了内城之内,是京师皇城的另一支重要的禁卫八旗护军之师,到如今发展已有近两万余人,分散在皇宫,三海各处听候调度。 口传圣谕的人到达神机营衙门时尹德正在里头焦急慌张地来回踱着步,举棋不定犹豫不决。 外头恪郡王造反被太子爷扣下的消息已经是甚嚣尘上传得人尽皆知,尹德心知事情真相绝对不是外头所传言的那般,四爷几个一定是被太子爷坑了,但是他没有半点证据,也不敢贸然与太子爷杠上去禀报康熙最后把自己也拖下水,心中忐忑难安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倒当真是一个安稳觉都没睡好。 尤其今日,从响午过后开始,九门步军几乎是倾巢而出,在内城大街小巷来来回回地巡视甚至挨家挨户地敲门警示,内城九门也比往日关得早,大有戒严之态,夕阳落山之后更是加大了巡逻的力度,几条主要的街道上即使不走近也能远远瞧见大片的火把光亮和整齐清晰的脚步来回声。 将西苑一带的三千兵马全部调去北海行宫外救驾? 尹德听罢口谕,错愕不已,怀疑地问面前之人:“救驾?为何要救驾?发生什么事了?为何没有圣旨朱谕只有口谕?” 来传话的官员镇定道:“事出紧急,来不及拟旨,救驾当然是救圣驾,皇上知道有人蠢蠢欲动意欲起兵犯上,这才遣了我来传口谕,统领大人还是不要再耽搁得好。” 尹德有些犹豫,面前这人是南书房行走,颇得康熙信任,还跟了几个禁宫太监,看起来不像是假的,只是…… 那人见尹德还踟蹰着不动,压低了声音,道:“外头九门步军的已经封了城封了路想必你也都已经听说了,实话说吧,是太子爷联合步军衙门要在今夜逼宫造反,皇上已经先一步洞悉,城外的兵马远水救不了近火,护军营那些人也未必就顶得住,如今,只能靠你们了。” 尹德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如若对方说是恪郡王造反要他去救驾他显然得评估一番这话里的可信度,但是眼下他说的是太子爷要逼宫,尹德思来想去,最要咬了咬牙,道:“我这就去调兵。” 胤礽押着被自己关了几日神色疲惫样子颓废的胤禛进门,将之按跪在了地上,低声与靠在长榻上闭目养神的康熙禀报道:“皇上,人已经带来了。” 胤禛猛地抬起头,在康熙开口前抢先喊了起来:“皇上,儿臣冤枉!” 康熙不耐地睁开眼,瞥一眼被绑着跪在地上的人,问胤礽:“胤祥和胤祯两个呢?” “十三弟十四弟在府上,离这里远,怕皇上等急了,就先把四弟带来了。”胤礽淡定答道。 康熙皱了皱眉,目光再次移向胤禛:“你说你冤枉?是谁在冤枉你?!” 胤禛握紧了拳,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是太子。” 胤礽轻哂了一声,也在康熙面前跪了下去:“儿臣绝无此意,还请皇上明察。” 胤禛急着争辩道:“要造反的不是儿臣!是太子!儿臣跟他从来就不是一道的!皇上!太子他一直都在欺骗您!他将儿臣扣下就是不想儿臣向您揭发他!” “儿臣没有!”胤礽斩钉截铁地否定:“儿臣忠孝之心日月可表苍天可鉴,皇上您不能听凭他人胡言乱语污蔑儿臣就怀疑儿臣!” “不是的!太子已经在外调集了兵马准备逼宫!他先前做的那些都是为了迷惑皇上让儿臣给他背黑锅!” “荒谬!儿臣如何可能做这样的事情!恪郡王现在说的这些才是在欺君罔上!” “够了!”康熙气得用力一拍手边的矮几:“都给朕闭嘴!” 行宫周遭这会儿已是灯火通明,尹德带兵几乎是与托合齐领着的九门步军同时到达,两方人马在行宫门口碰个正着,当下就僵持了住,呈剑拔弩张之势。 守卫行宫的护军亲军侍卫看这阵势也是如临大敌,剑都抽了出来,上三旗的领侍卫内大臣、护军统领几人闻讯都赶了来,有人高声吆喝:“这是在做什么?!你们都要造反了不成?!” 尹德大声道:“太子勾结九门步军逼宫造反,我是奉皇上口谕领神机营三千兵马前来救驾!” 话一出口,一片哗然。 挡在前面的一众领侍卫内大臣护军统领个个都变了脸色,面面相觑震惊到全然忘了反应。 托合齐勃然大怒,大声反驳:“你休得胡言!太子爷为表忠心不惜大义灭亲亲自押着国舅爷来请罪领死人尽皆知!连皇上都感动不已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一派胡言污蔑太子爷!且我一心为皇上效命忠心耿耿鞠躬尽瘁也不由得你这般给我泼污水!倒是你!你伙同恪郡王十三十四爷阿哥谋反犯上!皇上和太子爷都容不得你!你还敢带兵前来!你好大的胆子!” 尹德一听托合齐倒打一耙把要造反的人说成是自己,气得眼睛都红了,失态地大骂了起来:“放你的屁!老子行的端做得正由不得你这么侮辱!胆子大的是你这个太子爷的走狗!你手握九门重兵如今却欺君罔上图谋不轨!诛你九族都便宜了你!”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下头的兵卒虎视眈眈互相对峙着争斗一触即发,另一边负责守卫的禁军侍卫护军营官兵已经彻底懵了,两方人马都说是对方要造反,大有在这里大打出手兵戎相接的势态,但他们的职责是守卫行宫保护皇上,无论如何,这两边人码眼下看起来都很可疑,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 “都别争了,是不是真有人造反,到底是谁要造反,也得等我们先去与皇上禀报了再说,这里由不得你们这么胡闹滋事!” 说话的是镶黄旗的领侍卫内大臣瓜尔察,几句话倒是提醒了慌了神的众人,皇上不就在里头嘛,到底哪个是来救驾的哪个是来造反的,问皇上不就行了? 瓜尔察丢下这话,就准备进行宫里头去,下一刻,胤佑便已经不紧不慢地出了门来。 “外头在吵什么?皇上才睡下,这是要吵得皇上不得安宁吗?” 一见出来的是淳郡王,守卫行宫的众将领都松了口气,赶紧将事情禀报了,瓜尔察问他:“奴才觉得这事实在是蹊跷,他们这些人带兵都闯到行宫门口来了,口口声声说是来救驾的,行径却委实让人猜疑,还请王爷您和奴才一块进去,问清楚皇上的意思。” 胤佑没有理他,冷冷一眼横向了尹德,眯起的眸子里全是打探的意味。 尹德被他盯得莫名地满头冒冷汗,脑袋也低了下去,半响,胤佑才慢慢开了口:“尹德,你说皇上传旨让你来救驾?” “是。” “圣旨呢?” “皇上传的是口谕,来传旨意的是南书房行走内阁大臣,还有皇上身边的近侍。” “那就是没有圣旨了?” “是口……” “来人,”胤佑打断他的话,沉声吩咐:“将这胆大包天欺君犯上图谋不轨的罪人给爷拿下!” 尹德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拖下马按住了双肩,身后跟着欲抽剑的几个贴身护卫也被随着胤佑出来的御前侍卫制住。 一众神机营营兵蠢蠢欲动,胤佑冷淡地扫了一眼,从袖子里抽出了那份康熙给的调兵密旨,朗声道:“恪郡王、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勾结神机营统领尹德起兵谋反,皇上早已洞悉,一早就给了本王这份密旨,让本王任意调派城里城外的兵马救驾,步军营兵马是本王调来的,丰台大营的大军也已到了城外,天亮之前没有收到皇上和太子爷平安无虞的消息便会发兵攻城,圣旨在这里,诸位领侍卫内大人和统领大人,还有疑议吗?” 几句话就将一众人给震住了,方才还成僵持之态的形势很快扭转成了一面倒,除了尹德的几个亲信,跟着来的营兵都已经纷纷收了武器跪了下去。 被人押着的尹德大喊:“奴才冤枉!皇上救奴才!奴才冤枉啊!淳郡王他和太子爷也是一伙的!他们要一起逼宫造反!恪郡王冤枉奴才冤枉啊!” 胤佑摇了摇头,叫人堵了他的嘴,一旁的瓜尔察皱着眉看着,突然上前一步,道:“圣旨上只说王爷可调兵救驾,却没有指明造反的到底是谁,是否再与皇上确认……” “怎么,”胤佑冷声打断他:“大人这是在怀疑本王在说假话?” “奴才不敢,”瓜尔察坚持道:“只是事关皇上安危,奴才想着还是先禀报给皇上,听候皇上处置……” “行,”胤佑很痛快地点了头:“你随爷进去,我们就去听皇上亲口说一说,图谋不轨的那一个,到底是谁。” 273、事变 行宫外喧嚣热闹,托合齐带了几千步军兵马前去‘救驾’,剩下的也没闲着,雅尔江阿这会儿也正领着步军营营兵奉‘皇命’挨家挨户地搜索与起兵乱党有染的乱臣贼子,有一点嫌疑的管他是王公宗室还是肱骨大臣,押了就扔下狱待审,一时间,整个内城都是一片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胤禟也着雅尔江阿一块走街串巷地捉人,不过碍于身份胤礽没让他插手他只能看看热闹而已,耳边不停地响起的都是高声的叫骂喊冤和哭号,雅尔江阿掏掏耳朵再挥挥手,又一家子被带了下去。 胤禟摸摸鼻子,略有些心虚地无视方才那些冲着他们来的难听的唾骂,其实他和雅尔江阿都清楚,这皇命自然是假的,其实不过是太子爷借这个机会铲除异己而已,好在有胤佑手里的那份密旨在他们也不算师出无名。 有小兵匆匆忙忙进来,与雅尔江阿禀报:“十三爷挣脱了捆绑,夺了马撩开了拦着的人闯出了府直奔行宫去了。” 雅尔江阿笑了笑,道:“让他去吧,不用管他。” 胤禟怀疑问他:“你故意放他出去的?” “他要自己往枪口上撞,何必拦他。” 瓜尔察随着胤佑进了行宫里头去与康熙禀报事情,同去的还有镶黄旗的护军统领苏永祖和正白旗的护军统领塞伯礼,三人心里都有些惴惴难安,胤佑倒是一副成竹在胸之态,领着他们径直朝着康熙的寝殿走了去。 从外头看寝殿里只有一星半点昏暗的光亮,且今晚月色不好,远远瞧过去便是一片漆黑,胤佑命身边的太监上去禀报,几人等了半刻钟,才有人推门出来。 出来的是康熙身边的大太监梁九功,身后还跟了两个御前侍卫,梁九功站在门前,低声道:“皇上……已经睡下了,不便见诸位大人,皇上说过了,一切事情听凭……淳郡王处置便是。” 梁九功的声音不自觉地带着紧张,身后的侍卫不露声色,尖锐的匕首却就抵在腰后要害处,让他不能动弹半分,漆黑的夜色又背着光面前的几人看不清他惶恐的表情,瓜尔察略有怀疑,又问道:“皇上今日这么早就睡了吗?” “皇上身子不适,喝了药就睡下了。” “皇上可知道神机营和步军营的兵马都来了行宫外头,嚷着对方要造反来救驾,这事……” “大人问淳郡王便是,皇上说了,所有事情都可由淳郡王做主。” 胤佑轻撇了撇嘴,瓜尔察还在犹豫,身后的两个护军统领低声与他道:“看起来不像假的,我们的职责是护卫皇上安全,只要不让他们闯进来应当没事。” 苏永祖和塞伯礼两个虽然官职没有瓜尔察大,却是宗室,说话总还有些分量,瓜尔察再看胤佑镇定自若的神色,也觉得自己是思虑过头了,这便点了点头,对胤佑道:“奴才失礼了,既然皇上都说了,王爷如何说,奴才便如何做就是。” 胤佑勾起唇角:“大人也是为了皇上好,谨慎一些也是好事,既如此,先将外头领兵造反的几个给拿下,守好行宫的大门,其他的便就明早皇上醒了再做定夺吧。” “奴才领命。” 寝殿之内。 康熙被胤礽和胤禛一来一回地互相指责各自喊冤气得面红耳赤咳嗽不止,嘴里大骂不孝,胤禛撰紧了拳,辩道:“皇上,儿臣真的没有说谎,儿臣手里有太子爷意图谋反的确实证据,他在福建一带私下招兵买马造火器,已经做了有十几年了,从一开始,他就心怀不轨算计着逼宫犯上算计了这么多年,前些日子儿臣拿到证据本想上奏,太子知道后就把儿臣扣了下来,还倒打一耙诬陷儿臣,皇上您不能再被他给蒙骗了!” 康熙愕然,狠狠瞪向胤礽,厉声质问:“他说得可都是真的?!” 胤礽沉默,片刻之后冷笑了一声,道:“儿臣确实有在福建养海军造火器,但儿臣没有私心,为的也是大清好。” “你好大的胆子!”康熙勃然大怒,一手就把面前的茶盏碗碟都扫了,噼里啪啦地摔了一地:“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这样的事情你也敢做你还敢说你不是欺君罔上意图不轨!” 胤礽甩了甩袖子,从跪变成了盘坐在地的姿态,脸上的恭敬谨慎之色都退了去,换上了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既然皇上都知道了,儿臣便也不装了,就这么着吧,儿臣就是要逼宫造反,皇上的年岁反正也大了,身子又不好,不如早日退位让贤颐养天年得好。” 康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胤礽这话里的意思,当下就快气疯了:“你荒谬!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来人!” 大殿里的奴才不知何时早已经退了下去,康熙连着喊了三声都没有人进来应,震惊之下怒瞪着胤礽:“你做了什么?!”脸上的神情近乎扭曲。 胤礽哂道:“别白费力气了,我既然敢逼宫自然是做了准备的,您的近侍都这会儿都已经被拿下了,也别指望外头的那些御前侍卫了,他们不会来救您的。” 康熙闻言又惊又怒:“你这个孽子!畜生!你竟然……竟然……咳……” 气急的康熙又开始咳嗽起来,脸红脖子粗连话也说不完整,胤礽撇了撇嘴:“我早就想做了,都是被您逼的。” “朕不信,朕不信!来人!给朕来人!”康熙大喊,空荡荡的大殿里却只有他凄厉沙哑的回音。 “别喊了,我在您这里待了四天,不听话的该换走的一早都换走了,现在外头的御前侍卫都是我的人,您喊破了喉咙也没用。”胤礽不紧不慢地提醒他。 “你这个孽子!鄂伦岱他……畜生!畜生!” 御前侍卫都装聋作哑了,能做到这样事情的人必然只有可能是统领他们的御前大臣,胤礽干笑:“皇上似乎忘了,当初在您面前举荐他的人,可是儿臣。” 康熙当然没有忘,只是那个时候胤礽才八岁,也不过只是随口一提与他说了鄂伦岱在围场救了胤祉的事情,严格说起来并不算是举荐,他会重用鄂伦岱,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出身,这些年虽然佟家接二连三的出事,鄂伦岱倒一直表现得极好,处事谨慎、忠心耿耿也从不参与朝堂上那些让他恼火的党派纷争,康熙对他一直都是很放心的,却实在没想到,从一开始,他就被胤礽给骗了。 “论深谋远虑,儿臣确实比不上皇上,不过从八岁就开始算计……也不算太晚吧?” 胤礽的话气得康熙几乎吐血,一旁的胤禛也大骂了起来:“你这是大逆不道天理不容……” “这话还轮不到你来说,”胤礽冷冷呛道,下一刻,没等到胤禛回过神,就被胤礽从袖子里抽出的锋利还泛着寒光的匕首抵住了脖子,胤礽的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笑看着他:“还要继续说下去吗?” 胤禛哪敢再说,胤礽的匕首只要再把往前推一推他就得永远闭嘴,且看胤礽这副疯狂的样子,还当真是有可能做得出来,奈何他自己又被捆了手脚动弹不得也不能反抗。 康熙双眼都红了:“你要做什么?!你给朕住手!” 胤礽看也不看他,玩味的目光全落在胤禛的脸上,手上微一使力,对方白皙的脖颈间就出了一道血痕。 胤禛咬紧了牙关,狠狠瞪视着他。 胤礽不以为意,视线依旧在他的脸上逡巡,却是对康熙道:“儿臣记得儿臣小的时候,皇上总是借古喻今,给儿臣讲那些历朝典故要儿臣从中参透悟出些许道理,不过儿臣倒是一直没与皇上说过,那么多的故事里,儿臣最喜欢的,就是李唐玄武门之变,唐太宗杀兄弑弟、架空皇帝、逼迫高祖退位为太上皇、独揽皇权登基称帝……多么励志的故事,儿臣一直都想着,兴许儿臣可以效仿一二呢?” 话一出口,不单康熙脸色大变,胤禛更是吓白了脸,面前的胤礽已经笑得狰狞,真要杀兄轼弟,第一个就得拿他开刀子! 胤佑和瓜尔察几人回到了行宫外头,尹德和跟来的神机营参将都已经被拿了下来,剩下的营兵纷纷请罪跪了一地,胤佑冷淡吩咐:“造反的是领兵将领,与你们无关,这里不干你们的事情,退回去吧,皇上不会迁怒你们的。” 三千兵马尽数散去,胤佑对瓜尔察几个道:“恐还有其他变数,麻烦众位大人,今晚辛苦一些,把行宫看守好了。” 众人纷纷道:“那是自然,王爷放心。” 胤佑又对托合齐道:“步军营的也一块留下吧,今晚无论如何得把行宫守住了,其他的事情,都等皇上明日再行处置。” “奴才领命!”托合齐大声应下。 话音落下,胤祥驾马疾驰而来。 “吁——” 众目睽睽之下,胤祥从马上跳下,几乎是扑到了胤佑面前,拉住了他的手:“七哥!你快带我进去跟皇上说!太子要造反了!我们现在就去跟皇上说!” 胤佑冷冷抽回手,没等胤祥再说就已经眼神示意人将他扣了下来。 胤祥惊愕,怒视胤佑,对上他冷淡的眼睛,当下明白过来:“你和太子爷……” “老十三!你好大的胆子!”胤佑打断他的话,怒叱:“尹德已经被拿下!你还敢来夜闯行宫!你当真是不要命了不成!” “我没有!你们污蔑我!” “拉下去,押进宗人府待审。”胤佑压根懒得再跟他说,挥手就叫人将之拖了下去。 274、逼宫 大殿里的灯火忽明忽暗,胤禛全身紧绷咬紧了唇面无血色,胤礽手里的匕首已经从他的脖子慢慢划到了脸上,一寸一寸地游移。 脖子上被划伤的地方还在向外渗血珠,虽只是皮肉伤,不过伤在要害处也着实骇人。 胤礽的眼里全是戏谑的笑意,看着胤禛不自觉紧张哆嗦的模样,就仿佛在逗弄一件玩物取乐一般。 “你给朕住手!你这个孽子!住手!”康熙看胤禛这副模样,面红耳赤青筋暴起,喝骂胤礽。 对康熙的骂声,胤礽充耳不闻,眼见着胤禛一张脸变得惨白,唇上也几乎咬出了血印子,这才笑眯眯地慢慢收了手,转向了康熙,道:“我没工夫在这里与皇上浪费时间,皇上直接下旨退位吧,事情了了您也可以睡个安生觉了。” “你做梦!” 康熙怒叱,胤礽摇了摇头:“是皇上您没搞清楚眼下的状况,儿臣请您下旨是在与您客气,这禅位诏书,写或者不写,可由不得您。” “朕不会写的!你这个孽子你逼宫造反是大逆不道!朕绝对不会写的!你给朕趁早死了这条心!” 康熙越骂越大声,胤礽却笑了:“皇上可是想等七弟来救您?” 对上胤礽说这话时带着嘲弄的眼睛,康熙一愣,随即大怒:“你是不是把他也给扣下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胤礽嘴角的弧度更扬起来了一些:“儿臣能对他做什么?儿臣对他好着呢。” 话音落下,大殿的门吱呀一声推了开,进来的人正是胤佑。 康熙见了他一下来了精神,指着胤礽大声吩咐道:“把这个孽子给朕拿下!快给朕拿下他!” 胤佑微低下眸,遮去眼中复杂之色,没有答他,快步走上前来,低声与胤礽禀报:“尹德和神机营的其他将领已经被拿下了,营兵都退了下去,托合齐带人就在外头守着,老十三来闯行宫我也将他拿下押去了宗人府,还有雅尔江阿方才派人来报,说是该关该押的都已经下了狱,请您不用操心外头的事情,他自会都处置好。” “干得不错,”胤礽满意地点头,冲他努了努嘴:“你出去吧,盯好了外头那些老家伙,别让他们坏了爷的事。” “臣弟明白。” “你们在说什么!”康熙震惊地怒视胤佑:“你在说什么!你给朕把话说清楚了!” 胤佑低下了头,沉默了片刻,终是没有回答,躬身退了下去。 康熙气得操起手边的花瓶就朝着胤礽砸了过去,见胤礽不慌不忙地避开,又破口大骂:“你们都在骗朕!你们这群畜生!孽子!” 胤礽镇定地拍了拍手,进来了几个侍卫,吩咐道:“将恪郡王押去宗人府。” 胤禛咬牙切齿地瞪视着胤礽,胤礽撇了撇嘴:“去宗人府陪你的好十三弟去吧。” 满脸颓废的胤禛被人拉了下去,胤礽哂笑了一声,对康熙道:“汗阿玛您还是省点力气吧,您再气再骂,事已至此,也由不得您了。” 康熙狼狈地趴在长榻上,弯下腰用力咳嗽了起来:“朕不信……朕那么信任他……咳……你们这些孽子……咳……” 胤礽看他咳得厉害,轻皱了皱眉,叫人传了个小太监进来,给他拍背喂水,康熙想推开人,奈何使不出半点力气来。 等到他稍稍平静了一些喘过气来,胤礽才慢慢说了起来:“皇上您到是不必觉得委屈,老七他母家家世不起眼,又身有脚疾,小时候身子也不好,不得您看重那些奴才虽不敢冷待他比起其他人到底还是差了些的,是儿臣打小就私下里给他送药送东西叮嘱人关照他,这么多年来从没间断过,人情冷暖看得多了他就算向着儿臣也不稀奇,那也是他懂得知恩图报,皇上您该高兴才是……” “荒谬!”康熙气恼地打断他,嗓子疼胸口也疼,还想骂人的话却实在是说不出来。 “您骂儿臣是孽子骂儿臣不孝,儿臣都认了,但老七那回为了救您去鬼门关走了一遭还丢了一根手指却不是在做戏给您看,那也是他发自真心的,您可不能冤枉了他,做这些事情,他也是被儿臣逼的。” “你……混账!”康熙挥开小太监送到嘴边来的杯子,双目通红,又是气恼又是不甘:“你做……做这种事情,你会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怕什么,”胤礽不以为然,轻蔑道:“人活一遭,迟早都得死,怎么死不都是个死法,我若是现不做这些,不得到我想得到的,我这辈子才是又白活了。” 生平头一次,康熙生出了一脚踹死面前这个孽子的念头,他很想破口大骂,你想得到你想要的就可以不顾伦常朝纲欺君罔上不折手段?!朕是这么教你的?!朕这么多年对你的栽培换回的就是你这样的回报?!奈何他骂不出口,喉咙就像被掐着一般一开口就是一阵锥心刺痛,血腥味从心头一直蔓延到喉口。 胤礽盘腿席地而坐,看着这般狼狈痛苦的康熙,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轻叹了叹气,到底是放缓了声音:“儿臣之前说的是实话,皇上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身子也不算好,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几年脸京都不敢出了,既如此,与其这般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不如让儿臣来接这个担子替您分忧,您就在这三海西苑过些轻松自在的好日子,做太上皇颐养天年,有何不好?” “咳……”康熙闭起盛满愤怒的眼睛,显然是对他的提议不敢苟同。 胤礽继续道:“儿臣会叫人将这行宫再重新修葺一番,多拨些机灵点的奴才来伺候汗阿玛,好让汗阿玛日子过得舒服些,汗阿玛若是不喜欢这里,去畅春园也可以,或是儿臣另给皇上再建一座园子,只要汗阿玛高兴,怎样都好……” “你闭嘴!”康熙越听越难堪,再次大喊出声,喉咙越是疼得难受。 胤礽没有再说,沉默片刻,从袖子里抽出样东西来,在康熙面前的地上摊开。 是圣旨,一式三份,分别用满、蒙、汉文拟写的禅位圣旨。 康熙只瞥了一眼就愤恨地挪开了视线,哑着嗓子咬牙切齿道:“朕不会答应的!” 胤礽摇了摇头,轻笑:“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由不得您了,儿臣本可大开杀戒,就如儿臣方才所说,杀兄弑弟,逼迫您答应,不过儿臣想了想,杀兄儿臣舍不得,弑弟……杀了他们倒是便宜了他们,你不愿意便就算了,总归到了这一步,答不答应也由不得您了。” 胤礽话说完,门再次开了,梁九功抖抖索索地跪着挪进来,双手呈上康熙最常用的那枚御玺,一双眼睛又青又肿,眼泪鼻涕爬满了脸。 康熙惊怒,一边咳一边骂:“你……你做什么?!连你也背叛……背叛朕?!” 自从那一回他被乱党劫持胤禔假传圣旨调兵之后,康熙就长了个心眼,废了其他几枚宝玺,只单单留下这唯一的一枚,不用的时候由梁九功保管着,其他人都触碰不得。 胤礽没理他,拿了御玺就在拟好的圣旨上按了下去。 梁九功匍匐在地,一边哽咽一边磕头:“皇上,奴才也是被逼的,奴才就算死也不愿背叛您,是简亲王他们挟持了奴才的家人,奴才就只有那么一个儿子,奴才没办法,奴才实在是没办法啊……” 梁九功在康熙身边伺候了几十年,升上总领大太监也有十几年了,一直对康熙忠心耿耿,若只是以他自己的命要挟,胤礽猜到他必然不会从,他那个的儿子是过继来的,他自己是个阉人当然生不出来,过继来的儿子便当做命根子,现下人落在胤礽手里,到底是为之服了软了。 胤礽挥手叫侍卫将之拖了出去,小心拿起盖了御玺的圣旨,轻吹了吹,心满意足地扬起了嘴角。 收起圣旨,再看向已经面如死灰的康熙,跪好身郑重地磕了三个头,之后站起身大步出了殿外去。 贾应选带了几个胤礽身边的亲信奴才守在门口候着,胤礽轻吁了口气,吩咐他们:“伺候好了皇上,盯紧了不得有任何闪失,有事就来禀报爷。” “奴才明白。”贾应选赶紧应下。 想了想,胤礽又问他:“外头可有什么消息?大阿哥那边呢?” “方才公爷派人来传话,说是大爷他押了恭王府的二阿哥去了恭亲王府,这会儿还没出来。” 胤礽轻皱起眉,道:“派个人去回话给巴尔图,让他去宗人府给爷看着恪郡王几个,宗人府的官员问起来,他知道该怎么说的,还有大阿哥那里有消息了来告诉爷一声。” “嗻。” 275、要挟 胤禔押着满都护到恭王府之时也才戌时刚过,外头大街小巷来来去去的都是步兵营的人,倒是没有人拦他的路,胤禔押着人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目的地。 这会儿城中大小府邸外都有步军营的人盯梢着,恭王府这里自然也不例外,守着的人是托合齐手下的亲信,见来的人是胤禔,虽然惊讶却很痛快地放了他进去。 常宁听了禀报亲自迎了出来,见到胤禔惊讶地几乎要将眼珠子都瞪了出来,胤禔哂笑一声,推了一把被自己拽在手里的满都护。 满都护见了常宁就大喊了起来:“阿玛救我!他们要造反了!他和太子要造反了!” 胤禔提脚就踹上了他的后脚窝,满都护踉跄之下直接向前栽了下去,膝盖着了地。 胤禔喝骂:“你给爷老实点!你和恪郡王几个勾结一块谋反犯上还敢在这里污蔑太子爷?!当真是嫌死得不够快是不是?!” 满都护猛地抬起头怒视他:“你血口喷人!要造反的明明是你……” “闭嘴!”常宁看不下去的呵斥,叫了人来把满都护先拖了下去。 胤禔勾起唇角,对常宁道:“五叔,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常宁皱着眉看着他,没有多说,领着他进了里头去说话。 门阖上,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俩之后,常宁才阴沉着脸开了口:“皇上不是不让你回京的,你怎么私下里跑回来了?” 胤禔大咧咧地往椅子里一坐,不怎么恭敬道:“这是我自个的事情,就不劳烦五叔操心了。” 常宁脸上的神情微一滞,胤禔装着没看见,又道:“直说了吧,侄儿此次前来,是想问五叔对恪郡王几个起兵造反之事有何看法。” 常宁不动声色道:“这事还没有确实证据,不可全信。” “确实证据?”胤禔嗤道:“五叔难道没听说,方才,就在我来您这里之前,神机营统领已经领兵围住了行宫,口口声声说着要替恪郡王伸冤,这都不算逼宫造反还要什么证据?” 常宁闻言有些愕然,当然有很快恢复了镇定,道:“这与本王何干?恪郡王造反之事本王事先从不知情。” “五叔不用紧张,”胤禔笑了:“我没说五叔之前就知道这事,不过,海善和满都护可就未必不知情了,这会儿简亲王奉皇命正挨家挨户地在搜找与起兵乱党有染之人,想必很快就会搜到五叔府上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常宁不耐地打断他,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海善这些年来几乎足不出户,日日在府上修身养性闭门思过,满都护虽然浑,也绝不会做下这等数典忘祖之事。” “那可就未必了,海善当初和恪郡王走得有多近,五叔想必比我清楚,要说一点嫌疑都没有,我说了不算,要皇上相信想必没那么容易,至于满都护,这边恪郡王起兵造反,那边他就带着人要来捉了我,谁知道里头有没有什么联系呢。” 常宁的双眉深蹙了起来,胤禔这话里话外的摆明了就是要把他们一家子往乱党的身份上扯:“你到底想如何?” “其实只要五叔帮太子爷一个忙,太子爷说了,可以帮五叔和几位堂兄弟在皇上面前说说情,让皇上对你们网开一面,否则,可就不好说了,五叔该知道恪郡王是皇上的儿子,皇上也许对他下不了狠手,但海善几个嘛……杀鸡儆猴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总是要一些有分量有身份的人才行。” “你这是想威胁本王?” 胤禔不以为意:“五叔觉得是便是吧。” 常宁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本王看满都护根本没说错,真正想造反的是你和太子才是!” 胤禔漫不经心地偏过了头,并不反驳,似乎是默认了他的话一般。 “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 “五叔可想清楚了,五叔若是忍心看着几个儿子死,看着全家上下一块陪葬,看着恭王府因为背上造反之名声名狼藉千夫所指,那大可不管不顾我之前说的,就当我今晚没来过这里便是。” “你!” “我可不是在吓唬五叔,这话就算不中听可也都是实话。” 常宁沉默了下去,半响过后,哑声道:“本王能帮太子做什么?” “这个现在五叔还不用知道,不过这件事,也只有五叔做最合适,”胤禔说着站起了身,甩了甩袖子,就要退下,见常宁满脸颓然,又提醒道:“五叔可得惜着这条命,别钻了牛角尖,那可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 满意地看到常宁脸彻底白了,胤禔再添上一句“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五叔可以慢慢考虑”之后躬身告退。 常宁不比福全,虽也是康熙亲兄弟,但康熙对他远没有福全那么看重和信任,他对康熙也没有福全那般誓死效忠,又摊上了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要说动他,本就不是难事,所以他现下这副反应倒是完全在胤禔预料之中。 其实眼下这情况,常宁除了任人宰割也根本没得选。 一夕之间,恪郡王连同十三阿哥勾结神机营起兵造反之后被全数拿下的消息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步军营全军出动,连丰台大营的兵马都调来了城外等待救驾,四九城全城戒严,无数人被牵扯下狱,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皇上受了惊吓再次病重不起不见外人,所有朝政和乱党处置之事一并交由皇太子代劳,胤礽杀伐决断地问斩流放革职处置了一大批人,领兵逼宫的尹德第一个被砍了头,血肉模糊的脑袋就挂在内城门上警世众人。 守卫行宫护卫皇帝的上三期领侍卫内大臣、护军统领以失职之名全数被撤了职,新换上的人全部出自太子爷的钦点。 雅尔江阿周旋在一众宗室尤其是众铁帽子王当中,巧言令色地解释众人心中疑虑摆平蠢蠢欲动有所顾虑的八旗王公,没让这些人给闹腾出大麻烦来,也为之后胤礽的下一步行动扫清了障碍。 如此过了半个月,风声渐渐淡了,虽然每家每户外头依旧有步军营的兵马盯梢,稍有异动就有可能被打成乱党收监处置,一般人家都是大门紧闭不愿出去招惹是非,但事态倒是慢慢平息了下去,朝政之事有太子爷操持着,没有出半点岔子,皇上卧榻不起,众官员不得见只偶尔能从太子爷嘴里听到几句皇上传下的口谕,虽心中有所嘀咕,但现下这个情形,也实在不敢再多事。 这半个月,胤礽依旧在北海的行宫里处理政事召见官员,对外称是亲自给皇上侍疾,外人也说不得什么。 行宫。 雅尔江阿进门来之时胤礽正在案前处理奏折,请过安之后,雅尔江阿低声禀报道:“爷,十四爷吵着嚷着要见您,说是不答应他就以头撞墙,让您背上……弑弟之名。” 胤礽闻言轻哂了一声,胤禛和胤祥被扔进了宗人府,还没下最后的处置,胤祯一直扣在他自个府上,却也不是个省心的,比其他人还能折腾一些。 “去把他带来。” 雅尔江阿领命,很快就将胤祯给押了来,将愤恨瞪着胤礽的人按跪在地上,雅尔江阿很自觉地退了下去。 胤礽批示着奏折,看也不看胤祯,过了半响,才慢慢问道:“你吵着要来见爷,怎么又不说话了?” “你把汗阿玛怎么样了!” “你还有脸提汗阿玛?”胤礽轻蔑道:“他差一点就被你的两个好兄长给活活气死了,这会儿卧榻不起,都是拜你们所赐。” “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你在外私养军队造火器你敢说你不是想造反……” “老十四,”胤礽不紧不慢地打断他,声音虽不大语气里的冷意却不容忽视:“话爷只说一遍,你给爷听清楚了,福建的那些事情,是皇上密旨爷做的,都是出自皇上的授意,你若是还要和爷纠缠这些有的没的,就给爷滚下去,爷还有要事要处理,没工夫与你浪费口舌。” 胤祯用力握了握拳,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些,问道:“你要将他们两个怎么处置?” “放心,汗阿玛舍不得杀儿子。” “我额涅呢?你扣她下来做什么?” “汗阿玛留她下来伺候的,与爷无关。” 行宫里的后宫主子们都让胤礽给送回了宫去,单单留了德妃和宜妃两个下来,说是伺候康熙,实际也是一并被软禁了起来。 “你要如何处置我?” 胤礽笑了,看着胤祯的目光里带上了几分探究,顿了一顿,道:“这个嘛,爷听雅尔江阿说,你把老四他们收集来的所谓证据扔火盆里烧了?如此看来比起老四和老十三两个冥顽不灵的你还有得救,爷就替皇上做主,对你网开一面,将你从起兵造反的名单上划去也未尝不可……” “你要我做什么?”胤祯知道胤礽不会平白放过他,总要他拿出什么来交换的。 “写折子上奏将老四和老十三如何加害皇上,如何在外散播谣言污蔑爷,如何勾结神机营将领调派兵马,如何密谋逼宫的事情都说清楚了,爷就只治你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要不就……” “不!我不能这么做!”胤祯惊愕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大声拒绝。 他真要上了这样的折子,胤禛和胤祥两个这造反的罪名便是怎么也洗不掉了。 “那就算了,反正他们起兵造反也是坐实了的,你要与他们同流合污,爷也拦不住,就是德妃母那里……” 胤祯猛地瞪大了眼睛:“你要拿我额涅怎么样?!” “爷不想拿她怎么样,爷不过是可怜德妃母,两个儿子都成了乱成贼子,人人唾骂,以后在人前也抬不起头来,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我做!”胤祯握紧了拳,咬着牙打断胤礽的话,大声应承了下来。 胤礽挑起眉:“识时务者为俊杰,十四弟果然没让爷失望,爷会帮你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你尽管放心便是。” 胤祯被人带走之后没多久,胤禟来了请安,犹犹豫豫,欲言又止,胤礽看他一眼,道:“有话你就给爷直说,没事就滚回去办差。” “二哥,我额涅她……” “她几次三番地陷爷于不义,你觉得爷还应该放过她?”胤礽就猜到他会说这个,放了下笔,看着他,沉声问道。 胤禟当下就跪了下去:“请太子爷看在臣弟面上网开一面,额涅她纵有千错万错,她也是臣弟的亲额涅,臣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 “够了!”胤礽皱着眉打断。 大殿里一下安静了下去,俩人同时沉默,胤禟跪在地上攥着拳头紧低着头,良久之后,胤礽轻叹了叹气,道:“老九,当初你不顾自己安危去罗刹国救爷,爷一直记在心上。” “那是臣弟应当做的。” “罢了,最后一次,爷还你这个人情,但若是……” “臣弟会看牢了额涅,不会再让她惹是生非碍二哥的眼。”胤禟斩钉截铁回道。 “行了,你下去吧。” 胤禟暗暗松了口气,谢恩过后站起了身,退下去之前想了想又说道:“二哥,我当初去罗刹国救您是发自真心的,不是想以此想您讨要什么。” “行了,”胤礽无奈笑了起来:“爷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放心,之后……你亲王的位置是跑不了的。” “那……” “你还想说什么?” 胤禟摇了摇头,他原本想问胤礽会把胤禩和胤俄两个怎么样,不过想到他连胤禛几个也手下留情了,对那俩就更不需要自己瞎操心,便也就没有再说,退了下去。 276、登基 一辆低调不起眼的马车从恭王府驶出,缓缓向着行宫而去。 大半个月过去街道上似乎又渐渐热闹了起来,胤禔推上车窗,转头看一眼一边闭着眼满脸严峻一副视死如归之态的常宁,轻笑了笑,安慰道:“五叔不用紧张,皇上召见您想必是有事情要与您说,必然不会为难了您。” 常宁依旧闭着眼,并不答他,心里却十分清楚,要召见他的不是康熙是胤礽。 如果说之前他还抱着一丝希望,但这大半个月过去,他被人寸步不离地盯着不能出府门,外头皇上病重皇太子处置乱党接管朝事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到如今,便已经心中明了,太子已经彻底得了势,再由不得他说不了。 胤禔见他这般叹了口气,与他解释:“皇上本来传了您和伯王一块前去,不过五叔也知道大伯病得比皇上还厉害些,就只能作罢了。” 这当然不是实话,胤禔心里清楚,常宁也猜得到,若非福全病重不起不能管事,他们大概也没有这么顺利能成事,当真是天时地利都在眷顾他们。 到行宫之后,正如常宁所料,他没有见到康熙,被人带进去之后,接见他的那个却是胤礽。 常宁跪了下去,一言不发,胤礽站在窗边,怔怔看着窗外灿烂得耀眼的春景,良久,才慢慢开了口:“五叔可是都想通了?” “太子爷要奴才做的事情,奴才不敢不从,只求太子爷……” “五叔都别说了,”胤礽缓声打断了他的话:“五叔的难处我都知道,只要五叔肯帮我这一回,我不会为难五叔,也不会为难五叔府上的人。” “……奴才谢太子爷网开一面。” 当日,皇上急召太子爷、恭亲王、淳郡王、步军统领托合齐密谈两个时辰,之后太子迁回宫,连夜搬进乾清宫,俨然入主之势的消息便已经传遍了朝野上下,种种揣测背后已经有人猜到了真相,江山要易主了。 又当日晚,所有在京不入八分公及以上宗室王公,四品以上部院官员都收到了明早卯时皇太子代皇上开大朝会的通传。 有人激动难耐,有人彻夜未眠。 黎明过后,卯时到,王公朝臣齐聚乾清门,三声净鞭后,升御座,众臣鱼贯而入。 端坐在御座之上的人是皇太子,群臣齐下跪叩首,没有过多的废话,左手侧常宁转过身面对众人,缓缓展开了手中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即位四十有二年矣,海晏河清,天下升平。民有所安,万邦咸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朕凉德之所至也。而今朕自知己年迈之人,不久于天,今虽以寿终,朕亦愉悦至。太子胤礽,自幼而立。仁孝天植,睿智夙成。品孝贵重,深肖朕躬。文治武功卓着,堪为众子典范,必能克承大统。此江山社稷,任由他持,必不负列祖列宗。使胤礽继皇帝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常宁的眉微蹙着,即使念的是禅位圣旨语气依旧很平淡,话音落下之后便是一片死一样的沉默,没有人动,也没有人敢质疑。 片刻之后,胤佑和雅尔江阿两个最先跪了下去,反应过来的众人一个接着一个跪下,原本还有犹疑的在这样的大势所迫之下也跟着跪下匍匐了下去。 最后,常宁道:“昨日皇上召见本王、淳郡王和九门步军统领,口传圣谕禅位皇太子,拟写传位诏书,并交由本王当众宣读。” 话说完,常宁转回身,朝着御座之上的胤礽跪了下去,朗声道:“奴才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落下,众人再不敢怀疑,跟着拜倒,山呼万岁。 胤礽闭了闭眼,嘴角的笑意终于是慢慢扬了起来。 登基大典就在第二日,一切事宜由礼部操持准备。 朝会结束之后,已经换了身份的人回了西暖阁去,胤禔正无聊地在翻架子上的兵书,见了胤礽进来,赶紧将手里的书塞回去,笑着迎上前去,跪下就行了大礼:“奴才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礽挥了挥手,让一众人都退了下去,带上了门,却没有让胤禔起。 慢慢绕着恭敬跪在地上的人转了一圈,才终于是笑了:“你说这话,似乎没有多少诚意。” 胤禔抬起头,笑看着他:“要如何才算有诚意?” “行个三跪九叩大礼给爷看看。” 胤禔失笑:“陛下,等到明日您登基,满朝文武都要与你三跪九叩,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胤礽撇了撇嘴:“别作了,起吧。” 胤禔站起身,揽过胤礽的肩,颇有些遗憾感叹:“可惜方才没有在外头看到你的英姿……” 胤礽顺手一推,将之推到榻上,欺身上去,捏住了胤禔的下巴,眯起了眸,促狭的目光在他的脸上肆意逡巡:“如今,朕是皇帝,你却是个见不得光的黑户,不如,朕把你收入后宫,你做朕的皇后如何?” 胤礽的语气里满是调戏的笑意,胤禔听得愣了一愣,欣然应允:“好啊,只要你肯下明旨册封,十六抬大轿把我抬进宫,我就算给你做皇后又如何?” 被胤禔这么厚脸皮地一呛,胤礽反倒是无语了,最后拧了他的鼻子:“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原来陛下不过是随口戏言,并非出自真心,枉我还信以为真,错信陛下的花言巧语……” “够了你!”胤礽终于恼羞成怒。 笑闹过后,贾应选带着几个太监捧了内务府赶制出来的皇帝朝服进来,请示胤礽是否要试穿。 “我来。” 胤禔起身接过,在胤礽面前比划了一番,才亲自伺候着他一件一件换了上,最后拉着人往落地大镜前站定,从身后揽住了他的腰,看了片刻,偏过头亲了亲他的脸:“你穿这身衣裳还真是好看,我的陛下。” 这是明日登基要穿的朝服,虽是昨日才吩咐内务府赶制出来的,倒也合身,胤礽对着镜子细细看了看,也比较满意,最后反手拍了拍身后人的脸:“你不是在行宫里伺候老爷子?怎么又跑这里来了?” 说起这个,胤禔轻叹了叹气:“等明日看你登基之后,再去吧,反正他也不乐见我。” 自那日与康熙把事情都挑破了之后,这半个月胤礽虽一直都在行宫里处理政事,却再没去见过康熙,倒是叫了胤禔来,让他去伺候。 胤禔其实很无奈,康熙见了他要么喝喝骂骂要么就压根不搭理他,一开始还不肯用膳不肯喝药,最后是胤禔陪着他绝食了三日,康熙自己先撑不住吃了东西,自那之后康熙倒也不寻死觅活了,对胤禔却依旧是爱答不理,动气了则摔东西或者破口大骂,但无论他怎么闹腾,胤礽就是不去见他,全让胤禔一个人应付,这半个月,于胤禔来说,才是真正的度日如年。 对胤禔的无可奈何,胤礽心里一清二楚却没有说过,只是今日看到镜子里映出的他因为日夜伺候康熙不得休息生出的浓重黑眼圈,一时间又有些不是滋味,转过身与胤禔面对着面,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慢慢摩挲上了眼睛下乌黑的一圈:“我知道让你这么伺候他很为难,但是……换了其他人我不放心,就当是我们欠他的,为难你了……” “别说了,”胤禔打断他的话,轻笑了笑:“为你分忧我乐意得很,别说这种话。” “他那里,可是已经知道了我今日宣读圣旨,明日就要登基?” “应当还不知道吧,没人跟他提过,不过,也是迟早的事情。” “等再过个把月,我就下旨把你从盛京召回来,到时候你就不用再这么东躲西藏偷偷摸摸。” “行了你,我现在又不在乎这个。”胤禔心说着如此偷偷摸摸东躲西藏要见胤礽反倒方便,其实也是个好事才对。 胤礽点了点头,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悱恻缠绵。 第二日早,礼部尚书奏登基大典事宜已准备就绪,奏请即位。 卯时,胤礽至保和殿降舆,先到中和殿升座,各级官员依次行礼,礼毕,御太和殿,官员各就位,升宝座。 礼乐奏响中,胤礽抬脚一步一步走上石阶,步伐沉稳,身形挺拔。 转身面对群臣,一身明黄色朝服的新任皇帝陛下在御座上端坐下去,阶下三鸣鞭,群臣行三跪九叩大礼。 胤禔换了身侍卫服混在一众御前侍卫当中,也随着众人一起跪下、叩首,心甘情愿。 偶然间抬眸,似乎对上了胤礽不经意扫过来的目光,默契地相视一笑,低着头的百官群臣无人得见,这一刻,皇帝陛下脸上发自肺腑的灿烂笑意。 277、挟持 胤礽登基的消息到底还是传进了康熙的耳朵里,虽然现下康熙身边伺候的人都是胤礽的人,但和他一同被软禁的德妃和宜妃两个却没被限制去看他,当然这俩其实也接触不到外人,只是胤禟去探望宜妃时,被她一番逼问之下,承认了胤礽已经当了皇帝,然后康熙就通过宜妃的口,知道了自己已经被奉为了太上皇。 胤禔进门时,康熙正在大发脾气摔东西,糙了东西见人就砸,一众奴才吓得缩在角落里直哆嗦,想劝不敢劝。 这半个月胤禔已经见识了很多回康熙这般失态的样子,他已经彻底没了从前八风不动成竹在胸不露声色的帝王风范,现在的康熙,不过就是一个濒临崩溃的疯子。 胤禔看着心下有些不忍,大步走上前去,当下就被迎面来的椅子砸中了额头,想要伸手挡住已经来不及,鲜血顺着额头滑落,胤禔不管不顾地迎上前去,夺了康熙手里又想砸向自己的花瓶扔了,用力按住了他,厉声呵斥跪在地上的奴才:“都愣着干嘛!滚过来扶住太上皇!” 一听‘太上皇’这个称呼从胤禔的嘴里说出,康熙气得双目赤红,伸脚就踹向他,胤禔生生挨下这一脚,然后反手施力道,用力将之按到了榻上。 几个奴才硬着头皮闭着眼睛手忙脚乱地上来按住康熙,康熙闭起眼,从未如此难堪过,良久,终于是泄了气,沉声道:“放开朕。” 按着他的奴才不敢松手,纷纷求救一般目光看向胤禔,胤禔皱着眉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手脚麻利的小太监迅速整理了被康熙砸得一团糟的残局,躬身退了下去。 门阖上之后,康熙才冷眼看向胤禔,问道:“胤礽真的登基了?” “是。” “他怎么处置的胤禛胤祥几个?” “十四弟上奏将恪郡王和十三阿哥密谋之事公之于众,皇上在登基前两日,已经以太上皇的名义下旨革去了恪郡王爵位,如今已经将俩人送回了府上,圈禁了起来。” 康熙哂了一声:“你呢?他下旨召你回来了?恢复你的亲王爵位了?” “……尚未。” “叫他来见朕。” “皇上才刚登基,诸多事情亟待处理,怕是腾不出空……” “朕说,叫他来见朕。”康熙闭着眼睛,强压着喷薄而出的怒气,沉声又一次重复。 胤禔低下了头,坚持不从:“请太上皇不要为难儿臣。” “你滚吧,朕不需要你来伺候。” 胤禔看他这副样子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自己头上的伤也要处理,便也不再坚持杵在这里,告退了下去。 出门之前,康熙却又突然出声,道:“胤礽贵人事忙架子大朕见不上,你去给朕把弘晳叫来。” 见胤禔犹豫着不答,康熙嗤道:“怎么,弘晳也忙到连见朕这个汗玛法一面都没有空吗?” “儿臣这就去叫他来。” 胤禔下去草草包扎了一番就出了行宫回了宫里头去,他现在的身份是胤礽的御前侍卫,要出入皇宫也方便,即使有人认出来也只是心有疑虑不敢多说罢了。 胤禔在外头候着,一直等到胤礽召见的官员都退下了,才进了门去见他。 胤礽一眼看到他脑门上缠着的扎眼的白布,当下停了手里的笔,起身迎了过去:“你怎么回事?脑袋上这怎么弄的?” 胤禔无奈苦笑:“拜太上皇所赐。” 胤礽眼神一沉,转瞬即逝,将他按到椅子里坐下,叫了人去传了心腹太医来。 胤禔拍拍他的手安慰他:“没事,皮肉伤而已,对了,他一直吵着要见你,我没答应,后来说要见弘晳……” “你答应了?” “嗯。” 胤礽想了想,吩咐贾应选:“派人去东宫传话,派几个人跟着,随太子一块去西苑行宫给太上皇请安。” 胤礽登基的当日就册封了皇后分封了三宫六院,之后第二日又紧接着下了册皇太孙为皇太子的圣旨,胤礽对自己的儿女是十足大方,弘晳册了太子,弘晋了封了亲王,宝珠也给了固伦公主的封号,如今他自己入主了乾清宫,弘晳自然也从毓庆宫搬去了东宫。 贾应选应声退下,胤礽却又叫住他,叮嘱道:“派个人去与十五爷说一声,叫他随太子一块前去。” “嗻。” 太医来了上了药重新包扎过,说没有什么大碍过些日子结了痂就能痊愈,胤礽松了口气,让之退了下去。 胤禔摸了摸自己被砸到已经缠了厚厚一圈白布的地方,无奈道:“别紧张了,我无事。” 胤礽皱着眉看着他缠着布的脑袋略显滑稽的样子,有些可笑更多的是心下不是滋味。 知道胤礽这是在心疼自己,胤禔故作轻松地安慰他:“真的没事。” 胤礽点了点头,拉过他的手慢慢摩挲着,低垂下了眼,沉默了半响,道:“要不,我还是去见见他吧。” “你不是不想见他吗?” “……迟早要见的。” 胤禔轻叹气:“保成,你不是不想见,是不敢见吧?” “……” “心中有愧?” “不知道……” 那就是了,胤禔一直都知道胤礽对康熙的父子之情很复杂,即有怨又有愧,个中滋味,外人又哪里说得清楚。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还是去见见他吧,总得把话说清楚了,我陪你一块去。” “真的……要去?” “去。”胤禔肯定道。 胤礽抬起头,静静看着胤禔,半响之后,终于是轻叹着点了头。 行宫。 弘晳从马车上跳下来,转头冲身后跟下来的胤禨道:“十五叔,汗玛法怎么一直在这里养病,都不回宫的,我们今日将他接回去吧?” 胤禨跟下来,低声提醒:“太子爷,您现下是太子了,更要注意自己的仪态,不能这么蹦上跳下的,至于太上皇……他病了,不便迁回宫,皇上才让了他在这里养病。” 弘晳微撇了撇嘴,没有再说,抬脚进了门去。 康熙是真的养病退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胤礽自然不会让这俩知道,但其实俩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数,尤其是弘晳,先前他一直跟随康熙左右,对康熙和胤礽之间的暗潮涌动其实都看在眼里,不过是从来一派天真装着不懂不说而已。 至于那些身为储君应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从小耳濡目染,皇太孙也做了好些年了,又哪里需要胤禨来提点,弘晳心里,其实亮堂得很。 康熙歪在榻上闭目养神,一直到弘晳和胤禨进来跪下请安才慢慢睁开了眼。 眼珠子缓慢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弘晳身上,康熙抬起胳膊,冲他招了招手:“弘晳,你过来。” 弘晳想上前,被胤禨拖住了手,胤禨不着痕迹地拉住他,对康熙道:“汗阿玛传太子前来,可是有何事?” 康熙不理他,再次向弘晳伸出手:“你过来。” 弘晳转头冲用力拽着自己手的胤禨摇了摇头,轻抽出手,跪着往前挪到了康熙跟前去,抬起头定定看着他:“汗玛……” 话没说完,就被康熙用力按着肩膀拖了过去,只瞬间,一只手就已经掐上了他的咽喉。 胤禨面色大变,震惊地看着眼前变故,回过神就想扑上去,被康熙喝住:“别过来!” 一众见状想上前救人的奴才也顿住了脚步,康熙收紧手慢慢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弘晳双手攀着他的胳膊,想挣脱,但他毕竟只是个十岁大的孩子力气实在是有限,被康熙掐着脖子半点动弹不得,很快就几乎喘不上气来,双脸憋得通红。 “汗阿玛您要做什么!”胤禨气急败坏地失态大喊。 “去把胤礽给朕叫来!要不朕现在就结果了他的皇太子!” “您放开他!他快喘不上气来了!” “去给朕把胤礽叫来!同样的话别让朕说第三遍!”康熙似乎是疯了一般,双目充血,咬牙切齿。 胤禨眼见着弘晳脸色越来越红,眼泪都被逼了出来,大张着嘴却呼吸越来越困难,咬了咬牙,哪里还顾得那么多,丢下句“您不要伤害他我现在就去请皇上来”之后爬起身就跑出了殿外去。 胤禔陪着胤礽低调出宫,只带了几个贴身侍卫,马车在行宫门口停下,胤礽才下车,就撞上了慌慌张张正跑出来的胤禨。 胤禨见到胤礽愣了一下,当下就跑了上来,也顾不得礼节了,焦急道:“皇上!您快去救太子!太上皇他挟持了太子说是您不出现他就掐死太子!您快去救他啊!” 胤礽和胤禔闻言错愕,然后几乎是以跑的速度大步进了行宫里面去。 278、心结 胤禨跑出去之后,康熙颓然地松开了钳制住弘晳的手,弘晳咳了几声,抬起头眼巴巴泪汪汪地看着他:“汗玛法……” 康熙皱起眉,不悦低喝:“哭什么?你几岁大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一点储君的样都没有!你阿玛小时候……” 话说到一半康熙却又说不下去了,想起胤礽的大逆不道之举就几乎气得他浑身打颤,不过这么一说,他自己却也回想起来,似乎胤礽跟弘晳这么大的时候一早就没了这般娇憨天真之态,再想到他自己说的八岁就开始算计的那些话,康熙又着实是气不打一处来。 弘晳被他这么训了一顿,乖乖就收了眼泪,破涕为笑拉住了康熙的手:“汗玛法,我不疼。” 康熙摸摸他的脑袋,轻叹了叹气。 其实方才康熙掐着弘晳的时候根本没有用多大力气,弘晳这小鬼完全是配合着他在做戏罢了,俩人心照不宣,被骗的只有那几乎快惊傻了跳起来就冲出去找人的胤禨。 胤礽和胤禔匆匆进来之时,弘晳正趴在康熙腿边轻声和他说着话,看不出半点异样。 俩人同时松了口气,胤礽蹙着眉走上前去,沉声问道:“汗阿玛急传儿臣来,可是有何要事?” 康熙慢慢抬起眸,一眼就看清楚了胤礽身上那从前只有自己才能穿的皇帝常服,眸色一沉,转瞬即逝,冷声道:“你倒是终于肯来见朕了。” “汗阿玛有何事便请直说。” 胤禔轻拉了拉胤礽的袖子,想提醒他语气放缓和些,下一刻,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将至,眼角余光瞧见胤礽身后似乎有人正扑过来,当下也来不及多想,用力扯过胤礽反手一推,再一脚踹过去,一声惨叫之后,向前栽倒在地的人正是宜妃,手里还握着把锋利的匕首。 方才他们几个匆匆忙忙进来,奴才们都退了下去,也没人注意到宜妃是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进门来的,更没想到她身上会藏了刀子,这个女人显然是真疯了,见了胤礽就不管不顾地上来想要行刺,幸得胤禔机警。 被踹倒在地的宜妃咬紧了牙,没等众人回过神,就再次攥紧了手里的匕首扑起身朝着近在眼前的弘晳刺了过去。 弘晳还沉浸在胤礽差点遇刺的震惊中全无反应,完全没想到自己已经成了宜妃的下一个目标,再之后,瞬间就被康熙拉着护进了怀里,康熙掩住弘晳的身子侧身一挡,宜妃的刀子就这么刺进了他的胳膊里。 紧咬着牙的康熙只瞳孔微缩了一下,连哼都没哼一声,倒是回过神来的弘晳拉住了他的手惊慌地大喊了起来:“汗玛法!” 胤礽大步走上前,扯起宜妃狠狠一大巴掌就扇了过去,宜妃被他扇得当下嘴角就滑下了鲜血,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来人!”侍卫进来之后,胤礽厉声吩咐:“将这行刺太上皇的毒妇拉下去,革去封号,就地正法!” “皇上!奴才是为了您!都是为了您啊!”宜妃嘴里大喊着,被侍卫毫不客气地拖了下去,康熙皱了皱眉,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拉下也没有搭理。 “去传太医来,”胤礽吩咐胤禨:“你把弘晳先带回去。” 胤禨不敢多说,这就拉着弘晳先退了下去。 太医匆匆而来,给康熙上药包扎,说是皮肉之伤没有伤到不骨头,不是大事,胤礽松了口气,让之再去开些补血的内服药来,就让人退了下去。 大殿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之后,康熙疲惫地倒在了榻上闭起了眼睛,胤礽犹豫了一下,在康熙面前跪了下去,低声道:“汗阿玛叫儿臣来,儿臣来了,汗阿玛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沉默片刻,康熙才缓缓开了口:“你打算如何处置朕?” “汗阿玛言重了,儿臣说过汗阿玛做太上皇颐养天年,儿臣会尽心奉养您。” 康熙冷嗤:“你把朕软禁在这里,不让朕见外人,就是你嘴里说的尽心奉养?” “汗阿玛不愿意待在这里,儿臣可以送汗阿玛去畅春园或是再给您建过一座新的园子,汗阿玛要是觉得闷,儿臣有空就来陪您,也会让大哥七弟九弟他们来……” “够了!”康熙听不下去地喝道:“朕问你!现下你得到你想要的了,你高兴了?满意了?!” “皇帝之位不好坐,儿臣心里明白,汗阿玛您是明君,儿臣会努力向您看齐,不会让您失望。”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汗阿玛就当是儿臣被权力蒙蔽了眼,”胤礽自嘲:“那个位置太诱人了,儿臣也是凡夫俗子禁不住诱惑,汗阿玛要怪要怨儿臣都认了,但自古成王败寇,汗阿玛您输了,儿臣赢了,您就算心有不满不服到了这一步,您也同样只能认了。” “你这是强词夺理!” “儿臣只是实话实说。” 一旁一直装透明人的胤禔头疼地拉了拉胤礽的袖子,他是要胤礽来说几句好听的安慰康熙的,不是要他来再次激怒他的。 胤礽不着痕迹地与他撇开距离,用力抿了抿唇,到底是放缓了语气:“儿臣知道汗阿玛虽然一直对儿臣有猜忌,却从来没有真正狠下心来办了儿臣,如此才给了儿臣可乘之机,若是换了其他人,怕是稍有异动一早就已经被汗阿玛拿下了,说到底,儿臣能够成事很大程度是因为汗阿玛您对儿臣的心软,儿臣今日能跪在这里对着汗阿玛说这番话,其实应该窃喜偷笑才是。” 康熙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倒是意外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沉默了下去闭着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 胤礽继续说着:“这些日子汗阿玛兴许一直在后悔,后悔没有早一些对儿臣下手,才让儿臣抢了先机,只是儿臣这个乱臣贼子已经做了,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退缩过,即使背上千古骂名,儿臣也认了,汗阿玛骂儿臣的那些话,儿臣不敢否认半分,只是事已至此,儿臣走不了回头路也不可能会走,汗阿玛如今就算把刀架在儿臣脖子上,儿臣也只能拼死一搏,不是生就是死,这是儿臣自己选的路,天打雷劈也是儿臣自己找来的。” “所以……你这是死不悔改了?” “是。” “错了也不悔改?” “对汗阿玛来说,儿臣是做错了,但儿臣不会改。” “以后也不后悔?” “绝不。” 康熙用力攥紧了身下的榻沿,良久之后,又慢慢松开了手:“若是他日有一天,弘晳也这般对你……” “只要他有那个本事做得到,儿臣退位让贤也无妨。” 不知何时刮进来的风敲着窗棱唰唰作响,沉默的大殿里除了风吹打窗户的声响再无其他,胤禔微蹙着眉低着眼不想插话,胤礽该说的都说了也不想再说,康熙紧闭着双眼靠在榻上一动不动。 “……你回去吧,”许久,康熙终于是叹着气呐呐道:“你赢了,朕输了……你回去吧。” 胤礽用力握了握拳头,跪着往后退开一些,依旧如那日一般,跪直身,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后,之后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推门出了殿外去。 大殿外的春光灿烂得近乎刺眼,胤礽顿住脚步,在廊下站定久久不动,半响,缓缓闭起了眼一声轻叹,嘴角的弧度却慢慢扬了起来。 三个月后,恭亲王常宁突然病重,不消三日就溘然离世,消息传回宫里之时胤礽正在案前批示奏折,也只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淡然吩咐:“示下礼部,按制办后事便是。” 禀消息的官员领旨退了下去,胤禔才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靠在案边抽走胤礽手里的折子:“你也未免太淡定了吧,五叔王去世,你连装都不装一下。” “早就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好稀奇的,”胤礽撇了撇嘴:“他怕是自己也日日惴惴难安,如此正好解脱了。” “你啊……”胤禔无奈叹气。 胤礽挑起眉看他:“觉得我心太硬了?害怕了?” 胤禔笑着摇了摇头,胤礽的心才不硬,他心底最深处那一块,一直都是软的。 恭亲王去世后不消二十日,一直重病不起的裕亲王也不出意外地薨了,胤礽给下的示意依旧是按制操办后事,也遣了弘晳代自己分别去两府祭拜过,事情便算了了。 康熙那边,从那日之后就没有再闹腾过,每日用膳用药也不再需要人苦劝,偶尔还会去园子湖边逛逛也没人拦着,胤禔依旧是日日亲自前去伺候,虽然康熙依旧对他爱答不理,倒也和颜悦色了许多。 福全和常宁去世的消息胤禔没有跟康熙提过,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提,康熙心里却大抵有数,只是也不愿提起罢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春去秋来,一场大雪之后转眼又入了冬。 康熙的心态虽然平和了许多,到底身体还是撑不住,又一次病倒了。 胤禔看着喝过药已经睡下似是睡熟了的人,莫名觉得眼眶一热心下不是滋味,这近一年的时间,康熙以他所能看得见的速度迅速苍老了下去,从前意气风发算来至少还有二十年好活的人如今却已然是满头青丝,有如垂垂老者一般。 虽然他没有再说过,但胤禔知道康熙心里一直都郁结着一块,心结难解,从来就没有想通过,自然也放不下。 轻握住他的手,胤禔一声叹息,终是慢慢道:“汗阿玛,儿臣,给您讲个故事吧……” 279、驾崩 笔提起又放下,连着几次,胤礽心绪不宁,连批阅奏折也没了心情,转头看一眼窗户的方向,透过模糊的玻璃只能看到外头皑皑白雪,再无其他。 贾应选体贴地帮他换了杯热茶,低声问道:“皇上可是觉着冷了?可要奴才叫人将地炕再烧热一些?” “不用了。”胤礽摇了摇头,再次提起了笔。 半响过后,见笔尖滴下的墨汁已经污了手下的折子,胤礽才愣愣回过神,终是投降了,问贾应选:“大爷去行宫有几个时辰了?” “快三个时辰了。” “这两日天气似是又冷了些,太上皇那边……” “皇上放心,太上皇的寝宫里地炕一直是烧着的,火盆、熏笼也都添齐了,内务府上个月就多拨了一批人过去伺候,冬衣冬被也都足够换。” 胤礽微颌首,却依旧微蹙着眉,心里七上八下地就是不得平静下来。 贾应选心下一声轻叹,这样的话几乎每三两天他就要与皇上说一次,只是说得再多,似乎也都是无济于事。 明明心里担心紧张,却又几乎没去行宫探望过,贾应选实在是猜不透也不敢猜,胤礽这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其实胤礽自己心下也矛盾,从那回他去行宫看过康熙一次,之后几乎是一个月也才去个一两回,每一次父子俩相对无言俱是无话可说,反倒是越来越尴尬,到如今他都觉得去行宫于他来说像是一种心理上的折磨一般。 还不如不去。 半个时辰之后,匆匆来了人跪下禀报:“皇上,您去行宫一趟吧,太上皇他怕是……不行了。” 胤礽愕然,在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时候,手指已经不自觉地开始微微颤抖:“你说什么……” “大爷派奴才来请您现下就过去,说是……请您去见太上皇最后一面。” 回过神的胤礽猛地站起身,当下就吩咐贾应选:“派人去各府上通知,太上皇子嗣,宗亲王公,二品以上官员全部去行宫外候着。”之后便没有耽搁,大步出了门去。 胤礽步履艰难地出现在寝宫门外之时,胤禔正跪在床边握着康熙的一只手,伏在他耳边与他低声说着话。 “汗阿玛您再等等,胤礽他就快来了……”胤禔低声安慰着,刻意压抑着自己语气里的哽咽。 