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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天生平 中——by流水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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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当晚,范旭阳不但洗刷了他“只能唱轻摇滚”的单一歌手臭名声,同时也毫无意外地晋级了全国赛,休整一周,便要前往S市去参赛。 五感的众人自然为他感到高兴,只有孙韶忽然发现自己任重而道远,范旭阳在本市的时候,好歹隔三差五还能抽空换一换他的班,现在他要去参加全国赛了,快则一个多月回来,慢则,可能比赛一结束,就被肖统拉上贼船,再也不回来。 也就是说,不管孙韶怎么想,他现在还需要做五感的全职主唱整整一个月,一个月之后,种种事宜即使不能尘埃落定,也差不多该各自有着自己的走向和趋势了。 总的来说,孙韶还是为范旭阳能进军全国赛感到高兴,五感众人也都很捧场地应范旭阳之邀,参加H市中国男声节目组特地为H市三甲举办的庆功宴,庆功宴上,另一项让孙韶与有荣焉的事情便是范旭阳这首《爱人》在网络上的传唱率和点击率。 所以说,网络上总是卧虎藏龙的,这首《爱人》范旭阳只在比赛当晚唱了一遍,结果三天不到的时间,网上已经扣出了范旭阳这首歌的音轨,配上了各种心酸无奈和青春小文艺的视屏。 庆功宴开始前,先是例行的一场新闻发布会。发布会上,一群扛着相机刷刷闪个没完的记者们,集体提出的首个问题便是这首《爱人》应该作何诠释? 因为范旭阳在比赛当晚,应对评委的提问时,就已经说过,这是首原创曲目,是他的朋友写给他的,后又经另一个朋友修缮了一下,才有了今天的面貌。 当时,听得评委席上唏嘘不已,众人心中不断暗叹,指不定,这又是第二个李默,当下,评委倒微微收敛了一点往日的犀利,很中肯地从选手表现歌曲选择和歌曲本身评价了一番,就算过了。 这几天,这首歌又是网上疯传的,基本可以说,席卷了全国的少年男女的心了。 但是因为范旭阳是在比赛上首唱,此前没有做出个任何预兆,没有任何相配套的MV或者宣传语和画报。而这首歌本身画面感又很强,所以,当即有人为这首歌剪辑了各种MV,更有同好者亲自操刀,拍了一些简短的小短片来诠释这首歌。 不过,因为这首歌歌词具有极大的暗示性,如果是个女人来唱的话,说得差不多就是一女主角跟男主角做朋友,然后男主角爱上其他女人或怎么样,女主角不得不离开,然后将对男主角的爱意埋在心中,黯然离去。 但偏偏唱歌的是范旭阳,这么一来,原来的女主角就可以换为另一个男主角了,两男相爱,想想就又禁忌又刺激又十分挑战道那些卫道士。到处都是新闻点啊! 所以网上对这首歌的最大争议点不是其他,就是歌曲里的故事蓝本到底是怎样的? 本来庆功宴肯定不是冲着一个人去的,但是,架不住这是个新闻点啊,太过八卦桃色的视线都被打过招呼,不好一上来就问,那起码要找个大众喜闻乐见的点嘛。 范旭阳坐在台前有些怔,像是没反应过来,这些记者居然一上来就先问他问题,但好在,事前孙韶敲着边儿暗示过他一些,他当即对着提问的记者笑了一下,开口道:“帮我修缮这首歌的朋友告诉我,好的歌应该像一本好书,每个人都能从里面读出自己的东西,请问,你觉得我这首歌唱得怎么样?” 记者听完,自然要笑着说是好歌。 然后范旭阳一耸肩,表示自己回答结束了。发问的记者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被范旭阳这样一个新人给绕进去了,当下又气又笑,眼光不由往节目组的宣传部那里瞄,这计量是不是他们教的?! 眼见前浪死在了沙滩上,后浪紧接着便又扑腾起来,刷地一下,又站起了一个记者,直接说了网上有两段视屏,是大众普遍认为剪辑得最好的,问范旭阳看过没有。 范旭阳机警地摇头。 记者一看他不接招,立即口若悬河巴拉巴拉地说起来,听得孙韶和五感众人在后面都差点为那记者鼓掌。 其实网上这两段视频,范旭阳一早就看过了,还是孙韶找来给他看的。 其中一段说得是个外面大大咧咧的女汉子和一男孩做朋友,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但是男孩一直只将女汉子当朋友,女汉子爱在心头口难开。女汉子么,干什么都会让别人觉得你行的,你比一般男人要强。 也就只有男主角把女汉子当女孩儿看,所以女孩儿心动了,但是在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时,男孩儿便告诉她,他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孩儿,女孩儿心里苦哇,苦得一边画圈儿诅咒另一个姑娘,一边还要笑着给男孩儿出谋划策,直到有一天,这姑娘发现自己得绝症,才终于学会真诚祝福男孩儿和另一个姑娘。 这段视频之所以能获得大众认可,除了他的狗血洒得比较到位外,主要是女主角的性格塑造,很能引起时下一些外表或者内心强韧但总归有柔软之处的人的共鸣。 而另一段,则是叙述的两个男孩儿竹马竹马的故事,两男孩儿从小一起长大,竹马竹马的过程中,其中之一对另一个动心了,但是另一个则毫无所觉。 爱上的男孩儿痛苦啊,辗转啊,还要看着心爱的男孩儿追其他女孩儿,个中种种,也是洒了一盆又一盆狗血。最后这个男孩儿,为了保全友谊,便选择将爱深埋在心中。 这段视频能火,除了网上广大的一些腐女和同志人群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范旭阳可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唱了这首歌。 网上疯传这段视频的主要原因,是基于猜测范旭阳是同志,并将这首歌当成他公众出柜的某种信号,这个时代,同志也需要一些正面形象和代言人为他们发声。 记者将两段视频煽情地解说了一遍后,他问范旭阳:“如果,让你为这首歌配制MV,你会选哪个视频?” 范旭阳撑着下巴表现得饶有兴趣的样子,最后眨眨眼,将孙韶曾经说给他听的话复述了一遍:“我不知道啊,这是我朋友写给我的歌,要不,我回头梦里问问他。” 记者愣愣地接话:“怎么是梦里。” 范旭阳眉眼一垂,“因为他去了天堂,这是他最后的心声,所以我要帮他唱出来,给想听的人听。” 记者看着范旭阳的作态,不由抽了抽嘴角,虽然别人只听到范旭阳的心酸和怀念,但是他可是门儿清着呢,他们一连问得几个问题,这范旭阳是一个正面回答都没有。 这真是新人吗?还是哪个公关已经事先给培训过了?一个负面热点都不爆就算了,连他们打擦边球的机会都抹掉了。 台下除了记者,还有些许歌迷,记者们抽着嘴角到底想什么,下面的歌迷已经无力想了,他们一个个只捧着脸一阵唏嘘——这还穷追猛打问什么啊?听听他们家阳阳说的,他只不过是为朋友代言罢了,能将朋友的心声唱出这种感觉的,就已经很棒了有木有。 阳阳说得很对,好歌就是给大家无尽诠释的权利的,好听就行,一定得有个二五六么? 公关那边也适时有人站出来引导着话题,将话题从范旭阳身上绕开,直到最后,要结束的时候,台下忽然有个记者又直指范旭阳问道:“我听闻,给你修缮歌曲的朋友,是曾经退赛的孙韶,我想知道,既然孙韶有这样的本事,怎么会退赛呢?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或者,他这次这么帮你,其实是在向社会展现自己的才华,同时抗议不公?” 台上台下俱是一愣,连范旭阳都怔住了——小勺儿可没培训过这茬儿啊! 后面和五感众人猫着,等前面新闻发布弄完就直接进后面酒店庆功的孙韶也愣了,等回神的时候,孙韶摸着下巴眯眼往外看,记者胸前确实挂个牌儿,但是距离远,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是哪家报社的。 但显然,不管他是哪家报社的,现在都是来踢馆的。 五感众人也为范旭阳捏了一把汗,当初小勺儿给范旭阳培训的时候,他们都在下面扮演提问题的萝卜菜来着,孙韶说是他总结了网上一些新闻发布会,又根据范旭阳的情况定制的一些问题,大家帮范旭阳练练有备无患比较好。 毕竟这边一结束就要去S市参加决赛了,如果在庆功宴的新闻发布会上留下点不太好的小尾巴,总是容易招事儿的,众人一听,确实是这个理儿。于是都陪着范旭阳边笑得抽风边把孙韶罗列的种种问题的各种艺术性问法和抽疯性问法都给过了几遍。 他们刚刚在后面一听前面记者提问,当下都不由地以膜拜大神的眼光看孙韶,那精准的,就跟孙韶历经了很多这种场合似的啊。 可,直到要结束的这档口,居然出现逆袭!!这可怎么了得。 范旭阳发怔的时候,主办方的公关已经迅速地回了神,抄过话筒,就开始打官腔,说这个问题与今晚的主题无关,还有没有人问最后一个问题,没有,今晚的新闻发布会就此结束。 而就在,范旭阳被人拉着要离场的时候,角落里一个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青年忽而高声说道:“当初都说是李瑞潜规则了孙韶,我看,倒有点像你范旭阳利用了孙韶。” 范旭阳脚步一顿,藏在后面的孙韶也一怔,场上场下的人刷刷地扭头去看那个青年,不过青年的装扮显然就是要人认不出他来的,帽檐压得低不说,大热天居然还套着一件高领外套,拉链一直拉到遮住了嘴唇和鼻尖的地方。 工作人员拉着范旭阳,要他别理会,但是范旭阳这下可不动了,说他什么都行,大概唯独这一点他接受不了。 他抄过桌边的话筒,开口便道:“我范旭阳这辈子,最看不起的,就是不拿兄弟当兄弟的人,我拿孙韶当兄弟,我要能干出这事儿,我自捅三刀谢罪。” 青年显然不信,嗤笑一声,讽刺意味很浓厚,那意思像是说——反正不过你一面说辞,你爱怎么说不就怎么说呗。 正当范旭阳铁青了脸僵持不下的时候,孙韶轻巧地从后面蹿到前面来。 台下好些记者其实都认不太出来孙韶了,毕竟,孙韶五官不出彩,乍一看,很难令人留下印象,但是台下有许多范旭阳和五感的歌迷,几乎孙韶一露面,下面就捧着脸叫成一团。 这些记者也终于都醒转过来,手中的相机又开始刷刷地闪个不停——哎,尼玛,这新闻爆点太给力了,还以为今天又要写个豆腐块挨总编批了呢!结果谁知道临近尾声来这么个场,太他妈给力了啊! 当下,一众记者开始在脑子里脑补,回去该用什么惊天动地的新闻标题,才显得自家报社与众不同一点。 孙韶走上来,对要阻拦他的工作人员指了指还坐在台上,脸色铁青的许若琳和其他几个节目组负责人,几人看场上这情况,除了让孙韶出场来救局,一时还真没有更好的法子,便一致对工作人员点头,让放行。 孙韶走到范旭阳身边,轻巧地拍了拍范旭阳的肩膀,接过他的话筒,礼貌地跟下面的所有人先打了个招呼,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下。 众人看着孙韶这么无害的样子,也都比较买账,暂时收了声,安静地准备听孙韶准备说些什么。 孙韶笑眯眯地捧着话筒,慢条斯理地说道:“第一,我退赛确实是我自己的选择,没有任何隐情,就是我自认为不适合走这条道路。和节目组以及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如果因此而给别人带去不必要的猜测怀疑和烦恼,我感到很抱歉。” 话音这还没落,记者群便微微异动,像是想发问,立即被孙韶给拦截住,他嘹亮地对着话筒说道:“第二,范旭阳的歌不是我写的,这是他另一位朋友写的,我只是修缮,再者,我和他是朋友,也是兄弟。你们看到的不过是我帮范旭阳修缮了一首歌,除此之外,范旭阳帮助过我的地方,你们从来没看到过。我们之间不存在利用不利用。说得不客气一点,就是利用,因为是兄弟,我也心甘情愿,与旁人无关。” 说到这里的时候,范旭阳的脸色才终于转好了一些。 下面的一些女性歌迷,因为孙韶这段话也莫名地捧着脸尖叫,孙韶微微投过去一眼,失笑,然后接着道:“第三,回答刚刚那位记者朋友的提问,同时再次申明,这首歌不是我的原创,如果你们能通过这首我修缮过的歌就发现我有什么惊世才华,我只能说,这是我的荣幸,但我希望你们后期还是能一如既往地关注我的原创歌曲。” 三点一说完,下面的记者便举手说要反问,孙韶却狡黠一笑,道:“我该说的说完了,下面话筒交给我们的主持人,毕竟,这可不是范旭阳和孙韶的新闻发布会。” 经过孙韶这番话缓冲,公关那里已经重新掌握了事态,当即,主持人便接过话筒,顺着孙韶的话,将范旭阳和孙韶都略略夸赞了一下,然后当机立断,三言两语结束发布会,让人有秩序的离席。 孙韶往回走的时候,眼睛随意一瞥,看到站在人群外的那个鸭舌帽男正以复杂的神色抬头看他,这么刚好,一对眼,孙韶认出来,这还是个熟人——李瑞! “小勺儿?”范旭阳跟在孙韶后面,顺着他视线往外看,却只看那个发难的鸭舌帽男低着头匆匆离开的模样,他不解地看向孙韶。 孙韶压下心里的诧异,摇摇头说没事,和范旭阳并肩往里走,此时范旭阳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他笑着锤了孙韶肩窝子一拳,又感动又感慨地道:“幸亏小勺你做后盾啊,也难怪你不想走这行,这他妈真不是人干的。” 孙韶失笑,安慰道:“有得有失啊,你想想你站在舞台上唱歌时的感觉,你就会觉得这些其实也能忍受。” 两人正说着话,后面许若琳赶上来,两人停下步子看她。 许若琳盯着孙韶看了一会,才微微苦笑了一下:“这不知道该怎么说您这祖宗了!说可气也可气,这事儿还真是因为你起的,但说谢也得谢,这场,你救得不错。” 站在许若琳的角度,孙韶这场救得倒并不算高妙,三句话里,他其实就就只干了两件事,撇开节目组种种责任,然后捧高自己和范旭阳。倒并没有实打实地给节目组带去什么利益,但是同样的,起码他撇干净了节目组的责任,同时抑制了事态失控,给了众人缓冲时间,才真正将局给救了回来。 因为前面这发布会闹得这么一出,一场本是署名前三甲的庆功会,莫名就偷换了概念,让孙韶和范旭阳唱了主角。 晚上庆功会结束的时候,孙韶醉醺醺的出门,遇到自家大厨哥来接,当即,趁着人们错眼的时候,刺溜溜了出去,蹿上易辉的车后,迷迷糊糊给范旭阳和五感的众人打电话说自己有人接,先回家了。 结果电话这才挂掉,孙韶因为酒喝得实在太多,脑子迷糊成一片,看着易辉就跟看着白面馒头一样,一个劲地趴在对方身上乱拱。 易辉本是在帮他绑安全带,被他这番连蹭带拱还是不是就着他脖子咬两口的举动,弄得倒抽一口凉气,眸色忍不住变得深沉。 第三十五章 孙韶因为在庆功宴上喝高了,易辉特地开车来接他,结果他一钻进车里就把易辉当白面馒头给啃了,一边啃一边手还不老实,在易辉胸口和腰际乱摸。摸得易辉一身火气直噌噌地专往一个地方钻。 就在易辉被他弄得连连倒抽冷气,恨不得在车里将这小子给办了的时候,孙韶的手机又响了,易辉按住对方跟小猪似得乱拱的脑袋,在他裤子口袋里摸到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孙母,易辉突然就觉得脑子瞬间凉了下来。 他微微深呼吸了一下,才按下接听键:“喂……” “咦,我打错了?”孙母一听这醇厚的声音,就知道不是自家儿子,当即准备挂电话,易辉连忙出声:“阿姨,是我。这是小勺的手机没错,不过他喝高了,正晕乎着呢。” “哦哦,阿易啊!”孙母听出了声音来自易辉,“怎么就喝高了呢?不是说参加晚会来着,不是像电视上看看表演什么的吗?还喝酒啊?” “嗯,是庆功宴,就是一帮人凑一起喝喝酒吹吹牛的那种,他现在在我车上了,我一会儿就送他回家……嘶——”说着说着,易辉忽而狠狠一抽气,原因无他,还是孙韶。 孙韶趁着易辉说电话的档口,对他松了警惕,很轻易地就拔出了被易辉制住的脑袋,又开始在易辉身上胡乱拱了起来,三两下从易辉的脖子处滑到易辉的小腹,扒拉着易辉的衬衫,嘴唇就贴到了易辉的腹肌上,易辉被这茬弄得下面某个器官当场就精神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那头搞不清楚状况的孙母跟着紧张起来。 易辉平复了一下呼吸,送孙韶回家的念头,在他脑海里一点点地被腹部升起的火气,给烧成了灰烬,他力求平静地对孙母说道:“阿姨,小勺我大概送不回去了……” “啊?”孙母有些反应不及。 易辉眸色一闪一闪地看着扒拉开自己衣服,在自己腹部滑来滑去的某个小黄鸡,声音有些低哑,“小勺儿刚刚吐了我一身,我家近一点,我带他去我家洗漱吧,明早再送他回家。” 孙母听了也抽气,“吐了?他得喝多少啊?这么个喝法得多伤身啊?还往你家送,忒麻烦你了,还是给送回来,我照顾他吧。” “阿姨不把我当干儿子了不是。反正我也被他吐了一身,要换洗,就一道去我家吧,我照顾他,明儿一早全须全尾地给送回去,您好好休息,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易辉不紧不慢地说着,同时伸手按住孙韶那双早已不安分地摸上自己皮带扣的双手。 孙母想想,话都说这份儿上了,不同意也矫情了,于是便同意了。顺便跟易辉埋怨着小勺儿的不懂事和不爱惜身体,易辉一直在电话里温和地应着。 直到孙母将各种注意事项给叮嘱完,同时嘱咐易辉,让他俩明早回家吃早饭才挂了电话。 这边电话一挂,易辉便双手齐发,抄起不安分的某人,困住脑袋和双手,就势压在位子上,对着他那张不安分到处乱啃的嘴就咬了上去。 孙韶起先被制住,还有些不乐意,哼哼唧唧乱挣扎,但易辉的嘴一凑上来,他整个人立即就乖顺了,撅着嘴和易辉互相啃得都很尽兴。 一吻结束,易辉稍稍抬头,压住两人之间要走火的情状,他摸着孙韶的脸,喊他名字:“小勺儿、小勺儿……” 孙韶迷迷瞪瞪地努力睁眼看着易辉,神识显然很迷糊,看易辉那神情,还是跟看白面馒头似得,“嗯?” “咱可不能在这儿做,我们回家好不好?”易辉哄着他,“你乖点,别再捣乱了,我给你系安全带,别闹啊!” 孙韶看着易辉,脑中似乎还隐隐约约有跟弦告诉他,这是他信任的人,他说得都是可信的,于是孙韶便愣愣地点头。 易辉松口气,三下五除二地将孙韶的安全带系上,将他给控制在副驾驶座上,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摸了摸孙韶的脸,“你这喝醉了的习惯可真不好,我下次可不敢放你出去喝了。” 易辉知道喝了酒的人,全身会燥热,他也不开空调,将孙韶的衣领往下扒了扒,两边的窗户打开,夜风灌了进来,孙韶舒服得直哼哼的同时,易辉的脑袋也终于有些清醒,他侧目看了眼孙韶,心口微微弹动,忽而就有了身边这人就是一切的感觉。 易辉甩脑袋,发动车子,马力十足朝自己的公寓的驶去。 一入自家的门,易辉便随脚踢上了门,扛起一路作怪不断的某人,就扔进了屋子正中央的大床上,然后倾身压了上去。 孙韶哼哼唧唧地顺手搂住易辉的脑袋便凑上去乱啃,易辉被啃得一脸口水的同时,也觉得身下某处快要爆掉了,这要还能忍,就他妈不是男人。 他当下也不再客气,按住孙韶的脑袋压回床垫子上,对着脖颈处就啃起来,牙齿轻轻啮咬着,划过颈边的脉搏,含住了耳朵,轻轻咬了两下后,便一路直下。 一边扒衣服一边将唇瓣印上去,一直亲到孙韶胸前的两个小红点,孙韶才嗷呜一声不乐意了,扭着小腰要躲开。 易辉一个兴奋,知道这是对方的敏感点,伸出大手箍住孙韶的腰,把他制住,凑到孙韶胸前,一口含住一个小红点,轻轻拿牙齿逗着,孙韶被啃得当即起反应,但在酒力的作用下,又是被易辉给压制的状态,就是起了反应也只能舒服地直哼哧,只有呼吸一声重过一声。 易辉逗了他一会儿,看他满面潮红,眼神弥散的样子,自己下面也涨得快爆掉,便重新从孙韶身上爬起来。 易辉快手快脚地扒光了他,又扒光了自己。重新覆上去后,两人的下体便毫无阻碍地磨蹭在了一起,孙韶又急又燥地要伸爪子去揉,却被易辉牵引着握住自己的巨热,不待孙韶抗议,易辉便也捏住了对方的蘑菇头,拇指在上面揉捏起来,孙韶急急地一声哼唧,便立即妥协了。 两人互相握着对方的重型武器,又揉又搓,后又被易辉全部握在手里,两根火热的东西交叠着,湿漉漉地互相摩擦,易辉又忍不住去啃孙韶的嘴,啃着啃着含住孙韶的喉结,两人俱是一声长喘,泄了出来。 易辉埋在孙韶的脖颈处微微缓了会儿呼吸,头也不抬,直到感到对方的呼吸也慢慢顺溜了之后,才顺势伸手去摸床头的一瓶乳液,这才摸到手,抬头准备将身下鲜嫩的小肉体给往上扒拉扒拉好润滑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缩着脑袋,红彤彤一张脸,已经睡了过去。 易辉当场愣住,傻了半晌,心底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凉,本想着,都到这一步了,做到底应该也无妨的。 但此时此刻此景,他居然莫名就想起孙母在电话里信任自己的语调,和最后叮嘱自己明早带孙韶回去吃饭的语气,以及孙韶在车上时迷迷瞪瞪间对自己点头的那阵信任感,最后,易辉的脸上扬起了一个半苦半乐的笑容 。 将乳液给扔了回去后,他抵不住孙韶毫无防备睡在自己床上的模样,忍不住低头蹭了蹭孙韶的额头,起身找了块大方巾进浴室冲了十多分钟的冷水澡后,出来抱着赤裸裸的孙韶进浴室。 将两人身上的汗水和体液都洗刷干净,又出来换了床单,调好了房间温度,才将孙韶擦干净,套上宽大的睡衣塞进被子里,然后自己也滑进去,搂住身边毫不设防的孙韶,两人头抵着头,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孙韶在刺目的阳光里迷迷糊糊地恢复意识,他下意识地伸手挡了挡阳光,翻个身,埋进被窝深处准备继续睡。但,这才一翻身,就察觉了不对,他倏地一下睁开眼,瞪着眼珠子看向自己旁边那张睡颜。 看了半天,昨晚酒醉后的记忆一股脑地钻回了他的大脑中,孙韶顿时傻在那里,昨晚自己怎么死皮赖脸地往对方身上凑,怎么将对方当个白面馒头啃来又啃去,又怎么跟对方这样那样蹭啊揉地发泄出来的种种像电影样片一样,一帧一帧地在他脑中回放。 最后,停留在双方都释放出来的刹那,便再没有下文。孙韶咬着被子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小翘臀,又小幅度地扭了两下,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全身上下都很舒爽啊! 难道……孙韶怀疑的眼神飘到对方身上,他又往前凑了凑,盯着易辉的睡颜,很好很帅很顺眼,线条依旧很明朗,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皮子也合着,完全看不出异样。 孙韶咬咬牙,悄悄伸手往下滑,要去摸对方的腰,这手指才刚刚伸出来,戳了戳对方的腰,就被易辉给半途拦截,捏住的小爪子。 “一早就不安分是不是?”易辉闭着眼,像是有些疲惫,还不愿意醒的样子。 孙韶看他这样,心里疑惑更甚,也莫名心虚起来,心说,自己喝醉后威力这么大呢,直接将大厨哥给办了? 易辉等不到回答侧过脸睁眼看孙韶,一眼看透孙韶心中所想,无奈地苦笑,翻身压到孙韶身上,孙韶因为对昨晚事情认知上的错误,一点挣扎也没有,好脾气地睁着温润的大眼睛看他,那眼神像是说——别闹,万一屁股疼了呢! 易辉低头咬了咬孙韶的鼻梁,唇瓣互相蹭了一下,利落地翻身下床,似笑非笑地斜眼看他:“早知道昨晚就不该放过你,让你现在乱得瑟。” 孙韶一窒,有些窘,但一时半会还真摸不准易辉话语里的意思,像是在印证自己的猜测,又好像说自己猜测错了,胡思乱想着,孙韶的视线也很配合地往易辉的下盘儿溜去。 易辉失笑地摇头,不再解释,径自拽起孙韶道:“快,起床洗漱,马上回家,咱妈儿等着我们回去吃早饭呢。” 孙韶一听“咱妈”两字,先是一惊,想起自己昨晚彻夜未归来着,后又莫名觉得这两字儿顺耳的不得了,他一咕噜爬起来,跳下床,看着易辉。 易辉从柜子里拿出衣服,扔给孙韶一份,揉了揉他的头,将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孙韶,听到自己在车里缠着易辉脱他衣服乱啃时,孙韶耳朵尖几乎冒烟,暗想,他以前可没这毛病,喝高了,最多瞎嚷嚷自己的各种不如意,现在嘛,生活事事开始如意了,自然不瞎嚷嚷了,但是居然生出这个新毛病,抱着大厨哥乱啃啊! 两人冲进浴室开始洗漱,易辉因为熟门熟路,速度显然更快点,捯饬好了之后,按住孙韶的脑袋,啾了一下,让他动作快点,要赶在孙母出门上班前回去陪她吃个早饭,顺便好叫老太太安心。 孙韶一边加快速度,一边觉出不对味儿来,大厨哥这机灵的,完全不像被办了的样子啊,可自己身上也确实没什么不适的感觉,难道昨晚其实就互相撸了一发,其他什么也没发生。 越想越觉得这大概才是事情真相,孙韶有些楞然,要说自己最后撸完因为酒力睡了过去,但易辉可是清醒的,而且自己清晰地记得对方身上那种炙热的要撕开自己的激情啊。 孙韶托着下巴盯住镜子里的自己发呆,呆着呆着,忽然就看到易辉正倚在浴室的门框上,和镜子里的自己视线相交。 “大清早被自己给迷住了?”易辉站在门口调侃,走进来,从背后环住孙韶的腰。 孙韶仰脸看着易辉,忽而发问:“冷水澡的滋味儿怎么样?” 易辉一怔,莞尔失笑,低头蹭他的脑袋,“可真不怎么样,下次再这样,我可就没这么好应付了。” 孙韶唔了一声敷衍,心里却涌过一阵暖意。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儿,便收拾好了自己出门回家,车子上孙韶捏着自己宽大的T恤领口,低头瞅了瞅自己惨不忍睹的胸膛,又拉下后视镜左扭右扭地看自己的脖子,“我得先去买件合身的衬衫,一直穿到领子,看看给你啃的。” 易辉无语地瞥他一眼,因为在开车,腾不出手卷起自己的衣服给对方看看,到底是谁啃谁,但是,想想两人一会儿是要去见孙母的,便也觉得确实需要一件衬衫,好歹将脖子上那几枚印子给遮一遮。 车子顺路便拐到了附近一个商场,但是因为实在太早,几乎没有开门的,无奈,两人只好沿着街边小路祈祷有开门的小商店儿,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挂着“清仓大甩卖”的路边店儿,孙韶想也没想,蹿下去钻进店里,易辉等在车中。 结果,这还没五分钟呢,孙韶一脸便秘的表情,一手拿着一件衬衫,一手卷着一份报纸,遮遮掩掩地挡着脸,蹿了回来。 易辉纳罕:“怎么了?” 孙韶苦着个脸,示意对方赶紧将车窗全部摇起来,然后递给易辉一份报纸,“我今儿个在H市算是成名了。” 易辉抖开报纸,一眼就被头版上的一张照片给吸引了目光,他往下看了看,翻到这张照片所在的新闻版面,只见新闻题目很引人注目地写着:是道义还是隐情?——范旭阳《爱人》难辨,孙韶庆功宴救局。 他快速地前后浏览了一遍,新闻只大概将昨天庆功宴上的事情说了一通,然后重点渲染了范旭阳种种回避问题的行为,和孙韶现场救局时的王霸之气大开的场面,其他倒也比较如实。最后下面配着的照片正是封面上那张,孙韶拿着话筒站在台上,旁边是范旭阳和与会的各个成员。 易辉叠起报纸,看孙韶已经快速地换了衣服,便调侃道:“嗯,小勺儿成名人了。” 孙韶对他翻白眼,“我刚刚进店里,这份报纸就在凳子上,我随手抽了件衬衫,付账的时候,老板一个劲地说我眼熟,幸好我手快,抄起这份报纸夹在衣服里,多塞了点钱给老板,就出来了。” 易辉笑着对他说:“这照片照得都走形了,哪有你真人看着舒服,乖,认不出来的。” 孙韶眼角抽了抽,心说,您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当下两人也不再扯蛋,开着车子就去了孙韶家,车子一直开到楼下,孙韶蹿出车子便走进楼道里,易辉对他摆手示意自己去停车,一会儿过来,让他先上楼。 孙韶点头,这路才走一半,便接连遇到好几个邻居,一看到孙韶便拉着他说今天在报纸上看到孙韶了,照片照得可英武了,然后又夸着说孙韶有出息了,有的直接手上还捏着一份报纸呢,显然是刚从楼下的报箱里抽出来的。 孙韶抽着嘴角一边应和一边想,我这是长得有多抽象,那样的照片也叫英武,而且,您老确定你说的新闻内容是有出息而不是把人黑出翔的,您这样真的合适吗? 也是至此,孙韶才知道,自己今天看到的那份报纸虽然新闻名称很显扑朔迷离,但总得来讲,还没有失真,也没有偏离报道庆功宴这一主题,他和范旭阳不过算是抢镜了一把,但其他一些小报可就没给节目组什么面子了,从头到尾几乎就只提了中国男声四个字,其他通篇都成了他和范旭阳的专职报道了。 两人在报纸上,被各种半吹半批的,基本不是天才化就是妖魔化,天才化的基本都是拿孙韶和范旭阳的草根出身和他们的天赋做对比,里里外外宣扬的都是一种天赋论,妖魔化的也是拿这做文章,只是同样的内容,硬是能被解读成:这是一场草根文化需求偶像的阴谋论,歌曲的原创,孙韶终究不敢随便乱承认的,只说是完善,到底哪个程度叫完善,谁都不好说,添个字改个词那也能叫完善不是。 范旭阳的事情就更好说了,前面唱了那么就的单一曲风歌曲,忽而在最后才逆转,谁知道是不是早就策划好的。 最后结论,我们的时代确实需要偶像,但不是这种被有心人塑造起来的,而是要本真的偶像。 孙韶一边和邻居的大叔大妈寒暄着,一边心里腹诽着,塑造和本真,这玩意儿到底有几个人能区分? 直到易辉停完车回来,孙韶还没能成功地走到家门口,孙韶一看易辉出现在楼道里,眼都亮了,那意思——大厨哥,快把我给捞上去啊! 易辉失笑,看离孙韶家门口也没几步了,便先他一步上楼,敲响了门,把孙母给引了出来,孙母那个精明啊,只一眼就看懂了孙韶和易辉的意思,两手往围裙上一擦,三两步走过去,捞出了孙韶,自己站到邻居面前,两人和睦笑着侃起来,而她藏在后面的手则对孙韶摆啊摆——快回去。 孙韶一点头,蹿了回去。两人一进门,易辉才笑着开口:“小哥儿,赶明儿你成了名人,可不许抛弃我啊!” 孙韶眼一睁,大义凛然道:“咱不稀罕成名,就稀罕你这一口。咱们还是要低调,放心,等旭阳离开市里去参加全国赛,这边基本也就风平浪静了,到时候谁还记得什么孙韶李韶的。” “李韶?”门口孙母忽而接话走进来,她一脸狐疑和不赞同地看孙韶,“小勺,你不是要学那些明星改姓改名什么的吧?” 孙韶:“……” 第三十六章 在一个知了熄了声响的夏日清晨,孙韶和五感的众人将范旭阳送上南下的飞机,也许这一飞,冲向的就是更广袤的天地。 去飞机场送行时,五感的众人心情都异常复杂,整个场面上,除了孙韶絮絮叨叨地将自己曾经的经验转化为一种漫不经心的叮嘱外,其他四人——摔折了腿的那倒霉催的孩子终于能直立行走了,都是一种沉默的样子。 孙韶在一边看着,倒难得没有去调节气氛,只将自己觉得重要和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一告知范旭阳,然后就借口上厕所尿遁了。 其实五感四人的心情倒并不难猜,无非就是一种范旭阳终于冲破H市走向全国了,他成功之后会回来吗?他回来之后真的会带着他们一起签到寰宇吗?签到寰宇之后他们真的还能像现在这样以团队的形式唱歌吗? 说来说去,除了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恐慌外,最大的无言其实来自自己,范旭阳如果真的走了更好的路,撇下了他们,他们能去指责吗? 道义上,他们可以腻腻呼呼说范旭阳有了前途便抛弃他们,但实质上呢?范旭阳一步步为了更好更广阔的天地所付出的努力他们都看在眼里。而范旭阳也一再承诺,他是五感的一份子,五感在哪他在哪。 但如果他们实在跟不上范旭阳成长的步调呢? 没有谁会永远等着谁的,即使范旭阳愿意,他身后的利益集团会同意吗? 只有这一刻,这四个原本一直轻轻松松只将音乐当成兴趣的青年,才终于开始清醒的思考。 而思考的过程实际就是抉择的过程,这总是令人纠结和痛苦的。孙韶轻轻抄起水,洗了洗手,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压低的帽檐和墨镜下,只有鼻头和嘴唇还能看得清了,他弯起嘴角笑了笑,幸好,他走过了这一程。 等到孙韶出来和众人聚首,一起和范旭阳做最后的道别时,五感的四人神情呈现了天差地别的两种状况。 孙韶轻扫一眼,心中有底,不置一词,他最后对着范旭阳的眼睛说道:“旭阳,你要自己看清前面的路,做什么,都要先想后果。” 范旭阳看着他,伸手压了压他的帽子,意有所指地道:“小勺儿,哥欠你的都记着呢,你看,你那么不喜欢这些,结果还是被我给拉下来趟了一遭,弄得你今天难得送我一趟都要弄成这样……” 孙韶立即出声打断:“是兄弟就少扯这些,你赶紧拽着行李走才是正事,你一走,咱这发光体的温度一下降,我就还是那个扔到人群里都找不见的孙韶了。” 范旭阳看着这样的孙韶失笑,又看了看其他几人,做了个手势后,才对孙韶道:“不管我走到哪,小勺儿你一句话,上天下地刀山火海都是要来的。” 孙韶扶了扶帽檐,无声地笑笑。 众人目送范旭阳走进登机口后,相视一笑,阿船抖着跨痞子十足地上前,将手架在孙韶脖子上,“小勺儿,走吧,下一站该送你了。” 孙韶推了推墨镜,撇嘴,“别介,我东西随手一拎就到学校了,我还想安安稳稳把剩下的三年大学给念了,你们还是少集体出现给我惹麻烦,没看我最近都不稀跟你们同出同进吗?” 自那日在庆功宴上威武霸气了一回,上了一次新闻头版后,其他倒确实如孙韶所料,除了在认识孙韶的街坊邻居里被“话题”了一段时间后,几乎很快就归于平静了。 这世道,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新闻。 你每日每日地从报纸等各大媒体上,会看到多少新闻又扫过多少面孔,你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你唯一知道的便是,大多数情况下,你是记不住新闻人物的长相的,除非,你见天儿把他的照片放眼前盯着瞅。 所以,虽然那几日也确实弄得风风雨雨,当天到场的五感歌迷,出于第一见证者的心态,也在网上疯传着孙韶当日的种种霸气行为,但这所有的一切其实还是抵不过平淡。 当孙韶再不出现在媒体面前,也没再继续爆出什么创造出“神曲”或者擦边的爆点绯闻时,当范旭阳也不再出各种风头,平平静静地去酒吧唱了几天歌后,孙韶的名字留下了,但身影却实实在在地开始淡出媒体的眼界,也淡出了好事者的眼界。 孙韶本也平淡,往日里出门,随便一个黑框眼镜儿一罩,除非是很熟悉他的,或者特别喜欢或关注他的歌迷,不然再多给你一双眼,你也认不出来。 但这样的情况也有例外,那就是和范旭阳或者五感的所有成员同时出现的时候,不管他做什么打扮,基本都能一眼被认出来,孙韶悲愤地猜测,难道是因为在这一群耀眼的各有特色的人里,自己就像只落入天鹅群里的丑小鸭,才特别显眼? 事实到底如何,大概也只有曾经的肖统看得最清楚,现在的话,可能还要加个范旭阳。 不过,不管事实到底怎样,孙韶已经深刻认识到,想要将低调进行到底,就必须远离这几个发光体,实在万不得已,也必须从头到尾乔装打扮一番。 比如说今天,既是孙韶的开学日,又是范旭阳离开H市的日子。不管是朋友情谊还是对范旭阳即将走上他曾经走过的路的关怀,孙韶都觉得自己应该来送机。 范旭阳的飞机班点,其实众人根本没往外泄一点风声,但总归是难保证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有那么几个歌迷知道了,特地在这里蹲守着,到时难免引起骚动,尤其是,他们现在徒有一定的名声,却不属于任何集团和公司,连个保安保全都没有,一旦骚动,范旭阳走不了,孙韶估计也得耽搁在这里。 所以,孙韶和范旭阳都是稍作掩饰才来的。 现在送走了范旭阳,孙韶早就松了一口气,只要回去将自己收拾好的行李揣上,去学校也就成了,哪里还敢带着五感的几人到处招摇。 阿船几人纷纷失笑,也是这段时间,通过范旭阳和孙韶自己的各种行为,他们才算知道了孙韶的一点儿志向,这孩子,真不知道说他傻还是透彻,每每那么好的机会摆在了眼前,最后都被他的淡然给磨成了平静的水。 “那行吧,哥也不矫情,有事你吱一声。”阿船拍拍孙韶的肩,而后又道:“对了,你说给我们乐队弄的歌……” 孙韶愣了一下,随后明白,不由在心里点头,然后悄然地又看了看其他几人的神情。 和阿船一样露出微赧而又发亮的眼神的,还有赵卓,这两人大概做了决定,要一路跟着范旭阳走了,不想被丢下,只能自己往前奔跑,范旭阳在艰难地前行的同时,他们大概也准备好好磨一磨自己的技艺了,顺便让五感更名副其实一点,而不是成为范旭阳的附庸。 许晔的表情倒是很淡,霉孩子则一脸茫然。孙韶的心思微微转了一下,便对阿船点头,“嗯,我先回学校,安顿好了,就把歌再修一修拿给你,一起练熟了,倒可以请梁城帮着弄点噱头然后开唱。” 阿船看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孙韶就已经摸着了自己的心思,一笑之后则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他挠着脑袋看孙韶:“小勺哎!你可真是哥肚子里的蛔虫。” 赵卓当即一脸嫌弃,“你就不能用点文雅的词,知音什么的不是很好嘛!” 孙韶看着两人又拌起了嘴的样子,不由扶额,对几人摆了摆手便潇洒地先行一步了。 他回到家,拎起自己收拾好的包裹,留了张纸条给上班去了的孙母便出门了,走到楼下,一路走出小区大门,顺着老城区的马路往前面的公交站走时,后面突然一辆车对他鸣笛。 孙韶回头一看便笑了,他停下来,等车开到自己近前才凑上前去:“不是说不用送了嘛,怎么还是来了?” 易辉打开后面的门让孙韶将东西扔到后座,看着他蹿到副驾驶座上之后,才说道:“本来就不忙,送你去学校,也省得你倒车。” 孙韶当初就是因为不想离开这座城市,不想离孙母太远,高考填志愿时,几个志愿都是填得本市的,最后录取孙韶的是H市的一所不错的学校,但是刚巧孙韶他们这一届,新城区郊外的新校区投入使用。 因此,孙韶每次想从家往学校跑个来回,都要倒几班公交,前后要花去一个半小时。 孙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以眼睛斜着他:“难道不是为了以后拦截我做准备?” 易辉无奈地笑,手摸着下巴看他:“你要这么想也成,干脆,你打张课表给我,让我直接占据你所有的课余时间好了。” 两人自确定关系再到互相撸了一发后,最近,两人相互之间的依赖和亲密度呈直线攀升的状态,若不是都还有点理智,知道不好太过分,孙母的情况要顾忌,社会和孙韶的社交圈也要顾忌,两人真是恨不得能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才好,现在的两人,可是看对方各种顺眼合心意,虽然还没夸张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但也差不多有这个境界了。 所以,当易辉半真半假地提出这项要求时,孙韶一点也没觉出过分的意思,反倒托着下巴认真考虑起其中的可行性了。 说起来,大学的生活对现在的孙韶来说,倒并非必要的,管理学的东西,对他来说,连音乐一半的魅力都没有。 但孙韶知道现在的自己,没权没势没靠山的,这专业也不是自己想转就能转的,再者,音乐里能学的东西,他早已尽了自己的全力去学了,再学一次,也不可能让他实力倍增。倒是管理上的一些东西,确实有利于开发他其他方面的能力。 起码,他虽然已经对自己未来稍有规划,但他依旧想在毕业之后,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稳定产业做最后的退路和依靠,这些东西就必须要学起来,因为这些在一定程度上是能帮助他更快进入状况的。 只是……孙韶换了只手继续撑着自己的下巴,为什么他有一种刚上大学的蛋疼感? 易辉开着车,一瞥眼,看到孙韶那“明媚忧伤”的德性,开口调侃他:“你是在伤春悲秋呢?还是在不舍自由自在的暑假时光?” 孙韶没精打采地睨了易辉一眼,张嘴道:“都不是,我其实是在冥思苦想我的三个室友叫什么名字来着,你说我一进门都叫不出他们谁是谁可怎么是好。” 易辉配合地哈哈大笑,说他这笑话虽冷,倒也颇有易趣。 孙韶不由更加蛋疼——尼玛,这不是笑话啊! 孙韶想,在别人看来,他只是和他的室友分离一个暑假,而孙韶自己却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八年没见他大一时的室友了。 当年,孙韶被公司安排转了专业后,说是为了保有明星的一点儿神秘感什么的,单独在校外给他租了间单身小公寓,自那之后,他就再没住过学校宿舍。 又因为当年大一的时候常常要打工,顺道回家蹭饭看母亲学吉他什么的,几乎和自己那三个室友都没有什么深入交集。转了专业后,几人几乎就再没有什么往来了。 现在,时隔八年,他连他们是圆是扁都记不起来了,名字也就模模糊糊有个印象,根本对不上号了。 “还真是为这苦恼?”易辉看孙韶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由纳罕,“到底怎么了?” 孙韶苦苦地牵了牵嘴角,看着他,含糊地道:“……我去年一整年光顾着兼职学吉他了,宿舍都不怎么待,和室友吧……都不是很热络,现在一个暑假过后,我又是上报纸又是参加比赛退赛,现在又弄了个夜夜晚归的兼职……” 易辉眨眨眼,若有所悟——这是觉得回宿舍会被人排挤?亦或者,不太习惯集体生活? 易辉转念一想,自己从小就呆孤儿院,学厨的时候住的是大通铺一样的宿舍,那都是人贴人肉贴肉的,洗澡的堂子,一排淋浴过去,连个遮挡的东西都没有。 现在孙韶住的是大学宿舍,就条件好一点,也免不了要光着膀子穿着小裤衩在里面走来走去的。 想到这,易辉心里一阵膈应,这娃儿,他自己也才和对方坦诚相见了一次,结果现在就送到这满是青春壮硕的肉体中供其他人欣赏,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不痛快。当下,易辉就暗暗做了个决定。 他将孙韶送到学校后,提溜着他那小小一袋衣物跟在孙韶身后,说是要参观一番孙韶的宿舍,结果一进门,看到的场景就让他皱死了眉头。 里面一坨白肉正光溜溜的从浴室里钻出来,一出来就和孙韶和易辉打了个照面,当下捂着下面又蹿回浴室,嚷嚷道:“诶诶,我说孙韶,你带人进门都不出声儿啊?爷都给你俩看光了。那啥,我冲澡没拿衣服,你帮我从柜子里抽件裤衩儿。” 孙韶听着里面咋咋呼呼的声音,捂着脑袋想半天,只凭刚刚那一面,根本不记得对方是哪个,更别说知道对方的柜子在哪。 孙韶瞟了宿舍一眼,看到除了一张床铺下面东西散乱,其他几张都很整洁,显然人都还没来,他走到那张床铺下,打开柜子抽出一条大裤衩儿挂到浴室的门把手上敲敲门道:“给你挂外面了,自己拿哈。” 他话音刚落,对方就伸出手嗖地一下抽走了裤衩儿。 易辉和孙韶相视一眼,易辉眼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孙韶则摸摸鼻子,想着一会儿等那室友出来了该怎么称呼。 