康熙艰难地咽着气,眼睛一闭一合,说话都困难,听了胤禔的话,也只是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胤礽眼睛一红,大步就走上了前去,在床前跪下,拉住了他的手,失态地喊出声:“汗阿玛……” 康熙转过头,勉强睁开眼看着他,见他双眼通红,眼里蓄满泪水,胤礽惊讶得几乎说不出来,胤禔轻叹一声,默默退了下去。 “保……成……,是朕……朕对不住你……” 心中一酸,眼泪就这么不自觉夺眶而出,胤礽埋首在康熙手上,终是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两刻钟后,胤礽推门出来,已经恢复了镇定之态,除了眼眶依旧红着看不出半点异样,胤禔站在门边担忧地看着他,胤礽摇了摇头,吩咐门外守着的侍卫:“传所有太上皇子嗣、亲王、郡王和殿阁大学士,太上皇要见他们。” 侍卫领命下去,胤禔闻言面露诧异之色,胤礽再次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事。”嗓音低哑,显然方才在里头是哭过的。 胤禔轻叹:“保成……” “一会儿你也进去吧,跪在角落里别让人注意到就行。” “好。” 从胤礽派人去各府通传,宗亲朝臣齐齐跪在行宫之外起,众人心里就已经有了数,太上皇怕是要宾天了,只是谁都没想到,近一年没在人前露过面的太上皇,会在这个时候一下传这么多人进去。 不管心里再怎么惊疑,被点了名的一众依旧是一块随着胤礽进了寝宫里头,隔着帘子跪了一地。 许久,躺在床上的康熙才慢慢开了口,断断续续地说着,却全是要众人尽心全力辅佐新君的话。 胤礽垂着眼跪在最前面没有人看得到他现下面上的表情,身后原本各怀心思的众人这会儿却俱是诧异不已,连胤佑、胤禟几个也禁不住再三将视线投向胤礽的背影,揣度着他到底是与康熙说了什么,竟然能让他在最后当众这般为自己说话。 但无论如何,这样于胤礽来说,都是件大好事就是了。 “大清江山交予你,必不负朕之所托,安社稷,利万民,传承千秋……” “儿臣定不辱皇命!”胤礽沉声应下。 与胤礽说完最后一句,康熙如释重负地慢慢阖上了双眼,大殿里的哽咽声渐大,有人开始抽泣痛哭,胤礽闭上眼,眼角湿意却遮掩不去。 胤禔匍匐下身,终究也是满面泪水。 太上皇驾崩,梓宫当晚就运回了宫,安置乾清宫内,之后便是彻夜守灵、祭奠。 在康熙驾崩的第二日,胤礽下了圣旨召胤禔回京奔丧,一直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人终于是恢复了本来身份,光明正大地出入乾清宫祭拜为康熙守灵。 眼见着胤礽几乎日夜不合眼地跪在灵柩之前一言不发,不过短短二十日就瘦了一大圈,胤禔苦劝无果,只能随他一块。 二十日后,康熙梓宫运往景山寿皇殿,只等择日出殡下葬。 从景山回来的路上,胤礽将胤禔叫上马车,这些天来头一次私下里单独与他说话,胤禔问他:“那日你跟他说了什么,他最后竟然愿意当众说那些话?” 胤礽的皇位来得不光彩,即使让胤禛几个替他背下了谋朝篡位的黑锅,私下里免不得有人诟病说闲话,但康熙临终之前召见众人,既有宗亲又有外臣,叮嘱所有人竭力辅佐胤礽的举动,无异于给他正名,太上皇被皇上软禁的传言也不攻自破,从此便再不敢有人质疑他的皇位来路不正。 胤礽苦笑了笑,反问胤禔:“是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才对吧?” 胤禔轻叹气:“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与他听了。” 胤礽一愣,随即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从前那些……” 胤禔点了点头。 “他信了?”想来也是匪夷所思。 “我本也只是当故事说与他听,他竟然全都听进去了,而且半点没有质疑,我跟他说你,说我,说老八、老九他们,他听了一直在叹气,”胤禔说着忍不住莞尔:“你说是不是很稀奇,后来我想着,许是人之将死,能看到一些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也说不定,也许我说的故事于他不再是故事,而是当真……” 胤禔没有再说下去,不管怎样,康熙已经驾崩,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胤礽闻言久久不语,眼里神色复杂,胤禔顿了顿,又说道:“他说,从前对我太苛责了,说等你把我召回来之后要我以后用心辅佐你……现在你说吧,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他说对不住我,”胤礽苦笑:“说让我不要怨恨他,其实……我有什么好怨恨他的,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他是君是父,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何况我自己身上的过错也推卸不掉,他也有他的无可奈何……他还说,这一次就当还了我,让我好好做这个皇帝别让他失望。” 胤禔轻笑:“果然是这样,如此也好,也算解了他的心结,也解了你的心结。” 胤礽道:“还有就是……他要我善待那些兄弟,包括老四他们。” 胤禔闻言倒并不意外:“你打算怎么办?” “……再说吧。” 胤禔没有再问,沉默片刻,伸手过去握住了胤礽的手:“这一回,再没人敢质疑你了,也给以后省了麻烦。” 胤礽回扣住他的手,用力握紧:“以后,都靠你帮我了。” “乐意至极。”胤禔笑着应下。 胤礽的唇角轻扬起,这些天来一直苍白消瘦的脸上终于是有了一丝笑意。 出殡那天才刚过了正月,漫天雪花夹杂着黄纸,宗亲朝臣几乎倾巢而出,送葬队伍浩浩荡荡长达十几里,胤礽被冻得直哆嗦,却坚持不要暖手炉,亲力亲为事事躬亲。 最后这一程,他要亲自送他的汗阿玛上路。 从送殡出京到梓宫入地宫足足折腾了几日,一直到地宫门在众人面前缓缓合上,胤礽才闭着眼睛长出了口气,事情终于是了了。 从今以后,天下就真的都是他的天下了。 康熙驾崩的时间是近年底,胤礽登基之后一直没有改年号,依旧以康熙四十二年记,这个年自然是过不了了,倒是从正月新年起,正式改元,记为,世济元年。 ——卷五·谁主江山·完—— 卷六:盛世天下 280、巨剑 康熙下葬半个月之后,胤礽下旨分封众兄弟,胤禔恢复了爵位,胤祺、胤佑、胤禟晋了亲王爵,年岁小的几个也各自有了贝勒贝子爵。 除了之前被坐实了谋反篡位的几个。 胤祯因上奏检举揭发将功补过,被网开一面没有追究,胤礽也很大方地给了他一个贝子爵,还让他把德妃接去了府上奉养,却不过胤禛的王爵在胤礽登基之前就已经以康熙的名义下旨革了,之后就和胤祥一样圈禁在了府上,对于这两人的处置,胤礽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 皇太后晋了太皇太后,康熙的后妃有生育的都随皇子搬出了宫共聚天伦,无子女的也全部妥善安置,留宫中颐养天年,郭络罗氏因为行刺胤礽和弘晳最后刺伤了康熙被处死,胤礽到底是没做到对胤禟的承诺,虽然他倒是没觉得自己做得不对,胤禟和胤祺面上没多大反应,心里也难免不好受,但说来他们也没理由埋怨胤礽,说来说去都是郭络罗氏自己作死的。 郭络罗氏显然是不能随葬景陵妃园寝了,胤礽让人给她留了全尸,交给胤禟两兄弟,让他们私下另择了地方低调下葬。 十四岁的十五阿哥胤禨也有了贝勒爵位,因为想让他多陪着弘晳一块念书,且胤禨也还没大婚,胤礽便没有让他出宫开府,依旧留在宫中阿哥所住,胤禨的额涅,胤礽的小姨娘赫舍里氏自然也暂留在了宫里,搬进了慈宁宫,从贵妃晋位了皇贵妃,又升了一级,成了皇贵太妃。 至于某个才恢复亲王爵位的人,则成了乾清宫的常客,日日一待几个时辰与皇上商讨政事众人已是习以为常,隔三差五地留宿乾清宫也早已见怪不怪,反正,皇上的事情,做臣下的,还是不要议论太多得好,而且现在这位皇帝的脾气,比起先帝爷,实在要臭不少性子也狠了不少,为了头上乌纱项上人头,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乾清宫。 胤禔在门外候着,一直到胤礽召见的官员都退了下去,才慢悠悠地晃了进去,手里抱着个纯黑色浇漆长木盒子,在胤礽面前的桌案上放下。 胤礽怀疑地看了一眼,好奇问道:“这什么?” 胤禔努了努嘴:“来恭贺皇上改元登基的外国使臣代他们国君送上的贺礼。” 胤礽修长的手指抚过去,在漆盒上叩了叩,搭上了盒子正前方中心的金扣,轻轻一掰,盒盖推了起来,红色的绒布上头是一柄剑身长达三尺多剑刃泛着锋利寒光的长剑,胤礽有些诧异地伸手比了比那足以双手横握的长剑柄,小心将之握了起来。 倒是没有想象中的沉,一只手也能握紧,顺势比划了几下,因为剑身太长,胤礽用不习惯,又将之搁了回去。 胤禔笑着解释:“这种剑叫维京巨剑,是瑞典国王送给你的。” 瑞典国王? 胤礽挑起眉,想起来了:“你是说那个瑞典国储君?” 那个他们在罗刹国王宫里遇到,向他讨了三个条件,将他们送出莫斯科城的有趣少年。 “嗯,”胤禔点头:“他从莫斯科回瑞典去没多久就即位了,现在是瑞典国君查理十二世,彼得那边折腾了几年,那个反瑞同盟倒是成了,三年前跟瑞典开战,瑞典赢了,他们输了,同盟也散了,不过我看着也只是暂时停火,迟早还得再打起来。” “跟我们似乎没什么关系……”胤礽随口说着,这剑虽然不合用,样式倒是不错,这便叫贾应选搬了个剑架来,将之摆放在了西暖阁里,做个摆设也好。 胤禔看着那剑,轻敲了敲下巴,总觉得自家的皇帝弟弟太能招蜂引蝶了,彼得皇帝,还有这个查理国君,似乎个个都心怀不轨啊…… “想什么呢?”胤礽眼睛横向他。 胤禔干笑了笑,道:“使臣还转了查理十二的话给你。” “什么?” “皇帝陛下答应过他的三个条件,还欠了两个,依旧是他当初那句,不论十年二十年,只要他想到了,你就得还给他。” 胤礽撇了撇嘴:“他还能要朕为他上天入地不成,且走着看吧。” 胤禔乐了,端起胤礽才用过的茶盏,很自然地就着他喝过的地方啜了一口,这才慢慢转了个话题:“我今日来,是想向你求道圣旨。” 胤礽还在看那柄剑,漫不经心地随口回道:“什么圣旨?” “册弘昱为亲王世子。” “哦,”胤礽点了点头:“也是应该,对了,你儿子是不是去宗学念书了?” “书总是要念的,去盛京这几年虽然在那边也请了师傅教,不过到底是比不得在京里,已经耽搁不少了,得赶紧补起来。” 胤礽终于是转过了头,笑看着他:“把他送进宫来,陪弘晋一块念书好了。” “给弘晋做伴读?”胤禔闻言有些意外。 “做什么伴读啊,他好歹是亲王世子,别人给他做伴读还差不多,”胤礽道:“把你儿子送进宫来,我帮你教养,就让他陪弘晋一块住毓庆宫好了,同吃同住一起念书,也省得弘晋寂寞。”胤礽说得理所当然。 “住毓庆宫不太好吧……”胤禔犹豫道:“就让他跟那些小叔叔住阿哥所好了。” “不用,就让他去毓庆宫陪弘晋。”胤礽坚持道。 胤礽都这么说了,胤禔还能说什么,只怕是外人听了,该又会猜七想八了吧。 想到这胤禔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但要他来说,这其实不过是胤礽太过宠他儿子,弘晋提什么都无条件答应罢了。 胤礽只有三个孩子,两儿一女,一个太子,一个亲王,一个固伦公主,一个住东宫,一个住毓庆宫,最宠的女儿还单独修了座宫殿给她,换做康熙时,他们这些皇子皇女,除了胤礽,哪个有这般待遇啊,果然还是同人不同命。 不过胤禔转念一想,宫里给弘晳和弘晋讲学的都是当代名儒,弘昱能学好,胤禔自然也乐意至极,这便做做样子,谢了恩,表示明日就叫人把弘昱打包送进宫来。 “那好,明早就送进来,我让弘晋去接他。” “那我今晚回去啊……” 胤礽嗤道:“你还想赖宫里呢?都几天了?” “……好,我回去就是了。” 胤禔无奈道,他在宫外还有差事,也确实不好一直在乾清宫里待着,送完了东西领了求来的圣旨就告退出了宫去。 胤礽敛了笑意,坐回了桌前,不多时,就有人来禀报,一直被圈禁在府上的四爷几次三番地请求求见皇上。 胤礽微眯了眯眼,思忖片刻,吩咐道:“去把他带进宫来。” 半个时辰之后,被人带来的胤禛跪在了胤礽面前给他请安,胤礽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番,面色尚好,脸上的颓然也没了,连精神看着都比之前好了不少。 “起吧。”胤礽淡然道,叫了人给他赐座,上茶点。 胤禛谢恩,却没有起身,犹豫了片刻,说道:“臣弟来,是想求皇上给臣弟一个恩典。” “你说。” “臣弟自知罪孽深重,请求皇上让臣弟去给先帝守皇陵以赎罪。” 胤礽闻言倒并不意外,微挑起了眉:“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除了那里,臣弟想不到臣弟还有其他去处。”总比这么一直被圈禁着好。 这一句胤禛没说,胤礽却也猜到了,然后便笑了:“老四,其实朕本来就打算放你和老十三出来,还你们自由的,毕竟先帝临终前再三叮嘱过朕要善待你们,朕怎么好忤逆他老人家的意思,不过,既然四弟你这么有孝心有诚心,朕又怎好拂了你的意,行,朕明日便下旨就是。” 胤禛的眼里有诧异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了镇定,心知胤礽说这话大概不是发自真心,不过是拿自己逗趣罢了,便就顺着他的意谢了恩:“臣弟谢皇上恩典。” “行了,你下去吧,准备准备,三日内就出发。” 胤禛领命跪安退了下去,胤礽撇了撇嘴,他说的是真话,偏偏是胤禛不信他有这么大的度量罢了,反倒是自己战战兢兢地来请旨去守皇陵,既如此,他干脆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第二日,发配胤禛去遵化马兰峪为先帝守陵的圣旨便发了下去,人走之后,胤礽就给胤祥解了禁,没有爵位没有差事的闲散宗室,京里遍地都是,何况无诏也不得私下出京,胤礽是完全不担心他还能再翻出什么花样来,只不过念及康熙的叮嘱,到底还是私下里吩咐人按着镇国公的份例给胤禛和胤祥两个供给,供他们养家,也算是,仁至义尽。 281、操心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车门推开,弘昱先从车上跳了下去,弘晋就站在宫门边,一副翘首以盼之态,见到他出现却又收敛了脸上神色,换上了满脸的不高兴,一动不动看着弘昱笑眯眯地走上前来。 弘昱装模作样地打千:“给王爷请安。” 弘晋没有免他的礼,抿了抿唇,慢慢开了口:“你回来几日了?” “嗯……快两个月了吧。”弘昱打哈哈道。 弘晋脸上的神色更难看了一些,除了之前在康熙的灵堂上远远瞧见过连话都没说上,弘昱回来整整两个月竟然都没有来见自己,亏得他还日日夜夜地盼着。 弘昱看他这副气鼓鼓的表情,就猜到他心中所想,心下好笑,你不也没来见爷吗?凭什么就得爷来找你? 当然他不会当面说就是了,面上却依旧是装着没听懂弘晋话里的意思,弘昱站直身,伸手在弘晋脑袋上了比了比,笑了:“小弘晋,四年不见,你还是比爷矮那么一些啊?” “放肆!”弘晋恼怒地喝道,说来他自己也心中郁闷,明明这几年已经长高了不止一个头了,本还想炫耀一番,结果今日往弘昱面前一站,竟还是比他矮。 好嘛,还耍起王爷脾气来了,弘昱慢悠悠地请罪:“奴才放肆了,王爷勿怪。”不过语气里没有多少诚意就是了。 弘晋的唇抿得更紧了些,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胤禔也下了车,一手拍在弘昱肩膀上:“进了宫不许调皮,要懂规矩。” 弘晋收敛了张牙舞爪之态,很乖巧地与胤禔问安,胤禔又笑着对他道:“弘昱他没规没距,小弘晋别放在心上啊。” “……不会。”弘晋嘴上这么说着,却又忍不住腹诽,大伯王自己也一口一句小弘晋,明明爷都是亲王了。 到底最后弘昱还是跟着别别扭扭的弘晋去了毓庆宫,胤禔则去了乾清宫给胤礽请安。 胤礽才刚起,面对一桌子膳食没有半点胃口,勺子舀动着碗里的粥却不愿动嘴,一直到胤禔进来,大咧咧地在他面前坐下。 胤礽冲着他微抬了抬下颚:“弘昱送进来了?” “嗯,”胤禔随口应道,也接过了一旁伺候的太监递过来的粥,顺手给胤礽夹菜:“好歹吃些,一会儿还要上朝。” 见胤礽开始动筷子了,胤禔才笑着问起了他:“你昨日是不是准了老四他去守皇陵的请求?” “嗯,就传开了?” “可不是,他一回去,他福晋就跟他闹腾上了,不停地数落责怪,后来老四也火了,关上门跟他福晋闹了一场,然后就传出了要休妻的消息,这会儿已经在宗室间传开了。” 胤礽闻言有些意外:“还当真要休妻?” “按着老四那个性子的,忍了这么多年这会儿也是受够了,他又不像老八……这一回要以善妒又无所出的名头休了她,也不算师出无名。” “老四心硬凉薄,倒也做得出来,算了,随他去吧。”胤礽漠不关心,再怎么闹腾也都跟他无关,哪里需要他去操那个心。 胤禔也没有再说,笑话看过就算了,不过是逗个趣而已,倒是胤礽却又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般,问他:“你呢?你好歹是亲王吧,福晋薨了不要续弦吗?” 从前他是在盛京没人管他,眼下回了京又恢复了爵位,没有福晋确实似乎说不太过去。 胤禔却道:“你给我做福晋?” 胤礽噎住了,随即没好气:“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认真的啊,”胤禔的语气十足诚恳,眼里却闪动着促狭的笑意:“你还说封我做皇后呢,结果这边许诺过当日就另册了你的太子妃为后,当真是……” “你够了你!” 胤禔终于是憋不住笑出了声音,胤礽也有些啼笑皆非,不过被他这么一闹胃口倒是好了些,胤禔见他提起了精神,这才宽了心,说道:“你在想什么呢,老爷子才驾崩,哪里有现在续弦的道理,怎么也得等三年之后吧,不过……我还当真是不想。” “随便你。”说是这么说,胤礽其实也没打算再给他指婚。 早朝过后,胤礽打发了胤禔去办差,却是留了胤祉下来,说是有话单独说。 胤禔看一眼坐在轮椅上腿上还盖着厚重毛褥子的人,撇了撇嘴,告辞退了下去。 胤礽漫不经心地看向胤祉,不紧不慢地问了起来:“巴林部郡王上个月刚薨了,乌尔衮请旨袭爵的奏请已经送上了京来,你知道这事吗?” 胤祉点了点头:“听说过了。” “你想不想去蒙古?”胤礽也不与他兜圈子了,开门见山地问道。 “……”胤祉抿唇不语,目光有些闪烁。 “有顾虑?” “臣弟还有额涅和家小,有何理由去那里,何况,荣宪那里……” 不是胤祉不想去,只是去了能做什么?带着一家老小投奔去草原,跟自己嫡亲姐姐抢男人?这种事情胤祉实在是没脸做。 “理由朕给你想好了,就说去给孝庄文皇后守陵,荣太妃愿意随你去你可以带她一块,不愿意就留在京里朕帮你奉养她,你儿子留京里朕给你教养也行,或是现在跟着你去过个几年大一些再送回来领差事也行,至于荣宪那里,你放心,她知道你们的事情。” 胤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胤礽笑着道:“朕替你问过乌尔衮了,那回你不要命地只身闯军营救回乌尔衮,你以为荣宪就不会怀疑,乌尔衮已经都和她实话实说了,她也很平静地接受了。” 胤祉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想到自己偶尔与荣宪通信倒是从她的信里看不出半点端倪,原来竟然一早就知道吗? “你们分开这么多年,朕知道你想去,朕是为你着想,不过到底是去还是不去,你自己考虑吧。” 胤祉咬住了唇,一时半会地却还是下不定决心:“臣弟谢皇上恩典,不过……还请皇上容臣弟再想想。” 胤祉向来是想得多顾虑得也多的人,真要举家迁去蒙古也不是如同当初生死一线之时只有冲出去救他唯一的念想那般简单,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他不能不仔细想清楚。 胤祉的想法,胤礽不问也能猜个大概,却也不挑破,只道:“随你吧,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来与朕说都行。” 胤祉谢过恩退了下去,胤礽笑着叹了叹气,心道自己还当真是越来越好心了。 半夜时分。 胤禔被窗外的哗啦雨声吵醒,身边的床榻是空的,撩起床幔透过屏风朝外看隐约可见点点灯火,方才还有些迷糊的人彻底清醒过来,起身下了床。 胤礽只随意披了件褂子赤着脚坐在案前,手里握着笔双眉紧蹙着正在看奏折,只点了一盏灯,火光昏暗,晃晃荡荡。 胤禔顿住脚步,靠在屏风边怔怔看了他许久,胤礽的眼里隐约带着些许焦虑,全副心思都在手里的折子上头。 一直到斗篷披到肩上,胤礽才后知后觉地抬起了头:“你醒了?” 胤禔抽走他手里的折子,瞥了一眼扔到一旁:“半夜三更地看这个做什么,你还要不要眼睛了,皇帝不是这么当的,还几个时辰要天亮了,睡觉去。” 胤礽向后靠进了椅子里,闭起了眼睛,慢慢道:“国库空虚、民生凋敝、吏治混乱不清,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不亲力亲为不行,当务之急还要先整顿旗务,旗人的生计问题……” “陛下,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我们两个这么衣衫不整谈八旗生计?”胤禔无奈打断胤礽,双手伸过去勾起胤礽的胳膊和双腿,打横将人抱了起来:“睡觉去。” 胤礽没有反对,顺势靠向他的怀里搂住了他的脖子,胤禔心下微动,这一年来,他眼见着胤礽在外越来越强悍,面上端着是十足的皇帝陛下的架子和脸谱,天上低下唯我独尊,但私下里,只有他们俩的时候,却也越来越依赖自己,以前一些十分抵触的肢体接触和语言如今也理所当然地欣然接受了。 把胤礽抱上床,伸手捏了捏他已经凉透了的双脚,胤禔忍不住责怪道:“你好歹也注意些,再这么折腾两次估计得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得不偿失没听说过?” “你很烦。” 胤礽拉下他,扯上被子往身上一搭,翻过身,冰冷的双脚伸进胤禔的双腿间取暖,打了个哈欠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胤禔抚了抚他的脸,凑过去在嘴角落下一个轻吻,低声叹道:“别操心太多了,会有解决法子的。” 闭着眼的胤礽轻点了点头,靠着胤禔慢慢睡了过去。 282、旗务 胤礽登基之初,确实如他所忧心的那般,政务、军务、民生,样样都需要整顿,没有一件事情是容易的,而当务之急,压在心中的头等大事,便是要先整顿旗务,解决八旗生计之问题。 虽然从顺治帝起,朝廷就开始提倡所谓满汉一家,但说到底,八旗才是国之根本,不解决了这帮张着嘴等喂饭的大老爷们的生计问题,胤礽心里很清楚,之后他想做的很多事情都要成为一纸空谈,所以即便是整顿民生,也得先从旗人开始着手。 八旗到底有多少人,光是京城一地,八旗子弟人数较之初入关之时就翻了不止一倍,更别提还有全国各地的驻防八旗,统计上来的人口数字几乎叫胤礽瞠目结舌。 而关于这事,从胤礽登基起,就没有少明面上私底下的要求群臣议论提意见想法子,各种条呈折子收了一大摞,却是老生常谈多,确实有效的法子少之又少。 早年康熙一直施行着京旗移垦之策,一批又一批没有官职的八旗人丁被移回关外开垦荒土,胤礽也就此给过康熙一些建议,但当时他的大部分目的是出自撵走佟国维瓦解佟家在朝中势力,所提之计即使一时有效于长远来说,也依旧还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但现下不同了,如今这天下是他的天下,他不得不拿出十万分的精力来应付这些事情。 “先帝在位之时,曾先后几次从国库拿出银钱给予旗人津贴,共计一千多万两,平均每户获赏银数百两,但依旧是无济于事,很快就被挥霍得荡然无存,臣弟以为,这种无休无止地补贴,就如同拿钱扔进个无底洞,永远也填不平,何况,国库也挨不住这样的砸钱法子。” 说话的是胤佑,胤礽让他掌管户部,国库到底还有多少银子胤佑清楚,胤礽心里也明白,今日被他叫来议事的都是宗室王爷,胤佑便也没了顾忌,打开了天窗说亮话:“据臣弟所知,八旗中无法维持生计的鳏寡孤独多达数千人,无人赡养的旗人子弟沦为乞丐,隐瞒身份冒充民人卖身为奴之事也屡有发生,若再出台不了确实有效的救济法子,长此以往,定是要出大的乱子。” 众人都不出声了,胤礽微微蹙眉:“冒充民人?” “祖宗家法规定旗人只准以骑射为业,但兵丁数量毕竟有限,朝廷能给的救济于那些下等旗人实在是杯水车薪,活不下去宁愿脱旗籍冒充民人另寻生计之路,也并非罕事。”胤佑解释道。 “朝廷不是有汉军出旗的规定?” “是有,从康熙二十四年起,就定下规矩,凡八旗户下家人,可由其主自愿放为民,之后又陆续放了一部分的汉军八旗、下五旗旗鼓包衣、开户人、抱养民子出旗为民,强制令他们出旗自行谋生,为朝廷减轻负担,实则也是不得已之举,但朝廷此举只针对汉八旗,难免会让他们不好想。” 胤佑的话终于是说到点子上了,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胤礽轻挑眉,问其他人:“你们可有想法?” 雅尔江阿接着道:“旗人不允许经商,也不允许从事其他行当以谋生,只能食粮当兵,若是能取消这个禁令……” “不行!”有人大声打断,反驳道:“这是老祖宗定下的家规,哪能说改就改,旗人尚武,尤其我们是满人是马上得天下,江山是靠真刀真枪打下来的,不能如今为了谋生计就本末倒置了,八旗的根本说什么也不能丢!” 不少人附和,方才叫提意见都不做声,这会儿倒是一个比着一个说得欢,雅尔江阿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胤礽再次皱眉,思量了片刻,让众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了雅尔江阿一个下来。 人都退下了,雅尔江阿便也随便了许多,继续说了起来:“淳亲王的意思,想必也是在说满洲八旗这些人或许可效仿汉八旗,放一部分的人出旗,允许他们从商另谋生路……” “强制他们出旗他们会不会心有不满?让他们从商或是其他行当能保证他们一定能养活得了自己?这些问题你有想过吗?” 雅尔江阿说到一半被胤礽打断,轻抿了抿唇,无奈道:“皇上,其实这些话是九爷要奴才与您说的……” 胤礽哂道:“他在外谋了多少银子,还想蛊惑着朕让整个八旗都跟着他瞎闹腾,他这是在为朕着想还是想假公济私?” “其实奴才也是觉得,这法子可行,”雅尔江阿道:“皇上为海外通商大开方便之门,如今广州福建一带海上贸易进行得如火如荼,出海贸易同时带动内需,吃这碗饭,总是饿不死的,且绝对比现在靠朝廷救济更有奔头,只怕到时候会人人抢着出旗……” “人人抢着出旗?”胤礽再次打断他:“全都跟着你们去经商了,军队怎么办?到时候还有没有人肯从戎?没了当兵的,这个江山靠何人来守?再者,如若朝廷大肆鼓励从商,那些农户若是瞧着眼红也不耕田不种地了,随了你们一块去做买卖,地里无粮可出,即使真让你们赚回了金山银山来,一样只能等着被饿死,这些,你们可有想过?” 胤礽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把方才还有些兴奋的雅尔江阿从头淋到了脚,当下就闭了嘴,不敢再说。 胤礽见他一副无话可说之态,手轻叩了叩桌案,想了片刻,道:“其实,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兴许当真是八旗生计的一条出路也说不定……” “啊?”雅尔江阿略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向他,方才不是还要骂人的吗?怎么突然又改了口了? 胤礽笑了笑,道:“确实是个不错的点子,不过这不是闹着玩的儿戏,关系社稷的大事,总得顾虑周全了。” “皇上说的是。” “这样吧,你回去,和胤禟你们两个给朕认真想想,朕方才提的那两个问题要如何解决,呈个详细的折子上来,分析利弊点名厉害,只要你们说得在理,朕或许可以考虑采纳你们的建议。” “奴才领旨。”雅尔江阿高声应下。 胤礽点了点头,转开了话题:“你那位范兄弟是不是来京里了?朕听人说还上了你府上拜访?” “什么都瞒不过皇上,”雅尔江阿拍着马屁道:“幸蒙皇上恩典,准他们恢复了内务府皇商的头衔,继续为朝廷效力,这一次他是进京来谢恩的。” “你明日带他来,朕要见他。” “皇上您要亲见他?”雅尔江阿有些意外。 “怎么?有何不妥?” “没有,奴才明日带他来便是。” 从前胤礽还是皇太子,私下里见个平民就已经很纡尊降贵了,如今更是贵为天子,一般人哪有那个福气能得蒙圣召,不过既然做皇帝的自己都对此不介意,雅尔江阿便也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就是。 下午,几天没出现的胤禔带了车队低调地进了宫来,胤礽出乾清宫宫门去迎接,胤禔从车上跳下来,手里的马鞭甩了甩,笑着与他道:“东西都接回来了,全在这里。” “抬进去。” 十几箱沉重的铁箱子被一一抬进了西暖阁里,一个接着一个在胤礽面前打开,里头俱是各式各样的火器,玲琅满目,全是三日前从福建用漕船沿着大运河运到通州来的,胤禔奉旨出京,就是去通州把这些东西给接回来。 拿起其中一柄长枪,胤禔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当真是比工部火器库里头的那些陈年旧货要好得多了,你招募的那些人还真是有些本事。” “就这些吗?”胤礽说着,也伸手摩挲了上去。 “岳端派来护送这些东西上京的副将说每样各一件先给皇上您看看,火炮之类的他稍后会亲自送过来。” 胤礽点了点头,笑了:“这些东西也是该见天日了,朕明日就下旨将福建那边的人调一部分回京里来,指导工部开始大规模制造。” “你是想以后八旗军队都配备上这些?” “嗯,”胤礽随口应道,又想到方才议事之时,那些宗室王爷一口一句‘八旗根本’的叫嚣之态,不由得皱了皱眉:“不过要也不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还是得慢慢来。” 胤禔看他这副表情,大概猜到他所顾虑的事情,也笑了起来:“那就慢慢潜移默化呗,从神机营开始好了,现下的神机营跟当年的驻京火器营其实也不过就是换了个叫法而已,一点都名不符其实,怎么也得配上这些装备,才对得起‘神机’这个名头是不?” 虽然神机营几经折腾,之前更是被牵涉进谋反风波里一度被打压得厉害,但到底当初也是胤禔与康熙提议建立的部队,于他来说还是有些特殊感情的。 胤礽也正有此意,目光转到了胤禔身上:“神机营如今的人数堪比九门步军,又同在这内城之内,护卫皇宫和三海,再配上这些东西,当是坚不可摧,朕必须把他交到一个足够信得过的人手里。” 胤禔依旧在看手里的枪,随口回道:“那也是,你心里可有人选了?” “你来做吧。” 掷地有声的四个字,让胤禔愣在了当下,终于是抬头看向了他:“我?” 胤礽的唇角轻扬起:“除了你,我还能更信得过谁?” 283、安排 胤禔和雅尔江阿领着范毓文进乾清宫来时,碰上白晋、张诚几个洋人师傅也才刚出去。 三人进到西暖阁,胤礽正背对着他们弯着腰在摆弄桌子上放着的东西,是个铁架子撑起来的可以转动的球形体,请过安之后,雅尔江阿好奇问他:“皇上,这是什么?” “地球仪,朕让那些洋人给朕做的,”胤礽站直了身,说着又伸手拨了拨,将其中一面转动到几人面前,手指点了上去:“大清在这个地方。” 小小的球体上绘着缩小版的地与图,早年康熙也曾让那些洋人做过这种东西,胤禔看着倒并不稀奇,随口问道:“皇上叫那么多洋人师傅来,就是为了给您送这个?” “自然不是,”胤礽冲他特地叫人贴在一侧墙上的大清地与图努了努嘴,道:“这图是早前绘制的,不过粗略模糊了些,尤其东北这一块,边境地界过于简略粗疏,朕让白晋他们协同工部官员一块去给朕重新绘制一张皇舆全览图。” “皇上倒是当真信赖那些洋人。”雅尔江阿笑道。 胤礽微撇了撇嘴:“他们用的那些西洋测量之法倒确实挺管用,用他们的法子绘制出来的图,要清晰明了得多了。” 话说完,胤礽的目光移到了范毓文身上,笑了:“范兄弟,许久不见,倒是富态了许多。” 被皇帝陛下这么喊一句‘范兄弟’,范毓文觉着自己定是要折寿个十年,赶紧道:“草民得蒙圣召,实乃三生有幸……” “行了,”胤礽打断他:“场面话就别说了,朕问你,朝廷已经恢复了你们为朝廷采办洋铜的差事,第一批的洋铜什么时候能交上来?” “草民大哥说过几日就亲自动身前往东洋,草民也会一并前去,不过皇上是知道的,这些年倭国那边一直有意刁难,屡次抬高价钱,添加种种苛刻条件限制采买量,委实是有些棘手。” “倭国?”胤礽轻眯起了眼:“他们想做什么?” “草民只是有耳闻,倭国一直施行闭关锁国之策,只与我朝、朝鲜和荷兰有少数贸易往来,倭国军政大权都在德川幕府手中,他们私下里一直与荷兰过从甚密,许是那些荷兰人想以东洋铜作为与我朝交易的筹码,才指使他们故意加价以作要挟。” “莫名其妙,”胤礽哂道:“他们胆子倒是不小。” 范毓文不敢多说,他只是一介草民,说太多了难免有妄议国事之嫌,胤礽也没为难他,想了想,吩咐道:“你们尽量去与倭国人周旋吧,朕会派遣官员去协助你们,洋铜,能采办得多少是多少,其他的事情,朕自会有主张。” “草民明白。” “还有一事,”胤礽慢慢说道:“如若朝廷给你们这些商人行最大的便利,为你们不论在对内还是对外贸易上都大开方便之门,但是相对的,各项商税方面定会有所增加,如此,你们可愿意?” “那是自然……”范毓文满口应下,朝廷每对经商限制放宽一条,尤其是在对外贸易上,他们的收益增加绝对远超过所交税额,又怎会有不乐意的。 胤礽心知加大对外贸易绝对是增加国库收入的一个好法子,光是每年海关上交的关税就是一笔不菲的钱财,之前雅尔江阿和胤禟提议的旗人脱旗籍经商也算是八旗生计的一条出路,但有利就有弊,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了。 范毓文退下去之后,胤礽又吩咐雅尔江阿:“你给朕派些人随他们一块去东洋,琉球、还有倭国德川幕府那边,都叫人给朕盯紧了,有稍许风吹草动,即刻上报。” “奴才领旨。” 雅尔江阿也跪安送范毓文出宫离开,只胤禔单独留了下来,见胤礽还站在那地与图前若有所思,走了上前去,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你在想什么?” 胤礽道:“我准备下旨,下个月南巡。” “下个月?”胤禔有些惊讶:“你登基还不到一年,就准备去南巡?” “登基不到一年有什么,你还担心有人趁机谋朝篡位不成?”胤礽不以为然道:“要不你留下来给朕监国,朕一个人去。” “……” 胤礽侧过头:“怎么,不成?” “当然不成,你才把神机营交给我,现在又自个跑去南巡留我下来给你监国,下头那些人得怎么想。” 其实这些都是废话,去南巡一去至少三个月,留胤禔一个人下来‘独守空闺’,说什么他也不干。 胤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也懒得揭穿,冷哼道:“算了吧你,朕会留老七和十五下来辅佐弘晳监国,也该让他学学这些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去南巡?” “去福建,”胤礽道:“阅海军。” 他说着拿起朱笔走上前去,在地与图上勾勒出一块,很小的一座岛屿,在台湾东北面,胤礽道:“这座岛叫做钓鱼岛,朕的海军和火器库原本就建在这上面,从前为了避人耳目,也受经费所限,海军规模不大,但据岳端和施世范说,战斗力却是了得,朕准备将这支队伍调往台湾扩大规模,并在广州和这个地方再训练处两支新的海师来。” “就是这里,”胤礽一边说着又将笔勾向了另外一个地方,正是库页岛:“罗刹国这些年忙着周旋在瑞典和奥斯曼之间,无暇顾及这边,虎视眈眈的远征军已经调了回去,朕准备在这个地方开府,从黑龙江移出一部分的旗民过去驻防,顺便训练海军。” 胤禔敲着下巴看了看,笑着道:“若是海军从台湾和库页岛出发,两面夹击,要攻占倭国倒不是难事。” 胤礽微微眯起了眸,盯着地与图看着,慢慢道:“他们若是安分便算了,否则……便就不好说了。” “你从前不是说要把这些地方都拿下的吗?”胤禔还记得胤礽当初初听人提起库页岛时许下的豪言壮志,那个时候他还提醒过他先拿到皇位再说,如今皇位到手,胤礽却又反倒犹豫了起来。 “这一块除了倭国还有一个朝鲜和琉球夹在当中,这两国都是我朝属国,又与倭国是邻国,真要对倭国下手了,他们难免不好想,我们也师出无名不是?” 胤礽并非战争狂人,也对盲目扩张兴趣不大,只看有无那个确实必要,才决定要不要下手。 “这些都以后再说吧。”胤禔其实也不过是随口提的,怎么说如今海军规模尚小,库页岛更是人迹罕至,要开府建海军,等到能够真正成规模出征作战,少说也得个五六年,何况,要打仗,也得有军费不是? 胤礽道:“朕今日叫了张诚前来,与他提起了派人出使欧罗巴的事情,那边到底是怎样的一番情况,听得再多都不如亲眼去看看。” 胤禔轻笑:“陛下不会想亲自前去吧?” “你觉着呢?” “当然不行。” “那你还说个什么劲?”胤礽没好气道:“放心,朕不会纡尊降贵亲自前去的,不过老九他大概很有兴趣。” 胤禔挑起眉,却没有再说,转而换了个话题:“说起库页岛,从前你不是让阿尔吉善帮你盯着那边的情况吗?这回准备调他回来?” “不用,既然要在库页岛开府,直接调他过去管辖便是。” “那长泰和格尔芬他们……” 胤礽转过了头,看着胤禔,嘴角轻扬了起来:“你是想问我怎么安置赫舍里家的那些人?” 阿尔吉善一早就被康熙流放去了黑龙江,长泰和格尔芬先前以撺掇皇太子谋反的罪名被胤礽押着交去给了康熙,之后就下了狱,胤礽登基之后也不能不处置,一并流放了,索额图年岁大了,也自知虽然并非出于本意,但他的儿子牵涉进谋反风波里,他也确实没理由再被胤礽复起,也早就灭了重回朝堂的心思。 胤禔道:“说来,之前你将他们交出去,是不是也有借机清扫赫舍里家在朝中势力的意思?” 胤礽并不否认:“康熙一朝,他们已经党羽遍布朝野,如今他们是朕的母族,想必会越加肆无忌惮,朕不能不防。” 胤礽早已拿定主意,将长泰他们召回再分调去沿海,也算对得起他们,只要不在朝堂势力中心,便不怕他们能起其他心思折腾出什么大风大浪来。 胤禔闻言心下却有些感慨,果然当了皇帝的,多疑便成了通病。 不单对赫舍里家如此,胤礽的岳父也只是被他恢复了原职,并没有升迁,妻族其他人非但没幸跟着鸡犬升天反倒隐隐有被打压之势,对母族妻族俱是如此,对自己却能够全心全意的信任,他其实当真应该觉得三生有幸才是吧? 284、机会 胤礽绝对算得上是行动派的强人,才生出要去南巡的心思,第二日就下了旨,要各部院配合做准备,定于半个月之后动身启程。 在那之前,胤礽已经与胤禟透露过了由张诚等一干洋人传教士陪同要他出使欧罗巴洲的意向,胤禟一听便摩拳擦掌,点头如蒜捣地答应了下来,兴奋得恨不得即刻就出发。 在出发之前,弘晳被胤礽给叫了来,耳提面命地叮嘱了一大堆,要他听七叔和十五叔的话,要多聆听内阁官员部院大臣的意见,切不可盲目做主。 弘晳认真听着,最后皱着眉问他:“汗阿玛,儿臣是皇太子,您既然让儿臣监国,为何儿臣不能自个做主?” 胤礽手指敲上他的脑袋:“你自己做主?你才几岁大就想自己做主?” “儿臣听人说汗阿玛在儿臣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能够自己批示奏折从容不迫与群臣对答如流了,汗阿玛可以儿臣为何不可以?” 胤礽被他这么一问倒是有些无言以对了,最后无奈道:“你要自己拿主意也行,不过需得过问过你七叔,他觉得没问题才能敲定下来。” “好。”弘晳满口应下。 胤礽继续叮嘱他:“朕不在京里,你还是得念书,不许贪玩,各项功课都不能荒废了,朕回来会考问你的。” “不会,我不贪玩,”弘晳认真答道,想了想,问胤礽:“汗阿玛,您让那些洋人师傅给儿臣讲西学,为何不让其他人也跟着儿臣一块学,上一回儿臣随翰林院的师傅出宫去官学走了一回,发现他们就不用学这些,只有儿臣一个人学了以后也用不上啊,儿臣就算拿出来说下头的那些官员也听不懂,还当是什么奇巧银技呢,那又有什么意思。” 胤礽闻言有些意外,倒是没想到弘晳会这么说:“你觉着那些西学学着有用吗?” “当然有用,”弘晳点头:“从前汗玛法也会跟儿臣讲那些,他也说那些东西管用,儿臣还问他既然管用为何不能在全国推广,汗玛法却说我们自个学一学长个见识就算了,没必要叫太多人去学那些东西,以免有人学得多了想法多了心也就野了不好驾驭了,但儿臣却以为,一味的愚化奴化教育却也不可取,要支撑起一个强大的朝廷国家光靠上位者有远见卓识未必就足够了,下头的人目光太过狭隘短浅了即使我们学得再多用到他们身上去也怕是收效甚微,国以民为本,那些普通民众成日混混沌沌,这个国家又如何能进步?不让他们多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不让他们知道别人已经走到了哪一步,怕是那些满腹经纶却其实只会纸上谈兵的士大夫兴许还成日沉浸在天朝上国的美梦里不可自拔……” “够了,”胤礽低喝:“弘晳,你话太多了。” 弘晳看胤礽沉了脸当真是有些不悦了,扁了扁嘴不敢再说。 “这些话都谁教你的?”胤礽心知他指派去给他讲学的洋人师傅只会讲课必然不会说这些,一定是有其他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没有。” “说实话!” “……张师傅。” 胤礽当下吩咐贾应选:“派人去把张廷玉给朕传来。” 弘晳赶紧求情:“汗阿玛您别怪师傅,都是儿臣瞎说的。” “你回去吧,朕没打算怪他,不过是传他来问话而已。” “可……” “回去!” 张廷玉是张英的儿子,也是康熙三十九年的进士,本与年羹尧是同科考生,不过那一次年羹尧因为牵涉进科场舞弊案里被禁考了,直到去年才再次中第入了朝堂,又立刻被胤礽外放出了京,而张廷玉则在胤礽甫一登基之时就被提拔入值了南书房,成了胤礽身边的近臣,之后更是被指派去给皇太子做讲学师傅,说起来也算是沾了他爹的光的了。 被传召的人很快就来了,跪在地上与胤礽请安,胤礽也没让他起来,冷声问道:“太子说的那些空谈天朝上国的话都是你教的?” 张廷玉低垂下头,回道:“微臣逾越了,还请皇上责罚。” 胤礽怀疑问他:“你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你接触过西学?” “微臣之前从未曾读过西学,只是微臣在入京之前曾经在河北肥乡的漳南书院学习过一段时日,颇有些感触罢了。” “漳南书院?与其他地方教的有何不同?” “确实有不同之处,漳南书院奉行‘真学’、‘实学’之主张,教授的内容宽泛,涉及礼、乐、射、御、书、数及兵、农、钱、谷、水、火、工、虞,无一不学,习传统八股时文者,则多是为了应对科考取功名,后来微臣入朝为官,偶与那些洋人师傅闲聊起,发现书院这真学实学的主张与欧罗巴的西学理念是有共通之处的,也是有他们所推崇的,微臣以为,若是能将这种教学举才方式推广开来,必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胤礽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觉得朝廷科考以八股取士不应当?” “微臣听人说过一句话,‘八股行而天下无学术,无学术则无政事,无政事则无治功,无治功则无升平……’” “你胆子倒是挺大的,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胤礽这么说着,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怒意。 张廷玉镇定道:“皇上问起,微臣也只是实话实说,微臣以为真正有才之人绝非张口之乎者也泛泛空谈夸夸其词之辈,能做到经世致用者方是良才。” 胤礽微挑起眉,目光落在了他身后墙上那幅胤禔送给自己的写着‘经世致用’的字上头,不由得笑了:“你这话倒也有些意思……” 张廷玉并非狂妄之人,相反他其实谨小慎微得很,不过是因为看得出当今圣上是个开明君主,才敢当面说起这些而已。 “不过朝廷以八股取士的制度经历朝历代已有上千年之久,哪能说打破就打破了的。” “从康熙朝起就有开博学宏词科的先例,同样的,独立于科考之外,增设新的选贤制度为朝廷选拔人才应当不是难事,等到成了惯例,日后再与科考逐渐融合便是。”张廷玉提议道:“微臣以为,眼下先要做的事情,是将这种分明别类百花齐放以求真才实学的教学主张推广开来,若是能在全国都建起这样的书院学堂,时间长了自然就能成了风气。” 胤礽点了点头,道:“其实朕叫你来,就是想与你说这事,朕会先在宗学和八旗官学内增设你说的这些学科和西学,再下旨令所有八旗学龄子弟必学并熟稔掌握其中之一以做表率,你则负责帮朕筹办同等性质的学堂招收汉民,就从京畿地界开始,向全国推广,朕会令礼部上下全力辅佐你,争取在五年之内完善制度形成一定的规模,至少做到各省各有其一,你可办得到?” 张廷玉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大声应下:“微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辱皇命!” 张廷玉离去后,胤禔和兵部官员匆忙而来,呈上才收到的边疆送过来的加急公文,是紧急军报,和硕特汗王拉藏汗集结兵马大军压境准噶尔,战事一触即发。 兵部官员禀报道:“六世达赖半个月前突然被人刺杀身亡,和硕特汗廷声称是准噶尔部所为,如今打着为达赖喇嘛复仇的旗帜,已经集结了数万兵马驻留在与准噶尔交界地带,随时准备挥师而上。” 胤礽看过手里的公文,微皱了皱眉,问道:“你们以为呢?” 胤禔道:“这很明显是和硕特的借口,三年前拉藏汗继承汗位,与西藏第巴桑结嘉措一直都不对付,矛盾日益尖锐,达赖六世是西藏第巴弄出来的五世喇嘛转世灵童,和硕特汗廷那边一直不承认,如今他被刺杀了,又怎会为了他讨伐准噶尔。” 兵部尚书耿额道:“奴才也以为这事蹊跷,拉藏汗这几年屡屡上奏六世达赖不守清规,是个假喇嘛,想撺掇朝廷将之给废了,眼下却为之出兵,很明显就是个借口,六世达赖到底是谁刺杀的也委实耐人寻味,指不定是他们贼喊捉贼,一方面除了达赖喇嘛好趁势控制西藏一方面借机出兵准噶尔想一箭双雕之计。” 胤礽冷嗤了一声,拉藏汗不是个安分的,他从前就知道,所以对他的屡次上奏并未像之前康熙那般给予肯定,反倒是置之不理甚至警告他安分些不要生事,也因此拉藏汗定是不能像从前那般名正言顺地除去六世达赖了,会想出这样的计策便也就不稀奇。 如今准噶尔的形势也与前回不同了,策妄阿拉布坦在胤礽的设计之下一早被人刺杀,准噶尔汗王噶尔丹策零还是个稚童尚不成气候,所以这一回,不是他们挥兵灭了和硕特,倒是拉藏汗起了心思,想趁火打劫,一举将之拿下。 “皇上,是否应该先分别修书给拉藏汗、噶尔丹策零和桑结嘉措那边,问清楚事情缘由,勒令拉藏汗不得轻举妄动,再做打算?”胤禔提醒道。 “就按你说的办!”胤礽咬牙切齿道,随即冷笑了笑,他还正愁着要怎么解决和硕特和准噶尔,这些人就自己闹腾着把机会送上门来了,当真是再好不过! 285、行车 边疆战事虽然来得突然却也并不算太紧急,胤礽便就没太放在心上,总归还是先静观其变再行处置,倒也不耽搁南巡的计划。 把手边要紧的政事都处理了,也耳提面命千叮万嘱过弘晳之后,胤礽便就率队启程了。 在出发前一日,胤祉再次找上门来,向胤礽请旨去蒙古为孝庄守陵。 胤礽很痛快地就命人拟了旨,笑问他:“怎么突然又想通了?” “前几日收到姐姐的信,说他生了病,臣弟实在是不放心。” “其实朕把乌尔衮调进京倒也行,便省得你这么长途跋涉奔波去蒙古……” “不用了,”胤祉谢绝胤礽的好意:“他要操持整个巴林部的旗务,不像臣弟,闲人一个。” “朕让你去蒙古不是让你从现在开始就偷闲养老的,”胤礽道:“蒙古各部落的动静你得给朕牢牢盯着,稍有风吹草动,都要及时上奏给朕。” “臣弟领命。” 于是在胤礽南下的当日,胤祉也带着荣太妃和家小,低调地离开京上路去了蒙古。 胤礽此去南巡,最主要的目的是去福建阅海军,便没有带太多人,叮嘱一路轻车简行,就从容上了路。 出京之后,雅尔江阿被胤礽叫上车来,请安过后,胤礽问他:“方才上路之时,朕看老九怎么见了你也当没看见一般?你们在闹什么别扭?” 雅尔江阿摸摸鼻子,颇有些无奈道:“奴才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胤礽对这话委实不信:“你怎么会不知道?” “奴才真的不知道,”雅尔江阿摇了摇头:“九爷这两年一直是这副态度对奴才,奴才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胤礽嗤道:“不知道不会问个清楚?” “可……” “算了,你们的事情朕懒得管,朕只问你,朕让老九他去出使欧罗巴,你愿不愿意跟他一块去?” 雅尔江阿愣了一愣,赶紧表示:“奴才愿意的。” “行,那这一次,到了福建你们便不用回京了,直接从那里出海,可有问题?” “……没有。”雅尔江阿无语了,上路了才提这事,完全不给他考虑准备的时间,怎么有一种其实皇上是把自己卖给了九爷的错觉? 胤礽看他一脸古怪神色,欲言又止想说不敢说,微撇了撇嘴,将人给撵下了车去。 胤禔骑着马就不紧不慢地跟随在龙辇后面不远,眼见着雅尔江阿下来了,才拉马上前去,也没让人通传或是使人停下车,就着行车的速度就这么直接从马上跳到了车上,推门进了里头去。 跟随左右的侍卫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护驾,最后是贾公公淡定道:“皇上传王爷来的。” 当然不是,胤礽根本没传胤禔,见到胤禔一声不响就这么大咧咧进了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也不搭理,换了个姿势继续看手里的书。 “给皇上请安。” 胤禔装模作样地问安,却见胤礽还是不理自己,无奈叹了叹气,靠过去一手捏着胤礽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怎么了?我又得罪你了?” “你几日没进宫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胤禔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之前他日日赖在宫里胤礽又嫌他烦说是惹来闲言闲语太多,最近这段时日因为边疆军情兵部事情多加上要准备出巡他大概连着有十余日没有留宿宫中,胤礽反倒是又不高兴了。 “这三个月我日日陪着你,寸步不离,这样总行了吧?” 胤礽不置可否,却又换了个姿势,靠着他的身上半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胤禔伸手抚了抚他的脸:“你方才跟雅尔江阿说什么了?” “前两日胤禟那小子来跟我说,要雅尔江阿陪他一起去,还要我别跟雅尔江阿说是他提议的,谁知道他想做什么。” 胤禔闻言失笑:“你们这些人啊……没一个坦白的。” 胤礽懒得搭理他的调笑,继续说道:“他还帮老八老十他们跟我讨差事,你说是不是挺可笑的?” “老八他们要他说的?” “不会,”胤礽道:“他自己多事吧。” “那你怎么想?” “老三要去蒙古了,这修书的活得有人继续给做下去,让老八去做好了,不过礼部的其他差事,就免了吧,”胤礽说着又像想起了什么一般,睁开眼,翻了个身,双手扯住了胤禔的衣襟:“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天一阁?” “当然记得。”当初就是在那里,胤礽答应与他试一试,他怎么可能忘记那个地方。 “自从我发下诏谕广征天下典籍修全书之后,天一阁主范氏子孙就托人上奏说是愿意进献所藏全部书册,这次去浙江,我打算亲自前去接收。” 胤禔点了点头,这是好事,胤礽要修全书办百科学堂招揽天下有才之士,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件于社稷有功的大好事才对。 “那老十呢……你打算怎么安排他?” “他?”胤礽撇了撇嘴:“西北这一仗迟早要打的,到时候再扔出去就是了。” 胤禔挑了挑眉,却也没有再说,胤礽有些烦躁地扯紧了他的衣裳:“不说他们了,烦。”然后便面对面地跨坐到了胤禔身上去。 胤禔顺势揽紧他的腰,一双不安分的手在他的后腰臀部慢慢揉捏着,眼里都是调笑之意:“陛下,这个地方……不太合适吧?” “装什么……”胤礽被胤禔胡乱摸得一阵低喘,同样没忘了双手在他胸前来回游走戏挑,臀部挨着他最敏感的的地方若有似无地蹭动了起来。 “你还真是……”胤禔的嗓音也不知不觉间哑了,被他这么一挑逗再要坐怀不乱他就该成柳下惠了,于是也不再客气,扯开他胸前扣子就凑上去含住了他的喉结,细细吮吻了起来。 “啊——” 被他这么一刺激,胤礽一个没忍住就喊出了声音,这才想起他们是在车上,车外头前后左右都是随行侍卫奴才,当下咬住了唇,不免得就瞪了一眼抱着自己正作乱的人。 只是这一眼非但没有半点震慑力,反倒是勾人得紧,胤禔低笑,凑上去在他的耳朵上亲了亲:“宝贝,你自己撩起的火,就得自己给灭了。” 过分暧昧的称呼,即使在这样的时候总是听他不正经带着调戏一般的喊出口,每每听到胤礽还是一下就烧红了脸,身子也更加敏感,只轻碰便浑身战栗完全不能自己。 衣裳一件跟着一件落下,自觉落了下风的胤礽分外不甘,贴上去对着胤禔的耳朵吹起了气,一只手揉捏着他胸前的突起,另一只手一路游走下去,握住了他已经起了反应的分身,大力地套弄了起来。 “哈……”胤禔倒吸了一口气,心中暗骂妖精,却受用得很,由着他卖力地取悦自己,双手在他挺翘的臀部不轻不重地揉弄又向上至光裸的背部爱不释手地来回抚摸。 胤礽已经呼吸急促,亢奋起来的地方贴着胤禔的小腹彰显着存在感,不自觉地一下一下蹭;动,却似乎不能满足一般动作渐渐急躁,胤禔一阵低笑,很体贴地也握住了他滚烫的硬物,沿着青筋凸起的脉络由下而上地捋动。 胤礽满足一叹,贴上去咬住了胤禔的唇,热切地唇舌交缠起来。 忙碌中,胤禔空着的那只手也没忘了拨开了胤礽不知何时塞进自己手里来的药油,熟练地开拓过后,便就抱着胤礽的腰,让他慢慢在自己已经蓄势待发的肿胀到疼痛的分身上坐了下来。 胤礽紧咬住唇,一点一点把硬物纳进自己体内,一直行驶得极为平缓的马车却突然一个颠簸,像是车轮子碾到了碎石一般,措不及防之下,就这么直接一坐到了底,胤禔再顺势往上一顶,全根冲了进去。 “啊……哈……” 俩人同时叫出了声,一个是分身紧紧被咬住的快感快要灭了顶,一个则又是疼痛又是刺激。 身体内最敏感的一点被滚烫跳动的东西顶住,还若有似无地碾磨着,胤礽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双腿不自觉地缠紧了胤禔的腰身,想要催促他快一些,车子却突然停了下来。 外头的侍卫请罪,说是方才没看清楚路,让皇上受惊了。 胤禔这时却抱着胤礽的身体不紧不慢地顶动了起来,胤礽双手掐着他的肩,努力想使自己的呼吸平静一些,却似乎完全不得章法,每一下都被顶到最敏感受不住的地方,他能咬紧唇不喊出声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皇上?”外头的侍卫再次询问。 胤礽的指尖几乎掐进胤禔的肉里,好半响,才咬住舌憋出一句:“无事……继续前行吧。” 车子重新缓缓驶了起来,胤礽瞪着面前笑得无赖的男人,刚想骂人,下一刻就被封住了唇,下身激烈地冲撞起来,配合着车轮偶尔碾过石子的震动,胤礽已经被刺激得除了断断续续地闷哼呻吟,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是随他去了。 也不过才刚上路,离下一个驻地,还远着呢。 286、吏治 南巡队伍启程十余日后进入山东境内,一路过去,绅衿军民数十万执香跪迎,山呼万岁,声势十足浩大,胤礽看着却不由得直皱眉,一直到在济南的行宫下了车,当地官员在巡抚王国昌、布政使刘皑带领下前来朝拜首次出巡的新皇,胤礽也依旧是沉着脸没给个好脸色。 不过想到新皇帝从前还是皇太子的时候每次出来多半也是这般不太搭理人,比先帝爷架子还大些,一众官员心下虽然忐忑倒也是习以为常,只当胤礽就是这个脾气的。 最后胤礽留了王国昌和刘皑两个下来,就让下头官员都退了下去。 俩人跪在地上,偷眼看胤礽面色严峻,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俱是吓得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 好半响,胤礽才慢慢说了起来:“知道朕留你们下来做什么的吗?” “臣等愚笨,还请皇上直言……” “朕出京之前就下了诏谕,严禁大搞接驾铺张奢费扰民滋事,你们都把朕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 “臣等不敢……” “不敢你们还说这样的事?!” 俩人低垂着头,除了请罪也不敢多辩驳,一旁留下来作陪的胤禔端着茶盏慢慢啜着,看着胤礽教训官员却着实觉着有些好笑,从前康熙每次出巡,同样是提前下圣旨不许下头官员搞这些排场,但每一回太子爷又会私下叮嘱他们这面子工程该做的也得做好,下头这些人也早就习惯了这面上一套背地一套的做法,如今换了太子爷当皇帝,自然就以为也当是如此,但胤礽自己,却其实很不喜欢这一套,他说要低调就是当真不许人动歪心思,不过显然他的心思这些人压根就没领悟过来,反倒是自作聪明了。 胤礽继续教训人:“朕不过是走山东路过,你们就弄了这么多人出来接驾,倒当真是有气魄,不过朕怎么听闻山东最近还在闹灾荒,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外头那些迎驾的军民是真心喊着万岁觉着朕这个皇帝好,还是被逼无奈,朕倒是想问问,你们以为是如何?” “皇……皇上,”王国昌支吾道:“灾情没……没有那么严重,都已经控制了……” “没有那么严重?已经控制了?”胤礽的声音彻底冷了:“当着面的还敢撒谎,你们胆子倒是不小!” 俩人一个哆嗦,身子贴着地上已经快起不来了,胤礽从袖子里抽了个折子出来,扔他们面前,没好气道:“这是山东济宁道监察御史张伯行上的弹劾你们折子,你们自己睁大眼睛看清楚,这封折子里都写了什么,库银亏空十万两,仓粮亏空竟达五十余万石,你们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不成!王国昌你之前在奏折里是怎么报的?朕命你盘点库存你跟朕说没有亏空你知不知道欺君是什么罪?!” 俩人抖抖索索根本不敢去接那折子,只不停磕头请罪:“臣……臣等罪该万死,皇……皇上饶命……” “你们确实罪该万死!”胤礽一字一顿,眼里全是冷意:“革职,处斩,抄家。” 话音落下,哭天喊地的两个就被进来的侍卫给拖了下去,胤礽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胤禔想开口,被胤礽冷淡一眼扫过来,便悻悻闭了嘴。 等到人被拖下去,胤礽又下旨彻查山东钱粮库亏空案涉案官员全部从重处置,再令户部拨银三十万两,截留漕运分疆散赈,遣官分派各州县赈济,蠲免全省三年地丁钱粮,之后派了差事的官员都退下了,胤禔才找着机会开了口,问胤礽:“这么处置,你是打算杀鸡儆猴?” 胤礽道:“半年前,朕就已经下旨要各省府县盘点库银存粮上报,之后朕会派钦差下去一一核对,对不上数,有亏空的全部从重处置。” “……库银亏空比比皆是,这么清查,要砍多少人?” “那就全砍了,这些蛀虫留着也没用,”胤礽是下定了决心要整顿吏治,想了想又说道:“该惩的惩,居官清廉的,朕也会给予奖励,山东巡抚空出来了,就让张伯行去做好了。” “这……他一下升了好几级吧?” “他不是清官吗?为何不用?” 胤禔无话可说,又问道:“明日就启程吗?” “不,明日去乡间看看,朕不信那些官员嘴里说的,没一句真话,不亲眼瞧一瞧朕不放心。” 胤禔心下一声轻叹,皇帝当真不是容易当的,忧国又忧民,事无巨细样样都得操心,胤礽登基不过才一年,眼见着就比从前消瘦了许多,整日的皱着眉,连脸上的笑意都少了,他看着心里难受却也不好多劝,这是胤礽自己选择的路,即使是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胤礽还要处理京里送来的奏折,胤禔不便扰着他,也就回了自己住处去,到了下午,便有人来求见他。 来人是济南知府孟光宗,方顺进来禀报时胤禔还有些意外,心道自己印象里与之应当是没有多少交情才对,不过既然人都来了,胤禔便也就让之进了来。 跪在地上的人请过安之后就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王爷,微臣求您救微臣一命。” 胤禔闻言更是莫名:“你做了什么要爷来救你?” “微臣糊涂……早前微臣伙同巡抚王国昌,布政使刘皑盗取库银,私下瓜分侵吞,如今二人俱已被处死,皇上下旨彻查,微臣自知逃不过,还请王爷救微臣一命,只要能让奴才捡回条性命,奴才愿为王爷做牛做马孝敬王爷。” 原来是这个,胤禔干笑:“爷跟你有交情吗?你凭什么以为爷会救你?” 孟光宗硬着头皮道:“早年微臣得明珠大人提拔,微臣还在京里吏部任职的时候也曾为明珠大人和王爷您做过不少事情,皇上若是知道了,想必是不会高兴……还请王爷看在这个份上,救微臣这一回。” 闻言,胤禔的脸色当下就沉了下去,声音也冷了几分:“你这是在威胁爷?” “……微臣不敢。” 胤禔嗤道:“若是爷说早年你跟着明珠做的那些事情尽管去跟皇上说,有多少说多少,爷根本不在乎也不担心皇上会把爷如何呢?” 孟光宗听他这么说就已经有些绷不住了,其实他也是狗急了跳墙,死到临头才想着来跟胤禔攀关系,求人救命而已,咬了咬牙,便又说道:“王爷就真的这么相信皇上不会追究从前那些事情?” “你胆子倒是不小,”胤禔都要气笑了:“爷问你,若是你觉得皇上会因为从前那些事情对爷心存怀疑和顾虑甚至处心积虑想找爷的麻烦,爷又如何有分量能够帮你说话求他免你一死,你觉着他会看在爷的面子上就放过你吗?” 孟光宗被他问得不知该如何作答好,却依旧不死心杵着不肯退下,胤禔摇了摇头,不客气道:“皇上这次是下了决心要从山东开始下手,整顿全国吏治,杀一儆百,你们这是撞枪口上了,只能自认倒霉,爷救不了你。” “不!微臣不想死!”孟光宗猛地抬起头,哭求道:“王爷您救救微臣!微臣一定会报答您……” “要朕来救你吗?” 胤礽带着冷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哭天抢地的孟光宗身子一颤,当下闭了嘴,惊恐地转过身,就见胤礽靠在门边,正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们,已经看了不知道有多久了。 “皇……皇上……” 孟光宗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胤礽根本懒得搭理他,提脚进门来就靠着胤禔坐了下去,叫了人进来,微抬了抬下颚,吩咐道:“将这位知府大人拉下去,收监,待查清楚案情原委,再行处置。”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呼喊求饶声渐渐远去,胤礽撇了撇嘴,冷冷看向胤禔:“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在批奏折,怎么来这里了?” “批完了,听说有人上门求见你,来看个热闹。”胤礽没好气道。 