易辉站在柜子前给孙韶叠东西,孙韶站一旁给他一件一件递衣服,浴室里的白肉套上裤衩跑了出来,说他是白肉,真一点不亏他的,那一身小五花肉长得可真匀称,大概一米七不到的身高,看着,大概有两百多斤的样子,不过倒长得挺匀称,全身下下都是肉。 小白肉看着两人盯着他看,不由一屏息,吸了吸垂垂的肚子,不好意思地挠着脸颊,“那啥,我暑假又长了二十斤,我妈也说我该减肥来着。诶,别看了,这帅哥我没见过啊,孙韶,是你朋友啊?” 孙韶点头,含糊地给两人介绍,“嗯,我朋友,易辉。这是我室友。” 小白肉一点异常都没觉出来,很热情地伸出手和易辉握了握,道:“对对,我是孙韶室友,我叫时荣,你叫我胖子也行,反正我这身板儿你也看到了。兄弟看着比我们都大啊,我叫一声哥吧。” 易辉含笑点头,不动声色地又看了看对方光溜溜的上身,略有些急躁,这事儿得赶紧办。 收拾完了孙韶这边的东西后,易辉带着孙韶和胖子一起出门,开车带两人去自己的一家店里吃了顿大餐,吃得胖子满嘴流油一个劲地叫好。当下,这小白肉便毫无心理障碍地辉哥辉哥叫上了。 易辉走得时候,很是含蓄地交代胖子照着点孙韶,胖子眼珠一转,就想着是不是因为孙韶暑假参加了那个红遍全国的中国男声比赛,后来又退赛又上报纸什么的,弄得很风火,他家也是在H市,所以这事多少也关注了一段时间。 曾经一度,他也想着蹭蹭他这室友的名气,出去吹个牛啥的,可是最终因为两人住了一年,话都没深谈几句,没抹开面子。 后来,临近开学,报纸上见天儿这个明星那个八卦的,除了网上一些特别关注的人,也没什么人在提起这事儿,他便也慢慢没在意了。 直到今天开学,乍一看孙韶又是在那种尴尬的境况里,这才一直没顾上这茬,现在想想,对他们这些平凡人来说,不管怎样,孙韶在他们院里,以后应该也算是个小红人了。 这辉哥大概是担心自己这小朋友在学校里受点什么骚扰,或者被人缠着弄这弄那儿,更或者有人眼红他给他下绊子,说帮忙,自己也没什么本事儿,但听辉哥意思,也不过是要自己留意孙韶,有事儿通知他就行,这简单。 于是小白肉便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说包在他身上。 孙韶在一边看得很无语,小白肉那眼珠一转,孙韶就多少猜到他的心思,时荣猜得也算是虽不中亦不远了,只能说一半一半地对上了。 孙韶抽着嘴角斜睨易辉——你还找人监视我啊?怕我爬墙啊? 易辉抿唇,眼中满含温柔的笑意——不是怕你爬墙,是怕别人来撬我墙角。 孙韶眨眨眼,扭过脸去。 到晚上,宿舍四人都躺床上了,胖子一边和其他两人念叨晚饭的种种美味,一边夸着孙韶这朋友真是特别靠谱和仗义。 也因为有这胖子一直插科打诨,孙韶也算是间接地将名字和这两室友对上了号,蒙混过关,同时,胖子的喋喋不休也让这两室友一直没时间单独对上孙韶,问这问那的。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孙韶便接到易辉电话:“小勺,你们能申请校外住宿吗?” 第三十七章 这是瞌睡送枕头还是太腹黑? 开学第二天的一大早,易辉给孙韶出了个大难题,或者说囧题更合适点。 孙韶捏着手机坐在床上,掐了一把自己的腮帮子,疼得抽气,才打着哈欠道:“行了,哥,我已经不迷糊了,你再说一下你刚刚那问题。我好像听岔了。” 易辉:“……” 孙韶:“喂喂喂,大厨,你还在吗?” 易辉在电话那头无奈地笑出声,“算了,再等几天,我周末接你吃饭。” 孙韶精神立马抖擞,笑得见眉不见眼,“你给我做啊?” 易辉嗯了一声,两人又悄悄腻歪了一会儿,直到和孙韶睡连床的胖子哼哧哼哧看着要醒了,孙韶才小小声地告诉易辉,自己室友要醒了,中午再联系。 早上这一茬,算是让孙韶给抛到了脑后,他带着几分新鲜感,但同时又要装的很随意地和三个“陌生”室友相处着,胖子是因为吃人嘴短,所以也不论三七二十一,对孙韶倒确实殷勤照顾得跟照顾新同学似的,连去食堂吃个早饭,都一连声地给孙韶介绍着食堂里的各种菜色哪个味道不错,哪个是坑爹的品味。 另两人看着胖子这狗腿的样子,不由倒尽胃口,趁着吃早饭的空隙,逮住了胖子,围在角落里,一通胖揍,孙韶端着饭盆子在旁边给胖子摇旗呐喊,只可惜,我军虽然看着一个顶两,但是无奈白肉都白长了,分分钟被敌军两个弱瘦的兵士给秒灭。 事后,孙韶端着一大盆被胖子交口称赞的鲜肉包子走近,三人眼睛一亮,挺尸在一旁只顾着抽搐的胖子也立即满血复活,经此一闹,四人倒真正撤掉了点隔阂感,亲近起来。 吃早饭的空档里,另两个室友钱涛和郭宇也趁机满足了自己的八卦欲望,把孙韶暑假里参赛那点儿小事给挖了个透透的。 孙韶好脾气地将能说得拿出来都说给几个人听了,至于退赛的原因,想了半天,觉得自己再说自己不想走这条路一类的,总是要被人追着问为啥,这么好的机会呢,索性就给自己编了个强权家长反对自己参加这种比赛完事儿。 三人对这理由倒是信得妥妥的,没有丝毫怀疑的意思,胖子还举着啃了一半的包子问,是不是你爸?我爸也不喜欢我参加这种比赛,他说这和卖肉无疑。 孙韶当即和另两人以复杂的神色扫了一下胖子全身上下的小白肉,惨不忍睹地挪开视线,白肉哥,你上去,可不就是卖肉吗。 就着鲜肉大包子听着八卦,三人听着这八卦,一想,这个暑假H市一个小小的红人儿就做自己对面,给自己说着各种料儿呢。这早餐就吃得格外有滋味儿。 一通乱侃后,除了一门心思就惦着吃的胖子,稍显精明的钱涛和郭宇倒是慢慢觉出点味儿来——这孙韶怎么感觉一个暑假像换了个人一样? 不说这说话讲究方式方法了,单说这闲闲坐在这里陪他们乱侃的行为,就绝不可能出现在暑假之前的孙韶身上,那时候的孙韶,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给劈成三个,一个上课,一个兼职,一个去学什么鬼吉他。 孙韶笑眯眯地看着互相对视,正以眼神交流的钱涛和郭宇,也不说话,只等他们三人把包子解决好一起去上课。 几人到教室的时候,孙韶的出现又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全班的男女同学纷纷以异样的眼光看他,男的那意思好理解,好奇里带着点探究——听说这小子参加中国男声比赛了,都进前十二了,居然退赛,到底是傻逼还是有自知之明啊? 女的则复杂很多,又是振奋——暑假里,孙韶好歹上过报和电视,还并着范旭阳,风风火火地在网络上小火了一把;又是扼腕——你说怎么就退赛了呢?后来看报纸,听人讲他们班这孙韶还是挺有点小才华的,范旭阳唱得最后那首歌就是他给修缮的。 最后,则都带着点各自的小心思——听说他跟范旭阳是朋友来着,不知道以后红了,能不能弄点签名照或者专辑什么的。 孙韶一边挂着温和的笑一边在教室里寻找角落的位置,整个过程落落大方,像是完全不在意这些人的视线,实则只有孙韶自己心里一阵叫苦,他上辈子一比赛完就转了专业。 他被安排的那个班,基本就是为像他这样的学生特设的班级,除了寥寥几个为了以后出国来加急培训的科班出身的学生,其他都是各个公司签下的人。 各自都知道对方的情况,大家都是牟着劲地互相较劲,基本没机会遇到这个状况,好不容易,孙韶从教室后门处找到一个位置,走过去才刚坐下,前后排的人就齐刷刷地扭头看他,眼中蠢蠢欲动,像是想搭话。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胖子挺着他那小肚子带着钱涛和郭宇越过人群走到孙韶身边,商量着和孙韶周围的几个同学换了位置,围着孙韶坐下。 坐下后,钱涛便拿一根笔敲着桌子吆喝道:“来来来,想听八卦地看过来嘿,咱儿三兄弟今天索性一次性大放送,孙韶身上的第一手消息啊,来来来,想听的竖起耳朵了。” 钱涛才吆喝了一遍,前面一带着时尚大框眼镜的姑娘不乐意了,“孙韶就坐这儿呢,为啥听你说?” 钱涛一咧嘴,郭宇和胖子也跟着嘿嘿直乐,“我说王静,你知道啥叫低调不?咱孙韶多低调一人啊?你看他那么会唱歌,还能修缮曲谱,保不齐还会写歌,在暑假之前你知道吗?” 王静一窒,不说话。 钱涛接着道:“你让孙韶坐这儿给你们吹他暑假的威武事迹,多不合适啊,咱这可是第一手资料哈,比真金都真,不带添油加醋的,你想不想听?” 王静干脆地一点头,“那好,你们说。” 钱涛一乐,扯着嗓门便说开了,从孙韶参加比赛被选中说起,到孙韶被家里的“封建大家长”扼杀,勒令退赛;再到孙韶和范旭阳成了朋友,帮着改了谱子,谁知道好事者拿这做文章,本来只是为了黑范旭阳,但孙韶被拖下水,就不得不帮着声明一下,谁知,那些记者真是“火眼金睛”一下发现咱们班孙韶是如此的“天赋异禀”,就也做了回文章,炒了个热点,多赚积分报纸钱。 孙韶在一旁听着,不禁埋着头捂着脑袋,只觉得脑仁一阵阵地发疼,但却并没有阻止钱涛的各种“添油加醋”版“孙韶娱乐圈暑假游记”第一回的说书现场。 早上吃饭那会儿,他就看出来了,宿舍的三个人中,钱涛脑子是最灵活的,同时也是最喜欢出风头吸引小姑娘眼光的。 虽然他说得这种种,离他的原版早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有些事,争即是不争,高调其实反而是种变相低调。 好奇心这种事,你越是吊着,人越是跟着。你要一股脑地全倒出来,还翻来覆去地炒出花儿来,反倒没什么人上心了。 反正他早饭时说给他们三人儿听的,基本也就是报纸上报道的那些事,只是可能由本人说来,少了鲜花和油醋,比较淡,钱涛就是再添油加醋,也比不上暑假那会儿报纸上吵吵得最热时的版本。 钱涛这一说,就讲到了打上课铃,中途其实已经有不少男女对这事儿淡了好奇心,听来听去,不过换汤不换药,还有一些则对钱涛和孙韶这种哗众取宠般的行为嗤之以鼻,早就扭了头转过去背英语了,再有的,就是实在八卦无聊的,从头给听到了尾,听到打铃了,还显得有些意犹未尽——得,这群人,完全当自己来听书的来了。 一上午四节课,每个课间,都有些同学校不同专业和年级班级的人趁着休息的时间摸到孙韶的班级。 起先是众人围着孙韶宿舍的四人,孙韶埋着头,堵着耳朵,假装自己不存在,钱涛一个劲地滔滔不绝,显然,他很享受这种被人关注的感觉,郭宇和胖子就时不时被钱涛拉着强迫点头同意他所说的。 慢慢的,众人关注的中心由四人变成了三人,孙韶一个人从一群人里爬了出来,找了另一个角落里窝着去了。 随后一个星期,学校里小范围地掀起了一股“孙韶热”,而孙韶却一直在这个“热”的外围,钱涛倒是完全享受了一把众人瞩目的滋味儿。 但这股“热”也随着钱涛翻来覆去同一套故事颠三倒四地讲而慢慢散去,随后,随着大一新生的到来,一堆儿新一届校花校草级男女神的涌现,也将各种校内BBS上的一些关于孙韶的种种八卦贴给压了下去。 孙韶孙韶的,不过是参加了一次比赛,和那个什么范旭阳的沾点儿边吗,人家也没真红,又不再唱歌,也不做歌星,最重要的,长得很一般啊。哪有这些男神女神养眼啊。 如此一来,孙韶倒真的重新回归于一种平静中,除了偶然在校园里,会遇到一些不认识的姑娘汉子,对自己投以灼热或者好奇的目光外,其他,倒慢慢都步入了轨道。 虽然各种专业课依旧让他不好过,从他充满兴趣的音乐殿堂里抽出心神来学这些,确实够头疼,但是,胜在孙韶知道对现在的自己来说,孰轻孰重。即使不喜欢,但是却没有太多任性的权利。 唯一让孙韶苦恼不堪的,只剩下写歌这一项了。 他一早在家的时候就已经将要给五感唱的歌写好了,本也只剩些后期的修改和最后的润色工作了,这些本该在四五天内就能完成的,但孙韶发现,在宿舍这样的环境里,想要一个完全独立能让他做这些的地方简直是奢望。 就这样,本定于下周一就能拿给五感然后练习,再重归夜场的第一天就要开唱的歌,让孙韶恼到了本周五的晚上还没有解决。 易辉来接他的时候,他正抓着自己的鸡窝头,一副抓狂的样子。 易辉看他那副颓丧得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的样子,不由频频皱眉,他走过去,用手指拨了拨孙韶的头发,稍稍理顺点之后,才捏着孙韶的脸凑到近前观察:“怎么了?眼睛都敖红了,你一夜没睡啊?” 孙韶蔫蔫地将脑袋贴在易辉的肚子上,鼻子里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往日里经常泡在厨房里沾染上的饭菜香,倒是有点像油漆的味道,但孙韶也没心力想这些了,只有气无力地道:“我想回家住了……” 易辉听了,眼睛忽而一亮,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伸手揉着对方的软毛,“怎么了?” 孙韶默默地蹭了蹭,挪开脑袋,摇摇头,一边说着自己的苦恼,一边收拾起东西,准备和易辉出去吃晚饭,收到一半,易辉却突然插手,将他本欲放到架子上的稿纸全部拿了下来,捏在手里,然后拎过孙韶的包,拉着孙韶往外走:“走,带你去个地方。” 孙韶诧异地跟着易辉旁边,两人走到门前,便松了手,一前一后地往外走。到学校大门的时候,孙韶突然原地停了下来,易辉莫名地回头去看他,“怎么不走了?” 孙韶比他更莫名:“不是在这里等你开车来吗?” 易辉忽而神秘地笑了笑,对孙韶招手,去的地方走几步路就到了,没开车来。 孙韶心里一动,四外看了看,他们学校是新区,选址是个鸟都没几只的郊区,周围只有校门左边一条便宜实惠的美食街,易辉不会一周时间就在那里盘了店吧? 这可不符合易辉的风格,他做的店,都是一场洋气到大众无法接受的水准的。 正在孙韶胡思乱想地猜测时,易辉已经领着他朝右边拐了,三两下,易辉带着孙韶进了学校右手边斜对面的一处新型社区。 越往里走孙韶越惊讶,几次三番孙韶想开口问什么,都被易辉的笑给拦下,直到走到顶里面的一栋小高层,两人乘着电梯直上顶楼停在一间复式小公寓前,易辉才揭开谜底般地笑着说道:“你愿意的话,可以住这儿,离你学校也很近。” 孙韶眨眨眼看易辉,像是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 易辉摸了摸鼻子,拉着孙韶进门。 一进门,孙韶就知道这地方买得有多急,屋子可能是二手的,里面的家具才刚刚被新主人给搬出去,墙面地板很多地方都还没有完善,家具什么就更不要想了。 公寓其实还挺宽敞,尤其又是复式的,上面还有一层,但现在这个场面,是简直惨不忍睹,处处都有着前主人留下的痕迹和斑点不说,墙角处还堆着一堆装潢材料,但屋子里只有一个高脚架,上面挂着一件很眼熟的夹克,不过现在已经沾染上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孙韶眼珠子扫了一圈,回头看易辉:“你什么时候买下的?” “送你去学校那天回来就买了。”易辉温温地笑着说,“那天一回家,我就找梁城帮忙了,刚好有个你们学校的老师准备换市中心的大套间,这个房子要出售,我就接下来了,当天就托了点关系,将事情办好了,本来第二天就想告诉你的,但是我先到这里看了一下,前主人留下的痕迹太重了,住着也不舒服,所以就准备重新弄一下。” 孙韶听了,眼珠子又转了转,指着墙边的装潢材料,“这么大屋子,你准备自己装啊?” 易辉摇头又点头,“也就是没事的时候来弄一点,总要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是要住一辈子的。不过紧要的地方,我已经找人给我弄好了。” 孙韶:“哪里?” 易辉伸出大拇指一指,孙韶顺势一看,只见东北角里一处地方被围了起来,大概是为了和这里乱糟糟的环境做个隔绝,他支着下巴想了想,顿时笑了出来,“是厨房和客厅?” 易辉点头,“我明天再叫人,赶紧将一间房改成书房给你用,这样,你就不用在学校里熬了。” 孙韶心里一暖,眼底飘过一些明晰的笑意,他配合地捧着脸,笑意满满地看着易辉:“你这是在邀请我同居吗,大厨哥?” 易辉一怔,回神后看了孙一眼,似笑非笑地回问他:“你说呢?” 孙韶仰脸看了看天花板,“会有三餐定时投喂吗?” 易辉肯定地点头,“必须有。” “会有专职工作室给我写歌用吗?” “肯定有。” “会有天顶花园让我赏景吗?” “你想有就有。” “会有人暖床吗?” “你说呢?”邪笑。 “会有人陪着我找写作灵感吗?” “会。” “那会住多久?” “只要你愿意,会住一辈子。”肯定。 “成交。”干脆。 玩笑似得一问一答里,两人不断凑近,最后一个“成交”出口时,两人的唇瓣也连在了一起。 就在这空档地、混乱地、乱七八糟地小小一方公寓里,两个人面对面贴着的身影被头顶的白炽灯的光给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即使有风吹过时,墙上的身影也丝毫不曾摇晃,有种莫名的坚定。 当晚,在这个到处散乱着装潢材料,只有厨房和客厅华美精致异常的公寓里,孙韶吃上了滋味儿最足的一顿饭。 香甜的松子鲈鱼、糯糯的木桶炖牛腩、低温烹饪的温水白肉鸡以及香滑花蛤肉末温泉蒸蛋的出锅,让孙韶意识到家用厨房里的高档装潢和相配套的工具是提升生活品质的必要工具。这些食物的香气里,伴着两个人絮絮叨叨的喃语,驻留在了今夜的小公寓中,久久不散。 第三十八章 第二天适逢周六,易辉一早从学校接了孙韶,将他送回家好让他能有点安生的环境能创作什么的,自己则转过头准备去小公寓那里盯着进度,争取能在这个周末把给孙韶单独弄得小书房给装出来。 本来两人都已经说好,但是孙韶到了家门口,一掏钥匙打开门,看着面前这满满当当的空间,心心念念的却是那栋空空荡荡的高层小公寓。 于是半只脚都踏进了家门口的孙韶,又背着自己的小包,颠儿颠儿地跑了下来拦住了要走的易辉。 “怎么了?拉东西了?”易辉疑惑地看他。 孙韶摇摇脑袋,“我想跟你一块去监工。” 易辉惊讶地挑眉,略带些无奈地宠溺看着孙韶,“怎么想一茬是一茬呢?你不是说要在周一前将歌给定夺了吗?” 孙韶捏着爪子,仰着脸远目,“艺术家都这样,心思要难以捉摸,才能显得高深。” 易辉失笑,伸手拍了拍孙韶的脑袋,拎过他的包,“只要你不觉得耽误事儿就行,走吧,艺术家。正好这下小书房可以按照你的要求来装。” 于是两人来回穷折腾了一个早上,连早餐都没顾上吃好点,就尽在路上把时间给耽搁了,但是等到了小公寓的时候,两人倒丝毫不以为杵,反倒是兴致都很高,趁着装潢师傅还没到,两人就已经悄悄在电梯里拉上了手,一直牵着走进公寓里,肩靠着肩,对着小公寓开始信马星空地乱畅想。 这世道,真的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孙韶是个卡里揣着小几万块的穷学生,但易辉实打实算是个H市的小土豪,大豪宅,咱整不起,小公寓整个通亮绝对是没问题。 小书房在有易辉的金钱全方面护航下,孙韶的战略指导下,完成得异常快,只两天时间,吊顶墙面和地面全部规整得刚刚地,使用的都还是最新凝聚了科技和环保等各种乱七八糟人类思想精华的材料,基本搬进一些简单的家具书柜和书桌就能投入使用了。 完成的当天晚上,孙韶便进去泡了大半夜。 一直俯在案上低头刷刷地写个不停,易辉懒懒地躺在落地窗前的凉塌上,手里捧着本最新的美食资讯杂志,有一页没一页地乱翻着,时不时地就会很自然地抬头看看埋首在案间将脑袋挠成了鸡窝的孙韶,会心地露出一笑,又低头去看自己手里的杂志。 直到孙韶完成之后伸着懒腰时,易辉像眼睛一直长在孙韶身上一样,抬头便很适宜地出声:“好了?吃不吃夜宵?” 孙韶一边扭腰一边一个劲地点头啊点头,易辉笑着放下书,朝着这个小公寓里唯二装好的地方——厨房走去。 十五分钟后,易辉端着热腾腾的两碗面走了进来,孙韶偷眼一瞟,当即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面可真是熟悉的不得了——草头青丝面。 孙韶绕出来,走到落地窗前的凉塌上,盘腿坐在上面,等着易辉将面给自己摆到旁边的茶几上。 “你什么时候熬得高汤?晚上吃饭那会儿都没见到啊?”孙韶端起面,一边吹气一边说道。 “就是晚饭过后,这高汤熬到现在火候刚好,若是晚饭那会儿熬,反倒会过了。”易辉随口解释,也端起了餐盘上另一碗面,做到了孙韶旁边。 “怎么想到做这个面啊?”孙韶塞一口面进嘴里,好吃得直咂舌。 “就是突然想到了。”易辉顿了顿,才状若无所谓地说着。 孙韶咬着筷子眯眼看易辉,看得易辉顿时生出了局促感,他才慢悠悠地点头:“哦。” “你怎么会做这道面食的?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在H市长大的,这个面是老一辈的嘉誉人才会做的,因为这个草头这个地方的人都是汆烫了做点缀的,很少入菜,但是据我妈说,在她们嘉誉老家,这种草头遍地都有的,而且生命力很强,她们没得吃的时候,都会采来做菜或者熬粥。”就在易辉微微松了口气的时候,孙韶忽而又问。 易辉放下的碗筷,对孙韶苦笑了一下,伸手去拧孙韶的脸颊,“你可真敏锐,不亏是长了一双观察生活的眼睛的艺术家。” “这道面食是我看别人做的。”易辉撑着下巴,有些陷入回忆的意思,“是我初中的一个同学,他是嘉誉人。应该是他家里谁给他做过这道菜,不过,当时他自己也还只是个小豆丁,又是家里人宠着溺着的,怎么可能会做菜。一锅面都糊成一团了……也就他自己还自以为良好……” 孙韶心里微微酸了一下,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他不是滋味地开口:“他给你做的啊?” 易辉回神,看着孙韶的脸色,不由笑了一下,脸色的神情既黯然又怀念,“我倒是期望来着,可惜不是,他给别人做的,。” 孙韶窒了窒,困窘地挠脸颊,“后来呢……” “后来?什么后来?”易辉诧异。 孙韶低垂了眼睑,“那啥……你那意思不是喜欢过他来着吗?后来怎么了?” 易辉怔了怔,蓦然失笑,一把搂过了孙韶禁锢在自己的怀里,搂着慢慢晃悠,“想什么呢?那是过去很久很久的事了,现在想想,我也只是怀念他,毕竟,很多东西是他交给我的。” 孙韶抬眼看了看他,不吱声,易辉慢悠悠地开始叙述他的曾经,易辉在五岁以前,也是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的,家里有个比他大七岁的哥哥,他的出生,对他父母倒没有那么高的期待,大部分原因,倒是为了给他哥哥生个伴儿的。 所以,易辉一出生,他那哥哥就把他当成了个新奇的玩具,时不时地就要逗着他玩,有时候被玩哭了,他哥哥还会很无良地捧着脸在一边直戳他。 但就是这么欺负着逗弄着,易辉反而跟自己那一对忙得见天儿没影的父母不那么亲,只像哥哥的跟屁虫似的。 等到易辉会跑的时候,便就跟在这个哥哥身后,前前后后那里都要去,就是他去学校,易辉不能明着跟,也都是要悄悄躲在哥哥学校附近等他放学或者下课,两人隔着学校的大铁门泪眼汪汪地捏着爪子说上一会儿话的。 再后来,易辉五岁那年,一场莫名其妙的飞机失事,一下带走了给予他生命的两个亲人。 当时易辉很是懵懵懂懂,只捏着爪子跟在自己哥哥易煜身后进进出出,只看到一堆人进了他们的家搬走了一堆东西,又一堆人进来接着他们兄弟俩去了孤儿院。 本来尚算和睦的家庭,陡然间就变成了残骸,兄弟俩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沦落孤儿院的一天,当时易辉五岁,而易煜十二岁。 兄弟两人跌跌撞撞地在孤儿院里生存着,这个时候,易煜一直都是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站在易辉前面,孤儿院里的日子不好过,尤其是九十年代初期时的孤儿院,吃不饱穿不暖,时不时会被一些黑心的工作人员虐待真的是常有的事。 但是兄弟两人一直互相陪伴,易煜也在这样的环境里越磨越尖利,整个就是一土匪强盗的作风。对下,那些皮孩子鬼心眼的工作人员,都是眼尖嘴利,就是打起架来,也是黑心黑手的。对上,那些院长监察人员一类的,则摆足了低姿态,装乖做好,无所不能。 那个时候,几乎是易辉这辈子最黑暗又最快乐的日子,每天的愿望都很简单而纯真,能吃饱,能吃好,能和哥哥一直在一起,不用像和父母一样突然分开。而这些,易煜似乎都能满足他。 这一切,直到易辉十一岁那年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大转变,易煜成年,不得不离开孤儿院去自谋生路。 这在易辉有限的生命里,大概是一场最惨烈的分离,易辉当时哭得比死了爹妈还痛,挠着大铁门抱着他哥哥的大腿不让走,结果还是没能拦住这惨烈事实的发生。 易煜走了,走得最后一句是,等他落脚了,就来带易辉走,结果易辉一个人守着大铁门等了一年,一年的时间里,易辉已经从一个正常的小孩儿变成了又瘦又小的小黑孩儿,但都没有等到来接他的易煜。 不知道是认清还是绝望,易辉开始什么都靠自己。 野生的花儿虽然要顶风雨,日日暴晒雨淋的,但,抗住的就慢慢变得更具生命力。 而易辉,也终于在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下,强制性地完成了这个过程,变成了孤儿院里第二个易煜。 只除了,他不需要想易煜一样去守着自己背后的小豆丁。 易辉说,如果不是那碗草头青丝面,也许自己今天又是另一个样子了。 易辉说这话时,孙韶差点问,是不是和易煜一样? 但是,看着易辉满脸寂寥的神情,孙韶终究什么都没问出口,只转过身,回抱住易辉,易辉将脑袋埋在孙韶的脖颈间,蹭了蹭,继续往下说着这些往事。 易辉的这个同学是他同班里家境颇为不错的一个小男孩儿,易辉最初愿意跟这小孩儿玩,多少也是抱着占便宜的心思。 这小孩儿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是他倒挺乐意搭理易辉,经常和易辉混在一块儿,几乎,整个初中时代,易辉都是跟这小孩儿同进同出地玩在一起的。 那道草头青丝面,是在初三那年,小孩儿领着自己去他家,两人胡天胡地地乱侃,说道心上人时,对方突发奇想,说得这道菜。 他说,当年自己老爹就是用一道面食拐了他老娘的,就是现在,他老爹都经常要拿出来津津乐道地说个不停的。他老爹老娘那个时代,粮食是绝对精贵的,肉是绝对吃不上的,只能从有限的条件里去创造无限的可能,于是他老爹想起自己以前在乡下吃过的一道面,名字清雅,色味十全,香味也靠谱,最重要的是,一大碗下来,还特别管饱。 于是这小伙伴就自己鼓捣着,也想套用这一招,用一碗面,换一个心上人,只可惜,最后面糊了,小伙伴起先还自鸣得意,但一下筷子,就哭了。这玩意儿怎么能换到一个心上人啊。 于是易辉便出手救局了,小小的易辉这是第一次,这么像模像样地在这器具齐全的厨房里,颠着勺儿把着锅,做起了饭。 出锅后,小伙伴自己端着碗,冒充是自己做得菜,喜滋滋地出门了,据说他心上人就在隔壁,而易辉却留在厨房里善后,他一样一样地洗着自己和小伙伴摆弄过的厨具,浮躁的少年心,却变得莫名平静。 洗完后,易辉走出门,透过邻居家的窗口,他震惊地发现,端着碗吃面的是个比他们大四五岁的少年,而他的小伙伴正喜滋滋地撑着下巴在少年的对面看着他吃面。 “噗……”孙韶为易辉的描述而喷笑,“那你是从那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啊?” 易辉老实地摇头,“那时候太震惊了,根本没敢想太多,我趁他还没回来,就留了个小纸条先回去了,但是后来,我只要一跟他一起出去玩儿,就总想起这事儿,后来慢慢的,就发现,自己停在他身上的目光越来越不对了,再后来么……初中毕业,我进了技校学厨,他升入了重点高中,只有我跟在后面经常想看到他,他却离我越来越远了。” 孙韶听着,心里不禁又酸又疼,他扬起脑袋,凑到易辉的近前,亲了一口,“幸好,他离你远了。” 所以,现在我才有幸遇到你。 易辉像是突然有了读心术一眼,一下读懂了孙韶未尽的话语,他搂住孙韶的脑袋,按着后脑勺,深深地印上一吻,“所以,我也感谢他,给我开拓了一条路,也为我今天遇到你打下基础。” 孙韶颤了颤唇,似乎想说什么,易辉又压了上去,碾转研磨,然后低声呢喃道:“真庆幸,我在这个时间和地点爱上你。” 孙韶情动地闭上了眼,配合地张开唇,他在心里呢喃,我又何尝不是。 两人吻着吻着便有些情绪失控,但却谁都没有叫停,易辉的唇舌往下滑去,顺着孙韶的脖子便滑到了锁骨凹陷的那个点,他狠狠对着那个点一个吮吸,印下一个红痕之后,才一边扒拉着孙韶的衣服一边继续往下吻去。 孙韶起先还有些不好意思,闭着眼睛哼哧哼哧地加重了呼吸,忽而脑中就窜入了那天酒后乱性时的场景,陡然觉得,再过分的自己都做过了,今天要不好意思,不就矫情了吗?不就要被压得妥妥的了吗? 想通这茬,孙韶一下甩掉了不必要的思想包袱,腆着脸便翻身压在了易辉的身上,比他更热情地回啃起来。 气氛一下就由炽烈狂飙到了火烈,只需再一个小小的火星,这两人应该就能直接燃起来。 待到双方都在对方身上布满了口水印子后,易辉和孙韶已经互相将对方拔了个精光,两人就这么肉贴着肉,嘴对着嘴,下面的蘑菇头对着蘑菇头地蹭了起来,蹭着蹭着,孙韶的手便不安分地摸到了易辉的臀后。 易辉一个僵直,低头看了一眼坐在他身前的孙韶,孙韶讨好地对他讪笑。 易辉坚定地将孙韶的爪子给抓了回来,霸气地吐出一句话,“这个不行,可以有暖床,但是要按我的方式来,这是原则问题。” 孙韶当场傻愣住,而就在这一个空隙,大意失荆州的惨剧就在他身上发生了,易辉一个巧劲,翻身便把孙韶压在了凉榻上,抬起孙韶的两只腿,压向他的身前,露出下面藏着的某个器官。 孙韶一惊,易辉已经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罐润滑剂,还是没拆封的,恨得孙韶当场牙痒痒,“这不科学,你这是从哪偷渡进来的?” 易辉挑眉勾起嘴角一笑,“我买厨具的时候顺便买的,放在厨房的储物柜里,刚刚端面的时候,顺手就放在了裤子口袋里。” 尼玛,这也叫顺便?这也叫顺手? 只可惜,还没等孙韶抱怨完,他后面的阵地便陡然一凉,瑟缩了一下,一个指节便探了进来,孙韶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疼?”易辉顿住。 孙韶傻痴痴地出于本能摇头,并不疼,只是感觉很奇怪。 易辉放下心,坚定地将手指往里推,孙韶捂住嘴,不让自己在这种奇怪的感觉里发出怪声。 易辉看着他的样子,凑过去亲他的耳垂和脖颈,然后喊着喉结来回吮吸,试图让孙韶更为放松点。慢慢的,他的唇瓣又开始下移,停留在孙韶腰际人鱼线附近的位置,舔吮着他柔嫩的腹部。 一时间,孙韶只觉得自己的气血全部都顺着易辉的吻窜到了自己的下身去了,他本能地要伸爪子给自己撸一撸,却被易辉一个手快给按住了。 开玩笑,上一次的教训都还历历在目呢,撸顺了,万一这孩子又自己睡过去了呢? 孙韶挣了挣,没挣开,便不太乐意地开始瞎哼唧,易辉立即用唇舌安抚。 不一会儿,孙韶身后的手指已经增加到了三根,下面的小口在黏糊的润滑剂下慢慢地张开,身体早已诚实地向肉体产生的快感妥协,意识也已经迷糊到让他只记得哼哼哧哧地咬着自己的手背,以至于不让自己太丢脸了。 “应该差不多了吧?”易辉忽然发声,嗓音低哑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孙韶迷迷糊糊地抬眼看他,易辉忽然覆到孙韶身上,将孙韶整个搂起来,半坐着,腰下一个炽热的铁杵对准了他研磨了许久的,一个挺胯,火热的东西便进了更火热紧致的甬道。 孙韶闷闷地哼了一声,反手抱住易辉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意识清明了几分,他恨恨地瞅了一眼自己和对方呈现负距离连接的某处,暗暗恼自己不够争气,居然就软化在对方的各种攻势下了。 而不待孙韶想出个二五六,易辉看孙韶那清明的眼神还能瞎计较这些,便不由开始了动作。 孙韶一惊,搂住了易辉的脑袋便也开始在破涛汹涌的海洋里浮沉起来。 屋子里很亮堂,易辉和孙韶完全能将对方因为自己而产生的各种神态和身体反应,全部收纳在眼底,夜越沉,两人之间的烈火燃得便越炽烈,直到最后一起攀向顶峰时,月亮都已经悄悄地开始隐匿身形了。 “小勺,我爱你。”在最动情的刹那,易辉不能自已地在孙韶耳边呢喃。 “我也爱你。”孙韶也毫不犹豫地回应,真幸运,能在此刻相爱。 第三十九章 第二天易辉一早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低头一看,是孙韶趴在自己身上睡着呢。 凉榻其实睡一个人刚好,两个人就挤了,昨晚两人有点纵欲过度,尤其是孙韶,又是承受方又是第一次,还在这样小小一张凉榻上,可遭罪了,放纵完了,连洗澡水都没有,易辉只能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对着冷水给孙韶擦了擦身体。 然后带着他睡下,孙韶是被折腾得狠了,腰板儿一贴凉榻就酸软地乱嚎,易辉无奈,书房中也没备下垫子毯子一类的,便只能贡献自己的胸膛,给孙韶做人肉垫子,让孙韶趴在自己身上睡。 易辉抓过地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他又摸了摸孙韶埋在自己胸膛上的脑袋,看他还睡着,便自己轻手轻脚起来,然后将孙韶小心翼翼地重新摆弄好,捞起地上一件衣服,搭在孙韶肚皮以下的地方。 安顿好了孙韶后,易辉轻轻出房间,入目的又是一片散沙一般的乱糟糟的空间,他不禁托着下巴,开始思量,是不是尽早装个卧室出来。 他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心里有了定夺,屋顶墙壁和地板全部找人来快速做好,其他家具摆设和小动工的地方,后期有时间自己再慢慢完善,主要一夜交合,宛若春风一度之后,再看着屋子,没来由地觉得特别糟心。 这就跟你新婚夜洞房花烛了之后,第二天一早起床却发现,自己连个像样的床都没办法给老婆躺着一样,十足十地膈应人。 定了主意后,易辉便径自绕开让人糟心的种种,去了厨房给孙韶弄吃食去了。 他神清气爽地走进厨房,打开上面的柜子,拿出五六个玻璃罐子,每个罐子里都装着一种谷物,各种色彩明丽的谷物置于这样的罐子中,看着倒十分的喜人。 他一样捏了一小撮,混在一起,拿水细细冲刷了一遍,拿出豆浆机置于其中,榨起五谷浆汁来,还因为担心榨汁声音太大会影响到书房里睡着的人,既关了门,又在豆浆机的下方包裹了一块吸音的棉布。 弄好这些后,他转身拿了一些银耳泡上,然后又从冰箱里拿出了一堆水果和蔬菜,一样一样慢慢清洗干净,晌午的阳光透过厨房亮堂的玻璃窗照设进来,铺洒了一地。 暖色调的光正巧投射在水槽边洗菜的男人身上,他的半个身子都晕在光芒中,只留另一边的侧脸给走进厨房的人看。 孙韶在书房中醒来,一看自己都睡到了中午,早上的四节课基本就算是翘掉了,一边祈祷不要被逮到一边火急火燎地穿衣服。 本准备过来大声招呼就先一步回学校的,但一走进厨房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孙韶不由怔神,他傻愣愣地盯着易辉的侧脸,不吱声也不动,易辉的嘴角噙着笑,眉眼中的那种暖意和认真劲儿是孙韶从没有见过的。 他给自己做饭时这么快乐啊?孙韶抱着膀子一边想一边看得更出神。 易辉洗好蔬果一转身,看到杵在门边的孙韶,眨眨眼,才道:“豆浆机的声音吵醒你了?” 孙韶摇头,慢慢走到易辉身后,将脑袋埋在对方宽实的后背上,“不,是美色叫醒了我。” 易辉摇摇头,莞尔,任由孙韶黏在自己背后做跟屁虫,他将蔬果按照需要切成丁或者碎条,拌在一起,又用水煮开了银耳,将一堆食材根据口感搭配在一起,浇上自制的莎拉,然后倒了两杯五谷浆,端着两盆蔬果莎拉,半背半拖着身后孙韶回到小书房。 孙韶低头看了看自己盘子里的蔬果,皱眉,嫌弃的样子:“你给我吃草啊?” 易辉伸手捏他腮帮子,“怎么就是草了?都是时令蔬果,猕猴桃、葡萄、蜜柚还有这个蜜桃不都是你常喜欢啃的水果吗?” 孙韶闻言不由一笑,“那是我饭后吃的,吃饭的时候,还是要吃肉才行的。” 易辉摇头,将手里的叉子硬塞进孙韶手中,“这两天不行,油腻辛辣和各种肉食还是少吃,真想吃,我晚上给你蒸鱼,想想你昨晚使用过度的那个地方。” 孙韶一窒,脸上表情忽而就跟吞了苦瓜一样,“我去,是我使用过度,还是被迫使用过度啊?” 易辉凑过去亲了亲,哄小孩儿似的应和着他,“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这两天吃饭就过来,知道了没?” 孙韶气愤地一戳盘子里的猕猴桃,带起了几片紫甘蓝叶子,嫌恶地瞅了一眼后,塞进嘴里嚼吧嚼吧起来,这一嚼,嘴里立刻感受到一种酸甜可口的滋味儿,孙韶眼睛刷地一亮,挑眉,扭头,盯着易辉看:“这紫叶子一点不涩啊?莎拉味道也跟我吃过的那些都不一样。” 易辉笑笑,眼中逸出一种优越的自信,那意思——出自我手的,怎么会跟那些俗物一样。 孙韶看着想笑,吧唧一声印了个口水印子在易辉脸上。 易辉被他闹腾得没辙,只摇摇头,端起五谷浆放在孙韶手边,然后自己才吃了起来。 两人一边吃一边乱侃,说着说着说到孙韶昨晚写的那首歌上,易辉很门外汉地虚心请教:“我看人家弄音乐的,都是作曲一个人,作词一个人,到你就作词作曲都合你一人身上了,这应该怎么叫?” 孙韶笑眯眯地塞着莎拉说道:“这也没说一定要分开啊,我这儿。主要也是没找到人给我填词,反正我自己写得东西自己最了解,顺手就填了,要是有人专门弄文字的给我填,就更美了。” 易辉拿叉子指了指还躺在书桌上的文稿,“那这首你是给你们乐队唱的?” 孙韶点头,“你看啦?” 易辉:“就看懂了歌词,谱子没看懂。歌词看着倒不错,好像再自我冲能似的。” 孙韶笑着道:“可不就是给乐队里的几个打点鸡血的,他们现在自我产生了一种危机感,旭阳那比赛,快则一个月出结果,但是如果实力够猛,再有点运道贵人什么的,指不定就要往后拖到决赛了,这么一来,没有三个月出不来结果。” “阿船和赵卓看样子是一定要跟旭阳一路走的,可是,整个乐队里,将所有人按照各自的本事排排站,显然旭阳是要高出一大截的。” 易辉插口打断,“我怎么觉得我家小勺最好。” 孙韶似笑非笑地瞥他,凑上去啾了一下,“乖,有眼光。” 而后接着道:“我不算在里头的。乐队里,旭阳歌本来唱得就好,人又特别机灵,脑子也灵,现在经过比赛这么一磨砺,专人从旁这么一指导,他成长起来的速度会非常快的。但阿船他们却还在原地踏步。” “一个乐队,主唱一般都是灵魂人物,当然,也不排除个别乐器手会牛逼到直逼主唱地位,但是毕竟是少数情况。说透了,现在的五感,对任何人来说,其实都是只要签下范旭阳,就等于签下了五感。甚至,更利益化一点,直接给范旭阳换一组高超的乐器手,一首歌出来的效果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的加成。” 易辉了然地点头,“难怪呢,梁城这两天一直跟我说,阿船将你们的假期往后拖了又拖,这几人现在是在闭关修炼呢是吧?” 说话间,两人的莎拉已经吃完,孙韶咬着叉子道:“应该是,我也有段时间没联系他们了,也就上周,阿船给我发了个短信,说假期接着往后再延半个月。” “不过,肖统不是说要将整个乐队都签下来吗?”易辉一边将叉子从孙韶嘴里拔出,一边将五谷浆递给他,示意他喝下去。 孙韶凑到鼻尖闻了闻味道,谷物的香甜味儿顿时让他笑得见眉不见眼,一仰脖子,一口气就豪迈地喝干了,“这才是肖统聪明的地方啊,第一,所有人都知道范旭阳的价值,但是愿意为范旭阳一个人,就签下现在看来远远不如他们公司那些专业乐器手的其他乐队成员的经纪人可没几个。第二,乐队的包装,和单个乐手并不是一回事,虽然主唱是灵魂,但是有了灵魂,没有承载者没有肉体,和单个的歌手有什么区别?” “真正的乐队,是每个成员即使不开口,你往那一站,别人也能看出你是干什么的,没了你,虽然不像失了灵魂那么恐怖,但是乐队也绝对玩不转。就像一个人别打瘸了或者弄残了一样,不再完整。阿船他们恰恰都拥有这样的潜质,目前倒只有肖统看出来了,所以肖统最后才会成为金牌经纪人啊。”孙韶美滋滋地对易辉分析卖弄着自己的见识。 “我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在他们真正签约前,给他们累积足够的资本和价值了,打打鸡血,也打打名气,毕竟,一味地翻唱和唱原创,对歌迷来说可能差不多,只要好听就行,但是在内行人眼中,那就是天差地别,差得多了去了。” 能靠几首原创歌曲再积累一些死忠粉丝和支持者,顺便开发各自的特色,就更好了。孙韶在心里筹划,他之所以想这么多,倒也不全是为了范旭阳,人多少都是讲感情的动物,大家前后也处了这么长时间了,而自己最终的选择,大概也会叫这些人失望。 索性,就尽自己所能,在能帮得上的时候,为这群还傻头傻脑抱着梦想要去那个圈子里闯荡的人尽一把力了。 易辉看他跟个拔出了大萝卜希望得到夸奖的兔子似的,不由失笑,凑到他嘴边,暧昧地将他嘴角周围一圈五谷浆留下的痕迹给舔去。 在孙韶涨红了脸,耳朵尖都差点冒烟的前一刻,易辉轻轻将唇瓣覆盖到孙韶的唇上,顺着他微微张开的缝,将舌头探了进去。 两人坐在凉榻上,吻着吻着,就又有点失控,而,终于,在情况完全失控前,两人分开了唇舌,也收回了都已经摸到了对方裤裆里去的爪子。 孙韶挠着脸颊,咳咳两声,“那啥,我下午还有课,不能春宵一度就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易辉眼中含笑,一边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一边点头。 于是两人肩擦着肩,腿贴着腿,既亲近,又不敢太过互相撩火地说了会话,孙韶便收拾了东西先去了学校。 晚上放学的时候,孙韶给胖子打了招呼说自己今晚外宿,便离开了学校,先将阿船约出来,将手里的歌塞给了他。 阿船一拿到谱子,刷拉拉地翻开看了两眼,便两眼放光了,当下,他胸有成竹气势高昂地拍着胸脯对孙韶道:“小勺儿,你看着吧,咱几个这段位可今非昔比了,这么好的歌给我们,绝对不白瞎。” 孙韶笑眯眯地道,“好歌称不上,处女作倒是真的。大家唱着有感觉不对的,我们接着改,总归要唱出一首属于五感自己的歌。” 阿船被孙韶几句话说得心里又动容又热血,其实一连快一周的加急训练,阿船早先的热血已经被磨掉了一些,想想现状再加之自己进步的那一点点水平,其实心里并不如他表现的这么自信。 但孙韶的这两句话,却让他知道,孙韶是付了真心在为五感的,这年头,第一炮响不响,那重要性早就不言而喻了。 只要孙韶愿意,他完全可以将处女作品给范旭阳,尤其上一轮孙韶修缮的那首歌的热度还没散去。可是,孙韶还是把歌拿给他们了,而且这歌的质量,显然不若孙韶自己轻描淡写的那样,一看就知道,是耗费了很多心力的。 范旭阳不在,他好歹算个代队长,怎么也不能比孙韶差。 当下,阿船便捧着谱子泪眼汪汪地跟孙韶呱啦起各种热血的话语,孙韶听到两眼直冒金星,两人才散了。 阿船拿着谱子先回去带其他乐手熟悉熟悉,熟悉透了之后再找孙韶来排练,到时有不合适地就再说。 孙韶和阿船作别后,一刻不停,就摸到了小公寓门前,这边还没掏易辉留给他的钥匙开门呢,里头,易辉便已经打开了门。 两人迎面都是一愣,然后互相瞅着发笑。 易辉手里拎着一堆垃圾准备去扔,孙韶手里还掐着钥匙,易辉将垃圾先堆在门前,让孙韶进屋。 一进屋,照例便是一顿按时投喂,待两人吃饱喝足后,易辉说要送孙韶回学校,孙韶却一个劲地摇脑袋,易辉眼中带着调侃地笑:“今晚还睡小书房?” 孙韶横他一眼,指了指一地的装修工具,“帮你干这个。” 易辉心中动了动,看孙韶。 孙韶笑眯眯地回视他,两人对视了半天,易辉摸了摸鼻子点头。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孙韶就恨不得自己能进二次元学个什么影分身术再回来,每天几乎一睁眼,他就要像个陀螺一样转不停。 白天上课,傍晚去跟五感乐队的众人排练新歌,顺便修改,晚上则回小公寓里接受投喂,同时和易辉一人举着一个滚轴刷墙。 课,孙韶是觉得自己必须上。 歌,他既要参与排练也需要主刀修改,也不能缺席。 小公寓的装潢进度,其实,主力还是在易辉,和易辉土豪地甩钱请来的一些人,但孙韶偏偏固执地要每晚都跟着易辉一起做点事情。 那感觉,易辉也曾调侃,就跟小夫妻在装潢爱居似的。 当时,孙韶一边被易辉这比如呛得直咳嗽,一边又忍不住在心里发癔症,然后傻笑,笑完后,再为自己脑抽似的行为自我谴责。 他就这么一边复杂一边忙碌地度过了整整一个星期。 待到小公寓终于装出个轮廓来,吊顶地板墙壁,甚至复式上面的二楼也隔出了大概格局时,五感的假期也终于到底,阿船也实在不敢顶着梁城要吃了他们的眼神再提延长假期的事情了。 晚上,孙韶出了校门,便坐上了校外的黑色自由客,一上车,就被后座的一堆东西给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多东西?刚买的?”孙韶打量了两眼,居然都是一些被褥床单什么的,他思绪不禁飘到小公寓里昨天被搬进去的一张超大SIZE的床,咳了咳。 易辉瞥他,大概知道他家这娃又在脑补什么,便也不戳穿,点头:“刚从商场出来,先送你去店里,你不是和阿船他们几个约好了,要在开唱前最好能再唱几遍,找点感觉吗?送完,我再回来送东西,晚饭自己解决。” 孙韶瞬间不停地点头,最后一句话对他来说,无疑是解禁的同名词,这一周的时间,易辉看他看得都很紧,就是给他投喂点肉食,也都是按照他自己定制的严格标准在做,基本都是鱼虾白水肉一类的,一点不够劲。 于是,一到“乱”,孙韶先蹿的地儿便是厨房,往日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搭配菜色,在今天的他看来,再也不是奇葩而是可爱了,可是当他捧着最新的一份,据说是易辉最近才改良的最新的迎合了健康的国际理念,融合了各种先进的技术指标的“菜单”时,脸上直现两条宽面条泪——忘了这里是大厨哥的大本营了! 最终,孙韶还是只能咬牙切齿地指着其中为数不多看起来含肉量高的,做出来比较带劲儿,味道比较足的几道菜让后厨的兄弟给做了。 后厨的大厨一边高声应了一边奇怪,老板这知音今天可真稀奇,脸上怎么那么一表情?又恨又痛又笑又无奈的……诶,年轻人的心思,还真是不好猜。 这边,厨房里做着孙韶点的菜,那边,孙韶走到休息室和五感的众人又轮了几遍歌,各自正觉感觉不错的时候,门框便忽然出现了一个驾着大墨镜的风情美女。 “这是谁的歌?我怎么没听过?”风情美女揭下眼镜儿,看众人。 原来是罗美玲,自她走后,这前后消失快要有两个月时间了。 “罗姐今天怎么有空来?没被压着学这学那的集训啊?”众人好奇地看她。 一提这茬,风气美女立即垮了脸,不停摆手,“别提了,今天放风,肖统说过来,我死皮赖脸磨着才出来的。” 众人哄笑,直到罗美玲这是在演丑小鸭变天鹅的戏码呢,前面的苦难要忍住,气得罗美玲当场一个“屁”字扔出去,“姑奶奶我一直就是白天鹅,会不会说话呢?” 众人笑闹了一阵,话题又转到五感新练的曲子上,罗美玲现在也是受了两个月培训的人了,一些时讯消息和元素她多少是领会得到的,五感众人刚刚那新歌几乎一奏响,她就知道这歌是好歌,很多元素非常具有前瞻性,又非常适合五感这只乐队的风格,只是,这好歌,她居然没听过。 五感众人相视一笑,神神秘秘的都不开口,罗美玲狐疑地咬着墨镜的镜腿儿,忽而,睁大了一双桃花眼,“不会吧……” 阿船笑道:“罗姐小看我们了不是,不然肖统为什么今天一定要来酒吧,难道还真以为我们放假结束回来首次登台,要给我们捧场啊?” 罗美玲眨眨眼,“这歌谁写的?” 众人看向孙韶,孙韶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笑了一下,对罗美玲点头。 罗美玲啧啧不停,正要接着说什么时,梁城摸着他的小秃头跑进来,“哎哟,我说几位祖宗,咱说好,今晚唱一个半时段的,提前一小时的啊,我广告噱头都做得老大了,吸引老多人了,这眼看着时间都要八点了,你们怎么还在这儿不准备登台呢?” 众人一惊,叙旧忘了时间了,当即拎着乐器往前面跑,孙韶抱着自己的吉他走过罗美玲时,发现她眼中含着一些奇异的情绪正看着他,他匆匆对她点头,跟在五感的其他人身后上台去了。 舞台一暗,五感的众人各就各位已经站在了台上,今天对五感的众人来说,多少有点别样的意味,所以,众人都很难得地重视并准备了相应的演出服。 服装很符合今天曲目的风格,也比较贴近时下的审美,但是在孙韶眼中,则还是拥有很大改进空间,只可惜,这演出服的事情是今天到了这才知道阿船他们弄了这一身,连参与选款的机会他都没捞着,所以,也只能将就。 舞池中,梁城显然已经跟调光师打过招呼,很给力地将往日的彩灯,特地换成一束集中光,从舞台下打过一圈后,集中在五感的几人身上。 孙韶抽搐着嘴角——梁城这噱头打得不会是五感小型演唱会吧,看看这灯光配合的,哪里还是酒吧的格调。 孙韶想什么,梁城显然猜不到,舞池里的一些歌迷和一些被梁城噱头吸引来的人显然也猜不到,但,谁还猜这个呢? 只听下面一阵喧闹的欢呼声,阿船的鼓锤便打响,咔,咔,咔。 咚—— 紧接着吉他、贝斯、电子琴一阵疯狂地彪奏,只这一出,下面的人便狂呼起来。 这是第一次,欢呼声不是送给歌本身,也不是送给主唱者,而是送给乐手。就如孙韶自己所言,这是一首写给五感众人的歌,所以每个人都能在歌者唱出声前,先一步展现自己的实力。 五感众人眼中带着惊喜的笑,终于从另一个角度——台下人的欢呼声里听懂了这首歌。 就在所有的乐器交合地演奏到最绚烂的时候,孙韶便嘶吼地哑着嗓子开唱: “我曾迷惑前路迷雾万丈 我曾迷茫 会否流星一刹 我知道的不是每个故事 都会有结局 我明白的不是每个梦想 都能够实现 可是汗水会让土层染上颜色 但是时间会给世间带来公平 我倔强哪怕会失望 我天真哪怕会受伤 我渴望的我期望的 是站在这里 侵占你所有的目光 我希望的我想要的 是无处不在 掌控你所有的悲欢……” “诶,这歌没听过啊?”舞台下的众人一边听一边交换着自己的疑惑。 吧台前坐着的肖统眼底划过惊艳,端在手里的杯子倾斜了都不知道,还是阿金看不过眼,戳了戳他,才让他回神。 “帅哥,你居然也有看演出看呆了的一天啊?”阿金逗趣地道。 肖统掩饰性地笑了一下,端起酒抿了一口,“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听阿船说过,好像是叫《王座》。” 肖统微微失神,然后再次将目光转到台上。 “……就算别人笑话 嘲笑我的梦话 可是你不说话 看我成为神话 我渴望的 是最终能够俯瞰世间 我期望的 是最后能够笑望来路 我希望的 是我们能够并肩而行 我想要的 是传说能够流转时间 等我走上王座 你还在身边吗 等我加冕为王 你还在陪我吗?” 歌声结束,下面静默了大概三秒,忽而有人高声喊道:“我们永远陪着你,五感!” 随后,声浪一波强过一波,最后变成了“陪着你到永远,五感!”这样的口号。 又是一个第一次,众人一直欢呼着五感,而不是单独的一个名字。 王座啊?肖统在台下将歌曲造成的连环反应全部收纳在眼底,他轻敲着手指,心想,够有野心,不过,有野心的人才是他最喜欢的。 第四十章 “呼……”阿船单手握着鼓锤,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拿了一瓶矿泉水从头上浇了下去,加了一个小时,整整三个小时,除了中段偶尔休息外,他的双手几乎就没停过。 累!但是心里却胀满了激昂的音符,仿佛台下观众的欢呼和狂飙的乐曲还没停下呢。 他看了看赵卓,赵卓正抱着自己的贝斯,娃娃脸上满是笑容,都笑得只见牙不见眼了。连向来情绪不怎么明显的许晔也禁不住抿着唇,眼底透着浓浓的笑意。 接而他的视线转向了重新回归乐队,今晚算是第一次登台的小霉孩子,他的神情显然还没有从表演中缓过劲来,呆头呆脑的露着傻笑。 最后阿船与孙韶笑眯眯的眼睛对上,孙韶正喝着水呢,看到阿船看过来,便好玩地举着矿泉水瓶子对四人一个示意——干杯。 五个人视线在这个时刻不约而同地在半空中交汇,随后,众人爆出一声声快意的大笑声。 “爽!今晚真是我这么多年来最爽快的一晚了。”阿船喝了口水,抹干脸上的水珠,畅快地道。 赵卓和许晔三人附和地点头,孙韶在一旁一边看着几人,一边压着瓶口继续喝水,眸子底处也是笑意满满,嗯,看来鸡血效果不错。 五人凑在休息室里,一边畅快地傻笑,一边缓着劲儿,今天这场时常拉长了不说,他们自己也被群众煽动着更卖力了点,孙韶差点唱得倒嗓了。 过了一会儿,罗美玲推门进来,她手里还托着一个托盘,里面摆满了酒水,她看着五感的众人,豪迈地笑道:“姐儿今儿算见识到,什么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来,请你们喝酒了。” 五感的几人纷纷笑着上前去端酒,顺便说点谦逊的话,待罗美玲端着托盘走到孙韶面前时,孙韶为难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矿泉水,他现在这情况,喝水才是最好的。 一旁的阿船和许晔也留意到了这茬,正要开口,罗美玲自己就收了托盘,将托盘上最后一杯端到自己手上笑嘻嘻地对孙韶道:“这杯是我的,小勺今天虽然最辛苦,可惜,罗姐现在还穷着呢,下次请吧。” 孙韶怔了一下,失笑,举起自己的矿泉水瓶子跟罗美玲的酒杯碰了一下,“那我选择继续留着,等罗姐成天后了,加点利息,酒水换大餐吧。” 罗美玲顿时失笑,嘴角咧得越来越大,“行,冲着小勺儿你这句话,不用等,姐明天请你吃饭也使得啊。” 众人哄笑,在一旁攀住孙韶的肩膀,调侃地看罗美玲,“罗姐,你可不能偏心啊,听者有份啊,要请吃饭,一定得把我们带上,不然……我们可怀疑你别有用心了啊,咱小勺可嫩着呢,您难不成是准备老牛吃嫩草啊?” 罗美玲怒,一脚踹过去,“滚你妈蛋。” “哈哈……” 众人挤在休息室里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前面唱紧接着五感众人登台的两个杀马特风格的年轻人走进来,看一屋子笑笑闹闹,像开宴会似的,当场脸色便沉了下来。 罗美玲因为正对着门,第一个看到这两人的表情,不由咳了咳。 五感的几人顺势看过去,两个年轻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几人自然也看到,心里莫名的同时,整个房间的气氛就随之窒了窒。 阿船很快回神,对门口的两人打招呼,同时给众人介绍,这是在他们休假这段时间新崛起的一对新人组合,最近很红火。 众人忽而觉得自己懂了,纷纷笑着对那两个年轻人点头,这两个人虽然可以把自己往成熟了装扮,但是在场的就算不是人精,也多少有点眼力,基本能看出来,两个人绝对不超过二十,很有可能是刚刚出来唱场的。 至于阿船说得很红火……嗯,确实值得玩味。 这段时间因为开学季,同时炎热的夏季过去,各个夜场相对暑假那会儿,会进入一个平复期,除了固定喜欢泡夜吧的人,和一些时不时要到这种场合谈生意或者联络感情的生意人外,真正来疯玩的年轻人其实并不多。 所以,一般情况下,这个时期,各个地下乐队和小有名气的歌手都会选择休息一段时间,同时,也给新人挪出出头机会。 而阿船说,这两个年轻人的组合这段时间很红火……那不是有人刻意捧着,就是后面另有意思了,不过总得来说,潜台词是不要和这两个年轻人撞上。 想想也能领悟这两人脸色那么难看的原因,不管这两人今天以前是怎么了红火法,今天五感的状态和台下观众的反应,绝对都是狠狠抽了这两人一耳光子。 尤其在五感唱完所有的时段退场后,台下群聚的观众还足足对着空空的舞台喊了好一会儿五感的名称,退场的时候,五感的众人可都亲眼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一早等在了台边做准备了,结果愣是让台下的观众和歌迷这么一喊,硬生生僵持了好一会儿才上台。 满则溢的道理,众人不敢说理解得有多透彻,但是适度低调收气,好事偷着乐的处事方式众人还是很能领悟的,当下,众人也不在休息室里乱侃了,借着时间不早的借口,刷拉拉一下散个精光。 孙韶和众人一起齐刷刷地绕到后门,一走出来,孙韶眼角的余光便瞥到巷口外面那辆黑色自由客,当下,他便对众人摆手,先颠着步子跑了。 众人一边吹着夜风,一边眯着眼看孙韶上了巷口的那辆看着十分眼熟的车,然后一溜烟地消失。 “车好眼熟……”小霉孩王墨支着下巴呢喃,那眼神,总算清明了,从今天的震撼里走出来了,他只嘀咕一句,后又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今晚的演出上去了,“我不过缺席两个月啊,五感就变这么红了啊!旭阳哥说会签约到经纪公司是真的啊?” 众人被他一打岔,也忘了那辆眼熟的车,揽住王墨的细脖子,“敢情你先前一直把这事儿当玩笑呢。” …… 回程的自由客内,孙韶正坐在副驾驶上喝着糯糯的银耳百合汤,易辉认真地望着前面的路况,最后实在忍不住,望着他:“傻乐些什么呢?喝汤就好好喝,一边喝一边傻笑容易呛到。” 孙韶横易辉一眼,收拾收拾心情,才将今晚的战果一一说给易辉听,易辉听了半拉就懂了,这孩子是傻乐自己的预想效果不但达到了,眼看着还有超额的意思,所以正在心里自鸣得意呢。 易辉无奈地扫了他一眼,“你一点好没捞着,还尽任着阿船他们挑难度高的歌,三个小时差点唱倒嗓,你有什么好乐的,赶紧喝汤润嗓子。” 一盆冷水泼下来,孙韶顿时蔫了吧唧,他一边不满地斜睨易辉,一边恨恨地舀着汤喝,正好喝到家,一盅汤见底,他微微打了饱嗝,上楼时抱着微微凸起的小肚子不想走路,易辉一牵他就闹,“不行不行,再走肚子该破了。” 易辉知道这厮是故意打击报复,但眼看着都折腾大半宿,孙韶明早还要早起去上课,也是真舍不得他在瞎折腾,便很识趣地蹲下身子让孙韶自己爬上来。 孙韶乐颠颠地爬上去,易辉背着他站起来,慢悠悠地穿过地下停车场往电梯里走,孙韶在他背上,只感受到一种难言的宽厚和安全的味道。他将脑袋埋在易辉的左边,跟他说话:“背人的手法很熟啊,你背过多少人啊?” 易辉勾着嘴角笑,“长这么大,就背过你一个。” 孙韶好奇,“头一次技术就这么到位,一点不颠簸啊。” “你以为坐拖拉机呢,平地背个人,你还想感受一下颠簸的滋味儿?”易辉好笑地调侃。 孙韶慢悠悠地呼出一口气,“那不是,我也从没被人背过吗?” “你爸妈没背过你?” “我爸啊……”孙韶眯着眼,“太远啦,我都不记得了。我妈那身板儿你也看到了,她一个人养我就很不容易了,我怎么舍得因为躲懒,就让她背我这么个沉小子走路呢。” 易辉顿了一下,心里涌起一阵心疼和酸软的感觉,他紧了紧手,将背后的人背得更稳健,“所以你舍得奴役我啊?” “你跟我妈不一样的么……”孙韶赧然,怎么不一样也不往下说,听了一会儿后,他出声问易辉,“有人背过你不?” 易辉脚下步子停了一下,然后又慢慢恢复了平缓,“嗯,我哥小时候常背我,后来,他走了,就再没有人背过我了。不过,我比你上算,我还记得有人背过我。” 孙韶听着易辉的口气,鼻子莫名一酸,张嘴便安慰道,“没事儿,以后我也背你啊。” “就你这小身板?”易辉失笑。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没听过每个小白鸡都是潜力股吗?”孙韶当下不乐意了,在易辉背上便扭上了,“我跟你说,你可别后悔,等我练成了肌肉男,你可就没优势了。” 易辉连声说是,只求背上的祖宗能安稳点,背个小兔子跟背个战斗的小火鸡可是两把事。 两人吵吵闹闹进了电梯,一路上,孙韶不停地论证着各种他能背易辉的可能性,易辉被他吵得耳膜都发疼,背着他一进家门,就给放下,压在门板上,用吻堵住了对方喋喋不休的嘴巴。 孙韶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便回搂着易辉反啃回去,咱可不是吃亏的主啊。 两人亲着啃着的,便就一路扒着衣服滚到了摆上了大床铺好了床单被套的房间里,双双跌进凉被中。 易辉自己躺在下面,让孙韶覆在自己身上,掐着他的腰,啃着他的腹部和腰际线,啃得孙韶动情地紧紧搂住易辉的脑袋,整个背都绷成了一个弧度优美的弓,想逃离,又舍不得这些快感,最后只能沉沦。 易辉一手向下握住孙韶的要害,拇指抵着前头的小孔,上下揉捏,嘴唇又重新移了上来,噙住他胸前的红点,用牙齿轻轻啮咬,孙韶被逗得满脸汗水,脑袋直摇,便要寻求自我解决之道。 却被易辉带着,将他的手挪到自己身下的重型武器上,嘴凑到孙韶耳畔,“乖,给揉揉。” 易辉的低哑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宛若压在骆驼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孙韶脑中轰得一声,手已经覆到了一块炙热的铁杵上,他下意识地上下揉捏着。 易辉被孙韶潮红着脸,半迷糊半清明的神情给深深勾引,他倒抽一口气,再缓缓呼出,也不再磨蹭,掏了润滑的东西就往孙韶后臀摸去,粗粝的指节就着润滑剂滑进肠道深处。孙韶不舒服地扭了一下腰。 易辉被逗得闷哼一声,手下动作加快,待得孙韶一个不注意,便将对方拉起半坐在自己身前,一个挺身,进入了炙热的甬道。 “唔……”孙韶不能自已地向后绷紧了身体,易辉拉住他的手,将他带向自己,下身却毫不留情地进攻起来。 孙韶觉得自己忽然就成了一叶小舟,上上下下,紧随着外力摇摆,等到眼前白光闪过时,他只听到易辉的一声重重的低喘在自己耳畔响起,很远,又很近。像响在耳边的渺远的叹息。 “我等有一天,你来背我。到时候,我们两个糟老头就这样,你背我一程,我背你一程,慢慢地从公园走回家。”易辉哑着声音,像是还没从情爱中恢复似的说道。 孙韶眯眼,忍不住随着他的这个畅想去脑补那个画面,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到时候都老成一把骨头了,背来背去,都折了腰,我看,我们大概就一辈子都走不到家门口了,躺那哎哎直叫唤吧。” “……”易辉无语半晌才幽幽地道:“那也好,就一起躺那吧,手牵着手,等人来搜救咱俩。” “……嗯。” 两人身体交叠着身体,胡天侃地地畅想着各种或温馨或诡异的未来,睡神便慢慢侵袭了进来,当两人头挨着头,肩并着肩睡熟过去时,窗外的月光才敢腆着脸往里面偷看。 月娘西去,金乌重现。 第二天一早,孙韶因为记挂着要上课的事情,难得的比易辉醒得早,他轻手轻脚地从易辉的臂弯里钻出来,静悄悄地走进浴室梳洗,捯饬完了自己,出来看易辉搂住了他的枕头睡得还是很沉。 他支着下巴,点了点,眼珠一转,跑进了厨房,看看时间,熬粥实在来不及,他的时间也不允许,便拿了锅子,翻箱倒柜地找面条。 找到了后,又打开冰箱门,想找点配菜,结果门一开,就傻了眼——这么大的冰箱居然能塞这么满……他是当自己养猪的吗? 他上下扫了两遍,很多菜都是上了盘子摆上桌他才认识,这会儿安分地呆在冰箱里,他和它们,还真是相见不相识,最后,孙韶从里面摸了两个鸡蛋,抓了几根小葱,拉着个脸就关上了门——这是在歧视厨艺白痴吗?那么多菜,他居然有那么多不知道该怎么烧…… 他甩甩脑袋,在厨房里忙活起来,叮里咚咙忙活了快半个小时,才弄成了两碗成品,如果忽视散了黄的鸡蛋,和夹着生却腻呼在一起的面条,以及上面长短大小很不一致的葱条(花?),其实,应该也算完美。 孙韶点头,在心里对自己肯定地说道。 端详半天,他实在还是不忍心拿这东西去荼毒自己的男人,万一毒死了,以后可没这么好的男人陪自己一辈子了。 于是,思前想后一番斗争后,他偷偷从厨房门前探出头,想趁易辉还没醒溜到楼下买点早餐,结果这头才一探出来,就看到易辉正支着下巴坐在客厅里,像是一早等着他了。 他唬了一跳,缩回脑袋。 易辉伸手敲敲桌子,“快点哈,等着投喂呢。” 孙韶回头扫了扫流理台上的两碗面,又往外看了看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显然眼中藏着期待的易辉,最终,眼一闭,心一横,将两碗面给倒了。 易辉听到哗啦啦的声音,一个箭步冲进厨房。 “怎么倒了?”易辉脸上神色失望到极点。 孙韶快速地收拾了厨房,重新拿出食材,让易辉站在自己一米外的地方,“你说,我做。刚刚那个,我可舍不得拿你做试验品。” 易辉一怔,蓦而,重新笑了起来,他抱胸站到一旁,看着孙韶动作。 而后,孙韶也顾不上什么时间不时间,迟到不迟到了,端着锅子,拿着面便运转了起来,厨房里便时不时地传来各种和谐的声响,一会儿是碗碰了,一会儿是蛋壳没拿捏好敲得太碎了,一会儿又是切小葱的钝钝的笨拙的刀切声。 这其中,只有一个声音,一直含笑,且温润如初: “够了,够了,两人份的面,不用太多水。” “好,面条顺着锅沿往下滑,够了,两个人分量这么多就够了……现在,放鸡蛋,鸡蛋从锅沿便往下打,别和面混在一起,不然要散黄……嗯,盖上盖子……” 最后,客厅的饭桌上摆着两碗鸡蛋面,白嫩嫩的鸡蛋软软地摊在面条上,孙韶心中一股油然而起的成就感:“行了,我以后能做饭投喂你了。” 易辉心头一暖,看着孙韶的侧脸,便露出了一个笑,轻轻点头,“是,这个水平忒好,绝对饿不死我。” “……” 一早折腾大半天,等孙韶终于成功将易辉给投喂饱,带着满腹的成就感往学校赶时,他的手机便响了。 他接通电话:“喂……” “小勺儿,有空不,履行承诺请你吃饭啊。”电话那头居然是罗美玲。 “真吃饭啊?”孙韶惊讶。 “怎么,罗姐就那么像喜欢开空头支票的人啊?”罗美玲乐了。 孙韶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什么时候?” “现在啊?” “现在?你吃早饭呢?”孙韶诧异地迸出声。 “嘿,姐有事想请你帮忙啊,这不,赶早不赶晚嘛……” 孙韶抽了抽嘴角,悲愤地仰脸四十五度望天。这是注定要他翘课的节奏啊! 第四十一章 孙韶挂了电话,遥望了一眼学校的大门,毅然决然地扭头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给胖子发信息,继续让他帮自己兜着。 胖子发了个傻大呆的羊驼头像过来,后面跟了一串字,主旨除了例行关怀一下孙韶,大意是很委婉地转达了自己很惦念易辉请他吃得那顿饭。 孙韶好笑地摇头,快速地回信给他,说明天会带他去吃好吃的,这边刚发出去,那边就很快捷地回复了个欢呼的表情给他。 孙韶收了手机往回走,准备到小区门口的公交站做公交去罗美玲约定的地方。 刚走到大门,恰好看到易辉开着车出来,黑色自由客对他鸣笛,孙韶捂着耳朵皱眉看驾驶座上的男人,走过去。 易辉摇下窗子,“拉东西了?” “不是。”孙韶一边说,一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罗姐约我,说有事请我帮忙。” 易辉等他系好安全带后,才重新驱动车子,“罗美玲?” 孙韶点头,“是啊,她在电话里不肯说,支支吾吾的,我想是不是有什么难事,能帮就帮呗。” 易辉:“你跟她什么时候关系也这么铁?” 孙韶支着下巴傻乐了一下,“哥,你吃醋啊?” 易辉抽了抽嘴角,睨他一眼,“约在哪?” 孙韶报了个地址,才笑眯眯地解释道:“不是很熟啊,但她跟五感关系一直不错,现在她不是签了寰宇吗?指不定以后就是个天后呢。我这不是抓紧时间,在她红之前抱个大腿嘛。” 易辉莞尔,腾出一只手掐了一把孙韶的腮帮子,“你就知道她能成天后啊?其实是看人家长得美艳可人,不忍心拒绝吧?” 孙韶无语地瞥他,心说,我就是知道啊,可我能到处瞎嚷嚷我知道这些吗? “没事,哥,你得对自己有自信,就是再美艳可人,也绝比不上你秀色可餐!”孙韶笃定地道,顺势做了很猥琐的神情往易辉下三路扫去。 易辉被他看得起白毛,挪了挪,斜睨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这我是信的,秀色可餐不敢当,但是‘喂’饱你的两张口,我自认还是能胜任的。” 孙韶被易辉话中的深意给臊红了脸,但依旧不甘示弱地道:“我也可以‘喂’你的啊,我今早做得不是挺好,下次让你尝尝‘晚饭’。” 易辉闲哒哒地瞥了孙韶裤裆一样,“不,我觉得,你还是只要享受‘吃’的乐趣就好。” 孙韶:“……” 孙韶默默地做迎面悲悯状,哀悼着两人的节操,他俩这模式转换的,已经从腻腻歪歪的阶段,到了比谁更下流更流氓更无节操地互相坦诚阶段了吗? 想是这么想,但是孙韶嘴上还是甩了更没有节操的话回易辉。 两人便你来我往地,对垒交流了一路黄色思想,下车的时候,易辉抓住还要反驳自己的孙韶,压在位子上狠狠啃了一顿,才让他下去。 待车子发动,远尘而去的刹那,易辉隔着窗子扔下:“晚上床上见真章。” 孙韶:“……” “小勺!这边。”忽然孙韶左后方传来罗美玲的声音。 他转头,看罗美玲正站在一家咖啡店门前,一边对他招手,一边从包里掏钱付车费,显然也是打车刚到的。 孙韶走过去,乍一看,总觉得今天的罗美玲很不一样,仔细打量一番,发现罗美玲居然难得没有花浓妆,也没有穿色度很饱和的衣服,大卷发被绑成了一个调高的马尾,头发蓬松地搭在肩膀上,上面一件喇叭袖针织套衫,下面配着洗得发白的直筒牛仔裤,整个人,除了一双眼睛还是熠熠发亮的,其他地方,跟晚上她给人的感觉几乎天差地别。 她看孙韶打量自己,也没不高兴,反倒落落大方地给他看,还转了个圈,“怎么,换个打扮你就不认识啦?” 孙韶摸了摸鼻子,嘿嘿地笑着摇头,“不是,感觉罗姐这么一看,简直是十八少女,我不敢认了。” 罗美玲嘻嘻一笑,接受这个赞美,她推开咖啡店的门,带着孙韶走进去,这个时间点,咖啡店显然才刚刚营业,里面基本没人,吧台后面只有一个长发披肩气质颇好的老板娘和三个穿着制服的店员,对方对罗美玲很熟的样子,看她进来,只笑着颔首招呼,然后问道:“老规矩?” “老规矩。”罗美玲笑着答。 老板娘看到罗美玲身后的孙韶,眨了眨眼,“你朋友呢?” 罗美玲回头看孙韶,“你想喝什么?” 孙韶一直罗美玲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两个姿色气度上各有千秋的女子,默契十足地一来一回地对话,现在看两人将视线移到自己身上后,他才抿唇笑着摇头,“跟罗姐一样好了。” 罗美玲怔了一下,站在吧台后面的老板娘也惊讶地挑了眉,忽而嘴角漾出了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苦咖终于有人能分享了……” 罗美玲苦笑着朝吧台里面的老板娘摇手,“别磕碜我行吗?你看看人家那嫩的,这口嫩糙我怎么咬得下去,我去老位子,苦咖之外弄点甜点吧。” 老板娘不置一词,只一味笑着点头。 孙韶被两人的言语弄得一头雾水,跟着罗美玲走到一处临街靠窗的位置,然后上前一步帮罗美玲把椅子拉开,罗美玲惊讶地眨眨眼,然后落座。 孙韶微微一笑,准备绕到罗美玲对面去坐的时候,罗美玲拦住他,“你坐我旁边吧。” 孙韶惊愕。 罗美玲失笑,“放心,罗姐不会吃了你,你坐这里,坐这里才看得清楚点。坐对面扭着脖子,脖子酸不说,视线也不好。” 孙韶一愣,看清楚点?看什么? 他正迷糊着,罗美玲已经就势拿开自己身旁的座椅,拉着孙韶坐下了。 坐下后,孙韶顺着罗美玲所说的视角看出去,沿街是一排商铺,现在因为时间还早,又不是休息日,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多,孙韶第一眼看过去,还真不知道罗美玲想要他看什么,但稍稍一侧脸,看到罗美玲看得出神的样子,便又转过头去再次认真看了一遍。 这一轮,孙韶确实看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一个大概全店只有这个角度才能看到的地方,临近街尾拐弯处有一家花店,店面不算小,应该也是刚刚开始营业,店里有人穿着布艺围裙正在往外面搬花架和鲜花。 孙韶之所以这么确定罗美玲看得就是这家花店,是因为,站在门口指挥人搬东西,顺便摆上花架的鲜花弄点造型的那个女人,远远看着,就觉得很熟悉,很像一个人。 孙韶再次扭头看了罗美玲一眼,顿悟,很像罗美玲。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走出来,正好背对着他们,和很像罗美玲的那个女人面对面站着,长什么样,孙韶看不到,但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大概对那个女人说了什么,女人温婉而快乐地笑开,男人还很温缓地给她理了理头发。 罗美玲盯着街尾看了很久,直到咖啡店老板娘亲自端着咖啡走过来,她才回神,歉意地对孙韶笑了笑,孙韶摇头示意无碍,然后转到对面去坐下了,她想让自己看的都看了,接下来,他要做的就只剩下倾听了。 他抬手将老板娘托盘里的咖啡接过来,一杯摆到罗美玲面前,一杯摆到自己面前。 老板娘对孙韶笑笑,便端着托盘走开,罗美玲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啜了一口,看着孙韶问:“抽烟不?” 孙韶挑眉,摇摇头,指了指后面的老板娘,示意自己不介意,但是人家老板可不一定。 罗美玲笑,“她习惯了,有时候,她还做我共犯呢。趁现在没顾客,不然人多了,她就要赶我走了。” 罗美玲说着,从包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用唇瓣叼住,点燃了,深吸了一口,然后对着玻璃窗缓缓吐出长烟。 “是不是好奇我请你帮什么忙啊?”罗美玲在云雾里似真似幻地开口。 孙韶不动声色,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差点苦到心里,他放下杯子,安静地等着。 “喏,刚刚的花店看到了没?”罗美玲用夹着烟的细细的指头指了指街尾处的花店 孙韶点头。 “那是我姐。”罗美玲道,“那男人是我现在的姐夫,以前的男人。” 孙韶诧异地眨眨眼——这是要开始琼瑶奶奶我爱你,你爱我,你不爱我,你又爱我姐,姐妹争一夫,小三与原配的各种凌乱的节奏了吗? 罗美玲像是猜到孙韶脑补的剧情,被烟呛了一口,笑得直咳嗽,“对,就是那么蛋疼的剧情。” “不过呢,剧情说蛋疼也简单,说简单也复杂,其实就是好女人和坏女人的最大快人心的结局。他本来就是我姐心仪的对象,跟我姐是大学同学,大学里和朋友组队玩乐团的,我姐带他来我家玩的时候,估计两人正是暧昧的时期,就差一张纸没捅破了。” “当时我正读高中,一看到他,就不可自拔地疯狂地迷恋上了他,然后不顾我姐我家人及各方的意见,死皮赖脸,死缠烂打,要死要活地就追着他跑了。”罗美玲一边笑一边道,眼里漫着的其实都是苦涩的泪。 孙韶静静听着,一边听,一边为罗美玲的叙述角度和词汇涌起一股淡淡的蛋疼感。 剥离罗美玲叙事情感的问题,这个故事倒没有那么复杂,罗美玲姐爱那个男的,那个男的怎么想的,现在已经不好考证了,但是按照罗美玲叙述的是,罗美玲和这男的倒确确实实上演了一场要死要活轰轰烈烈的爱情。 为了他,罗美玲高中读完,大学没考上,也不去复读,径自揣了自己的身份证就一门心思跟定了这个男的了。 也是因为这个男的,罗美玲也慢慢走上了音乐的路,甚至成了他们乐团的编外人员,时不时会上台上两首歌的那种,唱着唱着,罗美玲就爱上了这种感觉,也许比爱这男人更甚。 所以,当男人因为毕业要放弃乐团回家接受家里的安排时,罗美玲受不了,和男人大吵了一架跑了,结果男人在找罗美玲的途中,跟一帮游手好闲的路边小鬼干了一架,被打得脑震荡住院了。 于是男人家里人知道了,一直找罗美玲下落的她的家人也知道了,双方齐聚医院,又是一通我指责你没管教好儿子,诱拐人家女儿,你指责我不会教养女儿,弄得人家儿子现在成这副德行。 双方互相攀扯指责的功夫里,罗美玲的出现一下让事情爆发到了巅峰,罗美玲被自家父母以命要挟,弄回家锁了起来。 她姐姐则代表她每天去医院给男人家二老赔礼道歉,顺便照顾自己和自己妹妹的心爱的男人。 于此同时,罗美玲则在家和自己的家人做斗争,终于以好好复习再考一年,考上好大学做交换,换到父母儿女关系重新和谐,她也终于能出去见自己心里的男人。 只是,这时男人已经出院,按照家人的安排,走马上任去了熟人的公司做了部门小干部,历经人事后,变得越发成熟,也离罗美玲曾经爱慕的那个为音乐痴狂的男人越远了起来。 两个人,一人已经走上了社会,在社会的磨砺下,变得平庸但越发贴近世人对好男人的看法,一个还在学校里苦苦煎熬,一边受着复读的苦,一边想尽办法偷偷出去,就为了能维系住当初充满两人快乐与回忆的乐团。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大,差异也慢慢显现,最重要的是,男人家里已经开始张罗着给男人找个贤妻良母式的女人,处两年好结婚生子让他们抱上孙子了,而罗美玲才刚刚经历了乐团最终因为凝聚力不够解散,同时也迎来自己的第二次高考,瘦得几乎脱了形。 这时,她的姐姐终于重新走进了男人的眼帘,一切突然就好像水到渠成了一样,他们之间甚至一句分手都还没有说,他跟自己的姐姐就已经走到了一起,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在我大三那年,他跟我姐手牵着手到家里来谈婚事,我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透过门缝看他俩,那时还真恨不得出去给那俩乐呵呵的准夫妻一人一刀子,我不痛快,大家就谁也别痛快了。”罗美玲笑嘻嘻地说。 “可惜,我还是得顾着我爸妈不是,他俩才是真不容易,你看,这男的本来就是自己大女儿带回来的,看那小模样,当时还真是郎有情妹有意的那种。后来捯饬捯饬,居然撇了自己大女儿,拐了自己二女儿。好不容易,二女儿看着学好了,大女儿又跟他搅合在一起了,但是两人看着倒真的很真诚很有诚意的样子,我爸妈怎么忍心为了个一事无成的二女儿去驳了大女儿这辈子就一次的要求呢?” “而且我姐这辈子,真的是好女儿好女人的典范,现在也是好妻子好妈妈。她从读书时,就不要我妈操心,现在不管是持家工作还是孝顺老人,每一样都是我开宝马都追不上的。” 罗美玲笑得泪都快出来了,还是一个劲地笑。“哪像我,在两人结婚那天,我背着个包跑出来了,大学也没再念,家里人也不再联系,就仗着自己嗓子还不错,能唱两首歌,就混到了今天。” “你看现在,好女人上天堂,坏女人走四方。这就是结局。多符合中国观众对大团圆的要求。”罗美玲摊摊手,说得很无所谓的样子。 孙韶捏着杯子,静静地与罗美玲对视,想看到她极力掩饰的情绪背后的东西,良久,他才摸了摸自己面前的咖啡杯道:“咖啡很苦吧?” 罗美玲一怔,神情就恍惚了起来,眼底接连飘过各种喜怒哀乐,忽而就埋着头在桌子上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抽噎,孙韶无奈地摇头,伸手招来店员,点了一杯多加奶和糖热可可,又让人送点抽纸来。 等罗美玲哭得差不多的时候,孙韶才将热可可和抽纸都递给她,罗美玲拽着抽纸一边擦一边嘟囔:“今天没粘假睫毛果然是明智的,不然这一哭还得了。” 孙韶听了,有些瞠目结舌,顿时觉得女人和自己果然不在一个维度上。 想归这么想,但他还是温和地将热可可给递给罗美玲。 罗美玲咕噜噜一口灌完,看着目瞪口呆的孙韶,妩媚地一笑,“吓到了?” 孙韶想点头没好意思,只能傻笑。 “行了,说完故事说正事,小勺,你给姐写首歌吧。” 孙韶:“?” 罗美玲握着空了的热可可杯子,低敛了眼睑道:“姐在现实的大海里浮沉这么多年,现在不管则么说总算熬出了个头了,多少也算走上一个新台阶了,往事种种皆休。但你也知道,肖统和我启示都算是公司的新人,寰宇那是什么地方?那里每年进进出出的大明星都是好几十号人,更别说那些已经小有名气的小歌星小明星了。公司里虽然给我安排了很多课程,也在肖统的运营下承诺,会给我三等的包装和宣传,但是专辑的事却没有办法解决。” “好歌轮不到我,口水歌,肖统说了,一个专辑里一两首也就到顶了。如果多了,我的起点也就定在那里了,以后想上就更难了。好不容易,肖统带着我求爷爷告奶奶的,找了几个稍有点名气的制作人,终于也凑到几首好歌了,但也就几首,肖统说只能勉强做主打,想要做得好一点,还差好几首呢。” 孙韶听了,顿时感同身受地回忆起自己当年的种种,心中一阵悲凉,他们走在最末端的人,没有机缘没有贵人,只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永远都是这么艰难。 “昨晚上,我听了你们那首《王座》时,心里震撼的同时,就萌生了这想法了。结果后来和肖统一碰头,他的想法居然和我不谋而合。今天找你来这的主意也是他给出的,他说,想请小勺你帮忙,容易也难,他说他出面,你十有八九不答应,但是,我出面,你应该会答应,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这件事想办成,首先,得做你朋友。”罗美玲道。 孙韶顿时哭笑不得——怎么一个两个都用这招? “那你之前说得那么长串的悲情史是为了告诉我你把我当朋友啊?那也只是你当我是朋友,又不代表,我把你当朋友。” 罗美玲顿时笑得像个狐狸,“只有朋友才听人倾诉,一般人遇这情况,不早就掉头走了吗?谁还搭理我这疯女人啊?而且……也不光是为了这个,我想……唱属于自己的歌,属于自己的故事,我知道,这个只有小勺你能做到。” 孙韶看着这样的罗美玲不由动容,最终,在她期许的眼神中,挂着苦笑点头,“行,我应下了。” 孙韶应下后,罗美玲立即松了口气,两人之间的气氛才真正轻松下来,两人漫无目的地开始闲谈,一会儿是孙韶捧着罗美玲说红了以后千万记得给他抱个大腿,一会儿是罗美玲说还抱什么大腿,现在自己就抱着孙韶的大腿。 两人一边逗趣一边互相捧着,说着说着,最后实在都受不了这股矫情劲,笑了出来。 等到店里人多的时候,两人便走出了店,笑着在店门口分手。 罗美玲头也不回地往街头走,孙韶则意有所为地往街尾走,走到花店前,他停下来,回头看得时候,罗美玲早不见踪影。 他信步走进店里,早上那会看到的男人已经不在了,除了几个忙碌的店员,就只有罗美玲的姐姐抱着一个花盆站在过道里,孙韶瞄了一眼,这花盆好像就是她早上搬出去摆在花架上一盆,怎么又赶着往回搬? 他随意一瞥,看到一旁低矮的花架上摆着一排向日葵,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走过去道:“老板,给我包一束向日葵。” “她不喜欢向日葵的,你买一盆醡浆草吧。”身后一个温柔的声音忽然说道。 孙韶回头,看到是罗美玲的姐姐,他笑眯了眼,“你怎么知道我买给谁?” 罗美玲的姐姐柔柔地笑,“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她其实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唯一能入她眼的既是醡浆草了,虽然看着不起眼,但是生命力很强。你去其他花店还买不到呢,我这里后面有好几盆,你买给她吧。” 孙韶摸着下巴看向罗美玲的姐姐,对方眼底清澈明晰,不躲不避,孙韶最后笑着摇头,“我不买给她,醡浆草,你留着什么时候自己送吧。我是买给我男人,他是糙汉子,就适合这向日葵,你给我包一束吧。” 罗美玲的姐姐惊愕地长大了嘴,瞪眼看着孙韶。 孙韶哈哈笑出声来。 第四二十二章 孙韶一早迷迷蒙蒙地醒来,一睁眼,就发现窗帘已经被拉开了,卧室里撒了一地的秋阳,亮堂得他眼睛都刺痛了。 他懊恼地嘀咕了一声,翻个身,正准备抄起被子蒙住脑袋再睡个回头觉,结果这一翻身,就差点被另一样金灿灿的事物给晃花了眼。 那束被他抱回来的向日葵,被摆在了易辉那边床头柜上的大花瓶里,花已经在花瓶里呆了快十多天了,依旧灿烂得想让孙韶戳瞎眼。 孙韶眼光触及这束向日葵,记忆便不由地回到了买花的那一天,那天罗美玲的姐姐惊诧了好半天,在店员都要上前来询问的时候,她才匆匆回了神,掩饰住眼底浓厚的失望——也许是失望孙韶不是她想象中的身份,开始给孙韶包花。 现在想想,孙韶自己也觉得一切发生得那么自然,那句话,很随口地就讲了出来。 也许是因为人类总有一个坏习惯,喜欢从别人的悲惨里映照自己的兴奋,那一刻,看着那张和罗美玲异常相似的脸庞,脑中回荡着罗美玲笑笑哭哭给自己说得那个故事,第一次,没想太多就冲口而出,向别人宣示了自己的性向,也为站在自己身后的易辉正了名。 孙韶蒙着被子眼珠子乱转,接着又想到那天易辉收到花时的表情,想到这,孙韶就觉得自己心里涌起巨大的无力,没有读心术,现实生活多艰难。 他买向日葵源于自己曾经看到过黄色小笑话,本着无法从战术上压倒对方,也要从心里和思想高度声力挺自己,压迫对方。 向日葵向日葵,不就是大菊花和想“日”的意思嘛…… 为什么易辉能高兴地将他理解成爱的宣誓?! 甚至在花瓶里摆了两天因为担心花会凋谢,居然花大价钱找人将这一束向日葵给做成了永生花。 孙韶顿时有了一种自己果然注定要做个寂寞的艺术家,升起了浓浓地不被人理解的蛋疼的忧伤。他抱着被子打了个滚,一咕噜爬起来,洗漱完毕去厨房里吃了易辉特地给他留的早饭,转身埋进了小书房,继续奋斗去了。 罗美玲之后,肖统找他谈过一次,这一次洽谈,显然就商业化了很多,双方其实都是互相试水的意思,肖统只找孙韶定了两首歌,同时还将他和罗美玲之前求到的几首歌给了孙韶做参考,不要求曲风完全一致,但是总体来说,第一张专辑还是别玩太多花样,实打实先走稳一条路,才更容易给歌迷留下印象。 孙韶接二连三展现的才华确实让肖统很惊艳,但这个圈子有时候不是惊艳就能全然代替一切的,无论是他还是罗美玲,本就是这里面的新人,而孙韶,目前连圈内人都还算不上。 这样的情况,怎么能让一向谨慎的肖统拿全副身家压在孙韶身上赌一把呢,所以,两首歌,在风格限定的条件下,既是肖统在试探孙韶的深浅,也是孙韶自我的一次挑战。 肖统给的时间总体来说还是很充裕的,因为就是加上孙韶这两首歌,一张专辑十首歌,他们还是差三首,还需要到处想办法去挖各类名人的墙角,一时半会根本没办法开录,前期制作也无法展开,罗美玲甚至还在进修阶段。 但孙韶自己却总也写不出让自己满意的东西,一稿二稿三稿都不知道被他自己毙掉了多少回了,现在他的案几上还是空白一片。 他摇着脑袋捉摸了好几天,才最终发现问题所在,自己这段时间时间都被片成了一片一片的,白天上课,傍晚和五感的乐队去排练,晚上回家又时不时地想和易辉腻呼一阵。 总得来说,就是写歌的时间都是挤出来,写歌那会儿脑中杂念又太多,拼拼凑凑起来的东西怎么可能称得上是精制作呢? 