胤禔讪笑了笑,无奈解释:“他以前是明珠的人,明珠提拔上来的,私下里没少给他办事……” “是给他办事还是给你办事?”胤礽不悦打断他。 “我跟他不熟,”胤禔耐着性子道:“真的不熟,要不是他找上门来我连有这么个人外放来了山东为官都给忘了,你想到哪里去了?” “这里的地方官私吞库银,跟你有没有关系?” 看胤礽阴沉着脸咄咄逼人地质问,胤禔心里也有些不痛快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 胤礽冷哂:“当初明珠的人脉,还有你自己手里的人脉,都不少吧?朕这回下令清查全国钱粮库存亏空,难保不会牵涉到你身上,到时候你可说的清?” 胤禔一愣,怒气一下就腾了起来,他什么都无所谓但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胤礽的怀疑和不信任,气恼之下免不得就嘲讽了起来:“你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你自己,别到时候查来查去万岁爷才是带头贼喊捉贼的那一个。” “放肆!”胤礽闻言也恼了,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喝道:“你这是与朕说话的态度?!你好大的胆子!” 胤禔不屑道:“皇上好大的架子,还是皇上打算把我也拉下去收监?悉听尊便。” 胤礽咬紧了唇,怒视着他,胤禔转开了眼,心里却越发不痛快也不打算低头,最后胤礽挥了手边茶盏,起身拂袖而去。 287、哄人 因为要料理官员处置赈灾善后事宜,原本只是路过山东并未打算停留的南巡队伍因此耽搁下来,在到达济南的第二日,胤礽低调地率了不过十几人,去了附近闹灾荒的乡间微服私访。 胤禔原本并不在胤礽点的陪同名单当中,倒是他自个拉了马来径直跟上,也没有多解释,胤礽心下没好气,但到底也还是什么都没说让他一块跟了去。 因为旱灾,地都干了庄家也烧了,今年是一点收成都没有,出城之后一路过去,车道两边零零散散简单搭建起来的草棚子勉强给流民一个栖身之所,每隔个十里地左右便有粥棚在开锅舍粥,都是昨日胤礽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地砍了巡抚和布政使之后下头官员吓得纷纷自掏腰包,先放粮出来接济百姓,再等后续截留下来的漕米补上。 胤礽下了车,沿着干涸了的田间小道往前头,时不时地驻足下来看一阵似是若有所思,龟裂的地表只有仅剩的颓败了的枯黄杂草昭示着这里曾经栽种过庄家。 身后的官员低声宽慰他:“皇上不用担心,有皇上恩德仁慈,又是拨粮又是拨银子还免了三年地丁钱粮,不会出大乱子的,等过了这段,雨下下来了,就能好了。” “每次一闹灾荒便是拨钱拨粮,想来都是亡羊补牢之举,天下百姓有多少是连饭都吃不上的,你们比朕清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诗文,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胤礽面色严峻,说出来的话也是半点不客气,本想趁机拍一拍胤礽马屁把外头老百姓对皇帝昨日之举歌功颂德的话都传达给胤礽的一众官员一下子便都哑了声,不敢多说。 胤禔走上前来,弯腰拾起根枯草,握在手里用力捏了捏,一手都是灰,最后他转向胤礽,道:“这些都是干死了的稻穗子。” 胤礽不搭理他,胤禔自顾自地自言自语:“与其每一回都是发生灾荒之后再到处掉调粮,不如想点法子改良稻种,提高抗旱能力,增加粮食产量,丰年的时候若是粮仓能多一些存粮备着,碰上这大灾之年便也不会束手无策无计可施了。” “说得倒是轻巧,”胤礽轻哼:“改良稻种、提高抗旱能力、增加粮食产量,朕倒也是想,光会说有什么用。” 胤禔对他的嘲讽不以为意,继续道:“从前我在盛京之时,想种那些瓜果蔬菜总是不得要领,后来还去请教过有经验的农户,多问一些人便能征集到更多的点子,经验都是实践总结出来的,光靠朝堂上那些大老爷们磨磨嘴皮子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我倒是觉得,皇上若是能花些功夫,一来派人去民间征集搜罗增产法子,汇总取精广而推之,总归皇上要开百科学堂,农学也是其中之一,学得人多了要推广开来想必便不是难事,二来招募那些真正有经验的农户和在这方面学有所成的有志之士,以朝廷给俸禄的形势组织他们从事这方面的试验和研究,就像皇上拟建的火器研究院那般,同样可以再建一个农学研究院,而且比起研造火器,这个更关系到百姓切身利益,也更势在必行一些。” 胤禔说的火器研究院是胤礽正在做打算的,把火器的研造独立于工部之外单独成院以示重视,听胤禔这么提议,胤礽一时倒有些意外,再一想又觉得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便也就没有做声。 胤禔接着道:“农学研究院不单可以研究粮食增产的法子,兴许还可以研造发明新的更好用的农业器具,除此之外,从前你给我寄的那些红莓种子倒是提醒了我,许是可以找一找其他的粮食物种代替米麦,就算不能完全替代,也总比局限在这上头得好,遇到灾荒之年,能有其他的东西吃总比啃树皮要强些,我朝地大物博,我就不信还找不到可以填饱肚子的其他农作物,实在不行,还可以往海外找一找再引进呢?” 胤禔说完了,看着胤礽等他表态,胤礽却低咳了一声,略有些尴尬道:“主意不错,不过具体要如何操作,还得回去朕再找人详细商量过后再做定夺。” 胤禔看他表情不自在一时还有些迷惑,再一回想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当下也有些哑然了,后面两步一圈官员正竖着耳朵在听,他倒是提起了当日胤礽千里迢迢给他寄红莓种子的事情,难怪胤礽会觉得难堪。 不过说来,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情,只因为他们自己心里有鬼,才会觉得不自在罢了。 之后一整个早上,胤礽便命人一路走走停停,时不时地下车到处看,还亲自去舍粥的粥棚视察过,一直到响午才打道回程。 下午,当地官员邀胤礽前去游趵突泉,胤禔却派人来说是乏了就不去扰皇上的雅兴了。 胤礽一怔,冷声问传话的太监:“乏了?朕看他早上怎么还精神得很?” 小太监犹豫了一会儿,才实话实说道:“王爷昨晚几乎一宿未眠,今早是听闻皇上要下乡私访,才勉强打起精神撑着起身跟了去。” 胤礽微眯了眯眸,一宿未眠是因为什么他几乎不用猜也知道,话又说回来,他自己昨晚又哪里睡了安稳觉。 “你把他给朕叫来,这是圣旨。” 最后胤禔还是无奈跟着胤礽去了,虽然胤礽依旧不搭理他却是。 趵突泉依旧是老样子,上一回来还是十几年前随康熙第二次南巡之时,响午尚是万里晴天,这会儿却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乘着雨雾走近泉水边,当年的记忆就这么不经意地慢慢回了笼。 那一次他们随康熙在泉边题字,他还问过胤禔为什么要写那样的两个字,那个时候他们之间暧昧不明,一个穷追不舍,一个拼命避让,最后还是他妥协了,对胤禔妥协也对自己的心妥协,只是那个时候说好了只是一场消遣,谁都没有想到最后他们俩能够一起走到这一步。 胤礽在亭子里坐下,让随行作陪的官员都散了全部撵了回去,只留了几个贴身伺候的奴才下来,胤禔在一旁尴尬地站了一会儿,胤礽既没让他走也没叫他留下就这么干晾着他,最后胤禔掂量了片刻,径直走上前去,在桌子另一边坐了下去。 胤礽睨了他一眼,冷淡道:“谁准你坐下来的?” “你还要闹脾气到什么时候?”胤禔反问他。 “朕没有跟你闹脾气,”胤礽说着垂下眸,遮去了眼里的情绪:“朕就是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 “行,爷不碍你的眼。” 胤禔撇下这话,站起身就走,下一刻就被人拉住了手,胤礽依旧不看他,拽紧了他的手却不肯松,贾应选带着一众奴才已经很知趣地退到了他们瞧不见的地方去。 被胤礽用力掐着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犹豫片刻,胤禔无奈一叹,再次坐了回去:“你到底想怎样?” “昨晚没睡好今早为何一定要跟着去?”胤礽突然偏头问他。 胤禔愣了一下,才没好气道:“担心万岁爷你遇上麻烦。” 胤礽想了想,才明白过来那回康熙也是去外私访途中遇上乱党被劫持,难怪他非要跟着去,但其实若当真碰上不要命的亡命之徒,他跟着去与否,大概都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一时心里莫名又有些动容,拽着他的手变成了交握进去,胤礽别开了眼:“昨日我语气重了些,你别放在心上,我没有找你兴师问罪的意思。” 胤禔这下是真的意外了,转过了头去看胤礽的眼睛,却见他尴尬得不想跟自己对视,终于是笑出了声音,一手捏上了他的下巴:“陛下,害羞了?” 胤礽皱眉:“你是非要朕先低头才肯让步是不是?你还真是越来越大的架子了。” 胤禔看看附近没人,快速凑过去在胤礽嘴角落下一个轻吻又退了开:“万岁爷就当是偶尔哄哄我行吗?” “你还真是……”胤礽被他这么一闹,也气消了,站起了身:“回去吧。” “回去?” “你不是乏了吗?回去早些歇了。” 回程的路上,一整天没得皇上一个好脸色的直亲王终于又上了龙辇,一众奴才看在眼里纷纷松了口气,这是和好了,不闹了,他们也少些罪受了。 一上车,胤礽就拉过胤禔让他靠着自己的躺了下去,顺便给他揉按太阳穴。 胤禔低头轻笑,受用不已。 “晚上做贼去了你?做什么不睡觉?” “想你这回又要跟我闹几天别扭,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就天亮了。” “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也不是不相信你……” “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 胤礽抿了抿唇,终于是低下了头,挨着他的额头蹭了蹭,低骂了一句‘作死吧你’,然后又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288、建议 这么一耽搁便在济南多待了有四五日,每日听着下头的官员禀报赈灾情况,即使是灾情得到控制好转的好消息,胤礽的脸上也始终没有多少喜悦之色,只有胤禔费尽心思故意逗乐他之时才勉强给面子地挤出一丝半点的笑脸。 “做皇帝没必要把自己做得苦哈哈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趁早撂担子走人。” 这样的话也只有胤禔敢张口就说,胤礽每每听到都是微摇摇头,也不反驳,他若是当真能有那般潇洒,当初就不会死活把这担子扛上身了。 “关于之前那些建农学院研究改良稻种的提议,我仔细想过了,倒也可行,等回去之后我就下圣旨,”胤礽略有些疑惑地看向胤禔:“不过,你是怎么会有兴趣钻研这些东西的?” “那还不是之前在盛京的时候太无聊了,总得找点乐子,”胤禔笑着道:“你要是让我上战场带兵,我倒是更乐意。” 胤礽闻言却并不意外:“你想领兵打仗?” “你不也说西北那一仗迟早要打的?”胤禔反问他。 “我没想让你去,”胤礽实话实说:“不过你既然想,我再考虑吧。” “确实该考虑了,”胤禔从袖子里抽了份公文出来,搁到胤礽面前:“今早收到的奏报,之前来过一回的桑结嘉措的使臣尼玛塘巴在上京的路上被人劫杀了,桑结嘉措那边咬定了是拉藏汗做的,说是他们手里有拉藏汗杀六世达赖的证据,尼玛塘巴本来是要送上京来给皇上,结果被他们闻风而动,杀了人还将证据全毁了。” 胤礽听了却半点不惊讶,面色不动分毫,问道:“拉藏汗那边呢?” “自然是喊冤,说桑结嘉措冤枉他们,事情是准噶尔的人做的,跟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那么你以为呢?” “拉藏汗嫌疑最大,杀六世达赖和尼玛塘巴的人应该都是他……”胤禔话说到一半,却见胤礽嘴角轻勾了起来,脸上带上了几分玩味笑意,似乎一早就对此心知肚明成竹在胸一般,不由得一愣,然后脱口而出:“难道是你……?” 胤礽并不否认:“让他们狗咬狗最好。” “你派人半道上截杀了尼玛塘巴?” 虽然手段很不光彩,胤礽倒是完全不介意承认,道:“特殊时候要用特殊法子,青海、西藏、准噶尔,这三个地方都是不安分的,我也没工夫再跟他们瞎耗下去,不如快刀斩乱麻,先让们内斗,然后一块收拾了。” 胤礽这么做显然是有理由的,杀六世达赖嫁祸准噶尔是和硕特拉藏汗趁机掌控西藏出兵准噶尔的借口,派上京的使臣被人杀了,桑结嘉措会认为是拉藏汗做的并不奇怪,再加上杀达赖喇嘛之仇,这梁子是结大了,不管最后是谁打赢了谁,只要这三个地方陷入混战之中打成一片朝廷便能坐收渔利之利。 反之,证据若是当真送进了京,胤礽就不能不管,到时候拉藏汗安分的就是听凭处置然后和硕特换个汗王朝廷也没有借口再动他们,不安分的就是直接跟朝廷开战,但是在没有等他们兵力消耗得差不多之前,直接开战虽说要取胜不难总归是要更耗费时间和兵力,而且,西藏和准噶尔两地也不好一并收拾了,怎么算都是划不来的。 对胤礽的精明算计胤禔无话可说,只道:“那既是这样,要收拾他们至少还得等个一年半载。” “慢慢来便是,”胤礽说着传了理藩院官员来,吩咐道:“传朕的旨意给拉藏汗、噶尔丹策零和桑结嘉措,令他们在青海、西藏和准噶尔三地交界边境地带会面,当面对质把话都当面说清楚了,朕会谴官前往做调解。” 调解是假,暗地里挑唆让他们闹更厉害才是真,当初桑结嘉措就是想毒死拉藏汗结果被对方先下手为强干掉了,这一回,倒也不知道他们哪一边能占得了上风。 但不管怎样,胤礽如今的态度,便是抱定了作壁上观顺便煽风点火,等到他们斗得三败俱伤之后再出来收拾残局捡便宜。 解决了一桩事情,胤礽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些,胤禔邀他去大明湖游湖也难得没有拒绝。 正是春日里风景最好的时候,湖光山色垂柳依依,清风拂面连呼吸都畅顺了些。 胤禔叫了艘龙舟来,胤礽偏头看他:“你不是晕船吗?” “只游湖还好。” 胤禔扶着胤礽的手拉着他上船,偏偏有不识趣的人跟上来,远远就挥手喊他们:“大哥二哥,游湖吗?带我一块。” 话说完,胤禟已经大咧咧地先跳上了船,后面跟着来的雅尔江阿倒还知道规矩,问过安之后才略有些尴尬地看胤禟一眼,等着胤礽表态。 胤礽倒是没说什么,胤禔不悦问胤禟:“你规矩学哪里去了?见了皇上不请安就算了还这么抢着先地碰上跳下?” 切,不就是嫌爷碍眼嘛,爷偏要跟着,胤禟腹诽着,装模作样笑眯眯与胤礽请罪:“方才本来去找皇上想禀报事情,听闻您来了这里游湖,臣弟想着您是微服出来,就随便了些,还望二哥勿怪。” “随便你们,要跟就跟着吧。”胤礽说完,也不看胤禔满是怨念的脸,抬脚上了船去,胤禔跟上,顺便瞪了胤禟一眼。 至于胤禟,自然是视而不见。 俩人进了船舱里头去,雅尔江阿拉拉胤禟的袖子:“九爷,要禀报事情不能明日再与皇上说吗?又不是很紧急,皇上他不高兴了……” “皇上没有不高兴,”胤禟说着也白了雅尔江阿一眼:“还是你看到大哥二哥兴高采烈地一块游湖,心里不痛快?” 撂下这话,胤禟就大步跟进了船舱里头去,雅尔江阿莫名其妙,那俩一块游湖,自己做什么不痛快? 胤禟和雅尔江阿来,确实是有正事要禀报,之前在京里之时,雅尔江阿已经与胤礽提过了放宽经商限制允许部分旗人出旗经商的建议,当时胤礽要他回去好好想想再说,这一个多月,雅尔江阿和胤禟两个翻来覆去地想主意,也向不少人征求了意见,这回才专程找上门来,再次与胤礽提起这事。 “其实皇上担心的问题,无非是,第一出旗经商能不能保证他们的生计,如若不行这个点子便也没有半点意义自然也没有人愿意平白放弃旗人的身份,”胤禟道:“关于这一点,皇上尽管放心,自开海禁之后,海上贸易一直都进行得如火如荼,沿海一带从事这个行当的人几乎都发达了,多得是富得流油的,饶是如此,卖给洋人那些丝绸、棉布、瓷器和茶叶等东西依旧是供不应求,若是皇上能取消民间办厂的禁令改为允许官督商办……” “官督商办?” “对,”胤禟自信道:“比如所开办一些纺织厂、手工场,一来这些东西产量上去了可以较大程度的提高对外贸易出口量赚取更多的金银,二来办厂子就要雇大量的工人也是解决老百姓生计的一条出路,三来民间办厂同样可以为朝廷扩大税源给国库增收,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有益处的。” 胤礽靠在窗边端着茶盏慢慢抿着,听得胤禟说的,若有所思却也没表态,胤禟看看他的脸色,掂量了一下,又继续说道:“第二点,皇上担心若是从商当真有大赚头,人人看着眼红,所有人都抢着要出旗会没有人肯从戎入伍,关于这一层顾虑,臣弟以为大可不必操心,只要限制每户旗人出旗经商的名额,例如一户有三子,最多只允许一人出旗,相对的,其子嗣必须留一人在旗为朝廷效力,制定诸如此类的限制条件,只要这关把得好,便出不了乱子。” 闻言,胤礽终于是点了点头,道:“继续说下去。” “第三,弃农从商这个其实也不必太过担心了,臣弟以为一方面给农户以适当赋税减免,一方面朝廷还可从商人所交高额商税中抽一笔银子出来作为农业补贴,用来抬高朝廷收购农物价格和奖励补助给农户,以彰显朝廷鼓励从农的立场和态度,如此,臣弟相信大多数老实本分的庄稼人还是会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不会去起其他的心思,皇上便也不用担心最后会陷入地里无粮可出的尴尬境地了。” 胤禟话说完,又补上一句:“臣弟这回自认是考虑周全了,还请皇上不妨放手一试。” 胤礽斟酌片刻,笑了起来:“老九终于是出息了。” “为皇上分忧是臣弟份内之事。”胤禟难得谦虚了一回。 胤礽问胤禔:“你怎么看?” 胤禔道:“可以一试。” 再问一旁一直没开过口的雅尔江阿:“这些主意是你想出来的还是老九他想出来的?” 雅尔江阿瞅不怎么搭理他的胤禟一眼,道:“都是九爷四处与人请教讨论出来的,奴才不过是偶尔提过一两句无关紧要的建议罢了。” 胤禟撇了撇嘴,却没说什么,胤礽也懒得再多问,吩咐胤禟:“回去把你方才说的那些写个详细的折子呈上,朕之后会让九卿一并合计一下。” “臣弟明白。” “至于你们两个,还是好好准备一下出使海外的各项事宜,这也不是闹着玩的,你们别给朕弄出什么乱子来。” 俩人连连表示会谨慎,胤礽便也就勉强放下心来,姑且信他们一回,胤禔的目光在神色不自然的胤禟和雅尔江阿之间来回转,心下暗道,别到时候出了海,在船上打起来,一个把另一个扔海里喂大鱼吧…… 一语成谶,当然,这是后话了。 289、琼花 胤礽睁开眼,一眼看到露台外俏皮的琼花已经伸进了窗户里头来,呆呆看了半响,才坐起身,叫了人进来伺候。 服侍他更衣的太监见他一直盯着那株琼花看,体贴地与他解释道:“那是昨晚才开的花,这扬州城里,到处都种满了这样的琼花,皇上若是喜欢,城东有个琼花观,那里倒是处观赏琼花的好去处。” “琼花观?朕怎么听说那里是个道观?” “道观是道观,不过奴才听人说到了这个时节是琼花开的时候,有不少人慕名前去那里赏花。” 胤礽漫不经心地问道:“与别处可有不同?” “说是花朵更大更漂亮,也更香一些。” 胤礽笑了:“朕觉得这窗户外头的这株就够不错了,何必去凑那个热闹。” 他若是心血来潮突然去了,想必也要先清场闭观,还有一堆的繁文缛节何必去麻烦那些清修道人。 “皇上说的是。” “不去琼花观,那去外头随便逛逛?”轻笑声响起,胤禔不知何时进了门来,径直走到床边,就把那不守规矩的琼花折了下来,再递到胤礽面前:“送你。” 胤礽没好气道:“暴殄天物,若是不折了这花还能开个大半个月,被你这么折下来到了明日就要枯了。”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胤禔不在意道:“花堪折时直须折,能博美人一笑也是好的。” “别贫了,越说越没边了,你一大早的跑哪里去了?” “哦,见你没醒,就去外头遛了两圈马。” 胤礽示意人传了早膳来,俩人一块吃过东西,胤禔再次提议去外头走走,胤礽想了想道:“不能走太远了,就在附近转转,下午我还要接见人。” “什么人?” “岳端他们会来。” 胤禔闻言颇有些无语:“他不是在福建吗?怎么接驾都接到扬州来了?” “他本来也要到浙江接驾,顺道就来了江苏这边了。”胤礽随口解释。 自他登基之后,岳端就升任了闽浙总督,驻福州总督府,与胤礽也是有许多年没见过面了,这一回得了胤礽谕旨,便迫不及待直接来了江苏。 “这里离保扬湖不远,要不去保扬湖?”胤禔提议。 “好。”胤礽没有多想便就点了头。 用过早膳召见过官员处理了每日必须处理的政事出门也才辰时刚过,胤礽说要低调点,便就只带了几个侍卫和太监换了身私服和胤禔一块出了门。 才刚上车,车外的贾应选低声询问道:“万岁爷,江宁织造曹大人和苏州织造李大人问您今晚可愿意赏脸,他们在小秦淮河边赏山水美景位置最好的酒楼设宴,请您……” “他们要请朕怎么不自个来,要你传什么话,你收了他们多少好处?”胤礽不客气地打断贾应选的话,语气听来很是不悦。 贾应选当下跪了下地:“皇上恕罪,奴才不敢……” “下次别说这种事了,去跟他们说,朕没空。” “嗻。” “再提点他们一句,他们与其有闲情逸致在这摆酒宴不如回去想想欠着内务府的库银要怎么补还,朕之前下的清点全国钱粮库的圣旨不是作假的,看在先帝爷的面子上,朕可以给他们宽延一段时间,让他们尽快给补上,但机会只有这一次,下不为例。” “……奴才知道了。”贾应选心下纳罕,皇上还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 门阖上之后,胤禔笑着道:“这俩人也有点意思,到现在还用孝敬对待皇太子的那一套想笼络你。” “老爷子在的时候已经把他们惯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到现在还糊里糊涂没清醒,以后若是他们知趣安分些便算了,否则也不能怪我不看老爷子的情面。” 胤禔点了点头,又好奇问道:“他们从前不是一直与你走挺近的,应该没少孝敬过你吧……” “他们少孝敬过了谁?”胤礽一眼横过去,哂道:“你就没拿过他们的好处?说到底他们还是老爷子的人,跟我能亲近到哪里去,何况,他们最后到底投靠了谁,别说你不知道。” 胤禔摇了摇头,不再说了。 投靠了谁,投靠了老八呗。 不过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说来也没啥大的意思。 从行宫到保扬湖确实不远,从前几次随康熙南巡他们也都已经来过了不少趟,但每一回都是浩浩荡荡的大队伍匆匆而来,听下头官员胡乱吹捧天花乱坠一通走马观花过后再匆匆而回,像今日这般自在惬意地乘船游湖却是头一回。 租来的小船到了湖心的长春岭停下,俩人上岸拾阶而上,到了岛中山顶的最高处举目远眺,山清水秀,岸芷汀兰,琼花就在身边,散发着幽幽暗香,胤礽深吸了口气,轻闭起了眼睛。 胤禔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笑问道:“喜欢这里?” 胤礽点了点头,如实道:“还不错。” 胤禔伸手指了指前边西北处一角花团锦簇的地方,问他:“那边呢?” 胤礽看过去,点缀在青山间的亭台楼阁,是一座一座分散开来的私家庄园。 胤禔道:“那边住的都是扬州当地的有钱人,大盐商,我先前打听过了,打算在那边买座庄子。” “买庄子,”胤礽睨他一眼:“你捡到钱了?到处置办庄子?” “做地主也不错嘛,哈……” “在这么远的地方买庄子做什么?” “等以后,来这里养老。” 胤礽略有些诧异地看向他,胤禔笑着回视,良久,笑意慢慢在胤礽的眼里晕染开来:“行啊,那这座庄子朕来买好了,这是朕的私庄,不过朕许你以后谁朕一块住,不用你交租。” 胤禔一怔,慢慢收紧了搭在他肩上的手:“那我是不是应该说,谢主隆恩?” “免了。” 到了下午,施世范和岳端一块来了给胤礽请安,几年不见,岳端明显地富态了不少,倒是对了胤礽恭敬不减,一来便行大礼请安。 “起吧,”胤礽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奴才应当做的。” 胤礽随口问起福建海军的情况,岳端一一作答,并邀请胤礽亲自前去巡阅,胤礽欣然答应。 自胤礽登基之后,海军得见天日,调往台湾规模迅速扩张,海军提督是施世范的四哥施世骥,军中八旗兵与绿旗兵各半,由施世骥和岳端分别统帅。 胤礽问他:“八旗兵和绿旗兵可会有矛盾?” “有矛盾也是难免的,”岳端如实道:“有些八旗兵确实嚣张跋扈了些,奴才也教训过许多次,已有收敛,如今倒是相安无事。” 岳端光是用‘嚣张跋扈’四个字胤礽就已经能想象出这些八旗大老爷们能傲慢到什么地步,按照康熙朝的惯例绿旗将官出缺时,可派旗人补任,满洲八旗兵与绿旗兵共同作战时,绿旗官兵要接受八旗将领的指挥,康熙对这些收编的前朝汉兵从来都不是完全信任的,也从来没有将他们摆在与八旗兵同等的地位上。 关于这一点,胤礽暂时也还不想改变,不过旗兵这目中无人傲慢嚣张的陋习,倒是确实得好生整一整了。 “军规不可废,”胤礽道:“犯了错的,不管是不是旗人,都要严加管教,切不可有半点姑息了,而且依朕说,是旗人才更要从重处置,不教训他们长不了记性。” “奴才谨记。”岳端道。 随后岳端又提起一直帮他们做事的他的那个朋友陈老兄也到了福建,想等皇上到了之后拜见皇上。 胤礽一口准了,想了想又提醒道:“不过以后军中之事不能再让他一介商贾插手了,之前那些,朕会偿还给他。” “他说能为皇上您办事是他的荣幸,他……” “总之,以后不能让他插手海军的事情。” “……奴才明白了。” 之前胤礽是私下里做这些事情,托陈家与洋人打交道做些买卖,赚得的银子要填补训练海军、造舰船、造火器所需的军费显然是不够的,也是陈家帮他填这个空缺,虽然胤礽认为这不太妥,但在当时也实在是没有其他法子,但如今不一样了,海军现下是他缩衣节食用国库的银子在养着,万没有让一个商人再插手的道理。 胤礽坚持,岳端也不好再说,这当中的厉害关系他自己也清楚得很,好在陈家只是出银子没有插手其他的,要不就指不定得怎样了。 胤礽看他神色严峻,却又笑了:“不用紧张,朕没打算拿他怎么样,朕不是翻脸不认人倒打一耙之人,他于朕有恩,朕自会给他他该得的好处。” “那,奴才就替陈老兄谢过皇上了。” “好说。” 290、再访 到达宁波的当日,胤礽先派了张廷玉领了几个礼部和翰林院的官员前去天一阁查对记录那里的藏书种类,并且下口谕,两日之后亲自前去接收藏书。 一行人一直到晚上天黑酉时过后才回来,俱是兴奋不已,七嘴八舌地与胤礽禀报天一阁里的藏书之多之丰富实在是叫他们大开眼界,有不少都是前几朝就失传了的古代典籍,竟然也能在里头找到,众人皆是看得入了神流连忘返了,若是这些书能够重见天日编撰刊行,于天下读书人,无异于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从前就去过一回的胤礽对天一阁里到底有什么自然也心中有数,听过禀报之后单独留了张廷玉下来,又叫人去传了胤禟来,让张廷玉旁听,问起了胤禟:“之前朕让老八接手老三的差事,帮朕修全书,他似乎有些不大乐意,你应当知道其中缘由的吧?” 胤禟抿了抿唇,见除了自己还有个外臣在,一时便有些犹豫支吾着道:“臣弟倒是没听他说过……” “说实话,”胤礽打断他,坚持道:“朕知道你心里明白,他一定跟你讲过,你但说无妨便是。” 胤禟看张廷玉一眼,终于是说了;“庄郡王他是担心哪些书该修,要如何修,修成什么样,这个度把握不好。” 胤礽并不意外地轻挑起眉:“说下去。” “皇上也知道先帝一贯在这反面把关严格,若按照康熙朝的标准,怕是有一大半的书得大修,有些更是直接焚了也不为过……” 胤禟话一出口,张廷玉的脸色便有了些微的变化,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然后惋惜哀叹不已,胤礽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道:“你来说说,这书该如何修是好。” 张廷玉微低下了头:“微臣不敢说。” 朝廷对文字狱这东西抓得有多紧,算起来他们这些读万卷书辛苦考功名入朝为官的汉臣应当是最为深有体会,他虽然入值南书房颇得胤礽看重,但到底是个汉臣,有些话也确实不是他能胡乱议论的,自然是有所顾虑。 胤礽却是不以为然,道:“朕看你之前在朕面前倒是挺敢说的,朕让你说你便直说就是。” “……微臣以为,适当的修撰可以,但若是一本书要大修个七八成,这书中的精髓也就全修没了,这书也就不是原来的书了,就算刊行出来了也与鸡肋无异,不如罢了。” 不如罢了,四个字说得虽然轻巧,却到底叫胤礽听出些他心下的悲愤,想了想,便又笑了:“你觉着,康熙朝文字狱可是太过苛刻了?” 张廷玉吓得当下就跪了下去:“微臣不敢妄自议论。” “朕许你说。” “微臣不敢。” “朕不是先帝,你有什么直说便是,何况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即使你说错了,朕也就当作没听过,不会怪罪于你。” 胤礽这么坚持,张廷玉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说了:“若是当真有不轨之心的,即使被杀了也是罪有应得,但有时往往仅凭一首诗一幅画就做下决断,难免偏颇,次数多了,便会人人自危风声鹤唳,再没人敢说没人敢写,写出来的都只是些华而不实迎合上意的阿谀奉承之词,文人风气也就坏了。” “你觉得,这些读书人中当真对朝廷心存反意的多吗?” “微臣以为,热衷于愤世嫉俗针砭时弊之人历朝历代都不曾少过,但绝大多数的百姓,其实并不在乎做皇帝的那个是谁,是满人、汉人还是其他,只要能给他们一口饭吃,能让他们活下去,其他的便都不关紧要,若是能再过得好一些,就会觉得皇帝好朝廷好了,这般即便有人心怀不轨刻意煽动,大多数人也都不会买账。” 张廷玉话说完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胤礽闻言却反是笑了:“你这话说得倒是有些道理,朕越是遮着捂着,下头的人越是好奇背地里也会悄悄议论,倒不如开诚布公一些,反正朕从来就不怕人如何评论,你且放开了去干吧,只要是你觉得有益处的书,都可做为百科学堂的教材,教导天下人。” 张廷玉闻言有些诧异,完全没想到胤礽竟然一点不避讳,如此倒是显得他先前所想有些小人之心了,这便恭敬而心悦诚服地领了命。 张廷玉退下后,胤礽又对胤禟道:“既然差事是你帮老八讨去的,你就写个信跟他说清楚,只要他不刻意地挑刺给朕找不痛快,修出来的书就算日后出了什么岔子,朕也不会找他的麻烦,让他也给朕爽快一点,帮朕把差事给做好了。” “……臣弟明白了。” “还有就是,朕让你跟雅尔江阿两个去欧罗巴洲不是让你们去游山玩水的,那边的好东西见着了每样都搜罗一些回来,各种典籍不管是什么语言版本的,也多带些回来,有本事的人才,也可一并请来朕自会好生安排。” “臣弟领旨。” 到了第二日,胤禔与胤礽提议在明日接收天一阁的藏书之前,再私下里去那走一趟,胤礽欣然同意。 比起当年他们第一次来时的清静,许是因为明日要迎驾,从前紧闭的大门这会儿敞开了一半,有人进进出出的忙碌着,胤礽命了贾应选上去敲门,守门人出来赶人说是闲杂人等不让进,与当年如出一辙的情景。 胤礽笑着大步走上前去,道:“去请你家主人出来。” 话音落下,当年见过一面的范家主人范正恪正巧出来,见了他自是意外不已,胤礽勾起唇角,笑问:“范老爷可还记得在下?大约十五年前,在下曾上门拜访过,那一次范老爷可是很大方地领了在下进去一饱眼福,这回在下听闻明日皇帝就要亲自前来接手这里的藏书,以后怕是再没机会得见,这才冒昧前来打扰了。” 范正恪一看胤礽一身贵气本就已经有了猜测,被他这么一提醒,当下就想起了当年之事,当时因为也是适逢皇帝南巡至此虽然不知道胤礽的真实身份范正恪却也猜到并非凡人才破格让了他进去,也因此对这事记忆深刻,即使过了十五年,胤礽一说也就立刻记了起来,这下便是对胤礽的身份猜到了七八成,心下惊骇,面色却没有多变,只是态度恭敬了很多:“自然记得,您请进。” 守门的低声提醒范正恪:“老爷,明日皇上就来了,今日书籍都要装箱,怕是来不及。” “无妨,”范正恪道:“先别动,下午再装箱吧。” 胤礽和胤禔两个跟着范氏进了去,范正恪不敢扰着他们,带着他们进了门,吩咐下人送来茶水点心就要退下去。 胤礽叫住他,问道:“你如此大手笔的把书全部进贡给朝廷,不觉可惜吗?” “献给朝廷能施益于天下人,让更多人看到这些书,也是件好事,且当今皇上是开明君主,想必能妥善保管。” “当真就一本都不留?” “那倒不会,”范正恪笑着道:“天一阁的规矩,历来收进这里的书都会另誊抄一本以留存,在下自己对喜欢的书也会手抄下来随时翻看。” 胤礽点了点头,便没有再问,转身进了藏书阁楼里去。 范正恪退下后,胤禔跟上去笑着对胤礽道:“保成,范老爷在夸你呢。” “他是认出了爷的身份,拍马屁罢了。” 胤礽随口说着,目光在那层层书卷中流连,手指轻轻摩挲而过,记忆就这么慢慢和十五年前的那一日重叠,也是他们两个人,在这静谧的书阁里静静看书一早上。 同样也是那日,许是受这里的气氛感染,鬼使神差之下,他答应了胤禔一而再再而三地请求,开始了和他的这一世纠缠。 胤禔翻着手里的兵书,转头笑问胤礽:“这些兵书我亲自负责修撰如何?” 胤礽挑起眉:“你这是假公济私?” “这哪里算,反正你本也要安排差事,不如让我接手算了,而且眼下兵部差事也不是很忙,西北那边要打也没有这么快,”胤禔解释着,却见胤礽眼里闪动着促狭笑意一直看着自己,最后无奈投降:“好吧,我就是想假公济私,先过眼瘾。” “别说了,朕准了。”胤礽痛快地应下。 再第二日,天才刚亮,天一阁里所有书卷就已经全部装箱收拾妥当,范正恪领了范氏全族和当地乡绅在地方官员陪同之下于天一阁外跪迎圣驾。 辰时过后,浩浩荡荡的车马队终于是出现在了视线里,龙辇在天一阁大门前停下,一身皇帝常服的胤礽从车上下来,范氏一眼认出就是昨日来的青年,心道果然如此,接见圣驾的紧张之感便就缓解了许多。 一箱一箱的书装上车,之后便会先南巡队伍一步沿大运河运上京,胤礽亲笔题字‘天一生水’送给范氏,并请范氏子孙进京修书,范氏一家得此殊荣,大喜过望之外当即叩谢隆恩。 胤礽笑笑,又赐话几句,这才启程回行馆。 291、海塘 海水扑打着石滩,溅起的浪花几乎打湿了衣裳下摆,胤禔用力扯着胤礽的胳膊拉过他,皱着眉提醒:“小心一些,别走进水里去了。” 胤礽不在意地笑了笑:“你还怕我被海浪卷走了不成?” 胤禔却格外认真地回他:“你要是被卷走了,我也跳下去跟你一块。” 胤礽一愣,而后低骂:“说什么呢,没事别咒我。”也别咒你自己。 胤禔道:“就算不为你自己,好歹替后面跟着的那个几个想想,他们看你这样怕是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胤禔说的是身后刻意被胤礽叮嘱落后几丈跟着的侍卫太监,这会儿正一个个焦急地伸长了脖子盯着他,就怕他有个万一。 胤礽没有回头,却是轻笑了起来:“直亲王你可真是体贴下人。” 在离开宁波前往下一站的前一天,胤礽突然提议想去海边看看,却又说不想带太多的人,最后也就只有他和胤禔俩人带了四五个贴身护卫就径直去了。 俩人从响午过后就到了这里,已经在这荒无人烟的石滩边走了快有一个下午。 胤禔嘀咕着抱怨:“这里的风景又不怎么样,海水也不够蓝,有什么好看的。” 海水确实是半点不清澈,周围都是石滩,再远点就是荒山枯岭,点缀着些参差不齐的杂草灌木,偏偏胤礽就选了这处最是偏远和荒凉的海岸,说是要来这里看风景。 胤礽道:“一路过来都没时间来海边,也该来看看了。” “我们之后不是还要去福建……” “虽然都是靠海,每一处总是有不一样,”胤礽说着转身冲胤禔努了努嘴:“我们去那边看看。” 胤礽说的是前面不远处绵延几十里长的堤坝,胤禔自然没有异议,俩人并肩走一块走了过去,爬上土堤,举目四望,和在下头看到的却又是一番不一样的景象。 时近日落,远处海平线上晕染开一片暗沉的昏黄光晕,海浪互相拍打着,一浪高过一浪,颇有些摧枯拉朽的气势。 胤礽站在堤坝边,微眯起眸,静静看了半响,缓声道:“我倒是觉得这里的风景还不错。” 这么看也确实还有些意思,胤禔的目光也落在了远处海天交接一片昏黄光亮的地方,看得竟是有些入了神。 许久过后,胤礽轻叹了叹气:“我本来想去海宁的钱塘看看的。” 因为这一次南巡的路线拉得长,还要去福建,为了节省时间,从江苏进了浙江之后就直接取道杭州再到宁波,省了海宁那一站,胤礽对此却有些担心。 胤禔终于是回过神,偏头看胤礽,听他说道:“海宁一带每年上交的皇粮定额几乎占了全国的一半,浙西海塘是重中之重,却屡次被溃决的海水冲垮,海水每倒灌一次,一年甚至几年的收成就全毁了,实在是可惜。” 胤禔静静听着,听得出他的语气里的惋惜,想了片刻,弯下腰手指沾起些堤坝边缘的泥土,摩挲了几下,道:“这里的堤坝是土砌起来的,据我所知江浙一带的海塘多是柴塘、土塘,到了涨潮的季节,冲不得几下就全垮了,若是能改为石塘,再修高一些,情况便能好上许多。” “我知道,”胤礽道:“修海塘,也得要银子。” 他要做的每一件事情,都离不开耗费巨大的银两支持,康熙交给他的国库并不算丰裕,只能精打细算地省着用。 胤禔笑了:“这倒是不用太担心,现下其实已经比从前好很多了,你不是已经放宽了经商限制,去年一年出口海外的贸易额度就已经是之前的几倍了,等到真取消了民间办厂禁令,光是每年上交的关税商税怕都是从前的好几十倍,这样过个几年,就不愁没银子用了。” 胤礽点了点头:“沿海一带的海塘要全部重修起来怕是要个好几十年,就从最重要的浙西一段先开始好了,也不是一时半会急得来的事情,等到今年的汛期过了,我就下圣旨。” 胤禔握过他的手:“操心这么多我还真怕你连上辈子都活不过。” 胤礽微微挑眉,对这话倒是不以为意:“你觉得我注定短命?” “瞎说什么呢。”胤禔皱着眉打断他的话。 “随口说的,”胤礽想了想,却又叹了口气:“外治海,内治河,塘务河务都很重要,可惜靳辅、于成龙他们都死了,能治水的人不多了。” 胤禔宽慰他:“朝堂上没有就去民间找,民间能人很多的,就看皇上有没有心去搜罗罢了。” “自学成才的总归是少的,这百科学堂确实有必要尽快建起来,光靠那些满脑子迂腐八股文的老家伙,确实没用。”胤礽说着又摇了摇头,显然是对此有些心下不快。 胤禔笑着把他揽进怀里:“保成,你这样忧国忧民的,我还真是不适应。” “怎么?”胤礽掐他的腰:“你觉得朕就该是个纨绔公子才对?” “那倒不是……就是从前没觉得你会这般。” 胤禔想起自己前一世对胤礽的看法,当时只觉得他是因为运气比别人好有个当皇后的娘才一出生就被册封皇太子,真要说起本事他们这些兄弟哪个都不差,何况,论起心怀天下这方面,当时胤礽的表现,实在是很难让众人也包括康熙信服。 胤礽自然是听出了他这话里头的意思,没好气道:“那也是被你们逼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听说过吗?” “所以现在是在其位谋其政?” “你说呢?” “我说……皇帝陛下当真是个好皇帝。” “这是你的奉承话?” “你觉得我是在奉承你吗?” 胤礽不予置评,轻推了推他:“别抱这么紧,很多人在看。” “哪里很多人,”胤禔笑问他:“这里不就我们两个?” 跟着来的奴才都在堤坝下头等着,虽然眼睛是盯着他们俩,不过这会儿即使不用看也知道他们定会自觉地各自望天看地装作没看到。 “没个正经。”胤礽无奈笑骂。 “回去吧?”胤禔看看天色晚了,风也大了起来,出声提醒胤礽,胤礽转头看他们方才过来的石滩,这会儿已经退了潮了,抓住了胤禔的手:“我们再下去看看。” 石滩边上又不少被海水冲上岸的海螺贝壳,胤礽兴致来了,走过去随手捡了一个海螺起来,晃了晃举到胤禔面前:“你看这个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海螺面上的花纹很匀整也很艳丽,就像是刻意画上去的一般,胤禔笑道:“你还喜欢这种东西啊?” “带回去送给宝珠。”胤礽说着伸手向胤禔。 “什么?” “帕子给我。” 胤禔莫名其妙,也还是拿了随身带的帕子给他,却见胤礽把那湿漉漉沾了沙子的海螺擦拭干净了,又将帕子塞回自己手里:“谢了。”然后才将海螺收进了袖袋里。 胤禔无语了:“你自己不也有帕子做什么要问我要?” “太脏。”胤礽说得理所当然。 “……” 马车就停在离海边不远的地方,上车之后,胤礽没有急着吩咐人离开,而是靠着胤禔躺了下去,天色已经暗了,海风撩起车帘子吹拂进来,带来丝丝咸湿的凉意。 胤礽枕在胤禔的大腿上,闭起了眼睛,任由他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脸颊。 胤禔低下头看他,低声问道:“保成,在想什么?” “你说一百年够不够让这沿海一带的石塘全部修葺起来,保这些地方永不受海潮之患?” 胤禔轻笑了起来:“一百年的事情,哪里想得了那么长久。” “你说啊。” “若是有心,也许不要一百年就能做到,不过一百年后的事情,谁说得准,但至少,现在开始做了,便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大功德,而且,就算石塘修起来了,要说永不受水患,也没有那么绝对的事情。” “也是,”胤礽撇了撇嘴:“许是一百年后,就已经改朝换代了也说不定。” “那倒是不至于,眼下我朝气数正盛,怎么也能有个几百年的吧。” “反正那时候你我也都成了一抔黄土了。”胤礽说着又叹了叹气:“我不想当皇帝当到死,二十年就差不多了,之后就把皇位给弘晳好了。” “嗯。”其实胤禔想说,二十年,也还是太长太久了。 胤礽撑起身,吩咐外头赶车的出发回行馆去,伸手把车帘子拉了下来再次靠到了胤禔身上,胤禔揽紧他,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呢喃:“睡吧,到了我叫醒你。” 胤礽点了点头,靠着他闭起眼,沉沉睡了过去。 292、台湾 到达福建之后,胤礽破例接见了岳端的商人好友陈之杭,这么多年来此人一直在广东福建一带经营海上贸易,也是干得风生水起,更是先后帮着胤礽和胤禟私下里与洋人做买卖、出资支援胤礽的海军建设,说来是于朝廷有功的,不过对外胤礽宣称海军是当初康熙要求秘密组建的,军费也是从国库里拨下的银两,陈氏明面上是捞不到功劳了,但是却不妨碍以后朝廷给他更多的利益好处,帮了当今皇帝的大忙,只要以后守规矩知道避讳不该说的,总是吃不了亏的。 陈氏对此也很满意,当年他加入广州的十三行,本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家小牙行,十三行其实不只有十三间牙行,只大户是十三家而已,陈家原本根本算不上数,不过就因为他与胤礽的特殊关系,在太子爷的诸多关照之下,粤海关给他大开方便之门,让他迅速积累财富,如今已经俨然有了跻身商行之首的势头,说到底,他还是沾了皇家的光的。 胤礽没有在福州多停留,第三日出发就乘船前往台湾。 上船之前,胤礽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问跟在身后的胤禔:“你要跟着一块去?” “有何不妥?” “你不会晕船吗?这是海上,风浪很大……” 胤禔一听脸就有些白了,不过一来他也想去看一看胤礽的海军,二来他其实不太放心胤礽一个人出海,咬咬牙也就忍了:“没关系,我让太医给熬了些防晕船的药,说是喝过了会好一些。” 既然胤禔坚持胤礽也就随他去了,不过随后几个时辰的海上航行他吐得天翻地覆也就不是胤礽能同情的了。 在外看了一阵海景的胤礽走进船舱,见胤禔难受地靠在窗边,不由得笑了:“你这样子,注定是打不了海战了。” 胤禔摆摆手,痛苦道:“我还是比较喜欢马上作战……” 胤礽撇了撇嘴,不予置评,把人按进椅子里,吩咐奴才拿了药油来,亲自帮他揉按起了太阳穴。 胤禔闭着眼睛靠在椅背里,享受着皇帝陛下的伺候,心说着天下有这么至高无上待遇的,怕也只自己一人了,当真是三生有幸,于是这会儿便觉得好受了许多。 “你不是还说以后要陪我一块出海,亲眼去欧罗巴洲看看的?就你这样上个台湾岛都能吐个天翻地覆,去那么远,我怕你命都得丢在海上了。” “那倒不至于,”胤禔道:“要是万岁爷肯一直这么亲力亲为伺候我,就不会了。” “……” “我说真的,”仰着头靠在椅背里的胤禔睁开闭着的眼睛,一眼看到胤礽微低着头,弧度漂亮的下颚和专注认真的眼神,冲他笑了笑,道:“以后船造好一些,在大风大浪中能行驶得平稳一些,想必能好许多。” “嗯,我倒是确实准备在福建弄个大型造船厂,之前为了建造胤禟他们出使欧罗巴的海轮,船厂已经小有规模,只要再扩建就行……”胤礽慢慢说着,见胤禔又闭上了眼睛似是睡着了一般,也就静了声,笑着轻叹了叹气。 清早出发,一直到近日落才到。台湾岛面积很大,但开垦了的地方却极少,多是荒无人烟之地,自康熙二十二年接管台湾府,下辖台湾、凤山、诸罗三县,在康熙一朝,因为担心台湾岛孤悬海外,易为‘奸民逋逃之薮’,对岛上开发始终抱着消极态度,禁民渡台,禁入番地,对已经移居台湾的民众,也禁止进入高山族居住区,以防范他们往来接触,萌生动乱,也所以一直到今天,官治区域也仅限于府治一带百余里,其他地方则是人迹罕至。 下船登岸之后,知府卫台揆领着台湾知县陈瑸、凤山知县、诸罗知县和其他驻台官吏跪迎接驾,皇帝亲来台湾,在之前绝对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因而一众人也是万分诚惶诚恐又觉荣幸备至。 这些官员之前都没有幸见过胤礽,陪同前来的岳端和福建巡抚李斯义一一给胤礽介绍,胤礽一边听一边点头,举目四眺,这里的临海景色倒是不错,许是因为人少,四周海水俱是湛蓝湛蓝,倒是叫人看了赏心悦目。 天色渐暗,胤礽一行人上马车准备前往知府衙门下榻。 上岸之后被海风一吹,胤禔终于是缓过劲来,紧跟在胤礽身后,眼见着他被人扶着上马车,正也要跟上去,却突然,眼风一扫,敏锐地感觉到原本跪了一地的迎驾人员当中窜出条黑影,冲着胤礽这边就扑了过来,速度快得几乎叫人措手不及。 也是下意识的,胤禔一步跨上前去就挡在了胤礽面前,一手护住他,另一只手伸起起来一挡,一阵刺痛袭来,接着便是周边响起的惊呼声,胤礽惊愕地转过头,行刺他的人已经被一众侍卫给拿下了按在地上,正愤恨地挣扎着怒瞪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请罪,几个台湾当地官员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胤礽再看胤禔,右手胳膊那一处,浅蓝色的衣袖已经染成了一片鲜红,脸色当下就沉了:“太医呢?!” 胤禔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无事。” 随行的太医匆匆赶来,草草包扎过后,胤禔与胤礽上了同一样车,行刺的刺客被拖了下去,原本宾主尽欢的接驾这下子算是彻底搞砸了。 知府衙门一早就收拾妥当,给胤礽一行做行馆,到达之后,胤礽不放心胤禔,命人先送了他回房去休息,传太医再去重新上药包扎,之后就传了一众官员前来问话。 一登台就遇上刺客,还伤了一个王爷,当地官员,尤其是知府卫台揆和知县陈瑸跪在地上直冒冷汗不停地请罪,胤礽冷冷瞥他们一眼,却没有说话,一直到岳端进来禀报,说是已经问清楚了,行刺的是当年郑氏的家奴,因为不满朝廷待他们苛刻让他们没有活路才铤而走险起了刺杀之心。 胤礽冷哂了一声,让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了岳端一个下来,问他:“朝廷待他们苛刻是什么意思?” 岳端道:“当年朝廷平定收复台湾之后,郑氏宗族都被送进了京圈禁,郑克塽虽然明面上得了个海澄公的封号,却是有衔无职,生活凄凉,朝廷给的俸禄无法维持生计,如今已卧病在床苟延残喘,朝中还有不少人挑事,郑家子嗣因此多被贬斥,或流放边疆,或贬为奴仆,或予杀害,而留在台湾的当年伺候过他们的一些家奴,日子同样不好过,在这里都是最低等的贱民,许多人是连饭都吃不上,就这么活活饿死……” 胤礽听得皱起眉:“有这样的事?怎么从来没人与朕提过。” “皇上日理万机,这些小事,怕是没有人会拿去烦恼了皇上。” “这要是传出去,倒是成了朕度量小,容不下这些降臣了,”胤礽想了想,叫了几个户部官员进来,叮嘱他们妥善安排郑氏一脉生计问题:“再传朕的口谕,以后朝中官员,不得借郑氏之事兴风作浪横生事端,否则严惩不贷。” 吩咐完事情,胤礽又叮嘱起岳端:“你既是闽浙总督,留在这里的这些人的生计,就得处置妥当了,下回再生出这样的事情,朕就不能不罚你了。” “奴才领命。”岳端赶紧谢胤礽不治之罪,又问他:“刺客是肯定要杀的,但知府知县他们治下不严,这事也脱不了干系,皇上以为应当如何处置?” “你觉着呢?” “台湾也是奴才管辖之地,若说治下不严,奴才第一个就得扛上罪责,既然皇上对奴才网开一面,奴才大胆恳请皇上也对他们几个从宽处置。” “你觉得他们居官如何?” “卫台揆和陈瑸都是难得的清官,苏民困、重民命、肃官箴、清钱粮、实营伍、兴文教,这里的百姓人人赞颂,若是因为今日之事就从重处置革了职,委实是可惜。” 胤礽闻言倒是笑了:“他们当真有你说的这么好?” “因为训练海军,奴才每月要上岛至少两次,与他么打交道颇多,所言并非道听途说之辞,皆是真切实感,还望皇上从宽发落。” “你这么来回奔波倒是挺辛苦的,你放心,过阵子朕会派人来接受海军满提督一职,你专心做你的闽浙总督便是。” “奴才谢皇上体谅。” “至于你说的他们两个……”胤礽思索片刻道:“大庭广众欲行刺于朕,还让王爷受了伤,朕确实不能不处置,这样吧,就罚他们一年俸禄便是。” 岳端闻言松了口气:“奴才替他们两个谢皇上宽宏。” “行了,你也下去吧,去准备一下,明日朕要阅示海军。” 岳端看胤礽有些坐不住了,就知道他是急着要去看胤禔,自然是很有眼色地跪安告辞,胤礽当下就起身,大步去了后院。起来一挡,一阵刺痛袭来,接着便是周边响起的惊呼声,胤礽惊愕地转过头,行刺他的人已经被一众侍卫给拿下了按在地上,正愤恨地挣扎着怒瞪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请罪,几个台湾当地官员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胤礽再看胤禔,右手胳膊那一处,浅蓝色的衣袖已经染成了一片鲜红,脸色当下就沉了:“太医呢?!” 胤禔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无事。” 随行的太医匆匆赶来,草草包扎过后,胤禔与胤礽上了同一样车,行刺的刺客被拖了下去,原本宾主尽欢的接驾这下子算是彻底搞砸了。 知府衙门一早就收拾妥当,给胤礽一行做行馆,到达之后,胤礽不放心胤禔,命人先送了他回房去休息,传太医再去重新上药包扎,之后就传了一众官员前来问话。 一登台就遇上刺客,还伤了一个王爷,当地官员,尤其是知府卫台揆和知县陈瑸跪在地上直冒冷汗不停地请罪,胤礽冷冷瞥他们一眼,却没有说话,一直到岳端进来禀报,说是已经问清楚了,行刺的是当年郑氏的家奴,因为不满朝廷待他们苛刻让他们没有活路才铤而走险起了刺杀之心。 胤礽冷哂了一声,让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了岳端一个下来,问他:“朝廷待他们苛刻是什么意思?” 岳端道:“当年朝廷平定收复台湾之后,郑氏宗族都被送进了京圈禁,郑克塽虽然明面上得了个海澄公的封号,却是有衔无职,生活凄凉,朝廷给的俸禄无法维持生计,如今已卧病在床苟延残喘,朝中还有不少人挑事,郑家子嗣因此多被贬斥,或流放边疆,或贬为奴仆,或予杀害,而留在台湾的当年伺候过他们的一些家奴,日子同样不好过,在这里都是最低等的贱民,许多人是连饭都吃不上,就这么活活饿死……” 胤礽听得皱起眉:“有这样的事?怎么从来没人与朕提过。” “皇上日理万机,这些小事,怕是没有人会拿去烦恼了皇上。” “这要是传出去,倒是成了朕度量小,容不下这些降臣了,”胤礽想了想,叫了几个户部官员进来,叮嘱他们妥善安排郑氏一脉生计问题:“再传朕的口谕,以后朝中官员,不得借郑氏之事兴风作浪横生事端,否则严惩不贷。” 吩咐完事情,胤礽又叮嘱起岳端:“你既是闽浙总督,留在这里的这些人的生计,就得处置妥当了,下回再生出这样的事情,朕就不能不罚你了。” “奴才领命。”岳端赶紧谢胤礽不治之罪,又问他:“刺客是肯定要杀的,但知府知县他们治下不严,这事也脱不了干系,皇上以为应当如何处置?” “你觉着呢?” “台湾也是奴才管辖之地,若说治下不严,奴才第一个就得扛上罪责,既然皇上对奴才网开一面,奴才大胆恳请皇上也对他们几个从宽处置。” “你觉得他们居官如何?” “卫台揆和陈瑸都是难得的清官,苏民困、重民命、肃官箴、清钱粮、实营伍、兴文教,这里的百姓人人赞颂,若是因为今日之事就从重处置革了职,委实是可惜。” 胤礽闻言倒是笑了:“他们当真有你说的这么好?” “因为训练海军,奴才每月要上岛至少两次,与他么打交道颇多,所言并非道听途说之辞,皆是真切实感,还望皇上从宽发落。” “你这么来回奔波倒是挺辛苦的,你放心,过阵子朕会派人来接受海军满提督一职,你专心做你的闽浙总督便是。” “奴才谢皇上体谅。” “至于你说的他们两个……”胤礽思索片刻道:“大庭广众欲行刺于朕,还让王爷受了伤,朕确实不能不处置,这样吧,就罚他们一年俸禄便是。” 岳端闻言松了口气:“奴才替他们两个谢皇上宽宏。” “行了,你也下去吧,去准备一下,明日朕要阅示海军。” 岳端看胤礽有些坐不住了,就知道他是急着要去看胤禔,自然是很有眼色地跪安告辞,胤礽当下就起身,大步去了后院。 293、阅军 胤礽进房门之时,胤禔才刚包扎上药完,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歇下,太医与胤礽禀报了情况说是没有什么大碍就退了出去,屋子里的奴才也很自觉地退下,胤礽走上前在胤禔面前坐下,拉过了他的手:“疼吗?” “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胤禔不以为然道。 胤礽倒是有些后怕:“幸好是没事。” 胤禔靠在榻上,手臂是不怎么疼,就是方才晕船的后遗症到这会儿还在,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胤礽看他脸色不大好,伸手过去抚了抚他的脸,道:“我叫人传膳食来,多少吃点,一会儿我们早点睡。” 胤禔点了点头,问他:“我方才听人说你追究了当地官员的职责?” “就罚了一年俸禄而已,”胤礽道:“这里穷乡僻壤的,还是得留着这些有本事的官员,小惩大诫就够了,对了,我准备换个海军满提督,岳端一个人怕是兼顾不过来这么多的差事。” 胤禔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人选,顺口问道:“换谁来?长泰他们?” “他们不行,”胤礽道:“虽然我把他们外放来了这边,但毕竟先前他们还背上了谋反嫌疑的,这会儿一下又提拔了提督绝对不行,让他们跟着岳端手下跑跑腿算了。” “那你打算的是……?” “老十四。” 原本眯着眼睛有些漫不经心的胤禔闻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向胤礽:“你当真的?” “怎么?你觉得他不行?” 胤禔想了想,道:“他本事倒是还不错,就是性子浮躁了些,在外磨练个几年定是能有长足长进的,就是……” “就是担心他对我不够忠心?海军交到他手里怕他有别的想法?” 胤禔道:“那也不是怕有个万一,毕竟之前他跟老四老十三他们……” “那倒是不用担心,”胤礽不以为然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了,真还有什么不安分心思的才是当真自寻死路,我看老十四一直比那两个拎得清,就算给他个机会也无妨,而且我会让岳端盯着他,稍有风吹草动可以直接夺权。” “那就好,行吧,既然你都决定了,让他试试也无妨,”胤禔说着又似是无比艳羡地叹了口气:“十七岁的海军提督,真叫人羡慕啊……” 胤礽扬起了嘴角:“怎么?你嫉妒了?觉得自己老了?” 胤禔笑着反问:“你觉得我老吗?嫌弃了?想换更年轻的?” 胤礽双手撑在胤禔的脑袋两边,欺身过去,微眯起了眸盯着他的双眼,许久,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危险的意味,慢慢开了口:“你若是喜新厌旧想换个更年轻更嫩的,朕一定会阉了你再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朕说到做到。” 胤禔愣了一愣,而后啼笑皆非地按着他的后脑将他压进了自己怀里,偏头亲上他的侧脸:“保成,这话我原话奉还你如何?” 胤礽挨着他的脸蹭了蹭,低声呢喃:“你可以,但是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因为我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胤禔心下蓦地酸楚又感动不已,郑重道:“放心,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第二日早,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不少的俩人起了个大早,出发去了位于岛南的海军衙门。 响午过后,登上临时搭建的靠海岸的观阅台,胤礽从身边陪同的官员手里接过望远镜,朝远处了望,前方波涛翻滚地海面上五支舰船破浪而出,随着炮声炸响,依次变换阵列,以迅猛之势交叉互动,或配合,或对抗,激起千层浪,惊动飞鸟水鱼无数。 岳端和汉军提督施世骥轮流与胤礽讲解介绍,海军从前规模较小只有千人不到不过两艘舰船,另三艘都是他登基之后调回台湾扩建的,如今共有人六千,八旗、绿营各半。 岳端道:“这造舰船的技术都是从前朝的古籍翻阅来的加上从那些洋人那里的偷师,这十几年也是尝试了许多次才有了现在的这些,奴才以为,真要跟那些欧罗巴人打起海战来,单论火器威力和船体坚固倒是未必就会输,但不过,他们大规模的训练海军比我朝要早得多,海上战争也打了许多回了,经验更丰富些,差距还是有一些的。” 胤礽点了点头,道:“今年朕会再多四百万两银子下来扩建海军,另外,山东、广东和库页岛的海军衙门也建起来了,不过还在起步初期,没有多少经验,你从这边抽调一些有能力的前去指导。” “奴才明白。” 胤礽原本只打算增加库页岛和广东两处的海军衙门,后来是胤禔与他提议,说是再在山东增设一支水师护卫京畿,胤礽想想也觉得有理,虽然这样一来预算的军资又要再增至少三成,不过在这方面,他倒是半点没打算节省。 胤礽和几个官员说着话,胤禔举着望远镜却一直在凝视远方,半响过后,突然出口问道:“那边是什么?” 众人不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不真切,胤礽再次举起了望远镜,胤禔说的地方近海平线,远远瞧着只有一个黑点,隔得太远实在是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胤礽示意岳端和其他官员都看看,众人看过之后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有人说是冒了头的暗礁,立刻又被人以这会儿是涨潮时节给反驳了,嘀咕了半日却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岳端道:“等一会儿问问船上的人吧,许是他们能看到什么。” 也只能是这样了,胤礽没有再问,又静静看了半响,一直到演习结束,几艘舰队依次回港靠岸,胤礽才带头走下了观阅台,肯定了一众人的表现,赐话下赏赐。 因为天色已晚,胤礽干脆示下今日就在海军衙门这边驻跸。 岳端陪着胤礽一行人一路回衙门,胤礽随口问起他:“朕方才看那五艘船做演练时一直都是固定的几艘做配合,再与另几艘对抗,为何不能交叉开来?” “实不相瞒,”岳端道:“五艘船当中有两艘是由绿旗营兵操纵,另三艘则是八旗兵,所以……” “这不行,”其实岳端不说,胤礽也大概猜到是这个原因了:“有竞争是好事,但是日后真要打起海战来,他们还是得连成一气共同抵抗外敌,无论如何,这配合也得做好了,朕先前就已经说过了,朕的海军里虽然有八旗兵也有绿营兵,但朕是要他们同声同气,而不是各自为营,内斗自损。” “奴才受教,关于这个,奴才先前确实疏忽了,之后会想法子整改的。” “嗯,”胤礽道:“你心里有个谱就行,这事还得靠你和施世骥多沟通,至少你们两个自己得有这个默契才行,朕说过了,过后会派人来接手你的海军满提督一职,不过新来的人刚到这里想必更是一头雾水,还得靠你多指点着。” “不知皇上准备派何人前来?”这话岳端本不该问,不过他与胤礽一贯熟稔避讳也少,又确实想先知道好有个准备,便就问出了口。 胤礽笑了笑,道:“十四爷。” “啊……” 那个跟谋朝篡位的四爷十三爷走得近的才十七岁年少气盛的十四爷?岳端闻言顿时有些苦了脸,暗道皇上怎么把他给调了来,自己这是要伺候祖宗吗? 虽然,胤礽如今已经给岳端恢复了郡王爵位,而胤祯只是个贝子爵,但说到底人家那是当初的皇子现在的皇弟,就算没爵位身份也比他高,再听说他也是个脾气极大稍有不如意教训起人来就半点不留情面的主,岳端心里实在忍不住发怵。 胤礽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漫不经心地说道:“他若是胡乱来你不用给朕面子,按规矩办事就行,你知道朕这话的意思吧?” “……奴才明白。” “放心,朕那个十四弟,人还是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 一旁的胤禔听着暗笑,老十四那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岳端能不能治得住他……还当真是不好说。 回了海军衙门,用过膳,晚一步回来的施世骥前来禀报:“皇上,微臣问过船上的官兵了,确实有人看到过王爷说的那个东西,似乎是艘船,不过隔得太远了,具体是什么样子哪里来的船便就委实看不清楚了。” 胤礽轻挑起眉:“船?这个地方会有什么船?渔船?商船?还是其他?” “这个……不好说。” 想了想,胤礽吩咐道:“你们派人去查一查,到底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来偷看朕的海军操演。” 岳端和施世骥俩人领命,之后退了下去,人都走了,胤礽才转头问胤禔:“你觉着呢?” 胤禔摇了摇头:“确实,不好说。” 294、外务 从台湾回福州,下了船胤禔差点趴地上去,好歹还顾忌着形象没有彻底丢脸,不过一张脸也实在是惨白得有够瞧,胤礽看着皱了皱眉,走他身边过,低声叮嘱:“再忍忍,一会儿就回行馆去。” 胤禔点了点头,自己也觉得挺没面子。 这几日都留在福州的胤禟和雅尔江阿两个来码头迎接,看胤禔惨不忍睹的模样反倒有些幸灾乐祸,然后便被胤禔给干瞪了两眼。 胤礽顺口问他们:“你们这两日都做了什么?” 胤禟道:“去船厂转了转,对了,上回那个法兰西来的曼纳公爵,皇上可还记得?他眼下也来了福建,想问您可愿意赏脸接见他?” 胤礽轻挑起眉:“你跟他还有联系?” 胤禟讪笑:“是他来找的臣弟,臣弟没联系他。” 