痛定思痛,孙韶私下里跟阿船说了这事,在乐队里请了几天假,又跑到学校用一顿大餐收买了自己的室友,除专业课外,其他各种学校选修和院系公共课就请几人尽量帮自己兜着,等自己忙完这段时间,再重重感谢。 然后,孙韶便开始了自己蜗居式的生活,白天只挑专业课的时候抱着笔记本到堂,没课或者晚上的时候,基本都将自己锁在了小书房里。 易辉连着被冷落两天,晚上只能对着自己的向日葵永生花孤枕难眠后,算是终于看明白,自己其实养得哪里是兔子,而是时不时要发狠一次的狼。 兔子能被圈养,但狼终究是喜欢自己厮杀猎物的感觉,他们猎取与厮杀之后才会享受食物的乐趣,一味圈养只会让他离你远去。 于是易辉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早起晚归,将家中正在装修的顶楼的半露天小花园也停了,给孙韶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让他创作。 早上顺道将中饭都做了,一起塞进冰箱,再给对方在书房里定几个闹钟提醒吃饭,然后也一门心思投入了自己的产业中,不得不说,情场失意,生意场则必然得意。 易辉顺顺当当研发出了秋季新菜色的同时,一家靠近大学城的早餐店也被他盘了下来,进入了重新整修装潢和招聘人事中。 易辉最大的优点,不是他有多上进或者多聪明,而是他能对自己进行准确的定位,他一向标榜自己其实只是个有眼力和魄力的厨子。 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高超的学识和高人一等的智力,也一直坚信自己大概是做不好一个优秀的管理者的。 所以,每一家易辉开起来的馆子或者饭店,易辉都只负责选址投入资金培训厨师定制特色菜单以及确立服务人群和总得服务宗旨,然后高薪聘请一个管理者,交给他最大的权利,由他去挑选需要或者合适的人手并进行管理。 易辉自己则只负责定期巡视,带着一个由会计和考评人员组成的小队,对自己名下各处餐馆的账目和人事进行考评。 对于优异的人才,他从来都是毫不吝啬地奖赏。嘉奖夸耀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只要你经营的这家店能获得考评最优异的成绩,他就会将店里的一半收益都拿出来给众人分了。 虽然做法其实挺土豪的,也不讲究一点方式方法的,说白了,简直就是再拿钱砸人的意思,但是,偏偏现在的人大部分都好这一口。 没关系,我能扛得住,你拿钱砸吧。 而对那些收效甚微,或者业绩一直提升不上来的,易辉也不喜欢废话,通常来说,他只给两条路,一是,你觉得不能胜任,就卷铺盖走人,毕竟,我是花了大价钱来请你的做事的,不是请你回来做尊佛像供着的;二是,知道你暂时做得不顺手,我也不是全然不讲人情,六亲不认就赶你走,我会留下从猎头公司借来的人才,或者辅助或者指导你,在下一个阶段,人家走了后,你能扳一城回来,咱们就全部既往不咎。 于是一来二去的,在易辉手底下做事的人都摸清了他的脾性,说来其实就是土豪的阔气和匪气都集于一身,这样的人,做不了丞相,但做自己小土丘上一方霸主倒是妥妥的。 因为新馆子开业在即,无论是他的团队还是他自己,其实都想赶在国庆假期后开业,所以,这段时间,易辉也确实忙了起来,只是百忙之中,还是记得家里有个需要他定时回去投喂的对象在。 这感觉对易辉来说,其实有点新奇,有点挂念,又有点觉得自己此刻所做种种都是奔着一个让自己让他都更好的地方去的。 和以往每开起一家新店对易辉的那种可有可无,或者纯粹就是征服一峰又一峰的感觉完全不同,那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热度和涌动的感觉,让易辉的心被安置在安实的地方。 大概,唯一能构成这种紧张时间里的瑕疵的事情就是,两人这么各自一忙碌起来,明明同住一个屋檐下,相互腻歪甚至见面聊天的机会都少了很多。 通常,易辉是天不亮就走了,天际擦黑了才回来准备晚饭然后投喂,有时候,孙韶因为写歌写得正有感觉或者灵感正足的时候,连饭都不乐意出来吃,要么易辉送到门口,他端进去吃完再把餐具送出来,要么易辉压着他飞快地吃完,两人连一句暖心话都说不上。 而孙韶则是每天要睡到十点才起床,洗漱吃饭开始自己的一天,上课或者写歌,然后一埋进小书房,就是要到凌晨两点甚至三四点才出来,出来的时候,易辉早就安置了一切,躺在被窝里睡熟了。 每每这个时候,孙韶就会不自觉放轻了脚步,走到床头,轻轻关掉对方给自己留的床头灯,越过那束向日葵,轻手轻脚地爬进床上,钻进被窝里,钻进对方的怀里。 然后在每个清晨,易辉醒来,一低头就会看到被自己搂个满怀的孙韶,轻轻蹭蹭对方的头顶,掀开被子,像孙韶爬进被窝时那样,轻轻地爬出去,然后做好早饭和中饭后,临出门前,才将卧室里的窗帘拉开,等到九十点的时候,正好可以让太阳照在床上叫醒赖床的人。 这天,熬了几宿的孙韶,终于将肖统定下的两首歌给完成了大半,其中之一算是定稿,另一首的歌词则依旧在修改中,不过总的方向基本定了下来。 他从书房走出来的时候,才下午三点,不尴不尬的一个时间点,下午又没课,时间又还早,他站在书房前狠狠伸了个懒腰,只听自己上下骨头一阵脆响。 他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转身看到冰箱上密密麻麻贴满了便利贴,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易辉留给他的,提醒他早饭是什么中饭是什么,吃得时候怎么弄怎么加热用的,每天几乎都会贴个两三张,不几日,冰箱上面就贴满了,两人也很是忙晕了,都不记得将上面过期的那些便利贴给撕掉。 孙韶便端着水杯,一边饶有兴趣地撕下便利贴,一边乐呵呵地低头看看易辉都嘱咐了他那些内容。 说实话,真忙起来的时候,他都是饿到实在不行,出来寻觅食物,打开冰箱,基本是有什么吃什么,而且也不管味道和加工程序,统统都是加点开水做了汤泡饭,连微波炉都懒得用,更别说细细看看易辉叮嘱了他一些什么了。 看着看着,发现其中有几张最早贴上去条子,不是用来提醒孙韶吃午饭的时候,而是留给他自己的,都是一些提醒自己购置关于装潢修缮顶楼的半露天小花园的器具的。 孙韶将其他便利贴都撕下来扔进了垃圾桶,只认真地盯着这几张翻阅起来。 看着看着为其中一句话给喷了出来——“小勺居然喜欢向日葵,明天要打听向日葵移植的方法。” 孙韶确信,如果此刻有镜子,他的表情一定是这样的——囧。 他定了定思绪,将一脑门子的黑线给甩去,接着假装淡定地翻看其他纸片,全部看完后,塞进口袋里,知道自己下午可以做什么事情了。 孙韶喝完水,稍一拾掇自己,就掐着钥匙出门去了,家装市场逛了一圈,花草市场逛了一圈,东西就差不多买齐后,直接让人给自己送货上门,自己则先一步赶回家。 自己几乎和送货上门的店员前后脚上门,一通忙碌,将人送走以后,他才一点点地搬着东西,从客厅往上层挪,一个多小时,终于将客厅收拾出来,门外就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孙韶赶紧笑眯眯地站到门口,易辉开门见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继而笑开:“歌写完了?” 孙韶笑着点头,“差不多了,其中一首已经能用了,另一首就还要在修缮修缮了,这个可以慢慢弄,反正肖统那边一时半会用不上的。你今天回来也早啊。” 易辉也点头,“事情都差不多成形了,我不用一直盯着,假期结束后,开张前再盯着点就行。” 两人说着话,便走进了屋里,易辉眼睛一扫,就好像发现了点什么,他摸摸鼻子,往楼梯口看去,若有所思的样子。 孙韶狐疑——自己都搬完了,这还能看出点什么?这是什么直觉? 孙韶甩甩脑袋,笑眯眯地看易辉,“哥,我下鸡蛋面给你吃,当慰劳你这几天的劳苦啊。” 易辉失笑,伸手搙了一把孙韶的脑袋,似笑非笑地道:“我昨天还特地从店里带了一条鱼和一块牛肉回来,正放在冰箱里呢,本来准备今晚吃的……” 孙韶立即狗腿地往易辉身上一扑,“不影响不影响,我下面,你做菜,我们一边吃面一边吃菜,这也是可以有的。” 易辉半搂着他,仰天望了望天花板——这不是北方人的节奏吗? 两人于是一起走进了厨房,孙韶按部就班地守着自己专属的小锅小灶,煞有架势地下起了鸡蛋面,易辉则在他身旁的流理台上,刀飞勺舞地做起了明目菊花鱼和砂锅酱香牛肉,小勺埋在案几上几天,眼睛身体都需要补补。 小公寓里,装潢得最齐整的三个地方,一个是卧室,一个是小书房,还剩一处便是厨房了。 卧室向来是两个人呆的地方,什么空间都是各一半的,小书房是属于孙韶的,而厨房则都是易辉的天地。 但不知什么时候,只要易辉有时间,孙韶窝在小书房里尝试着将自己变成鸡窝男的时候,易辉总会随手抄起一本书夹着进去坐在一边慢慢翻,翻着翻着,小书房的书柜里,除了孙韶慢慢积累起来的一些专业和音乐书籍杂志外,也有了属于美食和烹饪书籍的一处天地。 而厨房里,但是自孙韶能下好鸡蛋面后,厨房也被易辉辟出一块地方给他专门煮面用了,连煮面的锅子和各类工具,都特地贴了“小勺”的标签收整在一旁。 在两人都还没有自觉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互相侵入对方的空间乃至生命了。 …… 晚饭后,孙韶抱着吃撑了的肚子,躺在沙发上哼哼唧唧,易辉收拾了厨房,趁着有时间上复式上层晃了一圈,这一晃,便忍不住笑了。 他兀自在上面对着一堆东西乐了一会儿,然后拉着孙韶上了楼,两人在满天星光的夜空下……干起了园艺活。 “你怎么连砌石阶都会啊?哎哎,把这个花坛围大一点,中间空两个地儿呗,我下次回家将我那两保温桶给抱过来,给它俩留个最好的位置儿。”孙韶蹲在一边给易辉打下手,一边瞎指挥。 易辉一边给孙韶递白眼,一边示意他把一块园艺石递给自己,“孤儿院那么多孩子要吃饭,那时候院里钱又不够,我们这些半大的自然就得什么都会一点。有时候是自己修院子,有时候也帮别人做一点。” 孙韶听得动容,又忍不住想往易辉身上趴,易辉伸手挡着他,“别闹,对了,你向日葵花好像没买,花坛砌好了,你准备种什么?” 孙韶一听,顿时有气无力了起来,他埋着脑袋嘟囔:“怎么就记得向日葵?” 易辉闻言,一本正经地道:“错了,是向日葵记得。” 孙韶一愣,转而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这大厨哥居然跟自己玩了一把文艺。 说来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他们两这么日夜颠倒,各自为自己为对方所做的种种,见证的最清楚的,反倒是那一束被定格了时间的向日葵。 他心里一动,暗搓搓地想,以后要将向日葵的种种黄色小思想给摒弃,要将它们在自己心里提升到一个绝对理想化纯净化的高度。 “连我们床上谁上谁下也顺便记录。”易辉忽而天外来仙似的补上一句。 “……”孙韶确信自己听到了心里高墙倒塌的声音。 正闹着,他兜里的手机响了,一看是肖统,孙韶挑了挑眉,怎么挑这个时间点。 “喂……肖统。” “小勺。”电话那头肖统的声音干涩而没有中气,“你那两首歌写好了没?” 孙韶一听,知道得有事儿,他从易辉背后站起来,神色肃整地道:“写好了一首,另一首还有待完善,怎么了?” “……”那头沉默很久,像是被人抽干了所有的动力,最后,肖统说道:“来‘乱’吧,我跟罗美玲在这儿等你,带着你的歌一起来。” 孙韶一挂电话,就看易辉已经收拾了一下,站了起来,“怎么了?” 孙韶摇头,“有些不对劲,他们约我去‘乱’,我得去看看。” 易辉点头,两人匆匆洗了手换了衣服出门,一路赶到“乱”。 进门的时候,里面震天响的音乐刺痛耳膜,孙韶匆匆往台上看了一眼,他最近又请假,五感乐队便又歇了两天,现在在台上唱歌的是那天那个少男组合。 他在人群里寻觅着,忽然易辉拽了拽他,指了指一个相对较僻静的角落,他拍拍孙韶的肩膀,让他过去。 孙韶点头,快步赶过去。 一落座,就看到了两只丧家犬,无论是肖统还是罗美玲,脸上都是蔫蔫的神色,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横七竖八摆了好几个空瓶了,但显然,这样的酒根本醉不了今天的这两人。 两人就像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后,连抽回去的力求都没了似的。 第四十三章 孙韶正熬过了痛苦万分的创作时光,和自家的大厨哥你侬我侬,一边聊点文艺小清新,一边扯点食色性也的小重口,聊得正得意的时候,肖统一通电话将孙韶给招来了“乱”。 结果一到场,看到的就是两人功败垂成的丧气模样,空酒瓶堆了一桌子,肖统还在喝个没完。 “你俩怎么了?”孙韶落座后,立即就出声问道。 肖统拽了拽自己的领带,看到孙韶来了,眼底才重新燃起一点火苗,他狠狠拽下自己的领带往地上一扔,“一群狗娘养的,鼠目寸光,也就学会了不三不四的招数。” 孙韶看着他愤愤的样子,不由将视线调转到罗美玲身上,示意由她说说事情始末。 罗美玲无奈地瞥了肖统一眼,心情也不比他的好,但好歹,罗美玲比肖统年纪长几岁,又有自己这些年的阅历在那里,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倒也能平静地将事情说给孙韶听。 孙韶几乎只听一个开头,就猜到了结尾,这种事,他上辈子见得还少吗? 于是,他越听神色越平静,脸上几乎掀不起任何波澜。 肖统也是寰宇新招进去的人,跟他同期进公司的经纪人也有好几个,公司里早已成名的角儿腕儿肯定是连口汤也轮不上他们的。 做肖统这行的,想要在里面站住脚往上爬,就必须认清一件事,他们和他们手里的人那就是“双位一体”的关系。 所以手里的“人”,不管是人脉还是艺人,才是他们最大的资源和资本。 人脉,肖统这样新进公司的,基本都在同一起跑线,有得都不多,公司只会给你一张他们长期合作的各类下线公司或者人员的名单和联系方式,至于怎么搭上关系,或发展新关系,就只能各凭本事了。 然后就是艺人了,这个理谁都能想明白,经纪人经纪人,你经营的就是你手里的艺人,所以艺人靠不靠谱,有没有潜力,才是真正的定海神针。 然而,公司里但凡有些天赋和苗头的小艺人,或者已经积累了一定人气的小角儿,是肯定被原有的经纪人牢牢抓在手里的。 其他杂事一箩筐,还专爱捅娄子,自命不凡又死活不听经纪人话的那些,有眼介力的都不会去沾惹。 但是,肖统他们这些新人一进门,公司就给了限定时间和两个选择,一是,接受公司的捆绑推销,一个小角儿,后面必然跟着一个事儿精,你拿得住,就从有基础开始。另一个是,你拒绝这种捆绑推销,自己挖人自己制定计划,一切从零开始。 只有一年时间,一年后,只要你能给公司和你手下的人带来收益,那么你就留下,如果你做不到,请出门左拐离开这里。 显然,肖统不是一个会选第一套方案的人,于是他只能从零开始。 而就在他挖了罗美玲,顺利签约,也东奔西走跑了这么多日子,磨破一双嘴皮子,好不容易稍稍建立起自己的第一手脆弱的人脉网,眼看着要发出第一炮的时候,和他同期进来的几个选择了第一套方案的人,居然齐刷刷地在他背后捅了一刀。 谈好的歌没了,联系好的制作也推了,就连之前和公司谈好的资金,也因为他接二连三的失利,被削去了一大半,毕竟,公司的钱也想每笔都花在刀刃上不是,不指望你直接变摇钱树,可好歹,你给我看看你有变摇钱树的潜能不是。 肖统颓废,也许是第一次真切地看到这个圈子里的冷漠和说变就变的特色。 不管你先前说了多少好话,装了多久的孙子,做了多少努力,也没有人家一夜潜规则或者一场权钱交易来得痛快。 人家愿意让自己手下的美人出去潜规则,你愿意你倒是也去啊? 哦,你就是愿意,你手里那中年阿姨大概也不乐意的对吧?啧啧,果然,剩女哪有嫩模给力。人家签人谁不签十八的小姑娘啊,你倒好,签了个快三十的不说,还是圈里的一个“雏”,圈里的游戏规则都没读透,谁带你玩儿啊! 看看我手里那些,我都还没想到呢,她们都自己上赶着给我出主意了,谁叫你当时瞎逞能,还真以为自己能带出个天后呢?公司推荐的几个还不乐意要? 罗美玲说,其实同期和肖统一起进去的那几个人,她也算认识。公司里的一些传闻其实是说,当初他们手里那几个小角儿都想跟肖统,毕竟第一面不好说有没有能力,但是人看着倒是很精干不是。 可惜,肖统一推二五六,把人都给得罪全了。现在这茬,不管谁出的注意谁摆的道儿,参与得又有哪些,他们现在反正是被拖进了泥潭里了,而肖统和罗美玲之前千磨万求得到的几首歌,现在全进了哪几人的兜里了。 罗美玲说完,肖统还在灌酒,不知道他是在懊恼,还是在羞愤,脸上的金丝边眼镜儿都斜了。 孙韶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罗美玲,又看了看肖统,然后问肖统:“现在让你选,你会不会重新选?收了那些人,或者让罗美玲出去卖?” 孙韶话说得很直很不给脸,罗美玲脸上白了白,肖统怔了怔,好半晌,看了看罗美玲,虽然艰难,还是摇了摇头,咬牙道:“老子做事只吃闷亏不后悔。” 孙韶瞥眼看罗美玲,“你呢?你想不想被潜?” 罗美玲一咬牙,恨恨道,“姑奶奶十年都挨过来了,想被潜,就不等今天。” 孙韶大喝一声,“好!” 然后拿起桌子上的一瓶酒,倒了满满一辈子,就在两人以为他要豪迈地喝尽时,孙韶却全部泼到了肖统脸上。 “是不是男人?你的野心呢?你的金牌经纪人呢?多大点事儿,他有张良计,我们有过墙梯,有歌有有歌的经营之法,没歌有没歌的经营之法,老子话摆这儿,你们熬不过这一关,也趁早歇菜,我早就说过,这里不是泥潭是沼泽,要那么好混,跟清水儿白潭似的,我为什么不进去游一遭?” 肖统和罗美玲被孙韶这一通动作给震住,傻眼了好久,还是罗美玲先回神,她看了看孙韶,又看了看肖统,眨眨眼,眼里藏着一点笑。 肖统坐直了身子,他阴沉着脸,望着正蹙眉看着他骂得很爽快的孙韶,又看了看要笑不笑的罗美玲,最终,他摘掉眼镜,摸了摸脸,又耙了耙头发,站起身脱掉了外套,衬衫袖子挽起来,扣子解开好几个。 罗美玲看着睁大了眼——这是想将不快都付诸暴力? 结果,就在孙韶瞬也不瞬的眼神中,肖统只是微微拾掇了一下自己被泼的一身酒,他又戴回了眼镜,安静地坐下,如果不看他那潮湿的发型,和还带着水汽的衬衫领口,倒也能接受,他还是那个认真充满干劲和精英相的经纪人。 “说吧,过墙梯是什么?”肖统目光灼灼地看向孙韶。 罗美玲一怔,下意识去看孙韶,只见孙韶眉眼透亮,嘴角终于噙了一抹笑,她忽而顿悟,肖统从来不是一个惯会诉苦的人,她相信,这茬事无论对他还是对自己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是不至于,自己都能挺住,肖统居然就颓丧了。 但颓丧也就罢了,他居然会在这时约孙韶出来,还以这副形象示人。 想通了的罗美玲,自嘲地笑了一下,倒也好奇,肖统怎么会知道孙韶有招救局?毕竟,撇开其他,孙韶可比他们都嫩得多得多。 “成了精的狐狸。”孙韶嘟囔着,重新坐下,罗美玲疑惑,但孙韶心里可明白着呢,这厮一开始的目的可不是问自己要过墙梯的,他最多就是来博一把同情泪,顺带可能再加定两首歌的。 也许两人相交不久,但有些人天生就是长了一副雷达在头上的。肖统其实很了解,孙韶虽然对创作有极大的热情,这也许也是他为自己开辟的一条道路。更可能就是是他自己人生规划里最重要的一环。 而正因为这样,肖统知道,想让孙韶拿两首保证品质的歌曲出来,孙韶会同意,但是如果现在再贸贸然要求加两首甚至更多。 孙韶基本不会同意,因为人对自己越是在乎的东西越是会小心经营,孙韶也是在一步步经营规划自己的人生,不能负责或者看到一半赢率的局,就不要去赌。 而能从孙韶嘴里听到这么霸气和笃定的有关过墙梯论调的话,倒确实是意外之喜,能有过墙梯,泼一杯酒算什么。 于是肖统睁大了眼,看孙韶从自己包里抽出写好的一首歌,递到他面前,在他要接过的时候,忽而转手,递到罗美玲手中。 罗美玲惊喜地接过,借着酒吧里昏暗的灯光就翻看起来。 孙韶这才对肖统道:“过墙梯,就看你赌不赌得起了。” 肖统眼中闪过狠戾,“我现在还有什么赌不起的。” “那好,我们不出专辑出单曲。” “单曲?”肖统诧异,如果能出单曲,他何尝不想,只是单曲只有一首歌,成功失败就只压在一首歌上,风险太大,所以,这一支曲子,必须要有冲击当下一些知名音乐榜单的实力。 不奢望前十,前五十一定要能进,不然,就是投石入大海,悄无声息一场输。 而实际上,每期的打榜,就单论话语歌曲,冲击榜单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里面还遍布了各种大神大腕儿,大歌手大制作或者知名音乐人保驾护航的曲目。 想进前五十,他们这里头一样都不沾,想一炮就占领高地,谈何容易。 再者,本来谈拢的到位资金,已经因为接二连三地有人在背后扯后腿,给削减了一半,现在在换计划和方案,专辑直接变单曲,这上层还不知道怎么看清他们,又怎么削减资金呢! 毕竟,专辑和单曲需要的制作成本和宣传方案可是完全不同的,利用的资源也是完全不同的,同样,回报也是天差地别的。 “小勺……你以为我不想吗?”肖统干涩地开口,蹙眉想要将其中的各种利弊说给孙韶听。 “不!我唱,就唱这首。”罗美玲忽而激动地打断肖统的话,她盯着肖统的眼睛,眼底闪动着的光,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肖统,我赌这一次,我唱这首,不管结局怎样,我都认了。我知道,你虽然常说经纪人和艺人是两位一体的,但实际上,一个艺人基本只有一个经纪人,但一个经纪人却可以有很多艺人。所以,我赌,赌输了,你当没签过我。” 肖统咂舌,忍不住看向孙韶,孙韶正一脸轻松地回视他,他静默良久,才问孙韶:“你给了她什么歌?还是你给她喂了什么药?” 他当初第一个艺人选择签下罗美玲,其实一是因为罗美玲确实有他看中的实力,二也是因为罗美玲不像时下那些小姑娘,是能沉得住气,熬得了寂寞的人,最重要的是,她是个聪明又有野心的女人,她知道什么对她好,所以他安排她去学得课程做的事情,她从来不说二话。 这一刻,肖统开始重新审视起自己面前的两人,虽然他一毕业,就从事了这一行,在小地方熬了一年半,然后万人过独木桥一样挤进了寰宇。 他也自认自己天生对这些东西其实很敏锐,有一双能挖出绝对有特色和实力的人的眼睛。但,也许,对于这两人真正执着的东西,他其实从来没有读懂过。 肖统沉默片刻,最后一口将面前酒杯里的酒仰头倒进口中,“行,就赌一把单曲。” 随后,罗美玲将手里的曲谱递给肖统,在“乱”这五光十色的环境里,肖统只匆匆瞄了一眼,就揣进了自己包里,然后拎包,对罗美玲和孙韶道:“走,今天熬通宵,把这个企划给赶出来。” 罗美玲拎起自己的包就跟上,孙韶站在原地摆出一副目送的样子,肖统和罗美玲齐刷刷地回头半眯着眼看他:“你傻站着干什么?跟上啊!” “……”孙韶怔了一下,“这不是你们的事情吗?为什么我也去?” “……”两人一起仰天,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按理说孙韶能做的最大的帮助应该就是提供歌曲,然后给他们打打鸡血,赌这一把了,但是,本能地,他们就是觉得,孙韶应该还有更大的作用,或者说,更大的潜能有待挖掘。 也许是他们身处局内,很需要一个清醒的局外人时刻督促提醒他们;也许,只是为了安心。总之,最后,两人一左一右驾着孙韶给卷走了。 “哎哎,我自己走成吗?我不需要保镖……行了行了,怕了你们,我打个电话行招呼一下行吗?” 两人放开他,但目光一致牢牢锁住他,孙韶无语地掏出手机拨通易辉的号码,通了之后便道:“我今晚可能很晚才回家……嗯,我看情况啊,到时候自己回家,你先睡……好,赶得上,明早给你做早饭,下鸡蛋面吃。” 电话一挂,罗美玲就挑眉,也许是出于天生的女性直觉,她道:“你对象?” 孙韶迟疑了一下,点头。 罗美玲诧异地睁大了眼,“还真是?” 这下连肖统都诧异了,刚刚听孙韶接电话那语气,乍一听,像是在和家人交代,但是后面带着点哄人的话语,又不像那么回事了。可是说是女朋友,这也太早了吧? 听对话内容,两人都已经住到了一起,可是,孙韶这不才大二呢吗?就已经把人家小姑娘拐同居了?不会是个未成年少女吧? 是现在少年人心里太强大还是他们已经落伍了?两人面面相觑。 孙韶一瞥两人神情就知道他们想差了,他摸了摸下巴,半遮半掩地透了点信息给两人,“不是未成年,人家比我大。” 嚯!两人抽气,感情是被富婆包养? 孙韶无语以对,摸了摸鼻子对两人摆手,“还走不走了?不走正好,我回家了啊!” “别!”两人连忙拉住他,夹带着孙韶就拦了辆车,一路顺畅地就走远了,等这三人上车走了,店门口才重新走出来一个人,他手里还握着电话,看着远去的车无奈的笑笑,“还以为今晚不用独守空闺了呢……” 当晚,孙韶硬生生被肖统和罗美玲拉着熬了通宵,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肖统在和罗美玲商量或研讨各种细节,从录制歌曲到后期宣传制作,个中种种,肖统和罗美玲全部花了十二万分的心思在做。即使是赌,也不能赌得毫无把握不是? 孙韶也就承担了个给两人端茶递水的活儿,时不时在两人讨论到某些方面产生巨大分歧,或者互相都不能说服对方时,他才插嘴说两句。 通常,他一说完,两人都夸张地对他露出茅塞顿开,千恩万谢,他没被白拖来的神情,让孙韶无语了一轮又一轮,临近天亮时,企划的草稿才大概定型,剩下的就是肖统自己的事情了。 三人最后一起踏出肖统的狗窝,孙韶和罗美玲都打着哈欠说要回家睡回笼觉,肖统则到公司去报道,顺便先往上头递个声音,说改企划的事情。 三人一起走到楼下,拦到的第一辆车,直接被肖统给占了,两人无奈地对视,摊手表示只能认了,然后接着等车。 “小勺……”罗美玲一边扫着路口,一边迟疑地开口。 “嗯?” “那首歌……”罗美玲犹犹豫豫,眼神很闪烁,“你怎么知道我每次去看得是她不是他?” 无论是曲还是词,其实指向都很模糊,局外人会看到爱情,但身在其中的人却能一眼看出藏在背后的人和其他。 孙韶托着下巴想了想,“因为那天那个男的其实很早就走了,但是你还坐在那里给我说故事。而且,有人告诉我,要给你买醡浆草。” 罗美玲眼圈一下红了,她眨眨眼,然后低头掩饰了一下情绪,再抬头的时候,她脸上挂着勉强的笑,“是吗?她还说什么了?” 孙韶摇摇头,“没有,因为我没买醡浆草,她就很失望。” “哦……”罗美玲轻声应道,“她……从前就这样的。” 从前就这样?就哪样?罗美玲没再说,孙韶也不问。 爱情会刻骨铭心,尤其发生在年少轻狂的时候,但是刻骨铭心的东西哪经得住常常回望,越是刻得深,越是想深藏,怎么能忍心一再去找那时受的伤? 所以,孙韶从不认为罗美玲一日日地守望,是在守望自己的爱情,她早已为自己的这份爱情付出太多,她所承受的曾经都是她今日在为那份感情买单。 但是有一样东西,却是罗美玲从来没有去弥补的。 血脉其实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即使你不承认,它也会永远在你的骨髓和身体各处徜徉,而且,这两姐妹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就连他家男人,一个只在十一岁前给他肩膀依靠的哥哥,他都能永远放在心底,更何况,这对姐妹,几乎相伴着走过了人一生最初最美的二十年。 罗美玲收拾了一下心情,按了按包,像是确认孙韶的那首歌还在自己的背包里,她眼珠子又转了转,再次看向孙韶。 “不是姐八卦哈,姐就想问问你,你跟你对象……是你自愿的吗?不是为了其他什么吧?”罗美玲眼神有些犹豫,像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多这个嘴,但看得出其中暗含关心。 孙韶怔了一下,便看懂了她的意思,“嗨!你们还真当是富婆包养啊?真要包养,我干嘛还这么拼死做事啊?” 罗美玲松了一口气,但眼中担忧却更甚,“小勺,你虽然看着不大,但姐跟你处这么段时间,我知道,其实你心里大部分事情都是有本帐的。别的,姐也不多说,你就记得姐的故事,将里面的教训当成教训。有时候,爱这东西吧,时间地点和人,一个错了,都是不行的。” 孙韶闻言,心中划过暖意,他笑着点头,“罗姐的话我记住了。” 罗美玲看孙韶的神色,顿时有些有气无力,这孩子,根本没往心里放,罗美玲正不放心地想再唠叨几句,孙韶突然对外一招手,拦了辆车,把罗美玲送上去,“来,女士优先,罗姐你放心,你的话,我真的都记在心上呢……” “可是……”罗美玲扒着车窗还要说什么时,孙韶便连连笑着摇头。 “有机会会告诉你更多,只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太讶异,现在,你的最大的任务,就是,回去好好休息,然后练歌!” 第四十四章 演艺圈里,艺人出道的方式其实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参加个演出,出个通告,拍个广告,拍个杂志,或者参演部什么电影电视剧的。 甚至借着已经成名的大腕儿的势头,正规点,就是借个式,和他们合作个两三次,借着师弟师妹的名字博个镜头,偏锋一点的,就炒个绯闻,闹个花边的,种种方式,应有尽有,就看你的发展潜力在哪里,经纪人的定位又是怎么规划的了。 当然,同样的,用这些方式出道的,大半也没有抱着一炮就响的心思,都是走着积累人气,混个眼熟,同时,保证经济效益便可以了,红什么的,也是要时机要人和要机缘的不是? 肖统最开始的筹划其实也是如此,他看重罗美玲的,以及对罗美玲长久艺人道路的规划,基本就是罗美玲唱歌的水准了。 所以,他积极帮着罗美玲筹备第一张专辑,甚至已经打定注意,要将其中他们请到的,在业界也小有分量的那位音乐人的歌弄成男女合唱,到时候,死皮赖脸也要从公司里借一个腕儿给帮衬一把。 先期,肖统所想所规划,也和常人想得无二致,从没有想过一炮而红的事,只一步一脚印地帮罗美玲积累人气。 只是,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两人的满盘筹划被小人一盆祸水给淹个灌顶。 两人颓丧啊,想辙啊,最终拖了孙韶下水,说不清为什么,两人被孙韶一通鸡血一打,顿时就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信念,抱着脑袋,准备撞一把南墙,撞破了头,他们认了,但是,但凡没有撞破头,那么倒地的一定就得是南墙。 于是,罗美玲每日除了继续心无旁骛地跟进肖统给自己安排的各种培训课程外,就是抱着孙韶给她的谱子不断地练歌,常常都是一休息就闭着眼哼旋律找感觉,丝毫不放松定点的时间。 与此同时,肖统则抱着修改过的企划,天天跟在上层的屁股后面谈条件,企划一改再改,条件也越谈越紧绷。但肖统眼睛里的利光却越来越胜。 世上常有一种正能量的话告诉世人,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但对肖统来说,“忍得了辱,做得了狗,装得了孙子,才有人上人的机会”这句满是报社内涵的负能量话语才更适合他。 这个圈子里,像肖统和罗美玲这么死心眼,到了这个阶段,不想着换条路,做两个通告,抱一下公司里大腕儿的腿,甚至出去潜规则的个几次,反而越发一门心思就是想靠实力,靠唱首歌就博到个大彩,或者在大众心中留下点深刻的影子的,确实没几个。 早先,两人被一群人在背后阴了一把后,看笑话的其实除了得利的那几个,公司里的大部分人,还是愿意从自己不多的同情心里掬一把出来,撒点同情泪的。 但是当众人看到肖统这副没出息的“执念”模样后,统统在心里把同情泪,换成了看傻逼笑话的闲情逸致。 听说,肖统招进来前也做是做过这行的,该不会档案是作假的吧?被他缠了一周的上层也终于有些头疼,都明示暗示了多少回了,最近有个湘江的宁晓宏混得还挺有声有色,听说和肖统手里现在签得这个罗美玲是同一个同一个方式出来的,双方经纪人联络联络,大家找个共赢的点,既有利于罗美玲出道,也有利于宁晓宏的名声,完全是可以的。 最不济,你去把公司里现在几尊休假期的大神,或者大神的经纪人给说动了,抱个大腿,露个脸,叫上句师兄师姐,也能沾沾光。 这艺人艺人,只有先推到台前,让人知道,才有机会展示才艺嘛。 可是,这肖统就跟吃了秤砣的乌龟似的,一颗心硬撑到底,企划都被打回去多少次了,亏得他还有毅力一改再改。 最后,上层只能恼火地妥协,砍掉企划里一半的预算让他去做那首单曲,要不是看在肖统确实有点他们欣赏的东西,也许就直接将企划给撕成两半,希特勒式地直接指定两人先抱谁的大腿去了。 砍掉一半预算,也是为难肖统,让他知难而退,自己妥协的意思。 有想法的员工是难得的,公司也自然是要珍惜的。但是你有想法的同时,你还得跟领导站在同一个频率上才行,不在?不在,那就想办法给你掰过来,掰过来后,不就是好人才了吗? 肖统最后拿着通过了,但只有原先一半预算的企划再次把孙韶和罗美玲给找来了,这一次,孙韶多了个心眼,在电话里就先把事情给问清楚了。 肖统问题一说完,孙韶就有了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我说,祖宗诶,你为什么觉得我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你是准备叫包养我的富婆掏钱给你们录歌吗?” 肖统带着点蛮横和无赖地道:“那我怎么知道?反正,你给我想个辙儿。这一半的资金,要么就单录歌曲,要么就做个后期宣传,要么就统统粗制滥造一番,这样倒是能将整个企划给做下来。” 孙韶:“粗制滥造?你敢这样就去赌?” 肖统:“我不敢,所以不是请你这尊大神给帮忙吗?我看过了,单曲要做到最好,除了歌手,乐手,录制,后期制作,甚至MV,宣传一个都不能少。方案我其实都有,但是这个资金,直接让我方案里原定的人马大打折扣。你好歹又唱歌又写歌的,而且,你吉他谈得甩我们公司好些专业人员也有几条街,在这方面,你地头肯定比我广,你给我找找,找那些价不高,但水准高的乐手,其他的……我再想办法。” 孙韶听着,心里一动,当下就想到了五感,他迟疑地问:“多长时间?” “当然是越快越好。”肖统道。 孙韶握着手机看了看天花板,越快越好,他也想快,但是,现在的五感想要达到专业水准,还是要再练,最好能集中个时间,能集训一下,练到吐为止。 等到演奏成为本能,不说心能不能跟上,起码水准能上几个层次。心则就需要慢慢在音乐在俗世在生活里磨了。 这是孙韶集合了两辈子的经验之谈,众人都当他只学了一年业余吉他,就因为音乐天赋变天才了,吉他演奏都已经到了能甩一些专业人员几条街的水准了,其实还是他上辈子练到吐,磨练了一身技能。 但空有技能,你只能称得上是机器,心境能跟上,这才是高手。他这心境,历经这么多,才马马虎虎说跟上罢了。就是这样,也只能说称得上高手,却远远不到天才的地步。 而五感……孙韶觉得有些头疼,这其实是难得的好机会,既能锻炼,又能先一步给大家合作机会,最重要的是,也许能积累资本。 可是,肖统要得太紧,孙韶又不想肥水留到外人田,顿时,他觉得有些头疼。 正烦恼着,忽然,孙韶身旁正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胖子,扯着嗓子吼了一声,“他妈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你当你还小学生呢,专干无聊事儿啊,拿鸡毛扫人脸很得劲啊?” 他前面被吼的姑娘顿时涨红了脸,“……那是我头发……” 孙韶一怔,看着这一幕,前排的姑娘绑了个马尾,她刚刚仰着脖子在扭,头发都扫到了胖子脸上,把胖子给惹怒了。 但孙韶关注的点,确实胖子的话,前排的小姑娘显然不是小学生,但是他可是从八年前回来的孙韶,也许是近来日子顺遂了很多,也离他当初的路越来越远,以至于孙韶都没想起这茬。 孙韶脑子里突然窜进了好几个人的人名,他顿时坐直了身体,看了看自己周围嘈杂的环境,这是刚刚下课,教室里都是走来走去的人,他捂着电话,踢了踢旁边还在瞪着眼和前排姑娘“深情”凝视的胖子,示意自己要出去。 “肖统,我给你介绍两个牛逼的导演和编剧,咱们先拍MV,然后再录歌怎么样?你给我一个月时间,我给你找一个专业水准级别的乐团给罗姐配乐。”孙韶在话筒里低声道。 肖统那边隔了一会,像是无语的样子,然后才道:“牛逼的导演和编剧谁找不到啊,问题是你没钱没权没关系,你请得动人家吗?” 孙韶便道:“我这个和别人不一样,这导演和编剧是牛逼,但是,人不出名,不但价位不高,也许过了这茬儿,以后人家还会把你当成慧眼识英雄的伯乐呢。” 肖统将信将疑,“你到底要给我找谁?你说个名字,我看看我认不认识。” 孙韶道:“编剧你肯定不认识,但是导演也许你听过,刘勤,熟不?” “刘勤?”肖统重复了一遍,“是挺熟,我想想啊……我去!你甩我玩呢是吧,他不是前两年拍什么“生与乐”主题的那个平面艺术照片的摄影师吗?你让一拍照片的给我来拍MV?” 孙韶腹诽,人家确实是拍平面艺术照片的,但是少有人知道他其实是学导演出身的,只是因为毕业前夕,他发现自己做模特的女友劈腿了,劈腿对象就是跟她经常合作,给她拍照的那个摄影师。 人家艺术家嘛,脑回路总是与常人不同,女友劈腿这种事,在多半男人看来都是一件绿云罩顶怒不可谒的事,但是人家硬是将这解读成:他比你更能表现美的存在,一瞬间能凝聚住刹那生命,所以我选择了他。 所以刘勤在毕业前夕,扔掉了自己学了四年,并一直被导师看好的专业,捧起了相机,玩起了拍摄,不过拍来拍去,一直都是拍得静物,从不抓拍动态的东西,尤其是人,就是你说愿意摆个造型僵硬二十分钟给他找角度拍,人都不乐意拍。 因为他的这个怪癖,同时也因为他照片寓意里那种张扬的,来自自然界种种静物与景物的内在生命张力。三五年下来,刘勤在摄影界倒也小有名气起来,渐渐地,众人也几乎都不记得刘勤其实是学导演出身的了。 孙韶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曾经接触过刘勤,也看到过他的访谈,而当时,刘勤可并不是一个摄影师,而是一个以拍微电影、广告和各种剧情类MV出名的大导演。 但这一切,都要等到刘勤开始拍摄自己的第一组人物时开始,他才会重新拾起导演的身份,也是那时,孙韶透过刘勤这个人,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天赋和运数。 一个真正有天赋的人,是不管他离开多久,那些天赋都不会消失,只是暂时被隐藏,而当他真的需要用的时候,这些天赋就会豁然迸发出来,成就一代人物。 那第一个被拍摄的人物……他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大冬天的早上,喧闹的菜市里,一个母亲,抱着自己不满周岁的孩子,一边将孩子搂在自己怀里,时刻小心他是否冻着饿着或冷着,一边照看着自己的菜摊子。 镜头里的特写是她自己的手,一只手时刻紧紧抱着孩子,一只手将装在袋子里的菜递到镜头前,那双手,那双手满布冻疮,红彤彤,又肥大又粗糙,但脸上的笑容却像一边抱着全世界,又一边递出了全世界。 刘勤当时为这张照片命名就是《手里的世界》。 “你可以先去查一查刘勤,看看刘勤当年到底是学什么的,我记得他在学校里应该也是有作品的,你先查,等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咱们再说其他。”孙韶说着,把电话给掐掉了。 回教室上完了课,他便跐溜回小公寓,趁着肖统和罗美玲都很忙没时间打扰他的这段时间,他终于和易辉把楼上的花园给捯饬了出来,现在,一回家,只要天气好,他基本就抱着手提电脑上顶楼的木桌木椅处休闲或者创作。 这回,他夹着电脑跑上去,却既不是为了创作,也不是为了休闲,而是刷刷地在键盘上打入了刘勤两个字。 虽然,他跟肖统说得信誓旦旦,好像肖统只要一确定导演就用刘勤,自己就能把人给找来似的,但是实际上,他连刘勤现在在哪都不知道,他才是要厚着脸皮上门去拉拢关系的人。 刘勤两个字才一输进去,就刷刷弹出好几页信息,他快速跳读着,终于在一篇近期的摄影界的新闻报道里看到了这个人的影子。 他瞄了一眼照片,确实是刘勤,然后迅速浏览起消息。 嘿,这一看,孙韶就乐了。 什么叫天意,这就叫天意,他才想着怎么去找人家,人家就自送上门来了——刘勤下一周要在H市办影展,同时会到H市的各处去采风。 当下,孙韶将能和刘勤搭上的方案从头到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再根据他对刘勤浅显的一些了解,敲定了方案后,他才敲了个电话给阿船,让把大家召集起来,他有事说。 地点约在了他们往常训练的那个小红房子里,孙韶看人到齐了,掐头去尾,只把和五感有关的核心事情一说,几人当场就跃跃欲试,这是个机会,傻子都能看出来。 但紧接着,孙韶一桶水又浇熄了众人的热情:“但是,想说服肖统用五感,还是有点难,说实话,我们乐队最近确实一直走上坡路,但离真正给人做配乐的专业水准,还是有点差距的。” 孙韶看众人的神色,轻轻一抿嘴,又道:“不过,我已经争取了一个月时间,一个月,能练到差不多水准,咱就能上。多得不练,只练基本指法,和罗姐要唱的那首歌。练到吐,只要最后不死,这首歌的水准起码能上去,我们现在能拼得也就是这个了。练不练,看你们了。” 众人相视一眼,最后异口同声道:“练。” “好。”孙韶笑眯眯地转头看阿船,“内什么,阿船,你记得去梁城经理那里请假哈……” “又我去……他会宰了我的。”阿船抱着脑袋哀嚎。 时间一日日过,孙韶又忙碌了起来,他虽然不用跟五感的众人一起练,但好歹,他是几人中水准最高的,时不时还是可以去监督指导,顺带传达一下自己当初练习时克服艰难期的经验。 这期间,梁城偷偷摸摸找了阿船几次,虽然阿船也很不好意思,但是比较来比较去,人情终归没有梦想重要不是,他还是坚拒了梁城。梁城虽有些不快,但是,也是人精惯了的,总归不会强人所难,再者,人家几个小孩儿,终归是在做正事,也不是说,就拒绝了自己,跑到其他地儿去唱夜场了。 众人练同一首歌练了不到三天,就已经出现了第一个倦怠期,但还没等孙韶来给打鸡血,他们又自己充满了能量站了起来,原因无他,范旭阳在全国的中国男声比赛上,顺利晋级到十强了,在和评委交流时,范旭阳很煽情地在电视前对五感的众人说了一句话,“兄弟们,我在努力。” 当下,五感的众人就差没有热泪盈眶,只有孙韶伸手在口袋里摩挲着手机抿嘴笑,看来这一支鸡血应该能撑更久的时间。 与此同时,刘勤抵达H市的日子也到来,一早,孙韶就打扮得跟个专业狗仔似的,惹得跟他一起出门的易辉频频侧目,孙韶这段时间筹划的事情,他基本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可事到临头,看孙韶这副装扮,还是想笑。 “咳咳……”易辉用拳头堵着嘴,将笑声化解掉,“小勺,事情一有不对记得机灵点,实在搞不定,就给我打电话,啊?” 孙韶扣了扣脑袋上的鸭舌帽,又把领子前的围巾给拽一点起来,左右看了看,没好气地瞥易辉:“要不是刘勤品味奇特,喜好怪异,我会弄成这样?” 