胤禟知道胤礽不喜欢自己私下里和那些欧罗巴洲人往来,尤其这个曼纳公爵不单是法兰西国王的私生子,还掌控着法属东印度公司,与他打交道,往大了说,免不了有私涉外务的嫌疑,好在胤礽是对他不追究,换了其他人就指不定得惹上大麻烦了。 胤礽冷哂了一声:“他说见朕就想见,他把朕当什么了?” “……”胤禟没想到胤礽是这个态度,一时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岳端顺势也与胤礽说了起来:“皇上,半个月前荷兰和英格兰也派了使臣来,听闻您来了福建,都请示奴才说想朝见您。” 胤礽撇了撇嘴,思忖了片刻,吩咐道:“你先去会会他们三国的使臣,问清楚他们这回来是做什么的回来禀报与朕,朕再打算要不要见他们。” “奴才领旨。” 胤礽看胤禔脸色不好,也没有在码头多待,就陪着他上车回了行馆去。 行馆离码头坐车也要大半个时辰,天已经快黑了,胤禔枕在胤礽腿上,由着他给自己按揉太阳穴,闭着眼睛漫不经心地与他搭起了话:“你当真不知道那些欧罗巴使团来做什么的?” “不就是为了海上贸易做谈判,想在我朝捞更多好处呗,”胤礽不以为然道:“简直是贪得无厌。” 胤禔轻笑:“也不能这么说,这种事情,说来也是互惠互利的,对了,我倒是知道一点,欧罗巴洲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不单北方罗刹、瑞典几国打得风生水起,荷兰、英格兰、奥地利、葡萄牙与几小国又成立了个反法联盟,和法兰西、西班牙等过国争抢西班牙王位,这会儿已经是昏天黑地一片混战了。” 闻言,胤礽终于是来了兴致,手上给他按揉的力道也不自觉加重了,显然是有些兴奋了:“还有这样的事情?” “可不,”胤禔好笑道:“从前不就听说欧罗巴那些王室都是互相联姻,还当真是这么回事,西班牙的老国王四年前去世了又没有子嗣,立遗嘱把王位传给了自己姐姐的孙子,而他的姐姐是法兰西王路易十四的王后,所以这个王储其实是法兰西国的王孙,但奥地利皇帝也想抢这个王位,就拥戴了自己那同样也是西班牙公主所出的儿子,两边互不相让,这便打了起来。” “这倒是稀奇。”胤礽暗想着,这样的事情在大清几乎是不可想象,哪有一国王位由着其他几国争来抢去的道理。 “是挺稀奇,其实与其说是抢王位,不如说是为了抢殖民地和资源,”胤禔继续解释道:“法兰西国想借此占领西班牙的领地和海外殖民地,英格兰和荷兰等国就怕他一家独大独霸欧罗巴洲,才会支持奥地利成立这么个反法联盟,这才打了起来。” 胤礽听着轻眯起了眼若有所思,半响过后,问胤禔:“你说了半天,跟他们跑我朝来到底要做什么有何干系?” “挺简单啊,要打仗就有军需,要银子啊,他们仗都打了三四年了,我看着一时半会地还结束不了,这么一直耗下去得耗费多少军需银两,自然就都想着从我朝这里打打主意了。” 胤礽了然,而后便又笑了:“想得倒是挺美,话说回来,你对这些事情怎么弄这么清楚?” 胤禔调笑了起来:“皇帝陛下日理万机,我跟你不同,我就闲人一个人,自然得找些乐子,何况他们那么多国家一起混战,这调兵遣将用兵之计从旁观摩着,也还有些意思。” “你是想看笑话吧……” “正是。” 胤礽道:“他们打了四年了,现下哪边占上风?” “反法联盟。” “那就一会儿去跟岳端说,等他见过了那些人,先分别带荷兰和英格兰的使臣来见朕,至于法兰西公爵,就让他且先候着吧。” 胤禔挑了挑眉,对胤礽这么做的用意也懒得去询问和深究,总归他做事总是会有自己的道理的。 回行馆之后,胤礽先传了太医来给胤禔胳膊上的伤口换药,胤禟两个听闻了胤礽一行人在海岛上遇上了刺客的事情,来慰问胤禔,胤禔却是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小伤而已,不足挂齿。” 然后又一眼横向他们:“你们方才不是还等着看爷的笑话的吗?怎么?这会儿倒是同情起爷了?” “哪能啊……那不都是跟大阿哥闹着玩的嘛。” 胤礽坐在一旁慢慢抿着茶,等着胤禟几个说完了话,才开口叮嘱道:“你们两个别看热闹一般说着轻松,这还是在我大清国土上,就总是能碰上这样的事情,真等你们两个出了海,还不定能遇上什么呢,万事都需得小心着。” “这有何好担心的,不是会有几千人随我们一块,何况还有张诚师傅他们跟着……” 胤禟说得不以为然,胤礽皱着眉打断他的话:“别掉以轻心了,欧罗巴洲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你们需得切记万事谨慎着,战乱的地方就别去了,也别到处瞎逛,差事完成了就早点回来。” “皇上放心,我们心里有数的,无论如何都会完成差事,平安回来。” 雅尔江阿到底是比胤禟要靠谱些,有他这么正儿八经地保证,胤礽便也就放心多了。 “之前老九你说你们两个还去了船厂?” 胤礽随口问起,雅尔江阿点了点头,道:“因为还半个月就要出海了,前两天就去船厂看了看,还上船在附近海域转了一圈。” “可有何感触?” 胤禟抢着道:“船倒是不错,不过船厂的规模看着小了些,一整年的时间才改造了这么两艘船出来,这要是重新造新船,怕是得花了三年五载了。” “要扩大船厂规模也需得银子不是,”胤禔替胤礽回答他:“眼下朝廷处处都要用钱,一下子哪里拿得出这么多,何况还要先紧着海军造军舰先。” 都这么说了,胤禟两个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就退了下去,屋子里清静下来之后,胤礽示意贾应选传了膳食来,和胤禔一块上了桌。 胤禔一边给胤礽夹菜,一边随口问了起来:“我们还要在福建待几天?还去其他地方吗?还是过后就直接回京去?” “怎么?想回去了?”胤礽笑问他。 “我担心弘昱调皮不好生念书。” 胤禔实话实说,他如今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即使被胤礽接进了宫与弘晋同吃同住,也是日日操心不已。 胤礽无奈安慰他:“你放心,小弘晋不会亏待了你的宝贝儿子的,何况还有弘晳在呢,等我接见过了那些外国使臣,我们就启程回京去。” 得了胤礽的确切回答,胤禔放下心来,再次给他夹菜,看胤礽眉都皱了起来,耐心劝道:“多吃些,也不看看你这一年瘦了多少。” 胤礽嘴角扬起一抹弧度,低下头专心用起了膳食。 第二日中午,岳端前来禀报,说是已经分别跟三国使臣见过了,确实都是来想跟朝廷谈海外贸易的事情,而且俱是千叮万嘱他一定要说服皇帝陛下接见他们。 胤礽半点不惊讶,反倒是与胤禔商议了起来:“如今我朝与这些洋人打交道日益频繁,四个海关口几乎日日有船只往来,货物运进运出,洋人使团也多次来朝,还有那些洋人传教士这些年涌进我朝的似乎也多了不少,需得有人专门料理这些事务才是。” “你的意思是建个类似于理藩院的专门处置洋务的部院?” 胤礽点头:“如何?” “行啊,这倒是没什么问题。” 胤礽吩咐岳端:“去与英格兰和荷兰使臣说,朕明日传召他们。” 岳端赶紧领命,想了片刻,胤礽又示意下去,传了胤禟和施世范两个明日前来陪自己一并接见洋人使臣。 295、打劫 第二日清早,胤禟来给胤礽请安,犹犹豫豫地问起他:“皇上,那个曼纳公爵,您真的不打算接见他?” 胤礽一眼横过去:“不该你管的事情不要多管。” “……” 一旁的胤禔闻言倒是笑了:“老九,你到底拿了人公爵多少好处,总是惦记着帮他说话?” “哪能啊……” 其实胤禟倒不是想帮着法兰西人捞什么好处,不过是这个曼纳公爵之前帮过他的忙,他想还他一个人情而已,且在胤禟看来,胤礽既然要跟这些洋人做买卖,跟哪国交易似乎都没有什么差别,但胤礽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他是知道朕今日下午要召见英格兰和荷兰使臣的事情了?”就在胤禟犹豫着还要不要说下去的时候,胤礽突然又问起了他。 昨日岳端已经与胤礽提了,这三家来都是想来跟朝廷签订通商合约,允许他们代销清国货物往欧罗巴洲,尤其是荷兰人更是狮子大开口,想总揽清国在整个西洋欧罗巴洲的生意买卖,想着吃独食一杯羹都不分给别人,胃口大得连胤礽都不由得咋舌。 而胤礽却只说要见英荷两国的使臣,那曼纳公爵听了自然是急得火烧了眉毛,再淡定不了了。 胤禟一听这话赶紧点头:“是啊,昨日晚上,他听闻皇上只传召了英格兰和荷兰的使臣今日前来,急得当下就来找了臣弟,问皇上能不能也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与您面谈。” “朕为何要见他?”胤礽反问。 胤禟道:“他说请您看在圣祖爷的面子上,毕竟他们的国王与先帝爷从前就交情不错……” “这关系攀的,”胤礽轻哂:“行,那就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朕先见他,你去给朕把他带来。” 胤禟松了口气,领命退了下去,胤禔笑问胤礽:“你该不会从一开始就是想先见这个曼纳公爵吧?” 胤礽并不否认:“不让他先看看朕的态度,他还以为是朕上赶着要见他呢。” “那你现在是准备……?” “趁火打劫。”四个字胤礽说得理所当然。 胤礽是在总督府衙门接见的曼纳公爵,比起前一次来朝时的傲慢,这一回因为是有求于人,这曼纳公爵上来就按着清国规矩行三跪九叩大礼,倒是叫陪胤礽一块的胤禔几个惊讶不已,从来这些欧罗巴洲的洋人使臣来朝拜都要在这怎么跪怎么拜上跟他们扯皮半天,这还当真是头一回看到如此痛快的。 胤礽倒是半点不露声色,既然他愿意行大礼便看着他行,等到曼纳公爵跪拜得满头大汗终于是都做完了,才慢慢悠悠地给他免礼赐座。 “曼纳公爵,许久不见了。” 对方一脸讨好的笑容,胤礽又随口与他介绍另一个人,先点胤禔:“这个是我朝直亲王。” 再点胤禟和施世范两个:“这是我朝外务部满汉尚书。” 曼纳公爵很知趣地一一见礼问安,倒是胤禟和施世范俱是又意外又莫名,这外务部是打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他们就成了尚书了? 不过胤礽这么说,他们一时也不好多问,也就跟着应了,等到这礼数都做过了,胤礽才又开了口:“曼纳公爵这回特地来朝,不知所为何事?” 对方抹抹汗,当下就直说了:“我代表法兰西国王前来,希望与贵国签下正式的通商合约,代理贵国在西洋的货物买卖,希望皇帝陛下能接受我们的诚意。” 胤礽闻言挑起了眉,却没有当下回答,其实这曼纳公爵不说,他也有这方面的意向,从前四个关口与欧罗巴洲的这些洋人通商,多是小打小闹,没有个定额,零零散散的出货,且受朝廷的诸多规章限制,其实出口总额并不高,卖给哪一国也没个定数,胤礽也确实是想着要与这些国家签订正式约条,把制度章程都给定下来,因而之前就放了风声出去,所以这些外国使臣显然也是听闻了消息,这才找上了门来。 胤礽道:“公爵大人可知道除了你,英格兰、荷兰几国也想与朕谈这事?” 曼纳公爵镇定道:“请皇帝陛下放心,我国信誉一贯比他国强,陛下若是愿意多给我国一些份额,我国国王定当对您感激不尽。” 胤礽却对此颇不以为然:“感激就不必了,只是你说你们信誉比别人强,可朕怎么听说你们最近在欧罗巴战场上节节败退,已经快被打得没了招架还手之力,你们的法属东印度公司也是入不敷出濒临破产,朕还真怕你们会被他们给灭了国,那朕现下把代理权给了你们,到时候不是都白费力气了。” 曼纳公爵闻言,脸色终于是变了,他确实没想到胤礽会对欧罗巴洲的事情也知道得这么清楚,想了想,又硬着头皮道:“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只要陛下肯松口,我们自然会承诺,总不会让陛下您吃亏。” “你们怎么打朕不关心,但朕最多只能给你这么多的份额,”胤礽说着竖起两根手指:“两成。” 曼纳公爵为难道:“两成是否太少了?我知道陛下正准备派人出使欧罗巴洲,使团当中还有我国的传教士,陛下若是愿意,您的使臣在欧罗巴洲的一应用度都由我国承担,我国国王会热情款待您派来的使臣。” “张诚他虽然是法兰西人,但这么多年一直拿的是我大清国的俸禄,为我大清国办事,用他来与朕套近乎,公爵大人似乎打错主意了,”胤礽说着,眼见着对方脸色更加难看了一些,却又改了口:“不过看在贵国国王一贯与朕皇父交好的份上,朕可以给你们再提高一成,不能更多了。” “请陛下再慎重考虑,敝国当真很有诚意与您做这个交易。”曼纳公爵显然还是对这个份额不满意,坚持想要胤礽再提高一些。 “三成还不够?再提高一些?你们吞得下这么多吗?”胤礽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嘲讽之意。 “请陛下考虑。”曼纳公爵却执拗地坚持着。 “再提高一些倒也行,只不过朕把高份额的代理权给你们,你们能给朕什么好处?”胤礽也不与他兜圈子了,直接问道。 “两国通商,本是互惠互利之事……” “可似乎现下是你们比较着急,”胤礽打断他的话,却没有揭穿他们是急需银子招兵买马补充军需扭转颓势的势态,只道:“朕不与你们合作,还有英格兰、荷兰和其他那些国家排着队的等着从朕这里捞好处。” “不知陛下想要什么?”曼纳公爵也是聪明人,一听胤礽这话的意思就猜到他必定早就想好了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东西,既然要谈,干脆也就都摊开了开诚布公地谈。 胤礽笑了:“公爵大人倒也是个爽快人,朕听闻你们有不少海外殖民地,只要割个一两块地方给朕,朕就再给你们多加三成甚至把南洋那边的贸易代理权也给你们也成。” 胤礽的话让曼纳公爵大惊失色,愣是失态得半响没说出话来,一直旁听着的胤禔终于是忍不住低声问胤礽:“你不是对向外扩张没兴趣吗?这是要做什么?” “那也未必。”胤礽言简意赅道。 要费时费力的事情他不乐意去做,但送上门的好处,不捞才是傻的。 俩人说的话那曼纳公爵自然是听不懂的,脸却是彻底沉了下去。 “陛下的条件……怒我不能答应。” 曼纳公爵咬牙切齿,他们费尽心思地抢西班牙王位弄到如今想抽身都不能,为的就是吞并西班牙那大片大片的海外殖民地,如今却要他们拿这个来跟清国换取贸易代理权从而筹得军费,这不是得不偿失嘛,清国皇帝这摆明了是趁火打劫,这么屈辱的条件说什么他也不能答应。 “那倒是无所谓,你们不愿意就算了,”胤礽道:“不过这个条件倒是一直有效,你可以回去跟贵国国王商量商量,若是他日你们又有兴趣了,再来找朕,也可以。” “那陛下方才说的给我们三成的份额,可还算数?” “那是自然,朕从来金口玉言,说了给你们三成就一定会给。” “那就谢过陛下了。” 曼纳公爵心下不太痛快,不过聊胜于无,三成虽然不多,却也不算少,也够解燃眉之急,目前也就只能这样了。 人走之后,胤礽问胤禟和施世范:“你们可都听清楚方才朕说的了?” 胤禟呐呐道:“皇上,您的盘算可还当真是多,臣弟甘拜下风,不过,那个外务部尚书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朕打算组建一个独立于六部之外的外务部,专门处理对他国外务,你们两个任尚书,施世范留京管理部务你则奉旨出使,这样你这个使臣也算是有个明确的身份了。” 回过神的俩人赶紧领旨,胤禔问胤礽:“你觉得这个曼纳公爵会答应你的要求吗?” “现在应当不会,不过就看他们撑不撑得下去了,还能撑得了多久了。”胤礽无所谓道:“反正我们都只是看热闹的而已。” 296、谈判 到了下午,岳端领了英格兰与荷兰的使臣来见胤礽,依旧是在总督府,胤礽让人等了大半个时辰才先传了英格兰大使进去。 荷兰使臣梅立不高兴地问岳端:“贵国皇帝什么时候才肯让我也进去?” 岳端慢慢吹着茶,示意他稍安勿躁:“皇上既然传了你来了,就一定会见你,不用着急,先喝茶吧。” 如何能不急,响午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说了清国皇帝一大早就召见了法兰西的使臣,虽然说了什么打听不到,不过先机已经被抢了,怎么想都很让人不痛快,尤其这会儿来都来了,清国皇帝却拖拖拉拉地不肯传他进去,现在更是又先叫了那英格兰人去,简直是莫名其妙! 岳端看着他阴沉着写满了不悦的脸,低下了眼暗笑,这位架子大的使臣大人,到这会儿还搞不清楚到底是谁更想谈成这桩买卖呢。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那英格兰使臣出了来,看梅立的眼里满是鄙夷,和岳端告辞过后就离去了,梅立越发是莫名,便已经有人出来,说是皇上传他进去。 依旧是与早上一样,胤礽叫了胤禔几个来做看客,这一回让岳端也留了下来,看梅立行的是他本国的礼,胤禟不悦就要数落,被胤礽一个眼神制止,然后胤禔代他开了口,问梅立:“使臣大人几次要求求见皇上,这么积极热情,难不成也是想来与我朝谈通商之事的?” 一个‘也’字听得梅立暗暗咬牙,明明他是第一个到的,在这里等了清国皇帝近两个月,最后倒是让那两国给捷足先登了:“是,听闻贵国有意放开与欧罗巴洲的全面通商,我代表荷兰国王前来,愿与贵国互通有无,还请陛下考虑。” 胤礽不说话,只微抬了抬下颚,胤禔会意,再次代他问道:“你们又想要多少份额?” “全部,”梅立道:“我国愿代理清国在西洋全部的商货买卖。” “使臣大人胃口倒是挺大的,”胤禔半点不意外地笑道:“全部?英格兰、法兰西两国也只敢要三成,你倒是一口气就要全部吞下?” “我国国力比英法二国强,要代理全部完全不是问题,请皇帝陛下尽管放心,把代理权全部给我们,还可以为贵国节约时间省下麻烦,于贵国也是有好处的。” “不过就是签一份合约和签几份合约的区别,能有多麻烦,”胤禟颇不以为然地插上话,对这个使臣傲慢自大的态度很有些看不惯:“爷倒是觉得多和几个国家打交道,还能多交几个朋友,反倒比把份额全都给了你们的好。” “朋友也要分值得和不值得交的,我国才是清国皇帝陛下最值得交的朋友。” “使臣大人好大的口气,”胤禔不屑道:“什么朋友值得交,我们自会分辨,倒是不需要你来提点。” “我知道贵国铜矿稀缺,每年都需要从东洋日本国采办大量的洋铜,不过在交易数额上却难以达到贵国的期望,我国国王与日本德川幕府将军颇有些交情,若是陛下能答应我们的条件,国王陛下也能帮贵国游说德川将军府,让他们在洋铜采买上给贵国开方便之门。” 果然之前倭国屡次在洋铜采买之事上给他们刁难当真是跟这些荷兰人有关,这位荷兰使臣还真是说得一点不脸红,胤礽冷哂,终于是慢慢开了口:“你这是在威胁朕?” “当然不是,请陛下不要误会了,我说的都是我们几国现在的真实状况,只要陛下肯选择与我们合作,不论于我国,还是清国,都是双赢的好事情,还请陛下慎重考虑。” 胤礽慢慢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看梅立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冷意:“你说,你们跟日本德川幕府很熟?” “交情是还不错。” “所以,先前朕在台湾检视海军时,那偷偷摸摸来偷看的日本船只,你们一早就知道了?” 在台湾阅军时看到的船后来追查之下发现竟然是倭国派来的,起初胤礽还有些意外,接着就收到了被他派去盯着日本和琉球两国的探子送来的密折,说是德川幕府从荷兰人那里得到消息,知道了清国建海军之事恐慌不已,就怕这海军是用来对付他们的,这才私下里来偷偷观摩,想确定他们的海军到底有多大的规模以想好应对之策。 所以这事,要说这些荷兰人不知道,胤礽是绝对不信的。 但也显然,这个叫梅立的使臣是不会承认的,只在胤礽刚说出这事是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诧异,应当是没料到日本私下派船前来就已经被他们给发现了,随即又装着镇定道:“陛下说的事情,我并不知情,我国只是与日本国在贸易上打交道而已,其他的都是日本国的内政,我们也干涉不了。” “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不过朕也告诉你,没了日本人的东洋铜,朕可以想其他法子,朕不是必须要买他们的东西,你想拿这个来与朕谈交易就打错主意了。” 闻言,梅立的脸色微变:“皇帝陛下这话的意思,是不肯与我国合作?” “你若是态度好一些,朕分你一些份额倒也无所谓,不过朕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你最好还是收回方才那些话。” 梅立听胤礽这么说,再看他一脸冷意,神情阴沉,不像是说假话,一时又犹豫了起来,不能拿到全部的份额倒还不算太严重,若是一点都捞不到还得罪了清国皇帝,回去他也交不了差,于是最后咬了咬牙,弯下了腰,放低了态度赔罪:“之前是我说错了,还请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果然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胤礽越发不屑,嗤道:“依朕说,你们这些荷兰人,不地道。” 梅立微皱了皱眉:“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勾结倭国人拿东洋铜来威胁朕也就罢了,毕竟要做买卖用些手段就算卑劣一些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朕听说英格兰现下与你们是盟国,你们倒是连他们也骗,先头那英格兰使臣还与朕说你们已经私下里通过气,说好了各向朕讨要三成的份额,结果你背着他又与朕说你们想要独吞,你说你们是不是不地道?” 被胤礽这么一嘲,梅立的脸当下就挂不住了,难堪又尴尬,也终于知道之前英格兰人离开的时候看他鄙视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支吾了一阵,硬着头皮道:“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我们与英格兰也之只是一时的联盟,对抗共同的敌人而已,我们也不能不防着他们。” “那倒也是,”胤礽嘲道:“朕听说你们与英格兰之间的战争也才结束没多少年,而且,是你们输了……” 眼见着梅立听了这话脸都黑了,胤礽半点不给面子的笑着继续:“曾经的海上马车夫怕已经都成了历史,所谓的国力最强也不过是说着好听而已,到底事实如何,你们比朕更清楚。” 再说下去老底都要被掀了,梅立暗暗咬牙:“你到底想如何?” “改改你们的态度,像法兰西人那样,对朕恭敬一些,以后不得干涉我朝与倭国之前的任何事情,朕就分你们两成份额也无妨。” “陛下给了法兰西和英格兰多少份额?” “各三成,”胤礽笑着道:“除了你们,还有葡萄牙、普鲁士那些国家也透露过与我朝交好的意愿,朕总得再留着些分给他们。” “……真的就只能有两成?” “没错,而且,不得插手倭国与我朝事务这一条,朕会让人写进合约里,若是你们违背了,合约立刻失效,你若是能接受,朕就安排外务部再与你们商讨具体的合约条款。” 不论如何,这合约一定得签回去,这些清国的东西在欧罗巴洲到底有多值钱,梅立比胤礽清楚,法兰西人和英格兰人那里都拿了三成,他们定是不能被甩下,只是两成离期望差得太远,但眼下也没其他的法子了,清国皇帝的不留情面,他算是领教到了。 看梅立眼神闪闪烁烁,胤礽就知道这事情一定能成,轻撇了撇嘴,吩咐了施世范去处置后续事宜。 打发走了人,胤礽又冷声吩咐岳端:“给朕多派些人,盯牢了倭国,他们若是再这么不安分,朕不介意拿他们做朕的海军的练靶子。” “奴才领命。” 人都退下去之后,胤礽吁了口气,偏头对胤禔道:“可算是打发走了这些难缠的洋人了。” 胤禔失笑:“陛下,等外务部筹建起来了,这些事情就让他们去操持吧,不用你再纡尊降贵,亲自接见这些人了。” 胤礽道:“不管他们了,我一会就下旨,两日后我们启程回京去。” 胤禔点头:“好。”陛下说的事情,我并不知情,我国只是与日本国在贸易上打交道而已,其他的都是日本国的内政,我们也干涉不了。” “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不过朕也告诉你,没了日本人的东洋铜,朕可以想其他法子,朕不是必须要买他们的东西,你想拿这个来与朕谈交易就打错主意了。” 闻言,梅立的脸色微变:“皇帝陛下这话的意思,是不肯与我国合作?” “你若是态度好一些,朕分你一些份额倒也无所谓,不过朕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你最好还是收回方才那些话。” 梅立听胤礽这么说,再看他一脸冷意,神情阴沉,不像是说假话,一时又犹豫了起来,不能拿到全部的份额倒还不算太严重,若是一点都捞不到还得罪了清国皇帝,回去他也交不了差,于是最后咬了咬牙,弯下了腰,放低了态度赔罪:“之前是我说错了,还请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果然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胤礽越发不屑,嗤道:“依朕说,你们这些荷兰人,不地道。” 梅立微皱了皱眉:“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勾结倭国人拿东洋铜来威胁朕也就罢了,毕竟要做买卖用些手段就算卑劣一些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朕听说英格兰现下与你们是盟国,你们倒是连他们也骗,先头那英格兰使臣还与朕说你们已经私下里通过气,说好了各向朕讨要三成的份额,结果你背着他又与朕说你们想要独吞,你说你们是不是不地道?” 被胤礽这么一嘲,梅立的脸当下就挂不住了,难堪又尴尬,也终于知道之前英格兰人离开的时候看他鄙视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支吾了一阵,硬着头皮道:“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我们与英格兰也之只是一时的联盟,对抗共同的敌人而已,我们也不能不防着他们。” “那倒也是,”胤礽嘲道:“朕听说你们与英格兰之间的战争也才结束没多少年,而且,是你们输了……” 眼见着梅立听了这话脸都黑了,胤礽半点不给面子的笑着继续:“曾经的海上马车夫怕已经都成了历史,所谓的国力最强也不过是说着好听而已,到底事实如何,你们比朕更清楚。” 再说下去老底都要被掀了,梅立暗暗咬牙:“你到底想如何?” “改改你们的态度,像法兰西人那样,对朕恭敬一些,以后不得干涉我朝与倭国之前的任何事情,朕就分你们两成份额也无妨。” “陛下给了法兰西和英格兰多少份额?” “各三成,”胤礽笑着道:“除了你们,还有葡萄牙、普鲁士那些国家也透露过与我朝交好的意愿,朕总得再留着些分给他们。” “……真的就只能有两成?” “没错,而且,不得插手倭国与我朝事务这一条,朕会让人写进合约里,若是你们违背了,合约立刻失效,你若是能接受,朕就安排外务部再与你们商讨具体的合约条款。” 不论如何,这合约一定得签回去,这些清国的东西在欧罗巴洲到底有多值钱,梅立比胤礽清楚,法兰西人和英格兰人那里都拿了三成,他们定是不能被甩下,只是两成离期望差得太远,但眼下也没其他的法子了,清国皇帝的不留情面,他算是领教到了。 看梅立眼神闪闪烁烁,胤礽就知道这事情一定能成,轻撇了撇嘴,吩咐了施世范去处置后续事宜。 打发走了人,胤礽又冷声吩咐岳端:“给朕多派些人,盯牢了倭国,他们若是再这么不安分,朕不介意拿他们做朕的海军的练靶子。” “奴才领命。” 人都退下去之后,胤礽吁了口气,偏头对胤禔道:“可算是打发走了这些难缠的洋人了。” 胤禔失笑:“陛下,等外务部筹建起来了,这些事情就让他们去操持吧,不用你再纡尊降贵,亲自接见这些人了。” 胤礽道:“不管他们了,我一会就下旨,两日后我们启程回京去。” 胤禔点头:“好。” 297、敲打 南巡结束回到京里已经到了六月,原本计划三个月的南巡因为诸多事情耽搁最后还是拖足了四个月,回京之后,胤礽连着几道圣旨下去,新增外务部、与欧罗巴几国签订正式通商合约、修全书、开百科学堂、建研究院、建大型船厂,最后一道旨意,准旗人出旗经商。 举朝哗然。 不管下头的人怎么议论,胤礽下定决心了做就定要付诸行动,其实从南巡之前本他就已经命人开始着手准备,不过是这个时候才正式下圣旨而已,朝里该知道的人也早就心下有了数,只因为胤礽这一系列的举动都太过出格,不单是朝堂,在民间也同样是掀起了大风浪,引来猜测怀疑无数。 一时间众说纷纭,却谁都说不清楚,皇上的现在做的这些,会给以后带来什么。 胤禔进到西暖阁的时候胤礽正皱着眉在看奏折,没有其他臣下在,胤礽见了他,就把折子扔到了一旁去,整个人都没形象地趴到了桌子上去。 胤禔笑着走上前去,顺手捡了他方才看的折子,又是朝中那些顽固势力抨击胤礽这一年多来做下的各种‘置祖宗家法于无物’举动的无聊‘含泪泣血’之书。 胤禔一边看一边笑:“这些人就差直接骂你是昏君说你要把老祖宗气得从坟里爬出来了。” 胤礽轻哂:“一群老顽固。” “尤其这回下的那准许自由出旗的圣旨,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骂你呢,说你要把旗人的根都给挖了。” “让他们骂吧,反正也真闹腾不起来,”胤礽对此完全不以为然:“现在不比当年,没有几个带头的,他们拿什么跟朕闹?” 当年满人刚入关时,还有个议政王大臣会议干预国政,后来在康熙一系列重用内阁,提拔南书房大臣,又找各种理由削弱宗室王公尤其是铁帽子王的权利的举措之后,到如今,八大铁帽子王的势力和话语权早不如当年,且简亲王雅尔江阿是自己人,胤禩袭了庄郡王爵这个铁帽子王也给撅了如今也不敢犯事,康亲王因为巴尔图的原因与胤禔走得近也半点不会逆胤礽的意思,剩下五个一个爵位没传下去,还几个都不是实权大的,小打小闹根本不可能给胤礽带来什么实质性的麻烦,最多就是多废些嘴皮子而已,没了这些人带头,其他那些个也很难真的闹出大乱子来。 尤其,胤礽的这一决策,真要说起来推崇的旗人其实还是很多的,特别是那些原本生计艰难的下等旗民,与其饿着肚子吃了这顿没下顿,倒不如另辟蹊径也许还有条活路,从前只能偷偷摸摸做的事情如今不但得到朝廷的准许更甚者是支持和鼓励,还有一些列的保障措施,蠢蠢欲动跃跃欲试的人自然是不少,比起反对的声音,这一部分人虽然大多身份地位在旗人里属低下层级,但架不住人多势众。 所以关于这道旨意的实施是否会遇到大的阻扰以至进行不下去,胤礽其实根本不担心。 这一点,胤禔自然也心里有数,叹道:“早知道这些老家伙这么麻烦,你不该让雅尔江阿跟着老九一块出海的,留他下来对付他们,倒是能给你省不少麻烦事。” “巴尔图本事也不赖,”胤礽随口说着,睨向胤礽:“话又说回来,你以为你又能好多少?骂你的人可不比朕少。” 这倒也是实话,自胤礽登基康熙驾崩之后,胤禔接手全国兵务,虽然没有明确的职位,但权利显然是凌驾于兵部尚书之上的,还有调动四方兵马的权利,连护卫京畿的神机营也归他全权调配,基本说来胤礽对他的信任夸张得几乎叫人人侧目,‘副皇帝’这个名号也在私下里不胫而走,但不管别人怎么说,胤禔对胤礽却是十足忠诚,这一年多来,雷厉风行干脆利落地整顿军务,从京畿到地方,制定一系列新的军规军制,大刀阔斧地改革,为此也得罪了不少人,更因为他着力扩大各地驻防八旗火器营规模、提高火器营地位甚至以火器兵逐步取代骑兵箭兵的种种举措,背地里几乎被一众抱着‘骑射乃国之根本’的八旗宗室戳着脊梁骨地臭骂,各种弹劾奏折源源不断地送上胤礽的御案,奈何胤礽就是无原则地偏袒他,在皇帝这样的强权铁腕之下,众人即使气得跳脚也是动不了他分毫。 胤禔对此却也不以为意:“管他们怎么骂,反正我是帮皇上做事,万岁爷你相信我就够了。” 胤礽笑骂:“你不就是仗着这一点才肆无忌惮?” “说什么呢,我有分寸的,不该做的事情我不会做了让你为难的。”胤禔郑重道。 “行了,别这么严肃,我没那个意思。”胤礽拉过他的手,撇了撇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于是胤禔也不再说,转而问起了其他:“你那个研究院,下头已经有不少人在问我了,到底打算怎么个办法?” 胤礽道:“前期招募有学之士成院,拿朝廷俸响,给予一定的文官品级,日后再与科举一样列为全通统考,与百科学堂对接,选拔贤能,暂定分为农业水利、兵学火器、中西医学、天文数理几所,之后再依需要添加,关于这事,朕会亲自监督。” 胤禔点了点头:“行,既然你都定下了,我也好给人回话了。” 胤礽挑起眉看胤禔:“你来,不单是跟我说这些的吧?” 胤禔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样子一下就被胤礽给看穿了,无奈叹了口气,道:“是有件事……” 正想要说,下头人进来禀报,说是庄郡王求见,胤禔闻言有些意外:“你传他来的?” “嗯,叮嘱他些事情。” “哦,既然这样,你先跟他说吧,天色还早,我去看看弘昱,一会儿再过来。” 胤禔说要走,胤礽也不留他,只让他一会儿来陪自己用晚膳就放了他离开,让传了外面的人进来。 胤禩进门来很恭敬地请过安,胤礽让他起了身,见他微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眼之态,不由得笑了:“朕虽然甚少传你,与你却也不算不熟,用不着这么拘谨吧?” “不知皇上传奴才前来,所谓何事?” “没什么,就问问你,从浙江送来的那些书,朕听说你已经都清点过了,还叫人给大致分了类?” “皇上交代的差事,奴才不敢不上紧做。” 胤礽轻挑眉:“庄郡王果然不管做什么,都定是叫人刮目相看的,也难怪不论是宗亲还是那些朝臣有事都乐意找你帮忙……” 胤礽话没说完,胤禩就已经又跪了下去:“这些日子是有不少人找上奴才,对皇上的诸项决策颇有微词,想要奴才劝说皇上您不要一意孤行,但请皇上明鉴,奴才并没有搭理他们,几乎都是闭门谢客,绝对没有做任何不容于您的事情。” “你觉着朕做这些是一意孤行?”胤礽冷声问道。 说来胤禩虽然是圣祖皇帝出继出去的子嗣,但毕竟曾经也是皇弟,袭的又是原本的铁帽子王爵,虽然袭爵的时候这世袭罔替的资格就被夺了,但一众想给胤礽找麻烦的宗室和其他那些八旗大臣还就是看上了他,想游说他带头阻止皇上一系列‘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举动。 胤禩本人其实对这也确实没多大兴趣,他如今虽然做的是闲职没有什么实权日子过得倒是不坏,有儿有女丰衣足食,又有王爵在身人人见了都还得称一声爷,倒当真不想再去惹胤礽的不痛快,只是架不住有些人太执拗,而他又习惯了与人打太极,一般不会明着说不只是敷衍推却,这下便就又惹上胤礽猜疑了。 胤禩暗道倒霉,请罪道:“奴才没有那个意思,是奴才失言了,请皇上勿怪。” 胤礽不耐道:“别一口一句奴才了,就跟其他人那样称臣弟便是。” “……奴才不敢。” 胤礽无语,自己的好意当真就这么让人觉得信不过? “回答朕的问题,你是否也觉着朕做这些不对?” “皇上忧国忧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社稷苍生,只是法子不拘一格了些,难免惹人非议,从来变法推陈出新之时定会有人出来说三道四质疑揣测,皇上又何必放在心上。” “你当真这么想的?奉承的话朕听得多了,倒是……” “奴才并非奉承皇上,奴才是当真觉着皇上的决策都大可一试,与其固步自封不如放手一搏。” 闻言,胤礽终于是勾起了唇角:“你这话朕倒是喜欢听,行,这事朕交给你,下回再有人找上你,你就负责给朕说服他们,让他们就算不接受至少也保持个中立的态度,朕相信以庄郡王你向来伶牙俐齿,要做到这点想必是不难。” 胤禩不敢不从,只能领旨。 之后胤礽又与他闲话了几句家常就把人打发了走,虽然他并不怎么在乎下头的人如何议论评说他做的事情,不过若是有人借机煽风点火搬弄是非,也不是他能睁只眼闭只眼就放过去的,所以该做的敲打还是很有必要的。 胤禩的态度也尚算让胤礽满意,至于之后的那些,他已经拿定了的主意,何人嘴碎都改变变不了。 与其固步自封不如放手一搏,胤礽想着,还确实是有几分意思和道理。 298、告白 从乾清宫出来,胤禔就去了毓庆宫看弘昱,他进门的时候,弘昱正坐在正殿外的石阶上发呆,一副闷闷不乐之态,胤禔走上前去,问他:“怎么就你一个人?弘晋呢?坐这里做什么?书念完了?” “我念完书了,师傅都走了,”弘昱郁闷道:“弘晋被太子哥哥叫去东宫了。” “你没跟着去?” “太子哥哥没传我,”弘昱说着,抬起头,看胤禔的眼里带上了几分疑虑:“阿玛,我能不能问你件事?” 胤禔见他一脸严肃,欲言又止的样子,轻挑起了眉:“你说。” “阿玛……您和二叔,到底是什么关系?” 闻言,胤禔愣了一愣,完全没想到弘昱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诧异之下干脆就靠着他也在石阶上坐了下去,问他道:“你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弘昱道:“……不能问吗?” “倒也不是不能……”头一次面对自己的儿子,胤禔觉得尴尬得竟是说话都不利索了,但一贯他跟弘昱都是无话不谈,眼下弘昱对这事起了疑心才会直言不讳来问他,所以也必然不是他能随便敷衍过去的,想了想,他镇定反问道:“你是不是听到了别人说什么?” 弘昱抿了抿唇,如实回话:“宫里有不少人都在议论……” 这个胤禔倒是不意外,其实外头关于他和胤礽之间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早就不是新鲜事了,也是因为他们两个都不太顾忌,不怎么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评说人前也是习惯性地亲近连避讳都很少,再加上胤礽对他几乎叫人瞠目结舌的倚重和纵容之举,也很难不让人心生猜疑。只不过这事怎么说都有些难以启齿,皇家私密敢当众嘴碎嚼舌根的人也少,但不代表不会有人背地里议论,尤其是在宫里,胤礽几乎就没去过后宫,胤禔却是一个月有大半个月会在乾清宫留宿也是众人都知道却心照不宣的事情,想不叫人浮想联翩都难。 而弘昱自被胤礽接进了宫里养,和弘昱一块住毓庆宫,接触的宫里人多了,听到些风声便实在不是稀奇事。 胤禔想着要怎么跟弘昱解释这事,弘昱却又开了口:“阿玛,之前您随二叔去南巡的时候,我在您书房里发现了一副二叔的画像……弘晋也看到了。” 胤禔这下是当真有些意外了,也顾不上追究他们不经自己允许就跑自己书房里去举动:“弘晋也看到了?” “嗯,”弘昱点头:“后来弘晋还偶然跟太子哥哥提起,他听了似乎很不高兴,当时宝珠姐姐也在,也变了脸色。” “……”胤禔这下是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难怪自从这次南巡回来,弘晳和宝珠那两个小家伙就对自己变了态度,弘晳态度冷淡不说还摆起了太子爷的架子,宝珠也不再来缠着自己教她骑马射箭,原来都是这事闹的。 方才在乾清宫,他其实本就想问胤礽弘晳他们最近是怎么了,没想到这下倒是从自己儿子嘴里知道了原因。 弘昱看胤禔不自觉地蹙起了眉,轻拉了拉他的袖子:“阿玛,宫里传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若是真的,你会不高兴吗?”胤禔反问道。 弘昱也有快十二岁了,又从小就是个人精,胤禔知道这事是瞒不过去的,而且其实要他当着儿子的面承认,于他来说也不是很为难的事,他也没打算否认。 弘昱撇了撇嘴:“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阿玛又没有亏待过我额涅……” 弘昱没有明着说,其实要说他心里一点不介意,倒也不是,起初只是有些惊讶,后来也就想通了,总归他本就是庶子,自己额涅都不是正妻他还有什么好替额涅抱不平的,阿玛喜欢的是万人之上的那一个比起是其他人反倒是件好事。弘晋和他一样是庶子,对这事也就没什么好多说的,只不过弘晳和宝珠两个则显然是在替皇后打抱不平就是了,又碍于胤礽的威严不敢当面做什么只能私下里对着胤禔发泄不满了。 胤禔拍拍弘昱的脑袋:“这事以后别再说了,以后在太子爷和公主他们面前你小心一些礼数做全了别出了岔子,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我知道。”弘昱乖巧地点头,见胤禔脸上表情有些阴郁,再次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阿玛,您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你别瞎想。” “阿玛,我支持您的,二叔……很好。” 胤禔一愣,随即失笑,拧上了他的鼻子:“你还真是……” 回到乾清宫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期间胤礽派人来催了几次,天都黑了,胤禔进门时没让人通传,就靠在门边静静看着胤礽,一瞬不瞬,灯已经点上了,胤礽还在看奏折,神情专注,习惯性地微蹙着眉。 过了近一刻钟,胤礽不经意地抬起头,见他就站在门口,回过神没好气道:“你站那里做什么?你还记得回来?爷快饿死了。” 胤禔笑着走上前去:“饿死了做什么不先吃东西?” “等你,你难不成想吃剩饭剩菜?” 胤礽话说完就吩咐了人传膳来,俩人坐到桌前,胤禔不时地给胤礽夹菜,自己却没吃多少。 胤礽疑惑看他一眼,也停了筷子,微抬了抬下颚,问他:“你去找弘昱说什么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还有你之前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说?” “就问了问他的功课,多说了几句……没事了。” 胤礽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说的实话,不过却也懒得追问,随他去了。 用过膳,胤礽又说要沐浴,胤禔摸了摸鼻子,道:“我看,我还是回府去……” 胤礽奇怪地横他一眼:“府上有急事?” “……没。” “那你现在回去?宫门都关了,这会儿要出宫得多麻烦?” “那就算了。” 胤礽无语:“莫名其妙。” 胤禔讪笑,自己也觉着自己这样挺不正常,他虽然在胤礽面前没个正经惯了,但是之前被自己儿子一通盘问,到底还是有些脸上挂不住,头一回,对着胤礽也尴尬了,然后又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心思略为矫情,更不好意思与胤礽提。 小太监来与胤礽禀报,说是都准备好了,请他过去。 胤礽转头冲胤禔努了努嘴:“一起?” 胤禔道:“你洗吧,我看会儿书。” 胤礽没有再说,径直去了。 他也察觉到了胤禔去了一趟毓庆宫回来就变得有些不正常,靠在雾气蒸腾的浴桶里闭上眼睛,心想着到底是什么原因,一时半会地却没个头绪,而显然看胤禔的样子是不想说的他也懒得去逼问,只是心里有些不痛快而已,平日里这个时候定会蹭进来把一众奴才挥退了然后动手动脚的人今日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连话都没有多说,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等到胤礽沐浴完出来,胤禔还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翻着书,连他出来了也没察觉到,胤礽走上前去,弯下腰从身后揽住了他的脖子,嘴唇蹭了蹭他脸,轻声问他:“你不洗吗?” “进宫之前在府里洗过了。” “那……去床上?” 胤禔合上书,捉住在自己胸前胡乱游走的手,反手把人勾到了身上。 “这么热情?” 胤禔的眼里带着笑意,胤礽却一手揪住他的衣襟:“你够了,别再给我拿乔……” 把人抱上床去,欺身压上胤礽之时,看着他已经有些意乱情迷了的眼睛,胤禔心下一声轻叹,却又瞬间释然了,不管是什么人说什么,他认定了的,就不可能会放手。 胤礽勾下他,抱着人翻过了身去,趴到了胤禔身上,眯起了眼,问他:“在想什么?” 胤禔笑着抓起他的手亲了亲,又微撑起身,亲在他的唇上:“想陛下今日这么热情,我是不是要更卖力一些。” 胤礽就着他的唇又多啃了几下:“那就来啊。” “保成……” “嗯?” “我喜欢你。” 胤礽微一愣:“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我喜欢你。”胤禔郑重地再一次重复。 “……”沉默了片刻,胤礽贴上他,送上一个深吻。 唇齿相依,缠绵不止。 “我也喜欢你……” 呢喃自相贴的唇间溢出,胤礽从前一直觉得太过矫情难以启齿的话这会儿却又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然后突然就激动起来,不顾一切的加深这个吻,只恨不得他们能就此融为一体。 胤禔一手托着胤礽的头,一手抱着他的腰,再次翻身调换了上下位置,全身心地投入这场激情纠缠之中。 299、军情 八月,胤礽下旨,出幸塞外。 车轮碾过石子有些颠簸,马车行得其实不算快,胤礽放下书,闭了闭已经有些酸疼的眼睛,推开窗看外面,大多数随队的人都在骑马,弘晳的马就落后一点和胤禨一块跟在马车左边,而原本这个时候应当会上前来的胤禔却没有跟过来,反倒远远在队伍后面。 胤礽一时有些奇怪,再看原本跟皇后一起在后面马车的宝珠不知何时也下了车换了马,正纵马上来找弘晳和胤禨两个说话,眉飞色舞地说着似乎是一会儿出了塞外要与弘晳他们一块去打猎。 胤礽听了一阵,吩咐停了车,把宝珠叫上了车来。 宝珠一身火红色的行服格外的招眼,风风火火地上车来与胤礽请过安,就撒娇着靠到了他身边去,胤礽伸手点她的额头:“你给朕收敛一点,别成天就想着在外头疯玩,哪里有一点公主的样子。” “那有什么关系,”宝珠却是满不在乎道:“谁说公主就一定要成天闷在闺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就喜欢骑马打猎,若是汗阿玛答应,我还想从戎入伍呢。” “胡闹,哪有女儿家上战场的道理,”胤礽敲她的脑袋:“你该跟你大伯家的格格学学,看看人家多娴淑,那才像真正的大家闺秀,你倒是跟个野丫头一般,都十三岁了还这么咋咋呼呼,以后谁敢娶你?” 胤禔家的格格也就比宝珠小几个月,和弘昱一样是庶出,但因为这一世胤禔只有这一儿一女,也是疼宠得很,不过这个格格性子倒是一点不像他,按胤礽的话说是自己家的野丫头倒比较像他这个流氓兵痞子,他家的,也不知道就怎么教出这娴静性子来的,可惜宝珠从小没少跟她一块玩,却是半点没学到。 “我才不要那样,”宝珠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着,然后又高兴地说了起来:“方才我跟十五叔说,他已经答应了出了塞外带我去打猎,还教我用火枪。” 于是胤礽方才说的话等于全白搭了,本想再教训两句,看宝珠满脸兴奋,胤礽想想又还是算了,本来他也没打算把女儿养成跟其他那些用各种教条规矩一个模子框出来的八旗贵女那般,只要她不是太出格便也就算了,只是又不免有些奇怪,问她:“从前你不是骑马射箭都是要找你大伯教你的吗?怎么现下倒是缠上了十五叔了?” 提到胤禔,宝珠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支吾道:“伯王贵人事忙,我不好总去扰着他……” 胤礽听着,虽然觉得宝珠说这话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不过却也挑不出哪里不对,胤禔虽然自己总是把闲人二字挂在嘴边却其实一点都不闲,全部室务都要管怎么可能真正闲得下来,何况现下边境也不太平。 半个月之前兵部收到军情公文,先前胤礽让准噶尔、和硕特三方对峙和谈,然后便就谈崩了,拉藏汗在三方对峙之时突然中毒暴毙,和硕特人言之凿凿是准噶尔部勾结桑结嘉措一起毒害了他们汗王,抓了桑结嘉措连朝廷都没有上报就直接杀了,噶尔丹策零被人护着逃回了准噶尔去,之后和硕特部的亲王达西巴图尔之子罗卜藏丹津领兵打着复仇的名义就进军了准噶尔。 当然这些,胤礽派去的使臣明面上劝和、私下里的挑唆的行径自然是功不可没。 消息传回京,胤礽一面以准噶尔部有错在先这一回又是证据确凿为由下令按兵不动冷眼旁观,一面准备出巡塞外,自然是来安抚其他的这些蒙古部落,同时也是警告他们,不要再卷进这场风波里头借机生事的。 而与此同时,兵部也开始调兵遣将,准备一应征战事宜,这一场仗,最多半年,怕就要打响。 胤禔也一早就与胤礽说过,他想要亲自带兵前去,胤礽本不大乐意,但看胤禔当真志在战场,也就没有违他的意愿,点了头。 当日出塞外驻跸之后,胤禔去御帐找胤礽,便与正从里头出来的弘晳撞了个正着。 弘晳是来给胤礽请安的,看到胤禔只身前来,不易察觉地轻皱了皱眉,问他:“伯王可是有事找汗阿玛吗?” 胤禔装着没看到他不自在地表情,晃了晃手里的折子:“有军情要与皇上禀报。” 弘晳点了头,让开身,让他进去,想了想,又跟了上去,道:“既然是军情,我也想听听。” 胤禔无奈,方才在路上他就是看弘晳一直跟在龙辇旁才没有上前去,没想到还是会在这里碰上。 胤礽对弘晳的去而复返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因为有弘晳在,胤禔还是很规矩地把礼数都做了,才把手里的折子呈给了他,禀报道:“方才收到京里送来的,罗卜藏丹津已经带兵打到了天山脚下,就要直捣准噶尔腹地了,不单是和硕特,哈萨克也出兵了,想趁火打劫吞并准噶尔分一杯羹。” 胤禔可没忘了他当初在战场之上被那些哈萨克人卖给罗刹人的事情,因而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胤礽接过看了,挑了挑眉,问道:“你觉着准噶尔还能撑多久?” “方才我已经先召了兵部随行官员商谈过了,都觉得一时半会地他们要拿下准噶尔应当没那么容易,虽然现在准噶尔汗王年幼,不过当年噶尔丹和策妄阿拉布坦的余威还在,手下精兵强将也多,罗卜藏丹津想要攻下伊犁拿下准噶尔和整个厄鲁特怕也不是件容易事。” “那就等到他们互相耗着,耗到都差不多了,我们再出手。”胤礽干脆利落道。 “还有就是,关于拉藏汗到底是谁毒死的,”胤禔说着笑了笑:“虽然和硕特汗廷口口声声说是准噶尔派人刺杀了六世达赖,桑结嘉措误以为是他们所为而勾结准噶尔杀他们汗王,不过从青海那边传来消息,下手的人应该就是这个贼喊捉贼的罗卜藏丹津,如今连桑结嘉措都死了,和硕特又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达赖喇嘛出来说他们找来的才是真的五世达赖转世,这就送去了文牒,已经借此掌控了整个西藏。” 对这点胤礽倒并不意外,罗卜藏丹津是和硕特开国汗王顾实汗第十子达西巴图尔之子,年纪比拉藏汗为小,却是拉藏汗的亲叔叔,在和硕特第三代贵族中地位最为尊贵,七年多前,康熙为招抚和硕特汗廷,就下旨册封了其八大台吉,达西巴图尔被封为和硕亲王,其余台吉则分别是贝勒、贝子及辅国公之类的爵位,可以说达西巴图尔是和硕特汗廷里除拉藏汗之外身份最高的一个,八大台吉本就与拉藏汗离心,拉藏汗死了,这汗位十之八九就是他的,而他如今又年事已高,掌权的便是他的儿子罗卜藏丹津,也因此,说是他下的手再栽到桑结嘉措和准噶尔人身上,倒是一点不为过。 看弘晳一直在用心听着,胤礽突然问他:“你有何看法?” 弘晳想了想,道:“罗卜藏丹津现在一味的出兵想要吞并准噶尔,和硕特内部必定自顾不暇,八大台吉个个都不是吃素的,汗位是谁坐还说不定呢,未必他们就会甘心受达西巴图尔和罗卜藏丹津统领,到时候只要我们一挑拨,他们自己内部也得打起来,等那个时候我们再出手,要拿下他们想必不是难事。” “说得不错,”胤礽肯定道:“既然罗卜藏丹津拿的出所谓‘证据’证明是桑结嘉措和准噶尔人勾结一块做下的,我们就姑且信他由着他去便是,等到他们斗得两败俱伤之后,再就毒杀汗王嫁祸他人这事向他发难,到时候出兵攻打他们便是名正言顺。”还能顺便把西藏和准噶尔一块收了。 最后,他说道:“明日,朕会再召众大臣一齐商议一下这事,弘晳你也一块来旁听。” “儿臣领命。” 胤禔也笑了,夸起了弘晳:“太子爷小小年纪,见识倒是挺不错的,还多亏了皇上教得好。” 弘晳冷淡地垂下眼:“大伯谬赞了。” 胤禔看他这副反应,心下一声轻叹,移开了眼,没有再说,胤礽倒是没觉出什么不对劲,只对弘晳道:“没事了你先退下吧。” 弘晳抬起眸,不经意地看胤禔一眼,见他没有走的意思,咬咬牙,退了下去。 人走之后,胤禔也松了口气,走上前去抽走了胤礽还在看的折子,实话实说道:“其实这个本来可以明早议事的时候跟你说,我这是特地找个借口来你这。” 胤礽白了他一眼:“你要来就来,找什么借口。” 那不是被弘晳那小鬼撞上了还横眉毛竖眼睛的嘛,胤禔没有说,笑了笑,道:“我乐意呢。” 300、祸兮 未时过后,胤禔从御帐里出来,方才议事完,胤礽还要召见其他官员,他也就不留着了,正想着回自己帐篷去,就见弘晳和宝珠两个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似乎是专程在等他一般。 胤禔微一挑眉,走上了前去,笑眯眯问两个小家伙:“在这做什么呢?” 弘晳反问他:“伯王现下有空吗?我们想跟您赛马。” “……”胤禔心道爷跟你们赛马不是在欺负你们嘛。 弘晳和宝珠两个却是满眼严肃看着他,也不像是在说笑,又说道:“伯王,我们比一比吧,若是您赢了,随便您提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但若是我们当中有一个赢了您,您就得答应我们一件事,如何?” 原来是挑衅上门来了,胤禔好笑地应承:“行啊。” 弘晳赶紧道:“那我们若是赢了您,您就请旨汗阿玛准您调去地方上驻守,您也答应?” 闻言,胤禔微皱了皱眉,这下算是明白这两个小家伙在打什么主意了,不过怎么说他都觉得自己没可能输给这两个孩子,而且似乎不答应他们,他们反倒心里不高兴这事就没完了,于是很干脆地点了头,就去拉了马来,跟着弘晳两个一块出了营地。 离营地不远就是一片宽阔的草场,一眼几乎都看不到边,胤禔翻身上马,恍惚间想起也不知是多少年前,每一回他们随康熙出塞外,路过这里,他也会陪着胤礽在这边草场上驰骋,只有他们两个并肩而行,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的缩小,一直到现在。 现在想起来,那些点滴回忆,都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宝珠看胤禔眯着眼若有所思却似乎又放空一般地凝视远方,嘴角还衔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轻拉了拉弘晳的袖子,冲他努嘴,弘晳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也翻上了马去。 与胤禔齐行,弘晳道:“就以前头那座山的山脚下为终点,先到者为胜。” 胤禔笑了:“好。” 弘晳偏头冲宝珠使了个眼色,宝珠点了点头,上马之后,一挥马鞭第一个冲了出去。 弘晳跟着纵马而出,胤禔也不想让着他们,扬鞭就追了上去。 要论起赛马,别说这两个小家伙,胤礽都很难赢得了胤禔,尤其这会儿胤禔是半点不给他们面子,卯足了全力,弘晳和宝珠两个能堪堪跟上他不被落得太远已经很不容易,要想齐头并进甚至超过他,几乎没可能。 但也只是几乎而已。 “啊——!” 胤禔正纵马狂奔着,身后却突然响起了宝珠的尖叫声,接着是冗长的马叫嘶鸣,诧异之下,他拉紧马缰放慢速度,回头去看,却见宝珠的马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惊叫着前肢高跃起来疯了一般地原地打着转,宝珠几乎拉不住马,身子颠来颠去,几次都差点被甩下去。 没有耽搁片刻,胤禔回过神拉着马就转回了头来想救宝珠,弘晳却半点没有停留从他身边狂奔而过,连犹豫都没有,径直往前冲了过去。 胤禔也来不及多想,到了宝珠身边,却见方才还吓得花容失色的人这会儿又从容地拉着马平静了下来,没伤着一分一毫不说,还得意地冲胤禔做了个鬼脸,胤禔一愣,再转头去看弘晳,他不知何时已经拉马拐道上了一旁的小山坡,这下胤禔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他被这两个小家伙联手给耍了。 而弘晳为了赢他使诈不说,这会儿还不顾危险地抄起了近路。 越过那个山头到他们约定的目的地确实能节省时间,不过弘晳这会儿一心求胜完全是不要命地往前冲,根本就不看路,胤禔却知道那看似起伏不大的土坡其实并不好走,山道上总有各种料想不到的障碍,必须得时刻小心着,可惜这会儿‘小心’二字弘晳显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胤禔又气又急,看宝珠没有事,一踢马肚子,又去追弘晳去了。 “你给爷停下来!别冲那么快!” 胤禔一边狂奔一边焦急地大喊前头已经冲上了下坡路却半点没有放慢速度的人,弘晳充耳不闻,似乎是担心胤禔会追上来,又加了一鞭子,反倒跑得更快了一些。 太过得意很快便乐极生悲,不出胤禔所料,完全没有看路的弘晳没多久就尝到了苦果,身下的马不知道是踩到了什么这下是当真受了刺激,一声尖锐的嘶鸣之后就仿佛脱了缰一般疯了似的越冲越快,弘晳心下一惊,终于是觉察出了不对劲,颠簸之中连缰绳都快扯不住了,双脚胡乱地蹬,想要稳住身形,糟糕的是马非但没有停下来,他的脚似乎还被马镫缠住了。 病急乱投医之下,弘晳决定弃马跳下,胤禔吓得大声制止:“别跳!你拉紧绳子!别……” 话没说完,弘晳已经跃起身,朝着一侧跳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胤禔跟着跃身而下,接住了弘晳的身子,滑进了他的身下,给他做了肉垫子。 弘晳的一只脚踝还被马镫卡着,完全挣脱不开,就被那已经疯了的马拖着往前走,一张脸吓得惨白惨白,全然忘了反应。 胤禔用身体接住弘晳,双手紧搂着他,背部着地,在高速奔跑的马拖拽下,一路过去身下拖出了一长条的血印子,疼得咬紧牙关整张脸都纠结在了一块,却自始至终没有松开手。 最后那疯了的马是被来救人的侍卫一箭射死,胤禔已经痛得昏死了过去,身后全是血,弘晳惊得身体都在不自觉地颤抖,面无血色连话都说不出来,怔怔看着似乎没有生气了一般的胤禔,眼里全是惊恐和慌张。 两刻钟后,胤禔被人抬回了营地,正在与官员商讨政事的胤礽听闻消息当即把人遣走大步就去了胤禔的帐篷。 弘晳和宝珠两个人浑身哆嗦也在帐篷外头却不敢进去,宝珠更是哭的脸都花了,他们确实是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弄成这样,尤其宝珠其实一直都很喜欢胤禔,不过是因为对他和胤礽之间的关系无法接受,任性之下才闹腾出了这样的事情,一想到方才胤禔被抬回来时背部血肉模糊几乎奄奄一息的模样,就忍不住抽泣哽咽完全不能自己。 胤礽只在俩人面前停了一下,狠狠瞪了一眼两个就进了帐篷里头去。 看着趴在床上昏死过去没有半点知觉的人,胤礽的心当下就揪了起来,先前只听说胤禔受了伤,却没想到是受了这么重的伤。 太医说是失血过多,整个背部都磨烂了,言语之间支支吾吾,胤礽不耐问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到底如何?” “臣等已经为王爷上药包扎,只是王爷因为血流得多现在昏迷不醒,怕是……怕是……” “怕是如何?” “臣担心王爷会撑不下去,”眼见着胤礽的脸色大变,太医吓得又赶紧添上一句:“臣已经给王爷参药含着……” 参药含着自然是吊命,胤礽双拳狠狠握了紧,几乎失态,红着眼睛冷声吩咐:“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保住王爷的命,否则,朕不会放过了你们。” “……微臣遵命。” 太医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只能等胤禔醒过来,胤礽在床边坐下,也不想让太多人杵这里,挥手让人都退了出去,去外面候着。 弘晳和宝珠俩个进了来,哽咽着把事情发生的经过都与胤礽交代了,胤礽的眼神更冷了几分,手抚着胤禔毫无血色的脸,半响,慢慢下命令:“都给朕滚出去,宝珠你回自己帐篷去禁足,弘晳你滚去外头跪着,你大伯什么时候醒你什么时候起。” 俩人不敢不从,半句话不敢再多说就又退了下去。 闲杂人等都离开之后,胤礽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双眼通红低下身去,一个轻吻落在胤禔冰冷的唇上。 脸贴着脸地感受他的呼吸,气息很微弱,胤礽的心揪在一块,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外头天色已经黑了,人来人往,弘晳就这么跪在帐篷外头,咬着唇低着头一动不动,也没人敢上前过问。 胤禨在弘晳身后站了一阵,轻叹了一声,走上前去,靠着他也跪了下去。 弘晳转过头看他,双眼蒙着一层水雾带着迷茫,声音暗哑:“十五叔……” 胤禨拍拍他的手,宽慰他:“没事的,你大伯不会有事的。” “十五叔……我是不是做错了?” 胤禨轻皱起眉,问他:“小弘晳,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我只是不想汗阿玛因为那种事情被人诟病,不想他英明尽毁,我真的没想过要害大伯成这样。” 胤禨再次拍了怕他的手,叹道:“小弘晳,你这次是真的不应该,要是没有你大伯,也就没有你现在的汗阿玛了……” 301、福兮 胤禔昏迷了几个时辰,到底是醒了过来,按太医的话说是醒过来就不会有大碍,身上的伤慢慢养几个月就能好,胤礽听了终于是松了口气。 一直在外头跪着的弘晳看帐篷里太医进进出出,听人说胤禔已经醒了,身子一下瘫软了下去,几乎是跪坐到了地上去,胤禨拉了拉他的手,轻声安慰他:“没事了,一会儿太医看过了,我们再进去看看。” 红着鼻头也红着眼眶的弘晳微微点了点头。 帐篷里,胤礽不厌其烦地再三询问一众太医,得到的都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答复,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转头去看趴在床上的胤禔,原本闭着眼的人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慢慢睁开了眼睛,冲着他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胤礽看他满头冷汗,就知道他疼得厉害,整个背部几乎都烂了,不疼才稀奇,胤礽看着心情又往下沉了几分,问几个太医:“有没有什么能止痛的草药?不管是什么,都去给朕拿来给王爷用。” 一众太医合计了一番,又多开了个药方子给胤禔内服,之后胤礽就让人该煎药熬药的各自忙去,剩下的人则挥退了下去外头候着。 再次坐到了床边去,胤禔抬起头看他:“天晚了,你去歇着吧,让方顺他们来……” “不用了,”胤礽道:“我留这里陪你。” 胤禔看他坚持,闭了闭眼睛再次笑了笑,艰难地抬起了手,慢慢抚上了他的脸。 弘晳只一进到帐篷里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当下就顿住了脚步。 晃荡的火光映衬下,坐在床边的胤礽微低着眸与眼里带着笑意的胤禔对视,他的眼眶很明显是红着的,任由胤禔的手指在他的脸上一寸一寸地摩挲游移,眼里全是温柔。 