易辉失笑,“是是是,我知道你做了大牺牲,晚上回来慰劳你,记得早点回来。” 说完,拉过孙韶,避过他的帽檐,在他腮帮子上啃了一口,放他下车,让他自己进酒店——孙韶托易辉关系一早打听到的刘勤下榻的酒店。 第四十五章 孙韶在大厅里等了不多一会儿,就看到了刘勤,确切的说,是看到一个打扮跟他很相似的人,从上到下,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而且还是通身诡异的黑色,黑衣黑裤黑衬衫,再加黑风衣,黑墨镜,脖子前面还折了个黑色的三角巾,遮了一张嘴。 但只一眼,孙韶就知道是他。 孙韶看对方黑漆漆又鬼祟祟地从电梯里出来,本来他的装扮就比自己更夸张,再加上他这么一副夸张怪异的行止,当下引得大厅里来往的人驻足凝视,刘勤被这阵眼光弄得差点蹿回电梯,直接跑到房间里去了。 孙韶站在一旁悄悄扶额,突然不想上前了,这家伙可比当初他们初见时的“病情”严重的多了。 孙韶的思想和理智挣扎了一会儿,终究被脑子里“拐一个天才级导演,还是价位不高的天才级导演,然后为他们的歌争取更多的赢面”的想法给打败,他挠了挠脸颊,将帽子压低,墨镜带好,然后裹了裹身上的卡其色风衣,将围巾也拉起来,赶在刘勤跑回电梯前,施施然地从刘勤面前走过。 顿时,刘勤身上的压力剧减,孙韶镇定地漠视所有由刘勤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的视线,但等到孙韶走到十米开外后,大家又把视线重新挪回了刘勤身上。 虽然孙韶也引人注目,但总得来看,格子休闲裤,白色T恤,轻便的男士围巾,再加个墨镜,虽然一看就知道好像有什么猫腻,但总得来说,还是比不过这位“放弃治疗“的同志啊。 刘勤当下一个机灵,眼神往孙韶身上一移,眼珠子一转,快步就跟了上去。 孙韶悄悄往后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等刘勤走到他身后两步左右的地方,周围或偷瞄或光明正大好奇的眼神也全部集中到了两人身上,孙韶故意停了下来,摘下眼镜,坦荡荡地朝周围扫视,所有人在同一时间摸着鼻子收回视线,然后该走路的继续走路,该做事的继续做事。 孙韶听到身后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他勾起嘴角悄悄笑了一下,知道鱼儿上钩了,于是继续不动声色地往外走。 出了门后,孙韶停下脚步,身后跟着的人也立即停下,甚至往后缩了好几步。 孙韶转身,看着身后的人,眼中藏着些许熟稔和怀念地道:“你把眼镜摘了,围兜摘了,外套脱了,抬头挺胸走,就没人看你了。” 虽然看不到刘勤的神色,但通过他猛地抬头的动作,孙韶还是可以想象他脸上惊讶的表情,他又往后退了两步,抱着一个大包摇摇头。 孙韶看他这副样子,无奈地望天,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有“人群恐惧症”的怪胎,拿起相机和摄影机就会化身为凶神附身的黑煞神。 “那你这是准备去哪?”孙韶故意做出无奈的样子。 刘勤四外望了望周围来往的人群,还是摇头。 孙韶其实知道他这是表示,要去没人的地方,但是他们才第一次见面,不能表现的那么了解不是。 孙韶看着他,挠挠脸颊,“你不会说话啊?” 刘勤抬头看他,声音很清冷,又带着点不屑道:“……会……” 看着他那副小媳妇的样子,孙韶逼迫拿出自己十二万分耐心,他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最初的刘勤,不是后来的那个刘勤,也不是举着相机或者摄影机的刘勤,所以,要谅解,要谅解,千万别抽他耳光子。 孙韶对刘勤露出和煦的笑容,“那你是怕人啊?” 刘勤连连点头。 孙韶笑得嘴角差点抽搐,“为什么?” “……”刘勤抬头看了孙韶一眼,虽然依旧看不到他的眼神,但是孙韶明显感觉到自己被鄙视了。 “哦,那你是讨厌人了。”孙韶只好自说自话地接口。 对面的刘勤倒像是诧异孙韶能说出这个答案似的,他依旧不太搭理孙韶,孙韶只好自己再接再厉,从来都只有求人的,抱着目的的那个是装孙子的不是,“那你怎么还愿意跟我出来?我也是人。” 刘勤抬头看看孙韶,毫不犹豫地道:“因为你也很怪,跟着你……比较好。” 言下之意,你这打扮也是个忘记吃药的,指不定咱们是同一个种族的,那啥,动物不都是找同种族的一起群居吗? 孙韶按按额头,笑着安慰自己:以后会好的,以后会好的,反正,现在最重要的目的是拐人。 于是孙韶拿出自己上能招揽毒蛇猛兽下能抚慰伤痛弱小的笑容,一边在前面漫无目的的走,一边照顾着刘勤的心情,话倒说得很少,但是一整天下来,孙韶基本什么正事都没干,就带着刘勤满H市地找各种静物和景物去拍照了。 孙韶选择的地方,其实是刻意挑选过的,上午是H市保存尚为完整的一处5A级景区,下午孙韶则带着刘勤跑到了H市上世纪遗留下来,至今未拆迁的一处老城区。 他这两天特地翻看了刘勤往日的所有主题的摄影作品,也算做足了功课。他发现,刘勤照片里的东西,除了自然界的东西,其实也涉及到人类文明里的聚居地,有各种古老的村落,也有青石小道的古镇,更有那些即将面临拆除的老城区。 但是,让孙韶叹为观止的是,在这种明明应该充满人群的地方,刘勤硬是拍出了不带人的照片,只余那些房屋、树木和篱笆里探出来的花草在镜头里。 虽然,刘勤给这些照片都取了生机勃勃的名字,甚至照片的布局意境也都很好,但是孙韶还是从中看出一些悲凉。 没有人说,这种地方必须要有人去做照片里主角,但是,比起刘勤拍出的那些纯自然界里生机勃发的照片,这些照片显然猜更能体现刘勤深埋在心里的东西。 音乐与照片,确实差得很远,上辈子孙韶不懂,也不会去想这些问题,但是现在,孙韶知道,音乐与照片是有界限的,但是,艺术和人心往往是想通的。 于是,孙韶特地挑了下午三点以后,带着刘勤跑到自己生活的那片老城区,先是一个废弃的工厂,在那里晃了一个多小时后,孙韶不动声色地将刘勤往人多的地方带。 但是刚跨过两个街区,手里举着相机的刘勤便几次顿足,戴着的墨镜早就因为要拍照拿了下来,挂在脖子上,他眼里带着怀疑和一点讥诮地盯着孙韶的背影打探。 孙韶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四十五度泪流满面——大厨哥,我误会你了,这货才是真分裂,而且不管哪个人格都很奇葩。 孙韶没有停,刘勤便也不拆穿,因为不得不说,不管孙韶抱着什么目的,他带自己来的几个地方,确实都很合他的口味。 两人一路走,刘勤也一路拍。两人极为默契或者说“极其没有默契”地配合着,一句话都不说。 直到临近五点左右的时候,孙韶才停了下来,他暗暗揣测,自己刚刚带着刘勤一路走来,可以说处处都是人群,老头老太们都趁着下午这会儿在外面瞎晃悠,而且因为是国庆假期,路上闲散的年轻人其实也很多。 这么多人,总该拍几张了吧? 孙韶想着,慢慢地转身,悄悄走到刘勤身后,刘勤猛地一转身,吓了孙韶一跳。 “你干什么?”刘勤蹙着眉看孙韶,像是很不喜孙韶这样跑到他的身后。 孙韶看着刘勤的脸,不知道是因为他常年把自己锁在一身黑衣服里衬托的,还是天生就有吸血鬼的血统,脸色苍白到几乎病态,而眼睛却像墨星一样,黑里透着亮。 当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某人时,不可否认,里面确实带着点震慑力,起码,孙韶就很没出息地被震慑到了,他眨眨眼,挠着脸颊道:“我看你拍了一天了,我想看看你拍了些什么……” 刘勤嘴角扬起不那么讨人喜欢的讥笑:“你是想看我有没有拍人吧?” 孙韶嘴一张,眼睛又眨了眨——他表现的这么明显吗?还是拿着相机的刘勤人格不一样,智商也直线上升? 刘勤将相机抱在手里,避着人群走到一棵大树下,顺着大树根部就坐了下来,“我只是不喜欢人,不代表我是白痴。你带着我跑了一天,还专门照顾我的行程,我要是还不知道你是有求而来,我就可以重新化为精子,回炉重造了。” 这个人格真不讨人喜欢。孙韶在心里呢喃,同时也知道对方说得是事实,不过自己最初的目的也只是和刘勤搭上线,并没有想过能靠一点小伎俩,把刘勤直接拐走,毕竟,人家好歹担着天才的名号,不是真的是个除了艺术就什么都不懂的白痴。 孙韶也走过去,盘腿坐下,单手支着下巴,他看着刘勤道:“我就是想让你拍人。” 刘勤低头调试着自己手里的相机,听到孙韶的话,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了一声。 “刚刚走过来,我看你拍了不下几百张照片,你难道一张都没拍到人?”孙韶有些不信,他总觉得那些照片,要么是刘勤后期处理出来的,要么就是他筛选过的,那些有人入镜的,后期都没有被选入。 刘勤恰好这时已经调好了手里的相机,他将显示器对着孙韶。 孙韶莫名看他,刘勤抬抬下颚,示意他翻阅一下,孙韶接过相机,刘勤相机一离手,眼神便和缓了些,不若先前那样锐利,但是眼中依旧有一些奇特而坚毅的神采,他抱着自己的包,悠闲地依靠在身后的大树上。 孙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开始慢慢翻阅起来。 随着一张张照片的翻过,孙韶他们之前路过的地方,一帧帧地再次重现。 有爬满爬墙虎的矮楼房,有花草环绕的四格木窗棱,有红墙小屋,也有铁门锁着的小院子,院子里有猫啊狗的,窝在主人的摇椅下面,摇椅旁的矮桌上,或摆着棋盘,或放着茶具。 铁门框里关着的月季还未落尽,地上的残红被风从门缝里吹了出来,再并着地上铺着的些许落叶,尽是一副清秋凉景的好风光。 但越看,孙韶的脸色却越不好,这一路走来,刘勤居然真的一张人影都没拍进去。 他最后也无心再翻了,他把相机递给了刘勤,略带些沮丧地将脑袋也靠到树上。 刘勤接过相机,看了孙韶一眼,奇道:“我遇到很多人关心我为什么不拍人的问题,倒是第一次看见你这么较真的。” 孙韶无语,仰头穿过树叶的间隙,看着傍晚带着点红晕的天空,嘟囔着:“连照片都不肯拍个人,重新掌镜拍MV是不是难度太大了,我果然高估了自己……” 刘勤摆弄相机的手忽然顿了一下,孙韶的话,他像是既听到了又没听到似的,他忽而又接着说道:“人有什么好拍的,这世上,最肮脏的就是人心了,我拍不下去。” 那意思,就像某某食物很恶心,我吃不想去似的。 “什么?”孙韶闻言,忽然盘腿坐直了身子。 刘勤被他唬了一跳,摇头懒得再说。 但孙韶却突然站起来,“如果,你在明天之前拍了人,那你就帮我一个忙,行不行?” 刘勤好笑地勾起一边嘴角看孙韶,像是笑他不知哪来的这股自信,又像是笑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他,但一抬头,对上孙韶亮晶晶的眼睛,刘勤却摇不下去头。 虽然只有短短一天,但对孙韶,刘勤心里总觉得有种遇上老朋友的感觉,他既不像凡人的记者追着自己问这问那,又不像那些很自我的人,决定他应该怎样怎样,反而像个真正了解他的人,带着他穿梭在这个城市里,寻找他满意地方去留印时光。 这好像是长久以来,第一次,自己不觉得跟人接触很烦躁,于是,不自觉地,刘勤撇开脑袋,视线低垂,看着自己手里的相机,轻声地道:“明天日落前为期。你会失望的。” 孙韶脸上顿时挂满了他习惯的笑,眼角都笑眯了起来,他抬头往远处看了看,“那走吧,请你吃个便饭。算提前感谢你了。” 刘勤站起来,不满地蹙眉,“我说了,你会失望的。” 孙韶随意地摆手,“哦哦,知道了。我家就在前面,去吃饭吧。我妈做的鱼香茄子和麻婆豆腐是我们这一绝,尝尝?” 刘勤:“……” 吃完饭,孙母借着孙韶进厨房帮她收拾东西的空档,悄悄问孙韶,这个朋友什么时候交的,怎么看着那么鬼气森森的。弄得孙韶只能哭笑不得地给孙母解释,人家就是喜欢那么穿,其实人不错巴拉巴拉的。 但是孙母依旧听着云里雾里,还是觉得这刘勤人太鬼气,这样的朋友,还是少交的好。 孙母说这话时,偷偷往厨房外瞥了眼,恰好看到刘勤正在摆弄自己的相机,一个侧脸上,端是一种认真和平和,先前那种阴森森的气质一下去了大半,这下看来,也不过是个稍苍白了点的乖孩子。 孙母忽而问道:“他是做什么的?” “拍照片的,算是个艺术家吧。”孙韶挠着脑袋答。 结果,艺术家三个字一出口,孙母便立即了悟地直点头,像是突然间,就从混沌里看懂了刘勤一样,她赞叹:“难怪呢,原来是艺术家。” 妈——艺术家不是都那范儿的!孙韶当即神色复杂,在心里默默地吐槽哀嚎。 当晚,孙韶将刘勤送回酒店,约了第二天一早来,带刘勤去一些地方,刘勤可有可无地点头。 孙韶只当没看见他的冷淡,第二天一早,终于换了正常的青春学生装扮来酒店大厅等刘勤,结果刘勤一看他,愣了一会儿,才问:“你到底多大?” 孙韶笑眯眯地比了两个手指,“二十。” 刘勤又微微皱皱眉,昨天孙韶做了那副打扮,又压着鸭舌帽,前后领着他穿过那么多地方,那种沉稳的姿态,以及后来去孙韶家,看孙韶前前后后照顾孙母又招呼他吃饭的样子,行为举止,根本不像个二十岁的青年。 孙韶不理他神色里的异样,只暗自琢磨了一下对方的打扮,还是昨天那副样子,甚至更甚,像是为今天要去各种人多的地方专门做的准备一样。 这哪里是讨厌人群,其实说畏惧更恰当一点吧。想到这,孙韶忽而觉得自己又有些明白了刘勤,他想起刘勤曾经在访谈中抱着一架相机轻轻抚触的表情,那时他轻描淡写说起的那个被女友抛弃的故事,像说笑话一样简单。 刘勤忽然出声道:“今天会去哪?” 孙韶回神,抖出一张纸,指着上面的几个地点道:“今天带你去的地方,先说好,人都多,你要是觉得能忍受,就先忍着,实在不行了的时候,你给我说,我就带你走。” 刘勤接过纸张看了看,一边瞥孙韶一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心里同时再次怀疑——既然想让自己帮忙,不是应该完全地强制自己去接受吗?居然还能在自己不能忍受的时候,愿意妥协? 孙韶像是一眼看出他的诧异,笑眯眯地道:“如果你一直都只能感受到压抑和厌恶,又怎么可能拍照呢?谁会将使自己压抑和厌恶的东西留刻下来呢?” 刘勤听了,心头微微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 接下来,孙韶先带着刘勤蹿到各地的菜市场,现在正是早市的时候,菜市上的人多杂且不说,环境也嘈杂,气味儿也不好闻,孙韶本以为刘勤会呆不到两分钟就要求走人的,但,谁知他却一直静静地跟在自己身后,手里的相机举着,时不时地会对菜摊上的蔬果拍几张照。 不过好在,大早上的,大妈大婶们都忙着吵菜价的升降等民生大计的“国家问题”去了,没有人特地对刘勤这样一个怪人表示奇异。 或者说,中国的市场大妈,其实是见怪了怪人的,你看菜市场外面不是天天有各种犀利哥造型的流浪汉吗? 刘勤这点小装扮算个啥? 也许也正因为是这样的环境,刘勤在这样的人群中,既没有显出厌恶,也没有显出畏惧,穿着一身怪异的衣服,就这么融进了菜市里。 孙韶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微喜,第一站带刘勤来菜市,就是因为上辈子刘勤的第一张人物照就出自于此,但是此时时节不对,肯定是遇不上生了冻疮的母子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孙韶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带刘勤过来。 但是直到上午九点左右,菜市上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刘勤好像也没有对哪个摊位上的人多看过两眼,孙韶心中微微失落,但是紧接着又给自己打气,寻向下一站,是一家养老院。 孙韶带着刘勤来,也不好意思说拍照什么的,因为很有可能,院里的老人都要凑趣说让刘勤拍一张,到时候不好收场就完了,但是养老院也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不是,你没事没由的,总不能在里面乱蹿啊。 于是,孙韶只能以义工的理由带着刘勤进来,两人一进来,首先就各自洗了一大盆床单,然后又被安排着和老人们话家常,让他们能解解闷,最后一起吃了顿饭,便走了。 出来的时候,孙韶看向刘勤,他脸上依旧是一脸平静,他默默地回视着孙韶,孙韶心里凉了半截,依旧不气馁,带着刘勤奔往下家。 依次是小巷里平凡生活的各种人家,弄堂里的一家由周围生活并不富裕的人家资助孤儿院,晚上,孙韶带着刘勤走向最后一个地点,热闹的广场。 到此时,孙韶心里已经有些惋惜和无措,但同时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一天下来,所选的每个地点,孙韶都先从自己的角度去衡量了一番,虽然,自己没有刘勤的那双善于定格美与生命的眼睛,但是他觉得在这些生命即将结束,和生命刚刚开始,以及生活在流水里安实的场景,也许有能打动刘勤的地方。 但看刘勤那么配合地陪自己跑一天,却一直没有一点表示,孙韶终于有些觉得自己太过想当然了,他慢慢收起了最后的心思,虽然觉得无奈,但是却没有什么愤懑。 有些事,即使重生,也不代表他就拥有绝对优势。 在广场上,孙韶带着刘勤坐在一处石凳上,周围都是晚上出来散步的人群,有小情侣,有祖父母带着孙子,有新父母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广场上五光十色,中心的地方正播着烂俗但很符合大众审美的音乐,在灯光里,是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在灯光下随着音乐晃动的影子。 孙韶拧开手里的啤酒,跟刘勤的碰了一下,“行了,哥们,这是最后一站了,你什么都不用再想了,就跟他们一样就好。” 刘勤也拧开啤酒,灌了一口,“一样?” 孙韶点头,“一样,简简单单生活,简简单单快乐,抓住你手里有的东西,别去看飘在银河里的星辰。” 刘勤闻言,若有所思地沉默,忽而,孙韶的手机响了,他接起一看,脸便苦了下来,他灌了口啤酒,才接通了电话:“喂,肖统。” “小勺,我跟你说,刘勤我要了,你赶紧把他给我带来。”肖统在电话那头振奋地道。 孙韶闻言,苦笑地道:“你先前不是还不太乐意吗?” “此一时彼一时,何况,这可真是位埋在了金子里的老翡翠,价值不是几张摄影照片就能估量的,快快,赶紧帮我找来,就是价高,我们也得拿下。”肖统显然已经将一切消息都收集到了手里。 “不是钱的问题……”孙韶说着,看向刘勤,很是犹豫和为难,“我压根没跟人谈好呢……” 刘勤忽而将电话从孙韶手里抢了过来,“不,我同意了。” “啥?不对啊,你是谁?小勺呢?”肖统在那边怔了一下,然后连声发问。 刘勤只说完这一句,就把手机又重新塞给了孙韶,孙韶已经傻在了那儿,他眼都不眨地挂了电话,看着刘勤:“你同意了?同意什么?” 刘勤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孙韶终于慢慢明白,忽而指着刘勤道:“你拍了人物照了?” 刘勤抿了抿唇,远目看向广场,不答反问,“你们想让我做什么?给谁拍照?” “不,是你更早的老本行?” 刘勤一怔,目光倏地幽邃起来,“拍电影?” 第四十六章 孙韶前后花了近三天时间,终于用一张网,将刘勤这条大鱼给兜住了,带上了他们的船,在刘勤答应帮孙韶忙的时候,他以为孙韶是找他拍电影,心里诧异惊撼的同时,其实也有点更为复杂的情思。 但等到最后得知只是拍一个五分钟左右的MV时,他顿时松了口气,同时也流出隐隐的失落,孙韶将这些看在眼里,却不出声点明。 他知道,当他自己都没有想明白自己心里装着什么时,谁去点,都点不化顽石。只有当他执起镜头时,很多事情才会自然而然地就走了下去。 这边,孙韶终于把导演给搞定,通知给肖统的时候,差点没把他给乐坏了,孙韶不但给他找了个牛逼的导演,最重要的是,导演还是免费的。 孙韶愿意是想让肖统看着给刘勤点啥啥的费用的,但是刘勤自己却大手一挥,只道:“不是说帮忙吗?” 得!又是个性情中人,谈钱伤感情,肖统当场就没脸没皮地应下来,“那感情好,大家都是朋友,完了,庆功的时候,咱们一定要好好喝个过瘾。” 刘勤自然是抱着他的相机冷气压地瞥肖统,不搭话,肖统也无所谓,天才么,高人么,也不是个个都跟小勺似的,毫无架子和怪癖的,其实,在肖统心中,这样的天才才叫天才,孙韶那样的,才是天才里的奇葩。 孙韶也懒得搭理肖统的这些胡思乱想,只转过身去接着找编剧,而在编剧没搞定的这段时间里,刘勤自然还是先顾着他在H市即将开幕的摄影展,五感的众人也抓紧一切时间疯了一样狂练习。 比起刘勤这个难搞的导演,编剧则好搞定的多。 这个编剧其实也是个趣人,用他自己曾经说过的话,那就是,他是个俗人,写东西就是奔着钱去的。 没有原则就是他最大的原则。 他最初动笔,还是在大学里,因为参加了一个小小的诗词文学社(参加诗社的主要目的是冲着那几个学分去的),然后诗社里的成员写得诗词,有在校报和地方报纸上优先发表的权利,于是,毫不犹豫地奔着那五十块钱稿费就提笔开始写诗了。 那时正是先锋诗流行的时候,各种凌乱与抽象疯癫的词汇他用来简直信手拈来。毕业前,这位主儿大小也算得上地方上一名创新意识极强的疯癫小诗人了。 但等到他一毕业,工作磨个两年,仅仅凭每月几首小诗,三五百块钱根本添补不了什么,有时候连个酒钱烟钱都补不上。 这时,又正好遇上网络文学兴起,各种苏文雷文和种马文正是火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他一见这燎原之势,心眼一转,就又开始提笔,诗是不屑再写了,只见他,是见天儿换着笔名各个网站蹦跶,什么题材体裁红就写什么。 慢慢写得久了,跟一些写出版和改编剧本编剧一类的就混到了一个圈子里,慢慢又觉得写一本能被电视电影看重的小说,或者直接给电视电影写剧本脚本什么的更来钱,便又毅然决然地转投到这一行。 然后一写三四年,不算是个高产出的编剧,但是还真让他写一部红一部,到后期,基本都很少写原创剧了,基本都是各种改编剧本,照样在业内红得发紫,天天有制作人投资人专指着他去改编。 这样的人,早先,上辈子孙韶最开始听说的时候,还打心眼里鄙夷,觉得没有原则,没有底线,没有灵魂什么什么的。但等他慢慢熬到最后的时候,才发现,这样的人才是醉梦里的清醒者,自己不过是个端不起架子还要装着的二逼。 不过,现在这个时间,这位没原则的大神,应该正换着各种网名在网上写网络小说才对,还没有转投到这一行业。 孙韶再次以出卖自己鲜嫩多汁的肉体,将最近显得很贤良淑德,但实际独守空闺满腹怨言很久的大厨给喂饱了一顿,之后,才腆着脸,求助了一下自己的土豪厨子,拿到了这位大神的资料。 然后二话不说,揣着一张五千块钱的银行卡就奔上了门,说话前,先把银行卡往对方眼前一撂,对方立即狗腿地请他坐下上好茶。 孙韶将来意一说,对方眼里飘过很多惊讶,先是呢喃,剧本什么自己还真从来没写过,什么歌格式自己都弄不懂,但转而,对着孙韶却拍着膀子说放心一切交给他。 孙韶眨眨眼,他这态度还真让他放心不了。 虽然对方这态度狗腿得让人接受不了,但孙韶心里其实明白,这位大神还真是大神,因为他足够迎合市场。 如果说刘勤是个颇有脾性的艺术者,那这位那就十足十的市场迎合者,他不一定能写出惊天地泣鬼神或者传唱千古的旷世绝作,但是,他很清楚的了解时下的人们想要什么,想看什么,所以,他能写出最符合时下男女老少喜闻乐见的东西。 说白了,就是,大家都是撒狗血,写种马,各种苏和雷,但他写的,就是每一部都有人买账,下面叫好的人连绵不绝。 最重要的是,他的每本书都用各种诡异奇葩的笔名,也就是说,根本没有老读者积累粉丝这回事,但即使这样,他也每一本都赚得叫人眼红,基本都是被人一边黑着一边捧着给写完了书,塞满了腰包,然后转战阵地。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本事。 孙韶需要的正是这位大神的这种能力,所谓“灵魂”什么的,他们这边不还有一个最后掌镜把关的刘勤吗?他相信经过刘勤手里的东西,不会空洞洞的就面向世人。 这边孙韶充分挖掘着自己脑子里,上辈子那点记忆的剩余价值,那头五感的集训也慢慢步入了中期,罗美玲的各种培训也告一段落,可以将所有精力投放到这首单曲上了。 大神写手则在孙韶的引荐下和肖统以及罗美玲都见了个面,见面时,这位大神还真的有点被吓到,先前听孙韶说的时候,他以为只是业余爱好者想弄个MV什么的玩玩,不然怎么会请他这个业余的不能再业余的写手出马呢!当时他还暗自庆幸,孙韶这傻逼,显然不知道行情,钱都给多了。 现在一见面,看肖统那么正式地递名片,低头一扫职位和公司,当场肠子都悔青了,这活接得不合算啊,压力太大,太大。 孙韶三方接触交流,协商MV脚本的剧情和传达的感觉,剧情方面,孙韶和罗美玲合计了很久,将各自的想法说了说,而感觉,肖统只给了一句话,够吸引人就行。 大神写手脑门噌地一亮,这个他在行啊! 刘勤也安排了行程,只等摄影展结束的时候就能执镜了。 刘勤摄影展的当天,孙韶也被邀请了,他想想整整一个国庆假期都快要过完了,自己基本没休息到什么不说,跟大厨哥也就偶尔滚了一次床单,实在太不上算了,于是便颠儿颠儿地拿着邀请函,凑到厨房约了易辉一起去看摄影展。 摄影展当天,恰好是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孙韶早早和易辉稍稍捯饬了一下就出门,开着易辉那辆黑色自由客,到了刘勤的界面上的时候,差点没被到场的人给挤死。 光找停车位就找了小半个小时,到影展大门前的时候,又被人山人海的扛着摄像机和相机的各路记者给堵得死死的。 什么情况?这摄影展这么红?易辉以眼神询问地看向孙韶。 孙韶其实也是丈二的和尚一个,刘勤在业内算小有名气,但因为他摄影对象的一定局限性,名气显然也还没到这种地步吧? 孙韶正纳罕着,便听到易辉已经随意拍了扛着摄像机,满脸胡子的中年男人搭上话了,一打听,孙韶才明白。 刘勤这次摄影展,前几天做宣传的时候,还是小猫两三只的那种,虽然关注度也不错,但是远远没有今天这么火爆的,可是就在昨天,承办他影展的主办方忽然打出了另一条宣传噱头,这么多年从没有拍过人的刘勤,这次影展中居然有人物影像。而且,还是拍自这个城市的。 当即,H市当地政府的宣传部门和政治敏锐的人立即看出其中各种宣传热点,一个从不拍人物照的摄影家,为什么那么刚好在第一次来H市开影展,就拍了他们H市的人物像,正不恰恰说明,他们H市是一个充满人情美人文美的城市嘛! 于是,本来只小有名气的刘勤在这种环境里,在这种政府与当地各处顺应政治走向的新闻媒体的烘托渲染下,立即升为“国内知名摄影家刘勤”于H市开展的影展,将首现他的人物摄影,这些人物统统摄于H市,展现了H市美好的人情人文主义情怀。 孙韶在旁边听了个大概,好奇心也被吊了起来。 刘勤那晚拍得照片他也没看到,其实他有一度怀疑对方不是真的拍了照片,而是被自己这一整天带着他东奔西跑的种种义举给感动了,当时,孙韶还觉得自己身上果然还是有王霸之气的,现在看来……果然自己想多了…… 孙韶和易辉掐着邀请函,迅速跑到了门口去排队,等着入场。他们这一动作,立即便引得很多没有拿到内部邀请函,今天可能进不去抢不到第一手新闻的各地记者,纷纷投以羡慕嫉妒恨地眼神,尤其是刚刚有一句每一句,言语里还带着点对易辉和孙韶不够敏锐的政治自觉的鄙夷的胡子大叔,扼腕痛惜,自己刚刚怎么那态度呢。 上午八点半,刘勤被人拥簇着站到了大门前,这话还没说呢,下面的灯光就闪成了一片,他身旁的经纪人下意识就把刘勤挡到了身后,那意思——好不容易哄得这祖宗这么正式的出席,可不能被这些人一通闪光给闪回去了。 好在刘勤只是紧紧拧着眉,很不情愿,眼里还是有些排斥和排挤,但终究没有一甩脑袋,不给面子地就走人。 一行人,刘勤,主办方,还有主办方请来的一些颇有重量的致辞人,在上面一边宣扬艺术一边吹嘘H事,终于在刘勤自己都要听不下去的时候,致辞人终于意犹未尽的结束,刘勤只上前说了一句谢谢各位到场,然后摄影展就算正式开场。 孙韶和易辉并肩在人群里慢慢地朝前走去,通过大门,像旁边的礼仪递交了邀请函,然后迫不及待地往里走。 展厅显然也是精心设计布置过的,层层叠叠,有点走迷宫的意思,又有点之字形长廊的感觉,每一张相片都被摆在了极为恰当的位置,旁边或单配一些雕塑或者植物盆栽一类,既不会显得单调,但也不会和其他摄影作品离得太近,以免观看者不能单独体味摄影里的含蕴。 而备受瞩目的几张人物摄影,则被摆在画廊最后面的一个被单独隔出来的小房间里,大家只有一路走过去,欣赏完了外围的摄影作品后,才能到达最后的小房间,而小房间外面则又安排了几个礼仪,有礼地安排着众人分批进去观赏。 孙韶和易辉走到的时候,恰好里面一批人刚刚走出来,孙韶和易辉便听到一连声的赞叹,懂行的说着内行话,什么内蕴采光角度,不懂的单说自己通过一张摄影看懂了什么,众人一边走一边与孙韶擦肩,其中几人瞥眼侧目看到了孙韶,不由步子都是一顿。 “这双眼……”众人不约而同地出声。 孙韶:“?” 几人纷纷摇头叹笑,在礼仪的礼貌轻声催促下,再次挪动步子往外走。 孙韶心里划过狐疑,易辉眼中飘过些不好的猜测,两人随着下一波观赏者的步伐往里走,一进门,孙韶便不由自主地和易辉顿住了脚步。 一入门,正前方便是一张尺寸不小的人物侧面半身照片,其实说侧面半身照并不太准确,因为光线的原因,这张摄影作品中,人物的侧脸和半身几乎都隐在了黑乎乎的背景中,看不太清,显然拍摄的时间应该是晚上,画面中只有一双眼睛最为突出,人物是半仰着脸的,眼中很平静愉悦,满是一种对生活的期许和享受的恬淡。 而他的前方,在摄影中露出丁点影迹的是拥杂的人群,和一个高高耸立的路灯。 在整个摄影布局中,孙韶的那双眼睛被无限放大,乍一看,像只是一双充满很多蕴含的眼睛,但仔细盯着看得时候,又隐隐觉得,这双眼其实就是每个看画人的眼,他们好似能透过这双眼看到画中人物看到的东西。 那些人群,那些喧闹,那跟普通的高高跳起的路灯,以及那双眼中所能感触的真实的幸福。 这幅作品被命名为《平凡》。 旁人看了这张摄影,再看孙韶,也许会惊异画中人的眼睛和孙韶居然还挺相似的,但孙韶和易辉一眼就看出来,这张摄影中的人物就是孙韶。 易辉在摄影旁边站了许久,神色几变,看得一旁的孙韶心里一阵危机感,赶紧拉着他埋头跟着人群往里走,里面也一溜烟地摆满了不少照片,孙韶进门一看,脸上的表情就哭笑不得起来。 排除一进门那张照片,其他照片的顺序基本就是那一日孙韶带着刘勤游览的顺序,有菜市结束,一个拾荒老人拾捡地上菜叶时眼里带满欣喜的照片,有养老院里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夫妻共同倚在长条凳上晒太阳的背影,有孤儿院里,一群孩子蹲在一起戳蚂蚁窝时的笑脸,也有小巷子里,小孩儿牵着狗躲在门后偷窥道路的照片,一副副,一帧帧,看得孙韶心里既蹿火儿,又不免为刘勤的天赋赞叹。 他手里的如果是摄影机,那么他相信这些画面会更具有生命与活力。众人看完,从回字形廊里转出来,一抬眼,看到了墙上最后一副照片。 这一次,易辉的神情狠狠一怔后,忽然咧嘴笑开了,他指着面前的这副照片问旁边拎着他们参观的工作人员问:“这里的作品卖吗?” 工作人员一怔,“你想怎么买?” 易辉摸着下巴,正欲说话时,刘勤从门后转了进来,“不卖。” 易辉脸当下一黑。 “你们俩的话,连底片一起送你们。”刘勤接着道,瞄了一眼易辉,又看了看孙韶,眼里有些奇特的情绪。 孙韶一摸鼻子,有些尴尬。 原来,这最后一副作品并不单是一张图,而是一副拼图,由三个部分拼成,最上面的一张还是半个脸,脸侧过去,微微朝上看着,像正对着什么人,角度显然又是特别摘取的,还是一双眼最鲜明,眼里闪动着灼亮的光华,好似所有心神都只看得到对面那人。 中间是一副是两只手交握的图片,一只粗厚,一只修长,粗厚的那只手一定是男人的,但是修长的那只却不好猜测。 最后是两双脚,步伐一致地朝前迈着,很明显,这是两双属于男人的脚。 作品的名称标在旁边——《从前慢》。 这副作品大概是那次自己为刘勤和肖统引荐时,易辉来接自己回家时被刘勤拍下来的。 果然,影展结束后,刘勤便让工作人员将前后两幅作品都拆下来送给易辉,顺便将底片也拷贝给了他,他看着易辉,很认真地道:“里面有张完整的,喜欢可以洗出来。” 易辉惊讶一挑眉,当即点头道谢。 刘勤冷淡地说不用,然后看向孙韶。 孙韶苦笑回视他——你拍照片的时候,我怎么都没注意到? 影展结束,易辉一手抱着刘勤送给自己的两套作品——《平凡》和《从前慢》,一手牵着孙韶,颇有些光明正大的意思,一路走到了停车场。 回程的路上,孙韶看着易辉的神情,支着下巴颇觉有趣,“哥,刘勤这人怎么样?” 易辉瞥孙韶一眼,铿锵有力地道:“靠谱。” 孙韶莞尔点头,不但靠谱,其实还挺有点性情中人的意思,很有点金庸笔下黄药师的味道,天地大概只有谈得来的人和他看不上的人,其他都不在他考虑之列。 《从前慢》,引用了木心的同名诗来命名,从前时光慢,人、车马与邮件,都是慢的,所以人一生的时间只够用来爱一个人正好。而现在…… 孙韶摇摇头,一副作品也能看出创作者的心,孙韶想,他大概能真正看懂刘勤的作品了,不管是人还是物,刘勤其实想说得东西从来没有变过。 随后几天,刘勤的影展也圆满落幕,只是后面几天去观赏的人没能看到被大家交口称赞的两幅作品,主办方一边扼腕刘勤的大手大脚,一边确定了易辉和刘勤的朋友关系后,便高调地对外宣称,被某某知名不具的款爷以高价收购走了,连底片一起。 当场将刘勤的画展炒向一个更高峰,刘勤本人则完全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全然不搭理这些,只在第一天开展的时候到场了一下,后面几天连个头都不冒,主办方当即用各种高端的借口,将刘勤这个不在乎名声的“真正的艺术家”的名气吵到了顶峰。 这场影展,除了主办方赚个盆钵皆满笑得合不拢嘴外,最为高兴的大概非肖统莫属了,为什么? 又省了一大笔宣传费用,将他们用在后期的精良制作上。 想想,一个名声到达顶端的摄影师,正在众人以为他即将走向更辉煌的时候,他居然先暂停了自己的摄影事业,转而掌镜了一首歌的MV,想想就知道这其中的噱头有多大,几乎不用他可以宣传,那些新闻媒体也会像见了蜂蜜见了花一样,一窝蜂地涌上来。 随后半个月时间,写手大神已经根据孙韶的意思,写出了一部集狗血、泪点、霸气、暧昧等种种元素于一身的MV脚本,而刘勤的加入,也为这部MV的成功拍摄开起了保驾护航模式。 最后,五感的那首歌终于也练到闭着眼也能演奏的地步了,孙韶在录制前夜,再取得罗美玲的同意后,将歌曲里的故事,以第三人称客观地转述给众人,帮助众人重新去解读歌曲里的意境。 而后,第二天去参演录制的时候,五感的众人眼中饱含深沉的泪水。 拥拥杂杂地,孙韶跟着五感帮着录完了配乐的部分后,转身就投身到了自己的学习中去了,胖子直言与他,再不来学校,就要兜不住了。 而五感的众人则在这一次的录制中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甜头,再不像先前那样,汲汲于眼前的小利,他们心中对自己未来的路基本都有数,夜场里,阿船最后回绝了大部分人,只应下了梁城,一周带着乐队出唱两晚,其他时间,全部用来提升乐队的实力。 就像每一个不平凡人的出生史一定要伴随一点奇异的天象一样,就像每一部红色文学总要配以“平地一声雷”这样的开头一样,罗美玲这个名字,就像平地一声炸雷一样,突然间就响彻了大街小巷,开始了属于罗美玲的一个传奇的时代。 而罗美玲单曲出来的第一天,其实还是天晴云淡的悠闲日子。 孙韶像往常一样,背着包往学校走去,进校门的时候,学校的校园广播正呼啦啦地播着,里面一个男声不无轻快地说道:“那么,让我们来听一首小编昨夜突然听到的一首新歌,小编非常喜欢这首歌,当然,更喜欢唱歌的这位女神。顺便一提,歌曲的MV也拍得非常好,好像还是前段时间在我们H市举办了摄影展的一位大神刘勤,是的,你没听错,是摄影展。所以,小编称其为大神。好了,废话不多说,正如这首歌,所言,人生有太多突然的事,这首歌的出现,我想对我们的耳朵来说,就是一件突然的事。下面,调动我们一天的神经,让我们去领会人生中太多的突然。倾听罗美玲的《突然间的事》。” “有一度骗了自己又骗过你 说过去过去不会真的就过去 泥墙下的醡浆草不小心就蔓延了一里又一里 差一点忘了自己也忘却你 想曾经 曾经好像无法再继续 如果那时不选择 爱情大概不会有泪水与分离 我笑幸福原来多么近 可惜怎么也不懂珍惜 生生把一切都耗尽 我笑能够变得更实际 好像没有那么不容易 习惯就能放过自己……” 孙韶捧着书愣住,单曲已经放出来了? 他略一回忆,好像昨天早上肖统和自己说过,他将剩下项目剩下的所有经费都压在了最后的宣传上,他东奔西走,为罗美玲跑了一档最近很火的娱乐节目,让她作为一个新人上了一次通告,不过只能算是个陪衬,但肖统废了老大力,让节目组给罗美玲安排了一次表演时间,顺便宣传一次她的新曲MV,而罗美玲自己也在节目中借机说出MV是由刘勤执镜的。 这节目的播出时间是哪天来着……好像就是昨晚吧?孙韶不确定地挠头。 孙韶最近为了挽救自己在老师面前的印象,差点忙疯了,这茬事,孙韶觉得自己已经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其他的只能看时运了。 广播里,歌声还在回荡,路上匆匆的行人有好几个驻足听了几耳朵,然后问身旁的同伴:“这是谁得歌啊?从没听过,怪好听的。” “不知道,叫《突然》还是什么《突然间的事》回头上网查查,广播不是说了,还有好看的MV呢……” “看!看!这女神确实担得起女神的称号啊!”某一同学举着手机给身旁的同伴看,显然,手机上网不是新鲜事。 “真的,我看看!”同伴立即来劲,美女谁不爱看,“不是黑长直啊?” “你小子懂屁,黑长直有什么味道,就这样的才算得上是女神,不,女王!你看人家那颜那气度……” “诶诶,二武,这刘勤不是你最近这段时间挂在口中的偶像吗?什么摄影一类的,怎么,人家现在改做导演啦?” “别瞎说,我偶像那是摄影大家,哪能这么折腾,人家的摄影里都是生命,怎么可能做导演呢?再说,摄影和摄像差得远了……”这位将信将疑地答道。 正在这时,孙韶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想也没想就接通,电话那头不是肖统和罗美玲是谁,只听肖统很振奋地在那头问,“昨晚的节目你看了吗?” 孙韶蛋疼地望天:“没看……” “……” “但是,我想我已经知道效果了,你们听……”孙韶将手机开了免提,举高,录取校园里回荡的乐曲。 “醡浆草又长了满地 突然间就想起你 其实早就回不去 记忆却总一遍遍回映 想起儿时的你教我说话逗我笑 突然间就想说和好 放下一切骄傲 星光在夜间里投影 突然间就想起自己 总爱漫天追着雨 你撑着伞一步步追紧 想起那时的自己轻狂爱唱时刻闹 突然间就觉得那是野马脱了槽 …… 像是突然间的事 突然就 读懂了自己读懂你 谢谢那时的你 愿意牵着我的手 教我一路慢慢往前走 像是突然间的事 突然就看到了来路看到你 来路太远 我不回头 像你教会我的那样 大步不停往前走 时光永远不翻页 只愿记忆不停留……” 第四十七章 从歌曲问世的第一天,孙韶在校园里无意中听到这首歌后,这首歌走红的速度简直快到不可思议。 最先当然还是刘勤这位免费导演的噱头,为这首歌带来了足够多的关注度。这前后不过一个月时间,从摄影到导演,这跨越得可不是一个台阶的问题。 不管众人是带着看笑话的心态,还是带着难言的隐秘的抹黑的心态,总之,在肖统和孙韶的想法里,只要你能将焦点投注在这首歌上就已经达成了他们的目的。 以肖统的话来说,就是免费的导演还带来了免费的宣传,这笔账,合算得他都要蹦起来了好么? 自然,当众人关注起这首歌时,最先注意的肯定是MV,不管是剧情还是拍摄手法,所有专业和非专业的人士肯定都要轮番上阵,前前后后,以挑剔的目光扫视,然后找个点开批。 只是,让他们的失望的是,拍摄手法和MV的整体画面基本找不到下刀的地方,由此,目光只能往MV的剧情上放。 这一放,好家伙,剧情真他妈烂俗和狗血啊! 于是总有一群人要站在一个艺术的制高点上去喷洒毒液,可惜,编剧不是刘勤,人刘勤一点也不关心你喷了些啥,脚本又不是他写的,他当初看了脚本也想狠狠掼在地上碾上两脚,只可惜,那位写手足够不要脸,毫无原则地对他说,别火啊,你看哪里你不喜欢,你不喜欢我改啊! 改来改去,终于改到刘勤能接受了。可是刘勤能接受了,不代表广大生活不美好,床事处处受堵的喷子们满意啊。找来找去,也就剧情可以喷了,自然不能放过。 但,我们这位神编剧最大的缺点是没有原则,最大的优点也是没原则,对网上各路神人的抹黑指责和毒液,他统统回以呵呵一笑,然后该吃吃,该喝喝。 这样一来,让在网络上叫嚣着真狗血的众人,有种一拳打到了棉花里的感觉,这还没想出新招呢,后面就涌起一大堆普通的真歌迷,诚粉丝。人家可不管狗血不狗血,逻辑不逻辑,表现手法不手法,他们只知道:这歌现在被炒得很火,赶紧去听一遍。 这一听,艾玛,惊为天人啊!随即就刷刷一片“狗血我也乐意看,你能你倒是拍啊”的抨击声,将那批喷子给压到了谷底。 MV的故事其实是个说烂了的小言情,基本就是罗美玲真实故事的艺术再现,但是编剧选择的角度很有点深度,并不是停留在小孩子们的爱恨情仇上,这只是点缀,核心好歹还是抓住了主流价值观,或多或少拿成长说了一回事。 而刘勤导演的角度也很刁钻,让现在的罗美玲本色出演,跨过时空与不满十八的“罗美玲”进行交流,以此为给切入点,各种专业手法和镜头齐刷刷上阵,一部短短的MV硬是被他排出了文艺大片的味道。 故事的开端,是现实的罗美玲站在两个小姐妹的身后,眼中藏着浓浓的笑。小姐妹俩一起正躲在大铁门后面看对门的小男孩,看完后,两人红着脸偷偷摸摸,手牵着手往家跑。 再展开时,就是姐姐带着心上人回家,妹妹初见姐姐娇羞满面的神情时,脸上神色狠狠一怔,而后她陷入对姐姐心上人一见钟情的疯狂中。 再拍这一段的时候,刘勤特地将现实的罗美玲和十八岁的罗美玲放在一起,十八岁的罗美玲脸上那一瞬间的怔愣,不像是钟情,更像是对姐姐即将离自己而去的恐惧。 十八岁的罗美玲沉迷地看着男人,现实的罗美玲温和地将三个人的表情和站立的姿势全部收藏在眼底,而那个男人则被刘勤无情地虚化。 爱情没有对错,狗血撒了满屏,最后定格的地方是现实的罗美玲和十八的罗美玲手牵手,一边朝前走,一边回头看身后十米处依偎在一起的姐姐和姐夫。 MV看完,盯着屏幕的人,心酸也是满地。这世道,能打动人的除了故事,还必须要有撼动人的共感,孙韶只是不知道,这共感,是来自罗美玲发自内心的歌声,还是刘勤表现出来的祭奠青春无奈的悲凉,亦或者是神编剧自己给脚本灌输的“成长里的苦痛”主题。 也许,其实都有。 一味说好的东西,容易让人乏味,一味贬低的东西,又难以引发真正意义上的认可,而这首歌一出世,就在七成的追捧三成的谩骂中化为一场撩动人心的大火。 优秀的作品,是让人翻涌思想;垃圾的作品,是让人敲桌骂娘;而能在这个时代里刻下痕迹的东西,必然是让人既骂娘又思想的东西。 孙韶想,从这个角度来看,这首歌怎么也该算是成功之作了。 傍晚放学时,孙韶背着包往校外走的时候,看到倚在校外树旁笑得满面春风的肖统,他笑了一下,慢悠悠走过去,“按理说,你现在应该忙得连脑袋都不记得摆哪了才是,怎么还有空到这里来转悠?” 孙韶这话可一点不假,自周一华语风云榜上第十一名的位置终于被罗美玲的《突然间的事》给斩获后。 当初那些咧着嘴,或明或暗地嘲笑着肖统愚不可及的一群人,一夕之间,像统统被造物主重塑了一遍一般,当初的神情再不复存在。 他们看向肖统的脸上必然挂着一种真诚的赞赏,言语交流之际,必然笃定地宣扬自己早知肖统非池中之物,看人眼光,经营手段都是一等一的好,成功是早晚之事。 上面那些曾经磕磕绊绊暗示肖统可以适当妥协的大小BOSS们,也成了这股风向中最给力的一阵狂风,即便肖统和罗美玲还没有给公司的进项带入一毛钱,他们也毫无异议地开始对肖统打开方便之门。 谁能想到,从上上个周末,到这个周一,前后不超过八天的时间,罗美玲和她跨入娱乐圈的处女作,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有预估到的形势在国内走火。 或者说,是除了肖统孙韶以外的所有人。 天时地利人和,本来他们一项都没有,是他们一点点搓着手攒起来了人和,才有了后面的天时和地利。可以说,这场赌博的巨额回报,是他们的期许,也是他们早在心里悄悄预估的结局。 肖统支着下巴笑得风情万种,“再忙也得来感激你这大恩人啊,今晚我做东,请大家吃饭,特地来接你。” 孙韶莞尔,似笑非笑地瞥肖统,请他是假,想请五感、刘勤以及那位写手大神才是真,这几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多好的一手资源啊,现在打下牢牢基础,以后但凡有点需要,也就是开口吱一声的事儿。 肖统皮厚地顶着孙韶的目光,理所当然地颔首表示他猜测的一点都没错,“对了,把你对象也带上吧。我们这批那是因为都单着,你有对象就带着,上次听刘勤那说的,你对象还挺靠谱,既然靠谱,就带给我们认识认识,顺便让我们这些哥哥姐姐给你把把关。” 孙韶怔了一下,挠了挠脸颊,含糊地道:“不用了,他挺忙。” 肖统这一提醒,倒让孙韶想起了另一件事,刘勤在影展结束去拍MV的那段时间里,影展余温中,他的性向也被翻出来炒作了一番,只是因为实在只是没头没脑的猜测,不过两天,便不了了之,再没翻起什么浪花。 其实这猜测的源头,还是来自影展最后一套人物作品《从前慢》。 虽然从头到尾,孙韶和易辉两人的身形以及脸庞都没有被呈现在众人面前,但是光根据最后一副两双脚基本也就能判断这套作品拍得应该是一对同性情侣。 拍得是谁,众人自然好奇,可再好奇,还是比不上,从不拍人物的刘勤此次在H市不但拍了人物,还特地拍了一套关于同性题材的作品,这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只可惜,影展里不允许拍照,尤其是最后的人物展上,工作人员盯得死紧,他们也没能当场留下照片为证,等第二天一些报纸爆出刘勤的人物作品,同时有意无意地宣扬了一下《从前慢》这部作品后,蜂拥而至的一些有心人准备再求证的时候,就发现影展中两套作品已经被买走了,还是连底片一起,其中一套作品正巧就是《从前慢》。 自然也有小报拿此大做文章,可惜人家刘勤理都不理,更别说给个回应什么的了,再等到《突然间的事》问世后,众人目光立即由刘勤的私生活转移到他在事业道路上的大转弯了。 关于《从前慢》和刘勤性向的种种猜测,也就慢慢淡出了众人的眼睛。 现在肖统突然说起“对象“的事情,孙韶脑子里忽然就蹿过关于《从前慢》的风波。 他知道刘勤其实嘴很严,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关心别人私事的意识,也没有觉得孙韶是个同有多么大不了的。所以在他发现了孙韶和易辉的关系后,不但不感到任何诧异,居然还给拍了照,挂到了影展上。 孙韶知道,刘勤会在肖统他们面前提起自己和易辉的事情,也绝对不是什么帮他提前打预防针的意思,只是很自然地在话题里就提到了,就像今天吃了什么一样,只是刘勤大概也没有明着就说“孙韶和易辉怎么怎么了”,只说“孙韶和他对象也怎么怎么”。 所以,肖统他们心里存下的印象应该还是关于“肥美”的“富婆”的美好猜想。 “算了,算了,那么为难就下次吧。”肖统看孙韶犹犹豫豫的样子,便挥手作罢。 孙韶心底涌起一阵自己也说不明的艰涩,他笑着对肖统点头,“下次吧,今天他确实比较忙。” 肖统摆手,不在意,两人便默契地岔开了话题,说起了罗美玲打榜的事情,罗美玲只一周就冲到十一的位置,除了她自身的实力外,各种外力也是极为重要的。 但是,紧紧和第十只差了一位,真正的差别,内行人都知道,其实是天差地别。 “所以,小勺,这事还是得你出马!”肖统忽而话锋一转,看着孙韶道。 孙韶莫名,“这事儿我可没本事上手,你真当我是千手观音,什么都能差一手啊?按理说,罗姐现在正大热啊,怎么一直不见你有什么动作呢?” “这不是前面先将调压低点,找准时机,一发冲到最高音嘛!”肖统轻描淡写地道。 孙韶看他心中有主意的样子,便耸耸肩表示懂了,术业有专攻,既然肖统有能冲到金牌经纪人的本事,自然有那个实力,他所筹谋的,没有十成十,也有八成八。 “我刚说真的,我手上接了档节目,还算是你老熟人的节目,本来我准备投桃报李,把美玲的冲天的那此通告,给上次让美玲表演的那个节目组,可这人直接找到我头上,二话没说,只问歌是不是你写的。”肖统一边开车一边跟孙韶说道。 孙韶愣了一下,这首歌红火起来之后,大部普通人只关注到了罗美玲、歌以及MV,倒很少有人去看歌曲的创作者,但圈内的人都是精明异常的,真正底蕴的东西其实还是歌本身。 孙韶懒得一再出风头,而且自己这名字虽然普通,但经过暑假,在媒体那里也是挂了号的,便弄了笔名上去。 这样还有人能一眼猜出这歌是他写的? “谁?” “许若琳。”肖统道,“我当时也挺惊讶,一开始还以为又是小勺你一深藏不露的朋友,后来商谈着,才知道,她好像跟旭阳一直有联系。估计是从旭阳那里估摸着猜到点风声,便拿来做筹码了。” 肖统顿了顿,继续道:“这女人也算是一狠角儿。她手里本来只有一档娱乐脱口秀类的节目,效益一般。但暑期之后,她突然弄得那个相亲类节目倒突然大热起来。人也跟着水涨船高,她手里那档访谈节目也懒得再做,便准备移交,这是最后一期,大概是想做个完美收尾,就找到了我头上。” 孙韶一听,心里便透亮了,他笑着道:“那这事儿还是跟我没关啊,总不会她威胁你,你不上节目,她就把我的真名给透出去吧?” 肖统瞥他一眼,“一个笔名真名还得瑟上了,反正你也不想做台前的,真名只是刚好避免了些麻烦罢了,这能威胁个屁。主要是,她手里那档节目虽然收视率并不很理想,但是人家的格调却从没有降下来过。” 这档节目做得一直都是群星脱口秀,每期会邀请三到五个同类型的艺人上去,一般也不会是当红的,要么稍稍有点过气,要么就是长时间没在人前爆过光的,要么就是名声刚刚攀上来的。 罗美玲只凭一首歌就上这个节目,一不小心,这节目和罗美玲都容易遭人诟病不说,还容易沦为同期上去的其他几位艺人的陪衬,毕竟,她虽然这段时间红火起来,但终究还没有底蕴。要想不沦为陪衬,只有先站稳了步子。 “所以,我们要想双赢,美玲在榜单上的成绩还是要想办法提一提,前十都不大够,最好能有个前三。”肖统最后下定论。 孙韶眨着眼看肖统,还是有些不解肖统为什么这么焦躁:“再有两次排榜,应该就差不多了,虽然越往上越难进一名,但是,就这首歌来说,前期造势很足,后面冲劲也强,首座不敢说,前三,应该不成问题。” 肖统看孙韶那样,声音蓦地拔高,“最大的问题是,这档节目最迟下周二要录,我们哪里还有两周时间去打榜?” 孙韶看肖统额头青筋都蹦了起来,摊着双手连连安抚,“行了行了,我知道形势严峻了,但你让我怎么办?我就是拿着话筒满世界转悠,也不一定有用啊?” “你说出口的不一定有用,但是……旭阳呢?”肖统对孙韶眨眼睛。 孙韶怔了一下,明白他的意思,顿时,眼睛一眯,“你让旭阳在中国男声比赛上给罗姐打广告?” 肖统笑而不答。 孙韶蹙眉,分析着其中的可行性,中国男声比赛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越到后期收视率越高,但是在这样的场合打广告,无疑是拿范旭阳的比赛前途在冒险。如果是肖统去提,范旭阳还真不一定能答应,但是如果自己去说,范旭阳肯定十二万同意。 “不行。”孙韶想也不想地拒绝。 肖统怔了一下,苦笑起来,不得不再次开口,“果然还真是,算了算了,我说实话,我不是让他在中国男声上给我打广告,是另一档节目。中国男声的比赛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每场比赛的周期由一周拉长到两周,中间除了给众人训练整合的时间外,也会安排各种活动或节目,让剩下的选手一起参加,提高曝光率,同时也多渠道吸引人气,为他们本身的节目服务。我只想让旭阳在这种场合里提一提美玲和她的歌。” 孙韶听完,无语地瞥肖统,“你其实一开始打得就是中国男声的主意吧?” 肖统推推眼镜,老实道:“是有点想法,不过,想想,最好还是既不给旭阳造成损失,又能给美玲带来利益最好,三赢才是我想要的,毕竟,旭阳以后也是要……起点高一点总是会更好一些。” 如此,孙韶自然没有不应下来的道理,随后,两人也没再说几句话,便到了饭店。众人欢聚一堂,虽脾性不同,但毕竟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庆功会,各自也都很相互配合,倒也乐乐呵呵地吃了一顿庆功宴。 第二天,孙韶在电话里,将肖统的提议和范旭阳一说,范旭阳果不其然,当场同意。 “哎哎,我说,你也不先思量思量。”孙韶无奈地在电话里打断范旭阳的连声“好”字。 范旭阳在电话那头朗声笑着:“小勺儿你说好的事情,肯定就是好了。放心,我心里有数,刚好我们大后天有档节目,我们每人都有几分钟的即兴表演时间,到时候我就把罗姐这首歌拿出来唱一遍就行。” “唱这歌?”孙韶脑补无能,范旭阳的曲风和罗美玲的可完全是两个极端,“你稍微改改,旋律变一变吧。” “嘿嘿,那小勺,你给我改啊?” “……”得,最后这事果然又是自己拦到了身上。 电话一挂,孙韶又埋头到了案几前开始修改曲谱,词不便,但适度的调整,能让歌变得更适合范旭阳去唱。 这一改,就是一下午,洒在书房落地窗前的阳光,缓缓由暖色变成冷色。 窗棱被投影到房间中,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如众人还需要走的路那般。 路很长,但相伴而走的人也不少,在孙韶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以他为纽带,已经悄悄聚起了一批数年后能在娱乐圈里横行的王者。 第四十八章 当时间走到属于十一月的第一个周末的早晨时,孙韶终于再一次赶在易辉之前醒来。他一睁眼,就看到和自己头挨着头,睡得很熟的易辉,此情此景,让他不禁便想微笑。 他悄悄将脑袋挪开了一些,专注地盯着易辉的睡颜看,易辉其实是个睡相不怎么好的人,睡着了,人就很霸道,床上的东西,逮住什么抱什么,实在没东西抱就四仰八叉地躺那里,将整个床切割得四分五裂,一点位置都不留给人。 从这一点,倒是能看出来他小时候是被人护着的影子。只有童年真的肆无忌惮过,在熟睡的时候,才会有这么安然的神态。 孙韶盯着易辉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正准备伸手去摸的时候,被易辉一个翻身给压在了身下,易辉闭着眼睛开口,“今天休息,再多睡一会儿。” 声音里尽是没有睡醒的黯哑,听在孙韶耳朵里,扑簌簌地让他的骨髓起了一种类似快意的战栗。 “你昨天不是说今天有事吗?”孙韶推了推他的脑袋。 易辉蹭了蹭,撒娇似地道:“不想去了,随便他们弄吧,你难得不用东跑西跑,想跟你赖一天。” 孙韶失笑,四仰八叉地仰躺在床上,任由易辉压在他身上。 确实,几乎从进入十月以来,为了罗美玲那首单曲,他就和肖统他们拧成一股线,到处奔走,前期找人,后期录制,再加上最后的打榜晋级,以及搭线让范旭阳做宣传。其中种种,虽然,他不是主力,但也真的忙得够呛。 终于,在周末前,罗美玲的歌,顺利冲到了前三的位置,身价立即飙升了上去,肖统前期刻意低调的形势,终于为罗美玲续足了势,就等下周接了许若琳那档节目,一举冲天了。 随着事情的定局,孙韶也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他听了易辉半玩笑办抱怨的话,便忍不住笑了。 “那你先说说今天什么事?不去行不行,行,咱俩在床上耗一天也不是不成?”孙韶捋着易辉的头发,轻声道。 “贺六朋友要开店,说好今天谈事项……”易辉瓮瓮地说道。 “贺六?”孙韶脑中立刻浮出一张带着一个刀疤的脸,和一个黄绒绒的脑袋,“说起来,我倒想起了一件事,他开得店标牌上也刻着一个奔跑的马的图章,而且,我在H市里看到好几家带有这个图章的店,但其中几家,你说过不是你的店,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在弄什么连锁店吗?” 听孙韶这么一问,易辉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他抬起脑袋,和孙韶对视了一会儿,翻身躺到了孙韶旁边,盯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孙韶看他这个样子,眼珠子转了一圈,主动翻身压到他身上,手肘撑在两边,看着易辉的眼睛,“是不是又跟咱哥有关?” 易辉眼皮子耷拉下来,脸颊动了动,还是不想说话的样子。 孙韶知道,他又一次走进了死胡同,易辉提及自己的哥哥易煜时,几乎只有回忆童年的时段,才会心平气和,甚至有种难言的缅怀。但只要一说到现在的易煜,他就会变得木然。 但据孙韶所知,他又不是完全不搭理易煜,易煜几乎没隔一段时间,就会变着法子来找易辉,但每每两人都是不欢而散,或者说,只有易辉是气哄哄地走掉。 先前,他就在贺六那里遇到过一次这种情况。 而贺六,陆陆续续的接触中,孙韶也发现,贺六先前的背景似乎就是涉黑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洗干净了,从里面抽身出来,清清白白开起了面馆。 虽然,对于黑的那方面,孙韶所知基本不是来自电影就是电视剧,但是,不管怎么说,沾了黑的人,想洗白肯定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想到这,孙韶眼皮子忽然颤了一下,他揪住易辉的脸颊问道:“贺六的朋友?之前,和贺六都是做那行的?” 易辉一愣,被孙韶的问题给逗乐了,“哪行的?” “内啥……”孙韶想了想,还是端着严肃的表情道:“打家劫舍,逼娘为娼,收保护费什么的那行。” 易辉笑得胸腔不断颤动,好半晌,他才正经地看向孙韶道:“差不多。” 孙韶脑门一紧,“这都是咱哥手下的?” 易辉闷闷地嗯了一声。 孙韶觉得自己额前汗都要出来了,声音不由拔高,“他每次找你,都是让你干这个的?” 易辉被孙韶紧张的样子弄得有些发懵,不解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躁动。 孙韶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而易辉却还是一副愣然的样子,不禁有些急躁,“他怎么也是你哥啊,丢下你,一丢就是十多年,重新回来的时候,怎么就把你往泥潭里拖?” 之前还咱哥咱哥地称呼着,到这儿,就立马便“你哥”了。 在孙韶看来,易煜丢下易辉十多年,不管到底是出自别样的苦衷,还是不想被一个小豆丁拖累,他都无权置喙,因为单从个体来说,谁也无法替谁过活,谁也无法保证谁的幸福一辈子。 好不容易,自家男人磕磕绊绊一路走过来,学厨,受挫,开店,小置产业,终于混到好歹算是个小土豪,有房有车,现在还有了个他。接下来,按照剧情,怎么也得是朝着幸福的康庄大道上奔了才对。 但易煜的这横插一脚,却完全打破了孙韶之前种种的规划。 对于黑与白,孙韶的认知其实跟任何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苍白的很,也无知的很,所闻所感基本也就是几部电影中警匪片的概念,通常来说,即使看这类电影,他也是将自己代入那个警,而不是那个匪。 再多的,大概也就是读书时,身边几个流氓小混混,见天儿对着女人吹吹口哨,抽抽烟,喝喝酒,打打群架再泡泡吧了。 可,同样的,作为一个正常人,即便他所知甚少,他也从来没有脑残到对黑道产生崇拜或者热血效仿的心思。 这是哪?是中国,不是黑手党合法存在的意大利,中国对于涉黑,从来都是严打严抓的。 而历来,想要黑洗白,没有点身家背景和强力的政治靠山,那是谁沾谁往里面沉的事,而且是沾得越多沉得越快。 易辉也不过是个有点技艺傍身的土豪,一没身家,二没靠山,三和政治不沾边儿,易煜如果真的还顾念自己这个弟弟,就不应该让他掺和这种事。 结果,现在他居然借着易辉来洗白自己。 几乎孙韶气急地一嚷嚷,易辉就明白了孙韶在担心什么。 他脑中嗡嗡响了两声,心里就涌起了温热的流水,将孙韶往自己怀里一按,搂住了就笑,“小勺啊小勺……” 孙韶被他箍得差点窒息,他狠命一扒拉,终于重新抬出了脑袋,正准备跟易辉分析其中利弊的时候,易辉却开口了: “他没让我沾那些事,这些人,全部都是他洗干净了过后,才弄出来的。” 孙韶一怔,“什么意思?” 易辉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具体怎么弄得我不知道,这两年,像贺六这样的,我已经见过了好几个,就是那些你在招牌上看到了标志,但不算我名下的店,店老板基本都是像贺六这样的。他们要么是已经从牢子里走了一趟的,要么,就是缺胳膊断腿,拿身体的一部分偿还过了的。” “他们都是已经被摘干净了,才弄出来的。而且他们手里的钱和人,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我只帮他们培训厨师,托关系招个靠谱的店长或者经理,再找找店址,决定开什么样的店,面向什么样顾客群,做个总得定位。其他,跟我其实没有关系。” 孙韶听着,有些懵,事情和他想得完全不是一回事。他本以为易煜是想借易辉的这棵大树,将自己的枝叶给洗洗白,但现在看来,倒有点像故意为之。 他蹙眉看易辉,“这到底是怎么一个意思?” 易辉眉头一紧,沉吟半天,才道:“出来的这些人,好像都是跟了他七八年的,应该算是他手里的老班底,我一开始以为他是想自己往外脱,所以先把这些人给弄出来,但几年下来,我看他一点这个意向都没有,而且……” 易辉有些迟疑,对上孙韶的清明的眼珠子,咬咬牙,便继续往下说,“贺六给我透过风,说他把自己手里的老人都给摘出去后,不但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还愈发张狂,这几年还碰了不该碰的东西,根本不像要往外脱身的样子。” 闻言,孙韶心里忽而一动,他低头看向易辉,易辉眼底闪着愤恨,但这种愤恨根本不是记恨易煜丢下他这么多年,而是气易煜在一条黑道上越走越远,越走越看不到影。 与其说是恨,不如说是恐惧更贴切,也许,在这个男人心里,恨从来不是生活的主旋律,他不是温室里长大了,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抱着极大恨意的人,怎么可能天天埋在锅碗瓢盆里,做着最家常的菜呢? 易煜的离开与归来,易辉也许从没有追究的意思,他心里深藏的也许只是最原始的快乐,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终于不再是一个人,有这样一个血脉相连的人,终于回到了这里。 但,事实却总是让人无奈,易煜的回归根本不是回归,而是一种走向深渊的道别。 所以,易煜总是要缠着易辉想多见见他,即使每一次见面,易辉都要把桌子拍得震天响,易煜也总是慢悠悠地看他,不生气,也不恼火。 孙韶在心里猜想了许多,越想越觉得能够体会易辉心里的苍凉悲怆和巨大的无奈,他狠狠往下一压,抱住了易辉的脑袋。 易辉还会生气,是因为他还不愿意接受,所以他发火,他恼怒,他愤懑,这种种一切,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还能把走在钢丝上玩杂耍的易煜给拉回来。 但身处在局外的孙韶却看得更透彻一点,易煜从一开始就不准备回来,或者说,他才是最后那个回不了头的人。 他不知道易煜到底走到了哪? 即便他知道。他也不敢抱希望,易煜最后的路会是阖家欢乐式的大团圆。虽然,在这个国度,灰色地带是有的,黑不一定就被白吃得妥妥的。但,制度体系里的严打严抓也不是闹着玩的,不然,还不早乱成了一锅粥。 如果易煜想脱身,他最新该摘的就应该是自己,可他却一点点把自己手里的那批老班底给摘了出来,他现在是动都不能动了。 易辉所说得摘干净,其实都是建立在易煜手里还握着权的基础上,只要他在,他说摘干净,那就是摘干净了。给点钱,塞点人,狠话一掼,你以后别往这里靠,我们也再不联系你,你走你的大道,我舔我的刀子。 心思活络的,会猜测,这老大是心眼大了,要将老将都撇了,闷声发大财了!心里透亮的,则门清儿着,这是给兄弟谋最好的路呢。 而易煜最不能撤的一项,大概还是在易辉身上。 两人容貌摆在那儿,你往外说两人八竿子打不着,谁能信呢? 易辉确实没掺和到贺六的店里,除了培训了几个人,不管是管理上还是资金上,两方都是干干净净一点边儿都沾不着,但是,只那一张脸摆出来,易辉就不可能脱得了关系。 所以,易煜不但不能撤,还得留在里面继续做大,这地界,谁做大,谁才有话语权,谁做大,谁才顶得住一片天,做大怎么做?孙韶不想去猜。易煜碰了不能碰的东西,这年头哪些不能碰,哪些不该碰,孙韶也不想去想。 而易辉也不一定想不明白这些,想到这,孙韶心里就觉得一阵堵。 “你以后别恼他了,咱哥这是身不由己。”孙韶闷闷地道,心里装着的话一堆,但只要一想到易煜此时此刻的处境,就觉得一切都很苍白。 易辉舔了舔唇,按了按孙韶的脑袋,“我不是恼他……我只是……” 只是如何,易辉说不下去。 孙韶在易辉的侧脸前蹭了蹭脑袋,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互相抱着,在床上发起了呆,直到床头易辉的手机响了,他俩才回神,易辉拿了电话一看,是贺六。 “喂,辉哥,内啥,咱约了九点夏坊集见的,你记得吧?”电话被开了免提,贺六的大嗓门清晰无碍地传到床上的两人耳朵中。 易辉无奈地和孙韶对视了一眼,“现在才七点半……” “哦哦,这不是担心你忘了么?”贺六嘟嘟囔囔地在电话那头说,说完还自以为很小声地抱怨,“这不是怕大神你又不爽祖哥,到头又放鸽子嘛……” 孙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头贺六惊了一跳,“这大清早的,辉哥你旁边还有其他人呢?” 孙韶下意识地捂着嘴,看向易辉。 易辉懒懒地搂过孙韶,卡在自己的双腿之间,对着贺六道,“嗯,我老婆。” 孙韶顿时一龇牙,无声地对易辉道:“怎么叫称呼的呢这是?” “哈?”电话那头贺六完全没反应过来,傻愣愣地接话,“嫂子啊?” 孙韶咬牙横易辉,易辉将电话递到孙韶面前,示意他自己说。 孙韶怔了一下,不解地看向他。 易辉对电话道:“熟人,我让他自己跟你说。” 孙韶愣愣地便接话道:“让我说什么?” “诶?这声音熟啊!”贺六在电话那头纳罕。 孙韶这才回神,他猛地抬头看易辉,眼睛睁得老大,一瞬不瞬。 易辉看他那样,就想笑,边伸手摸他脑袋,边对电话里说道,“行了,我起床了。九点夏坊集是吧,不会迟的。” “傻愣着什么?起床吧。”易辉翻身站到床底下。 “你刚刚……跟贺六说了?”孙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易辉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拉开了帘子,“又没什么不能说的,而且,贺六知道了,他差不多,也就该知道了。” 闻言,孙韶心里狠狠颤了一下,他傻乎乎地仰头看着易辉,易辉正迎着窗前洒进来的光,长着手,伸着懒腰,整个人都映在了光晕里。 孙韶看得眼睛刺痛,忍不住眯眼,心里则既动容又惭愧,易辉对自己,从来都是明着来明着去,喜欢也好,表白也好,包括现在,这种几乎见家长的节奏都是。 而自己,先是瞒着母亲,后又瞒着朋友,好像,不知不觉里,被易辉甩下了一大截了。 在孙韶失神的片刻,易辉回头,看了看他,走过来,将手覆盖在孙韶的眼睛上,轻笑出声,“你跟我的情况本来就不一样,我喜欢男人的事,他们没有不知道的。我是本来就喜欢男人,然后你是男人,才爱上了你。你呢,如果不遇到我,也许真的能跟女人结婚的。” 孙韶一听,张口便准备解释,自己这同性恋也是天生的,可不是因为他。 但嘴还没张开,就被易辉给堵上了,一吻结束,易辉才道:“给我点幻想行吗?我这才觉得自己魅力大,拐了个小老婆呢!” 孙韶被他逗笑,扶住了他的脸颊,便凑上去狠狠咬住了对方的嘴,啃了一番后,他才故意舔着唇道:“这魅力是挺大,我不如你。” 易辉失笑地摇头,只当玩笑话。 孙韶看易辉根本没懂“不如你”的那句话的意思,便只能接着道:“但我以后肯定不输你,会把你领回家的。” 易辉愣了一下,眼底划过粲然的一抹笑,重新揽住孙韶笑了,“好,我等那一天。等你把我领回家,现在,起床,先跟我去夏坊集吧。” “不是你一个人去吗?” “怎么会是一个人呢?我和你,是我们。两个人。” 第四十九章 和易辉前后脚进门的一刹那,孙韶确信自己从贺六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有些发僵的笑,不等他反应,贺六身边的黄毛便跳了出来,略带些咋呼地看着孙韶,眼睛睁得老大,像不认识了孙韶一样。 “真是小哥你啊?”黄毛口快地直言表达自己的惊讶。 听黄毛那意思,好像在他们没到这儿之前,他跟贺六就已经猜测过一番了,不过仅凭电话里那一句,居然就能猜到是他。 不知道是易辉身边平时进出的男人太少,还是他当初和易辉之间的苗头早就露了头。 孙韶摸摸鼻子,看了看含笑站在前面的易辉,默默地点头。 黄毛忽而兴奋起来,就差没扭着屁股乐呵了,“我说我这嘴准的,果然知音最后都要在一起的嘛~” “……”三人齐刷刷地扭头看黄毛。 黄毛顿时羞涩,傻乎乎地扭头看着贺六,“我哪里说错了?” 三人默契地摇头,“没。” 黄毛又高兴起来,咋咋呼呼地炫耀起自己是多么具有先见之明,指不定就是孔明再世巴拉巴拉。 贺六看黄毛那德性,一个没忍住,一巴掌就招呼到他的脑袋上去了,“咋呼个什么,没见辉哥等着嘛,赶紧带路去包厢啊!” 黄毛得令,也不恼,颠儿颠儿地就在前面走着,带起了路。 贺六故意慢了半拍,走到了孙韶的旁边,易辉侧目朝后看了看他,贺六咧嘴,试图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来表示自己是个好人,孙韶在一旁几乎不忍直视。 贺六最大的失败应该就是脸上那道疤,板着脸的时候倒还好,虽然看着不好看,但不至于到恐怖的地步,只是这一笑,整个疤就跟活了一样,狰狞地张牙舞爪地盘踞在脸上,再真诚的笑,看着也让人渗得慌。 但易辉可不在意这些,他只牢牢盯住了贺六,脚下的步子也慢了下来。 易辉和易煜虽然长着一张十分相像的脸,但总得来说,两个人给人的感觉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 贺六自认,自己跟了自家老大五六年,因为曾经见识过他各种非人类的手段和血腥暴戾的性子,所以即使易煜对他们这群老班底里的兄弟是没话说的,但本质上,多少还是有些怵自家的老大。 只是,怵易煜归怵易煜,对易辉,他们这批人都是感激大于恭敬,平常叫个“哥”,多少也是看在自家老大的脸子上,以及对方在自己开店时,不遗余力的提供各种帮助的份上。 所以,私心里,易辉就是带着点意不可测的神情盯牢了他看的时候,他是一点也不发憷地回视着易辉的。 可,这么看着看着,易辉的步子已经不是放慢不放慢了,而是直接停了下来,脚下牢牢钉在了地板上,一手拉过了孙韶自然垂落在身体边上的一只手,捏在掌心里,一边瞬也不瞬地和他对视。 贺六忽然就从那双眼里看到了自己曾经不敢直视的东西,这东西,贺六说不上来叫什么,就是一股子叫人打骨髓里感到寒颤颤的东西,他曾经和自己几个铁子戏称,这就叫气。 这气,他只在易煜的眼睛里看到过。 那时,易煜刚带着他们几个从北边南下,好不容易这地界上几头饿狼嘴里抢了块地盘做根源地。这才做大了每一年,便跟边上一个地头蛇杠上。 两边为了争交叉的一个场子,叫了几头饿狼,赌起了生死,双方互相拿着刀子在自己的躯干上捅,自己捅自己,对方第一刀捅哪,你要眼都不眨地往同样的地方捅。捅完不死,就自己选个地儿再捅,让对方跟着做,也就是说,第一个下刀的人,只需捅一刀,第二个人则连捅两刀才重新轮到对方。 这过程里,要么谁先挂,谁算输;要么谁受不住,叫停,也算输。 这种赌法,是个人都知道要争那第一个,胜算才大。 但易煜却弹着烟灰说,他没有做第一的心,第二便第二吧。 贺六知道这话,其实是说给当时到场给他们做鉴证的几个地头上的狼头听的,当时贺六只觉得为了着巨额话,就也许要搭上一条命,太不值。 可后面,易煜的举动,几乎让在场的人身上爬满了白毛汗,对方第一刀捅在自己大腿上,易煜接了还沾着对方血液的刀子,眼都不眨一下,就捅在了自己大腿上,第二刀却直接奔着自己的心口去的。 是个人,谁不知道,腔子里的都是器官,缺了哪一样,你就直接去地狱抱阎王大腿吧。所以,平常即使混战火拼,也都是尽量护住了躯干的,缺个胳膊少个腿,起码你能抱住命,腔子里的就是没少,内里出个血,灌满你的腔子,你想活也不成了。 当时,易煜下刀往自己的心口处捅的时候,也是这种眼神。眼里黑沉沉一片,叫人在里头看不到光,只看到狠戾的气,像是他身后的就是他的全部,谁也别想逼他退。 他们这群人,都是没有退路的。身后就是深渊,你不往前走,退一步,那都比死还叫人难受。 想到这,贺六再次和易辉的眼对了对,背上生理性地,就爬了一层白毛汗,他狼狈地一撇眼,眼尾刚好扫过易辉和孙韶交握的手,心里闪过一道电一样的光,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点什么,吭哧地道:“辉哥这么看着我……有什么事吩咐?” 前面带路的黄毛察觉了什么,也停了下来,站在三步远的地方回头看这边的三人,鼻子皱了皱,敏锐地察觉到,弥漫在易辉孙韶和贺六之间的氛围好像有什么不对,但脑子里救过他多次的直觉神经告诉他,最好就站在那里,什么也别干。 易辉终于慢慢收回自己的视线,捏了捏孙韶的手,将孙韶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淡淡地道:“没事,只是希望……你们别多事。顺便告诉他,也别多事儿。” 贺六猛地一抬眼,对上易辉黑沉沉看不到底的眼睛,下意识地就答道:“辉哥真会说笑,我们都要靠辉哥吃饭的,怎么会多什么事,但是,大哥要做的事,我们也从来干涉不了……” 易辉最后深深瞥他一眼,不再吭声,拉着孙韶往前走,前面的黄毛这才慢慢呼出憋在胸口的气,机灵地再次给他俩带路。 等易辉迈出去了十多步远的时候,贺六才一个大喘气,一抹自己的脑门,居然全是汗,他苦笑地自语:“还真是,一不小心把凶兽当家猫了。大哥的弟弟,一样的血,一样的骨,就是路不一样,也不会是只猫……” 孙韶从头至尾都保持了一种最高的配合,静默。 起先,他还不太明白,易辉这茬是怎么个意思,但等到他完整地见证了贺六的整个神色转变过程时,他才恍然大悟。 易辉因为反感易煜在做的事情,又觉得,就是因为要把这批兄弟给扒拉出来,才使得易煜一天比一天陷得深,所以,对贺六他们,他虽然会帮,但这其中的纽带还是易煜。 就跟贺六会对易辉客客气气,多半也是因为易煜一个道理。 双方其实都并没有真正将对方看在眼中过,贺六即使做了个清清白白的店老板,打心里,也从没有将自己和易煜之间那点上下级的关系给撇开过。 而易辉,一直也知道这点,可能,心里还对此有点欣慰,起码,他大哥这些人没白捞。 可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他大哥,两个人之间的。 如果,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要将他也拖下水,或者,易煜那边有些不同意或者什么逆人类思考的举止,易辉则就……孙韶抿抿唇,想着易辉刚刚的种种表现,低头便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发起了呆。 心里一茬又一茬地涌着很多事,大部分都是关于易辉的种种,他看着交握在一起的手,不由自主就想以后会不会松开。 才这么一想,他心口就像被一壶滚开的水给浇了一遍一样,差点疼得他窒息。 走到包厢门前的时候,易辉才松开他的手,按了按他的肩,盯着他看——怎么了? 孙韶摊开自己空荡荡的手看了一下,像是有些不习惯,伸手把易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给扒拉下来,拉在了手心里,这才觉得心定了,他想,问题其实一直不在易辉身上,是他的问题。 他总想太多,也许是曾经太过一无所有,所以现在的这些让他有种偷来的感觉,只想着都抱在怀里,藏在洞里才好。不敢叫人太知道,生怕被人一棍子将装满了他珍宝的玻璃珠子给打得碎碎的。 这个过程里,他忽略了,越是珍贵的,就越要在没有人觊觎前,将一切危机给杜绝在摇篮里,就像易辉一直在做的这样。 他仰脸,重新笑眯了眼,轻声道:“没,咱们进去吧。” 进了包厢,易辉和孙韶没等多久,贺六的“朋友”就到了,四十岁不到,个子不高,五短身材,但是人很精干,只是走路有点跛,他一坐下,贺六就关心地看他跛掉了的那只腿,对方直接拉起了裤腿给贺六看,笑得风轻云淡:“一条腿换个后路,便宜。只是……大哥出不了那泥潭。” “是啊,你现在也能正正堂堂地和闺女住一个门堂了,大哥身边只剩章子和老憨了……”贺六忽然感慨。 “他们……”对方目色一凛,扫了易辉身边的孙韶一眼,得到贺六一个自己人的神情,才神色复杂地挪开眼,“咱们三个说定了的,总要留两个陪大哥。就看谁既倒霉又幸运,谁先中招谁就出来,剩下那两个……是不能再走了。” 贺六张张嘴,说不出话,木木地愣在了那里,对方也不再吱声,像是也想起什么一样。 孙韶看着这两人满面的沧桑悲怆,不由回头看易辉,这一看,孙韶心里便一酸。 他伸手搭在易辉的大腿上,无声地摩挲着。易辉的表情陷入了一种空茫,像带着些孩子的无知一般,孙韶知道,他这是无措。 包厢里陷入了怪异的氛围中,良久之后,开门进来传菜的服务员才打破了这种怪异,几人都一抹脸,吃着喝着,推杯换盏里,进来的这位贺六的朋友才自我介绍了一番。 武彪,三十八的无业游民一个,全身上下除了点小钱,基本就是身无长物了。 而到最后,孙韶才知道,人家那点小钱,是五字开头,后面七个零的数值。 武彪起先对易辉还比较客气,可看易辉吃个饭,时不时就回头照料着孙韶,心里便有了些不痛快,虽然双方介绍的时候,易辉很正儿八经地介绍着孙韶是自己爱人。 但在武彪看来,对你,我都是看在是大哥弟弟的面子上,没给啥下马威了。你那什么爱人不爱人的,居然比兄弟还重要了? 这么一想,脸上随即也带了点不好的神色出来。 贺六在旁边看着,心里都跟蚂蚁上了锅一样,自己刚刚才吃个炸,易辉心里多少已经有些芥蒂了,武彪临到了还唱这一出。 兄弟,你可别真把着祖宗给惹恼了!贺六在一旁眨得眼睛都快抽了,武彪还只当对方在给自己打气。 黄毛则僵着笑脸在一旁猛扒菜,爷爷喂,今天就不该陪六哥上这个席啊!这一个两个到底都整什么呢? “来,小兄弟,别光顾着吃,也陪哥哥喝一杯。这男人上桌不喝酒,不就跟老娘们下不了蛋一样,纯装样儿嘛!”武彪举着杯子对着孙韶,语气很轻佻。 孙韶被对方的语气弄得怔了一下,抬头去看他。 易辉听着对方口气里的挑衅,当场脸色便拉了下来,筷子一放,准备说什么的时候,被孙韶轻轻伸手拍了一下。 孙韶眼珠子轻轻转了一圈,按住了要发作的易辉,便站了起来,举着杯子笑眯眯地道:“是该喝一杯,老大哥飘江湖不容易,上了酒桌忘了趟,酒要喝,事情也要谈的。不然……不就跟这酱烧鸡一样了吗?” 易辉一直做着他能做的一切,想要人将你看在眼里,一味地靠易辉出头是没用的。孙韶知道自己想站的是易辉的旁边,而不是身后,既然知道,就不能总将自己当空气了。 孙韶的话说完,一口闷掉杯子里的酒,然后还特意瞥了眼桌子上少了只鸡腿的酱烧鸡,那潜台词便是——发难之前理理清楚你今天的主题,既然别人把你都摘干净了,该干啥就干啥,最不喜这种别人都费了十二万分心思给你铺路了,你还见天儿地不带脑子出门。 你是来求人办事的,不是人求你,出了那个圈儿,就学着撇了那个圈里的思维,找正常人的程序办事。别一条腿白断了,整到最后被人酱烧了,装了盘,还是只少了腿的货。 嘴里正啃着鸡腿的黄毛愣愣地张嘴,鸡腿吧唧一下掉碗里,众人全都挪了视线过去,黄毛心里哀嚎——祖宗诶,关我屁事啊。 “你!”武彪顿时将酒杯往桌上一扣。 易辉则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对贺六道,“这酒喝着挺没劲,估计你朋友腿伤还没好,酒下次喝,事情,你们自己先计量着。我还有事,先走。” 贺六愣愣地,站起身要打圆场,易辉的眼刀子淡淡地甩过来,贺六想起没进包厢时那一茬,硬生生地将话卡在了喉咙里。 等两人走出门后,贺六才对着武彪大叹一口气。 武彪瞪着眼,梗着脖子指着走出去的两人道:“去他的龟儿子,老子拿刀子的时候,他还在他妈肚子里呢……” 贺六干涩地呵呵两声,将他手指头压下去,“彪子,想想大哥叫你今天来干什么的。” 武彪听了这一句,顿时僵在了那里。 贺六搓了搓鼻子,看着旁边还在吃的黄毛,也夹了菜往嘴里塞,“那两人有句话说得对,你玩什么游戏,就得遵守什么规则。不要老想着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想想你以后该干什么,不然你这腿,真的是白断了。多想想你闺女,很多事,你就明白了。得,这顿饭还是没白吃,第一课,咱们先学学游戏规则。” 武彪蔫蔫地坐了下来,握着酒杯,很惆怅,“这大哥的弟弟,一点不像你们说的那样怂啊!” 贺六和黄毛一起将嘴里的菜给喷了出来,“谁说过辉哥是怂蛋了?” 武彪一摸下巴,“大哥天天这么说啊。” “……”那是大哥啊!两人在心里哀嚎。 而出了包厢门的孙韶则不由自主和易辉对视了一眼,易辉捏了捏孙韶的脸颊,“行啊,一点不怵。” 孙韶傲然点头,“他这哪是冲着我的,冲着你来的,看不上你呢!这哪能绕过他去?” 易辉失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和一张一合的嘴唇,就想凑上去啃两口,好在长廊上没什么人,心里这么想,嘴上便就跟上去做了,啃够了后,才看着孙韶笑道:“饿不?” 孙韶老实点头,“饿的。” “回去吃饭。” 孙韶一喜,当下高兴起来,拉着易辉便往外走,走到大堂里的时候,易辉为了照顾他,便下意识地要松手,孙韶握住了他往回抽的手,扭头盯着他的眼睛看,“你介意啊?” 易辉一怔,随即笑了,明白了孙韶的意思,摇摇头,两人便手牵着手从大堂里穿堂而过,只可惜,这个点不是饭点,大堂里人也不多,两人虽然没撒手,但也没拿着喇叭高调地喊,一路走过,也就几个穿梭着的服务员看到了,或好奇或惊异地拿眼头瞟,其余,倒不见什么。 一路走到停车场,上车的时候,孙韶支着下巴想刚刚的事情,突然觉得,有了这个开头,好像后面的那些,也不那么难了。 经了这一茬,两人心情倒也没受影响,回家好吃好喝整了一桌,吃着喝着,便又乐呵了。 三五天一过,在孙韶已经完全不受这件事的任何影响的时候,他在学校里正埋头苦背着英语,忽然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哪位?” “孙韶?”那头问道,电话里的声音呼啦啦地,给人很乱的感觉。 孙韶嗯了一声。 “叫小勺的那个孙韶?”那头似乎信号很不好,兹兹地响着风声。 孙韶听这问法,奇怪地挑了挑眉,正想说什么的时候,那头忽然笑了,“现在不行,太忙了,我就说一句,以后……对我家愣小子好点。” “你……”孙韶心里一动,正想询问对方身份时,那头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鸣笛,之后,电话里便只有盲音了。 孙韶掐着手机,有些发懵,还没弄清楚这哪跟哪呢,那头,胖子忽然对他挤眉弄眼了起来,孙韶不解地看他。 “孙韶是吧?”一个长得很斯文帅气的男人忽然蹿到他面前来。 孙韶乐了,今天自己还真忙。 “我是,你是?” “我是校学生会文艺部部长,魏然。”对方颇高傲地对孙韶颔首,然后等在那里等孙韶的反应。 “……”孙韶安静而耐心地看着他,继续等下文,然后呢?找他干什么呢?可对方却像卡壳了一样。他歪歪脑袋,看对方,“?” 胖子看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样,很不给力的噗嗤笑了出来,他对魏然挥着手,“我说魏大帅哥,你有事找我们家小勺直说就行,虽然知道您等着他行觐见大礼,可咱小勺开学两个多月,学校都没呆几天,不认识你这大人物啊!” 魏然脸上挂不住地变了变神色,最后还是一张笑脸,他温和地对孙韶道,“是这样的,我听你朋友说,你弄了个乐队,还认识一些明星。” 第五十章 听完魏然来意后,孙韶眨眨眼,脸上的笑意变都没变过,只见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猫缝,一脸诚恳温和地道: “学长你一定弄错了,学校举办110周年庆,我确实也很想尽一把自己的微博之力,但无奈能力实在有限。你说得明星什么的,我没有办法帮学校请到,如果你不介意,我倒是可以上去唱几首歌。” 魏然听了,嘴角抽了几下,斜眼瞥着孙韶,那意思很清楚——烦请学弟你抬抬自己几斤几两,110周年校庆,学校面子里子都要搭在一场晚会上了。你一个不过暑假参加了个什么中国男声的比赛,还第一轮结束就偃旗息鼓了的小卒。 请你去唱歌?就连他都不好意思要求部里,给他在晚会上弄个独唱出出风头,还要跟部里其他几个人合作唱小合唱的。 你怎么不直接明说,你就是想借这机会在校内火一把?魏然眼里明明白白地透着这意思。 孙韶看得一清二楚,心里无端想发笑,但脸上还是不温不火的表情,眨巴着眼睛看着魏然,“学长,我其实唱歌还不错,要不,你给我个机会,我上去给你唱两首?” 一旁的胖子,立即托着自己的大脸盘,连连点头,“这个可行,咱孙韶歌唱得那叫刚刚的。学长,我看这成,孙韶一上场,还不立马惊艳四方啊!” 孙韶含笑地眼扫了胖子一眼,暗赞这胖子关键时刻就是给力。 魏然睁大了眼,脸颊抽了好几抽,他捂着脸,像是有些不敢相信孙韶作为一个男人,居然能如此厚颜无耻? 