站在门边的弘晳愣了住,良久之后,轻拉了拉一旁同样默不作声的胤禨,与他一块又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 他第一次看到他汗阿玛那样专注温情的眼神,只因为那个人,胤禨说的没有胤禔就没有他现在的汗阿玛,也许,当真就是这样。 胤禔在床上趴了三天,起初的痛苦过去之后,很快就渐渐恢复了过来,整整三天,胤礽都与他一块没有回过御帐,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也不管不顾。为了让胤禔好生养伤,原定的目的地也不去了,只把蒙古王公都召了来就在这里见,胤礽的意思是,等过个十余日,胤禔身上的伤好一些了能动了就启程回京去。 胤礽靠在床头,让胤禔趴在自己腿上,一边看折子,时不时地与胤禔搭句话,胤禔也是百无聊赖,这么趴在床上趴了三天他就快受不了了,胤礽的意思却似乎是要他在这么趴上几个月,想起来就苦闷。胤礽放下折子,看胤禔正无聊地在扒拉自己的衣摆,笑着拍了拍他的脸:“陪我一块看折子很无趣吗?” 胤禔顺手捡了他方才看的折子,看了看,略有些意外道:“你打算调年羹尧先去青海,盯着那边的动静?” “嗯,他本事还不错,给他个机会让他试试吧。”对真正有本事的人,胤礽是不吝啬给予重任的。 胤禔笑了:“那倒是不错,等之后我去了,倒是可以会会他。” 胤礽闻言轻皱了皱眉:“你这副样子,还想着上战场?” “那又有什么关系,”胤禔不以为然道:“这点小小伤,养个个把月就痊愈了。” “小伤?”说起这个胤礽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提起来了几分:“太医说你差点命都没了,你还敢跟我说是小伤?!” 本正说笑着的胤禔愣了一愣,抬眸看胤礽当真是有些动怒了,许是因为那日太过揪心和着急,他才会有这般反应,胤禔心下蓦地一动,挪过身体去,双手揽紧了他的腰,低声呢喃也是在安慰他:“保成,别担心了,我没事。” “你那天到底做什么要陪弘晳他们两个疯?明知道他们没轻没重的你都几岁的人了,不知道收敛一些的吗?” 胤禔无奈道:“你当真一点不知道?” “我要知道什么?” 胤禔叹了口气,终于是把自己从弘昱那里听来的事情给说了:“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的,又怕拿这种小事来烦着了你,没想到这次会弄成这样。” 胤礽听罢蹙着眉想了半响,问他:“我们的事情外头传得很厉害?” “你才知道?”胤禔都有些哭笑不得了:“尤其这回你又在我这里守守了三天,怕是已经满朝皆知了。” 胤礽撇了撇嘴:“管他们呢,谁还敢胡乱嚼舌根不成,至于弘晳他们,我会管着,不会让他们再来烦你,以后不管他们要做什么,你都不用理他们。” “随便你吧,不过也不用责罚了他们,我反正也没什么大事……” “你倒是越来越大方了。”胤礽轻哂。 “那不是你的宝贝儿子和女儿吗,要不爷干嘛搭上性命的去相救?”胤禔好笑道。 “你方才说的弘昱和弘晋看到了我的画?是什么画?你书房里什么时候藏了一幅我的画像?我怎么不知道?” 胤礽突然的发问让胤禔回过神自己说漏了嘴,面对他质问的眼神,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实话:“就是那几年画的,我每一回想你了当着面却连话都不能多说,就拿那画出来看看……” 他说的那几年自然是指他们分开冷战的那几年,胤礽心头一酸,慢慢低下头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低声呢喃:“你傻不傻……” 那也都是为了你。 胤禔突然觉得,胤礽因此更加心疼自己,其实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俩人正说着话,贾应选进来低声与胤礽禀报,说是皇后想求见他。 胤礽微有些意外,犹豫了一下,吩咐道:“让她去御帐候着,朕一会儿过去。” 胤禔没有说什么,只冲着他努了努嘴,胤礽点头,下了床去,理了理衣裳,回了皇帐去。 瓜尔佳氏是来替弘晳和宝珠向胤礽请罪的,比起从前的那一个,这个做了皇后的瓜尔佳氏要更加低调谨慎得多,却是个命好有福的,胤礽虽然对她没有多少感情,在物质上却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也给了她至少无上的尊贵地位,所以即使自己对她无情,胤礽也从来不觉得自己亏欠过她什么。 这些天胤礽一直陪着胤禔倒是没工夫去管弘晳两个,如今瓜尔佳氏提起,便就顺口问起了她:“那日的事情,他们都跟你说了?” “是宝珠说的,她一直哭着说是做了错事知错了,却怕皇上您不肯原谅不敢来当面与您请罪,奴才才替她来与您赔不是。” “算了,”胤礽道:“以后你多盯着她一些,她也大了,过几年也该嫁人了,不能再这么没有分寸,这样的事情,朕不想看到再发生第二次。” 瓜尔佳氏连忙应下,随即又咬了咬唇,似是还有话想说,却又欲言又止犹豫不决,胤礽看她一眼,微眯起了眸,缓缓道:“这些年你替朕持家,如今更是要操持整个后宫,有多辛苦朕都看在眼里,朕给不了你更多的,不过你放心,在这个宫里没有人能动摇你的地位,你是朕唯一的皇后,弘晳和宝珠是朕唯一的太子和公主,这是朕给你的承诺,绝不会变。” 瓜尔佳氏一怔,脸色也变了,低下了头:“皇上对奴才很好,奴才不敢奢望更多。” 胤礽心下轻叹:“你下去吧,宝珠朕不怪她,你日后多管教着她便是,至于弘晳那里,朕自会处置,你放心,朕不会为难他,不过他是太子,朕总得让他长些记性。” “奴才谢过皇上。” 瓜尔佳氏退了下去,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胤礽和胤禔的关系不正常,当年她初入宫第二天,就从那个疯疯癫癫的大福晋嘴里听出了端倪,那个时候只不过是一点猜测罢了,却当真没想到胤礽会和他的亲兄长走到这一步,但平心而论,这些年胤礽除了心,能给她的都给了她,身为这深宫里的女人,命数最好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她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又还有什么好抱怨的,从来,她就不是贪心之人,也正因为此,她才能安然无虞在这深宫里如此太平地一直过下去,后宫之主,儿女双全,她已进很知足。 瓜尔佳氏离去之后,胤礽叫人把弘晳给传了来,三天里第一次见弘晳,胤礽的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弘晳也不敢多说什么,进门就很规矩地跪下去,低着头不敢起。 胤礽冷着声问他:“你可知错了?” “儿臣知错。”弘晳点头。 “你说,你都做错了什么?” “儿臣不该任性,不该没有自知之明一意孤行最后拖累了大伯王,若是大伯王这回有个万一,儿臣万死难辞其究。” 胤礽道:“你身为皇太子,都快十三岁了,还如此莽撞无理不知轻重,哪里有一点皇太子的样子?你让外头那些人怎么看你?” “儿臣知错了,儿臣会改。” “当真会改?” “改!”弘晳斩钉截铁道。 “既然知错了便就算了,你起吧,”胤礽道:“这一回朕可以对你从轻处置,回去后把功课加一倍,以后每日再多念一个时辰的书,朕便当你是真心改过了,下不为例。” 弘晳哪敢不从,赶紧领了命,站起了身,犹豫了片刻,略有些别扭地问胤礽:“汗阿玛,大伯他……怎么样了?” “既然担心为何不自己去看?”胤礽反问他。 “……”弘晳不是不想去,是没脸去而已。 “算了,他伤没好,你别去扰着他了,这回多亏了是他救了你,要不朕怕是要给你收尸了,你大伯豁达不与你计较,你日后也给朕收敛点。”胤礽说得没好气。 “……儿臣受教了。” 302、送征 世济二年的新年过得很热闹,新皇帝初登基的第二年,没有了去年先皇驾崩的阴霾,虽然胤礽已经示意过了不要铺张,却拦不住下头一众人热闹庆祝的心思。 在年节之前,胤礽和胤禔一块去景陵守了三天,期间还见了胤禛一面,胤禛来这里快有一年,日子过得闲得慌,不过好在胤礽倒是没有亏待过他,且如今扶正了的原本的侧福晋李氏还终于是怀上了就要临盆,说是十之八九是个男孩,他的脸上倒是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 对过往那些事情胤礽也懒得再追究了,很大方地给这个尚未谋面的侄子下了赏赐,还亲自给赐了名,弘时,并且亲口许诺这个孩子若是能平安长大,到弱冠之年,就把爵位还给他。 胤禛千恩万谢,送了他们俩启程回京,上路之后,一直憋着的胤禔终于忍不住笑倒在了胤礽身上:“你绝对是故意的。” 当初雍正朝的那些事情,胤礽几乎都是从胤禔嘴里听来的,当然他不是对不相干的人同情心泛滥,不过确实如胤禔所说,有些故意的罢了。 “这下,他定是得把这个孩子当祖宗给供着了。”胤禔感叹道。 “挺好的不是重生之嫡女倾城最新章节。”胤礽说得理所当然。 新年,胤礽在乾清宫开宗室家宴,把在京的皇兄皇弟一众侄子都传进了宫来,当然大伙都知道他们都只是陪衬,胤礽其实就只是想要胤禔陪他一起过新年罢了。 在家宴之上,胤礽提起众位皇弟家的侄子大多到了学龄,就不必去宗学念书了,全部送进宫来,他命人一起教导,众人听闻惶惶难安,不知道胤礽这又是个什么意思,却也只能谢恩。而其实,胤礽只是觉得平日里一起念书的就只有弘晳几个和他们的那些个小叔叔,人少了些没有竞争哪里来的进步,何况他既然要开百科学堂,这些圣祖皇孙就是第一批他要培养起来的苗子,自然要好生教导。 至于他的一众皇弟那些想岔了的心思而因此惴惴不安,胤礽也很不厚道地根本不想解释。 二月过后,西北边消息传回,罗卜藏丹津率领的和硕特大军勾结哈萨克人,在围攻了准噶尔几个月之后,大军占领了伊犁,准噶尔汗王噶尔丹策零死在了罗卜藏丹津的手下,其余部下或战死或投降。 而与此同时,青海和硕特汗廷内部也传出消息,汗王之死与罗卜藏丹津脱不了干系,他为了谋取汗位,毒杀拉藏汗嫁祸准噶尔部和西藏第巴,以达到自己独占和硕特汗位并吞并准噶尔和西藏的目的。 一时间,和硕特汗廷内部纷争迭起,八大台吉各自为政,纷纷揭竿而起起兵讨伐罗卜藏丹津,为了争这个汗位,内里已经是闹得不可开交。 “拉藏汗从前虽倒行逆施行不得人心,但毕竟是和硕特正儿八经的汗王,如今这么死的不明不白,打着为他含冤昭雪旗帜的一众台吉纷纷出兵讨伐,罗卜藏丹津被断了军粮,困在伊犁,进退不得,哈萨克人亦是蠢蠢欲动,趁机提出各种条件威胁罗卜藏丹津答应才肯出兵相助,罗卜藏丹津这回算是彻底失算了。” 听着兵部官员禀报着前线的军情,胤礽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镇纸,问胤禔:“你看呢?” “一切都如皇上所料,”胤禔道:“这会儿和硕特汗廷已经乱成一团,征战和内斗消耗了他们大部分的兵力,该到了我们出手收拾的时候了,凑巧的是,三日前,西藏桑结嘉措的手下千里迢迢上京求助,交上了他们重新收集到的当初罗卜藏丹津撺掇拉藏汗刺杀六世达赖的证据,光这一条,朝廷就有足够理由向他们兴师问罪。” 胤礽不由得笑了,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所有的凑巧不过都是他们安排的,为的就是如今这个混乱局面,和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出兵的借口。 胤禔继续道:“现下出兵,调集甘肃、四川兵马,分兵进青海,再直捣准噶尔,相信不出半年,我军就能将他们全盘拿下。” “你当真有把握?” “有!”胤禔自信满满。 想了想,胤礽沉声吩咐:“传朕的旨意,命年羹尧先行领兵往青海和硕特,以六世达赖之事,向他们追究问责,若是肯认罪的,朕可以网开一面从轻处置,否则,则以反叛朝廷之名拿下,不必姑息,另遣使赴伊犁,命罗卜藏丹津速速降服认罪,修萨克,勒令其不得干预我朝内政,同时调集甘肃、四川驻兵各三万人,进兵青海,再调两万驻京八旗兵前往,三日内整军出发……” 最后,胤礽看了胤禔一眼,直接下口谕:“册直亲王定远大将军衔,亲率驻京八旗兵两万往青海,平定叛乱。” 胤禔走上前一步,跪下接受封旨。 因为时间紧迫,三日之内就要出发,接收册封的当日,胤禔就出了宫去做准备,好在这一仗是一早就计算着要打的,之前兵部的各项出征准备事宜其实也一早都做好了,倒是从容不迫。就只是在出征前一晚,胤禔还是被胤礽给传进了宫去。 公事该交代的这些日子说得也都够多了,胤礽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说,便就叫了胤禔来单独私下里说了英雄监狱最新章节。 胤禔背上的伤其实也才算是没好多久,胤礽把他的衣裳脱下,让他背过身去,看着他背上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可怖疤痕,更是不是滋味,凑上去一路轻舔了下去,新长出的嫩肉格外的敏感,被他这么一弄,胤禔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声音都快哑了:“保成,别……别舔了……” 一直舔到尾椎处,胤礽才放过了他,又坐起了身,贴上去,从身后搂住了他的腰,脑袋搁到他的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朵吹气,轻声威胁:“这回不许再带着伤回来,要不我不会轻饶了你。” 胤禔失笑,反手勾过他的脑袋,送上一个热切的深吻,一直到俩人都快喘不过气,才恋恋不舍地放开,轻舔着嘴角牵出的银丝,胤禔郑重地承诺:“放心,这回我一定完整无缺地回来。” 这还差不多,胤礽凑上去,再次亲上他。 一下一下地轻啄着,胤禔贴着他的嘴唇呢喃:“保成,我不在,你不能偷吃啊……” 胤礽一手捏上他的下身,轻哼:“那你今晚先喂饱了朕再说。” 那自然是却之不恭,胤禔笑着伸手,抱着他,压下了身去。 寅时未到,胤禔起身,抱着睡得迷迷糊糊却也醒了过来的胤礽最后亲了亲,下了床,出宫回了府去。 卯时过后,大军启程,皇太子弘晳出城门洒酒送行,胤禔接过酒,看着弘晳略有些不自在的眼神,不由得笑了,这个小鬼,都大半年了,见了他还是这副不尴不尬的样子。 之前在塞外发生的事情,后来宝珠倒是来找了胤禔,撒个娇认个错被胤禔捏了几下鼻子也就算了,胤禔本也没打算跟小孩子计较,倒是自那之后,宝珠对他比从前还亲近了些,即使来乾清宫请安时撞见他也不尴尬,有时候反倒给他做鬼脸眨眼睛甚至拐弯抹角地套问他和她汗阿玛到底是怎么相处的,当然这个,胤禔是不会说给小孩子尤其她还是个姑娘家听的,便也只是打哈哈地敷衍过去。 弘晳却是不同,这个小鬼面皮比姑娘家还薄一些,虽然也来与他道了歉,不过这大半年来每一回见了他都是现下这副不自在的表情,与从前对他和自己汗阿玛的关系不满不同,现在则是明显的因为愧疚不好意思面对他。 祝酒之后,胤禔转身正准备上马,弘晳却又突然喊住他,眼珠子不自然地转了一圈,低声道:“大伯多保重……早日平安归来。”末了还抿了抿唇。 胤禔一下就笑了,眨了眨眼睛:“行啊,等我回来了,再与太子爷痛饮三杯。” 弘晳点了点头:“好。” 胤禔翻身上马,拉马转过身,目视众人,举高了手中的旗帜,用力挥了挥,下令出发。 胤俄拉马跟上胤禔,这一回他也在胤礽钦点的出征名单当中,任副将,昨日胤礽已经召见了他,命他跟随胤禔左右不得擅作主张,胤俄心中不安,一路上心事重重,胤禔偏过头看他一眼,笑了笑,问道:“想什么呢?” 胤俄赶紧正色:“没……” 才刚出城,马行得不快,胤禔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逗笑道:“不用紧张,皇上让你随爷出来,是想给你表现立功的机会,这是上战场,不是赴刑场,你别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我没有这么想。” “那就行了,”胤禔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别胡思乱想了。” 胤俄拉紧了手里的马缰,紧跟上了他,虽然胤禔只是三言两语,他的心却因此安定了不少。 303、荒唐 御花园。 刚到初夏,午后的阳光并不炙热,胤禔不在,胤礽也懒得搬去畅春园,就留在了宫里,难得一日午后闲来无事,幸步走进池子边的凉亭,顺手拈了些鱼食,靠着亭栏,喂起了鱼食。 两刻钟后,争抢的游鱼吃饱了晃着尾巴慢慢游散开去,胤礽轻叹了叹气,拍了拍手,转身在石桌边做了下去,端起了茶盏。 目光随意游移而过,落在池水对岸,几岁大的小孩蹲在岸边低着头发着呆,身边只有两个奴才看着,正说着话是显然的漫不经心。 胤礽微眯了眯眸,问贾应选:“那边是谁?” 贾应选看了看,道:“是十八贝子。” 想起来了,是康熙的十八阿哥胤衸,胤礽登基之后给了他一个贝子的爵位,因为年幼,一直住在宫里,自年初十九阿哥殇了之后,他便成了这个宫里圣祖皇帝留下的最小的孩子,如今虚岁也不过才五岁大。 虽然胤禨这一世平安活了下来,但原本的十五阿哥却幼殇了,所以胤衸依旧是排行十八,想到曾经那些过往,胤礽心下一动,吩咐道:“去把十八贝子带过来。” 听闻皇上传见,胤衸倒是没有多少表情变化,依旧是那副呆呆傻傻的样子,过来跪下给他请安,倒是身后跟着的两个嬷嬷吓得不轻,跪在地上身子一直在哆嗦,胤礽看两人一眼,冲胤衸招手:“小十八,你过来。” 胤衸犹豫了一下,爬起身,走上前来,抬起头大眼睛眨巴着看着胤礽,一副涩生生的表情,胤礽不由得笑了,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你方才叫朕什么?” “皇上……” “叫二哥就行。” “二哥……”胤衸倒是很听话,当下就改了口。 “真乖。”胤礽对这个弟弟其实没多大印象,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只记得他有一双很亮的大眼睛,满眼的无辜跟小兔子一样,总是害羞地缩在人后也不多话,除此之外就再没其他让人能更多记住的出彩的地方。 “点心吃吗?”胤礽说着顺手拈了块核桃酥,送到胤衸面前。 胤衸犹犹豫豫地接过,还道了谢。 胤礽再次笑了,叫人把他抱上凉椅,又多上了些点心茶水来,让他慢慢吃。 喂了糕点给胤衸,胤礽才终于是分出了些注意力到跪在地上的嬷嬷,微皱了皱眉,问她们:“十八贝子身子如何?” “还……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为何他一个人在这外头玩就你们两个跟着?” “没……就是……”俩人支支吾吾却说不清楚。 其实她们不说胤礽也猜到了,十八阿哥打小身子不好,额涅又是汉妃,虽然在康熙朝还颇得宠地位毕竟不高只是个庶妃,康熙驾崩之后更是无人问津,一母同胞的哥哥十六阿哥胤禄住在阿哥所,胤衸随一众没有出宫的太妃太嫔住慈宁宫就他这么一个小阿哥本就寂寞,母亲不强势奴才们怠慢也无人会管,一个人跑出来只有两个奴才跟着还漫不经心就一点不稀奇了。 看胤衸吃得狼吞虎咽,胤礽都怀疑是这些奴才私下里克扣了自己弟弟,当下脸色就不好了,吩咐道:“将这两个怠慢渎职的奴才拖下去押慎刑司去,十八贝子身边的奴才全部给朕换了。” 然后也不管那俩嬷嬷如何喊冤,挥手就让人将之押了下去,之后吩咐贾应选:“你亲自去内务府,帮朕给十八贝子挑几个靠谱的奴才,还有朕的其他那些个小弟弟,身边伺候的人也去给朕敲打一番,别让他们一个个都反了天了骑到主子头上来了。” “嗻。”贾应选赶紧领命。 胤礽把帕子递给胤衸,笑着冲他努了努嘴,胤衸微微一愣,反应过来自己在皇帝哥哥面前失态了,羞赧地接过,擦干净了嘴角末了还舔了舔嘴唇:“谢谢二哥。” 胤礽道:“以后你无事便来乾清宫,朕教你念书。” 胤衸乖巧地点头,再次与他谢恩,胤礽心下一声轻叹,对这个比他儿子还小的多的弟弟,他还当真是有些愧疚的,这一次也只能尽量弥补了。 回乾清宫去之后,理藩院的官员来与胤礽禀报,说是收到了罗刹国尼布楚长官的咨呈,就之前喀尔喀蒙古二十人沿俄罗斯属地河源而上,至额尔古纳附近敖嫩河一带,想盗索伦杀其头领,并盗其马匹衣物之事提出了质疑,要他们给一个满意的答复。 胤礽冷嗤了一声,问道:“他们说杀了人就杀了人?事情可查清楚了?” “奴才等已经审问过喀尔喀部人,说是他们并未进入敖嫩山中,亦未杀死过罗刹人,倒是他们在乌尔匝河地方打牲伐木时,有罗刹国的打鹿人二百余名进入他们住处,杀了他们的人,如此说来是那些罗刹人贼喊捉贼倒打一耙,荒谬之极。” 胤礽道:“那便是了,既如此,你们就去给他们回信,让他们把事情查清楚了再说,既然两国边境一早划定了,到底是哪边人跑错了地方总得说明白了,朕不是任由他们唬着玩儿的。” 话说完,胤礽又吩咐方才派人去传来的施世范:“这事由外务部去处置,之前礼部和理藩院所执掌的对外事务今后全部转由外务部接管,理藩院只需处理蒙古、西藏这些地方的事务就够了。” 一众官员领旨,理藩院官员退下去后,施世范被单独留了下来,胤礽见他面露难色,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如今外务部只有微臣一人管着,微臣怕……” “你放心,”胤礽道:“朕知道老九不在,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朕会命恒亲王暂代一部分外务部的差事。” “微臣谢皇上体谅。”施世范赶紧谢恩。 胤礽问他:“罗刹国那边现下可有何动静?” “他们和瑞典还在打仗,一时半会地是分不过注意力到这边来的,皇上大可放心。” 胤礽点了点头,他倒是不担心,彼得虽然有野心,但是现下自顾不暇,远东这边本就不是他们主要经营的地方,其实大可不必花太多心思在他身上,不过派人盯着他的动静也还是有必要的,只要他不主动在这边搀和上一脚,就这么与他一直和平共处着也无妨。 “还有一事,”施世范继续禀报道:“前两日,罗马教皇派遣的使臣红衣大主教多罗已经抵京了,微臣去见过了他,他说他此番是为罗马和我朝建立长久的联系,代表教皇感谢皇上您对天主教的礼遇前来,但不过后来微臣又询问过京里的耶稣会士,这位红衣主教随身带了罗马教皇的教谕,这一次前来,其实是来向教众公布教皇教谕的。” 胤礽并不意外地挑起眉,问他:“教谕的内容是什么,你可知道?” “听说是罗马教皇颁布了一个什么《七条禁约》,说是我朝的天主教礼仪为异端,教谕禁止我朝入教者祭孔祀祖,我朝信徒从今以后不许用‘天’、‘帝’等字眼,以防与‘上帝’、‘天主’相混淆,连各地教堂里悬挂的先皇所提写的‘敬天’二字的字匾也要一并摘去……”说到最后,施世范额上的冷汗都快要滑下来。 胤礽都快要气笑了,这事他倒是有印象,前回也是这罗马教皇派使臣前来公布教谕,惹的康熙勃然大怒,严令禁止他公布这所谓教谕,但这位叫多罗的红衣大主教不管不顾,擅自在江陵将之公开,之后便在天主教信徒当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康熙气岔之下命人捉拿逮捕逮捕了多罗,交由澳门总督看管,因为罗马教廷的强硬态度,原本对耶稣会士颇有好感的康熙从此便下令礼部禁止了天主教在华传教,洋人传教士几乎都被驱逐回去,才勉强是消了气。 事情于胤礽倒是不稀奇,不过他只是有些好奇,倒是没有像康熙一样动怒,反倒是问起了施世范:“你知道我大清朝现下共有多少天主教信徒吗?” “约莫二十余万。” 胤礽哂道:“没错,说到底这二十万人也是朕的臣民,怎能任由这罗马教皇发号施令,他们也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微臣也以为,这事确实不能听之任之,放任他们胡来。” 想了想,胤礽吩咐道:“你去与那位红衣大主教谈谈,就说他来这里的真实意图朕都知道了,套套他的口风,先拖着他,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当众公开了教谕,再去给朕查一查,罗马教廷突然在我朝颁布这样的禁约,到底是因为什么。” “微臣领命。” 施世范退了下去,胤礽摇了摇头,虽然原因不明,但直觉告诉他,这事十之八九跟现下欧罗巴洲混乱的战事局面脱不了干系,不过把主意打到大清国的头上来,这一点,却是他怎么都不能忍的。 304、内因 几日之后,施世范进宫来回报,说是事情都查清楚了,此番罗马红衣大主教前来所谓的宣读教皇教谕,确实与欧罗巴洲如今的斗争形势有关。 自千余年前基督教成为罗马帝国的国教后,基督教就不再是纯粹的宗教而演变为一种“政教合一”的宗教政治势力,罗马教廷与各地教会也成为占有大量土地的领主,不仅与欧罗巴各国王权经常发生政治斗争,教会内部各个分支派别亦为了各种利益而互相倾轧。 天主教是基督教的三大宗派之一,包含众多支教派,耶稣会便是其中之一,也是最早到东方传教的教会,耶稣会传教士为了在华夏立足 ,采取了与其他教派很不相同的策略,他们尊重当地国情,服从当地的政令法律,遵循当地的礼仪风俗,学习当地的语言文化,甚至身着儒服,允许入教的教徒保留祭天、祭祖和尊孔的习俗,如此,便引起了其他教派,方济各会、多明我会等教会的不满,指责他们的传教方式是异教,违反天主教教义,以“维护天主教的纯洁”为由,猛烈抨击耶稣会士,挑起争端,终于是引起了罗马教廷的重视,教皇也同意了他们的发难,才有了这样一个针对东方耶稣会所下的《七条禁约》。 当然,这些都只是表面上的原因。 两百余年前,葡萄牙人达·迦马率先到达印度并开辟了东方新航路,使得葡萄牙先期控制了东方贸易,当时的教皇列奥十世亦因此将在东方的“保教权”授予了葡萄牙,后来葡萄牙驻澳门总督实际上垄断了东方教区的传教事务,天主教的传教其实早已与欧罗巴各国的政治经济力量形成了密不可分的“利益共同体”。 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四执政后,为了大力加强中央集权并推行重商主义政策,法兰西在争夺东方贸易方面与葡萄牙展开了激烈竞争,耶稣会的在华传教士自然成为可资利用的政治力量,白晋、张诚等人就是路易十四首次派遣至大清传教的耶稣会传教士,后被康熙留在宫中长期任职,得康熙重用,法兰西国因此也在对东方贸易上捞到了显而易见的好处,自然惹来了其他国家的眼红和妒恨。 罗马教廷起初意图利用法兰西来突破葡萄牙“保教权”的束缚,后来看到路易十四自行派遣传教士入华主持教会事务,不再将他们放在眼里,如今法兰西更是抢夺起西班牙王位继承权隐约有意图成为欧罗巴洲霸主的姿态,不免恐慌,于是在其他几个“反法联盟”国的挑唆之下,便又利用起“礼仪之争”以抵制路易十四对教皇特权的侵蚀,这才有了这个关于“判定清国礼仪为异端”的教廷禁令。 说到底,所谓“礼仪之争”表面上是宗教信仰所引发的文化冲突,实质上不过是在其背后的欧罗巴洲各方宗教、政治及经济力量相互之间利益斗争的产物罢了。 但不过,他们的斗争,平白把大清国给牵扯进去,也依旧是让胤礽心生不痛快。 施世范能这么快打听清楚事情真相,自然是多亏了他长期接触的那些洋人传教士和做着海上贸易的商人朋友,但其实不用他说,胤礽却也已经知道了事情大概,昨日他收到了胤禟和雅尔江阿从海外寄回的信,已经在信中详细和他说明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胤礽冷哂,问施世范:“挑起这次针对我朝的‘礼仪之争’的始作俑者,带头的是哪个国家,查清楚了吗?” “葡萄牙。” 果然,施世范不说其实胤礽也猜到了是他们。 自去年南巡之后他和法、英、荷三国签订了通商合约之后,欧罗巴洲其他国家纷纷遣派使臣前来,想要分一杯羹,葡萄牙驻澳门总督也在大约半年前代表葡萄牙王室来京,请分贸易份额,当时胤礽是派的以施世范为首的外务部官员接见的他,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归还澳门主权,相对的,朝廷也可答应在澳门设立对外港口,允许葡萄牙兴建使馆,使馆人员享受应有的外交特权。 这样的要求并不算过分,甚至可以说已经给了他们很大的优惠,当时来的澳门总督叫马沙度的,却是犹豫再三,最后以自己做不了主为由,说是要回去与国王商量,最后就不了了之,不欢而散了,之后,胤礽果断下令,禁止一切对葡贸易,将逗留在大清国土上的葡萄牙人全部驱逐出境。 胤礽虽然对对外扩张并不抱积极的态度,但也绝对不会允许在自己的国门前,有一个被他国侵占的殖民地,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谈不下来那就打下来就是了。 广东海军已经在澳门一带附近巡逻了几次,只是碍于现在西北边还要打和硕特,胤礽不想同时分太多的精力耗太多的军饷,先想着拖一拖,倒是他们,却又带头挑衅到头上来了。 “那位红衣大主教是不是依旧还是那个态度,非公开教谕不可?”胤礽没好气问道。 “微臣与他谈了几次,他都坚持说我朝教义不合正统,要以正视听之类的话……” 胤礽的声音冷了下去:“那就不用再给他面子了,直接去跟他说,我朝天主教信徒亦是大清子民,只要是我大清子民就不会改变祖传的礼仪,他若是还听不进去,也不用再放他出去妖言惑众了,直接将之拿下,送去澳门交给那位总督大人便是,告诉他,少来干涉我朝内政,否则就别怪朕对他们不客气。” “微臣领旨,”犹豫了一下,施世范又道:“皇上,之前微臣和外务部官员商讨过,都觉得既然他们如此态度强硬,干脆就全面禁了洋人传教士入我朝传教……” “不用,”胤礽道:“这些人还是有些用的,至少能让我们知道不少原本不知道的事情,只要依着我朝律法约束着他们就行,何况,除了个别不知好歹的,大多数国家朕还是有兴趣与他们打交道的,没必要投鼠忌器。” “……微臣明白了。” “你下去吧,照朕说的去办就是。” 下午,兵部送来前线公文,定远大将军率军已经到达了青海,在与和硕特部众台吉交涉过后,除了领罪降服的,其余人等已经尽数拿下,并且分兵进了西藏,活捉了罗卜藏丹津送去的意图控制西藏的伪六世达赖,攻占了拉萨,下一步,就将直捣准噶尔,拿下罗卜藏丹津,驱逐哈萨克兵,收复准噶尔全境。 胤禔给胤礽写的私信也夹在公文里头,下头官员呈到他手上去时俱是一副不尴不尬的窘迫表情,胤礽的脸也快抽了,在场官员众多,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也不好说什么,挥手让人都退了下去,这才咬牙切齿地撕开了信封。 胤禔似乎早料到他会生气一般,开头就与他解释了说是送军情公文的马跑得快些,要不他的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上京,这才会把私信夹在公文里头,光明正大地假公济私,光是看着那些字,胤礽就能想象出胤禔写信时笑眯眯的模样,最后还是没好气地笑了。 信里基本都是废话,全都是如何想他的肉麻自语,又提起给他猎了张上好的虎皮,已经派人送来了,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胤礽看着无语至极,但看过之后也还是把信纸小心收了起来。 一旁伺候的一众奴才看万岁爷从早上召见过外务部尚书之后原本阴沉着的脸色这会儿终于是浮上了笑意,都同时松了口气。 王爷不在,他们这些奴才伺候万岁爷都要更提心吊胆几分……当真是辛苦。 而此刻远在青海,胤禔正在把酒振奋军心,从京里一路到这里,不过三个多月的时间,他们已经扫平了青海,攻占了西藏,如今只要一鼓作气拿下准噶尔,便能班师回朝。 这会儿士气正高,群情激昂,正是势头大好之时。 年羹尧虽然只有参领之职,表现却很抢眼,也不怪当初胤禔就听说过他的名头,可惜那个时候是功高震主,最后也没捞到个好下场,这一次,情形不同了,倒是不至于浪费了他这么个人才。 胤禔让胤俄与众人祝酒,鼓舞将士士气,胤俄大碗喝着酒,大声与人吆喝,满脸都是发自内心的笑意,比起刚离京时的忐忑不安,到了现在,也终于是相信,胤礽是当真要给他表现的机会。 这一路上,胤禔有意识地让他领兵出征,胤俄也当真表现得很不错,军中将士渐渐都对他刮目相看,原本就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自信也终于是慢慢回了来,完全不出乎胤禔的预料,他也是适合战场的。 胤禔暗暗算着时间,按着这番势头下去,最迟年底之前,他们就能班师回朝,当真是……再好不错。 305、婚事 十月初大军取胜的消息传回京之时,胤礽同理藩院和一众议政大臣商议过后敲定,在准噶尔、青海、西藏三处开府设县,设立办事大臣,由吏部挑选赴任官员,三年为一任,当地原有土司依旧保留,但受流官管辖,以此加强朝廷中央集权。 由此开始,改土归流之政策先后在云南、贵州、广西、四川、湖南、湖北等地乃至全国逐步推广开来。 平乱大军攻进准噶尔之后,罗卜藏丹津战死,余下部下全部投降,哈萨克军见势不对,当下撤军,不消半月送来认罪降书,愿为大清属国,从此对清廷称臣纳贡。 到此,胤礽接受了他们的臣服,便没有再下令进军哈萨克,定远平乱大军终于得圣谕启程班师回朝。 胤禔率军班师回朝是十一月底,准噶尔、青海、西藏三处全境收复,功劳不可谓不大。 胤礽行降阶之礼,亲自出城迎接以示恩赐。 之后是犒赏三军,胤礽对一众有功的将领官兵都很大方地下了相应的赏赐,胤俄提了郡王爵,而胤禔,则得赐爵位世袭罔替之资,成为大清第九位铁帽子王,举朝哗然。 关于这个,胤禔与胤礽提过似乎不太妥,当初老十三也是在死后老四才给了他这个殊荣,而且还只是口头承诺没有下正式的圣旨,自己这才恢复爵位没多久,就一下提成铁帽子王,本来他们俩的事情就已经是闹得满朝闲话,再来这么一出,实在有些太超过了。 但最后,也还是被胤礽三个字就给堵了回去:“朕乐意。” 胤礽看他满脸无语,也没好气道:“知道惹人闲话你还做在公文里头夹私信的事情?就许你假公济私朕就不能做吗?再说了,就凭你这份功劳,朕给你铁帽子王的爵位怎么了,他们还能说什么不成?你就算不为自己,好歹也为你那唯一的宝贝儿子考虑一下吧?” 对这样的殊荣,胤禔其实自然是想要的,不过是担心胤礽被人诟病为难罢了,既然胤礽都这么说了,那他还有什么好多说的,自然是谢恩领旨。 世济三年上元节过后,葡萄牙驻澳门总督马沙度再次来朝,送上葡萄牙国王最诚挚的歉意,并表示愿意接受清廷的条件,让出澳门主权,但依旧请求清廷开放澳门关口供他们停留晾晒货物。 关于这一点,其实不用多猜也能知道,欧罗巴洲战场上他们已经耗费了过多的军资军饷,实在无以为继,如今听闻清国内乱已平,清国海军已经虎视眈眈几次就差攻上澳门半岛,这个时候他们和清国开战,显然是极其不明智的,这么长的战线他们也没可能打赢,最后彻底撕破脸皮倒霉的还是他们自己,至少,清廷现下开出的条件,也还在他们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胤礽也很大方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并且做做样子的给了他们一成的西洋贸易份额,三个月后,驻澳门总督撤回葡萄牙,总督府被拆,澳门总督从此成为历史,取而代之地是由吏部派去的驻澳门府知府。 政事顺利,胤禔也回来了,胤礽的心情大好,却又开始操心起了另一件事情,到了明年,康熙的三年孝期过去,就要开世济朝的第一次秀女大选,当然,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要给到明年就十五岁的皇太子弘晳选太子妃。 当然,宝珠那个疯丫头也十五岁了,胤礽即使舍不得,也没好意思把女儿留成老姑娘,这额驸的人选也得尽早定下来。 胤禔的一双儿女其实也就比弘晳宝珠小几个月,弘昱说想再等三年再成亲,胤禔也就顺了他的意思,但大格格要比弘昱大几天,胤禔想着的是先办了她的婚事。 胤礽知道胤禔就这么一个女儿,也是如珠如宝,自然是舍不得嫁去蒙古的,宗室家的格格那么多,胤礽也不会打主意到她头上,所以也是一早就答应胤禔给他家格格指个京里的八旗,并且让他自己挑。 而胤禔挑的人选是个这回随他一块出征的二十岁的年轻佐领,名查郎阿,纳喇氏,满洲镶白旗人,与他额涅惠太妃同族,亲姐又是岳端的嫡福晋,年纪不大本事却不错,这次也立了战功,回来就提了参领,前途不可限量。 胤礽将他挑的人传来亲自问过话,也很满意,之后问胤禔:“你该不会在外头的时候就看中了人家的吧?” 胤禔笑着却并不否认:“是通过气,他也有这个意向我才跟你提的。” 胤礽哂道:“铁帽子王家唯一的格格,傻子才不要,而且当真是恭喜他,朕准备给你女儿一个和硕公主的封号,他这回捞着个和硕额驸的头衔了。” 胤礽的语气略略带酸,其实他见过本人之后对人还是很满意的,尤其这查郎阿还是岳端的妻弟,就冲这一层,胤礽免不得都起了将之留给自己女儿的心思,不过当然,他也不好意思跟胤禔抢人就是了,何况本来就是胤禔先看中的。 闻言,胤禔有些意外:“和硕公主?你要封大丫头为和硕公主?” “怎么?不好吗?” 好自然是好的,胤禔就是觉得胤礽对自己太好了,好到他都快觉得无以为报了:“这……那谢谢了。”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赐封公主的圣旨先下了去,只等明年开春之后再赐婚,之后是命内务府和工部建公主府,地址就选在离直亲王府隔一条街的地方,胤礽的意思是,他家宝贝女儿万一受了委屈,要回娘家哭诉也方便。 胤禔心说有皇帝陛下您之前亲自一番耳提面命的敲打,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才敢给他女儿委屈受。 胤禔家的格格婚事定了下来,宝珠的事情却着实是让胤礽头疼不已,对这个宝贝疙瘩,显而易见胤礽也是不会让她嫁去蒙古那地方的,但不过问她喜欢怎样的,宝珠却总是笑眯眯地挽起他的胳膊:“女儿就喜欢汗阿玛这样的,或者大伯王那样的也行。” 说了等于没说,说白了就是外头那些个适龄未婚八旗一个都看不上,胤礽自己挑来挑去也挑花了眼,干脆也就只能先缓一缓了,比起宝珠,当务之急,该是指给弘晳的太子妃,未来的国母。 胤礽是个很民主的人,虽然他心中也大概有了几个人选,不过依旧是想听一听弘晳自己的意见,于是把人传来问话,哪知弘晳却对此兴趣缺缺,随口说道:“儿臣都无所谓,汗阿玛拿主意便是。” 这话听着怎么都像是在敷衍胤礽。 胤礽斟酌着问起他:“你自己就没个大概的想法?” 弘晳却突然反问道:“十五叔也要大婚了吗?” 那是自然,胤禨今年都十六了,到了明年开春大选,这婚自然是要指的,胤礽登基的时候给他的是贝勒爵位,不过等到明年他成婚出宫开府,胤礽已经想好了要给他把爵位提成郡王,怎么说这个弟弟与他的关系本来就比其他人更近一层,又从小与他亲近,他亏待谁也不会亏待了他。 “哦,”弘晳点头:“那汗阿玛您有没有问过十五叔他喜欢怎样的?” 胤礽微微皱眉,总觉得这话有些怪异,答道:“这个皇贵太妃会为他操持,不用朕来操心。” “能不能等十五叔成婚了,我再大婚?” “……你大婚跟你十五叔成不成婚有关系吗?” 弘晳不乐意地小声嘀咕:“他比我还大两岁,凭什么比我晚成亲。” 胤礽闻言哭笑不得:“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朕是问你喜欢怎样的,想要怎样的女人做你的太子妃?” “儿臣真的能挑吗?”弘晳再次反问他,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胤礽一怔,越发莫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汗阿玛,当初您选太子妃的时候,汗玛法有没有让您挑过,如果可以挑,您还会选皇后额涅吗?” 沉默片刻,胤礽的声音慢慢沉了下去:“弘晳,你话太多了。” 当初……胤礽想到当初自己什么事情不都是康熙包办全部给拿定主意,由不得自己说半个‘不’字,就算有的挑……挑谁又有什么差? “挑谁又有什么差,”弘晳突然又开了口,说着同样的话:“八旗秀女,尤其是要嫁进宫的,除了相貌不同,内里大多数都不过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罢了。” 话说完,两父子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胤礽轻眯起了眼,半响过后,弘晳低下了头:“汗阿玛,您拿主意便是,儿臣都听您的。” 胤礽心下一叹,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儿臣告退。” 弘晳退下去之后,胤礽摊开手里的名册,拿起朱笔勾圈名字,随即无奈苦笑了笑,就算不乐意不喜欢,这件事情,也是必须得做,这是他们身在这个位置,推卸不掉的责任。 其实他见过本人之后对人还是很满意的,尤其这查郎阿还是岳端的妻弟,就冲这一层,胤礽免不得都起了将之留给自己女儿的心思,不过当然,他也不好意思跟胤禔抢人就是了,何况本来就是胤禔先看中的。 闻言,胤禔有些意外:“和硕公主?你要封大丫头为和硕公主?” “怎么?不好吗?” 好自然是好的,胤禔就是觉得胤礽对自己太好了,好到他都快觉得无以为报了:“这……那谢谢了。”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赐封公主的圣旨先下了去,只等明年开春之后再赐婚,之后是命内务府和工部建公主府,地址就选在离直亲王府隔一条街的地方,胤礽的意思是,他家宝贝女儿万一受了委屈,要回娘家哭诉也方便。 胤禔心说有皇帝陛下您之前亲自一番耳提面命的敲打,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才敢给他女儿委屈受。 胤禔家的格格婚事定了下来,宝珠的事情却着实是让胤礽头疼不已,对这个宝贝疙瘩,显而易见胤礽也是不会让她嫁去蒙古那地方的,但不过问她喜欢怎样的,宝珠却总是笑眯眯地挽起他的胳膊:“女儿就喜欢汗阿玛这样的,或者大伯王那样的也行。” 说了等于没说,说白了就是外头那些个适龄未婚八旗一个都看不上,胤礽自己挑来挑去也挑花了眼,干脆也就只能先缓一缓了,比起宝珠,当务之急,该是指给弘晳的太子妃,未来的国母。 胤礽是个很民主的人,虽然他心中也大概有了几个人选,不过依旧是想听一听弘晳自己的意见,于是把人传来问话,哪知弘晳却对此兴趣缺缺,随口说道:“儿臣都无所谓,汗阿玛拿主意便是。” 这话听着怎么都像是在敷衍胤礽。 胤礽斟酌着问起他:“你自己就没个大概的想法?” 弘晳却突然反问道:“十五叔也要大婚了吗?” 那是自然,胤禨今年都十六了,到了明年开春大选,这婚自然是要指的,胤礽登基的时候给他的是贝勒爵位,不过等到明年他成婚出宫开府,胤礽已经想好了要给他把爵位提成郡王,怎么说这个弟弟与他的关系本来就比其他人更近一层,又从小与他亲近,他亏待谁也不会亏待了他。 “哦,”弘晳点头:“那汗阿玛您有没有问过十五叔他喜欢怎样的?” 胤礽微微皱眉,总觉得这话有些怪异,答道:“这个皇贵太妃会为他操持,不用朕来操心。” “能不能等十五叔成婚了,我再大婚?” “……你大婚跟你十五叔成不成婚有关系吗?” 弘晳不乐意地小声嘀咕:“他比我还大两岁,凭什么比我晚成亲。” 胤礽闻言哭笑不得:“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朕是问你喜欢怎样的,想要怎样的女人做你的太子妃?” “儿臣真的能挑吗?”弘晳再次反问他,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胤礽一怔,越发莫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汗阿玛,当初您选太子妃的时候,汗玛法有没有让您挑过,如果可以挑,您还会选皇后额涅吗?” 沉默片刻,胤礽的声音慢慢沉了下去:“弘晳,你话太多了。” 当初……胤礽想到当初自己什么事情不都是康熙包办全部给拿定主意,由不得自己说半个‘不’字,就算有的挑……挑谁又有什么差? “挑谁又有什么差,”弘晳突然又开了口,说着同样的话:“八旗秀女,尤其是要嫁进宫的,除了相貌不同,内里大多数都不过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罢了。” 话说完,两父子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胤礽轻眯起了眼,半响过后,弘晳低下了头:“汗阿玛,您拿主意便是,儿臣都听您的。” 胤礽心下一叹,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儿臣告退。” 弘晳退下去之后,胤礽摊开手里的名册,拿起朱笔勾圈名字,随即无奈苦笑了笑,就算不乐意不喜欢,这件事情,也是必须得做,这是他们身在这个位置,推卸不掉的责任。 306、蓄发 世济三年五月,出使欧罗巴洲近两年的胤禟和雅尔江阿及使团成员返京,带回各种西洋物什书册典籍不计其数及据说是能人巧匠百余人。 胤礽在命外务部官员清点接收东西考核人员过后,分别给予了妥善安置。 两年不见,胤禟和雅尔江阿都黑瘦了不少,不过成日在海上飘着,风餐露食的,倒也不奇怪,倒是外表的变化还是其次,俩人的性子是显而易见的都痞了不少,尤其是胤禟,一副大大咧咧之态,初进宫拜见胤礽那日连朝珠都忘了带,好在是胤礽不与他追究计较而已。 看着跪在地上请安的两个,胤礽的微眯了眯眸,睨向了一旁的胤禔,冲他努了努嘴,而后懒洋洋道:“起吧。” 俩人起身落座之后,胤禔先问了起来:“听说你们刚到福建那日,在当地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雅尔江阿的面色一僵,胤禟却是满不在乎地打哈哈:“都是那些人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而已哪有那么夸张……” “是没多夸张,不过就是我大清朝的两位王爷穿着全套的洋人服饰,带着洋人戴的帽子,领着一群奇装异服发型夸张的洋人从大船上下来,愣是连去迎接你们的当地官员都没认出人来。” 被胤禔这么一嘲,胤禟面上也挂不住了,再看胤礽沉着脸似乎是要兴师问罪,无奈解释道:“那不是入乡随俗,回来也没来得及换……不过一下船我们就把那衣裳给换了。” “你过来。” 胤礽终于是开了口,冲着胤禟发话,语气却不怎么好。 胤禟踟蹰着挪上前去,心下忐忑不已。 “官帽脱了,跪下,背过身去。” “啊……” “朕让你脱了官帽没听到吗?” 胤禟无可奈何,犹犹豫豫地脱了帽子,跪下背过了身,然后下一刻就被胤礽不客气地把贴在脑袋上的辫子给撅了,连带着那不知道用猪皮还是什么做的头皮,露出了满头乱糟糟的短发。 要是地上有条缝,胤禟这会儿一定钻进去就不用见人了,雅尔江阿也闭起了眼睛低下头满脸难堪没脸再看,胤禔噗嗤一声就笑了,半点面子不给。 “皇……皇上……”胤禟跪着扭过身,面对着胤礽匍匐下去请罪:“臣弟知错了,臣弟只是一时糊涂,臣弟……” “闭嘴,抬起头来。” 胤禟赶紧噤了声,别别扭扭地抬起头,扭捏得像个小媳妇一般。 胤礽没好气地伸手过去捏住了他的下颚,掰着他的脸左右瞧瞧,最后道:“还不错。” 方才还满脑子算计着要怎么解释请罪求原谅的胤禟这下当真是愣住了,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雅尔江阿也猛地睁开了眼,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胤礽。 胤禔笑问胤禟:“你胆子倒是挺大的?连辫子也敢剪了?嗯?要不是岳端来信说是亲眼所见,爷还当真是不敢相信呢。” 胤禟一看胤礽脸色也好了许多,似乎是不再追究了,这便又恢复了嬉皮笑脸之态:“臣弟那不是觉得咱们这辫子实在不怎么好看嘛,就这么一头短发的多自在,即使是前朝的蓄发盘头也比这好看得多啊,也不知道是哪个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你可以了,”胤礽冷冷打断他:“你胆子当真是肥了,连老祖宗都敢诋毁。” 胤禟微撇了撇嘴,拖长了声音:“……不敢。” 胤礽的目光转向一旁的雅尔江阿:“你呢?辫子也给剪了?” 雅尔江阿讪笑着跪了下去,请罪。 胤礽当真是懒得再追究,岔开了话题:“你们怎么一去两年这么久?” “在那边逗留的时间长了些,”胤禟解释道:“我们还去了趟北欧,见到了那个瑞典国王查理十二,他说要派使团出使我朝,臣弟已经答应了,应该三个月之后就会到京。” 胤礽并不意外地挑了挑眉,他还欠着查理十二两个条件,该来的总会来的。 “这次你们出使欧罗巴洲的所见所闻,写个详细的折子回头给朕呈上来,”胤礽吩咐道:“还有就是,明日早朝,别戴着假辫子上朝了,就这样去,不过老九你得把你这头鸟窝一样的头发给朕弄整齐一些。” 胤礽话说完,也不等两个愣住的人回过神来,就挥手将他们赶了出去。 人退下去清静之后,胤禔笑问胤礽:“你来真的?” 胤礽反问:“你不觉得老九那样,其实还挺好看的吗?” 那倒也确实是:“但是……你让他们这么上朝,明日被那些人看了,估计得翻天吧?” “怕什么。” 相比他做的其他那些事情,这不过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胤礽满不在乎,吩咐贾应选:“去拿剪刀来。” 最后胤禔被按坐到了大镜子前,胤礽亲自上阵,操剪刀咔嚓一下把他的辫子给一刀剪了,胤禔自己都胆战心惊,胤礽却说道:“当初在战场上你的辫子没了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样子还不错了,以后就这样吧,等过个几个月前头的头发蓄起来了,就更好了。” 胤禔对着镜子左右瞧了瞧,扯起嘴角,反问他:“万岁爷你呢?” 胤礽把剪刀递给他,示意他来。 于是当日,乾清宫上下里外的太监侍卫都换了个发型,众人挨个剪辫子的时候腿都是软的,无奈胤礽就在一旁盯着,那副姿态似乎是不剪辫子就得剪脖子,根本无人敢反抗。 第二日的朝会,原本只是平淡无奇的一日,却因为出使欧罗巴洲归来的胤禟和雅尔江阿双双轰动式的亮相掀起轩然大波,面对众朝臣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的怪异眼神,胤禟两个淡定地站到自己的位置上,但笑不语。 一众八旗满臣,尤其是宗室王公,脸都绿了,几个铁帽子王更是想开口责问,一贯只比万岁爷早到半刻钟的胤禔姗姗来迟,笑眯眯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摆了摆手打断欲言又止地几个:“一会儿说。” 鸣鞭之后,以同样造型亮相的皇帝陛下和他身边的奴才侍卫终于是成功让众人惊趴下了,之后胤礽也不多说,直接让贾应选宣读圣旨,自即日起,全国臣民,剪辫蓄发。 一片死寂一般的沉默过后,铁帽子王里如今最年长的一个董额硬着头皮出列,匍匐在地,泣血哭喊:“皇上!老祖宗规矩!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啊!” 其余人等纷纷跪下附和,胤礽冷哂一声,沉声吩咐:“来人。” 进来两个持着剑的乾清门侍卫,董额白了脸,抖抖索索流着泪闭上眼睛,视死如归。 有人想求饶,却又欲言又止不敢开口,胤礽微抬了抬下颚,侍卫抽剑而出,勾起董额的辫子,一削而过,辫子应声落地。 董额只觉后颈一凉,还以为是自己脖子没了,吓得终于是瘫软在地,胤礽挥手叫人将之抬了下去。 胤禔胤禟几个强忍着才没有让自己破功,当场笑出声来。 站在胤禟后面的胤俄手指戳了戳他的背,贴上去小声道:“九哥,这么好玩的事情,你怎么不叫上我一块?” 胤禟偏头斜睨他一眼:“回去赶紧剪了辫子,皇上会很高兴的。” 胤礽目光环视一圈众人:“众位臣工可还有异议?” 就算想说这会儿也不敢说了,当今皇上是如何的铁腕强权,他们已经领教够多了,再上去一个,估计就当真要割脑袋了,还是算了吧。 其实除了那些满洲官员,满朝汉臣几乎都要拍手称快了,皇上下这样的圣旨还带头做表率,虽然原因不明,但从之前种种行径来看,如今这位皇帝总是与众不同出人意表的,反正这是大好事,他们高兴着呢。 既然圣旨都下了,那还等什么,都回家剪辫子去呗。 不管怎样,由皇帝亲自带头,这道圣旨还当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全国推广开来,当然对于那些死守老祖宗规矩坚决不从的老顽固,只要不来碍胤礽的眼,他也就懒得管,不过之后连着几年,皇帝陛下时不时地一发怒就剪人头发的事情从此便是屡见不鲜。 至于那可怜的才刚袭了爵位没几年的信郡王,回府里就吓病了,没一个月也就这么薨了。 听闻消息,胤禔一边笑一边与胤礽道:“外头现下人人都在传是你把董额给吓死的。” 胤礽哂道:“跟朕有关系吗?他本来就这么多寿命吧?” 这倒是真的,即使没有这么一出,胤禔记得这位信郡王寿终正寝似乎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实在是怪不到胤礽头上。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董额薨了不到三个月,胤礽就下了圣旨为多尔衮平反,恢复其爵位和世袭罔替之资,连多铎一脉也恢复了亲王爵位,于是董额被追封了豫亲王,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307、银行 胤禔进到西暖阁时,胤礽正在批阅折子,胤衸则趴在一旁的桌案上写字,样子是十足的认真。 胤礽把这个小十八带在身边教导已经有一年多了,胤衸还没到入学的年纪,胤礽便亲自给他做启蒙,花足了心思,以至于胤禔每每看到都不免有些泛酸,说是他对弘晳也没这么用心过。 但不过当初是康熙爷亲自给弘晳做的启蒙,胤礽就算想也没那个机会不是。 不管怎样,胤礽如今对这个弟弟是真好,这点乾清宫的一众几乎无人不是这么说。 胤衸看到胤禔进来,赶紧放了笔,起身想与他问安,胤禔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不用忙乎,走了过去,随手捡了他桌子上的书翻看,乱七八糟地什么杂书都有,不免问起了他:“这些你都看得懂吗?” 胤衸点了点头:“二哥说随便看,对什么有兴趣看什么。” 胤禔闻言有些无语,原来胤礽的启蒙方式就是这么放养吗? 听闻声音,胤礽也朝着他们睨了过来,解释道:“小十八挺聪明的,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还对天文数理尤其感兴趣,他爱看朕就让他看了,等到了明年,再让他去跟其他人一块念书。” 胤禔笑了,伸手捏了捏被胤礽养了一年养得白白胖胖的胤衸的小脸:“小十八,你还真是个好福气的,能让你二哥这么花心思。” 胤衸扁了嘴,怎么自己每回来乾清宫,十之八九都能碰上这个大哥,然后每一回都要被他欺负,而且若是其他人,二哥还会呵斥两声,但是换了大哥,也就只有乖乖挨欺负的份了。 胤礽也对胤禔的无聊举动很无语,又看胤衸一副委屈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下好笑,吩咐他道:“你先回去吧。” 胤衸很乖巧地跪安退了下去,胤禔走上前去,问胤礽:“你又在看什么?” “老九他们的折子。” 胤禟和雅尔江阿两个回朝之后,连着上了几道奏章,详陈在欧罗巴洲总总所见所闻,提了一系列可借鉴引用之建议,言辞诚恳,有理有据,看得出来是花了不少心思和工夫。胤礽一一仔细看过,也传了不少官员来详细讨论过,态度严谨十分之看重也十分之慎重。 “前两日我传了老九他们来,详细说了他从欧罗巴考察来的银行制度,还传了户部官员商讨过,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胤禔闻言有些诧异:“银行?就是跟山西票号差不多的东西?”他听到是听雅尔江阿提过,不过当时也是随口一说却没往心里头去就是了。 胤礽点头:“山西票号虽然从康熙年间就兴起了,但一直规模都不算大,都是零散的几家晋商各自为营,也鲜有全国通存通兑的能力,银钱在他们手里流转的速度实在太慢了,小打小闹终究成不了大气候的,而且票号主营的都是银钱兑换,我倒是觉得欧罗巴的这个银行制度的信贷功能,可以值得借鉴来用一用。 ” 胤禔接过那详细条陈的折子,仔细看了看,半响过后,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胤礽笑着道:“由户部牵头,联合晋商行会里几家大的晋商,要求他们出钱出人入股,在广东创办第一家华夏银行总行,如何?” 对胤礽想要拉晋商行会入伙胤禔倒并不意外,那些人个个富得流油,手头可流转资金多,又有原本的票号做基础,让他们做先锋倒是省了很多麻烦事,就只是这个地点让他有些意外:“为何是广东?” “广东往来的洋人多,而且,那里离南洋近啊,”胤礽幽幽叹气,站起了身,走到了一侧墙上的地图前,提笔将南洋一块全部圈勾了出来,道:“这两年,这里这些小国都屡屡向我朝示好,尤其从去年青海准噶尔那边平定之后,似乎是怕我朝海军会打过去踏平了他们,都有向我朝称臣纳贡的意向,不过欧罗巴那些国家也没少打那一块的主意,我们不先一步行动,指不定哪一日,这些地方就成了他们的殖民地了,到时候若是再以之为跳板,觊觎我朝,岂不是更加麻烦?总得防范于未然不是?” “你要用这种手段制约他们?” “嗯。” 胤礽没有明着说,胤禔却已经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自从胤禟一行回来之后,与他提了这银行制度的总总,胤礽从前一直在想的要怎么牵制南洋这一块,如今倒是隐约有了主意,说白了就是一面凭借信贷的方式将资本投入南洋以刺激其消费内需的增长,一面鼓励本朝商人加大在南洋诸国的投资,以南洋诸国稀缺的各种本朝内陆物产去炮轰南洋本土经济,从而达到从经济上影响制约甚至掌控这些国家的目的。 听完胤礽的解释,胤禔由衷地恭维起他:“万岁爷当真是深谋远虑……” 胤礽撇了撇嘴,继续说道:“且如今民间办厂的禁令虽然除了,但真正的大厂子有能力办的起来的人也实在是不多,像福建那样的大型造船厂也只有国库能一下拿得出那么多银子,但民间资本总是庞大的,积少就能成多,等到银行逐步成型,形成规模之后,就可以用银行的钱投建大的船厂、矿厂、农场,还可以兴水利交通,这些都是能赚钱的东西,到时候利滚利,也就不需要总是问国库要银子了。” “既如此,”胤禔敲着下巴提议道:“这样的好事万岁爷您不紧着旗人先,当心那些人又要跳脚骂你挖老祖宗的根了,不如利用内务府联合旗人也兴办起一两个银行……” 胤礽想了想,道:“内务府可以,但旗人,只招募那些脱了旗籍的原旗民入股,内务府出资五成,剩下的对外招募融资,合资建一个出旗商业银行倒也可行。” “这样的话出了旗的原旗民不是又跟内务府牵扯不清了?会不会有些不妥?” “出旗从商的政策才推行了两年,出了旗的原旗民现下还不多,手头的钱肯定也是不多的,内务府只出启动资金,不插手一应事务,算是对他们的特殊恩宠吧,也算是在推动鼓励出旗的政策,等到银行走上正轨了,内务府才逐渐撤资从中抽身出来就是了,这事,我明日再召见户部官员详细商议一下。” 胤禔看胤礽一边说一边微蹙着眉一直在看面前的地图,原本还想与他禀报事情,想想也不是什么急事还是别让他操心太多了,就决定等他处置完了眼前这一桩再说,于是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笑着岔开了话题:“保成,我是来找你一块用膳的,你能不能晚点再操心这些事情?” 胤礽一眼睨过去,几乎是一下就看了出来他是想让自己放轻松些的目的,便也没有拆穿,轻舒了口气,偏过身微低下头,额头抵上了胤禔的肩膀。 胤禔拍拍他的腰,笑问:“万岁爷这是在撒娇吗?” 安静靠了片刻,胤礽抬起头已经恢复了平静,不理他的嬉皮笑脸,吩咐:“传膳吧。” 到了下午,胤禟气哼哼地来禀报,说是今早已经约见了晋商行会几户大的商家,与他们提了这开办大清朝第一家华夏银行的事情,起初倒是一个个都听得两眼放光很感兴趣,还纷纷表示,这银行制度比起票号确实运转起来要更为巧妙,有不少可以值得借鉴和学习的地方,然后一说起要他们入股,就一个个都蔫了,支支吾吾地不肯答应,连范家也是犹豫再三,却没有点头。 “后来臣弟单独留了范毓文下来,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才与臣弟说了实话,说是他们山西的票号几乎都是家族产业,从不假手于人,就是怕‘外人’和‘外资’插手他们的票号,尤其这回是朝廷的户部牵头,他们怕到时候一切都要听命于朝廷,会完全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胤禟没好气地与胤礽解释道,显然是对这些晋商的不识抬举很有些不满。 不同于之前的借粮给朝廷赈灾或是帮朝廷运送军粮,那都是一点小投入可以得到日后看得到的大益处的买卖,但这个由朝廷牵头,他们合伙出资的所谓银行,却几乎要搭上他们大半的身家,毕竟是实验性质的产物,到底会办成个什么样,谁都说不准,这些精于算计的山西商人,也显然是不会轻易就这么点了头的。 胤礽闻言轻哼:“他们这是对朕不信任还是对朝廷不信任?算了,他们不愿意做就去联系徽商、浙商、粤商,多给你些优惠宽待总会有人乐意做的,另外你和老七户部那些人一块商讨下,既然要开银行,这相应的法令也得尽快完善下来才行。” “臣弟领旨。” 不管怎样,这事他已经拿定了主意要做下去就一定会力排众议推行下去,就算有阻力也是一时的,从来,他就不是个会轻言放弃的人。 308、纸币 朝会。 下头的官员陆续禀报着事情,胤礽心不在焉地听着,一直在把玩手里的镇纸,良久,才慢慢开了口:“今年新一季采办的洋铜可都收上来了?” 户部满尚书希福纳忙禀报道:“回皇上的话,还欠着三成,奴才已经派人在催了。” 闻言,胤礽微皱起眉:“为何还欠着三成?据朕所知,那些荷兰人自打与我朝签订了通商合约,应该不敢再插手我朝在倭国的洋铜采买之事才对……” “禀皇上,关于这事,据奴才听说,应当与倭国国内的形势有关,”雅尔江阿禀报道:“如今倭国的幕府将军德川纲吉年事已高,又年老昏庸,重用佞臣,掌握倭政大权的其实是他身边的一个近侍,叫柳泽吉保,此人阴险狡诈,野心勃勃,又对我朝并不友好,是他一直卡着我朝洋铜采办之事,屡次刁难,才会如此。” 胤礽听罢不痛快道:“若是不与倭国采买洋铜,这铜的供给可有其他法子?” “有,工部这些年派人四处勘探,发现漠北蒙古那边和才开府的库页岛都有适宜开采的铜矿,只是要日后长久的顺利运送,头一条的,这道路得修通畅了,否则,这运送成本未免就高了一些。” “这倒是无妨,”胤礽道:“修路本也是朕打算要修的,但兴许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修得起来,怕是解不了燃眉之急,可还有其他法子?” 胤礽本就打算银行开办走上正途之后,再投资在蒙古和西北边偏远地方开山修道,便于朝廷掌控这些地方,当然,这也不是一两年就能成的事情,远水似乎救不了近火。 众人低声议论了开来,嘀嘀咕咕地却说不出个好法子来,胤礽听得有些不耐烦了,有户部官员试探着开口:“可否发行纸币以替代一部分的铜钱……” 话一出口,就被胤佑一口否决:“不行,前明就是因为发行宝钞,至纸币泛滥,最后形同废纸,结果如何大家也都看到了,我朝决不可再走这样的老路。” 胤佑说话虽然直了一些,说的倒也事实,如今他主理户部事务,对这些自然是上心的,但也没有到病急乱投医的地步,胤礽听着却是若有所思,片刻后,道:“前朝对纸币只发不收,既不分界,也不回收旧钞,致使市面上流通的纸币越来越多,宝钞才会泛滥成灾,若是能严格控制,以一定的比例兑每年国库所征税收发行,或许可行。” 