从没学过声乐和音乐,不过学了一年吉他的业余人士,居然好意思在他这个正儿八经学了快十年声乐的人面前,自我夸耀唱得很不错?鬼知道他能唱成什么样? 他们校庆节目里的演员,即便不是他们学校艺术学院出身的,起码,也是自小浸银在音乐舞蹈演播等这类文艺活动里长大的,最次的,你得有个三五年底子,获得些专项的奖项吧? 而孙韶……魏然悄悄在心里嗤之以鼻。 如果不是部里一个学妹说,孙韶貌似认识最近大火的范旭阳,好像和这两天突然红了的罗美玲好像也有点关系,说是暑假时好像都在一家酒吧驻唱过的。 托他的关系,指不定能请到一些小明星来校庆晚会撑场。魏然怎么也不会就校庆晚会的事情,来找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的。 虽然,据说,大概,孙韶在校园论坛里其实有一定的支持率和知名率,而且论坛上也有几个画质和音质都不太好的,孙韶唱歌时被录制下来的视频,但,很显然,这些在魏然高高扬起的眼睛中,不过就是一阵飘渺的烟。 魏然在心里自我良好地自满许久,才迎着孙韶期待的星星目光,矜持地微微抬起下颚,遗憾地对孙韶道:“抱歉,学弟,校庆节目选拔还是比较严格的……” 言下之意,学弟你不够格啊! 孙韶配合地露出失落的眼神,魏然顿时自信心爆棚,还准备在说几句,展示自己既高端又大气,但实际也很体谅孙韶,平易近人的气度时,上课铃声打响了,孙韶噌地一下站起来,拉着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胖子对魏然致歉,说他们还有课,转身就走。 两人一路跑出了教学区,胖子才摸着自己忍笑忍得都发疼了的肚子,睨着孙韶道:“看不出来啊,小勺,你可真够蔫坏蔫坏的!” 孙韶拍拍衣服,慢条斯理地将书塞进包里,才道:“我这叫机智。” 胖子乐呵呵地摸着自己的肚子,“魏然今天是被自己的虚荣心给堵了眼,估计出不了一天,他就能缓过神来,到时你怎么办?” 孙韶嘿嘿一笑,“凉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本来他要求的事,我就是办不了的。” 范旭阳正比赛呢,越往后面,越是他能不能出位的重要阶段。罗美玲也才刚刚成功打响了第一炮,后面的每一步,说好听点,叫深思熟虑,每一步都要走得慎重。说难听点,就是步步为营,每一步都要朝最大利益化的方向去谋取。不然很容易就成了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随便再有一个新人冒头,翻个浪,罗美玲就会被拍死在沙滩上。 所以,虽然学校110周年校庆是很难得,他也确实是真心愿意为这个学校尽一分力,但也得量力而为不是。 而除了这两个人,孙韶可不觉得自己还能再请到哪些小明星来为校庆的光环添砖加瓦了。 “不过,胖子,你今天表现才叫高人一等啊,别看你平常傻呵呵的样子,其实你才是扮猪吃老虎的那类啊。”孙韶似笑非笑地托着下巴看胖子。 胖子一边揉肚子上的肉,一边摆手,“见笑见笑,我老爹平日里就担心我长得这么好,容易被人坑,谈个生意什么的,就爱带我出场。” 孙韶好笑地看他那谄媚的样子,伸手掐了胖子肚子上的肉一把,一本正经点头,“长势确实不错,看来最近再加几餐,差不多就能卖了,走吧,爷今儿给你加餐。” 胖子一抹嘴,“好嘞。” 孙韶看着胖子那口水直下三千尺的样子,心里微微发笑。 吃确实是胖子的一大乐趣,而他活了二十年,最究极的人生追求,就是吃遍天下美食了。 胖子家境其实很不错,他父亲在他们那个小县城里,小生意做得是非常红红火火的,虽然说不上有个千八百万的家产,但是负担胖子这一乐趣和人生追求,本来是毫无问题的。 但,坏就坏在,胖子家对胖子越来越横向发展的体型实在堪忧过甚,担心再这么放任他吃下去,连媳妇都找不着,便只能从源头上断绝了胖子继续横向发展的趋势,截断他的经济来源。 这直接导致胖子这学期生活费锐减,平日里想吃点好的,最多也就去校门外的馆子弄两顿填填肚子里的蛔虫。 熟知这一点的孙韶时不时地便找借口,带着他去H市里各种好店里吃上一两顿好的,每每吃完,胖子便既满足又忧郁地望着孙韶,这样下去,再八百年也减不下来!他家对他实行的财政缩略政策,也将遥遥无期地执行下去啊! 带着胖子去了附近一家带着野腾马标志的店,照着菜单,刷刷点了一堆看着就觉得口感很猎奇的食物,胖子只在一旁听孙韶报菜名,就口水流了一地。 孙韶送走了服务员后,颇感无奈地瞥胖子。 对于易辉分裂式的厨艺创新,孙韶秉持的态度,向来是吃个新鲜还行,真要他见天儿吃这些,他一定得跟自家男人翻脸,索性,易辉真正喜欢的,也不是倒腾这些奇奇怪怪的菜式。 和孙韶相反,胖子则对这些猎奇的菜式很是捧场,若不是财力不允许,他倒是乐意见天儿换着花样吃这些。 如果让易辉知道他有这么一个死忠的粉丝,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 两人吃完饭,孙韶送走了明媚而又忧伤起来的胖子,自己转道准备绕回公寓那里,半截却接到了阿船的电话。 “小勺,我跟你说啊,下下周四,你得把时间空出来,我们要去‘乱’唱一场的。”阿船在电话里叮嘱。 孙韶揉揉脸颊,“这次又是什么节?” “……好像是什么感恩节吧?”阿船也不确定。 现在的五感基本淡出了地下乐队那一块儿了,其他的夜场,孙韶和阿船他们早就达成一致协议,不再接了。最多也就是固定在梁城这边每周唱两个场次。 一来,空出更多时间,让五感的人去进修以自我增值,二来,也不能完全断了几人的收入来源。 梁城看五感这样一副做派,也不知是受了谁指点,亦或者,他自己眼光够长远,当下给五感开出了一首歌一个价格的最高规格的夜场报酬。 毕竟,五感现在也算是地下乐队里的一个小小传奇了,明眼人都知道,现在就等范旭阳最后敲定那一锤子了。五感每周到“乱”唱两场,几乎就是再告诉众人,五感和“乱”那就是一体的,支持五感,就得来“乱”。 梁城自从隐隐看透五感准备走的路子后,对五感的这种种做法倒很支持的,尤其是只选定他们“乱”唱专场。只是,支持归支持,这一点也不妨碍他见缝插针地将五感的最后价值压榨的干干净净。 见天儿地翻着日历,从中国节过到外国节的,每次只要在哪一天上找到个节,就大张旗鼓地要在酒吧里弄一个主题专场,必定要请五感到场唱一轮。 三番两次下来,孙韶已经很熟知对方这段数了。索性,易辉上周才跟自己说,酒吧这两个月的效益确实甩了其他店一大截,好歹,肥水不落外人田吧!孙韶欣慰地想,同时嘴上也应下来。 “哦,那梁城有说要做什么准备没?” 阿船一边回忆一边将梁城的交代细细跟孙韶说了一通,两人前后打了有半个小时的电话,才挂断,这一挂断,孙韶就看到自己的通话记录里有近二十多个未接电话,他点开一看,前面十多通的未接电话是同一个陌生号码,后面七八通是易辉打过来的。 孙韶当即回拨了那个陌生号码,电话响了几声,一直没人接,挂断后,孙韶又拨了易辉的号码,这个倒很快,响了两声,就通了。 “小勺,快来市医院,咱妈出事了。”电话里易辉一句话,将孙韶给惊得三魂丢了七魄,当下要挂电话,索性易辉反应快,接着道: “你别挂电话,我也是刚接到信儿,马上就到医院,我看了第一眼就告诉你具体情况,你现在先深吸一口气,然后走到路边,打量车来,千万别乱撞,知道吗?” 孙韶深吸一口气,直觉脑仁里还是嗡嗡地乱响,易辉在那头问他的话,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律嗯嗯地敷衍,好不容易拦下一辆车,他坐进去,报了地址,催促司机快点后,才稍稍觉得脑仁只是疼,好歹能思考了。 “妈怎么了?”孙韶颤巍巍地问。 “我也不清楚,不过老太太人很清醒,她先给了报信人你的电话,但是你刚刚电话一直打不通,她就又给了我的电话。我一接电话就从店里赶出来了,我也给你打了电话,一直占线。” 孙韶心口闷闷地一阵疼,他瓮瓮地唔了一声,不说话,光举着个电话,听那头易辉的呼吸声。 “别担心,我到了,我先看看老太太情况,你别急。”易辉一边在电话里嘱咐,一边冲进医院,隔着电话,孙韶还能听到易辉在那头焦急地拦着人到处问老太太信息的声音。 不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易辉松了口气的声音,“找到了,老太太摔折了腿,在骨科,正排队等拍片呢,你别急,我先去看看。” 医院那头很嘈杂,来来回回都是人声,好不容易到了清净点的地方,孙韶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他家老太太一声嘹亮的叫声:“阿易,你来啦!这儿,这儿呢!” 易辉三步并两步,大步走过去,将手里的电话往老太太手中一塞,“小勺儿在那头,你跟他说两句。” 随后,孙韶便在电话里听到了自家小老太中气十足的声音,孙韶的心这才稍稍平静下来,他在电话里问着孙母具体的情况,怎么就摔折了腿,现在要不要紧,医生怎么说一类的。 孙母怕儿子担心,便一直说没事没事,易辉在旁边看情况,只能一边顾着老太太,一边借机像旁边扶着老太太的护士了解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再向孙韶转述。 幸好,老太太平常身体很好,也注重锻炼,这一摔虽然够呛,但应该只是轻微骨裂,没到骨折的地步,但是,多少,老人家是要受点罪的。 电话就这么一直通着,直到孙韶进了医院,和小老太以及易辉见了面,手机恰好没电,闪了两下屏,就黑掉了。 “怎么赶这么急?”孙母心疼地坐在轮椅上,拉着孙韶,给他抹汗。 孙韶一边微微喘息,一边看向易辉,“怎么样了?” “拍过片了,确诊是轻微骨裂,但是,咱妈是被人给推倒在地上的,头也有点碰到,好像有些轻微脑震荡,医生建议最好住院观察几天。”易辉抽出病例递给孙韶,“我们现在正要去病房。” 前头带路的护士笑着回头,“老人家,你福气老大了,两个儿子都这么孝顺。” 孙母笑得见眉不见眼,顺手又拉过了易辉道,“可不是,闺女啊,我这两个儿子都是个顶个好的,都还没成家呢,你要是……” “妈!”孙韶哭笑不得地打断孙母,走到易辉身后,接过了轮椅的推手,推着孙母跟在人家护士身后。 随后,想到易辉刚刚说得话,不由拔高了声音道:“妈是被人推到地上的?谁干得这龌蹉事?” 易辉低头看了看孙母,孙母脸色微微失落地叹了口气,拍拍易辉的手。 孙韶看这情况,不由对易辉高高挑眉,怎么,你俩这母子当的,现在还瞒起我这正儿八经的儿子了? 易辉眨眼,轻声说道:“安顿好咱妈再说。” 孙韶眼珠转了一下,点头。 两人把孙母送到病房,等护士铺好了床后,把孙母抱了上去,规整好了之后,孙韶借着要给孙母买住院东西的名义,把易辉给拖走了。 孙母看着孙韶那急吼吼拖着易辉往外走,拦都拦不住的样子,只得一个劲地跟易辉打眼色。易辉夹在这母子俩中间,为难地苦笑。 一出病房门,孙韶就掐着易辉胳膊拖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里,开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每回去我家,我妈都跟你说什么了?” 自从两人在孙韶附近置办了个小公寓后,一有时间,易辉就会开车送孙韶回家,有时候自己也会跟上楼,做两个朋友相约而来的样子,跟孙母和孙韶一起吃个饭,聊聊家常,有时候三人也一起出门逛个街,培养感情。 而除此之外,易辉在孙韶忙得分不过身来的时候,也会抽空带点吃的喝的去看看孙母,陪她聊聊天,逛逛菜场,俨然,是真的把孙母当自己母亲的意思。 时间长了,孙母也真把易辉看做自己第二个儿子,甚至,有越来越倚重的意思。 毕竟,在孙母心中,孙韶还在读大学,哪儿哪儿都还是要人操心的娃子,家里有些什么变动,也不想让孙韶分心和忧心,便只能跟易辉说。 刚好,前段时间,他们住的那片儿被划入了拆迁区,这不,社区里大部分人都不太情愿,主要原因还是回迁款没给到位。他们这里毕竟是正儿八经的老城区,不像郊区那里,一说拆迁,千家万户地就在自家门前搭建各种楼房,只为了能占几亩地,到时候多回迁几套屋子或者多点拆迁款。 他们这里只能按照上面的政策,挨家挨户地按一定比例拆,但按照近几年的房价,这拆迁款显然不能满足社区里大部分人的心里价位,这边僵持住了。 社区里大家组织了个什么谈判团体,挨家挨户让签名,然后还组织去抗议什么的,孙母本来不想掺和这些,但是楼上郝会计一句话就说动了她:“你不想想你自己,也想想你儿子,这年头,讨个好姑娘做媳妇,没点资产能行吗?” 于是,孙母便掺和了一回抗议游行的活动,其实,活动都没出社区,就在社区里喊着口号走了几圈,但是第二天,她上班的厂里便找到了她,开始上下敲打她,说现在经济不景气,厂里本来就准备裁员,但是,看孙母一直是老员工,又是老技术工,不忍心什么的。 现在,孙母家既然能靠房子拆出个百万来,便就不要占着厂里的额度了。 像孙母这样,住在老社区,同时供职于这家老厂房的人很多,几乎这批人都受到了厂里的警示,孙母虽不精干,但当下就分清了里面的头头道道,知道这是有人透过工作关系来压制她们这些拆迁户。 说实话,她是有些怕的,毕竟,孙韶现在还在念书,她现在要是被裁掉了,那就是裁员,可不是提前回去养老,不但现在的工资收入没有了,就连以后的养老金退休金有没有都难说,这么一来,自己就要彻彻底底成为孙韶的负担了。 孙母清醒地在心里分析了利弊,当下便表示,那些传言不可信的,拆迁都是要跟着组织跟着政策走的。 厂里看她这么识趣,自然就高拿轻放,轻轻揭过了这茬,可惜,孙母识趣,不代表厂里所有的人都识趣,尤其大部分人还没有到她这个年纪,大部分都是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女,又不像孙母有着孙韶这层顾忌,当场就和厂里闹起来了。 两方闹来闹去,僵持了好几天,厂里没办法,便推选了当初和孙母一样识趣的几个人,让他们组成抚慰宣传小组,去跟这些人讲讲道理,宣扬宣扬自己的心理。 但是双方没说几句,又闹开了,这才在一团混乱中,孙母被人推了一把,跌倒在地,又遭了几下踩踏,活活受了这罪。 孙韶在门外听易辉说的这些,心里一个劲地抽着疼,脸上都带出了难看至极的神色。 易辉看他的样子,也跟着难受,他伸手将孙韶揽到怀里,“其实在今天之前,我就跟已经在跟老太太商量了。这一摊浑水,咱最好都别趟了,反正又不差那几个钱,让老太太辞了工作,她要真闲不住,我想办法弄个什么工作让她去做。” 孙韶闷闷地揪着易辉的衣襟,蹙眉想事情。 易辉看孙韶还是这副想不开的样子,不禁便悠悠道:“反正,你就是没房没车,我也愿意跟你结婚做你媳妇的。” 孙韶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抬眼看看易辉,笑着笑着,心里便暖了起来,愁云散了很多,他心思飞快地转了一圈:“工作肯定得辞,都闹成这副德性了,她要去,我也不放心,那都是个什么环境啊,别说她,就是再加一个你,我现在也养得起。” 这倒是真的,虽然前面写了几首歌,基本都友情馈赠了,一分钱没捞着,但随着罗美玲名声大噪,孙韶所使用的那个笔名“少一”在业内的名声算是基本打出去了。 肖统已经几次跟自己提过,已经有不少和他同期进公司的经纪人想打他的主意了,但是肖统想先压着,让孙韶再给罗美玲写几首歌,然后再帮范旭阳和五感整几首,之后再把孙韶的联系方式给放出去,好东西总要先紧着自己用才是。 对此,孙韶是举双手赞成的。 以他现在一首歌的名气,不过能引起些许新人的注意,或者还有些手里握着几个小红人,但又不是顶红的经纪人的注意,这远远不是孙韶所看到的距离。 先压一阵,等再跟罗美玲或者五感一起冲上一个台阶,随之而来的种种才是孙韶想要的。 不过,现在就是没有写歌来的收入,但凭着跟着五感唱夜场的资费,也已经让孙韶积攒到了小十万块了,这主要是他几乎没有什么大的花费项。 再往后,他的歌应该就是能叫上价的了,不说一首得多赚,养一个老娘加一个媳妇肯定是没问题的。 易辉看孙韶终于恢复了笑意的眼睛,心里也轻飘飘了起来,他听着孙韶的大口气,很配合地应了一声。 孙韶一看他那样子,便知道这人是在敷衍自己,当下也不急着证明,反而把当初想得置办房产和各种产业的念头重新提了起来。 第五十一章 清早,孙韶醒来的时候,身旁的人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几乎都感觉不到身边人留下的温度,他打着哈欠,挠着脑袋爬起来,初秋一阵凉意让他打了个哆嗦,人也立刻清醒很多。 易辉穿着家居服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裹着被子,还睡眼惺忪的孙韶,他声音不自觉地便放轻了,“再睡一会儿吧,你昨晚看老太太弄那么晚才回来,而且,你今天上午后不是两节才有课吗?” 孙韶扭扭脖子,从床上爬起来,无奈地朝易辉耸肩,“不了,虽然是后两节有课,但是阿船说梁城抱怨了几次,说我们五感对他筹办的几次主题之夜都太敷衍了,这次再这么敷衍,他要扣我们薪水了。” 孙韶披着大杯子跑到衣柜前翻着衣服,同时接着道:“所以阿船说我们一起开个短会,商量商量,怎么显得‘重视’一点。” 易辉倚在门框边,看孙韶像个肥兔子一样,裹着被子在屋子里乱窜,“要不要我去跟梁城打个招呼……” “别!”孙韶从被子里探出个头,扭过来看着易辉摇头,“让那群小子自己动动脑也好,不管他们是想配合梁城,还是想糊弄过去,都得自己想办法解决。以后,还有很多事要他们动脑的。” 易辉看孙韶说得那么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失笑摇头,“别老气很秋的,你比他们可还小得多呢。” 孙韶眯了眯眼,心说,我心里年龄可不是比他们老得多! 等两人手拾掇好了自己坐在餐桌前吃早饭时,易辉才再次开口,“我问过医生了,再过两天,老太太就能出院了,屋子今天我会提前回来收拾,你想好了?” 孙韶握着汤勺的手顿了一下,他飞快地抬眼看了眼易辉,从他严肃的表情里看到一种叫凝重的东西,这样的易辉不由让孙韶弯着嘴角轻轻笑了。 “你不想以后光明正大喊‘妈’啊?”孙韶那汤勺舀着五谷粥,睁着眼,很纯真地看着易辉,他自然知道易辉在担心什么,但既然早做了决定,孙韶就不喜欢总是回头想太多如果。 易辉失笑,眼皮子半垂下来,声音虽然很轻,倒藏着浓厚的欢悦,“你说想不想?” 难得看到易辉这副神色,孙韶心里痒痒了一下,挠着脸颊发笑,同时思绪转到那天在医院时的情形。 老太太伤了腿,伤筋动骨一百天,医院里住了快一周时间,也差不多要到出院的时候了。 他们坐落在老城区那片的旧式公寓离他的学校,就是易辉天天开车接送,来回路上也要耽误两个小时的。 直接跟学校请假回去照顾老太太吧,老太太打死也不乐意,来回这么跑,老太太心疼不说,孙韶自己也心疼易辉,自己一没车,二没驾照,来回这么跑,肯定就只能靠易辉早接晚送的,易辉平常也不是见天儿闲得蛋疼的人,实际上,易辉有多忙,孙韶是一清二楚的。 所以商量来商量去,还是易辉突然提出,说自己有套公寓就在孙韶学校附近,最近他又准备在孙韶学校附近开新店,就一直住在那里考察呢,要是老太太乐意,就接到他那里去休养。 孙韶从学校来回看顾老太太也方便,自己早晚出门回家也能搭把手,怎么也不能叫老太太一个人回家养身子啊! 易辉这茬一提出口,孙韶母子俩都愣了一下,孙母愣,是完全没想到这茬,虽然经由住院这一事后,她已经越发不把易辉当外人看了,但是,真的跟人家亲母一样跑到他家里养伤,好像不那么合适。 想着,孙母不由看向自己的儿子。 而孙韶也已经从呆愣里回过了神,他之所以呆愣,是在易辉开口的一瞬间,他就猜到了易辉的意思,什么恰好有套屋子,什么恰好他最近也住那里可以搭把手帮忙照顾老太太,孙母不知道详情,他还不知道吗? 其实能把孙母接过去住,孙韶本质里自然是乐意的不得了,可只要一想,随之而来的一些结果,孙韶便有些迟疑,而实际上,这可能才是易辉提出这个建议的最终目的。 也许不是立马就借着这个机会,在孙母面前将所有的事情都捅破了,应该是易辉一贯喜欢的那种循序渐进的法子,让孙母自己察觉然后慢慢产生怀疑。 孙韶这一迟疑,就让在场的两人都误会了,孙母立即觉得孙韶也觉得这么做不合适,当下觉得老脸有些火烧火烧的。 她刚刚之所以看孙韶,其实就是有些心动,毕竟,让自己儿子见天儿跑那么远来照顾她,她心里自然是很心疼的。可不能因为心疼自己儿子,就占阿易的便宜啊,阿易对自己可也是打心里孝顺的。 而易辉一看孙韶那迟疑的样子,便当孙韶还没有准备好,立即就改口:“不过,我近来也比较忙,不怎么住那里,小勺你让咱妈去那里休养吧,离学校近,再找个阿姨,你平常不用太累,照看也方便。” 孙韶看易辉说这话时的样子,眼中的温和自始至终没有变过,看向孙韶的神色里还有一些了然和安抚,顿时,他的心口就闷闷地疼了起来,像被人拿锤头敲了一记一样。 两人从相爱到在一起,直到现在。这段关系中,几乎一直都是易辉在主动,可以说,对这段关系,易辉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付出,都在行动。 相较于易辉所做的种种,孙韶觉得自己对这段关系,几乎一直都是被动的接受,甚至心安理得的享受。甚至,自己为对方做得事情几乎可以直白地说,完全是零。 就在刚刚,不过是他的一瞬间的迟疑,易辉就毫不犹豫地推翻了自己最开始的打算。 孙韶握了下拳头,笑着看着易辉:“哥,你不是嫌弃我们吧?” “?”易辉不解。 “我跟妈一过去,你就说忙,住不了,其实还是嫌弃我们吧?”孙韶笑着道,眼睛里有窗口投进来的光,一闪一闪的。 “诶诶,小勺,怎么说话的?”孙母听不懂孙韶话里的深意,只觉得孙韶这话说得实在没有教养,当下便要敲打他一番,“阿易愿意帮我们,那是孝顺你家小老太呢,你怎么……” 易辉迎着孙韶的笑,窒了一下,茅塞顿开,脸上豁然间泛起了捡到珍宝的笑意,当即撇开了还在絮絮叨叨的孙母,对孙韶道:“怎么会?我那公寓其他都好,就是小了点,我这不是担心咱妈住着不舒服吗?” “这话不是这么说的,阿易,我跟你们讲……”孙母扭头,准备拾起自己刚刚的老脸。 孙韶眼神闪了闪,眼里只有易辉笑得几乎能开出花的那张脸,状若很随意地回道:“再小,两间房还没有吗?” “小勺,你……”孙母看孙韶这意思,怔了一下。 “两间房自然是有的。”易辉也跟着笑。 “那就行了,咱俩挤挤,给咱妈弄间宽敞的,好好养身子就行。”孙韶一锤定音。 孙母几次张嘴没插上话,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好像一早就对过台词似的,她连个缝都没瞅着,好不容易,孙韶一锤定音了,孙母才捶着床板叫:“你当你家小老太是死人呢?” “……” 易辉看孙韶捏着汤勺笑出声的样子,好笑地问他,“是不是想到老太太最后炸毛了的那个画面了?” 孙韶含着勺子直点头,那天老太太确实恼了,事后,两人又是哄又是骗的,才将她哄转了心意,愿意过来这边养伤。 临到了,还叮嘱着孙韶要记得去工厂帮她请假,还絮絮叨叨说,这得算工伤,两人在老太太没注意的缝隙里,交换了个眼神——还请个什么假,直接去请辞差不多。 生活总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向你开个玩笑,你能笑开,说明一切都将朝好的地方发展,而当你较真时,你才会发现生活中的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 这话对孙韶来说,确实很具有辩证哲理性。 他知道,自己现在做得选择,也许不见得多么正确,但,这会让自己觉得,自己和易辉是在朝同一个方向努力着。 经由上一世,他也很清醒地能理解,这世上很多事,不是努力了就一定有结果,比如他曾经的路。但是,如果对象是易辉,他觉得,即使知道不一定会朝自己想要的地方去发展,他也愿意倾尽自己所有,努力地去做一次。 他只希望,生活能在他的这种态度下,真的化作一个玩笑,让他们能笑着一直过下去。 早餐结束,出门前的一刹那,易辉将正弯腰穿鞋的孙韶拉到自己面前,狠狠啃了一顿,松开的时候,他将额头抵着孙韶的额头,笑得很温柔,柔到差不多能滴出水。 他声音放到很轻,说出来的内容却叫人无端战栗。 “小勺,我觉得,我心口一直有一个空荡荡的袋子,但这个袋子,最近盛得越来越满,我也越来越担心,如果有一天,你还是离开我了怎么办?就像易煜当年说会回来,结果再回来,一切都变了样,那时候,我该怎么办?” 孙韶怔了一下,抬头和易辉对视,他从不知道,易辉居然也会有这么不安的一面,他心头漫过一阵酸涩,本能地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什么时,易辉忽而便又接着道:“我想,真要到了这一步,我肯定会把你锁在没人能找到的地方,一辈子。” 孙韶顿时哑然,盯着易辉的一双瞳孔,下意识地就缩放了一下,然后将此时此刻的易辉,如实地,真切地,刻印一般地,印在了眼底。 易辉的眉眼是带着笑意的,仿佛说出的这句话,只是一句玩笑,但孙韶却从易辉的眼底看到一种认真的癫狂。这是一种幸福胀满到极致,像濒临悬崖,享有最后的迷醉与满足的神情。 顿时,孙韶意识到,易辉这忽如其来的不安,其实是来自他一直以来的不作为。 最初的最初,他在答应易辉成就这样一段关系之初,就差点因为面对与否的困惑,而选择错过,如果不是易辉主动攻破了城防,他想,现在的他们一定又是一个样了。 但现在,他将自己剥离出自己的茧子,愿意实践自己对他许下的承诺,希望有一天,真的能理直气壮地领着他走到自己的母亲面前,说这是自己选择的人。 但易辉却不敢相信了。 想到这,孙韶心里又苦又难受,他只睁大了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易辉,心脏急速地鼓动起来,这样的易辉让孙韶觉得又危险又致命,却也诱人得几乎让有他窒息的感觉。 孙韶猛地扑到易辉身上,挂在他的脖子上,拉着他的脑袋往下拽,直到两人鼻尖贴着鼻尖,互相的一吸一呼全部化为一体时,孙韶才猛地一把凑上去,啃住易辉的嘴唇,用牙齿,用唇舌,挑逗撕咬着。 “易辉,易辉,易辉……” 这样一番举动的直接结果,就是今天最终,谁也没出得了门,撕咬着,抚摸着,双方早上出门前才套上的衣服就一件件被剥落了,靠着门板,孙韶察觉到自己下半身嗖地一凉,便什么都暴露在空气里了。 但他也没心思去管这些,只紧紧搂住易辉的脖子,动情地上下啃咬着,直到对方草草润滑一下便冲了进来的一刹那,孙韶才难受地叫了一声。 易辉当场停住,身体僵在那里,像是稍稍有些回神,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玄关处就把孙韶给办了似的。 “小勺……”易辉的嗓子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他想将埋在自己脖子处的孙韶的脑袋拔出,看看他的表情,因为孙韶正大口大口在自己的动脉处喘息着。 孙韶一口咬住易辉的脖子,嗷呜一声,“做就做到底,都到这一步了,你让我怎么出去?” 说着,抬起自己的胯,将自己再次硬挺起来的地方曾到易辉的大腿上。 啪地一声,易辉只觉得自己脑中最后一根弦就这么应声而断。 …… 从玄关到温暖的客厅,再到敞着门的卧室,两人几乎是一路做了过去。 孙韶本来就是抱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在对待这场性事,而易辉,则像一头陷入了莫名不安里的凶兽。 两人一个有意配合,一个难得失了理智,等到双方双双从床上醒来时,孙韶便觉得自己的腰差不多已经断了。 他哀嚎了一声后,便挺尸在床上,一动不动。易辉一边愧疚又一边暗自心安地给孙韶捏着腰,讨好地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这边孙韶还没来得及恃宠而骄,就发现自己的阿船和胖子先后就打了快十通电话过来,他当下拿了电话回过去。 对胖子问他一整天不见人影,电话还一直打不通的原因,孙韶心虚地拿要去医院照顾孙母做了借口。 胖子打电话,关心居多,因为往日孙韶但凡不能上课,一定会提前跟胖子打招呼,而今天,既不见人影,又没提前打招呼,胖子只知道,前几天孙母出了点事,住了医院,心里只担心着是不是忽然情况不太好还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这才连招呼都不记得打,便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地往孙韶这打。 谁知越打越没人接,直到临近傍晚了,电话才打通,当下好一通关心,孙韶一边心虚地说着没事,一边暗自腹诽胖子猜着可不完全对上号了——安抚他男人的身心健康问题,可不是大事一件。 临挂电话时,胖子又提了一下,魏然今天带着一漂亮小妞来找他了,不过给他挡回去了,看那架势,明天估计还得再来。 孙韶不在意地表示知道了,转身又给阿船挂了电话。同样的理由用了第二遍,原定的聚会自然只能往后延迟一天了。 临近晚饭的时候,易辉带着匆匆拾掇过的孙韶,就近找了家馆子,包了一盅补汤,便往医院去了,平常这些都是易辉在家或者在店里做好了带往医院的,但显然今天的条件已经不允许了。 第二天,两人不敢在家里多墨迹,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次擦枪走火起来,那可就不好玩了。捯饬好了,临出门前,孙韶拉住正准备开门易辉。 易辉握着门把手,不解地看孙韶。 孙韶按住易辉的胳膊,定定地看着易辉的眼睛。 易辉眨眨眼,实在不明白他的意思,正准备开口问的时候,孙韶凑上来吧唧啃了一口,“嗯,今天很正常,情绪正常,身体也正常。” 易辉这才明白过来,哭笑不得地瞥他,“我一直是正常的那个,你才是经常不正常的那个,艺术家。” “你别怕,我们说好的。我以后要背你的,直到老到腰都折了,谁也背不动谁,躺在路边等救援。”孙韶忽而正色地看着易辉说道。 易辉一怔,眼眶里差点冲出一阵湿意,他慢慢贴近孙韶,两额头抵在孙韶的额际前,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 孙韶赶在上课前,和五感的人碰了个头,索性昨天虽然自己没出面,五感的其他人倒已经商量出了应对梁城抱怨的办法。 为了让梁城知道,他们其实还是十分兢兢业业,很重视“乱”和他这个经理的,众人决定为了感恩节挑选一首新歌,拍个几变,顺便再从五感的收入中抽出一部分来添置一些演出服装。 对于这个决议,孙韶虽觉得,其实“敷衍”的意味还是很浓烈,但好歹不需要花费众人太多心思,既能节约时间让众人继续提升自己,又能确确实实地堵住梁城的口,所以,孙韶最后举双手表示自己的赞同。 但几乎,前后不超过十分钟,孙韶就开始后悔起自己的附议了。 孙韶翻着一本很具有独特艺术感的本子——据说是阿船特地搜罗过来的一本当下最时尚,最高端,最流行,最能Hold住场的演出服“目录”。 饭完后,孙韶撑着额头看向阿船和众人:“你们都看过了?” 众人点头,神态各异。 除了负责搜罗这些的阿船,其他三人脸上都像吞了苦瓜一样,满面风霜与艰难。 阿船终于后知后觉地重新结果册子,翻了一遍后才问道:“真这么奇怪?我还是特地找罗姐介绍的店,她说这在咱们这里水平算高的了,造型大胆,设计新颖,上舞台的效果很好的。” 孙韶默默点头,罗美玲介绍的这家店,总得来说,其实却是不算差,但是阿船和罗美玲都忽略了一个事情。 一来,这个不差是相对来说的,像五感乐队这样的地下乐队,大多都是唱夜场的,基本都是靠实力和选曲,没有成名前,或者没有形成意识之前,根本没有演出服一说。 你平常把自己捯饬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大部分玩音乐的人,其实平日里穿着就很别具一格,有自己乐曲的风格了了,像五感这样,杂糅的,风格不统一的反而比较少。所以,弄点演出服,其实也必要。 二来,罗美玲她们看到的都是服装造型和妆容搭配在一起后的成品,而五感,目前说来,除了他,其他几个大老爷们大概都还没有过在脸上涂粉画舞台妆的经历,谁都没有本事把自己捯饬得像模像样。 在这种情况下,你套上那么夸张的演出服,反而是东施效颦的效果。 孙韶敲着桌子,脑子很快地转了一圈,想起这两天在医院里叫着无聊,想回去上班的自家老娘。 他和易辉早就去把她的工作给辞了,现在老太太是在养伤,不知道这情况,要是等她伤养好了,知道自己工作没了,即便孙韶将自己的存折拍在老太太面前,大概都无法哄回来她。 不如…… 孙韶抓起阿船手边的册子又翻了一遍,心里有了计较。 “演出服交给我好了,你们最近先去找首合主题的歌,然后,有时间多练练,旭阳那边,应该快了。” 第五十二章 和五感众人分别后,孙韶便打了电话给易辉,让易辉收拾客房的时候,搬一台缝纫机进去,易辉在电话那头感到一阵好奇。 孙韶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阿船他们要弄演出服,但是他们在市面上能找到的那些款式,实在不合适。舞台感太强,而我们一没化妆师跟妆,二没灯光师照应,再加上,只是酒吧里的舞台毕竟也就那么大,那样一穿只会显得不伦不类。所以,我就想,干脆找专人定制一些好了,咱妈现在不是见天儿叫着无聊嘛,说自己伤在腿上又不是手上的,干脆先给她找点事情做。” 易辉听了,觉得可行。最重要的,大概是孙韶大想借此转移一下孙母的注意力,让她不要察觉的那么快,多点缓冲时间,同时,也为之后告诉孙母那件事——她的工作,他俩已经帮她给辞掉了,打下一些基础。 两人在电话里说定后,易辉便着手找人规整客房,顺便将缝纫机一类的东西也给置办到位,等到收拾到他们合住的屋子时,易辉站在门框前犹豫半天,最后还是决定看孙韶意思,自己什么都没动。 这间屋子里,两人一同生活的痕迹实在太多。留着,其实就是一种最大的暗示。 那边易辉着手收拾屋子时,孙韶则晃悠晃悠地赶到学校,一进上课的教室,就看到胖子冲他挥着小肥手,孙韶不由一乐,低头穿过走道走到定后面,坐在胖子旁边。 这边刚坐下,就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孙韶扭头一看,魏然带着一个美女坐自己身后,魏然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美女倒是喜笑颜开的,很讨喜。 孙韶温和地回以一笑,立马转头,抓了胖子来悄声盘问:“怎么回事?” 胖子做了个捧着话筒的手势,无声地对孙韶对口型:“找你唱歌的。” 孙韶嘴一抿,心里闪过一抹无奈,正欲转头和后面两人搭话时,前面授课老师已经夹着书本走进了教室,双方都只能作罢。课上,后面两人给孙韶传了一张小纸条,大意是说她们还有事,先走,下课后在活动中心等孙韶,请孙韶千万抽点时间去一下。 孙韶回头瞥他俩时,发现是女孩子写得纸条,而且人家姑娘正笑得甜地看他,孙韶挠挠脸颊,带着些无奈,轻轻点头。 魏然脸色顿时沉了几分,而人美姑娘则立即笑得更加灿烂。 两人悄悄从后门溜出去后,胖子才猥琐地眨着他的小眼睛对孙韶傻笑,“是美女吧?艳福不浅哦~” 孙韶被他那副模样给弄笑了,悄声问他:“昨天也是他们来找我的?” 胖子点头,将自己打听到的告诉孙韶:“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昨天他们来过之后,我就找熟人问过了,好像是魏然回去后将你给从头到尾批了一遍,所有你能想象到的不知所谓,不知天高地厚,没有自知之明之类的吧……” 孙韶无奈地撇嘴,“这段你可以跳过。” 胖子嘿嘿一笑,接着道:“然后听说他们文艺部是不准备走你这条路了,准备向校外重新招募一些稍有些重量的人来参加演出,听说还准备请什么小提琴乐团一类的,不过好像都不怎么顺利,汇演时间就定在圣诞前后,所以现在才急了。” 孙韶这才明白,这些人是实在找不到人了,才回头来找自己,而且,看重的大概还不是自己,应该是站在自己身后的五感。 即便五感是个地下乐队,今时今日的地位也早不一样,五感乐队在罗美玲那首单曲上可是署了伴奏的名的。 据早上聚会时阿船所言,最近开了高价想找他们五感出场的,除了以往那些酒吧和地下广场外,一些小制作的专辑和影片制作人,也纷纷对他们投出了橄榄枝。 五感早已今非昔比了。只是出于各种考量,和对自己的定位,在孙韶的建议下,众人依旧比较低调收敛,没有借着这点名声,就大肆出去敛财,收获眼前的小利罢了。 退一万步说,就是五感依旧个地下乐队,最起码的表演经历和舞台经验,已经表演效果和临场感,也不是一个在校园里小打小闹,排练一个多月的乐团或者歌手能赶上的。 “诶诶,下课后,你过去不?”胖子看孙韶托着下巴沉思,伸手戳了戳他。 孙韶回神,睨胖子,“想跟着去看美女?我以为你只对吃感兴趣。” 胖子一搓手,摸着自己的肚皮乐了,“吃,我所欲也,美女,亦我所欲也。” 下课,孙韶和胖子,肩并肩走到了他们学校的学生活动中心,刚踏进去,等在在活动中心东北角的休息区卡座处的魏然两人就朝他们招手。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去,一碰面,一直笑得很甜,迷得眼中只有美食的胖子都流口水的那位姑娘便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了一下。 方宝芸,同样是个大三的学生,出自孙韶他们院的,算是孙韶他们的直系学姐了,现在在学生会主席团里担任副主席,同时也是这次校庆汇演的学生负责人之一。 四人各自介绍了一番,重新坐下来后,孙韶和胖子基本不吱声,魏然是一直僵着个脸,嘴唇抿得很紧,也不大乐意出声的样子,只有方宝芸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热络地说着话,一会关心孙韶在学校适不适应,一会又说听胖子说孙韶母亲最近身体不好住了院,要不要紧一类的。 虽然孙韶早已从胖子口中得知了方宝芸的真实意图,但不可否认,她这种打人情牌的策略比魏然那副表情要动人的多了。 说了大概十多分钟,方宝芸才终于切入正题,而且一开口,就把事情的高度上升到学校荣誉和集体感的高度上去了,对方话语中没有一点逼迫,但是那个高度,和诚恳的语气,倒是真的让人无法直接就回绝了。 孙韶一边笑,一边在心里感叹,这才叫真实力,“学姐,我之前跟学长说过了,校庆汇演,我如果能帮上忙,自然是很乐意出力的,但是,你也知道,我其实就是个普通学生,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我能请得动大明星的。” 方宝芸也笑眯眯地捧着脸看孙韶,“我知道,我知道,我这次不是来强人所难的,我听魏然说,你上次就答应出个节目参加我们校庆汇演了。” 孙韶闻言,不禁瞥了魏然一眼,魏然听了方宝芸的话,也侧目看了方宝芸一眼。 话是孙韶自己说出口的,这个时候好矢口否认,孙韶自认脸皮也没厚到这个程度,于是便点头,“我是说过,不过……” “那就好。”方宝芸立即接话,截住了孙韶的不过,“对了,我听说学弟自己是有乐团的,应该不需要我们配人手了吧?歌曲你们看着挑一下,毕竟是校庆,最好曲风上能朝主题靠拢一点,其他还有什么要求,学弟可以提,我们这边的人手会尽量配合。” 孙韶:“……” 胖子终于嚷嚷了出来,“学姐,不带这样的啊,做买卖还讲究个你情我愿呢,你这叫强买强卖!” 方宝芸微微一笑,看向胖子,“我怎么就强买强卖了?不是孙韶学弟本人先前曾经强烈要求参加校庆汇演的吗?” 胖子一窒,“是,但是当时……” “哦,我知道了,这是在责怪我们之前工作态度不到位,怠慢你们了,这确实是我们的错,我跟你们道歉。” “不是,不是这个……”胖子看方宝芸站起来,态度很诚恳地要给他们鞠躬道歉,当下有些不知所措,连连摆手,让美女这么低声下气地对他说话,他真的不习惯。 “或者,是孙韶学弟突然想食言了?”方宝芸最后将目光投向孙韶。 “啊?这……”胖子哑言,求救地看向孙韶。 孙韶在心里微微叹气,胖子这段位,根本不够看啊,他挠了挠脸颊,在心里快速地衡量了一下参加汇演的种种利弊,最后看向方宝芸道:“学姐,我想确认一下,你们是需要我一个人参加汇演,还是无感乐队参加汇演。” 方宝芸笑得很含蓄地看孙韶,“学弟说呢?我倒是觉得,这对五感来说,未尝不是双赢的机会。” 孙韶心里纳罕,奇怪方宝芸怎么会有这见识,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地学对方,微微偏头笑了一下,“我明白学姐的意思了,但是,有一点,五感乐队不是我一个人的,我需要去和我们队长商量,看看他们那边有什么要求。” 方宝芸这次是真的笑开,颇有气度地颔首道:“我相信学弟,那我们等学弟的好消息。对了,这个参演人员,我们周五前就要上报了,不出意外的话,五感乐队应该能添加在名单里吧?” 孙韶:“……”所以,姑娘,你其实完全没有听我话中的意思是吗? 孙韶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点头答应,强人果然是强人。 随后,众人分别的时候,方宝芸突然走到孙韶身旁,塞了一张名片给他,孙韶不解地低头看看名片又看看方宝芸。 “刚刚是学生会的公事,现在我觉得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铭内文化的负责人是我舅舅,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可以联系名片上的那个人。我觉得,这大概会是另一个双赢。”说完,方宝芸眨眨眼,跟两人告别,和魏然一起走远。 “铭内文化?”胖子接过孙韶手里的名片看了一眼,摸着下巴道,“是有点熟悉啊。” 孙韶顺手掐了一把胖子肚子上的小肥肉,拿回名片扫了一眼,“咱们市最有名的经纪公司之一。” 难怪方宝芸会找上自己,找上五感,原来是有业内眼线,看得更长远一点,确实,比起参加那些盈利目的很强的各种跑场活动,五感的层次显然应该再高一点。 据孙韶上辈子的记忆,汇演最后参演的演员中,除了学校里集合起来的各种佼佼的学生们,也有不少小有名气音乐人,大部分是从这个学校毕业出去的,小部分好像是最后关头,校方派人特地邀请的。 和这些人同台演出,虽然短期看不到什么回报,但真正的利益,总是会在长远的地方等着投入你的怀抱。 胖子一拍手,孙韶回了神。 “对了,想起来了,最近在咱们市很红的那个宁晓宏,好像就是他们公司旗下的。” 孙韶笑了笑。 胖子一把勾住孙韶的脖子,将自己的大饼脸凑近孙韶,滑稽地眨着他的小眼睛,“孙韶,不,我得叫韶哥。韶哥啊,你这是要红的节奏啊。” 孙韶失笑,伸手捏着胖子的双下巴蹂躏了一番,然后将名片卷吧卷吧塞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胖子眯着眼看孙韶的举止,小眼睛里飘过惊讶,可是却没有问为什么。 事后,孙韶借着乐队众人商量演出服,和互相汇报近来状况时,将这事稍稍提及了一下,基本全票通过,众人甚至连质疑都没有过。 孙韶很是无语地看着一群对他投以信任目光的二傻子。 