关于这事,其实早在当年宝泉局官员私收贿赂毁钱铸铜案发之时,胤礽就一直将之记挂在心上,当时为了逐步稳定钱价用的法子是减轻铜钱重量,增加铜钱中用铅比例,但到底不是治本之策,这些年,尤其是在登基之后,胤礽就这事已经与不少有学之士讨论征求过意见,借鉴前几朝的经验又适逢如今胤禟几个提出引进西洋银行制度开办银行,脑子里便也就慢慢有了一个成型的想法。 “但……这一定的比例要如何定下?”不单是胤佑,户部尚书和一众官员似乎都对这事有所顾虑。 胤礽努了努嘴,胤禔帮着回答道:“合并原本铸造钱币的户部宝泉和工部宝源二局成立大清储备银行,专门负责钱币发行和对其他银行的监督,首次发行量以目前国库里存银量发等额纸币,之后每一年的发行量比照上年全国税收总额,以国库存银做担保,就不会造成纸币无限制的随意发行最后成为废纸的结果了,同时纸币发行可减少对银铜的需求和损耗,如此下去,不消几年,就可以逐渐将铜币淘汰,日后也就不用再受洋铜采办困难的限制了。” 众人听了俱是有些惊讶,话音刚落,便又议论了开来,倒是又都觉着这法子似乎当真可行,希福纳问道:“皇上,这储备银行,日后是归户部,还是工部管?” 既然要发纸币,那印出来可就都是钱,这样的好事,哪个不跃跃欲试想要沾上手的。 “既然是以国库存银做担保,户部本就负责国库税银征收,自然不能再兼顾纸币发行,得避嫌才是,要不日后这当中出了什么岔子也就难说清楚了,”胤礽道:“也不需要工部来管,于户部和工部之外朕会单独命人管辖。” 得,那就是没他们什么事了。 一直认真听着的胤禟突然插上话,对胤礽道:“臣弟觉着,要发行纸币以国库存银为担保,为何不以黄金储备为担保,或者至少,也得把存金算上才行。” 胤礽闻言有些意外地挑起了眉:“为何?” “我朝钱币以银、铜为本,而事实上,银矿、铜矿我朝俱不丰裕,如今市面上流通的银元其实大多是自前朝开始由他国流进,但据臣弟和简亲王出使欧罗巴洲见识所得,欧罗巴诸国在对外贸易中大多倾向于利用金银之间的差价出银进金,而且他们的海外殖民地也在大量开采金矿,黄金在这些国家迅速累积,反之,我朝国库内,所存黄金数额却远不及白银,臣弟担心长此下去,他们会利用这个在与我朝通商之时压低银价,到那时,我朝因此受制于人怕是要吃上大亏。” 关于这一点,胤礽之前倒也听人提过,当年明朝的灭国不能不说和经济上的原因有很大的关系,明朝也以是银为钱币本位,但国内银矿却并不充裕,当时荷兰、西班牙和日本海盗为争夺南海航路开战,出产自海外的白银一时无法流入。满洲旗人就是在那个时候捡了便宜,产自日本的白银大部分供给了他们,导致明朝境内严重缺乏白银,陷入经济危机,以至最后一击即溃。 白银的供应直接影响到一个王朝的存废,朝廷却无法掌握白银的流量,就等同于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脉,这样的事情,已有前车之鉴,确实不能不引起重视。 见胤礽听了这话,脸色变得格外严肃,却没有打断他话的意思,胤禟斟酌着继续说道:“黄金便于携带保存,又不像白银那般已经过前朝大面积的开采存量日益减少,相信我朝金矿储量应当是不少的,以库存黄金作为纸币发行的担保,应当比以白银为担保更加妥善的。” 有户部官员反驳道:“我朝世面流通和税收征收的都是白银,国库内的黄金存量也不多,如何用黄金代替白银?” “所以才说慢慢来,”胤禟慢悠悠地笑着道:“方才不说了先把存金存银一块算上嘛,但是可以增铸金锭,逐步开始减少乃至禁止银锭的铸造就是了,蒙古那边金矿据说也不少,等过个几年蒙古那边的道路修通畅了,黄金的来源就更不用愁了,还有以后和那些洋人做生意时,都别收银子了,直接叫他们拿金子出来,没道理他们自己挖那么多金子都藏着掖着的。” 胤礽也笑了,老九在这方面还当真是有些天赋的,也不枉费自己对他的重用了。 于是事情就这么敲定了下来,胤礽也下了圣旨布置了下去,朝会散了之后,雅尔江阿被单独叫去了西暖阁问话。 胤礽叫人给他赐了座,才问了起来:“你方才在朝会上说的,倭国国内的形势,说具体一些。” 雅尔江阿道:“德川幕府这一代的将军德川纲吉如今年近六十,又有天生的软骨症,从好几年前就卧病在床不问政事,如今把持军政大权的都是他身边一个叫柳泽吉保的侧用人,此人深得幕府将军信任,德川纲吉还将自己的侧室下嫁给了他,不过此人却是个居心叵测的,有谋反取德川将军而代之之意,德川纲吉膝下无子,唯一的嫡子据说也是被此人给弄死的。” 胤礽听着有些好笑,问道:“他们对我朝也有野心?” “那倒是不至于,不过百年前德川幕府最强盛的时候到是出兵过朝鲜,到了现在其实已经算是衰落了,眼下他们是不敢以卵击石对我朝怎样的,不过德川幕府内部,对我朝并不友好却是真的,和那些朝鲜人一个德行,都觉得我朝……并非汉人正统,也不过是蛮夷之邦。” 因为只有胤礽和一个旁听的胤禔在,雅尔江阿说话便也没有多少顾忌,而胤礽果然听了这话眼神就冷了几分,问胤禔:“你说若是海军直接打过去,能扫平了他们吗?” 胤禔颇有些无语:“万岁爷这么开打似乎有些师出无名吧?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就背了这个侵略之名也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 胤禔道:“有个事,我本来前两天就想跟你说的,是关于朝鲜的,前些日子我听人提起过朝鲜国王李焞两年前下旨修建了个神坛叫大报坛的,专门用来祭祀明朝皇帝,说是大报坛祭祀每年进行一次,国王亲自参与,比他们祭祖还要隆重些。还有就是,朝鲜国内还流传有你皇位来路不正的传言……” 胤禔话没说完,这下胤礽的脸是彻底黑了,咬牙切齿道:“他们好大的胆子!” “关于这事,要不要遣使前去详查清楚再行责问,让他们给个解释和交代?” 胤礽没好气:“叫理藩院去办这事,一定得给朕都弄清楚了!,但据臣弟和简亲王出使欧罗巴洲见识所得,欧罗巴诸国在对外贸易中大多倾向于利用金银之间的差价出银进金,而且他们的海外殖民地也在大量开采金矿,黄金在这些国家迅速累积,反之,我朝国库内,所存黄金数额却远不及白银,臣弟担心长此下去,他们会利用这个在与我朝通商之时压低银价,到那时,我朝因此受制于人怕是要吃上大亏。” 关于这一点,胤礽之前倒也听人提过,当年明朝的灭国不能不说和经济上的原因有很大的关系,明朝也以是银为钱币本位,但国内银矿却并不充裕,当时荷兰、西班牙和日本海盗为争夺南海航路开战,出产自海外的白银一时无法流入。满洲旗人就是在那个时候捡了便宜,产自日本的白银大部分供给了他们,导致明朝境内严重缺乏白银,陷入经济危机,以至最后一击即溃。 白银的供应直接影响到一个王朝的存废,朝廷却无法掌握白银的流量,就等同于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脉,这样的事情,已有前车之鉴,确实不能不引起重视。 见胤礽听了这话,脸色变得格外严肃,却没有打断他话的意思,胤禟斟酌着继续说道:“黄金便于携带保存,又不像白银那般已经过前朝大面积的开采存量日益减少,相信我朝金矿储量应当是不少的,以库存黄金作为纸币发行的担保,应当比以白银为担保更加妥善的。” 有户部官员反驳道:“我朝世面流通和税收征收的都是白银,国库内的黄金存量也不多,如何用黄金代替白银?” “所以才说慢慢来,”胤禟慢悠悠地笑着道:“方才不说了先把存金存银一块算上嘛,但是可以增铸金锭,逐步开始减少乃至禁止银锭的铸造就是了,蒙古那边金矿据说也不少,等过个几年蒙古那边的道路修通畅了,黄金的来源就更不用愁了,还有以后和那些洋人做生意时,都别收银子了,直接叫他们拿金子出来,没道理他们自己挖那么多金子都藏着掖着的。” 胤礽也笑了,老九在这方面还当真是有些天赋的,也不枉费自己对他的重用了。 于是事情就这么敲定了下来,胤礽也下了圣旨布置了下去,朝会散了之后,雅尔江阿被单独叫去了西暖阁问话。 胤礽叫人给他赐了座,才问了起来:“你方才在朝会上说的,倭国国内的形势,说具体一些。” 雅尔江阿道:“德川幕府这一代的将军德川纲吉如今年近六十,又有天生的软骨症,从好几年前就卧病在床不问政事,如今把持军政大权的都是他身边一个叫柳泽吉保的侧用人,此人深得幕府将军信任,德川纲吉还将自己的侧室下嫁给了他,不过此人却是个居心叵测的,有谋反取德川将军而代之之意,德川纲吉膝下无子,唯一的嫡子据说也是被此人给弄死的。” 胤礽听着有些好笑,问道:“他们对我朝也有野心?” “那倒是不至于,不过百年前德川幕府最强盛的时候到是出兵过朝鲜,到了现在其实已经算是衰落了,眼下他们是不敢以卵击石对我朝怎样的,不过德川幕府内部,对我朝并不友好却是真的,和那些朝鲜人一个德行,都觉得我朝……并非汉人正统,也不过是蛮夷之邦。” 因为只有胤礽和一个旁听的胤禔在,雅尔江阿说话便也没有多少顾忌,而胤礽果然听了这话眼神就冷了几分,问胤禔:“你说若是海军直接打过去,能扫平了他们吗?” 胤禔颇有些无语:“万岁爷这么开打似乎有些师出无名吧?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就背了这个侵略之名也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 胤禔道:“有个事,我本来前两天就想跟你说的,是关于朝鲜的,前些日子我听人提起过朝鲜国王李焞两年前下旨修建了个神坛叫大报坛的,专门用来祭祀明朝皇帝,说是大报坛祭祀每年进行一次,国王亲自参与,比他们祭祖还要隆重些。还有就是,朝鲜国内还流传有你皇位来路不正的传言……” 胤禔话没说完,这下胤礽的脸是彻底黑了,咬牙切齿道:“他们好大的胆子!” “关于这事,要不要遣使前去详查清楚再行责问,让他们给个解释和交代?” 胤礽没好气:“叫理藩院去办这事,一定得给朕都弄清楚了! 309、使臣 三年八月,瑞典使团百余人抵京。 使团到达的时候胤礽正在南苑行猎,外务部的官员来禀报,说是使团大使想求皇上亲自接见,这么说着的时候报事的官员也是满脸窘迫,显然是被人软磨硬泡得没法子才硬着头皮来与胤礽说的。 对方使臣的级别并不高,胤礽一般是不会赏面子亲自接见的,连外务部尚书也随他来了南苑,便只派了部里的官员前去接见,没想到这会儿人倒是指定要见胤礽了。 “他说皇上您看了这个就会准他来见您。”传话的官员双手捧上个锦盒,里头搁着的玉佩正是当初他送给胤禔,之后胤禔作为与查理十二合作交换的信物给了他的东西。 胤禔凑上来看了看,诧异道:“难不成是查理十二他亲自来了?” 胤礽也蹙起了眉:“不是说来的是个小官吗?” “奴才看着,领头的使臣确实不怎么起眼,不过当中有个人仪态气度不凡,虽然穿着和其他人一样,但看着气势就不一般,且使团其他人还似乎都对他很恭敬。” 胤礽伸手拈起那玉佩,细细看了看,对胤禔道:“看样子还当真是瑞点国王他亲自前来了。” 胤禔接过玉佩,拿在手里摩挲着,啧啧感叹:“这可是当初你送给我的东西,竟就被他拿去还过了十年才还回来。” “真够酸的,明明是你自己送人做信物的。”胤礽心说我还没跟你兴师问罪呢,你倒是好意思再提这桩事。 “既然还回来了,就还是归我,”胤禔将东西收起来,想了想,又怀疑道:“查理他亲自前来?他这么有空吗?” 胤礽一副无所谓之态:“朕如何知道。” 瑞典国的形势在使团到京之前他们就已经打听清楚了,大北方战争打了有六七年,之前瑞典已经在纳尔瓦战役中打败了罗刹军,反瑞联盟破裂,之后查理十二下令移军萨克森,如今萨克森、波兰、立陶宛三处也已成了他的手下败将,被迫签下了议和条约,形势于他们应当算是一片大好。 当然,罗刹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搞得定的,在瑞典军队转移向萨克森——波兰——立陶宛三国时,罗刹国得到机会恢复力量并迅速占据了波罗的海诸省,瑞典的下一次与罗刹国开战,似乎也不远了。 所以不管是胤礽还是胤禔,都觉得查理他这个时候放下迫在眉睫的战事,前来大清,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见他吗?”胤禔笑问胤礽:“要不打发他回去?” 胤礽没好气道:“人家国王都亲自前来了,朕若是不见,不是显得朕架子太大?” 你本来架子就不小,这句话,胤禔很明智地选择没有说。 只是他们也才今早刚到南苑,本是难得秋高气爽,来放松一下的,胤礽不想坏了兴致又特地回宫去,便就叫人将使团众人请来了南苑。 最后,便是在南苑行宫接见的查理十二。 十年不见,胤礽两个却俱是一眼就认出了当初在莫斯科见到的那个少年,和胤禟几乎一般大的年纪,却比他们大大咧咧的九弟要沉稳得多,十年时间,查理的身形越发挺拔,眼神也更加锐利,这也是统率千军万马、驰骋纵横沙场的一国之主,即使是胤礽,也不敢对他小觑。 “查理国王,好久不见了。” 主位之上的胤礽笑着与之打招呼,查理眼里闪过一抹诧异,目光在他和一旁坐着的胤禔之间来回转了一圈,很快恢复镇定,与胤礽行了瑞典国礼仪。 同是君主的身份,胤礽也没有为难他,请了他坐下叫人奉了茶来,笑着道:“没想到时隔十年,还能有缘再次见到查理国王陛下。” 对方客气道:“我也很荣幸,能亲临贵国,得陛下您召见。” 查理说的是满语,这让胤礽有些意外,没想到十年不见,他倒是连这个都学会了。 作为熟人,胤禔也自然笑着与他打了招呼,面对对方略显困惑的眼神,好笑地解释道:“我只是亲王。” 然后冲胤礽努了努嘴:“这位才是皇上,当年的皇太子。” 他这么一说,查理算是明白过来,当初这俩人是压根没跟自己说真话,不过他隐约记得,当初他以为的皇太子其实是亲王的这位身边跟着的其实是真皇太子的那个,那个时候是说是这位亲王的男宠吧? 男宠变皇太子?还成了大清国皇帝? 而且……这俩人明明是亲兄弟吧? 于是看他们的眼神更诧异了几分,当然,查理他一贯是个修养好的人,只是片刻就恢复了淡定。 既然是他人的事情,其实也跟他没多大干系。 “不知瑞典国王陛下,此番前来我大清国,所谓何事?”胤礽也不多客套,开门见山问了起来。 “我只是想与陛下交个朋友而已,”查理微笑着说道:“我听闻欧罗巴其他国家陆续都派了使团前来大清国以示友好,我与陛下相识已久,不有所表示,似乎说不太过去。” 查理显然没有明说自己的目的,胤礽便也就不动声色,顺着他的话说道:“那倒是国王陛下有心了,朕听闻你们还在与周边国家打仗,能在这个时候抽出空访问我大清朝,也实属不易。” 查理也不知是没有听出胤礽话里的嘲讽,还是根本不在意,反倒是颇为大方地坦诚:“是才从萨克森撤军回来,正准备移兵俄罗斯,我们的目标是直取莫斯科。” 口气倒是还挺大的,当然他能不能成功,胤礽没多大兴趣却也对此并不大看好就是了。 “当然我们并不急在眼前这一时半会,在那之前还有一些准备要做,”查理似乎是不在乎胤礽怎么想,继续说道:“我这回来大清国没有亮明身份,也是因为那些没有诚信的俄罗斯人会趁我出使贵国时出兵偷袭,否则,我也不用遮掩,可以大大方方地来了。” 胤禔微不可察地冲胤礽努了努嘴,这家伙似乎是在提醒万岁爷你要守诚信啊,当初答应人家的事情…… 胤礽暗暗白了他一眼,那还不都是你一口答应惹来的。 “国王陛下打算在我朝停留多少日?” “见过皇帝陛下,与皇帝陛下交了这个朋友就会离开,皇帝陛下要是赏脸准我在贵国京城游览一番,我会更感荣幸备至。” “行,这有什么问题”胤礽大方道:“朕会派外务部尚书,朕的皇弟陪同你。” 对胤礽的提议,对方并没有拒绝,又恭维起了他:“我初到广州那日,看到贵国海军在海上操练,实在是惊讶万分,贵国海军比起欧罗巴的海上强国也并不逊色,当真是大开眼界。” 查理这话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其实他是有些庆幸,瑞典和大清离得远,要不估计又是一个麻烦的劲敌了。 当然也就是因为离得远,如今才有可能交这个“朋友”。 胤礽笑了笑,并不谦虚道:“不逊色是必须的,超越他们才是朕的目标。” 查理微挑了挑眉,显然也是没想到清国皇帝竟然这么狂妄。 俩人你来我往地交谈着,说的都只是些不痛不痒的话,查理一直没有说出来朝的目的,胤礽心下有些好笑,心道这人难不成也学会了他们东方人含蓄的那一套?先套近乎等热络了再说明来意提要求? 其实他倒是宁愿他开门见山一些,也省得兜圈子地应付他。 最后,胤礽问他:“不知国王陛下对行猎可有兴趣?” 查理反问他:“皇帝陛下是想邀请我吗?”倒是厚脸皮得很。 “朕会在这南苑待几天行围打猎,国王陛下若是愿意,可以留下随朕一块。” “我乐意至极。”对方笑着应邀。 打发走了查理,胤礽睨向一旁明显是不太痛快了的胤禔,问他:“你又在嘀咕什么?” 胤禔摆了摆手,屋子里的人都很自觉地退了下去,这才伸手去拉胤礽。 把人拉坐到自己身上,胤禔双手环住他的腰,不太高兴道:“你能别跟他那么热络吗?” “怎么?”胤礽偏过头:“吃醋了?” “我是替你着想,他一看就居心不良,此番前来,定是另有目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胤礽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他要是提了太过分的要求,大不了我们就耍赖皮违约就是了,反正都是口头承诺,他也没有证人,能拿我们如何?” 胤禔愣了一下,随即大笑,终于是忍不住抱紧了胤礽,一口咬在了他的嘴唇上:“万岁爷,做皇帝的要一言九鼎没听说过吗?” “……那都是你说的,朕可从来没答应过他什么。” 310、情窦 虽然已快到深秋,早晨的阳光却带着不少暖意,起了个大早的宝珠从侍卫手里接过她挑中的马,无聊地拍了拍马背,却略显郁闷。 即使不是在宫里,但每日早上的朝议依然是少不了的,十五叔弘晳弘晋他们都去听政去了,想去遛马却没人作陪宝珠心生几分不痛快。 一旁的侍卫低声提醒她:“公主,这匹马性子烈,要不要换一匹?” 宝珠摇了摇头:“本宫就要它。” 有人牵马过来,宝珠抬眼看去,来的却是六岁大的十八叔,顿时越发苦了脸。 胤衸走到她跟前,抬起小脸,笑嘻嘻地看着他:“宝珠,我陪你一块骑马吧?” 这一年多跟在胤礽身边,胤衸的性子比之从前要活泼了许多,骑马也是胤礽亲自教的,他虽然人小,但天赋却不差,马骑得也是像模像样。 但显然,宝珠对他的提议没半点兴致,低声嘀咕着:“我跟你个小屁孩骑什么马……” 胤衸板起了脸,故作严肃道:“宝珠,我是你叔叔,你不能对我这么不恭敬。” “……” 最后也还是两个人一起上了马,去了草场。 胤衸拉马以不紧不慢地速度小跑着,颇为享受。宝珠跟在他后头,却是兴致缺缺,身下的马也不是惯常骑的,她有些不适应,马镫的高度不对,好几次脚都被甩下,跑马的速度也掌控不好。 就这么快一下慢一下的,宝珠没了耐心,用力挥了一下马鞭,想让之跑快一些,身下的马被她这么一抽,却突然像疯了一般,撒蹄子就往前猛冲。 宝珠一声惊叫,胤衸错愕地停下马转回头,就见她的马已经与自己错身而过,拖着吓得直接趴到了马背上去的宝珠跑远了。 后头回过神的一众侍卫惊得赶紧追了上去,宝珠虽然趴下。身抱住了马脖子却依旧被颠得左摇右摆,几次都差点被甩下来。 疯马的速度很快,后面追赶着的侍卫几乎跟不上更别提救人了,胤衸也小跑着跟上去,拉着马缰的手满手都是冷汗,心跳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另一匹高头大马从斜后方冲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超过了那些个侍卫跟上了宝珠的马,然后一个跃身而起,竟就这么跳到了宝珠的马背上,握着她的手拉住了马缰,控制住了马。 吓得差点哭出来的宝珠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住了腰身,双手被握住,身后的气息让她莫名的安定,身下的马被。操纵得前肢高高跃起,转了一圈,便就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姗姗来迟的侍卫跳下马,跪了一地请罪。 宝珠惊魂未定,转头去看,抵在自己身后金发碧眼的男人嘴角衔着一抹漂亮的弧度,一双碧蓝的眼睛荡着笑意,仿佛要将她深吸进去一般。 这一看,便就怔住了。 等到胤衸气喘吁吁地到了宝珠跟前,焦急地询问她时,后知后觉地宝珠才回过神,想要挣开被身后男人紧抱着的身体,双颊绯红。 查理从马上跳了下去,拉了自己的马准备走,宝珠咬了咬唇,喊住他,问道:“你是谁?” 查理转头看她一眼,笑了:“你父亲的朋友。” 然后动作漂亮地翻身上马,纵马远去。 宝珠愣愣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对方消失不见。 胤衸疑惑地瞅着她,问道:“宝珠,你还好吧?” 宝珠这才终于是回神过来,低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和尴尬,吩咐赶来的太监把自己抱下马,然后环视一圈跪在地上请罪的人,没好气道:“方才发生的事情,通通都不许说出去,尤其不能让本宫的汗阿玛知道,否则,本宫定不轻饶了你们。” 那些人哪敢不从,没保护好公主他们罪过大了,不与皇上提更好,还免得挨罚。 然后宝珠又从身边的小太监手里接了个荷包过来,递到胤衸面前,笑眯眯道:“十八叔,这包糖都送给你,方才发生的事情千万别跟汗阿玛说啊。” 胤衸鼓起了脸,抿着唇有些不乐意,想了想,还是接过东西,答应了下来。 到了下午,处理完政事的胤礽就叫了查理一块去围场行猎。 查理看着这前呼后拥几百人一块上阵的排场,不由得笑了,对胤礽道:“陛下好兴致。” 目光掠过,就见胤礽身后不远处一身火红行装的少女正看着自己,而当他的视线移过去时,对方却又迅速转开了眼,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查理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一些,顿了一下,问胤礽:“听闻贵国的姑娘都是深居浅出,怎么陛下出来打猎也会带着公主一块吗?” 一听查理提起自己,宝珠的目光闪烁了几下,眼睛更亮了一些,却依旧没好意思看他。 胤禔有些狐疑地看向她,轻眯起了眼,若有所思。 胤礽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淡然道:“她自己喜欢,朕随她而已。” 之后便话不多说,行围开始。 十几个人围追着一头豹子,胤礽举枪瞄准,砰的一声,一枪命中命脉。 查理挑了挑眉,对他道:“陛下愿意比试一下吗?” 胤礽无所谓地随口应下:“行。” 行猎从响午过后一直到傍晚才结束,落日之时,清点战利品,胤礽的猎物是最多的,一众随行官兵振臂高呼,山呼万岁,胤礽笑了笑,不以为意。 查理虽然没比过他,倒也就只输了一点,还赢过了胤禔。 查理很痛快地认输,说起了恭维的话。 宝珠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查理,听到说他赢了胤禔,兴奋得低呼了一声,站在他身旁的弘晳奇怪地看她一眼:“那个洋人赢了大伯,你那么高兴做什么?” “……要你管。” 之后胤礽命人把猎来的东西都拿去剥皮烹煮,设宴招待查理。 查理频频向胤礽和来作陪的皇太子、王爷、甚至是一众官员敬酒,众人都很给面子地与他喝上三两杯,最后他端着酒走到了宝珠面前,笑着举杯冲她示意:“小公主,我可否有这个荣幸?” 宝珠也笑了,不像之前还晕晕乎乎的,这一回很大方地站起身,与他碰杯一饮而尽。 身为公主,她本不该出席这样的场合,不过她自己想来,胤礽也就随便她了,这会儿胤礽自己也因为喝了几杯酒有些醉意神智也有些涣散,倒是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公主酒量很不错。”查理赞叹道。 “你也不差。” 胤禔瞥一眼正笑着在说话的查理和胤礽家的小公主,无奈笑了笑,叹了口气起身走向主位坐着的胤礽,靠下。身低声问他:“保成,散了吧?我们回去歇下了?” 胤礽迷迷糊糊地点头,挥手示意散场,然后站起身,由胤禔扶着回了寝宫去。 寝宫里黑灯瞎火的胤禔没让人点灯也没让人跟进来,一进门就把胤礽推靠在墙上,欺身亲上了他。 “唔……” 胤礽推着他的肩膀,推不动便也就算了,很快就被他带起了情绪,热切回应起来。 最后胤禔喘息着放开他,舔着他嘴角扯出的银丝,哑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喝醉了的样子多勾人,不会喝就别喝那么多,还让那么多人看到了。” 胤礽的额头抵上他的肩膀,眯着眼睛轻笑了起来:“我高兴,你做什么要把自己猎到的东西让给我,你不是从来不让我的嘛……” 胤禔没好气道:“你不看看今日那个瑞典国王摆明了是要挑衅你,就算是为了大清国的面子,当然也得让你赢。” “我又不在乎,”胤礽说着打了个酒嗝,显然还是醉着的:“赶明儿我就把他驱走。” 胤禔失笑:“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 “嗯……” 胤禔想着方才看到的场景,心道你要驱他走,这会儿怕是麻烦了,也要看你的宝贝女儿能不能答应了。 醉迷糊了的胤礽显然还不知道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日后会让他头痛万分的事情,推攮着胤禔就双双倒在了床上,三两下踹掉了自己的靴子欺身上去捧着他的脸又咬又啃。 自从剪了辫子之后如今前面的头发也长起来了,胤礽一头柔软的短发挨着胤禔的脖子蹭着,蹭得他有些痒,胤禔伸手轻揉着他的脑袋,又被胤礽挥开手,继续在他脸上脖子上胡乱啃。 胤礽一边啃咬着人,一双手还不规矩地在他身上游走着左捏一下右揉一下拉扯着衣裳。 胤禔被喝醉了之后没有意识毫无章法乱来的人弄得颇为无语,最后也没了耐心,一拍他在自己身上扭动的腰身,抱着人翻过了身去。 311、条件 查理就这么在京城里留了下来,一待一个月还舍不得走,也不跟胤礽说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就整日里内城外城城里城外的游山玩水不亦乐乎,胤礽政事繁忙,也没那么多功夫过问,打发了胤禟和外务部官员去应付他也就懒得管了。 而这一个月,宝珠却是隔三差五地往宫外跑,还带上小十八一块,说是跟十八叔一起去宫外的跑马场练骑射,以至皇后都来过问过几次这样是否不太妥,胤礽却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去跑马场而已,又不是抛头露面成日在外头疯玩,应当没什么关系吧? 这日未时过后,才从宫外回来来给胤礽请安的胤衸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小脸一下鼓起又一下蔫了,似乎是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口,胤礽一直在看折子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反常,倒是一旁无聊在看书的胤禔斜睨过来,问他:“小十八?公主呢?” “她一回来就回寝宫里去了。” “她怎么不来给她汗阿玛请安?” “她说二哥一定在忙政事就不来打搅了,明日一早会来请安。” 三言两语之后,胤衸退了下去,胤禔想了想,跟了出去。 出了西暖阁的门,胤禔竖起一根手指,冲胤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领着他去了外头院子里。 “说吧,这大半个月你都跟着公主去外头做什么去了?” 胤衸抬起小脸,睁着小兔子一般的眼睛看着他,咬了咬嘴唇,道:“就去跑马场啊……” 胤禔伸手敲上他的脑袋:“年纪不大倒是学会说谎了,公主他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帮她隐瞒?爷问过跑马场的守卫了,说你们根本就没去。” 胤衸扁了嘴,踟蹰了一阵,终于是说了实话:“公主带我出去是去使馆找那个瑞典国王的,这些天她日日随那个瑞典国王到处去玩,还要我给他们做幌子。” 对这样的答案,胤禔似乎是完全不惊讶,问他:“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于是胤衸又把那天在南苑发生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胤禔听罢颇有些好笑:“就这样?然后公主就缠上人家了?” 胤衸点头,眉头也蹙了起来,跟小大人一般:“今天我们去郊外护城河,把侍卫都撵得远远的,我在马车上睡觉,他们在河边玩,后来我睡醒了就看到那个瑞典国王拉了公主的手……” 胤衸虽然人不大,但也知道这事绝对不正常,所以方才对着胤礽才会欲言又止,想提醒他又想着自己答应过宝珠不跟她汗阿玛说,不过现在他是在跟大哥说,所以,也不算是对宝珠说话不算话了。 胤禔拍拍他的小脑袋:“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不过你听话,若是明天公主再叫你陪她出宫去,你就装病推辞。” 胤衸用力点头:“好。” 而这会儿,西暖阁里,胤禟正领着几个官员来给胤礽禀报事情,胤礽随口问起他:“那位瑞典国王在京里可还安分,你们都是怎么安排他的行程的?” “他没让臣弟陪着啊,臣弟看他也没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都是游山玩水,后来就没有过问了……”胤禟自己也一堆差事要办,哪里有那个闲工夫日日跟着查理。 闻言,胤礽轻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等他们禀完事情退下去后,胤禔也回了来,对他道:“你明日去给打听一下,那个查理赖在京里不回去到底在做些什么。” “……不用打听了。”胤禔想了想,这事终究是要让胤礽知道的,便就全部说了出来。 胤礽愣愣看着胤禔,愣是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最后还是胤禔走上前去,抚了抚他的脸:“女儿大了不由爹……” “不行!”胤礽咬牙切齿,突然想起他们当初在莫斯科皇宫里见到那个查理时,他就问过皇太子有没有女儿,当真是孽缘,但不管怎样,这件事情他都绝对不能答应。 没两日,宝珠似乎是从胤衸那里听说了自己汗阿玛大概已经知道了这事,反正迟早也是瞒不下去,干脆就自己找上了门来。 胤礽在批阅奏折,宝珠跪在地上,腰板却挺得笔直,满脸的倔强。 “你再说一边,你要做什么。”胤礽的声音很沉,带着慑人的寒意。 宝珠不自觉地就有些紧张,却依旧是坚持道:“我要嫁给查理,我要去瑞典。” “去瑞典?你知道道瑞典在什么地方?你知道瑞典离大清有多远?!” “知道,”宝珠道:“但汗阿玛说过,额驸让我自己选,我自己喜欢就行……” “朕没说让你选个洋人!” “洋人有何不好?”宝珠不服气地反问:“何况他还是一国之主,我嫁了去就是王后,于两国都是百年修好之事,为何……” “朕不需要与他们修好,”胤礽打断她:“你知不知道从前那些嫁去蒙古的公主格格大多是什么下场?那还只是蒙古!去了瑞典这辈子你怕是都见不到朕见不到你额涅了!到时候你受了什么委屈没人听你诉苦帮你做主你以为你当真能过得好?!你连他们的话都听不懂你在瑞典怎么过活?!何况他还比你大了十一岁!” 宝珠暗暗握紧了拳,听了这话眼神闪烁了几下,显然是有所顾虑了,但旋即又坚持道:“听不懂我会学,他也会教我,只是十一岁而已,就算是二十岁我也不在意,我不是去和亲的,我是自愿嫁给查理,他说过不会让我受委屈,这辈子也不会再娶其他的女人。” 闻言,胤礽都快要气笑了:“这种哄骗人的鬼话你也信?他随口说说的话你还当真的了?!真去了瑞典他就算转身就对你始乱终弃你又能拿他如何?!” “汗阿玛为何就这么对他没信心?汗阿玛也是那种会对自己喜欢的人始乱终弃的人吗?” “放肆!”胤礽恼道:“宝珠你不要给朕恃宠而骄!” “女儿不敢,”宝珠低下了头,沉默了半响,再开口时声音却哽咽了起来:“汗阿玛,女儿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他是第一个,也许会是唯一一个,女儿是真的喜欢他,请您成全女儿。” 胤礽叹了叹气,也放缓了语气:“宝珠,你听朕的话,他是在骗你的他在利用你,瑞典现在到处在与人打仗,他根本照顾不了你,他要娶你不过是想借此与大清结盟,好让他的敌对国有所顾忌,他对你不是真心的。” “不!”宝珠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胤礽:“不可能!他不是在利用我!汗阿玛您不能这么说他!” 胤禔估摸着时间进门来,奴才们都被撵了下去,里头只有胤礽和宝珠两个,一个气得脸色铁青,一个跪在地上低声啜泣却十足倔强,一片尴尬的沉寂。 胤礽的这几个儿女,性子倒是当真都跟他一样倔,胤禔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轻拍了拍胤礽的手,对宝珠道:“你先下去吧,我帮你跟你汗阿玛说。” 宝珠红着眼睛看他一眼,道:“谢谢大伯王。”然后便跪安退了下去。 胤礽没好气地甩开胤禔的手:“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说什么朕也不会同意。” “你不要气急败坏,”胤禔拍他的肩,宽慰他道:“你也不看看宝珠那个样子,这会儿你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的,不如先用缓兵之计,虚应着她,这事还有回转余地的。” “怎么说?” “查理似乎就在外头候着,传他进来吧。” 宝珠出了乾清宫的门,查理就站在门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脸上是温柔的笑意,宝珠咬了咬唇,走上前去,紧盯着他的眼睛:“你说要娶我,是在利用我吗?” “我说不是,你信吗?” “你说,我就信。” “我不是在利用你,我是真心想娶你,我的公主。” 查理进了门去,不同于在南苑初次召见是的客气,胤礽板着脸,面上再没了一丝笑意,端坐在主位之上却没请他坐,开门见山道:“你来我朝,到底有何目的?” “请与皇帝陛下签订两国通商条约,求娶大清公主。” “这就是你向朕讨要的那两个条件?”胤礽轻眯起了眼,眼神已经冷到了冰点。 “是。” 站在胤礽身旁的胤禔不着痕迹地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也问起了查理:“在来之前,你的目的应当不是大清朝的公主吧?原本你是想要什么?” 查理笑了:“确实,公主只是一个意外,原本我想求陛下出兵,与瑞典一起攻打俄罗斯。” 胤禔挑了挑眉,却没有表态,查理继续说道:“不过我知道这样的要求陛下未必会答应,当初陛下答应我的事情只是口头承诺,陛下就算要反悔我也没有半点办法,所以我放弃这一条。”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胤礽冷嗤:“朕确实不会出兵,如今我朝与罗刹国两国边境划定,相安无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对朕来说根本没有出兵的必要。” 查理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所以我也没有提这样的要求。” “为何你觉得你想娶大清公主朕就会答应你?” “陛下不是答应过公主让她自己选夫婿?关于这一点,陛下是先答应了公主,不是吗?” “你想娶公主,可以,”胤禔按住胤礽的肩膀,替他回道:“不过我们也有条件。” 查理抬了抬下颚,表示洗耳恭听。 “第一,我们不会把公主嫁去随时要打仗安全没有保障的地方,你想娶公主,就必须让你的国家远离战乱,你若是能打赢了罗刹国或是与他们议和彻底停战,这事才能成。” “瑞典不会与俄罗斯议和。”查理斩钉截铁道。 胤禔并不意外,这家伙就是个战争狂人,他们一早就打听清楚了,要他为了宝珠放弃对罗刹国出兵,根本是天方夜谭。 “但是我会打赢俄罗斯,我会让他们不敢再侵犯瑞典的领地。” “公主现在十四岁,我们最多留她六年,到她二十岁,你若是还不能打赢罗刹彻底休战,公主就会嫁给别人,当然,如果公主自己在这六年里喜欢上了别人,我们也会如她的愿,或者你另娶他人,我们也随你。” 查理的神情终于有了微动,脸色慢慢沉了下去:“只能这样?” “对,这是对大清公主负责,你若是当真喜欢她,就必须答应我们的条件。” “其他的条件呢?” “其他的……”胤禔笑了:“等你当真能活着回来娶公主的时候再说吧。” “好,”查理很痛快地一口答应下来:“六年之内,我一定会回来娶她。” 胤礽几次想说话,话到嘴边最后还是算了。 查理又问道:“通商的事情……” “那自然是没问题。”胤禔代胤礽应下:“关于这个,我们会派外务部大臣和你详谈。” 打发走了查理,胤礽终于是忍无可忍:“这就是你说的缓兵之计?!” “他们能不能跟罗刹国在六年之内结束战争可当真是不好说,”胤禔解释道:“而且也未必他们就能赢,六年的时间,你可以慢慢说动宝珠。” “那若是他当真在这六年里赢了,要回来娶宝珠呢?” “那样啊,”胤禔笑着道:“那就是他当真有本事,这样的人,宝珠嫁给他也不亏不是?” 312、捉奸 查理离京之前,再次找上胤礽,提了个请求:“请皇帝陛下借兵给我,我只要一百个最精锐的火器兵。” 胤礽对他的要求有些意外,挑了挑眉,既然只要一百人那倒是无所谓,不过他实在是好奇:“原因呢?” “现在还不好说,只求皇帝陛下答应。” “你要带他们回瑞典?” “不,让他们装扮成哈萨克商队,经由哈萨克汗国进入奥斯曼,我知道哈萨克汗国如今是大清国的臣属国,只要皇帝陛下肯帮忙,这个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去奥斯曼?”胤礽闻言越发莫名:“你要朕的火器兵去奥斯曼做什么?” “多做个准备而已,”查理道:“陛下可否答应?” “你这算是借兵还是要兵?朕的人跟你去了可还有命回来?” “不好说。”查理实话实说:“就算是请求陛下将这一百人送给我,进入奥斯曼之后他们由我全权调配。” 查理三缄其口,胤礽也懒得再问了,命人去传了胤禔来,冲他努了努嘴,道:“你带查理去神机营,让他自己挑一百人。” 胤禔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多问,这就领命带着人退了下去。 三日之后,查理和瑞典使团南下广东乘船回了国去,而被他挑中的那一百神机营营兵也按着他说的,启程去了哈萨克再转往奥斯曼。 这些人这一去估计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能活着回来,胤礽很慷慨地给被选中的兵士家属发了一大笔的抚恤金,就算是补偿了。 宝珠也彻底安静了下来,虽然心里清楚六年的宽限不过是她汗阿玛故意在拖着想要她改变心意,但是,她下定了决心就定不会变,所以从查理走的那一天起,宝珠就开始与洋人传教士学瑞典语,学欧罗巴洲宫廷礼仪,学欧罗巴人生活方式,对她的选择,胤礽无话可说,暂时也就只能是随她去了。 女儿不省心,儿子却也同样没能让胤礽省下心来。 这日,胤礽闲来无事去东宫转了一圈,弘晳这两年学着处理政事有模有样倒是叫他颇为放心,胤礽随意检查了一番他的功课很满意之后便又去了毓庆宫想看看弘晋和弘昱两个,哪知道这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进门的时候,毓庆宫的奴才说弘晋他们在书房里,胤礽也没让人通传,直接进了去。 书房门口守着的是弘晋和弘昱两个贴身伺候的奴才,见到他俱是吓得腿都软了,就要大声通报,胤礽摆摆手示意他们闭嘴,推门就进了去。 书房里没有人,屏风隔开的里间里却传来一阵嬉笑的声音,胤礽听得不由得皱起眉,跪在外头地上的两个奴才已经开始哆嗦了,而里头的人似乎还无知无觉,自顾自地闹着。 没有多犹豫,胤礽提步走了进去,转过屏风,就见弘晋把弘昱压在床上,正骑在他身上俯下身对着他的下巴又亲又咬,俩人的外衣散了一地,中衣里衣也扯得凌乱不堪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床幔扯下了一半,床上的两个你亲我一口我咬你一口笑闹得厉害,胤礽站在屏风旁冷到冰点的眼神瞪了他们近半刻钟都没有察觉到。 最后还是贾应选实在看不下去了,声音颤抖着提醒他们:“王爷,世子爷,皇……皇上来了……” 一片静默。 床上的两个身子僵住,停下动作,恍恍惚惚地转过头,对上胤礽冷厉的双眼,吓得几乎是从床上跌下来的,挨着跪到了地上去。 胤礽看着他们衣裳凌乱露出的脖子上还有暧昧痕迹的模样,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弘晋撇了撇嘴,回道:“汗阿玛不都看到了,就是这样。” “你们是在闹着玩?” “当然不是……” “你们这样多久了?” “刚开始,没多久。” “那就给朕停下来!”胤礽的声音陡然拔高,喝道:“朕今日就派人送弘昱出宫回王府去,以后没朕的吩咐弘晋你不许踏出毓庆宫一步!别让朕再看到第二次你们做这样的事情!” 弘晋和弘昱两个错愕地看着他,仿佛是不可置信一般,回过神的弘晋不忿争辩道:“为何我不能跟弘昱哥一起?!” “你还有脸问朕为何不能?!你说为何不能?!”胤礽被他给气死了。 “汗阿玛是觉得这种事情是错的?” “你难不成还觉得你们做对了?!”胤礽气岔反问。 “那汗阿玛和大伯王呢?!也是错得不成?!为何汗阿玛和大伯王可以我们就不可以?!汗阿玛凭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不服!” “弘晋!”弘昱看胤礽听了这话脸色越发臭了一副风雨欲来之态,赶紧扯了他的手喝止他:“别说了。” 弘晋怏怏不平,一副倔强不肯低头之态,胤礽看着眼神更冷了几分,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再说一遍。” 弘晋不管不顾地甩开一直想拉他示意他别顶撞胤礽的弘昱的手,猛地站起了身,倔强傲然地迎视胤礽:“我们没错,汗阿玛和大伯王可以,我们就也可以!” ‘啪’的一声,是胤礽气极之下一巴掌甩上弘晋脸的声音,屋子里的人全部愣了住,跟进来的奴才都跪到了地上去,弘晋红着眼瞪着胤礽,弘昱慌张地与胤礽求情:“皇上不要怪王爷,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亵渎王爷,跟王爷没有关系……” “你闭嘴!”弘晋转头喝道:“谁让你说这种话的!我要你帮我求情吗?!” 胤礽闭了闭眼睛,遏制住自己就要喷薄而出的怒气,沉声道:“弘昱你起来,不干你的事。” 然后吩咐贾应选:“去拿鞭子来。” 弘晋的脸一下白了,弘昱也似乎是吓到了,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胤礽看贾应选站着不动,喝道:“没长耳朵是不是!去拿鞭子来!” 胤禔听了弘昱身边的奴才禀报匆匆赶来时,弘晋已经被胤礽叫人押出了院子外头,按着跪到了地上,弘昱也跪在一旁一直在磕头求情,弘晋拧着头,双目通红却是咬紧了牙关不肯求饶一声。 胤礽从抖抖索索的贾应选手里接过鞭子,举起了手,下一刻,就被胤禔用力扣住了手腕。 “你疯了你,做什么呢?”胤禔皱着眉问他。 “教训这个不孝子!” 胤禔转头看一眼衣衫不整跪在地上的两个,眉蹙得更紧了些,对胤礽道:“算了,别闹大了,传出去多不好。” “滚开!” “喂,你……” 胤禔也对胤礽这么大的怒火莫名其妙,也想说你这样自己能做却不许儿子做未免说不过去,只是话才出口,胤礽就已经挣脱开了他的手,挥鞭朝着弘晋抽了下去。 再然后,弘昱半点犹豫没有,反身扑过去背部生生替他扛下了这一鞭子。 弘晋错愕,愣愣接住了吃痛倒进他怀里的弘昱,终于是忍不住抱着他低声哽咽了起来。 胤礽也愣住了,完全没想到这一鞭子会抽到弘昱身上去,手一颤鞭子就脱了手,胤禔无奈叹了口气,吩咐人:“去传太医来。”然后就径直把胤礽给拖了走。 回了乾清宫,把奴才都撵下去之后,胤礽疲惫地倒进了椅子里,胤禔走上前去,伸手抚了抚他的脸:“你做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对不起。” 两日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然后胤禔便怔住了:“你跟我道歉作什么?弘昱不过就是挨了一鞭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因为那个。” “那是什么?” 胤礽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慢慢道:“我不喜欢他们也做这种事情,他们还小。” “你觉得这是错的?” “不是,”胤礽道:“只是弘昱是你唯一的孩子,我不想他被弘晋连累。” “说什么呢,”胤禔无奈道:“你难不成还在介意从前那些事情?” 说到底胤礽还是对胤禔只有弘昱这一个儿子的事情心里有所愧疚,对弘昱,他的上心程度其实不下对自己的儿子,就因为这样,他才会对弘晋和弘昱搅和到一起去的事情这么恼怒,何况在胤礽看来,两个才十三四岁的孩子懂什么,不过是闹着玩的罢了。 胤礽摇了摇头,一时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胤禔靠着他坐了下去,拉过他的手,宽慰他道:“你别想太多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他们真要在一起是我们能拆得开的嘛?” “我明年就给弘昱指婚。”说什么他也不能让弘晋弄得胤禔的血脉就此给断了。 “随便你。” “你明日就带弘昱出宫去,我让太医去你府上给他看诊。” “好。” 胤禔满口应下,心里却想着回头还要怎么去安慰受了惊吓的两个小家伙,当真是头疼。 313、形势 十月,朝鲜传回消息,被派去向朝鲜国王问责有关大报坛祭奠前明皇帝一事的使臣死在了平壤,疑被人乱刀砍死,其余使团官员则俱在暴动中被杀。 朝廷上下一片讨伐谴责之声,不少武将已经蠢蠢欲动极力鼓动胤礽出兵征伐,胤礽却是半点不为所动,将理藩院官员传了来,翻着手里的公文,要他们给一个关于这事件明确的前因后果。 理藩院官员也是满头雾水,这次出使朝鲜的官员一共二十余人,起初朝鲜国王李焞对使臣尚且以礼相待,小心翼翼地解释祭坛一事,结果没两日,传达皇帝问责之意的使臣理藩院侍郎突然死在了平壤街头,浑身上下都是刀伤,使团一众人大惊失色,当下找上朝鲜国王讨要说法,朝鲜国王也显然懵了,完全不明所以,只能先安抚着他们说是查清事情真相会有个交代。然后没两日,使团官员下榻的驿馆被暴民包围,手握利器的暴民闯进去,大肆砍杀,近二十人的大清使团只余一个逃了出来,逃回国境之后说了事情发生的经过便也重伤不治而亡。 闻言,胤礽的眼里泛起了厉色,握紧手里的公文,沉声问道:“原因呢?我朝使臣被杀,总得有个原因吧,难不成是李焞他活腻了,公然与我朝作对准备兵戎相见了?” 那自然不是,胤礽也相信他应当是没这么大胆子也不会这么蠢做这种以卵击石之事。 理藩院官员说出个所以然来,胤禔匆匆进来,禀报道:“事情查清楚了,不是那朝鲜国王做的,不过与他脱不了干系。” 胤礽挑起眉,洗耳恭听。 李焞的王后闵氏入宫多年膝下无子,李焞唯一的子嗣是宠妃禧嫔张氏所出,生下儿子之后张氏开始培植她在朝鲜朝中的势力,并成功使其子被立为世子。后张氏母凭子贵,不断挑拨离间,使李焞废黜闵氏,改立张氏为中宫。自此张氏狂妄骄纵,又意图谋害废后,被李焞识破,后将闵氏迎接回宫,把张氏降为嫔,张氏不曾收敛悔过,变本加厉地在宫中行巫蛊之术加害王后,终于被李焞下旨处死,家人连坐受难。 “李焞不能容忍张氏其实主要的原因是她广交外臣,通过其子后宫干政,四年前张氏被处死,但因李焞子息单薄,便没有牵连其子,世子的地位倒是保住了,也因此,张氏余党其实并未完全清除,世子身边的人很大一部分都是当初张氏一党的余孽,世子仁善软弱又身体孱弱,饱受这些人的摆布,这一回,就是这些余党想推世子上位,取李焞王位而代之,恰巧我朝派出使臣问责祭坛之事,这些人便心生歹计,杀我朝使臣嫁祸李焞,又借前明祭坛一事煽动对我朝无甚好感的平民暴动闹事,将我朝使团官员全部杀害,如此,他们定以为皇上您会勃然大怒,废黜李焞,他们再趁机检举表忠心悔过,请求您改立他们的世子……” 胤礽冷笑:“算盘打得倒真是挺好。” 可惜他们想错了,胤礽当真要迁怒,必然是要怒及整个朝鲜,而不单是他们的国王。 果不其然,不两日,以朝鲜世子名义上的检举国王包藏祸心有反清复明之意杀大清使臣为祭奠前明亡魂的密折就呈到了胤礽的桌案前。 李焞的请罪书则比他们慢了个十余日才到,里头所解释的事情来龙去脉确实如同胤禔所说那般,但胤礽这会儿却不想相信了。 “这李氏父子私下祭拜前朝皇帝散播谣言,先杀我朝使官,后又前后上书互相推诿罪责,委实没将我朝、将朕放在眼里……” 胤礽撇下这样的话之后,下圣旨断绝朝鲜与大清臣属关系,拒收朝贡,从此不再为之做庇护。 此圣旨一下,朝鲜国内上至王公贵胄,下及平民百姓,俱是惶惶不可终日,只道大清国怕就要挥师讨伐他们了。 至于胤礽是不是当真有这个意向,满朝文武都在猜测,他自个那里却迟迟未有动静。 “急什么,”胤礽对此不以为然:“先吓吓他们,有人会替朕收拾他们的。” 要打仗也不是现在这会儿入冬之后去打,关于这一点,胤礽一贯是个很体贴自己将士的皇帝。 胤禔笑着揽揽他的肩膀:“过海的我打不了,隔条江的问题倒是不大。” 胤礽白他一眼,这家伙明显也是个有战争狂人倾向的。 四年正月,又有琉球使臣低调来朝。 琉球也是大清的藩属国,与日本在同一片海域之内,位于台湾和日本之间,离日本极近,这些年饱受其侵扰,明面上臣属大清,实则内政一直受日本德川幕府所控制。 这一回琉球国王派出的使臣前来大清,除了照例送上今年的岁贡,还是来向大清求援的。 据接见他的理藩院官员前来回报,说是倭国这些年变本加厉干扰控制他们的内政,如今那实际上掌权的幕府将军侧用人柳泽吉保更是意图发兵吞并他们,还请大清皇帝为他们做主。 关于这个事情,其实胤礽也一早就听了他派下去监视日本和琉球两国的探子回报,只不过对这种海上的孤岛小国,他实在是提不起太大的兴趣去花功夫帮他们而已,即使那是大清的臣属国。 何况,倭国也还没有明着出兵不是。 “琉球使臣说,他们在柳泽吉保身边安插了亲信内奸,知道这人野心不小,为篡夺将军之位,想方设法地意图向外扩张,以昭显军功,好让日本民众接受他尊崇他,琉球使臣说他们如今会打他琉球的主意,日后怕也会打上我朝的主意,还请皇上慎重考虑此事。” 当然了,琉球这是有求于他们,难免说得夸张了些,一众颇有些自负的理藩院官员都对此嗤之以鼻,就那么一点大的海上岛国也想打大清朝的主意?未免痴人说梦! 听罢理藩院官员的回报,胤礽深思了片刻,偏头问一旁的胤禔:“你以为呢?” 胤禔想了想,道:“这话倒未必不可信,这倭国一直以来都是个尚武的国家,要不把持军政大权的也就不会是幕府将军了,倭国臣民信服的都是武力强大的英雄,他们的国王形同虚设,被架空了全部的权利,倭国虽是弹丸之地,其人野心却是不小,热衷向外扩张,前明之时就派兵攻打过朝鲜,还屡次觊觎我朝国土,若是给他们机会,他们的目标哪里又会只是这个小小的琉球,不能不防啊……” 胤礽笑了:“那朕就给他们这个机会。” 于是他吩咐理藩院官员:“去与那琉球使臣说,既然他们有柳泽吉保身边的亲信做内奸,就去鼓动他出兵朝鲜,反正他不是想向外扩张嘛,打琉球不如打朝鲜,琉球好歹是我大清臣属国,打琉球是与我大清撕破脸皮,朝鲜现在跟大清没关系,大清不会管他们死活,日本爱怎么打怎么打,灭了朝鲜国我朝也不会多过问一句。” 对这一点胤礽倒是有十足的信心,倭国打朝鲜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本国国土面积不小,国内土地不足分封,百余年前就攻上过朝鲜想要将之吞并,不过当时是被前明的军队出兵给赶跑了,之后就有了顾忌,这回朝鲜已经被他大清国撇弃,倭国不趁机去捞好处实在说不过去,何况那位侧用人如今又急着借军功抬高自己的地位和民众形象,被人一唆使,一准儿就动手了。 当然了,现在不比得百年前,那时正是德川幕府初期,武力最强盛的时候,这会儿他们去跟朝鲜打,怕是两相胶着有的热闹了。 胤礽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看鹬蚌相争,再坐收渔翁之利。 胤禔闻言挑了挑眉,明白过来胤礽的用意,笑了。 理藩院官员却是听得满头雾水,完全猜不到万岁爷这又是在打得什么主意,却也只能去与琉球使臣如实转达胤礽的意思。 琉球使臣听罢,惊愕了半响,呐呐道:“这样能行吗?万一他们攻占了朝鲜之后又转头打起我琉球的主意。” “放心,”理藩院官员不耐道:“琉球怎么说也是大清朝藩属国,除非他们是想跟我朝开战,否则他们就算有这个意思,也会有所顾忌,不会当真对你们出兵,只要让你们的内奸用这些话去鼓动那柳泽吉保,要说服他想必不难。” “可是即使不明面上出兵,他们也依旧对我国内政横加干涉……” “这点你们也不用担心,只要你们能做到皇上交代的事情,关于这个,皇上会派人去与日本国交涉,且日本若是当真把心思功夫都放在朝鲜之上,对你们自然就兼顾不过来了,你们也能趁机喘口气,兴兵强武,到时候还怕他倭国作甚。” “这……当真能成?” 对面的官员点头,一脸蛊惑的笑意:“万岁爷说能成,就定当能成,就看你们安插的内奸是否当真能在柳泽吉保面前说上话了,万岁爷可是很相信你们不会让他失望的吧?” 使臣抹抹汗:“那自然是不会……” 314、拆台 合并宝泉局和宝源局开办大清储备银行,以及办出旗商业银行的圣旨连着发下去之后,山西晋商行会似乎是看出了朝廷借此控制全国经济命脉的决心,终于是产生了某种饭碗要被人抢了的恐慌,尤其是一道禁止民间私自发行纸币的圣旨下去之后,一石激起千层浪。 山西票号的银票虽然不同于朝廷发行的纸币,本质其实是一种汇票,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尤其是几家信誉好的大票号所出银票,其实是有等同纸币的交换功能的,如今朝廷这一禁令一下,他们的银票以后都不能再拿去市面上直接交换进行货品交易了,再加上等到银行陆续开办,票号的下场如何,可想而知。 在这样的政策推动之下,朝廷抛出的橄榄枝,徽商、浙商、粤商等似乎都有了兴趣,纷纷开始接洽负责此事的户部官员,最初被朝廷找上门却摆架子拒绝的晋商终于是慌了,内部一番商议之后,就派了与朝廷关系最好的范家前来,表示愿意接手银行这个项目,求朝廷和皇上给他们机会。 胤禟眉飞色舞地与胤礽说那些晋商前后转变的态度,似乎是终于出了上回吃闭门羹的这口恶气,胤礽笑了笑,倒向了椅子里,双手枕到脑后,懒懒道:“可是朝廷之前不是已经答应了其他商家的吗?” “这倒是无所谓,这事臣弟已经和七哥商议过了,多开办几家,百花齐放有竞争也是好事,总归这些银行日后都是要归储备银行监管的,只要将《大清银行法》完善妥当,就不怕会出了乱子。” 胤礽撇了撇嘴:“你把外务部尚书的位子让给雅尔江阿,去做这个大清储备银行行长如何?反正你最喜欢的也是钱。” 关于这点,胤禟倒是乐意至极,他早就对跟那些洋人使臣打交道有些不耐烦了。 “好自然是好的,”胤禟道:“不过皇上,之前臣弟与您说的再次出海的事情……” 胤禟两个也才回来没多久,又动了心思再次出海外,当然这次是不去欧罗巴洲了,而是他们对那些欧罗巴人纷纷涌去开垦的美洲殖民地格外感兴趣,也想去看一看。 “可以,”胤礽道:“你去,雅尔江阿留下,外务部的事情很多,他走不开,这银行行长的差事朕会找人给你暂代。” 胤禟的面色一滞,试探着问道:“简亲王的差事能不能也找人……” “不能,”胤礽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要不就他去,你还是管着外务部的事。” “二哥……” “耍赖也没用,你自己回去想清楚吧。” 然后胤礽挥挥手,将之撵了下去。 胤禟无奈出宫去了,在宫门口碰上正进宫来的胤禔,拉着他就是一顿哭诉,胤禔无可奈何,最后勉强答应他,去跟胤礽说一说。 胤禔走进西暖阁之时胤礽正靠在窗边的长榻上看书,候着的奴才见到他就很自觉地退了下去,胤禔笑了笑,走上前去,欺身靠过去从背后抽走了他手里的书。 胤礽不悦地偏头横他一眼:“做什么?” “万岁爷心情不好吗?做什么把气往老九身上撒?” 胤礽冷哼:“他跟你说了?你是来帮他做说客的?” “问你原因呢?” 胤礽抓过他的手咬了一口,没好气道:“去跟他说,朕圣意已决,没得商量。” “我没叫你改变主意,”胤禔揉着他已经长长梳起成髻的头发,又贴上去亲了亲:“总得告诉我原因吧?” 胤礽再睨他一眼:“你当真不知道?” “……不知道啊。” “我跟你的事大多人不敢说,但当初老三为了乌尔衮不要命闯出军营去救人,现下又去了蒙古议论的人可不少,还有弘晋和弘昱那两个不孝子的事情宫里也有人在传,老九和雅尔江阿他们自从从欧罗巴回来之后两个人似乎是说开了,在外面一点不低调,你知道有多少人侧目?上梁不正下梁歪……” “陛下你还在乎这个啊?”胤禔一下就笑了,还当是什么原因呢,他还当真以为胤礽不在乎这个呢。 “朕是不在乎,”胤礽闭起眼睛靠向胤禔怀里:“不过老九他们太高调了完全不知道收敛,是该给他们些教训了,而且两个人总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的也不好,他们本事都不错,没道理总是捆在一起,出海一趟最多也就两三年,哪里就这点时间都忍不了。” 其实说白了胤礽就是看人家太腻歪了不顺眼,想给他们添些麻烦而已。 “行,那我不帮他说了,就让他一个人去。” 其实胤禔原本也不是来说情的,对胤礽的决定,他一贯都是秉着支持的态度,即使是他耍性子出的整人的主意,胤禔也是乐得奉陪。 于是便就笑着侧过头去亲他的脸:“保成,你这行径还当真是被你儿子说中了。”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胤礽翻过身,面对面地坐到了胤禔大腿上去,双腿勾住他的腰身,轻挑起了眉:“你又想替那两个小鬼游说我?” 自从之前弘晋和弘昱两个被胤礽‘捉奸在床’,弘昱被胤禔接出宫回府去之后俩人虽然见面的机会不多,却没有断了往来,毕竟胤礽之前就下了圣旨一众圣祖皇孙都要进宫念书的,所以弘昱照旧得每日进宫,俩人也能见上面,当然了,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也做不得什么,且如今胤礽开始有意识地给两个才十四岁的小阿哥派差事,俩人忙碌起来能见面的机会便也就更少了。 对胤礽的做法,胤禔面上没说什么,都顺着他的意思,但胤礽其实知道,他私下里没少给这两个小鬼帮忙,有时甚至还会给他们传话,对胤禔拆自己台的行为,胤礽实在是没好气,但除了每每私下里抓着他狠掐一顿,也没其他的法子。 胤禔总说顺其自然,似乎是对这事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正说到底也是他这个做阿玛的从小给人树立的‘榜样’。 胤礽低下头,又一口咬在胤禔的肩膀上:“你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想要在一起也得等弘昱大婚生了儿子之后。” 胤禔失笑:“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我自己倒是都无所谓。” “不行,”胤礽说起这个却格外严肃:“这件事情绝对不行,我绝对不会让弘晋那小子坏了事,最好就是以后那小子听话些别去缠着弘昱……” 胤禔眨了几眨眼睛,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带上了几分促狭:“万岁爷,你该不会以为,是弘晋缠着弘昱,是他把弘昱给压了吧?” “难道不是?”胤礽皱起眉。 弘晋那小子从小性子就傲,比弘晳架子还大些,怎么想也该不会是……而且那日他看到的情形,明明是弘晋压着弘昱在胡乱亲。 看着胤礽迷糊的样子,胤禔噗地就笑了,捏起了他的下巴:“保成,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吃亏吗?还是觉得从一开始就是我缠着你,你是对我无可奈何?” “本来就是你一直缠着我……”胤礽低声呢喃,然后偏头却又咬上了他的脖子:“你还敢不承认不成?” “好吧,确实是,”胤禔道:“那你会觉得吃亏?” “……” 你情我愿的事情有什么吃亏的。 “所以啊,而且要说谁缠的谁,从一开始就是弘昱缠的弘晋,弘晋小时候对弘昱是个什么态度,你别说你不知道啊。” 闻言,胤礽轻皱起了眉:“真的?” “嗯,”胤禔点头:“你别看弘昱外表温温吞吞的,其实那小子古灵精怪得很,我有的时候都拿他一点法子没有。” “那他们到底是谁压的谁?”果然胤礽还是对这件事情很是介意。 胤禔伸手捋了捋他额前快要遮到眼睛的头发:“关于这个,弘昱说他们其实没有做到那一步,还向我讨教来着……” 话没说完,就被胤礽气恼地揪住了耳朵:“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跟自己儿子也能讨论这种事情,也就面前这个无赖做得出来了。 “没有没有,”胤禔拍着他的腰安抚他:“我脸皮再厚也没脸跟儿子说这个啊。” 其实胤禔没有说实话,怎么压倒和万岁爷一样高傲的小王爷,胤禔还是有给他儿子指点一二的。 胤礽没好气地推开他,起了身,整理了衣裳正色道:“老九要再次出海,我原本打算让他打理储备银行的事情,现下看来得另换个人了。” “管着大清的钱篓子,自然得找信得过的人,”胤禔想了想,笑着道:“让十五弟试试?” 胤礽敲敲下巴,轻眯起了眼睛:“……倒也行。” 315、生计 一大早,朝会过后,胤佑单独留了下来,与胤礽禀报:“皇上,下头官员不少人都对您发行纸币取铜钱而代之之事有所不满,您看这事……” “原因呢?” “这不是……从圣祖朝就开始推行的火耗归公之政策一直都是下头官员增添收入的一大来源,如今您这发行纸币的圣旨一下,他们这方面就没有好处可捞了,自然是有所抱怨。” 火耗归公至当年被老四和户部提出先是在几省试行,后推广至全国,这么多年下来,还确实成效不错,也免了百姓受官员私加火耗之苦,到如今,胤礽开始推行纸币,以图逐步淘汰铜钱,如此,火耗没了,官员的收入少了,有意见自然也是正常。 胤礽撇了撇嘴,道:“这有什么难的,如今国库丰盈了,朕明日就下旨,全国官员将兵普调俸禄,依级别不同各加三至五成不等。” 胤佑闻言有些诧异,他不过是随口跟皇上这么一提,皇上这就大手笔地要散银子了? 胤礽看着他惊讶的表情,笑了起来:“怎么,老七觉得朕是抠门皇帝不成?” “臣弟不敢……” 胤礽无奈道:“高薪才能养廉,就算克扣朕自己也不能亏了这些官员不是,要不他们怎么会忠心帮朝廷办差呢?” “皇上说的是。”胤佑想了想,又试探着问道:“那……那些领爵位俸禄的……” “老七,”胤礽好笑道:“你这是帮其他人争取,还是帮你自己呢?” 被戳穿了的胤佑略有些不好意思回道:“这不是,臣弟也要养家……” “行了,也加吧,”胤礽道:“户部满尚书年老乞休,朕已经准了,之后由你直接接了这个尚书位置吧,如此你可以领爵位和官职两份俸禄,也省得你再来与朕哭穷。” 之前他虽然主理户部事,却没有个明确的职位,如今既然定下来是尚书衔,自然是可以多领一份,没人会嫌钱多的。 胤佑喜出望外,赶紧谢恩。 这样的大好事自然是普天同庆,圣旨一发下去,之前还愁眉不展的一众官员当下笑逐颜开,即使从前那些背地里没少骂胤礽的宗室王公,这会儿也难得真心实意地道了声“陛下英明”。 胤禔是第一个看到那圣旨的人,当日晚上就在龙床之上把自己的家底都拿出来算了一遍。他除了领一份亲王爵,一份神机营统领爵,虽然在兵部没有挂职位但胤礽假公济私是有叫人按着尚书衔再给他多发一份俸禄的,所以胤禔其实一个人领了三份俸禄,如今一个普调……胤禔惊讶地转头对慵懒地趴床上假寐的胤礽道:“这样我每个月的进账可是比从前多了四成了。” “恭喜你,”胤礽说完又睁开眼睨他一眼,嗤道:“你的收入是靠这俸禄来的吗?主要还是你在江南的那几间铺子吧?也就朕不跟你计较。” 关于这事,其实是自从胤礽开始推行鼓励旗人出旗经商的政策之后,对在旗旗人经商一事就抓得更加严苛了,从前京里的八旗,私下里开间铺子添补家用只要不太出格的,在康熙朝都是皇帝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的事情,但胤礽自开始抓这事之后,但凡发现的,定是严惩不贷。 于是在他的强硬手段之下,每家每户,甚至是宗室,都不得不扔一两个人出旗去做买卖,当然了,自从那出旗商业银行开办起来,有眼光的都觉得那是个发财的大好机会,因为是对出旗旗人公开募资,争抢出旗名额的人一下就多了起来,如此,旗人生计的压力,终于是缓和了许多,胤礽也能对此松一口气了。 当然这是对别人,胤禔是唯一一个在皇帝陛下眼皮子底下做买卖的,不过为了不给胤礽惹麻烦,他从前京里的铺子也都牵去了江南,由出了旗的家奴打理,自己并不亲自过问就是了。 “万岁爷,你话可不能这么说,”胤禔笑眯眯地伸手去揉胤礽的脸:“那铺子你也有份的,我们以后去江南养老,你总不好意思伸手问你儿子要钱吧?” 胤礽白他一眼:“朕有钱。” “你哪里来的钱?” “你会做买卖朕就不会?” 胤禔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胤礽笑着道:“知道广东的十三行最近又多增了一家专门做南洋生意的吗?” “……你?” 胤礽笑而不语。 胤禔扑上去抱着胤礽滚了一圈,在他嘴唇上咬上一大口,然后又不满抱怨:“你连我都不告诉。” 胤礽哼道:“靠你那点银子哪里够用,我也得自己盘算一下,而且我现下这不是告诉你了。” 胤禔笑着抚着他披散下来柔顺的头发,爱不释手:“你派了谁在那边帮你操持?” “凌普一家。” 胤禔再次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胤礽与他解释,自从从前为了让康熙彻底相信托合齐跟自己不是一伙的,也为了给凌普一个教训,他故意安排托合齐设计了凌普,康熙把凌普一家发配去了黑龙江之后,这一家子当真是彻底学乖了,胤礽登基之后便又将他们捞了出来,改名换姓送去了广东还出了旗,之后就在广东开了牙行帮他做起了买卖。 胤礽道:“论忠心,凌普对我还是很不错的,凌嬷嬷更是贴身伺候我许多年,让其他人做我也不放心。” 胤禔点了点头:“那就好。” “所以,”胤礽说着一手勾起了胤禔的下巴,调戏道:“以后,还是我来养你吧……” 话没说完,就被人狠狠堵住了唇。 胤禟第二次出海的各项准备事宜已经做得差不多,再过半个月就要成行,胤礽说不让雅尔江阿跟他一起去,胤禟虽然心里郁闷,最后也只能接受。然后在离京之前,又和雅尔江阿一块找上胤礽,直接开口,他们要出旗。 胤礽听闻挑起了眉,胤禔则惊讶道:“你们俩……出旗?” 虽然宗室出旗也已经屡见不鲜,但多半是把家里的庶子扔出去讨个生计,还真没有让嫡子甚至继承爵位的那个出去的,有爵位在身的说要出旗,就更没有先例了。 胤禟解释道:“在旗旗人不能经商,皇上又抓得紧,我们总不好带头犯事,不想让皇上为难,又也想做买卖,就干脆出旗算了,也算是给其他人做个表率。” 胤禔偏头问胤礽:“旗人身份和爵位冲突吗?” 胤礽想了想道:“爵位只针对宗室,只要是我爱新觉罗家子孙就行,与旗人身份无碍。” 胤禟和雅尔江阿闻言同时松了口气,要他们因此丢了王爵,那自然也是万万不想的,因此才一直在犹豫这事,拖到现在才来与胤礽提。 “你们两个可当真是想好了?”胤礽正色,认真问道。 胤禟和雅尔江阿同时点头。 “其实也未必要你们自个出旗吧,你们不都有庶子吗?扔一个庶子出去一样可以做买卖,或者让家奴……”胤禔好心提议道。 雅尔江阿道:“我们俩的庶子那才几岁大,还得等个十几年,而且未必就有经商的天赋,变数太多了,至于家奴,总归是没有自己亲自操持方便的。” 其实说白了,这俩就是喜欢金子银子自手头过的快感,假手于人都不行。 胤禔无话可说。 胤礽却点了头:“也算好事,有宗室王爷带头,其中一个还是铁帽子王,日后肯出旗的人想必会更多。”他也可以少养些闲人。 之后胤礽让胤禟退了下去,单独留了雅尔江阿下来。 胤禟看雅尔江阿一眼,也摸不准胤礽想做什么却又不好多问,只能是跪安退下了。 人走之后,胤礽才问雅尔江阿:“朕不让你随老九他一块出海,你心里可有不满?” 雅尔江阿闻言惊了一跳,赶紧道:“奴才不敢。” “说实话。” “……奴才确实挺想跟九爷一块去,不过既然皇上不准,那便也算了。” “朕知道你和老九现下已经在一起了,”胤礽的直言不讳让雅尔江阿闹了个大红脸,倒是他自己一点不觉尴尬,继续说道:“你们的事情朕管不着,但朕这个九弟从小没个定性,爱玩爱闹,本事却不错,假以时日,定是能有大出息的,朕不想埋汰了他,你也是朕看重的臣子,你们都是有能力之人,没必要总是捆在一块,让你们分开为朝廷办差,即是给你们机会,也是让你们锻炼,日后方可堪大用,朕的意思你可懂?” 一旁的胤禔听了这话有些意外地看了胤礽一眼,原来这才是他分开他们的本意吗? 雅尔江阿愣了一愣,而后心悦诚服道:“男儿志在四方,本就不该为儿女情长所困,皇上的意思奴才明白了,之前是奴才想岔了,奴才受教。” 这一次是真再没有半分怨言。 胤礽笑了:“行了,你回去吧,好好与他道别,这一次他去美洲,也不知道两年还是三年才能回来,这些日子你有空多陪陪他便是。” “……奴才谢皇上。” 316、女官 世济四年四月,胤禟率队第二次出海,前往那片在这个时代尚算荒凉的美洲大陆。 春去秋来,转眼就到了九月深秋,而筹备了许久的独立于科举之外的博学宏词科考试再次重开,所考科目却与康熙朝时全然不同,分文、商、理、工、农、医科,为大清研究院广征人才,表现优异者亦有机会在皇帝钦点之下入部院为官,为朝廷效力。 大清研究院自三年前在中海建起,初分农业水利、兵学火器、天文数理、中西医学四所,后又增添了交通矿产和商业经贸两所,和一个专门编修古籍和翻译欧罗巴诸国文献的资料所。研究院任职人员起初都是由胤礽择优从在朝官员中选拔和派人在民间广为搜罗能人志士,后来又加入了一些西洋传教士和胤禟两个从海外带回的奇人巧匠,而今次这还是第一回对外公开招考。 这一场考试已经筹备了三年,在皇帝下圣旨亲手推动,礼部和翰林院督促监管之下,百科学堂在全国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开办起来,所授内容亦是五花八门,涵盖古今中外,到如今学有小成者终于是迎来了机会,等到了这一次全国范围内的公开遴选。 诟病的人自然是有的,但对大部分人来说,多了一次入朝为官吃皇粮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 于是在胤礽的大力推动下,第一次的考试于世济四年九月初十日在京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帷幕。 考试的地点就在中海的研究院,考试第一日的当天,胤礽在处理完政事之后,低调出了宫去,亲自前去考场巡察。 皇帝的突然出现让一众监考考官措手不及,胤礽摆手叫他们不用忙乎,不要声张惊动考生,也没让人招待就让他们都去办差去了,只留了张廷玉一个下来陪同。 他到的时候尚早,考试尚未开始,考生正在陆续递上名帖进考场。 胤礽就在不远处的凉亭里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起初一切尚算井然有序,直到一阵喧嚣吵闹声突然响起,考场门口一下子聚集了不少人,守在门口的兵卫上前挡住了道路。 胤礽微微皱眉,吩咐身边侍卫:“过去问一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领命而去的侍卫不消片刻就回了来禀报:“来的是一群姑娘,有五六个人,说是也想参加考试,守门的兵卫不让拦了她们的路,不少考生都围着在看热闹。” “姑娘?”胤礽这会儿是真意外了:“姑娘家也想考试吗?” “是,她们是这么说的。” 想了想,胤礽吩咐道:“去将她们带过来,朕要亲自问话。” 几个姑娘很快被带了过来,一共有六人,都是汉女,衣裳虽朴素却很干净,长发简单的挽成髻,约莫二十来岁,见到胤礽当下就跪了下去:“民女叩见吾皇万岁。” 胤礽看她们见了自己这个皇帝还能这么不慌不忙镇定从容,倒是来了几分趣味,问领头的那个:“你们都是打哪里来的?朕听说你们也想参加考试?” “是,民女几个都是城外尼姑庵收养的孤女,无父无母,以种茶采茶为生,这一回听闻皇上开博学宏词科广招有学之人,民女等也想报名参加农学科考试,但招考官员说我们俱是女子,不符合报名条件,不允许我们报名,民女等心有不甘,这才在今日考试之时前来,想着来试一试看能不能让考官大人看在我们心诚的份上,网开一面给我们一个机会。” 闻言,胤礽微眯起了眼,手指轻叩着石桌,问她们:“为何想参加这样的考试?” “民女几个小时候在尼姑庵也学过字,并非目不识丁,若是科举考试,民女等自然是不敢奢望的,但博学宏词科招募的都是有一技之长的能人,我们别的不行,但对农学,自认还是有信心能够学以致用的,所以便想来试一试。” 胤礽笑了:“你们胆子倒是不小,连考场也敢来闹事,就不怕朕办了你们吗?” 听到这样的话对方的脸色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微蹙了蹙眉,犹豫了片刻,实话实说:“其实……鼓励我们参加考试并且来考场这里恳求考官放行的人是藻公主。” 藻,取王冕之上系玉石的五彩丝绳之意,与宝珠相匹,也是宝珠的封号,与众不同的一个字的公主封号,是胤礽对她特殊的恩宠。 胤礽的神态终于变了,语气也沉了下去:“藻公主?你们如何会认识公主?” “藻公主随皇后娘娘去城外寺庙礼佛时,民女等有幸与公主结识,公主说皇上是开明君主,即使我们是女子,只要是真有本事的,您也定会另眼相待,也是公主告诉我们您今日会亲自前来考场巡察,鼓励我们来这里与您表诚决心,请您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试一试。” 胤礽心下好笑,宝珠这个丫头还当真是能给自己找麻烦,一旁的张廷玉看他表情松动了,赶紧提醒:“皇上,这是为朝廷选拔官员,选出来的人将来是有可能入六部上朝议政的,怎能让女子……” “衡臣如何也这般迂腐?”张廷玉话没说完就被胤礽给打了断:“李唐不是还出了个女皇帝吗?我朝就算真出几个上朝议政的女官又有何妨?” “……”被骂迂腐的那个无话可说,既然皇帝都不介意,他还有什么好介意的。 “行,你们想参加考试朕给你们机会就是,不过能不能考上还得靠你们自己。”胤礽痛快地答应。 几个姑娘喜出望外,连声谢恩。 胤礽视线下移,落在她们的脚上,好奇问道:“你们既是汉女?为何不裹脚?” “我们都是尼姑庵长大的孤女,没人会管我们这个的,而且裹了脚干活也不方便,我们也不喜欢。” “可惜如你们这般想的人倒是不多……”胤礽随口叹道。 旗人入主中原之后,皇帝就下过圣旨禁止缠住,不过却委实没起多大的多用,汉女还是热衷于以三寸金莲为美,受此影响,不少旗人女子私下里也偷偷开始缠足,虽然胤礽怎么都不觉得那硬是裹成了畸形的脚到底有哪里好看,但对此风盛行,却也没太放在心上就是了。 于是在胤礽的亲自首肯之下,作为主考官的张廷玉将这五个姑娘领进了考场里头去。 她们的命运最后到底如何现在还无人知晓,但今后却将会有很多很多的人,女人,因为她们今日的举动,而改变一生。 当然,这是后话。 回宫之后,胤礽就把宝珠给传了来。 自从和查理有了那个六年的约定之后,宝珠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人变得沉稳了很多,但骨子里的性子是变不了的,给她汗阿玛添麻烦的作风也是与她汗阿玛一脉相传。 胤礽与她提起今日在中海考场发生的事情,宝珠并不意外,很坦诚地都承认了下来:“是女儿做的。” “你还真是……”胤礽无奈又好笑:“宝珠,你是嫌朕的麻烦事还不够多吗?” “汗阿玛觉得我这么做不对吗?”宝珠反问。 “你自己觉得呢?” “若是她们当真有本事,能为朝廷所用,也是件好事,又何必在意是男子还是女子,”宝珠说着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又继续:“其实女儿早就想跟汗阿玛提了,既然汗阿玛让女儿和弘晳弘晋他们一块念书,为何其他的女子不能像女儿一样?与男子一块念书,与男子同朝为官,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理想抱负,不必生来就只为了做男人的附属,依靠着男人而活。” 这话倒是新鲜,胤礽看宝珠的眼神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宝珠轻点头:“从前女儿还与汗阿玛说过也想上战场,不过汗阿玛却觉得女儿是异想天开说的玩笑话,但其实女儿从来都是真心实意。” “你上战场?你能扛得动枪打得了仗?” “即使比不得最好的,但也绝不会是最差的,”宝珠道:“木兰从军的故事古已有之,女儿并不认为女子就一定会比男子差,女儿知道汗阿玛是舍不得女儿,所以女儿虽然想却并不强求,但是女儿依旧希望,汗阿玛能够给天下女子一个机会,让她们不再只为了一个男人而活,让她们也能有实现抱负的机会。” “你不是还想嫁去瑞典吗?你这样算不算是为了那位瑞典国君而活?” 宝珠道:“如若女儿要依附着他过活,女儿即使再喜欢他也不会只身嫁去瑞典,查理说过,女儿与他是平等的,这一点女儿愿意相信他,在我朝,男人可以有许多的女人,不说三妻四妾,一妻多妾却也是天经地义,但女子却被要求必须从一而终,而在欧罗巴洲许多的国家,即使是一国国君,行的也是一夫一妻的制度,这是女儿向往的,所以即使不远万里,女儿也愿意去那里。” “那里并不是天堂,”胤礽提醒她:“他们的宗教、礼仪、习俗都与我朝有很大的不同,很多的东西,都不是我们所能理解的。” “我知道,”宝珠说话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将来会遇到的困难和麻烦,也许不是女儿现在所能想象的,但女儿不是个认命之人,女儿必然会靠自己去一一克服,这一点,女儿有足够的自信。欧罗巴洲与我朝是有许许多多的不同,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至少,在那边,女子的地位正在逐渐提高,不少国家女子为官从政都已是屡见不鲜,反观我朝,汉人女子还在缠住,以畸形为美只为讨男人欢心,旗人虽有缠足禁令,但据女儿所知,私下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学习汉女裹三寸金莲。” 胤礽听得诧异,他原本以为宝珠要去瑞典不过是一时兴起,被儿女情长冲昏了头而已,却没想到她其实想得这么长远,但不过,胤礽对她的某些话却是不敢苟同就是了:“一夫一妻听起来美好,却并非是件好事,你可知道如今欧罗巴洲几国乱战,起因是什么?” 宝珠轻抿起了唇。 胤礽继续道:“西班牙国王死后无嗣,后继无人,周边诸国觊觎其国土和广袤的海上殖民地群起而抢之,若是西班牙国王多几个侍妾,多生几个儿子,想必其他国家即使有心,也没有借口光明正大地抢这个王位继承权。” “可……”宝珠支吾着,终究她还是说不过胤礽,虽然她依旧心有不甘。 “朕知道你的想法,”胤礽打断她的话:“你想给天下女子一个为自己而活的机会,朕可以帮你,朕会下旨,不论汉人还是旗人,女子一律禁止裹脚,不从者严惩,以摒除这个陋习,朕也可以下旨,女子可与男子一样,上学念书,甚至准她们凭本事入朝为官、从军入伍,但关于一夫一妻这个,即使朕愿意,满朝文武也几乎不会有人同意。” 宝珠咬住了唇,其实她本来也没指望什么,能得到她汗阿玛这样的承诺其实就已经很超乎她的意料了,就只是……想想还是有些不甘心。 看着宝珠别别扭扭的样子,胤礽不由得笑了:“其实你也不需要瞎操心,朕听说自从民间办厂的禁令除了之后,各地的厂子多了起来,雇佣的人当中女工也多了不少,沿海一带还有自梳女筹钱合资开办纺织厂的事例,女子能够自谋生路了,自然不用再依附男人,如此下去,也许有朝一日,你所想的那些能全部成真也未必,朕虽不能让其一蹴而就,却也不会阻止反倒乐见其成亦会推波助之。” 有了胤礽这样的话和保证,宝珠终于是心悦诚服,真心实意地与胤礽道谢。 胤礽轻叹了叹气:“宝珠,朕当初答应查理留你六年,是当真希望你能另择他人,你……” “不,”关于这一件事,宝珠却是格外的坚持:“我只要他,除非他死,或是他违背约定另娶她人,否则,女儿会一直等到他回来接女儿。” “……算了,你回去吧。”胤礽没有再说,到底,他的女儿也长大了,也许当真不需要他的庇护,日后也能过得很好。 或者,他当真可以放手了。 317、战况 胤禔来了乾清宫,听闻胤礽单独传了宝珠来谈话,便就没进去在西暖阁外头候着,一直到宝珠出来,与他问过安后离开,期间胤禔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进了里头去。 胤礽背对着他在亲手伺弄露台上摆放着的盆栽,胤禔抱着胳膊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笑了:“难得一次来碰上你既没有批阅奏折也没有召见官员。” 胤礽没有停了手里的动作,睨了他一眼:“有事?” 这个时候胤禔应该在外办差才对,这么早回宫来,若不是有事要与他说就必然是在偷懒。 或许是两者都有才对。 胤禔摸了摸鼻子,无奈回道:“确实有事。” 胤礽放下了洒水壶,拍了拍手,懒洋洋道:“说吧,什么事。” 胤禔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便就不会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胤礽自然也不是很关心。 胤禔问他:“宝珠是来给你请安的?” “嗯,传她来问些事情而已。” “哦……”胤禔拖长了声音:“其实是兵部收到的消息,关于欧罗巴战况和那个瑞典国王的,查理决策错误,大冷天带着军队进攻莫斯科,深入罗刹腹地,被罗刹人的焦土政策弄得焦头烂额,不得已南下往乌克兰修养,补给增援部队又被伏击拦截,盟友败北,最后在乌克兰东部波尔塔瓦遇上彼得率领的罗刹军,一场恶斗之后一败涂地。” 胤礽闻言挑起了眉:“他人呢?死了?” “那倒没有,据说是流亡去奥斯曼了。” “去奥斯曼了?”胤礽诧异道:“他去奥斯曼做什么?” “我估计他一早就算计好了这样的退路吧,”胤禔摇了摇头:“奥斯曼和罗刹国也是不死不休,逃去那里挑唆奥斯曼和他们共同对抗罗刹,也不是不可能。” 难怪他当初要向他们借兵一百人前往奥斯曼,想必是一早就寻好了万一败北的这条后路的,虽然到现在为止,胤礽依旧不知道他大清的火器兵区区一百人去了那边到底能起什么作用就是了。 胤礽其实对罗刹和瑞典之间的战事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但事情牵涉到宝珠,又不免让他格外上心,于是追问胤禔:“眼下这个情形,瑞典还有扭转颓势转败为胜的可能吗?” 胤禔笑了笑,叹着气道:“我看很难,不过,事情都没有绝对,也不好说,怕就是这么下去,这场仗可有的打了。” 闻言,胤礽脸色沉了下去,有些咬牙切齿:“他怎么就不干脆死在战场上算了。” 那样也好让宝珠趁早死心,他早点在京里给她选户八旗嫁出去,就没这么多烦心事了。 胤禔自然知道胤礽是怎么想的,斟酌着问他:“这事要告诉宝珠吗?” “告诉她干嘛?”胤礽撇了撇嘴:“告诉她也不过是让她穷担心干着急。” “我倒是觉得,”胤禔提议道:“瑞典战败是事实,不如就与宝珠明说了,但是我们说夸张一些,就说查理已经死在了战场上了,然后你赶紧给她指门婚事,等到她真嫁出去了,就算日后知道了真相,也米已成炊,后悔来不及了。” “这样能行吗?” “为何不行?”胤禔笑着反问。 胤礽皱着眉想了片刻,最后道:“还是算了,我不想骗她。” 他最清楚自己女儿是个什么性子的,如若他当真这么做了,日后她知道真相也许嘴上不会说什么,心里指不定就怨他这个汗阿玛一辈子了。 “还是别把这事告诉她了,”胤礽道:“你去叮嘱着那些知道那边战况的人,无论是谁,都得把嘴给看牢了,不得透漏了半句让公主知道了,否则朕严惩不贷。” “……好吧。” 在胤禔看来瞒着与骗哄其实没多大差别,不过胤礽不乐意,那便就只能算了。 “还是别让她知道了心急,也不过就六年时间,不对,现在也只剩下五年了,”胤礽叹道:“很快就过去了,这样的局势,查理要想取胜几乎没可能,不过是多留宝珠几年而已,朕可以等。” 胤禔微颌首,伸手过去慢慢抚平胤礽深蹙起来的眉:“不用担心,这事没有这么糟糕。” 想到宝珠方才与自己说话时坚定的眼神,胤礽一时有些感慨,最后又笑着冲胤禔摇了摇头:“行了,这事出了这西暖阁的门,你也别再与人提了。” “我知道,你放心便是。” 既然胤礽不想宝珠知道,他自然是不会说的。 胤礽收回思绪,复又怀疑看向他:“你特地进宫来就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那自然不是,”胤禔笑着道:“接下来的这个,对万岁爷而言应当算是好消息吧……” “什么?” “上回来的那个琉球使臣,还当真是没辜负你的期望,德川幕府将军的那个侧用人真的被琉球国安插在幕府里的内奸给说动了,准备了大半年的时间,半个月前已经轰轰烈烈地派了大军近万人出海,杀向朝鲜去了,如今两国就在靠近朝鲜的海面上交起了手。” “当真?”这下胤礽是真的来了兴致了:“真打起来了?哪边占上风?” “倭国准备充足,人数也多,而且之前没有透露半点风声,朝鲜一直提心吊胆着以为我朝会发兵踏平他们,调派了大部分的兵力囤积在鸭绿江边,因而被倭国打了个措手不及,一直到倭国人快进军到靠近海岸线了才仓促调兵过去抵抗,”胤禔一边说一边笑:“不过毕竟靠近他们的国土,倭国人战线拉得长,调兵遣将的速度和后援补给都远比不上朝鲜,一时间来说,还难分上下。” 胤礽敲着下巴,轻眯起了眸子,半晌,问他道:“这两国也有海军?与我朝相比如何?” “与其说是海军其实也就与我朝当初的水师差不多吧,也许还更不如,”胤禔解释道:“应该还是倭国强一些,他们一贯与荷兰人往来密切,应该有从荷兰人那里偷师到一些,虽然可能只学了个皮毛,不过比起朝鲜,还是要有优势的,至于与我朝相比,至少目前来说,他们是差得远了,光人数就不是一个数级的,更别提舰船和配备火器上的差异,我朝的海军,或可与欧罗巴的海上强国一战。” 胤礽听着深思了片刻,起身走到了那幅大地图前,手指点了三处,道:“台湾、山东、库页岛,三处海军,加上在朝鲜与我朝交界处的排兵布阵,这样足够将这一片地方,日本、琉球、朝鲜三国,团团包围起来,合而攻之……” 然后他说着,话锋一转,又撇了撇嘴:“还不是时候。” 还差点火候,这两国才刚交上火,还得再等等,等到他们疲软陷入僵局之时,再找借口发兵一网打尽。 到那个时候,这东面一大片的海上领土便可尽收他的囊中。 “不用很久的,”胤禔道:“这会儿快入冬了,他们打打停停,我们也不方便出兵,等到明年开春之后就差不多了。” 胤礽点了点头,轻吁了口气,转头看看窗外天色:“不早了,你干脆别再出去了。” “……我本来也没打算再走。” 胤禔是半点不心虚,提早一个时辰离开部衙回宫,说是来跟胤礽禀报事情,其实就是偷懒而已。 胤礽扯了扯嘴角,也懒得再说他,吩咐了人传膳食来,和他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了起来:“下个月我们去趟蒙古吧。” “去蒙古?” “恩,”胤礽点头:“上回不是因为你受伤了半道折返了,都三年了。” 那一回是刚到草原,胤禔就被弘皙和宝珠两个连累得身负重伤,然后就折了回来,之后又是出兵青海,这么一晃眼,倒是三年又过去了。 “那倒是也行……” 胤礽随口说道:“蒙古这些年面上虽然安分了,不过我们平了青海准噶尔,那边难免不会有想法,还得多花些功夫,而且,顺道可以去看看老三。” “……” 胤礽正说到兴头上,却听胤禔没了声音,斜眼睨他:“怎么了?” “老三在那边风流快活,还需要你挂记啊?”胤禔酸溜溜地道。 胤礽无语:“朕挂念兄弟怎么了?” “……没怎么。” “酸倒牙了快,”胤礽嗤道:“要不要朕给你面镜子照照你这副样子有多酸?” 胤禔不以为意地笑着:“下个月去不成吧?你别忘了你的皇太子下两个月要大婚,事情多着呢,你哪里来的功夫去蒙古?” 胤禔不提,胤礽还当真差点就忘了,想了想,于是改了口:“那就等开春了再说吧……” 318、少年 世济四年十一月,皇太子大婚。 婚礼的流程和仪制都是比照当年胤礽大婚,也是从年初指婚之后就开始准备,太子妃出自索绰罗氏,阿玛是世袭的一等轻车都尉爵,正三品的参领,中规中矩不算太出挑却也不寒酸的出身,是胤礽亲自给弘晳挑选的嫡妻。 到了他和弘皙这里,已经不再需要依靠妻族势力做些什么,这样的出身就足够了,加上指婚之前胤礽还亲自看过人,也是个和皇后一样聪明识大体的女子,瓜尔佳氏也很满意,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之后的指婚、下聘、嫁娶都是按部就班,弘皙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过大的热情,当然也并不抗拒就是了。 这一年多弘皙年岁渐长,人也沉稳干练了许多,不管是上朝还是私下召见官员,都能表现得进退得体游刃有余,对此胤礽是很满意的,却又隐约觉得,弘皙似乎是有心事一般,双眉总是不自觉地微蹙着,说是沉稳,其实应该是沉默了才是真的。 对他这样的转变,胤礽没有过问,人终究是要长大的,何况弘皙是太子,迟早得学着自己承担,即使小时候他与自己亲密无间,到如今父子之间也再不是无话不谈,到底还是不一样了,对这样的变化,胤礽一直抱着是顺其自然的态度,当年他和康熙,也是在少年时代之后开始有了隔阂却因为处置不当最后成了无法修复的裂痕,所以他也很清楚一旦明白了君臣之别,心思变了很多事情就会不一样,这一点他改变不了,但至少,他是有信心不会让弘皙走上他当年的老路的。 关于这一点,如今真正也是唯一与他无话不说的那一个曾笑着与他提过:“你和老爷子性子其实挺像的,某些方面都一样的说一不二,也算是做皇帝的通病了,但在对待儿女的态度上却又大不相同,至少你是能换位思考为他们多考虑的,这一点你比老爷子强,所以你儿子比你,比我们都幸福。” 胤禔这半开玩笑的话虽然带着几分调侃和讨好,却也不得不说大半是实话,所以弘皙即使如今看着到了叛逆期,他们却其实都不是太担心,何况还有他们那个从小带着弘皙长大的十五弟看着呢。 胤禟再次出海之后,大清储备银行的重责便甩手给了且才十六岁的胤禨,又胤礽亲自从旁提点着,胤禨虽然年岁不大办差的能力却不差,对和钱打交道也跟胤禟那般颇有天赋,且他比胤禟更能定性,所以胤礽对他其实还更放心一些。 世济朝的第一次秀女大选,皇帝也出人意料地没有充盈后宫,这也让先前皇帝从不流连后宫甚至不沾雨露只与直亲王在乾清宫寝殿里厮混的传闻甚嚣尘上,当然,某两位当事人对此是半点不在意便是了,秀女全部指给了他们的儿子和年纪到了的弟弟及适龄宗室。 胤禨也是今次大选被指的婚,又在两个月前已经完婚带着皇贵太妃搬出了宫去开了府。看着自己从小带在身边的弟弟长大成人,胤礽其实是很欣慰的,不单给了他王爵还格外地关照,知道弘皙与他走得近也多次从弘皙嘴里打听他的情况,就怕会亏了自己这个弟弟。 对政事国事触觉敏锐的皇帝陛下有时对某些事情却莫名有些迟钝,所以便也就没有发现在他屡次与弘皙问起胤禨时对方越来越三缄其口欲言又止的不耐态度。 而同样的,在胤礽发现自己儿子越来越沉默寡言之后也找了胤禨来问过,甚至问他是不是弘皙不喜欢自己给他选的太子妃,对此胤禨也是眉头微皱,想了许久,才小心答道:“二哥多虑了,太子爷说只要是您选的他就喜欢,他都听您的。” 人都没见过弘皙怎么可能喜欢,胤礽其实是担心他会对自己没给他选个身份更高出身更好的有想法,但胤禨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只道:“二哥当真是多虑了,太子爷长大了,也该成家立业了,其实,是件好事……”说到最后,他低叹了一声,可惜一直专注于自己思绪的胤礽并没有听到罢了。 这件事情,胤禔看胤礽一直心有顾虑,倒是也私下里去与弘皙问过一回话,自从那次在塞外,他因为弘皙的恶作剧最后为救他差点送了命之后,胤禔和弘皙之间倒是有了种难言的默契,虽然平日里面上见了俩人也并不热络,但有时候弘皙不方便与胤礽说的话倒是会私下来找胤禔诉说,为此胤礽没少对着胤禔泛过酸,所以胤禔去问弘皙,弘皙沉默了许久,便反问起他:“大伯,您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汗阿玛的?” 胤禔愣了一愣,是当真没想到弘皙会问他这个,最后红着老脸,没好意思承认:“大概也就是你这么大的时候吧……” 弘皙点了点头,叹道:“那很好啊……您喜欢汗阿玛,汗阿玛也喜欢您,真好。” 胤禔没说的是,他当初从摇摆不定到坚定信念,再到为了让胤礽真正相信自己,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不过他知道弘皙是已经不介意这事了,所以会这么说必然是有别的原因,便也没有多问,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弘皙抿着唇想了片刻,又问他:“弘昱和弘晋本来是要等再过个三年才大婚的,如今汗阿玛急着给他们指婚,连婚期都定了,是不是也是因为他们的事……汗阿玛知道了?” 弘昱和弘晋的事情宫里也有不少传闻,尤其弘皙和他们走得近,会知道倒是一点都不奇怪,胤禔略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自己拐了人家阿玛就算了,儿子还拐了人家弟弟,也难怪弘皙从前会看自己不顺眼。 至于弘昱和弘晋两个,则在胤礽的强硬态度下,分别给指了婚,定了婚期,就定在皇太子大婚之后半个月,而且还是在同一天。弘晋即使有爵位要成家了,胤礽也没让他搬出宫,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让他和弘昱越少见面越好。 弘皙看着胤禔,嘴角衔起了一抹无奈的笑意:“其实我倒是挺羡慕他们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且不怕天不怕地,无知无畏,也不像他,身上还扛着皇太子的重担和责任。 这下胤禔便有些明白过来他这话里的意思了,再一想,就猜到了答案,只是并不挑破罢了:“也不见得就是好的,当年我和你汗阿玛的事情被你汗玛法发现,也是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我被你汗玛法革去爵位赶去盛京,还下了永世不得回京的圣谕,你汗阿玛独自一人面对他,既要承受他的怒火和猜疑,又要面对他人的非议……也很难。” 所以可以的话,胤礽其实并不希望他的儿子们再走上自己的老路,虽然他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错,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也都装着没听到不在乎,但终究他们生活的地方不是天堂是人间,他们不能不食人间烟火,他们还有压在身上的重责推卸不掉。 胤禔不是不知道胤礽的顾虑,也不是故意和他唱反调,不过他只是更想弘昱和弘晋能按着自己的心意过活所以才会私下里帮他们,但若是弘皙也起了这样的心思,不说胤礽,胤禔也对此有所顾虑了。 他和胤礽能坚持下来,是因为他们都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追求的是什么,才能心无旁骛彼此坚定,但弘皙不过才十五岁,再老成也还是个少年,他又和弘昱弘晋他们不同,他是皇太子,有朝一日他走到胤礽那个位置,能不能承受得住那些非议坚持下去,胤禔完全不敢打包票,也怕他会后悔。 与其到那个时候后悔,不如就干脆不要开始。 胤禔猜到弘皙是起了心思,也许还和胤禨挑明了,但胤禨心智比他成熟,顾虑得也比他多,应当是拒绝了他,不然弘皙不该是这副神态和表情说这些话,其实这样,也好。 “大伯会后悔吗?在盛京那几年,就完全没有后悔过?” 胤禔笑了笑:“是后悔啊……”后悔浪费了一辈子的时间,可惜这话他不会与弘皙说明白。 弘皙没有再说,垂着眸子,半晌,轻咬住唇,道:“我都明白的,大伯王不用替我担心,也请大伯王转告汗阿玛,请他放心。” 胤禔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弘皙是个聪明孩子,他既然说明白,那就是都懂,确实不需要他再说什么。 皇太子大婚的那一天是大雪天,漫天的白雪却挡不住喧嚣喜庆的气氛。 依旧与当年如出一辙的十里红妆。 杏色绣金龙衣摆勾勒如意浮纹的皇太子吉服衬得弘皙越发挺拔,眼神也越显倔强,傲然站在人群当中,嘴角的笑意却透着敷衍,胤禨告病没有来观礼,胤禔远远看着与当年相似的场景,想着那时自己的心情,突然就有些唏嘘。 胤礽却很高兴,喜宴的时候还多喝了两杯,不出意外地醉了,胤禔亲自把人抱上步辇回了乾清宫去,伺候胤礽睡下已到夜深。 有人来禀报说是胤禨在东宫外头站了一整晚却没有进去,胤禔听罢抚了抚已经睡熟了唇角却似还挂着笑意的胤礽的脸,低声吩咐:“不用管他,别告诉太子爷,也别告诉皇上。” 319、藩国 雅尔江阿进来请安时,胤礽也才刚起,精神恹恹地靠在榻上,满脸的慵懒倦怠,胤禔坐在一旁给他递参茶,俩人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场景分外和谐。 因为连着几日大雪,胤礽连早朝都停了,只让部院官员有事就直接进宫来禀报,也算是难得体贴了一回。 当然,其实是他自己总是身子‘不适’且又犯懒了而已。 雅尔江阿只看了一眼就非礼勿视了赶紧请安,心里却免不得有些羡慕嫉妒恨,胤礽懒懒瞥他一眼,问道:“你今日倒是起得挺早的?” “有事与皇上禀报。” 胤礽微抬了抬下颚:“你说。” “这些日子皇上忙着太子爷大婚之事,也不是什么急事奴才就一直没与您说,这半个月外务部陆续收到周边国家送来的给太子爷大婚的贺礼,南洋不少国家都借此提出了要向我朝称臣纳贡的意愿,还望皇上您给与准许。” 这事倒并不出人意料,如今大清国力正盛,又隐约有向外扩张的意图,周边国家的,不想被彻底吞并,那就只有示好以求庇护了,且有大清这个靠山在,兴许还可以在欧罗巴诸国虎视眈眈的觊觎中过些安稳日子。 胤礽漫不经心地喝着胤禔递到嘴边来的参茶,随口问道:“都有哪些国家?” “印度支那那一片的,除了暹罗在世祖年间就开始向我朝纳贡,其他的,安南(越南)、柬埔寨、南掌(老挝)和缅甸都先后表示过意愿,还有西南边的不丹、尼泊尔等国,以及南洋的海上岛国苏禄(今菲律宾苏禄群岛)。” 胤礽挑了挑眉,思索了片刻,问他:“朕怎么记得安南应该也是自世祖朝开始就一直在向我朝纳贡的吧?” “是倒是,”雅尔江阿解释道:“不过安南国内发生政权交替,原来的那个安南国已经被破国,新的掌权者其实在几年前就派过使臣来我朝请求册封,当时被先帝以名不正言不顺为由给拒绝了,之后便就自立为王,这一次许是怕我朝旧事重提发兵讨伐,便又再次遣使前来表示愿臣服于我朝的诚意了。” 胤礽想了想那应该是康熙驾崩前一年的事情,也不算什么大事他倒是没放在心上,于是道:“那便如他们的愿便是,既然他愿意称臣纳贡,多收一份朝贡也没什么不好。” “是……”雅尔江阿心道这哪里多收一份朝贡是多散一份财才是真的,明明之前因为先帝爷爱面子来纳贡的那些藩国使臣每一回来带回去的赏赐都远比缴的贡品多得多,有这样的好处哪个不愿意来的。 胤礽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笑了:“那都是小财,计较什么,这些国家虽小位置上却都靠近我朝,能乖乖听话为我朝所掌控就是给我朝边境多增添一道抵御外来强敌的天然屏障,也是大有益处,互惠互利的事情朕没有理由拒绝。” “皇上英明。”雅尔江阿拍着马屁。 “苏禄国也要向我朝臣呈纳贡吗?”一直在旁听的胤禔突然插上话问他。 雅尔江阿点了点头:“确实是有这个意向。” 胤礽偏头看胤禔:“可有何不妥?” “那里不是西班牙的殖民地?” “西班牙人确实在那一片经营了有上百年,期间断断续续地被苏禄人打退,不久又卷土从来,再打再退再重来,如此反复,适逢现下西班牙国内动乱,欧洲诸强哄抢西班牙王位,他们无暇多顾这边,苏禄国得意暂时喘口气,攀上我朝,想必也是指着我朝能给他们以庇护,做我朝的藩国远好过落在那些西班牙入侵者手里。” 胤禔点了点头,问胤礽:“你觉得呢?” 胤礽轻眯起了眼,沉思片刻,目光落在雅尔江阿身后墙上的那幅地舆图上,南洋那一片海上群岛包括印度支那一块都被他先前用朱笔给勾了起来,确实都是他一直记挂着的地方,印度支那一片的那些国家尚且有自主权如今愿意向他们称臣能趁机掌控他们是再好不过,就是那些海上岛国,大多都已沦为了欧罗巴诸国的殖民地,却就有些棘手了。 片刻后,胤礽开口问道:“南洋的那些岛国,现下可是大多在荷兰和西班牙手中?” 雅尔江阿道:“是没错,其实最早来南洋经营的欧罗巴国家是葡萄牙和西班牙,不过这些年这两国势头都不如从前,尤其是葡萄牙,如今在欧罗巴洲已经很难排得上号了,海外领土也大多被荷兰、法兰西、英格兰等国抢了去,荷兰的海军厉害,可是从葡萄牙手里抢了南洋的不少地方,之前风头正盛时,西班牙人也不得不暂避锋芒,将一部分南洋殖民地分给荷兰人,星洲(新加坡)、马六甲那一片如今都是他们的,而苏禄、吕宋(菲律宾吕宋岛)等地则还在西班牙人手里。” “但荷兰现下比不得英格兰了吧?” “不好说,不过现下确实英格兰、法兰西有后来居上的意思,之前荷兰跟英格兰的海战输了,现在确实比不得他们当年最强盛的时候了,这回肯和英格兰联手对抗法兰西,也是想分西班牙的领地挽回些颓势。” 闻言,胤礽轻哂道:“朕若说……朕不想看这些欧罗巴强盗在朕的家门口为非作歹呢?” 胤禔和雅尔江阿愣了一愣同时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惊愕看着他,半晌,还是胤禔先开了口:“你说真的?那可就真得跟那些欧罗巴国家明着开打了。” 尤其是荷兰,且不说两方海军对上硬碰硬大清有没有十成的把握,他们现在还计划着要拿下东洋几国,哪里来的那么多功夫再分出心去其它地方。 胤礽撇了撇嘴,道:“没说现在,急什么,就从苏禄国先开始好了。” 只要能先掌控中其中一国,之后再要插手南洋事务便就方便得多了,只要多给苏禄一些厚待恩赏,其他那些饱受欧罗巴列强欺压的国家定会纷纷效仿,投向他们,到时候再要开打赢面也就大得多了。 虽然胤礽心里很清楚,南洋诸国如今也不过是畏惧大清强盛急着找护身符罢了才会争先恐后地向他们投诚,不过不管目的是出于什么,他都是不介意的,反正,这本也是正中他下怀的事情,先从政治上干预,武力上震慑,之后再行经济制约掌控之策,要拿下他们也并不是什么难于登天之事。 然后他再次抬了抬下颚,吩咐雅尔江阿:“下午传所有外务部和理藩院官员来一块详谈,这接受南洋诸国朝贡之事,越快定下来越好。” 胤禔闻言笑了:“一下多了这么多藩属国,理藩院那些官员要忙得上吊抹脖子了。” “你去陪他们一块?”胤礽斜眼他。 “别了,”胤禔赶紧摆手:“我已经领了三份俸禄了,实在不好意思再多领一份,皇上的厚爱,委实当不起。” 胤礽嗤了一声,道:“朕正准备下旨,外务部和理藩院合二为一,反正他们干得活本也就很多是重叠的。” 雅尔江阿听着眉头一皱,苦了脸,这么说来也就是……以后他有得忙了。 胤禔看着他苦哈哈的脸,笑得更乐了,顺势问他:“简亲王,老九给你写信了吗?” “刚收到的,”雅尔江阿道:“他写信的时候刚到星洲,和当地人还有那些欧罗巴殖民者都打了交道,不过那些人都对船队敌意颇大,只是碍于我大清的威名和船队人多不敢轻举妄动罢了,方才说的那些他也有在信里详细提过,他说下一步就要启程往南美洲,怕是这一两年都联系不上了。” 到南洋且还有人给辗转带个信回来,去那他们在这边听再多也想象不出到底是怎样一番情形的遥远美洲,那便是当真彻底失去联络,不等他飘回来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之前还没觉得,这会儿真正想到他现下这会儿就在海上飘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雅尔江阿当真是有些担心和揪心了。 胤禔和胤礽对视一眼,胤礽垂下眼慢慢吹起了端在手里的茶,胤禔犹豫了一下,无奈安慰起了对面满脸郁闷的人:“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他带了足两万人出去,这么多的人跟着,出不了岔子的。” 雅尔江阿点了点头,哪里可能不担心,不过他也不好意思在胤礽面前表现太过了显得矫情。 禀报完了事情,还有一堆差事要办,雅尔江阿跪安退了下去,胤禔看着他的背影远去,轻叹了叹气:“他也不容易……” “那你就去帮他分担些差事啊。”胤礽又笑着挤兑起了他。 胤禔摇了摇头:“我再去多担份差事,你该抱怨我没时间没陪你了,还是算了,我大清人才济济,你还怕找不到人帮他的忙吗?” 胤礽也懒得再说,靠着胤禔的背闭起了眼睛,睡过去之前低声呢喃:“就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记得出宫办差去。” “好……”胤禔笑着无奈应下。 320、证婚 收编藩属国的事情有外务部自会处理,胤礽只特地叮嘱了私下里给苏禄国多加些优待,也就没花多少心思在上头,冬天过去,过完年之后转眼又到了世济五年的春天。 从去年秋天起就说要去的蒙古却因为皇太子的婚事耽搁,到了现在终于成行,胤礽把弘皙和弘晋两个留京监国,只带上了几个小弟弟,然后是随行宗室和官员,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在正月之后启程离开了京。 胤祄也在这次随扈出行的队伍中,是胤礽想着带他出去玩一玩才特地带上了他,八岁大的小阿哥第一次出远门显得极为兴奋,陪胤礽坐在龙辇之上却是左顾右盼坐不住地想下去骑马。 胤禔不请自来推车门进来时胤礽正撑着头靠在车壁上看书,小十八趴在窗口眼巴巴地朝外头瞧,胤禔笑眯眯地捏他的鼻子:“想骑马?” 胤祄诚实地点头。 “下去让你五哥教你。” 胤祄转头看胤礽,见他没有反对,欢呼一声就要蹦下车去,胤礽却又突然叫住他,把手边的斗篷扔过去,吩咐道:“外头风大,把这个穿上再下车,别骑太久了。” 胤祄谢过之后,蹦蹦跳跳地下了车去。 车里只剩下他们俩个之后,胤禔才笑着冲胤礽努了努嘴:“万岁爷你带这些小弟弟还带上瘾了不成?” 从前是日日带着小十五,现在则是小十八,都像带儿子一般,胤禔看着都免不得有些嫉妒了。 “小十八有些先天不足,这两年慢慢调理着倒是好多了,”胤礽说着微摇了摇头:“要不只怕也多活不了几年。” 说到底当年康熙借胤祄的事情对他发难也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真那么关心小十八就不会拖到等他快要不行了才重视起来,这一回胤礽亲自把人带在身边养了几年,胤祄的身体倒是好了许多,胤礽心里也着实宽慰了不少。 “我看他有你亲自关照倒是比从前好多了,你不用担心,”胤禔伸手过去捏他的下巴:“你一会儿操心那个一会儿操心这个的,就不怕折寿?” 胤礽抬眼看向他:“有事?” “没事不能上来了?”胤禔继续捏他的下巴,手指在他的脸侧摩挲着,轻声呢喃:“当真这么喜欢带小娃娃?你要是能生,怕是我们可以三年抱两吧……” 胤礽白他一眼:“为何不是你给朕生?” 胤禔低笑:“你说为何呢,陛下?” 胤礽没脸再说下去,拍开他的手,目光重新落回了手里的书上头去。 胤禔笑嘻嘻地靠过去,一个吻落在他的嘴角边,胤礽微一愣,手里的书滑落地上,顺势回揽住了他。 因为说要去看胤祉,出塞之后胤礽就下令直接去了巴林部,一早收到消息的乌尔衮带了全族的人出来迎接圣驾。 胤祉也来了,却因为行动不便就在巴林郡王府里等候接驾。 孝庄的陵寝离巴林部的郡王府有几十里地远,胤祉的府邸在陵寝园附近,又因为他行动不方便不能远行虽人在草原上和乌尔衮平日里见面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在郡王府里驻下,胤礽手捧着热茶,和转眼已有五年没见的胤祉闲聊了起来,乌尔衮去亲自张罗圣驾下榻的一应事宜,屋子里没有外人,胤礽吹着茶随口就问起了胤祉:“在这边的日子可还好?” 胤祉笑答道:“蒙皇上厚待,臣弟在这边过得很好。” 胤礽看他面色红润,气色不错,人也富态不少,便就笑了:“看得出来。” 胤禔也顺口问起了他:“这里离陵寝园也不算远,虽说名义上是让你来守陵的,也不需要就住在陵寝园外头吧?何不在这里置府就近和乌尔衮住在一块?” 胤祉略有些尴尬回道:“我不好跟他日日在一块,省得惹人闲言碎语,再说也得顾及着姐姐和额涅。” 荣宪是这府邸的女主人,荣太妃则和胤祉一块来了这边定居,两母女离得近了能时常见面其实也都很高兴。 胤祉显然是没有胤礽和胤禔两个那么放得开的,总是有诸多的顾虑,也因而即使人来了这边,依旧是和乌尔衮分居两地,偶尔才能见一次面。 “他也同意了?” 胤祉点头:“我坚持,他也就不好说什么,而且他旗务事情多,也没有过多的时间,我们一个月最多也就见个三两次,不过……已经很好了。” 比起之前十几年的分离,确实已经很好了。 之后乌尔衮带着儿子琳布来拜见胤礽,琳布是乌尔衮嫡出的孩子,胤祉的嫡亲外甥,十四岁大,不同于乌尔衮浓眉大眼的粗矿长相,琳布系长眼睛秀气的模样完全继承自荣宪公主,颇有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真传。 请过安之后,乌尔衮笑问胤礽:“明日是小儿娶亲的日子,皇上可否赏脸参加婚礼喝一杯喜酒?” 胤礽闻言却并不意外,看琳布一眼,笑了:“行,朕就给你做证婚人便是。” 乌尔衮父子喜出望外,皇上亲自做证婚人那可是天大的荣宠,这便赶紧谢了恩。 其实去年年初的时候乌尔衮上奏请求赐婚,胤礽就犹豫了起来,以乌尔衮的身份,他的儿子又是世子,要指至少得指个他的亲侄女过去才不算亏待,当然他的一众弟弟家的闺女到了适龄的其实也有不少,要挑一个倒是不困难。而每每到蒙古部落请求赐婚的时候,大多数的宗室都是有些人人自危的,说到底,去蒙古和亲的公主格格下场能好的委实是不多,谁都舍不得自己宝贝女儿嫁那么远去,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他们也是没办法,这事胤礽也斟酌了许久,他舍不得自己女儿,将心比心其他人怎么想他不问也清楚,而且他才答应了宝珠要帮着她提高女子地位,转头又因为政治原因送她的堂妹去蒙古和亲,似乎也颇为矛盾,摒除这满蒙联姻送公主格格去蒙古和亲的旧策,是胤礽一直都在想的事情,这才是刚开始而已。 满洲人入关已有大几十年,如今大清国运昌隆,其实早就不需要依靠蒙古人也足以稳坐江山,相反需要对他们多加防范倒是真的,但胤礽却并不大想用抚嫁和亲的方式去稳住他们,毕竟用柔弱的女子去解决政治问题的做法虽然古已有之,但总归在他看来是有些不入流,从前是无可奈何,现在却是可有可无,虽然不能一下就把这政策给取消了,却可以潜移默化的逐渐改变。 乌尔衮这里,便是胤礽想要做出改变的一个开头,乌尔衮一贯与他们熟稔,又与胤祉关系匪浅,胤礽自然就想到了从他这里下手,留中了他的请指婚奏折下旨巴林部郡王世子可自行婚配,私下里写信给胤祉说明了原因,吩咐他稳住乌尔衮那边,让之不要有太多的想法,有了胤祉的从中斡旋,事情便顺利了许多,乌尔衮也不敢抱怨,让儿子娶了青梅竹马的蒙古格格,然后这一回胤礽来之前,也是在胤祉上的请安折子里知道琳布即将成婚,特地踩着时间来,就是要以不刻意地方式来做这个证婚人,好给巴林部以安抚又不至做得太明显。 只要这个开端做好了,有了先例,之后再要推广至其他部落便会容易得多了。 胤礽的用意,乌尔衮也是懂的,也不敢不识抬举,这便欢天喜地地去命人做准备,再三地感谢隆恩浩荡。 打发走了乌尔衮两父子,胤祉再次与胤礽道起了谢:“方才臣弟看到弘晟,几年不见他懂事多了,书也念得不错,多亏了二哥的教导,臣弟实在是感激不尽。” 弘晟是胤祉活下来的第一个儿子,也是亲王世子,今年十一岁大,当年没有跟他来蒙古,一直留在京里的亲王府,每日和其他府上的阿哥一块进宫念书,在一众圣祖皇孙中算是较为出众的,胤礽也颇为重视,对胤祉的感激,胤礽笑了笑倒是满不在乎:“也是靠他自己努力,弘曦、弘景两个应该也到了入学的年纪吧,这次就让他们随朕一块回京去如何?” 胤祉自然是满口答应再次谢恩,若说当年他离开时为了弘晟的前途留他一个在京里还稍有担忧和顾虑,但这么多年下来,见胤礽当真是真心实意地教导培养他的儿子和一众圣祖皇孙,不管胤礽和其他人兄弟关系如何,对他们的儿子几乎都是一视同仁,这一点,也着实是叫胤祉心悦诚服,自然是很放心把自己的两个小儿子也教给他。 胤礽和胤祉闲聊家常,胤禔插不上嘴先回了自己住处去歇息,这才走出门,就见王府的管家正领着个一身喇嘛服饰的人往院子里走,离得远长相看不太清楚却瞧着颇为眼熟,且管家似乎对之还颇为尊敬,胤禔顺口问起身边奴才:“那人打哪里来的?” 去打听过后,身边人来回报:“那是这里颇有名气的一个喇嘛,叫巴汉格隆,明日世子爷婚礼,照例是要请得道喇嘛来诵经祈福。” 闻言,胤禔的嘴角微抽了抽,吩咐道:“一会儿去跟巴林郡王说一声,明日请这喇嘛坐得离皇上远一些,最好……是一定别让皇上看到他。” “……嗻。” 321、挤兑 巴林部郡王世子的婚礼很热闹,大清皇帝亲自证婚,周边蒙古部落的王公台吉都来喝了喜酒,乌尔衮是赚足了面子,也同时,胤礽乘兴又下旨当场给几个适龄的蒙古王公子弟指了婚,下了诸多赏赐,当然,指的也都是门当户对的蒙古人。 于是这会儿这些蒙古人算是都明白过来,皇帝这是不想和他们通婚了。 狐疑总是会有的,但看在胤礽大手笔下的赏赐又亲自指婚的面子上,众人也不敢心有不满,俱是高兴地领旨谢了恩。 胤礽在王府待了两日,之后便启程去了祭奠孝庄陵,当日自然是驻跸胤祉府上。 没了那些蒙古人在,胤礽这才传了胤祉来,闲聊过后问起了正事:“朕让你盯着蒙古各部落的动静,可有何收获?” 胤祉放下茶盏,谨慎回道:“南面都还好,漠北那边,臣弟听探子来回报说是自从皇上您出兵平定了青海和准噶尔又在那边开了府,他们就一直担心着您迟早有一日也会挥师进攻他们,毕竟他们不如漠南这边一直以来和朝廷联系紧密,所以这次您来蒙古,他们也是一早收到消息,来了南边迎驾,其实也是想向您表忠心。” 胤礽让胤祉来蒙古,自然不是单纯让他为爱走天涯的,胤祉其实算是他派驻在这边的眼线,几乎每两个月就会把漠南漠北蒙古的大小事情写成奏章连带着请安的折子一块送上京,五年来从未间断过。 胤礽闻言手指轻敲了敲身边的座椅扶手,问他:“漠南蒙古就当真有那么太平?对朕将青海和厄鲁特的汗位撤销改派流官管辖当真一点想法都没有?” “……臣弟问过乌尔衮,他也和其他那些蒙古王公商议过这事,其实……是有人有顾虑的,他们担心着有朝一日皇上也会将这个法子用在漠南这边,毕竟现下朝廷又在全国推行起了改土归流之策,也确实是掀起了一些风浪,好在之后都让乌尔衮给劝住平复了下去,暂时他们还不敢如何倒是。” “你之前怎么没跟朕说过?” 面对胤礽怀疑的目光,胤祉略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眼:“皇上政事繁忙,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没出乱子,臣弟就没与您提这一桩,省得您操心……” “难不成要真等到出了乱子你再告诉朕不成?” 听出胤礽语气里的恼怒之意,胤祉低下了头赶紧认错:“臣弟知错了,臣弟办差不利,还请皇上责罚。” “算了,”胤礽没好气道:“朕知道你是不想朕找乌尔衮的麻烦,不过当初朕让你来蒙古的时候就说过你得记得你大清王爷、爱新觉罗家子孙的身份。” “……臣弟不敢忘。” 看着胤祉低三下气的样子,胤礽越发不耐:“那么朕问你,朕要怎么做,才能彻底断了这些蒙古人的狼子野心,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像噶尔丹这样的人,你来了蒙古这么久了,可有何想法?” 胤祉想了想,小心回道:“臣弟才疏学浅,只知道历朝皇帝为抵御游牧民族的侵袭,从汉朝甚至更早开始,就用尽了各种法子,修突前堡垒群、火烧草原、建禁牧区、发展农耕、甚至杀胡令,效果在一定时期总是有的,但是归根到底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胤礽听着抬了抬下颚,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胤祉斟酌着继续道:“包括我朝,至入关以后,为了稳住这些蒙古人也下了不少功夫,行分而治之的盟旗制度,给予他们爵位官职叙功奖励,推崇喇嘛教以麻痹他们,也包括行满蒙联姻的和亲政策,这些表面上看起来都是有用的,也确实让这些蒙古人至少大部分面上都心悦诚服地降服于我朝,但无论是前朝还是我朝用的这些政策要推行下去都必须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中原王朝政权处于上升期、强盛期,才能费时费力费金钱地去做这些事情,否则,便全都是徒劳。” 这话听着倒还有些意思,原本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的胤礽一下来了兴致,追问他:“何以见得?” “远到汉代,近如宋、明,全部都是在国力强盛的时候才能压制住这些游牧铁骑,一旦国势衰落,游牧民族便会奋起反抗,来势汹汹马蹄直踏入中原……说到底我满人虽非以游牧为生,当初却也是胜在马上骑兵厉害,才能直取中原河山,所以,臣弟才说,不管是前朝历代还是我朝现今用的这些法子,都不是治本之策,最多只能换得一时的安稳罢了,他们的铁骑太强大,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远非在关内待久了好日子过多了懒散成习惯了的中原王朝兵马所能比拟。” 闻言,胤礽愣了一下,倒是笑了:“这么多年不见,老三是越来越心直口快了,这算是跟那些蒙古人学得直来直去不转弯吗?” 胤祉汗颜道:“臣弟也只是有什么说什么,不敬之处,还望皇上勿怪。” “不过你说来说去,也没告诉朕,到底有没有彻底掌控他们的法子。” “其实很简单,就两个字足矣,火器,”胤祉镇定道:“臣弟这些年观察所得,他们的骑兵虽然很厉害,但对火器却完全没辙,再强大的铁骑在铁炮火枪面前也同样溃不成军,火器,才是游牧铁骑唯一的终结者。” 胤礽意外地挑起了眉:“你也觉着朕置老祖宗规律于不顾,甚至抛弃骑射大力发展火器是对的?” 这还当真是难得,自他登基之后,这一方面,排山倒海的反对声就从来没少过阻力也颇大,若非他坚持加上强权铁腕,且有胤禔帮着兴许根本就推行不下去,而今次还是第一回有人主动与他说,鼓动他大肆发展火器。 胤祉道:“臣弟也听说了皇上和大哥这些年来受了不少非议,不过臣弟却是打从心里支持你们,其实道理很简单,当初噶尔丹之所以到后来迅速兵败如山倒,也是因为他的骑兵打不过我朝的火器兵,只要皇上能将火器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不要让这些蒙古人轻易触碰到,他们便永远也赢不了我们。” 胤礽笑问他:“如何不让他们触碰到?他们不能向外头买?” 胤祉反问道:“这点要如何做到,皇上应该比臣弟更清楚才是?” 胤礽轻眯起了眼,手指再次不自觉地轻按起了身下扶手,要如何做到,倒是并不难,修路挖矿,将蒙古的金银铜矿全部掌控在朝廷手里,让他们根本买不到也买不起他们要的东西,再通过通商的方式牢牢掌握他们的经济命脉,蒙古人就算骑兵再厉害,到时候也一样是无脚的蚂蚱,想跳也跳不起来。 胤禔推门进来,正听到胤祉最后几句话,朗声笑了起来:“老三来了蒙古之后眼界宽了倒是越来越有想法了啊。” 胤祉摸了摸鼻子,对胤禔的调侃有些不好意思:“我随口说说而已,倒是让大哥二哥见笑了。” “我看说得倒是道理十足,”胤禔说着走到胤礽身边坐下,顺手端起了他才喝过的茶盏,啜了一口,道:“不过要是让乌尔衮知道你成日里算计着用火器对付他们族人,他得懊恼死吧?” 这么一说,胤祉越发尴尬了起来,无奈回道:“乌尔衮是明辨是非之人,也知道只要他们当真没有异心,皇上便不会为难他们,至少……乌尔衮是绝对没有异心的。” “哦……”胤禔拖长了声音,看胤祉的眼神带着促狭:“还惦记着帮他在皇上面前撇清关系表心志,三弟对巴林郡王一片真情实意倒当真是叫人动容。” 胤礽没好气地瞪一眼越说越没边了的胤禔,吩咐已经被他说得脸快挂不住了的胤祉:“你先下去吧。” 胤祉告退离开之后,胤礽气恼地夺了胤禔手里的茶盏,重重搁到桌上:“你挤兑老三做什么?他哪里得罪你了?” “……没。”胤禔眼神四处飘忽,似乎并不像说了实话。 “你方才去哪里了?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没有,就是在外头和下头官员说了几句话而已。” 胤礽见他不肯说真话,也便算了,懒得再问。 两日后,胤礽下令启程往下一个地方,离开胤祉王府的当日早上,胤禔一早起来,再次被人给缠了上,正是那个这些日子来一路从巴林郡王府缠着他到这里来的喇嘛,巴汉格隆。 这喇嘛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胤禔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京里第一有权势的王爷,这便经人推荐找上门来毛遂自荐,吹得天花乱坠自己有多本事想要他收做门人完全没注意到胤禔听这些话的时候脸色到底有多黑。 其实胤禔完全可以不搭理他,但无奈与自己推荐这喇嘛的人是个颇有地位的台吉,他总得给人三分薄面,也只能耐着性子应付,但是听多了也还是不耐烦,而且这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不死心地一而再再而三来找他,胤禔又担心被胤礽看到了不定得怎么想,实在是烦不胜烦。 胤礽今日难得起得早,没见胤禔来,便自己找去了他的住处,结果偏巧就碰到了正与胤禔谄媚的那喇嘛。 上下打量一眼面前之人,胤礽偏头想了半刻,问了名字,当下冷了眼沉下脸色,直接吩咐侍卫:“撵出去,再敢来纠缠不休,直接就地正法。” 屋子里清静之后,胤禔看胤礽脸色难看,陪笑着伸手去拉他:“你听我说……” “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胤禔很无奈,当年说他指使这喇嘛镇魇皇太子,完全是胤礽自己借老三的手搞出来的冤案,康熙明知实情也顺水推舟圈了他,明明是他比较冤吧?怎么眼下这情形,胤礽倒是生了大气了……还要他来赔罪。 “保成,”胤禔头疼地喊他的名字:“上辈子的事情了,还要追究啊?” “我有跟你追究吗?”胤礽扬起嘴角,意味不明。 “那你这是……?” “看他不顺眼,”胤礽撇了撇嘴:“别理他了,烦。” “你好意思因为他生气吗?”胤禔还是没忍住,说了出口。 胤礽睨他一眼,似笑非笑:“你前日就是因为这个挤兑老三?你好意思吗?” “好了好了,”胤禔投降了:“不说了,坏兴致。” 胤礽转过身,静静看着他,最后轻靠过去,用力一口咬在他的唇上:“扯平了,以后都不许再提。” 不提就不提,胤禔无奈笑着,他巴不得不提这事。 322、再征 在从塞外启程回京之前,外务部和兵部先后收到消息,日本和朝鲜的战事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日本军队在大约半个月前终于在朝鲜成功登陆,已经连着攻克下了朝鲜南部五座小城池,朝鲜国内一片大乱。 “朝鲜国王遣了使臣跨过边境来我朝请求出兵援助,辽东驻军那边送了公文过来,询问要如何处置,另外就是,倭国之所以这么快能够攻上朝鲜,是得了荷兰海军的帮忙和支援,荷兰人从南洋调了军过去,才帮着他们扯开了朝鲜的海岸防线……” 认真听着下头官员的禀报,胤礽皱了皱眉,问道:“荷兰人帮倭国做什么?他们又想在倭国人身上捞什么好处?” “许是与他们达成了事成之后共理朝鲜的某些协议,想来若非有这般好处,他们定是不会这么积极出兵的。” 胤礽想了想,偏头问雅尔江阿和胤禔两个:“你们觉得呢?” 雅尔江阿道:“福建海关之前曾经回报过,荷兰人曾多次向他们打听过我朝对朝鲜的态度,当时奴才没提高警觉引起重视也未与皇上您禀报,是奴才疏忽了,想来他们是想弄清楚我朝到底有没有意向帮朝鲜,再出手。” “那现在他们是确定了?”胤礽冷嗤。 “这个……许是倭国人以总总好处鼓动他们,且又看着我朝当真对朝鲜置之不理这才下了决心,何况之前我朝接受苏禄国的臣服收编藩属国已经让他们有所警惕,南洋其他国家也因此蠢蠢欲动纷纷有了向我朝寻求庇护的意向,苏禄国虽是西班牙的殖民地,但荷兰人难免担心我朝会也觊觎上他们的地方,如今和倭国结成联盟,若是能一举攻克朝鲜,一来能给我朝以震慑,二来把他们的触角伸至东洋……” 胤礽听着眉头蹙得更紧了些,又问胤禔:“你说?” 胤禔神情不动,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打。” 原定要去漠北的行程于是便也取消了,在接收到军情的第二天,胤礽下口谕,启程回京。 回到京里已经到了三月,正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之时,而胤禔又一次要领兵出征了,这一次去的地方是辽东,大清与朝鲜交界处。 按着之前部署好的,台湾、山东、库页岛的海军出发三面夹击倭国本土,同时步兵骑兵直入朝鲜,扫平整个朝鲜国和已经登陆朝鲜的倭寇。 当然在那之前,还发生了另一件偶然也必然的事情,给了他们名正言顺出兵的理由。 琉球国在知道倭人有荷兰海军相助之下势如破竹短时间内已经连破朝鲜五个城池后一下就慌了神,先前听着胤礽的话蛊惑他们攻打朝鲜,这会儿却免不得又惊忧起来,原本以为以朝鲜和倭国实力不相上下,要打起来怎么也得胶着个好几年才能分出胜负他们也好喘口气,去没想到如今倭国有了荷兰人帮助竟是有如神助势不可挡,实在是不能不叫他们惧怕倭国在扫平朝鲜之后会转头再对付他们,于是仓惶之下,琉球使臣再次出使大清,却在海上行途之中被人截杀。 先前不管倭国、朝鲜、荷兰如何打,于大清都是他国事务,但琉球却是大清藩国,杀琉球使臣就是向大清公然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外务部在胤礽授意之下迅速反应,分别修书倭国和荷兰驻南洋总督,责问并要求他们就这事给出一个交代否则追究到底,另一面,三处海军已经整装待发,只等一声令下,分兵而出。 当然关于这事背后的真相到底如何,满朝已经热血沸腾的文臣武将都不会去追究,这还是大清第一次主动出兵攻打他国意图向外扩张,怎能不叫人兴奋,即使是当初对他靡费巨大筹建海军颇有微词的王公朝臣,这一回也都摩拳擦掌翘首以盼等着看这一仗的结果。 而事实到底如何,别人不知道,至少皇帝陛下和正准备出征的大将军心里是有数的,杀琉球使臣的不是倭国,不是荷兰人,当然也不是他们,虽然胤礽本确实有这个想法,真正做下这事的却是朝鲜人。 前线探子送信来回报这一详情,胤礽起初有些意外,随即又觉得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李焞这也是狗急了跳墙走投无路之下的病急乱投医了,朝鲜的使臣几次到辽东代朝鲜国王向大清请罪表达愿重为大清属国的意愿,最后却俱是被胤礽吩咐将之给轰了回去,清国皇帝完全不为所动,如今朝鲜已然是被逼上绝路,只能兵行险招杀琉球使臣以挑起胤礽对倭国和荷兰盟军的愤怒,迫使大清出兵。 如他所愿,胤礽本就想着要怎么找一个名正言顺的出兵理由,这回李焞便拱手给送了上来,自然是乐得顺水推舟了,收到消息之后不但吩咐人不要声张,还命人帮着将朝鲜做下事情的证据都给抹了,让倭国和荷兰两国有口也说不清。 当然不管他们认还是不认,胤礽都已经下定了决心,这兵是势在必发。 辽东的驻军已经开到了与朝鲜交界国境处,胤禔则率军从京里出发,按着胤礽吩咐,争取在四月中旬领兵大军压境朝鲜。 在大军出发的前一日,才大婚不久的弘皙来与胤礽请战,说是愿意随胤禔一块出征,做副将也行,只求胤礽给他这个机会。 胤礽听了诧异不已:“大军明日就要出发了,你现在来给跟朕说你也要随军出征?有你这么胡闹的吗?” 弘皙低垂着眼镇定回道:“儿臣是经过深思熟虑,还望汗阿玛成全。” “原因呢?” “当年汗阿玛也以皇太子的身份领兵出征,斩杀噶尔丹,从此威名远播,儿臣从小耳濡目染,也想效仿汗阿玛,不愿做个只会纸上谈兵的皇太子。” 胤礽轻眯起了眼,定定看着跪在地上倔强坚定的弘皙,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片刻过后,便就笑了:“小弘皙,你知道当年朕打了胜仗回来之后,你汗玛法是如何对朕的吗?” 自胤礽登基弘皙被封太子之后,胤礽就再没这么用过小时候的称呼喊过他,弘皙听得微怔了片刻,轻咬住了唇,不答话。 胤礽笑着继续道:“猜忌、怀疑、试探,那个时候朕立了大功,却没有得到该有的褒奖和封赏,反而因为被你汗玛法忌惮,身边亲近之人一个接着一个被除去,朕被孤立东宫,不让触碰朝事,皇太子的身份成了一个摆设,若非朕运气好,怕是今日就没有朕这个皇帝,也没有你这个皇太子了。” 弘皙不太明白胤礽与自己说这些的用意,但是听他语气里带着笑意,说得云淡风轻又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一般,一时心里更是惴惴难安,却依旧咬牙坚持道:“儿臣想去,请汗阿玛成全。” 胤礽轻挑起了眉:“当真?” “当真。” “有没有其他的原因?” “……没有。” “行,你去可以,”胤礽道:“但是你只能做副将,跟随你大伯王左右,听从他的命令,日后军功也归属你大伯王,这样你也愿意?” “儿臣愿意。” 既然弘皙如此坚持,胤礽倒是无所谓,便也就答应了他,让之回去做准备。 被特地传来的胤禔听过胤礽的吩咐和叮嘱,当下就去东宫找了弘皙,只问他一句话:“你想随我去战场,是真的只是因为跟你汗阿玛说的那样的原因?” 弘皙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别开了眼:“大伯王,既然汗阿玛都答应了,您就别问了。” “弘皙,上战场的事情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弘皙点头:“我知道这事不是闹着玩的,但即使有其他的原因,我跟汗阿玛说的话也都是出自真心……大伯您放心便是,我有分寸,也不会乱来给您添麻烦。” 胤禔轻叹了叹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吧,我跟你汗阿玛说了,延缓两日再出发,你做好万全的准备,不用这么匆忙。” “谢……大伯王。” 离开之前,胤礽又像之前每一回胤禔出征之前那般,亲手把保平安的护身符挂到了他的脖子上,神情严肃看着他,沉声叮嘱:“早日赢得胜仗,平安归来。” 胤禔笑着拉起他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亲,笑问他:“陛下,前一次扫平西南西北你给我封了铁帽子王,这一次,平了朝鲜倭国,你打算给我什么?” 胤礽明知道他在说笑,也还是神情肃然回道:“除了皇位,朕什么都能给你,朕的,就是你的。” 胤禔愣了一愣,随即失笑,一下将他拥进了怀里,双手揽紧他,许久,嘴唇才贴到胤礽耳边,低声呢喃:“其他的都不要,我只要你。” 胤礽偏过头,回亲上他的脸:“等你回来再说。” 323、求和 胤禔领着弘皙登上山头,前方山谷之中炮火轰轰,硝烟漫天,他把手里的望远镜递给弘皙,示意他自己看。 “这已经是我们这三天之内进攻的第二座城池了,只要拿下了这里,基本上那些倭贼便就只剩下了沿海几座码头暂避,撑不了多久的,倒是比爷想象中还快一些。” 胤禔的语气里带着轻快的笑意,弘皙举着望远镜,静静看了许久前方激烈的战事,嘴角也扬了起来:“对手确实是弱了一些。” “小弘皙,轻敌是大忌啊……” 听着胤禔略带调侃的声音,弘皙放下了望远镜,转头看他,笑着反问:“大伯王不是也想早日平息战事,好回去见汗阿玛吗?” 没有外人在,胤禔也便不客气了,伸手敲上了他的脑袋:“小鬼,你还敢揶揄起爷和你汗阿玛了,胆儿倒是肥了。” 弘皙小声嘀咕:“我说的也都是实话……” “你呢?你又想回去见谁?” 弘皙一愣,眼里闪过一抹不自然,对上胤禔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睛,才知道自己被捉弄了,没好气道:“自然也是见汗阿玛!” 他们出征已有大半年,在京师部队到达辽东之前,倭国与荷兰联军一路势如破竹,从朝鲜南部打到了北部,朝鲜国王李焞领兵亲征,在连着赢下两场胜利夺回几座城池部下士气正高之时遭身边亲信出卖,死在了荷兰人的火枪之下,之后朝鲜国大军群龙无首兵败如山倒,侵略联军一路打进了平壤城。 再然后,胤禔率火器兵、骑兵、步兵五万余人大军压境,连着攻下三座重要城池斩杀近万联军又三面海军齐发夹攻倭国本土之后荷兰人终于是有些慌了,遣使前往福建海关求见闽浙总督,表示要跟大清朝廷谈一谈。 在发兵之前胤礽就已经命了外务部分别修书荷兰驻南洋总督和日本国,要他们就杀琉球使臣一事给出交代,两国置若罔闻不予回答,而胤礽之后便紧跟着下令,以荷兰人违背通商合约上两国互不干预内政一条指其单方面毁约在先,斩断了与荷兰的一切贸易往来,同时广东海军加紧了在近南洋一面海域的海上巡逻,完全一副蓄势待发风雨欲来的迎战态势。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岳端得了胤礽叮嘱跟荷兰的南洋总督如何谈的胤禔这边没有过问具体情况,只知道不消半个月,荷兰和日本联盟解散,荷兰军队从朝鲜撤下,抛弃倭人头也不回地回了南洋去。 没了荷兰海军的援助,倭国人面对大清强大的火炮攻击很快溃不成军,一退再退,从北边又一路退回了南边沿海去。 而与此同时,三面海军乘风破浪,仅两个月不到,就将整个日本岛团团包围,并由西、南、北三方登陆,迅速占领了从北至南倭国靠西面的整个沿海一带。 打到这个地步,倭国分散的兵力,一部分卡在朝鲜撤不回去,一部分窝在本土之上面对来势汹汹的强敌,两面都是孤立无援,所谓叫天叫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说的就是他们眼下的情形。 柳泽吉保慌了,德川幕府也慌了,在这样的混乱之中,幕府将军德川纲吉病逝,幕府内部发生政变,柳泽吉保被以篡权误国之名赶下权利巅峰,凌迟处死,继位将军为德川纲吉的侄子德川家宣。新任将军甫一上任,就放弃了对清军的抵抗,以在朝鲜领兵的幕府老中为使臣,与大清军队的最高统帅投诚,表示归降提出和谈的请求。 天高皇帝远,胤禔只派了人送了加急公文回去与胤礽说一声,也不等他回复便就不拖延时间,自作主张先接见了这倭国使臣。 当然他不是打着自己的旗号,而是把身为皇太子的弘皙推上了前,对那跪在地上行大礼直哆嗦的使臣道:“这位是皇太子,大清未来的一国之主,他可以代表大清皇帝,有话你跟他说。” 弘皙好奇地打量了两眼跪在地上矮胳膊矮腿形容猥琐不起眼的幕府使臣,冲胤禔努了努嘴,有些不明所以。 胤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解释:“老中是倭国的官职名称,大约相当于我朝的内阁大臣。” 弘皙点了点头,心里有了数,正色问那地上跪着的人:“你是代表日本国来向我朝求和的?名字报上来。” “小人青木有中,任职日本幕府老中,拜见皇太子殿下。” 弘皙只微抬了抬下颚,轻‘嗯’了一声,也不让之免礼,派头摆得十足。 跪在地上的人擦了擦汗,硬着头皮说起了来意:“小人代表日本国幕府将军向大清国皇帝陛下和皇太子殿下表示最诚挚的歉意,日本愿退回派驻朝鲜全部兵力,从此向大清国称臣纳贡,日后听凭大清国皇帝调令,愿与大清国修百世之好。” 弘皙笑了笑,看向胤禔,对方淡定喝着茶,冲他微摇了摇头,于是弘皙道:“日本要向我朝称臣?” “是,还请皇太子殿下代为转告皇帝陛下,愿皇帝陛下接受我们的诚意。” 弘皙道:“你方才说……你代表谁来着?” “小人代表日本国幕府将军前来。” “幕府将军?”弘皙撇了撇嘴,不屑嗤道:“幕府将军是个什么东西?就凭他有何能耐与我朝说和谈之事,又何德何能以整个日本国向我朝称臣纳贡。” 完全没想到弘皙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跪在地上的人脸色变了变,强作镇定道:“幕府将军就是我日本国最高领袖,军权、政权全部掌控在将军手里,他说的话,在日本,无人敢反抗与不从。” “日本国可有国君?” “……有。” “那便是了,”弘皙咄咄逼人道:“那就是你们那个将军挟天子以令诸侯,名不正且言不顺,这样的人有何资格和诚信来与我朝和谈,又如何要我朝皇帝陛下相信你们?” 使臣满头冒汗艰难地解释:“国君只是徒有其名,这几百年来,日本国大小事务都是由幕府将军在操持,从镰仓时代便是如此……” “爷不管你们是不是从前就一直是这样,”弘皙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爷对你们的过往历史没有兴趣,爷只知道,你代表的人既然不是日本国君,便没资格跟我朝和谈。” 对方的脸上终于是挂不住了,眼神阴沉了下去,看着弘皙,咬牙切齿问道:“皇太子殿下究竟要如何?” “要和谈总得拿出些诚意来,你们这样可不行,”弘皙晃了晃手指:“你们先把军政大权归还给你们国君再说。” 打发走了碰了一鼻子灰的倭国使臣,弘皙问胤禔:“大伯王,若是他们当真按着我们说的去做,那我们不就只能接受他们的臣服,之前做的不是都白搭了?” 胤禔笑着道:“那也得他们当真愿还政于他们国君再说。” 而以胤禔和胤礽这些年对倭国国内形势的了解,这个问题先前他们也便讨究过,不到万不得已,倭国幕府怕是怎么都不会走上那一步的,毕竟这个世上还真没几个人会愿意轻易放弃原本已经拽在手里的权利而由上位者归于臣下,且就算真有这个万一,他们也不会让之发生。 倭国使臣回去写信与幕府将军商量大清太子开出的条件去了,大清的军队却没有停歇,登陆上日本本土的海军以沿海登陆点为根据地一路往内陆扫荡并向着幕府所在地江户城(今日本东京)进发,倭人完全抵挡不住退无可退,眼见着江户就要破城。 胤禔率的陆军就这么在李焞战死之后基本等同灭国的朝鲜驻扎了下来,半个月之后,琉球方面传来消息,琉球国王被倭人刺客暗杀在了国都之内。 于是也不再管倭人到底是答不答应他们的条件,胤禔直接下令,倭人毫无诚信拒绝和谈,着令登陆日本本土的大清军队在一个之月内直取江户城,夺下日本整岛。 到了这会儿,算是明白过来到底发什么了什么的弘皙也不由得在心里嘀咕胤禔这分明就是在耍无赖,果真是老奸巨猾惯了的,胤禔完全不介意承认是他派人扮作倭人去刺杀了琉球国王,然后笑眯眯教育他:“这不都是跟你汗阿玛学的,兵不厌诈啊,小弘皙……” 即使倭人完全没有理由也没有这个功夫在这个时候分出心来去对付琉球,但胤禔说杀琉球国王的是倭人那就是倭人,他说倭人没有诚意拒绝与他们和谈便定当是要开打,谁叫他在出征之前,从万岁爷那里收到的旨意便是攻占日本琉球朝鲜三国,而非再多收几个只会挖空心思专研好处的没用藩属国。 说到底,他也是为了办好差事讨千里之外的皇帝陛下欢心罢了。 324、遇刺 轰轰烈烈的战事前前后后打了近一整年,当江户城的将军幕府被推倒遗址上被插上大清国的旗帜,整个日本岛尽在清军掌控之中,终于是宣告了这一场战役以大清国的完胜告终。 胤禔留下大部分兵马驻守朝鲜南部沿岸,只带了一小部分人准备退回辽东去准备班师回朝,在启程之前,意犹未尽的弘皙兴奋地与胤禔请愿,下一回还要随他一块上战场。 胤禔却是好笑地摇了摇头:“免了,爷想过些安稳日子,以后不打仗了,若是再有战事要打,满朝皆是能人,还是让别人去吧。” 从平定朝鲜这一刻起,胤禔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回去要拐带胤礽去外头过些舒心日子。 这样一分别就又是一整年,他实在是受够了。 从南边撤回北边,胤禔和弘皙在平壤城暂驻,自李焞死后倭国与荷兰攻入平壤斩杀李氏王族火烧朝鲜王宫在城内大肆烧杀抢掠之后又被清兵赶回,如今整个平壤城早已没了往昔一国都城的繁华,所到之处尽是一片狼藉,胤禔率军进驻之后下令禁止扰民,又派人去搜找清点了一下所剩无几的朝鲜李氏贵族,收获自然是寥寥,最后也便算了,反正,朝鲜这便算是灭国了,他们要接手,如今也是名正言顺。 弘皙踏上已经夷为平地的王宫废墟,感慨不已,每一次的征战就是一轮新的杀戮,常年在外行兵打仗的哪一个不是罪孽深重,当然,也包括他们这些当权者。 胤禔像是看出了他的心事一般,走上前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提醒:“太子爷,你是要做皇帝的人,可不能太仁慈了。” 弘皙点头:“我知道……” 时值三月,虽是春天,这几日连着下雨天气却是冷得很,呼啸的风贴着面颊而过,弘皙捂紧身上披着的斗篷,正还想与胤禔说什么,却突然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地回身挡开,不远处原本弯腰清理废墟砖瓦的工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手里还握着柄短剑,连跟随左右的侍卫也没注意到,那人手里的剑就已经朝着弘皙刺了过去。 “啊——!” 一声惊呼之后,前头的胤禔诧异转过身,惊愕地看着中了剑的弘皙向前栽倒在地,胸口全部染了红,痛苦地倒在了血泊里。 弘皙虽然挡开了一下,却架不住对方动作太快,仍然中了第二剑,且就在胸口的位置,倒下地几乎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一众侍卫也愣了一愣,随即慌张地蜂拥而上将刺客制服。 每一回出外都能遇上刺客,胤禔真不知道该说是自己太倒霉还是命中带煞,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回中招的人竟会是弘皙。 从错愕中回过神,胤禔咬牙切齿沉声吩咐人将刺客押下去查清楚来历,然后亲自上前横抱起已经昏迷不醒的弘皙回了他们驻下的驿馆去。 众目睽睽之下皇太子被刺重伤昏迷的消息很快就在大军中传了开,全部随军太医都被胤禔叫了去给弘皙诊治,胤禔又气又急,一面吩咐手下副将去安抚军心,一面派人以加急信函将弘皙遇刺的消息送回京去。 万幸的是,伤口虽然在胸口处,却没伤到心肺命脉,一众军医又是拔剑又是止血又是上药包扎手忙脚乱一整天总算是把命悬一线的太子爷给救了回来。 看着躺在床上的弘皙惨白着毫无血色的脸,胤禔又是担忧又是庆幸,这会儿他甚至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耳光子,当初离京是胤礽把弘皙交到自己手里千叮万嘱要看护好他,结果在他的大意之下却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幸好是救回来了,要不他还当真不知道该以什么脸面回去见胤礽。 出乎意料的是,不过四五日,胤礽竟就亲自来了平壤,看着乍然出现在面前的人,胤禔惊得愣是半晌没回过神,还是胤礽先皱了眉,不耐问他:“弘皙怎么样了?” “哦哦……他昏迷了几天,昨日已经醒了,太医说能醒过来就不会有性命之忧,我……” “朕去看他。” 胤礽打断他的话,直接叫人带路去了弘皙住处。 胤禔无奈叹了叹气,跟了上去。 弘皙昏迷了整三天才醒来,一众太医都说是万幸,随军众将领也是大大松了口气,若是太子爷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回去可就非但领不到军功还得承受皇上怒火了,幸好,幸好弘皙是不负众望醒了过来。 胤礽进门的时候弘皙身边的奴才正在给他伺药,看到胤礽突然出现,弘皙显然也诧异万分,挣扎着就要起身,胤礽快步走上前去,在床边坐下,按住了他的肩膀:“别动。” 弘皙抿了抿唇,哑着嗓子道:“儿臣让汗阿玛担忧了……” “你知道就好,”胤礽看他没事,担忧便转成了恼怒,没好气地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朕听人禀报你受了重伤即刻就来了这边,好歹你还给朕活着,要不朕……” 说到最后胤礽的声音竟有些颤抖,便就说不下去了,一旁的胤禔看着,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只再次庆幸还好弘皙平安无虞。 尾随胤礽进来的还有胤禨,他没有走太近,跟着胤礽匆忙进门来,看到弘皙无恙从听闻他受伤起就一直吊着提到了的嗓子眼的心终于是落了下去,不着痕迹地收起了脸上过分的担心和焦急。 弘皙一边轻言细语地安抚着胤礽,目光不经意间四处掠过,就看到了站在胤禔身后微低着眼的人,目光顿了一下,片刻之后难掩失望地移了开去。 胤禔顺着他方才的目光偏过头看身后,正是胤禨,心道果然如此,于是又不免感慨实在是剪不断理还乱。 胤礽却似乎是完全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看弘皙没事了便又叮嘱了他几句,然后站起了身,对胤禨道:“你之前不是也一路上都在担心的,你来陪弘晳说说话吧,朕累了,先去歇了。” 于是他也没注意到俩人同时僵住的脸,又转身去叮嘱留守太医和伺候的奴才,最后胤禨无奈领命留了下来,恭送胤礽离开。 从弘晳那里出来,胤礽才对一直跟在身后的胤禔努了努嘴:“你住哪?” 胤禔愣了一愣,带了他去自己住处。 才撵退了人进到屋里,门阖上之后胤礽就双手拥住了胤禔的腰,靠过去闭起眼埋首在他肩上久久不语。 胤禔抚着他的背,轻声道:“抱歉……” “说什么呢,跟你没关系。” “我以为……” “以为什么?”胤礽抬起眼笑看着他:“以为我生你气了?气你没照看好我儿子?” 看着阔别近一年之久的人就在眼前,胤禔还有些云里雾里,又怔愣了好半晌,用力回抱住了他,贴上他的耳朵低声呢喃了起来:“保成,保成,保成……” “两个月前收到你派人送回京的公文知道这边的战事已经平了,就来了吉林这边,本想亲自迎接大军班师回朝顺便给你一个惊喜的,”胤礽慢慢解释道:“没想到几天前收到弘皙在平壤遇刺的消息,便就直接过来了。” 原来如此,胤禔方才还在想胤礽到底是怎么在短短几天时间从京城飞来这里,原来是他一早就已经来了。 胤礽轻推了推一直拥着自己不放的胤禔:“让我坐下,有些累。” 胤禔点了点头,放开了他,叫了人上茶水点心来。 等到胤礽坐下喝过茶喘过了气来,胤禔才与他禀报起了这边战场的情况,虽然送报京里的公文一直没断过,到底还是没有直接口头述说来得详细,胤礽听着轻笑了起来:“一年之内就把整个东洋都平了,倒是大大超乎我的意料。” “那之后呢?” “琉球王室已经上奏愿以琉球并入我朝,只求给他们一些封地就行,这倒是好说,这些人也是识时务的,也省得我再去花心思折腾他们。” 胤禔其实还不知道,胤礽在来平壤之前就已经下了圣旨,将朝鲜和整个辽东一带并为一省,为辽阳省,以盛京为省府,日本和琉球合为一省,为东瀛省,以江户为省府,除了省府,两省另开府县若干,设东洋总督,统摄这二省。 胤禔听罢胤礽说的,想起当初胤礽信誓旦旦要将这一片都划归大清国土的豪言壮志,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竟就成了真,一时又是感慨不已。 胤礽抿着茶,又慢慢说了起来:“弘皙受伤的消息传回去之后,有不少人跟我暗示他这伤受的蹊跷……” “已经查清楚了,是留下来的犹不死心的倭人做的……”胤禔解释着,对上胤礽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睛,微怔了一下,突然就明白过来他说的不是这个:“……那你觉得呢?” 其实不单是胤礽那边,弘皙出事后这几天军队里也有人在议论,他和太子爷一块出的门,偏偏就太子爷受了重伤,难免让人不好想。 原本胤禔在朝中权势已经够大了,如今再立下这等军功,更是功高震主,也难怪会传出这样的话来。 胤礽笑着摇了摇头:“无稽之谈,乱嚼舌根的我已经都处置了,你不用往心里去。” 胤禔呆愣着看向他,良久过后,轻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胤礽便就这么全心全意不带半点怀疑地信任着他,别人说半句都不行,就冲这份情谊,都让胤禔觉得自己不多为胤礽做一些事情便是欠了他的下辈子也还不清。 其实哪有什么欠不欠的,他们之间不过是互相依靠、互相信赖,这辈子唯一的,仅有的,值得完全交心的人罢了。 325、圈地 世济七年的春天,出使美洲三年整的胤禟终于是带着船队回了朝。去的时候是从广东出发,回来的时候却是在库页岛登的岸。 消息传回时,胤礽正在西暖阁里召见官员商议政事,当时同在场的雅尔江阿听闻当下就不自在起来,心不在焉地神游天外,胤礽几次问话都没听清楚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恨不得当下就飞奔出外去接人。 最后胤礽也无奈了,事情交代完了,就示意众人退下,然后对雅尔江阿道:“你出城去接老九吧,他大概还有半日能到。” 雅尔江阿自然乐得领命,大谢过后乐颠颠地跪安退了下去。 人都散了之后,胤礽才晃了晃手里的信冲单独留下来的胤禔道:“老九其实一上岸就先写了信回来,禀报了情况。” 胤禔对胤礽的恶趣味有些无语:“那你不跟简亲王他说,你没看他方才那副着急的样子。” “朕怎么知道他会不给雅尔江阿写信,而且让他知道了他怕是一直到胤禟回来都会没心思办差。”胤礽笑着道,说得理所当然。 胤禟不是故意不给雅尔江阿写信,只因为送来给胤礽的请安信有专人递送是要快得多,至于私信,递送速度慢那还不如等他自己回来直接见面呢,便就干脆省了。 至于出外三年回来的胤禟变成了怎样一副叫花子形象,从雅尔江阿初见到自马上下来的人愣是惊得半晌没回过神也不敢认人就可见一斑。 胤禟却是满不在乎:“美洲那地界除了欧罗巴强盗和黑奴就只有围草裙的野人,你去茹毛饮血个三年指不定比爷还惨。” 雅尔江阿无奈笑着把人拉进怀里:“回去这头发胡子邋遢的,爷帮你修修。” 那自然是好的,不收拾干净了胤禟也没法去拜见胤礽。 回到阔别三年的府上,离开之前还不记事的小女儿这会儿都有六七岁大了,被胤禟抱起来脏兮兮的胡子一扎便吓得嚎啕大哭,胤禟哈哈大笑,寒暄过后打发了妻妾子女回后院去,领着雅尔江阿去了自己单独住的屋子。 虽然几年没人住过,下头的奴才倒是收拾将之收拾得很是干净整洁,雅尔江阿把人按进浴桶里,让之从头到尾洗干净。 胤禟闭起眼睛靠进水里,满足地叹了口气,与忙碌着亲自上阵给他搓背的人道:“我差点就回来不来了。” 雅尔江阿的手一僵,然后又继续动作起来:“后来呢?” “在南美的时候和西班牙人正面对上发生冲突,死了几百人,他们人多那个时候我们又刚刚上岸人生地不熟还晕乎,差点就全军覆没,最后他们还是顾忌着我大清王爷的身份,放了我一马。” 雅尔江阿听着想象着当时的情形,有些心有余悸,面上却是一派嬉皮笑脸,问他:“怕了?” “那倒没有,只觉得,”胤禟说着顿了顿,又继续:“他们太过嚣张了些,看他们对待那些黑奴和当地土着的态度,若非大清现下国力强盛,还不定得怎么被他们欺凌。” “这倒是不用担心,”雅尔江阿道:“有万岁爷在,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收拾妥当之后胤禟当日便就进了宫去,请过安之后和胤礽几个说起了这一路上的见闻,他是由南洋先到的中南美地区,之后一路沿着西边海岸线北上到北美洲的最北面,再往西渡海而归,即使一路上都只是在美洲沿海一带活动,没有过多深入过内陆,却依旧是花了整三年的时间。 “那边的风土地貌都与我朝大不相同,当地人的宗教习俗和生活习性也颇为有趣,与欧罗巴洲人也是大相径庭,可惜他们没有强大的武器,连剑都没有只看到长矛,更别提火器了,也所以才轻易就被那些欧罗巴人征服……那些黑奴是欧罗巴人从他们在阿非利加洲的殖民地掠夺贩卖过去的,去美洲给他们做苦工,日子过得确实很惨……和南洋这边差不度,起初也是西班牙和葡萄牙人最先去的那边开疆拓土,这百余年又被英格兰、法兰西与荷兰人从他们手里抢了不少地方……” 胤礽饶有兴致地听着,突然问起他:“美洲南边和北边可有何不同?” 胤禟想了想回道:“臣弟没有去最南边,最初是到的大约中南部的位置,那里也是西班牙人最早登陆进行掠夺的地方,欧罗巴人多在那边开采金矿,再一船一船地运回去,所以那一快地方的殖民地也是被几个国家争来抢去,炙手可热,北边则人少一些,天气也严寒,越往北越是地广人稀人迹罕至,他们的金矿还没挖到那边,那里只产一些他们要的皮毛,虽也被他们给圈了地,到底还是要好许多的。” 胤礽闻言轻挑起眉,又问道:“你去了三年,可有何收获?” “收获自然是有的,”胤禟笑眯眯地道:“起初臣弟一路北上,也是想看看一直往前走到底能到什么地方,便就在美洲最北面发现了一片还没有被欧罗巴人染指的广袤地域,当地的土着自称他们脚下的那片土地叫阿拉斯加,臣弟在那里待了三个月,还往内陆走了一些,虽然气候是严酷了些,倒当真是个好地方,臣弟带去的工部能人还偶然间在那里探得了大的金矿。” 一提到金子胤禟便两眼都放在放光,果然是本性难移。 “金矿?那里也有金矿?那里离我朝很远吗?”胤礽兴趣一下就提了起来,追问道。 “确实有金矿,臣弟带人在那里探勘过后发现不单有而且还绝对不少,因为欧罗巴人还没发现那个好地方才得以幸存,而且那里也不算特别远,”胤禟道:“阿拉斯加是在美洲西北面,离罗刹国最东面已经很近了,离我朝的库页岛也不远,臣弟从阿拉斯加出发往西走,到在库页岛登陆所花的时间比之前从南洋出发往南美洲要短得多。” 胤礽笑了,偏头看胤禔,冲他努了努嘴,征询他的意见,胤禔慢条斯理啜着茶,问胤禟:“你出发的时候是带了一万三千人吧?怎么回来就只剩下三千人了?” “实不相瞒,”胤禟乐道:“我自作主张,留了万余人下来在阿拉斯加,学着那些欧罗巴人的样子,插上我大清朝的旗帜把那地给圈了下来……” 胤礽和胤禔面面相觑,胤禟已经起身走到了胤礽的那地舆图前去,地舆图经白晋领着一众洋人传教士和工部官员历时七年重新勘测绘制已经全然翻了新,比之从前的那幅更要清晰明了得多,除了大清广袤的地域,上头还将东洋,南洋乃至整片亚洲和欧洲诸国都大致的位置标识了出来,却缺了美洲那一快,胤禟提起笔,随笔勾勒出了阿拉斯加的大致位置,然后道:“大概就是这一块了,准确的位置还得派人去勘测。” 胤礽看着轻眯起了眼,这么看起来离库页岛还确实不算太远,若是大清也要开拓海上殖民地,那里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倒也可行……” “我就说问题不大吧,”胤禟得意道:“趁着欧罗巴那些强盗还没摸过去,我们先下手为强圈那里。” 胤禟野心勃勃跃跃欲试,胤礽便把这事交给了外务部去处理,待商榷过后再看是否之后还要多派些人过去,也不是这么快就下的了决定的事情。 “你才回来就别想着往外头跑了,”胤礽叮嘱道:“在京里过几年安生日子吧,你的差事之前一直是胤禨在做,他本事还不错,你回来之后跟他一块干便是。” “那是自然,臣弟领命。” 虽然阿拉斯加的金子很多,毕竟还在地下埋着又山高水远,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堆到面前来任他躺着睡的事情,比起来,还是接手大清储备银行的差事实打实地数金子比较过瘾。 打发走了人,胤礽也起身走到了地图前去,一手抱着胳膊一手轻敲着下巴看了良久,笑问胤禔:“有何看法?” 胤禔走上前来,伸手比划了下大清离阿拉斯加大概的距离,肯定地点头:“是还不错,既然老九他留了人在那边,不如当真多派些人过去看看吧,没道理那些欧罗巴人到处扩张满世界地挖金子,我们就一直蜗居在此经营着这门前的一亩三分地。” 胤礽道:“蒙古和库页岛那边都有金矿……不过这种东西不会嫌多的。” 他当然也不会嫌多,欧罗巴人挖空心思的攒金子积累财富,他们怎么能落后,大清的储备银行也需要金子,自然是越多越好。 “阿拉斯加……”胤礽轻吐出这四个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分。 326、十年 世济八年,由出旗商业银行投资的第一条直通漠北蒙古的采金大路开通,源源不断的金银铜矿从漠北运至关内,道路的通畅同时方便了关内商人与蒙古部落间的通商交往,亦加强了中央朝廷对偏远地区的管控能力,与此同时,东南亚印度支那一片尽数归为大清属国,国与国之间的贸易往来逐年提升,大清凭着银行调控的优势,始终保持着对外通商上的主动权,真正做到了凭借着把持掌控这些国家的经济命脉从而达到制约控制他们的目的。 辽阳、东瀛二省从起初的内乱起义不断,到之后接受朝廷施行的一系列且施恩优惠且加强管控的于普通百姓有确实益处的政策举措,又随着胤礽加派驻军,有意识地鼓励内陆百姓移居以加强交流往来促进民族融合的种种举动,渐渐便也就太平安分了下来。 除了到处开山修路,大型的船厂、矿厂、农场等也在几间银行资本地推动下陆续开办了起来,各式民间小厂更是遍地开花硕果累累,沿海和江南一带的普通百姓最先富足了起来再带动内陆持续不断地推动国民经济飞速发展,大清入关近百年,还是第一次真正有了如此盛世太平,繁荣昌盛的景象。 世济九年,大清研究院出现了第一位女研究员,朝廷之上也出现了第一位有资格上朝议政的四品以上女官,女子解放和女子地位的逐步提高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 几年下来,研究院各所致力于各行各业的专研俱是收获颇丰,源源不断的利国利民的好点子被呈到了皇帝的御案前,胤礽最关心的事情莫过于民生水利,一再加大对农业补助和农业产出增长研究投入的同时开凿引河筑修海堤河堤抵御洪灾,几年之内,各地粮食产量和上交皇粮俱是翻番效果显着,而比从前更加高大坚固也更加耐久的浙西石砌海塘第一段也即将竣工,胤礽的目标是在五十年内将从南至北沿海一带的海塘全部翻修一新,现在不过也还只是个开始。 在这一年,一支五万人的船队由库页岛启程前往美洲西北面的阿拉斯加,在两年前胤禟回朝不久,胤礽就再次派了人前去勘测,得出的结论是那地方地广人稀矿产和其他地上资源却十分丰富,不先下手为强实在可惜,于是胤礽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而这一回派出的五万人,不过是大清国海上征途踏出的第一步。 随着大清领土的不断扩张,军队人数也在短短几年之内翻了一倍,火器兵的人数已经占到了当中一半以上,火器的推成出新也在不断加速,即使是其他兵种,也都开始习火枪火炮,未来无五年之内做到全火器部队,是胤礽下达给兵部的硬性指标。 世济十年,春。 胤礽登基之后的第二次南巡,这一回最远到的地方是之前从未来过的广东。 依旧是留了皇太子弘皙在京监国,而被胤礽带出来的,是今年虚岁才四岁的皇太孙永琛。 永琛是弘皙的嫡长子,是在弘皙随胤禔出征之前怀上的,等到他回朝就已经落了地,前世弘皙的嫡子就是叫这个名字,还是康熙御赐的,所以胤礽便就没有改,依旧赐了这个名。 弘皙有五个孩子,三儿两女,都差不多是在这两年出生的,除了永琛都是庶出,其中一对小儿子还是双胎,多子多福,胤礽对此是很是高兴,而几个孩子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永琛。 永琛天资聪颖,才几岁大就过目不忘出口成章,从小被胤礽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备受宠爱,一年之前,嫡长孙满三岁的时候,胤礽就下了册封皇太孙的圣旨。 对这个小家伙,胤禔是又爱又恨,奶娃娃虽然长得很可爱,脸捏起来也很好玩,但每每缠着胤礽硬是在晚上就寝时挤上床说要跟汗玛法一块睡,然后就黏着不肯下去而胤礽还每每都让他得逞时,也实在是让胤禔又怒又怨。 但他已经是祖父辈的人了,跟个三四岁大的孩子计较实在没意思,也没那个老脸。 这一次的出巡比之当年刚登基时要轻松许多,胤礽一路都是听听政绩汇报再下些指示,也不需要费太大的功夫,倒是多了很多真正游山玩水的机会。 其实自从平定了东洋之后,这几年胤禔就一直念叨着想说服胤礽退位给弘皙算了,他们俩出外去走遍天南海北,可惜胤礽对此并无多大兴致,倒不是说他贪恋权位,就总是觉得还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没有做好,又担心弘皙一个人难当大任,于是从前洒脱不羁的太子爷,倒如今也变得整日牵肠挂肚,忧国忧民,只差没愁白了头。 从福建一路南下在进入广东地界之前都是乘马车,胤礽靠着车壁在看书,看着看着就在马车规律地轻微颠簸中慢慢睡了过去,胤禔则是在跟小永琛大眼瞪小眼,最后趁着睡过去的胤礽没看到,一手敲上他的脑袋:“去陪你姑姑玩儿去……” 然后就叫了人来把反抗不能的皇太孙抱去了宝珠那里去。 胤礽迷迷糊糊醒来时没见着永琛,就只有胤禔一个在看自己方才看的书,没好气问道:“你又把我孙子怎么了?” “让他去陪宝珠去了。” “为老不尊。”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小心眼,跟个小娃娃斤斤计较。 胤禔笑着解释:“我看公主她一路上都不大高兴,就让永琛去闹闹她,让她心情好一些。” 胤礽这次特地带宝珠出来就是想让她散散心,眼见着当年与瑞典国王的六年之约就要到了,查理那边杳无音讯,胤礽连额驸的人选都已经选定了,就等着过完了今年就下指婚圣旨,宝珠自己心里自然也有数,从一开始的充满希望,到现在免不得心里也动摇了起来,就怕对方已经忘了约定,只她一个还在苦等罢了。 而瑞典国这些年的战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在胤礽的刻意隐瞒之下,宝珠一无所知,一直关注的胤礽却很清楚。查理流亡奥斯曼之后怂恿奥斯曼国对罗刹开战,反瑞同盟再次成立,彼得要求奥斯曼驱逐查理在遭到拒绝之后挥师讨伐,但却因为决策错误出师不利,最后被奥斯曼人围堵在了普鲁特河(多瑙河支流),几乎陷入了绝境。 那还是去年,彼得领兵亲征,在普鲁特河被奥斯曼人围攻,弹尽粮绝,为了不做俘虏,只能被迫进行和谈,归还亚速和他几次远征所赢得的所有两国之间存在争议的领土。 奥斯曼人也有自己的顾虑,当时的情形,他们不是没机会斩杀彼得和全部罗刹军队,最后却没有选择这么做,说到底他们也担心欧罗巴其他国家会忌惮他们有吞并罗刹的嫌疑因担心奥斯曼过于强大而调转枪头对付他们,如今罗刹国四处扩张,整个欧罗巴的视线都在罗刹身上,连原本打得轰轰烈烈的西班牙王位争夺战也因此停了,无不是害怕他们互斗的结果会被罗刹给捡了便宜,奥斯曼自然也不想惹祸上身,将原本聚焦在罗刹的欧罗巴诸国目光转移到自己这里来,既然有好处能拿回领土便也就干脆和谈停战了。 作为停战的交换条件,奥斯曼答应驱逐查理出境,而历史便在这里开始转弯。 在和谈进行到一半,包围罗刹军营的奥斯曼军队已经开始陆续撤退之时,一支仅百余人的哈萨克火器军队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普鲁特河,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是怎么出的手,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等到罗刹人回过神,他们的皇帝,彼得,已经中枪倒在了血泊之中。 罗刹军营一片大乱,军队将领和奥斯曼人匆匆签订条约之后抬着彼得的尸体退回了莫斯科去,而不等奥斯曼人驱逐,查理已经自己上路回了瑞典去,整合军队,重新再战。 彼得被刺杀后罗刹国内也陷入了恐慌之中,在西欧学习的皇太子匆匆回国,接手皇位,但这位皇储从前就与彼得之间有诸多矛盾,属保守派对彼得的种种改革举措不满持反对态度,勉强才保住储君的位置被彼得送出国,这一次回来甫一上任,国内保守派便开始大肆鼓动他给从前那些跟着彼得进行大刀阔斧改革强国的追随者定罪惩处,并连着推翻了一连串彼得定下的政治纲领,一时间国内政斗不断,对外自然是无暇他顾。 这样的情形之下,罗刹国很快失去了对外征战的军事优势,查理为了重夺波罗的海,又再次踏上了新的征途。 至于哈萨克,面对罗刹国对刺杀他们皇帝的质问,自然是不肯承认的,本来也就不是他们做的,虽然他们与罗刹之间也屡有摩擦,但还不会无聊到去以卵击石,也因为哈萨克现在是大清属国,这事便就上报了朝廷,最后是外务部派出的大清使臣去与罗刹国谈判。 新任的罗刹皇帝不比彼得,也不想与大清硬碰硬,哈萨克人拒不承认是他们做的,他们也没法子,在大清使臣答应给他们一定的通商上的优惠作为补偿,本来就不是很想给彼得报仇不过是做做样子的新任皇帝便也就欣然接受了。 到了这一步,胤礽才终于是明白过来查理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跟他借兵了,万一战败退兵奥斯曼是他一早盘算好了的,但罗刹和奥斯曼到底会打成怎样却不是他所能预料的,只不过事先做个完全的准备总是不差的,让清兵假扮哈萨克人去刺杀彼得,一来哈萨克与罗刹并不太平有矛盾便有行刺的理由,二来他自己有奥斯曼人严密盯着根本出不了手也且他也不想直接行刺彼得引至两国之间更深的仇恨给自己惹麻烦,如今这样的局面,彼得死了,罗刹国内乱,他趁机夺回失地又不至惹祸上身是最好不过,但就是给胤礽添了个大麻烦而已。 胤礽对此咬牙切齿,更加不乐意把女儿嫁给他,眼见着约定的日子就要到了,新的额驸人选也定了,只等这个年一过,就指婚嫁女儿。 胤禔的女儿比宝珠还小一些,如今都已近是两个孩子的额涅了,他的女儿却还在苦等着一个有去无回的人,胤礽每每想到这一层,心里就十分之不痛快。 当然,事情到底会不会如他所愿,也还得两说。 327、鸦片 到达广州之后,才在行馆驻下,雅尔江阿就领着粤海关的官员来与胤礽禀报,说是法兰西的那位曼纳公爵又来了,想要求见他。 “又来了?”胤禔先嗤道:“他当大清是他家吗?说来就来?他这次又想来做什么?” “说是有重要事情要与皇上禀报。” “有说什么事吗?”胤礽懒洋洋地回话:“你代朕接见他就可以了,没必要每一回都要朕亲自见人。” 雅尔江阿道:“奴才听说的情况是之前英格兰荷兰几国已经有意与他们和谈停战,后来彼得死了之后,罗刹国对整个欧罗巴的威胁不存在了,他们便又有些蠢蠢欲动,法兰西其实也不想与他们就这么议和了赔出大片大片的殖民地给他们,总是心有不甘,所以似乎是想从我朝这里得到支援。” “我朝能给他们什么支援,”胤礽不耐道:“朕不见他,你去给朕问清楚他,到底要说什么事情再说。” “奴才领旨。” 于是雅尔江阿就带着几个外务部官员在粤海关接见了曼纳公爵,曼纳公爵一来便狮子大开口,提出要求大清提高他们对西洋贸易的代理份额,把分给英格兰与荷兰两国的份额全部给他们。 说到底就是他们自个想发大财同时还要断了英荷两国的财路,好迅速累积资本军费重新再战。 雅尔江阿对他的提议嗤之以鼻:“通商合约是一早就签订了的,大清国突然毁约,岂不是失信于人,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之前荷兰人不是先毁过一次约了,贵国又何必再给他们第二次的机会?”曼纳公爵反问。 他说的是之前荷兰联手倭国攻打朝鲜一事,胤礽以荷兰干涉东洋事务违约再先为由单方面宣布断绝贸易往来,之前的通商合约全部作废,后来荷兰人见势不对,在与岳端谈过达成共识之后撇下倭人撤回了南洋去,之后胤礽又命外务部重新与他们签订过了一份合约,条款也更加苛刻,分给他们的贸易额度也比之前还低了,荷兰人虽然吃了瘪,一时半会地却也不想与大清正面对上,也只能被迫接受。 但这一回,这位法兰西公爵却是来劝说大清再次撕毁与荷兰乃至英格兰的通商合约,将他们拒之国门之外。 “这是我朝的事情,由不得你们说三道四。”雅尔江阿对曼纳公爵意图明显的说服之辞并不苟同。 “那若是他们毁约在先呢?” 看着对方笑得意味深长,雅尔江阿微怔了一下,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曼纳公爵笑着道:“大清与英荷或者我国的通商合约里是不是都有写明,哪些东西是能卖的哪些东西是不能卖的?” 这倒是确实,两国通商,互通有无,除了大清国的东西大量销往欧罗巴,欧罗巴的东西也同样会销来大清,但不比欧罗巴对大清茶叶、丝织品、陶瓷等物什的庞大需求,大清需要的欧罗巴东西实在是不多,大多都能自给自足,为了保护本土经济,很多东西,胤礽是有明确提过禁止进口的,也将之写进了合约里头,这也是让欧罗巴几国恼火却又无可奈何的地方。 “那又如何?”雅尔江阿挑起眉反问。 “与大清通商,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处于劣势,当然,法兰西对此并无不满,只是英格兰人与荷兰人却未必是这么想,我听说这两国过几天正好会到一批新的货物,在入关上岸之前,王爷您最好还是带人去好好查一查再放他们进来为妙。” 曼纳公爵说的是在与欧罗巴诸国的通商中,大清始终是处于主导地位的,因为需求量的不对等,大清对外的出口远大于进口,与大清通商的欧罗巴几国就只能靠代销大清的东西往欧罗巴其他地方赚些小钱,大头还是在大清手里,对这样的事实他们无法逆转,免不得就会起了其他的心思。 雅尔江阿不耐道:“你不用拐弯抹角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曼纳公爵取了个木质小盒子出来,递给雅尔江阿示意他自己看,雅尔江阿狐疑接过打开,见里头是黑褐色气味难闻的蜡质膏状物,一时更是意外,:“这是……” “这东西叫鸦片,是止痛止血的良药,不过加工之后搓成条,在火上烤炊软了再塞进烟锅里吸食可致人上瘾,一旦烟瘾发作,就会涕泪交横,手脚疲软不能动,非得继续吸食才能缓解,”曼纳公爵解释道:“英格兰人与荷兰人把这种东西混进他们的货物里,偷运到贵国,再私下高价倒卖,这种东西一旦吸上瘾了就戒不掉,他们不愁没销路,买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这两年他们靠偷卖这种东西,在贵国赚的远比之前的要多几倍不止。” 雅尔江阿闻言脸色终于变了,这种东西他之前不是没听说过,早在前几朝的时候就有,也是皇宫里流传的秘药,但因为不是什么好东西,当权者无不对此讳莫如深,若是这些欧罗巴洋人为了发大财靠在大清倒卖这个致不计其数的大清臣民染上烟瘾连戒都戒不掉,最后只能为他们所控制,到时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你确定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雅尔江阿一字一顿,说得咬牙切齿。 “王爷若是不信,三天之后,英格兰人货物到港口,您亲自带人去仔细查验就是了。”这曼纳公爵自然也不是善心大发为了大清着想,不过是想借此彻底斩断大清和英荷两国的外交,好为他们自己争取利益罢了。 雅尔江阿抬眼看他:“你想得到什么?” “法兰西要英格兰与荷兰全部的贸易份额,王爷放心,法兰西一定会遵守约定,绝对不做违背合约道义的事情。” 雅尔江阿撇嘴:“我们多给你们一些份额,你们能给我大清什么好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话公爵大人可懂?” 曼纳公爵咬咬牙,回道:“数年前贵国皇帝陛下接见我之时,曾提出过要我国以海上领土交换更高的份额,不知这个约定可还有效?” “你们打算用哪里换?” “北美东面的纽芬兰(加拿大东北部)。”曼纳公爵爽快道,并且叫人拿了地图来指了个大概位置给他。 雅尔江阿一看离阿拉斯加隔得并不算太远,都在美洲最北边,想到胤礽说的以北美为根据地向南扩散的话,心里大概有了数。 当然他对曼纳公爵这话依旧有所怀疑,试探问道:“公爵大人今次怎么如此大方了?” 对方咬牙切齿:“好过便宜了英格兰人。” 因为法兰西的战争失败,被迫与反法联盟国和谈,英格兰要他们交出的地方远不止这纽芬兰一处,法兰西人显然是不甘心的,这次若是能和大清搞好关系,断了英荷与大清之间的贸易往来,他们也不用急于求和,积累军费重新再战,这场仗兴许还能再打下去扭转乾坤。 要知道,与大清通商,即使他们没有大清赚的多,但已经是一笔十分可观的巨大财富,若是能把荷兰和英格兰的份额也搞到手,以欧罗巴对大清商品庞大的市场需求,也许不用三两年,他们的资本就能迅速累积远超那俩国。 搞清楚了法兰西的意图,雅尔江阿当日下午就去与胤礽禀报了详细情况,当然重点是说了这鸦片的事情,听罢胤礽的脸当下就沉了下去,当即就派了人出去查探市面上到底有多少流通的从欧罗巴销来的鸦片以及到底有多少人染上了这吸食鸦片的恶习。 因为皇帝的震怒,事情查得也很快,不过短短三日,整个沿海一带在销的鸦片就都被搜缴而来,英格兰的货船到的那日,胤礽亲自前去港口,上万海军将货船团团围住,英格兰人叫嚣着被赶下了船,一箱一箱的货物抬上岸,逐一开箱检查,搜罗出的鸦片堆积成山,带货前来的英格兰人全部下狱。 两日后到岸的荷兰货船同样没有逃脱这样的厄运,当着几乎全城百姓的面,胤礽亲自点燃了第一把火,将搜缴出来的鸦片焚烧殆尽。 紧接着,几道圣旨下去,大清断绝与英格兰、荷兰两国的一切往来,将所有在大清国土上的英荷两国人驱逐出尽,并且下严令,再有私下与此二国人交往贩卖鸦片者,以通敌叛国罪论处。 至于那些已经染上了烟瘾的烟民则责令强行戒烟,不从者直接处极刑,胤礽诧异于人数之巨,也暗自庆幸发现得及时,否则长此以往下去,后果当真是他想都不敢想,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小小的鸦片,要拖垮的兴许会是整个大清国的命脉。 心有余悸的胤礽不得不在对外通商的法令上又加上诸多严苛的审核条款,即使麻烦一些,这事,也势在必行。 328、嫁女 法兰西人目的达成,拿到与大清重新签订的通商合约,美滋滋地回了国去。 胤礽领着南巡队伍也启程回京去了,离开之前,下旨广东福建的海军都加强海上巡逻,严密盯视南洋一带的欧罗巴列强动作,万不能掉以轻心。荷兰和英格兰人被他这么不给面子地赶了走,他很怀疑他们会不会恼羞成怒联手打过来。 当然,他是不介意和他们一战的,胤礽对自己的海军有十足的信心,也是时候该压一压欧罗巴诸国嚣张的气焰了。 转眼就到了年底,年节过后便就迎来了世济十一年的春天,与瑞典国王的六年之约期满,胤礽选在正月十五上元节那日,家宴之上宣布了宝珠的婚事,对方是京里的八旗,品性操守都是他亲自把过关的,本事也不差,比宝珠小个两岁,按说也算良配,宝珠听着却是神情黯然,从头到尾没有笑过哪怕一下。 胤礽的本意是在三日之后的良辰吉日下指婚圣旨,日后他悔也就悔在堪堪慢了这一步,在正月十六那一天,瑞典国的使臣在广东登岸,求亲的信函先一步送到了皇帝的御案之上。 胤礽瞪着那洋洋洒洒的信纸,脸色红了绿绿了红,胤禔好笑地接过去看了,是用满文写的,大意是查理会在半年之后亲自前来大清迎娶公主,派使臣先行前来,送上聘礼。 胤礽咬牙切齿:“六年之约已经过了,这求亲不算数,朕不答应。” 而不知道从哪里听闻了风声的宝珠风风火火地闯进乾清宫来,连请安都忘了,直接跪到地上,大声请求:“请汗阿玛答应查理的求亲,完成两国之间的约定。” 黯淡了六年的眸子头一次绽放出了异常耀眼的光彩。 胤礽还想说的话卡在喉间,看着宝珠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还是胤禔出声解了围:“公主你是姑娘家好歹矜持一些,还是等瑞典使臣到京了再说吧。” 宝珠咬咬唇,见胤礽的表情看着似乎已经松动了,便就听话地跪安退了下去,胤礽郁闷得几乎想以头撞墙:“那个欧罗巴流氓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宝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啊?!” 胤禔失笑,安慰他:“这叫一物降一物,也许宝珠注定了会栽在他的手里吧。” 不管怎样,既然已经被宝珠知道了查理会来,胤礽也就不好强行下指婚圣旨了,给她另外定的婚事只能先作罢。 两个月之后,瑞典使臣到达京城,很豪爽地送上黄金白璧、奇珍异宝不计其数,当然胤礽其实是看不上的,这些东西他们这里更多一点都不稀罕,只冷冷回他们:“六年的约定,应该在去年底就已经失效了,你们来晚了,公主不能嫁给你们国王,朕另给她定过了婚事。” “听说却还没有下指婚圣旨,那就并不晚,”瑞典使臣淡定问胤礽:“陛下当初与我国国君说的可是最晚等到公主二十岁之时?” “没错,就是去年。” “公主是哪一年哪一日生的?”使臣继续追问。 胤礽哂道:“康熙三十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如今是世济十一年三月二十日,中间隔了二十一年,按着我朝算法,公主其实已经二十二了,朕是给你们面子,才给她少算了一岁。” “陛下既然愿意给这个面子,这算法就不对,”对方笑着道:“按着我国的西元计法,公主应该是出生于西元1694年,如今是西元1714年,是隔了整二十年才对。” “荒谬!你们这是在强词夺理!” “这并不荒谬,”瑞典使臣不紧不慢地答道:“欧罗巴人都是这么算历法,既然陛下当初没有和国君约定是按着哪一国的算,我们便就默认按着自己的算法算了,还请陛下看在国君一片诚挚的份上,将大清公主下嫁。” 胤禔听着摇了摇头,不着痕迹地轻拍了拍胤礽的手示意他不要动怒,心里不免有些好笑,明明都已经答应了宝珠,这会儿倒是又摆谱为难起人来了,只是没想到这使臣也是个牙尖嘴利的反倒是将了胤礽一军,难怪查理会派他前来。 胤礽狠狠白胤禔一眼,显然是迁怒了当年定下这个六年之约的罪魁祸首。 胤禔装着没看到偏过头也问起了那使臣:“当年查理国王回去的时候,我们是说过要娶我大清公主,还得有其他的条件的吧?” “陛下要我瑞典国远离战乱才肯将公主下嫁,国君已经做到了,瑞典重新夺回了波罗的海出海口,反瑞同盟也散了,瑞典和他们签订了议和协议,至于俄罗斯,新任皇帝昏庸无脑胆小怕事,输了几场战役便就主动割地求和,不值一提。”使臣说着这话眼里带着十足的得意和对罗刹新任皇帝的蔑视。 胤礽没好气问道:“你们确定不会再打?” “不会,”对方肯定道:“除非他们主动挑衅,但就算如此,国君也愿意为了公主尽量以和平的方式去解决。” “既然如此有诚意,他这回怎么不亲自前来?”胤礽嘲道。 “国君是想来的,但与周边几个国家的合约签订还剩一些扫尾的工作需要国君亲自处理,又担心时间拖久了,公主会另嫁他人,就派了我先过来下聘。” “我们还有条件,”胤禔道:“这也是和瑞典国王说好的,若他当真要娶我大清公主,还得答应其他的条件。” “请直说。” 胤禔冲胤礽努了努嘴,胤礽快速说道:“第一,朕要派三千人的军队随公主前去驻扎瑞典国都,他们由公主全权调配你们不能发号施令,并且我朝要在瑞典建使馆,派使臣常驻,第二,公主什么时候想回来了,随时随地都能回来,你们不能阻拦她,第三,公主生的孩子,无论男女,都要成为你们下一任的国王,在孩子一出生的当日,你们国王就必须下诏立皇储。” 胤礽开这样苛刻的条件完全是想这些瑞典人知难而退,倒是对方只微蹙了蹙眉,回道:“在来大清国之前,国君就说过大清国的皇帝陛下一定会开很苛刻的条件来刁难,果真是如此……不过,我们答应您。” “……” 胤礽彻底无语了,胤禔也忍不住诧异问道:“你当真不用回去跟你们国王商量一下?” “不用,”对方回道:“国君说了,由我代他全权处理这事,目的只有一个,将大清公主娶回瑞典。” “若是让朕知道了公主在那边受了哪怕一丁点的委屈,即使远隔重洋,朕的军队也会开拔过去讨伐。”胤礽继续威胁人。 “陛下尽管放心,公主在瑞典,绝对不会受半点的委屈,我们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话都说到份上了,胤礽再不答应人似乎也不太说得过去,最后便也没了法子收下聘礼不情不愿地下了圣旨。 藻公主的婚事在朝野上下乃至民间掀起了怎样的风浪且不多说,胤礽即使再担心再舍不得也不得不命内务府给女儿置办嫁妆,因为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高规格,可以说整个康熙朝所有公主大婚的嫁妆加起来估计都没有宝珠一个人的多,胤礽还嫌不够,就怕她孤身前往异国他乡会被那些洋人给看扁了,私人小金库又给添了一份大的,再加上众叔伯兄弟的添礼,真正可谓说是风光大嫁。 至于那三千人的军队,也是胤禔在全国驻军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派去的领兵将领更是他的心腹,同时作为大清驻瑞典使馆的最高使臣。 查理是在年底之前到的京,这一回在大清待了足有三个月,正月里在京城胤礽特地给宝珠修的公主府完婚,等到春暖花开的时节才带着宝珠南下广东启程踏上了归途。 宝珠离开之后,胤礽在公主府里坐了一整天,忆起往事不免感慨,上辈子他不是一个好阿玛,这辈子竭尽所能的对儿女好,最后他唯一的女儿还是要离开他,去到万里之外,想来也是充满心酸。 胤禔一直陪着他,却没有与他说,在宝珠离京之前,他曾私下里叮嘱过她,日后生了孩子,送一个回大清来,就算是给他汗阿玛一点念想也好,宝珠含泪点头,郑重应下。而胤禔想着也不知道这事还要等个几年能成,便就没有这会儿与胤礽说,到时候再给他一个惊喜也好。 在还带着寒意的早春时分,胤禔在迎春花已经绚烂绽放开的公主府大院里拉过了胤礽的手,笑问他:“陛下,如今你儿女都已经成家立业,又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一下其他的事情了?” 胤礽一时还没有弄明白他的意思,疑惑问道:“其他什么事情?” “你自己啊,这十几年,你一直都在为这个皇位而活,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为自己而活了?” 胤礽眨了眨眼睛,慢慢明白过来他这话里的意思,轻笑了起来:“朕考虑一下啊。” “不仅是为你自己,也是为我,为我们。” 胤礽一怔,随即郑重点了点头。 329、转经 这一年的春天,大清皇帝出巡漠北蒙古。 在两年之前,胤礽曾下旨为哲布尊丹巴活佛在库伦(今蒙古乌兰巴托)修建了一座喇嘛庙供其常驻,是为庆宁寺,到如今,正是庆宁寺落成周年的日子。 从漠南一直到漠北,除了例行的接见前来朝拜的蒙古,胤礽也顺道巡察参观了朝廷在漠北这边开办的矿厂。 直通漠北的采金大道修通畅之后,加上朝廷种种鼓励对蒙古经商政策的引导之下,关内商人和蒙古的部落的互通有无与日俱增,通商道路上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欣欣向荣之景。 御驾在进入库伦之前正碰上运送才开采出来的金矿回关内的车马队,胤礽下令停下车,叫了领队的官员到跟前来,随口问道:“今次开采了多少金子?” “回万岁爷的话,比去年这个时候多了有三成。” 胤礽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不远处运载金矿的车子,看了看,吩咐道:“你帮朕弄点过来。” 对方点头应下,去从矿车上取了个金条下来,双手递给胤礽,胤礽接过掂了掂,微抬了抬下颚吩咐道:“行了,你们走吧。” 之后便拉下了车帘子吩咐继续前行。 把金条扔给一样在车里的胤禔,胤礽高兴道:“送你的。” 胤禔接过之后拿在手里晃了晃,笑问他:“万岁爷这算假公济私?” “爱要不要。” 要自然要,胤禔将金条收起来,高兴谢恩。 到了库伦之后,休整了半日,第二日胤礽起了个大早,换了身私服,对才起身还迷迷糊糊的胤禔道:“动作快些,别磨蹭了,梳洗用过膳之后我们去外头。” 胤禔有些意外:“要去哪?” “庆宁寺。” 今日是庆宁寺开寺整一周年的日子,胤礽和胤禔两个换私服只带了三两侍卫低调前去,还在马车上远远就瞧见前头寺庙前人头攒动,许许多多的蒙古牧民在焚香祭拜,更多的人手执着亮闪闪的小经轮,一边随着人潮小步往前走一边转动摇晃着手里的转经轮,闭着眼睛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诵着经,没有丝毫的懈怠和不恭,俱是一脸虔诚和郑重其事,一直顺着一个方向围绕着寺庙不停前行。 胤礽道:“这就是他们的转经祈祷仪式。” 从前只听人说过,如今还是第一次得见,免不得有些震撼,尤其看他们这虔诚膜拜的姿态,更是叫人唏嘘,这就是宗教的力量。 胤禔看了片刻,走上前,一手搭在轻眯起眼若有所思的胤礽肩膀上,道:“我们去里头看看吧。” 留下随行的侍卫,俩人一路往里头走,里头大多地方没有开,人便少了许多,有寺僧出来很恭敬地引领他们进里头去。 胤礽难得放低了架子,问道:“里头可有转经殿,能否带我们去看看?” 对方点了点头,带他们过去。 来朝拜的人都在外头,转经殿没有对外开放,整个转经长廊空空荡荡,甚至能感觉到穿廊而过的风拂面而过带来的凉意。 长廊的一侧是长不见尾的一个连着一个的转经筒,铜质的经筒带着岁月洗涤的斑斑痕迹,透着古朴和庄严,领他们进来的寺僧已经退了下去,胤礽轻叹了叹气,偏头问正好奇地四处打量的胤禔:“知道这些信徒为何热衷于这样的转经仪式吗?” “嗯?” 胤礽目光转向那排列整齐几乎看不到尽头的转经筒,轻声呢喃:“转经是为积累功德,化解痛苦,若是足够虔诚,便可得脱轮回之苦。” 胤禔微怔了一怔,继而笑道:“你还相信这个?” 胤礽偏头看向他:“我们算是没有经历轮回吧?” “啊……算吧。” 重来一次人生能算是轮回吗?胤禔觉得实在是不好界定。 若是当真有轮回,那便也应该是投胎转世,再不是这样的身份,再不是这样的境遇,也再不记得前生记忆,也许他们便就不再认识对方,甚至不会知道这个世上还有彼此。 想到这里,胤禔心中蓦地一阵钝痛,随即又暗自庆幸,幸好。 胤礽笑了:“那为什么不信?” 于是他走上前去,伸出手缓缓推动了面前第一个经筒,轻微的转动钝响声在耳边响起,胤礽的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于是一路往前走一路转动转经筒,每一次却只拨动使之转过半圈,胤禔会意,跟了上去,落后一步跟着,再把剩下的一半也转过去。 一路走走停停,胤礽行得极缓,跟在他身后的胤禔看着他微侧过头抬眼虔诚看转经筒的侧面轮廓,殿外透设进来的阳光似是在他的眼角晕染了开来,勾勒得他的下颚线条越加柔和,一时他竟有些恍惚,便就看得痴了。 他们就这样一直往前走着,寂静的大殿里只有他们配合默契的脚步声和经筒转动时的些微声响,长廊看不到尽头,这么一路走下去,便仿佛这一生,也就这样一起走过。 从转经殿出来,意外地碰到哲布尊丹巴活佛,二十几年没见,活佛却仿佛不见老一般,依旧是当年那副模样,那身臧红的僧袍。 对方走过来与他们行佛礼,胤礽笑着双手合十也回了礼,然后先开口道:“活佛许久不见,别来无恙了。”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陛下。” 对方应当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胤礽笑问:“活佛怎知道我们今日会来这里?” 方才领他们进来的寺僧显然是有人特地安排的,必然是有人已经知道了他们会来。 “听闻陛下来了库伦,猜到陛下也许会来这,就特地留意了。” 而他们一身与当地蒙古人截然不同的雍容华贵的装扮,即使是私服,也足够引人注目。 胤礽了然,再次笑了:“活佛当真是有心了。” 俩人你来我往地客套,胤禔看胤礽和这位哲布尊丹巴活佛似乎颇为熟稔,一时便有些意外,想到他们应该也就是当年在多伦诺尔见过一面,那个时候胤礽还坑了面前这活佛一回,那又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交情的? 胤礽道:“当年活佛送了我一句话,要我好自为之,我倒是一直都记在心上。” 活佛淡然回道:“陛下能从中有所参悟,便是好的。” “可我怎么觉着,即使是世间诸般痛苦,逐一尝过,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心静如水的日子过得反倒是无甚意思。” “陛下说的是,”活佛依旧是一副淡然无争之态:“万法缘生,皆系缘分,苦乐都是前缘已定,陛下不必太过放在心上了。” 胤礽挑了挑眉,没有再说,再次双手合十,之后冲胤禔努了努嘴,俩人一起出了寺庙去。 源源不绝前来朝拜转经的虔诚教徒依旧很多,胤礽没有兴趣再看,直接上了车,启程回驻地去。 车驶离庆宁寺之后,胤禔才好奇问起了他:“你后来还见过那活佛?” 胤礽笑着道:“就是在多伦诺尔那一次……” 在那个风沙迷乱的草原上,那哲布尊丹巴活佛的那句话在那几年里,便有如梦魇魔咒一般,与他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胤禔听得微微怔愣了片刻:“他是那么说的?” 胤礽点头。 “你信了?” “说得挺有理不是?”胤礽反问。 胤禔轻叹了叹气,伸手抚上他的脸:“都过去了。” 那些挣扎彷徨,徘徊无措的日子早就过去了,现在再想来,便遥远得也如同发生在上辈子一般。 胤礽拉下他的手,轻捏住手心,低下了眼睛:“这辈子也就这样过了……” “挺好不是?” “是挺好的。” 比起从前实在是好得太多了。 胤禔回握住他的手,拉着仔细看,片刻后惊异地睁大了眼睛:“保成你掌心的纹路变了啊……” “什么?” 胤禔让他自己看自己的左手,笑道:“从前你的掌心里的纹路杂乱又短浅,如今再看,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生命线竟是变得又长又深刻了。” 想起来了,那个时候胤禔还拿这个取笑过他,还说他以后会是薄情易变之人,那个时候胤礽是觉得他满嘴的胡言乱语无稽之谈,倒是没想到胤禔还当真一直都记挂着这事。 胤禔的拇指摩挲着他手心的生命线,想起前尘往事,千般滋味涌上心头,最后他抬眼直直对上胤礽的双眸,眼里都是笑意:“原来人说相由心生,还当真是如此,连手相也是如此。” 胤礽也笑了:“这样不好?” “好,很好。” “……” 胤礽道:“我们回去吧。” 胤禔说:“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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