阿船则大咧咧地拍着他的肩膀说,代表众人说道,只要是小勺说行的,通常肯定都是好处多多的。 他一说完,其余三人节奏很一致地对连连点头,远的不说,就是近着的这两次,一次写歌,一次伴奏,哪一次不是从五感的利益出发,从而收获满钵的。 既然众人都没有意见,孙韶便全权代言了五感,去方宝芸那里具体谈了一次,将五感的权利和义务给定了下来。虽然过程不那么令人舒服,但好歹最后孙韶保全了五感最大的权益,除了免去相应的演出费,权当友情支援了一把孙韶的母校外。 五感平常是不会掺和到校庆汇演中来的,基本除了最后两次彩排和正式演出,五感的众人的时间与精力不会受到耽误。 商讨结束的时候,方宝芸又替她舅舅问了一次五感愿不愿意加盟铭内文化的事情,孙韶笑着敷衍过去,只说自己做不了决定,要等他们乐队的大BOSS。 同是业内的,五感的大BOSS指谁,方宝芸自然知道,她只眼神微闪地表示可惜,不再说什么。 在孙韶忙着找图样给五感弄演出服,和应付各种课业,以及五感的排练和选歌事宜中,孙母已经到了出院的时间了。 出院那天,孙韶最后一次将他和易辉住的小公寓给里里外外审视了一遍,孙母住的那间小房间装饰得算是十分尽善尽美了,基本挑不出问题。 而自己和易辉常住的那间卧室,孙韶迟疑了又迟疑,最后还是保持了原样。其实主要是,孙韶也不知道该怎么布置,才能营造一种“房间刚好不够,我跟易辉一间房,也是刚搬进来”的假象,最后想想自己才下的决心,便也就不再刻意,随它去了。 一早,孙韶便和易辉一起去医院办妥了出院手续,将孙母接来公寓里,用轮椅推着,先带着孙母上上下下参观了一遍,最后送进了她的房间。 本来孙母看两个大男人把小公寓弄得像模像样的,心里便很是舒畅了,等一进他们给自己安排的屋子,靠窗旁边的那台缝纫机让孙母眼睛亮得几乎发光。 孙母让孙韶推自己去缝纫机旁,上下摸了摸,然后便催促着孙韶下去纸板、布料和各种配件,说要在这几天就把孙韶说得那个演出服什么的给弄出来,那气势,大有要大干特干一番的意思。 孙韶和易辉双双失笑,推着孙母重新转出来坐在客厅里,连哄带骗才让孙母同意这几天先休息,顺便再多了解了解孙韶想要的演出服的样子,做到成竹在胸了,咱再动手。 演出服的事情,只不过是在医院里时,为了安抚天天嚷着无聊要出院的孙母,孙韶才提前给她说了说,谁知道,这事一出口,孙母简直就跟找到了第二春一样,见天儿追着孙韶问具体情况。 孙韶最大的有点大概还是得益于十数年的应试教育的成果,他对服装这一块,其实根本就是一窍不通,他能展示的,也就是一些他稍稍超前众人的审美罢了。 但他不懂,架不住做了二十多年的孙母懂啊。 很多时候,孙韶只要提出一个模糊的想法,孙母就能在三言两语中将孙韶所想给用简笔在纸上画出来,甚至有时候,比孙韶想得要更完美,既照顾了孙韶的审美,又完全能让时下的人感受到一种前卫和潮流感。 也是至此,孙韶才知道,自家老娘居然还有这个本事。 他想,也许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颗种子,你不给它发芽的机会,你根本就不知道它能长成什么,孙母在家附近的老牌工厂里做了二十年的缝纫工,缝纫技术自是不需多言。 但在众人认可孙母的缝纫技术的同时,大概忽略了她这二十年里不断增长的见识,从最初单调的国内一些小褂黑裤花裙子,到近年来不断接到的国际大牌的各种订单。 样衣的最初打版出样,基本都是靠孙母这些老牌缝纫工和打板师。可以说,她们是战斗在服装第一线的技术人员,即使不是刻意偷师,孙母这些年几类下来的服装审美眼光,也不是常人可以估测的了。 第五十三章 时间缓缓走进了十一月的下旬,天气终于从忽热忽冷的病态中,稳步走向越来越冷,是实打实地由秋天奔着冬天而去的趋势,这样的时光里,似乎,每早起床大业也越来越难完成。 孙韶在床上抱着被子滚了最后一个圈,噌地一下坐了起来,眯着眼睛,一边发呆一边等自己的大脑开机。 好半天,他才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似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才一拍脑袋,不是少了东西,是少了声音,少了每天一早就能听到的缝纫机转动的轻微的响声。 每天这个时候,住在隔壁客房里的孙母应该已经起了,然后在更早起来准备早饭的易辉的帮助下,洗漱完毕,坐到轮椅上,在缝纫机前摆弄起她的制造大业了才是。 自孙母觉得自己休养得差不多了以后,便再也忍不住手痒地摆弄起了缝纫机,孙韶说得演出服,她一早在纸上描了七八个款式,各种辅料布料也都在易辉的帮助下置办齐全了,就等着实践了。 刚开始,孙母还只是按部就班,跟每天自己去工厂上班似的,等孙韶和易辉都出门了,她才一个人做轮椅上,安安静静地做起活,然后中午孙韶课程结束了,便回家将易辉一早准备好的午饭微波一下,母子两人吃了,再推孙母下楼逛一逛,母子两人走走说说。 下午孙韶送孙母回家,然后自己接着上课或者忙其他的,孙母则坐在缝纫机前接着“上工”。 但等第一件成品出来后,往衣架子一般的易辉身上一套,孙母似乎突然从中获得了一种莫大的成就感,这是以往她在工厂里,每天干上八个小时,做出多件成品都无法比拟的一种感觉。 也是自此,孙母终于找到了,除了给孙韶找个靠谱媳妇以外,最能让她上心的一件事——将自己画在纸上的衣服一件件做出来,然后套在自己两个儿子身上。 当时给易辉试穿的半成品,最后也真的成了易辉这么多年收到的第一件来自母亲的衣服。 因为是演出服,平日里穿着总还是有些奇怪,孙母便又拆了修改了几处地方,等完全定版后,再套到易辉身上时,看得孙韶又眼红,又心痒痒,口水几乎流了一地,只差没蹲在墙角挠爪子了。 原定做演出服的时候,孙韶将自己脑海里能用的东西都扒拉了个尽,又在跟孙母的商量中融合了最不易过时的元素。 挑来跳去,隔着近十年审美,最后获得两人共同认可的便的是仿军装风格的成衣了。 整体采用硬朗简洁的风格,再根据五感的风格,加入各种未来几年会十分流行的一些元素,铆钉、流苏一类的,而同时,也比真正的军装要更注重腰身比例和剪裁。 而照着易辉的身形做了修改后的成品,那些铆钉流苏等一切拉拉杂杂,很具有五感轻摇滚一类风格的东西自然都拆掉了,只保留了最原始的剪裁,同时,拼接了领子那一块儿。 最主要的是,易辉帮着孙母采购面料时,也没想太多,只管依照自己的土豪性情,拿最好最贵的料子,该软的地方绝对软,该挺的地方绝对不皱。 所以,衣服一出版,再往易辉宽肩窄腰的身上一套,基本就是时装界里的定制款了。 孙母最初看易辉穿得好看,还很具有时尚前卫眼光地,给易辉又加做了一件同色系的双排扣军装风衣,最后,易辉套着孙母做出来的衣服,整个往那一站,孙韶只差没捂着鼻子流血了。 孙母看孙韶那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笑着就从身后给孙韶拿了一套一样的出来,只些微地方做了改动,在孙母看来,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虽然孙韶是自己亲生的,心里多少肯定偏着点。 但易辉对她也是孝顺至极的,拿不一样的东西,担心孩子心里会有比较,然后有点什么想法。 这么多年,孙母头一回感受到人家常挂在口中的“养两个孩子真不容易,什么都得弄一样的两份”的心理。 显然,孙母只乐滋滋地沉浸在自己养儿的甜蜜苦恼里,忘记,这两大男人早不是会为了不一样的东西争闹的年纪了。 孙母怎么想的,两人自然不可能知道,两人只在看到一样的衣服的刹那,很心虚地互相瞟了一眼,心里莫名就飘过了“情侣装”的念头。 随即,在孙母的解释里打散了这个念头。但,即便如此,两人心中还是有一种像是获得认可似的窃喜,止不住地四处蔓延。 孙母也从这种“创作”中获得一种自己从未感受过的满足与成就感,接下来,她的热情便如枯井出水一般,十多年的积攒,在一夜之间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几乎孙韶每天醒来时,耳边就已经响起了缝纫机运转的声音,睡前也一定要想办法先将自家老娘给哄上床才敢去睡,不然真怕自己一个没留神,老太太就要不顾身体熬通宵。 而今早,居然没有听到缝纫机的声音?孙韶抄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早上七点,他都是这个时间起床,今天没有特别早啊。 他跳下床,快速洗漱完毕走出卧室,看到自家老娘正和她干儿子在客厅里轻声聊着天。 两人看到孙韶出来,不约而同一起朝他打招呼。 孙韶看着这一幕,异常和谐,和谐的他心里酥了一下,他整了整情绪,走过去,很自然就坐在了易辉旁边,“妈,你今天难得不开工啊?” 孙母顺手给孙韶倒了杯豆浆推到他面前,易辉走进厨房去端早餐,“都做完了,还开什么工呀,等休息两天,我再给你跟阿易一人做一套大衣,我上次翻杂志,看到不少款式都不错,我们娘俩再合议合议,看怎么弄你们小年轻更喜欢。” “噗……咳咳……”孙韶被呛得直咳嗽,“妈,五套衣服呢,你都做完了?” 孙母傲然一点头,那意思——才五套,不是小意思吗? 孙韶扶额,感叹自己都忘记了,母亲是从工厂出来的,资本家手里剥削出来的王牌女工,怎么会为区区五套衣服耗费上一两个月呢。 孙韶一边点头一边道:“那我今天把衣服带过去给他们试试,合适就留在他们那里,下周四就要用了,不合适也能再修改一下。” 易辉正巧端了早餐出来,喷香的皮蛋瘦肉粥、软糯的香芋圆子、一人一个温泉蛋,还有两碟酱菜,很简单的早餐,却能让人食指大动。 易辉灵巧地将早餐摆到了孙韶和孙母面前,摆粥的时候,顺便将孙韶喜欢的酱菜放得离他更近一点,孙母笑眯眯的看着 这几天,她先是忙着适应环境,后来又一门心思地扑在做衣服上,也就今天,才空出来观察这两个孩子的相处。 本以为让两个大男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同睡同住,就是亲兄弟,也多少应该有些摩擦,她只暗自打算着,等自己腿完全好了,一定要尽早搬回家。 结果今早跟易辉随口一聊,居然发现易辉对自家小子是满口称赞,就是自己故意说了点揭小勺底的,易辉也一定会给圆回来。 再看现在,两人虽然也没刻意做些什么,但是这一举手一投足的,倒真的能看出来,两人处的确实不错。 孙母一边在心里放心,一边暗自琢磨着易辉这饭做得确实不错,就是简简单单一碗粥,都熬得比一般人香浓,以后给小勺找媳妇儿,能比照这种水平找就最好了。 早餐后,孙韶很自觉地扛起收拾餐桌和厨房的任务,易辉则率先换了衣服下楼出门去了,孙母坐在轮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孙韶聊着天。 说着说着,就聊到了易辉,听着孙母赞不绝口的话语,孙韶心里一动,玩笑似地就出口道:“这么好,我看让辉哥给你做干儿子你都还觉得不够,干脆给你做媳妇吧,娶进门就跑不掉了!” 孙母狠狠一怔,下意识地就看向孙韶的背影。 孙韶觉得这一刻自己的神经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拿着碗的右手都在轻微地发抖,他低头等着孙母的反应,水流刷刷地往下冲着。 “你这孩子……”孙母忽而笑叹,将孙韶的话当成孩子气的玩笑话,“阿易要是个女的,不要你说,我也得拐回来给咱家当媳妇儿啊,不过,阿易要真是个女孩,大概也看不上咱们家,不是我说,阿易这孩子,除了父母缘分浅了点,其他都是顶好的……” 孙母还在絮絮叨叨,孙韶却走了神,他心里复杂地搅成一团,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手里洗碗的动作僵硬了许多,最后,他转过身来对孙母笑了笑,“妈,我收拾好了,先去上课了,你上午在家,没事就看看电视,休息休息,或者翻翻杂志也行,上次易辉不是还给你抱了一堆服装杂志吗?你看那个,衣服都做完了,就好好休息休息,别再做工了。” 孙母连声应着,看孙韶换下家居服,套上自己给他做的那套衣服准备外出,顿时就觉得高兴,连连夸赞孙韶穿得好看。 等孙韶出了门后,她才恍恍惚惚想起,好像刚刚易辉出门穿得也是这身。顿时,她心里有个奇怪的东西扑簌簌地好像就动了一下,但是等她回头再想的时候,又什么头绪都没有。 随即,她便笑着摇头,觉得自己果然最近赶工做衣服有些伤神,于是决定睡个回笼觉,养养神。 与孙母一门之隔的孙韶,正依靠在自家大门上,头靠着门板,缓缓呼出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临到头换了主意换到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他所做的这种种对自家老娘到底有没有一点暗示作用。 他一抹脸,决定先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最后还是毫无作用,就干脆跪到自己老娘面前算了。 孙韶眼底闪过一道芒,然后恢复漆黑黑一双眼珠子,眼里藏着些难以言喻的坚定。 晚上,孙韶将五感的众人约出来,将孙母做出来的衣服按尺寸发下去,众人拿到手一抖开,立即齐刷刷地艾玛一声。 “你从哪弄来的这些?”赵卓眼睛都亮了,他算是五感里最讲究穿衣打扮的一个了,也是最识货的,“亏你舍得把这衣服往那里头塞!” 孙韶耸耸肩,“没办法,虽然就几套衣服,但谁让衣服用料足呢。家里根本找不着装衣服的纸袋子,翻了半天,还是从楼道保洁人员那里借得袋子呢,赶紧地,试试。” 孙韶召集他们来的时候,说是给他们弄得演出服到位了,让他们过来试衣服,结果他们都比孙韶先一步到了,亲眼看着孙韶下车,然后从后座拖出一个黑色大塑料袋子,对,没错,就是那种倒爷扫货时必备的武器,黑色大塑料袋子。 他们前一秒还在心里嘀咕,小勺难得不靠谱一回啊,直接去哪个旮旯给他们扫了一堆衣服就来做演出服呢。 结果这一拿到手,抖开一看,个顶个的眼睛都亮得能吃人了。 四人赶紧扒了外套,脱裤子便试穿,一上身,本来就长得各具特色的四人,被衣服这么一衬,各自的特色和感觉全部到了位,再稍稍装逼的一站一摆姿势,基本直逼现在一些偶像团体了,最重要的是,这样的服装,是介于舞台装和日常着装之间的。 他们这些经常玩音乐的,就是平常这么穿着,在他们的交际圈子里,也只是让人一目了然地知道他们肯定是摇滚音乐团体,并不会很突兀。 “行啊,小勺,这衣服哪弄的?各个都这么合身,而且是同风格不同款,比我们找的那些店里的强了几百倍不止啊!”阿船高兴地挥着大掌直拍孙韶的背。 孙韶摸着鼻子笑,“我老娘设计的,然后一针一线做的。” “我说,小勺,你们家绝对都是卧虎藏龙级别的啊,你这么个整法,我们普通人还要不要活了?”赵卓一边臭美地四处找反光的东西照,一边调侃孙韶。 孙韶失笑,往椅子上一坐,“怎么会,就您这姿色这神态,哪称得上是普通人,起码得做花魁!” 众人哄笑,说笑片刻后,阿船招呼众人重新坐下,翻出几首他们新找的歌曲,拿给孙韶过目,孙韶快速翻阅了一遍,这一翻完,孙韶就笑了。 “这几首歌的曲风相差很大啊!”孙韶若有所指地说道。 阿船斜睨他,牛气哄哄地道“怎么,怀疑哥几个实力啊,还真别,你随便挑,你看你觉得哪首最好唱,哥几个就配合。” 孙韶笑了,手指轻轻在曲谱行弹动着,心里知道,两个多月来,五感的众人是下了苦功夫在提升自己的,而现在,显然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终于,他们选择的歌曲,不再局限在一个风格里了,也算是这些人终于对自己今后所往之地开始有了初步的预估了。 孙韶带着笑,凭着记忆翻出了几张传唱率不算高,但十分有特色的曲子,递给阿船,“咱们先把这几首练熟了,感恩节那天唱吧,估计,能再震一次场。” 阿船低头一扫,无异议附和。 众人便不再说笑,拿起谱子先自己熟悉了一会儿,然后便试着练歌,这一练,孙韶也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众人提升的技艺,啧啧感叹的同时,也知道离自己功成身退不远了。 直至快十点的时候,众人收拾了一番结伴走出红房子准备散去,走到路口,阿船准备等有车了,就让孙韶先一步走,毕竟孙韶母亲在家等着他呢。 结果孙韶说不用,会有人来接。 众人当下便一起哄,问他是不是他金屋藏娇了,或者被藏娇了。 孙韶只笑着不吱声,恰巧对街路边滑停了一辆黑色自由客,孙韶便抬手指了指。众人一看,好奇心立即呈九十度角直线往上攀升。这车眼熟的,看过好多次了啊,里面到底是谁啊? 孙韶看了看众人的神色,不动神色地转了转脑子,便站在这里对着对街的车子招手,车窗摇下来,众人才看清楚,里面坐得居然是易辉。 顿时,众人面面相觑,居然是辉哥?! 孙韶不给众人发问的机会,“我先走了,你们自便哈。” “诶——”众人反应不及,孙韶已经哧溜一声钻进了车里。 众人只能站在这边,傻愣愣地看着车里两人短暂的互动后,车子开走。 整个过程里,要不是他们认识易辉多年了,几乎不敢相信车里那个虽然从头到尾没张口说一句话,但整个脸上的神色,尤其那双眼,温润得几乎能拧下水来的就是易辉。 “内啥……原来辉哥跟小勺这么亲近啊,真看不出来,辉哥其实也有不那么严肃的时候啊,他俩是不是认识好多年了?连穿得那身衣服好像都差不多,不过辉哥一直坐车里,没看清楚……”乐队里唯一不知道孙韶是来五感后才和易辉认识的霉孩子愣愣地道,“诶?你们说,咱们是不是能再通过小勺,让辉哥跟梁城说说,别见天儿弄什么主题之夜折腾我们了?” 众人无声地看向他:“……” 霉孩子弱弱地抬头:“我说错什么了?” 众人:“没,你最后一句包蕴了大智慧!难得难得!” …… 十一月临近结束前,突然来了一阵寒流,整个H市忽然就陷入了一种提前过冬的节奏,路上来来回回的行人也都陷入一种缩着脖子的状态中去了,整个城市像进入了一种休眠的状态,生活的节奏似乎都被拉慢了。 但,这一切在今晚的“乱”里似乎全部消散,从进门开始,整个场上洋溢的就是一种蒸腾的气氛,门口竖着两幅真人身高的海报,一副是近来活跃于各个夜场的一个新的男子双人组合,也是跟五感打过几次照面的那对组合。 海报看得出来,是精心制作过的,全身上下都挂满了布条条,眼神忧郁而深远,整个人像是陷在泥潭里爬不出来的感觉。 另一边则竖着五感的海报,海报里的五人穿着类似军装的制服,各个都英挺异常,眼神各异,嘴角含笑,或冷或温和,或酷或可爱,可以说,这五个人中,总有一款你喜欢的。 海报旁边配着一行大字——“让你再认识一次五感”。 孙韶跟着易辉从前门进的时候,看到等身高的自己,愣了好一会儿,左右打量了两下两边的海报,不由笑了,“怎么这么的放法?” 孙韶比了比两张左右各开的海报,两张海报被放在一起,又是差不多性质的音乐团体,过往的观众和客人总免不了要比较。 第五十四章 感恩节当晚,孙韶和易辉跟孙母打过招呼,匆匆赶到“乱”的时候,刚踏进门,就被门口两张海报给震慑了。 其中一张就是孙韶他们的海报。 当时阿船联系孙韶,说梁城还需要弄一张五感的海报撞撞势,宣传宣传的时候,孙韶只在心里一阵凌乱,心说梁城这手段,还真是越来越高端,宣传海报这意识都有了,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要做经纪人呢。 要海报也好办,五个人往一块一站,找人给他们刷拉来一张也就成了,谁知道,临到要拍海报的时候,恰好赶上刘勤要飞回自己大本营,他在H市逗留的够久的了,影展一早就结束了,后期工作早就收尾了。 只是后来因为他帮罗美玲执掌了一次MV,转身就被寰宇给看中了,寰宇从上到下,高层小头目,到下面跟肖统一样才进公司的新人经纪人,纷纷朝他扔出橄榄枝,想让他再掌镜拍几套MV,那枝条多得,差点没把他淹死。 不过,刘勤对于MV一类的,则全部推拒了,反倒是其中两个小成本商业电影被他看中了,于是也就一留再留,直到孙韶要拍海报前一天,才通知孙韶,说自己这边事情都敲定了,要先回自己大本营一趟,然后准备选角拍那一部电影。 他跟孙韶说这个的时候,孙韶起先还乱感动一把,觉得刘勤怪是够怪,起码还是把自己这个朋友放在心上的,这不,临走,还记得给自己打招呼,当下,孙韶就感动得撇下了五感的众人去送机。 到了机场,刘勤一句话把他的感动给打散了,刘勤让他记得给他这处女作的电影量身定做一首歌当主题曲,后期再看需要,弄几首背景音乐。 孙韶抽着嘴角,看着对方盖着大黑墨镜白得不像话的脸,最终还是没敢一巴掌抽飞丫的,深呼吸几下后,觉得人家对自己这么不客气,自己也得物尽其用,当下打电话让五感众人穿着他们演出服赶来,趁刘勤还没飞走前,逼着他给自己和五感拍了张照。 就是现在,仔细盯着海报看得话,还是能发现,被特殊模糊处理过的背景还是能看出来,根本不是什么白布,而是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 虽然这张海报是刘勤在孙韶的眼神威吓下,心不甘情不愿的拍的,虽然五感的众人除了套了身衣服,脸上连点小粉都没抹,虽然拍照的时候,五感的众人觉得这么大庭广众的,别扭到死了。 但最后,从刘勤的相机里出来的照片,还是足够将一般海报秒成渣了,就是单放着,也是绝对能吸引到绝大多数人的目光的。 更何况,他们的海报旁边还摆着这样一张,那么合时宜地,能更加衬托他们的光环的海报,他只想知道,谁那么有才。这明摆着抬高五感,得罪他人的事,应该不会是梁城会做的才对。 孙韶斜睨着易辉,易辉坦然地回视他,那意思——你看我干嘛,我又不管这种事情。 两人无声地站在门口对视了一会儿,最后易辉率先败北,低头拉着孙韶手腕往里走,孙韶跟在易辉身后,看着他冒了点红的耳尖,眉眼眯眯,心里直乐。 路过吧台的时候,擦桌子的阿金和梁城纷纷对两人打招呼,而后眼神快速地从两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两人还牵在一起的手上。 易辉咳了咳,两人纷纷转开视线,但眼珠子却在眼眶里乱撞,心里泛起了嘀咕,明明很热闹的场子里,这一角忽而变得气氛有些怪异。 易辉低头看了孙韶,孙韶没说话,握着易辉的手紧了一下,没松开,他看着易辉,眼睛里泛着暖和的笑意,“我先到后面去看看阿船他们到了没。” 易辉点头,“我一会去后厨。” 孙韶失笑,提醒他,“我们今天在家里陪妈吃过了。” 所以,今晚不需要你去后面进行投喂。 易辉尴尬地咧咧嘴,望向天花板,完全忘了这茬了。 孙韶乐了,手指在易辉掌心勾了勾,“但是可以做点宵夜带回去。” 易辉看着孙韶:“……”最后点头,孙韶笑出声,朝梁城和阿金各自点头打了招呼,往后面的休息室去了。 待孙韶一走远,梁城就换了位子,坐到易辉离易辉最近的座位上,拉易辉坐到对面,“这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这么悄没生息的呢!” 阿金自知自己没资格打探老板的私事,但好奇心实在挡不住,便就厚着脸皮,捧着擦好的杯子赖在两人身边,故作一本正经地擦着杯子,耳朵竖得长长的。 主要是这事儿来得太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哇! 他们老板喜欢男人的事情,很多人有传,他也听了不下数十种八卦。但是大家也只是传,从没有亲眼见老板跟哪个男人亲近过,当然,也没见他跟哪个女人亲近过。 而今天,这么乍然地,老板就领着个跟他穿着情侣装的小哥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最让他们反应不及的是,这小哥居然还是个熟人,还是个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的熟人。 这么说,倒不是孙韶很不起眼,其实熟知五感的人都知道,五感近半年来的变化,基本都是在孙韶加入之后产生的,虽然孙韶自己从不说什么,在五感中的地位也很微妙。 因为他虽说现在顶了范旭阳做主唱,但却不像范旭阳那样,个人魅力远远覆盖了整个乐队的魅力,范旭阳在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只能看到范旭阳,而看不到五感。 但现在,每次来酒吧里的那群小年轻,大部分都是冲着五感这整个乐队来的,小部分则各有各的支持者,有的喜欢赵卓,有的支持阿船,也有很多是冲着孙韶的。 一开始,他也觉得这孙韶怪有意思,也怪没用的,他听了孙韶单唱过几次歌,感觉都非常好,但是硬生生就是没有范旭阳那种将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的魅力。 可跟梁城几次一聊,被梁城这么一点拨,他才突然醒悟,想在一个团体中做最吸引人的那个其实并不难,尤其孙韶占着主唱这先天优势。 真正难得是,让整个乐队都发光。 现在的五感才是大家想要的五感,孙韶其实做到了范旭阳一直想做却没有做到的事情,整个乐队里的人都找准了自己的定位,这种内发努力、上进、争取心,以及现在蛰伏式的蓄势,才是让他们最后能冲出地下乐队这个圈子,走到更广阔的地方去的最大原动力。 梁城当时说得很玄乎,阿金其实是将信将疑,心里有一部分还对此嗤之以鼻的,但随着五感一步步往外走,直到今天,眼看着一只脚已经跨出了这个圈子,只等范旭阳回归,五感整个就完全脱离了地下乐队这个圈子了。 阿金也不得不将自己当初的那点小鄙夷,给全部拾起来吞下去。 也是因此,梁城才一次次借着各种名义,尽量将五感的最后价值发挥到最大,因为梁城知道,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了。 所以,无论是他们这些局外人,还是五感乐队自己,只要提及五感,目光其实都汇聚在孙韶身上。 但,也仅限于偶尔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甚至,有时候,很轻易地,他身边任何一个人就能将这点点的视线和目光给夺走。 因为除了在场上唱歌以外,孙韶站在人群里,都是一副笑眯眯,悄无声息的样子,很少主动找人搭话,也很少跟阿船赵卓他们一样,唱完歌,还到前面来喝酒聊天把妹。 大概就是因为他看着太乖了,不出风头也不惹事,整个就如他给人的感觉,乖学生,如果不是见过他上台唱歌的疯狂劲,谁能想到他还是个唱轻摇滚的? 而就在他们没注意到的时候,这小乖仔居然就和他们老板走到了一起?! 两个大男人走到一起就一起了吧,悄无声息做地下党也是正常的,但今天,两人居然套着情侣装手牵手就走进来了!走进来了! 这让他们怎么不好奇?怎么不惊悚? 易辉敲了敲桌子,让阿金给他上酒,他则很随意地扫视着酒吧里的状况,淡淡地道:“好一阵子了。” 梁城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给逗乐了,“我问错了,我其实应该问,你俩这今天算是怎么个意思?地下工作既然做得这么好,怎么就突然转地上了?还一出场,就这么……啧啧,大张旗鼓。” 说着,梁城扫了对方的穿着一眼,眼红了一下,“你这衣服哪整的,赶明儿我也弄一套。” 瞧瞧这身穿得,笔挺挺的,硬是将他甩了几条街。 送酒过来的阿金噗嗤一笑,“城哥,辉哥那是身材好,跟穿什么没关系。就是同样的一身,往你身上一套,那模样……” 易辉眼底蕴着淡淡的笑,端起酒杯道:“家里长辈给做的。” “啊?”梁城眼睛瞪得老大,“哥哥喂,大晚上别吓人,您那长辈不是都……” 易辉瞥他,眼底清楚地印着三个字——没出息。 “小勺的母亲。” 梁城一抹吓出来的虚汗,弱弱地一笑,但等听明白易辉口中的长辈指的到底是谁后,脸上神色又复杂起来。 那一瞬间,易辉的眼睛直直地盯在他的脸上,知道他心里闪过很多念头,有些,易辉大概猜得到是什么,有些易辉也不想知道。 只那一刻,梁城复杂的情绪其实可以代表很多人的想法,复杂,难以用语言表述,甚至,本能性地有一些不那么看好。 易辉不再说话,他端起酒杯慢慢啜着,态度悠闲,神色轻松。 梁城在一旁看着,脑中念头转了好几转,一会儿想着,说易辉喜欢男人的传言,其实他早听到耳朵都生茧子了,但是这在他看来,完全不是问题,喜欢男人又怎么样,跟那些喜欢女人的好像也没什么区别,玩一玩闹一闹,年轻疯狂够了,还不是会像他一样,娶个合适的女人回家当老婆,回归到正轨的生活里。 最不济,人家有钱,玩一辈子也是值当的,人生苦短,享乐主义本就没有错。而且,最重要的是,至今,他也没见易辉玩得很过火或者其他什么。 可今天,这往这里一带,两人又是这态度,这造型…… 梁城打心里,第一下其实有些不太适应,总觉得,好像有些什么不合适。 易辉手里酒喝完,杯子往吧台上一放,准备走人时,梁城才再次开口:“你们这是要定下来了?” 虽然梁城不是这条路上的人,但是,正常情况来说,如果这是一男一女,按照常规路数,见了家长,家长还给做了情侣服做礼物,现在又到朋友圈里来宣告,应该就是要结婚那意思了,可,在中国这地界,他俩能结婚吗? 易辉回头看来梁城一眼,心思忽而就有些恍惚。 他身上这套衣服,其实是今天傍晚出门时,孙韶特地拉着他换上的。 换好后,两人有意无意地肩并肩站在一起,笑着跟孙母打招呼说晚上十二点多才能回来,让老太太别等门。 老太太当时的神情有一瞬间的闪神,但很快恢复,还笑着跟他俩点头,出门后,孙韶便朝他无良地笑着。 孙韶最近频率很高的那些动作,他其实都看在眼里,比起这种温水煮青蛙的策略,他其实更想拖着,在感情这种事情上面尤其幼稚的像小孩儿一样是孙韶,直冲到孙母面前,将所有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但是他只要一想想孙母失望的神色,和孙韶会吓到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就什么也做不了。温水煮青蛙就温水煮青蛙吧,以往,这其实也是他最擅长的一道菜了。不管孙韶要做什么,自己总归是要陪着的。 只是一瞬间,易辉脑中便已经纷纷扰扰地飘过了这种种,最后看向梁城的时候,勾起嘴角道:“红包可以备着了。” 闻言,梁城咧出了一个笑,虽然不那么自然,但能看出来还是好意和祝福的,而阿金显然就修炼不到位,嘴张得老大,做不了任何反应。 等易辉走远了,阿金才傻愣愣地回头看梁城,“城哥,这……” 梁城摆手,“没听见啊,红包备着,指不定哪天就能用上。” 阿金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手中的酒杯,想想自己每个月能装满荷包的薪水,最后开口:“我其实就是想问一下,红包准备多少合适?再有一个,我以后看见孙韶啊,我是叫嫂子还是哥夫?” 梁城顿时一怔,然后头疼地扶额,“别问我别问我,我后面还有事儿。” 阿金噗嗤一声笑了,“城哥,别说我没提醒您,门口那两张海报,你赶紧给挪个地儿,我刚刚看到两个人黑着脸从门口过了。” “哎呦,祖宗诶,你怎么才说。”梁城一拍大腿,急躁躁地就招人来把两张海报给挪开了放,一个放门口,一个挪到里面舞台旁边。 易辉转到后台的时候,正好看到孙韶窝在走道上站着,他走过去,顺势就把手搭在他的肩窝上,左右看了看没人,把孙韶拉到自己面前啃了一口,“怎么窝在这里,不进休息室?” 孙韶无奈地瞥他,“阿船他们都没来,我进去那就是腹背受敌,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易辉思绪一转,想明白了这茬,“那跟我进厨房?” 孙韶点头,很自然地伸手抓住了易辉的手,两人穿过小道走进了厨房。 临近晚上七点半的时候,忽然五感的几人穿着演出服,呼啦啦全部钻到了厨房来,一边点餐一边四外找孙韶的影子,这一看,就发现孙韶正捧着个盘子坐在凳子上,一边吃着,一边仰着头跟洗刷锅具的易辉说着什么,两人眼里的笑,差点闪瞎了他们。 四人一窝蜂地挪过去,围着孙韶坐下。 孙韶看出几人神色都不大好看,“怎么了?” 阿船摆手,“别提了,休息室里那俩阴阳怪气的正闹腾着呢,我说,他俩到底什么来头?城哥很顺着他们啊?他们一会说什么城哥太欺负人,一会说什么城哥没把人放在眼里。现在正对城哥提要求呢,说要在五感前头表演。城哥才答应了,他们又说这样不好,又说要在五感后头表演。” 孙韶当即了然,还是门口摆得海报的问题,那两人最想提的,大概是让五感今晚别表演最好了。 只是他们想,梁城大概也不会答应,开玩笑,五感现在就是他场地里的台柱,而且,他广告都打出去了。 孙韶失笑,把海报的事情跟五感众人说了一遍。 众人听罢,面面相觑,脸上挂着滑稽的笑意,顿时爆笑出声,“算了算了,城哥也真不容易。” 笑完说完,众人目光便不受控制地投到孙韶捧着的盘子里,孙韶一个机灵,低头扫了一眼,手比脑子快地伸手将最后一块香芋酥塞进嘴里,吧嗒吧嗒嚼了吞了下去,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 众人:“……” 你他妈倒是给我看清楚吃得是什么呀! 随后,众人将视线调转到易辉身上,这一看才发现,还没换演出服的孙韶,居然穿得跟易辉一个款。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呼啦啦,他们点的餐便被送到了他们面前,饿死是大,当即众人便顾不得什么一样的衣服不衣服的,抄起筷子便秋风扫落叶般地开动起来。 饭后,他们接到梁城的通知,他们的场被切开了,前面半场,后面半场,八点开场,中间最热闹的时段让给了那个新人组合。 众人听闻这个消息,纷纷无语地对视,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有脑子还是没脑子,这根本就是损人不利己。 虽然五感的场被提前了,又被切开了,前后不连贯,开场时,酒吧人还很少,中间又被断场,在人气最旺的时段把场让出去,同时在高朝的时候扫了观众的兴头。 后半场又临近午夜时分,观众又散的差不多,这是硬生生在拉五感后腿,让五感的场被这么横切一刀,不上不下,毁人气。 他们预先想要的,大概也就是想夺中间场的人气,虽然这么做,确实会添加人气和知名度,但是,就五感现在这势头,大概,只会出反效果吧? 最后阿船还是点头,“就这么定吧,城哥也不容易,我们在这地界也呆不到几天了!” 八点开场的时候,台下人群还比较稀稀落落,酒吧里特地配合感恩节这个主题,装饰上狠下了一番功夫,一贯的狂野蒸腾里掺了些雅致和温馨,两种风格相辅相成相融,给人的视觉冲突美很重。 灯光一暗,五感的众人上台,各就各位,灯光再亮的时候,五感的众人很敬业地摆出了和海报如出一辙的动作,连笑的弧度都一模一样,当然,他们才不承认这是在看到照片后被自己给惊艳了,对着照片练了很久才练到这个效果的。 果不其然,台下窒息般地沉默片刻,然后就是男男女女的尖叫划破空气:“啊——” “五感!五感!五感!……” 吧台边上,阿金拿手捂住了耳朵,“我怎么觉得那对新人组合的想法太天真。不管是早一点还是晚一点,这些人,其实都是冲五感来的。” 梁城悠悠地一叹气,“我有什么办法,人家是临街罗大硬要捧的。可惜,在捧场,你也得自己有点东西,自己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身脾气,谁都捧不了。也不看看五感现在在这个圈子里如日中天的气势,是个聪明的,就应该学会抱大腿,而不是别苗头。” 这正说着,舞台下面忽然就慢慢安静了下来,两人顺势看过去,是孙韶拿了话筒,笑眯眯地对下面比了个“嘘”的手势。 那姿态,那表情,那动作,瞬间,阿金觉得自己能理解易辉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位。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这样的孙韶通身都有一种别样的气度。 “今晚是感恩节,我们决定给大家点特别的……” 孙韶捧着话筒快速将他们今天曲风可能有所转变交代了一遍,然后,阿船的鼓锤敲了三下,然后就是一阵吉他乐轻快地响起,孙韶也合着音乐哼了起来。 “It’s amazing how you can speak right to my heart Without saying a word you can light upthe dark Try as I may I could never explain What I hear when you don’t say a thing The ∫Mile on your face lets me know that you need me There’s a truth in your eyes sayin’ you’ll never leave me The touch of your hand says you’ll catch me if ever I fall You say it best when you say nothing at all All day long I can hear people talking out loud But when you hold me near,you drown out the crowd Old mr. webster could never define What’s being said between your heart and mine……” 孙韶刻意压低了嗓音,用一股沙哑的腔调唱着。唱着唱着,便将歌词里的人代入了那个真正陪在自己身旁的人身上,一曲结束,下面的人沉浸在音乐中,但是离感悟还有些距离,孙韶对身后摆了个手势,乐曲又重新响了起来,这一次,孙韶唱成了中文。 “真是神奇 你竟能说中我的心意。 无需任何言语, 你就能照亮黑暗。 我竭尽全力也无法解释, 为何你一言不发我仍能懂你。 你脸上的笑容 让我知道你需要我, 你的眼神真诚地诉说着 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你温柔的抚摸告诉我, 无论我跌在何处 你都会抓住我。 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一遍唱完,孙韶的眼神不自觉地就飘到坐在吧台前的易辉身上,眼底的神情更加柔和了几分,易辉正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双眼只倒映了他。 阿金站在吧台里,看着这情形,也跟着匆匆瞥了眼易辉,以前听孙韶唱歌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知道他和易辉的关系以后,总觉得这歌里浓浓的情义其实就是唱给某个人听的吧!! 第五十五章 第一首歌中文版也结束的时候,台下很多人都回不过神来,不管是来听五感的歌的歌迷,还是随机走进酒吧来消遣的客人,都陷入一种奇妙的静默里。 在这一贯热闹蒸腾的环境里,也就五感能时不时地制造这种奇特的场景,众人早就见怪不怪了,一旁的阿金看着这样的场面,忽而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其实孙韶唱得歌,众人未必没有听过,但在这样的场合,一首歌能令这些人都静默,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都听进去了。 五感的歌迷,另当别论,人家本来就是冲着五感来的,不听歌听什么,而那些或隐在角落里,或安静坐在卡座上的人能听进去,却全部源于孙韶歌声里的认真和深情。 大半夜流连于这样的场所,来酒吧里消遣的,有几个不是寂寞人,寂寞人最渴的东西,孙韶全部唱在了歌声里。 谁内心最深的地方,不想找一个“一言不发就能懂你”的人;谁在这样的时刻,不想有一个“无论跌在何处,都会抓住你”的人。 就因为他们都有这些渴望,所以孙韶的歌声才能走进他们的耳朵中,因为孙韶唱的歌里有生活的诗。 阿金为自己难得文艺一把感到自豪,而眼中对易辉和孙韶飘过欣羡,男也好,女也罢,最难得的在一起的人这么合拍而互相懂对方。 将近十多秒的静默后,五感的歌迷从歌声里回复心情,开始自发地为五感欢呼,同时高喊着“我爱你”的口号。今晚的五感确实给了他们又一次惊喜,好似,自从他们关注五感开始,五感就总是再给他们惊喜。 “我家卓卓越来越可爱了,你看那身衣服把他衬得,又可爱又硬挺的!我要不行了,赶紧扶住我!”人群里一个有些娘的男歌迷道。 他旁边的女孩不客气一脚踹上去,“是不是男人啊你!是男人,就该看阿船那样的,你看看人家那身材,那脸蛋,那气度……” “我觉得许晔好!” “孙韶孙韶,孙韶最好了,只要他一开口,我心都醉了……” “嘘!下首歌开始了……” 闹哄哄一片的争执声瞬间消散,化为一阵整齐划一的尖叫:“啊——五感——” 接下去五感又唱了五感的专属歌曲《王座》并几首五感最拿手的歌,当气氛被吵到最高朝的时候,下面观众基本只回响两种声音了。 “五感,我爱你!” “五感!五感!五感!……” 也是在这最高朝的时候,梁城派人在台边对五感的众人指着手表示意:你们上半场结束了。 孙韶微一颔首,捧着话筒等台下稍稍安静了点,才谦和地对台下歌迷致歉,表示五感的场要暂时结束了,接下来会有其他乐队表演。 五感的乐迷以为说好的三个小时的场,忽而缩减了一半多,顿时激愤了。纷纷舞着手臂在下面抗议,使得孙韶赶紧重新拿起话筒安抚下面的歌迷,好说歹说,才让众人理解,五感在十一点以后其实还有半场。 而中间这个时间段是属于一个新人组合的。 台下的歌迷忽而陷入了一阵闹哄哄的状况中,纷纷议论着,为什么这么安排,多扫兴等等,最后不知谁带头喊了“那我们等你”,而后引起场上众歌迷的附和声,慢慢这种声音又形成了一阵波浪。 五感众人顿时感动得不能自已,纷纷上前站在孙韶旁边,对台下的众人一直说着谢谢,孙韶看着这种状况,不由抿嘴笑了。 本来说好,叫停的时候立即退场,把时间尽量留给那对新人组合,但是因为台下歌迷的一再不舍,五感众人纷纷感念,便接连又唱了两首歌,五感每人又各自solo了一段个人秀之后,才离场,这一耽误,直接导致对方的场少了快二十分钟。 孙韶一下场看到一直在等台的两人神色不好看,立即戳了戳阿船,眨眼示意,阿船默了一下,明白孙韶的意思,是让他主动去说五感的场直接推迟到十二点,半个小时也让给他们,但因为刚刚在台上和歌迷的一阵互动,本是他们心情和气氛都达到最高朝的时候,硬生生被切割场,他就懒得搭理这俩人,于是装作没看到孙韶的示意。 孙韶看着五感几人赌气的样子,心里无奈地笑了一下,只能少数服从多数,也装着看不懂台边两人能把人戳出血窟窿的眼神,跟着五感几人退到后台去了。 众人到了后台,似乎还沉浸在刚刚与歌迷的互动里。 这一天天的,随着他们自己技艺的提升,以及歌曲的选择空间扩大,很多时候,孙韶还会特地挑一些前奏长的,或者中间可以加入乐手独奏的歌曲,尽可能地让几人去展现自己。 时间久了,众人终于从里面尝到甜头,也越发努力地去做能提升自己的各种训练,而今天这样,全员站在台前和台下的人互动,并当自己solo时听到台下准确无误地喊出自己的名字,并呐喊尖叫时,那种感觉,瞬间让五感的几人就心潮澎湃了。 孙韶在一旁,将五感几人眼中饱含的振奋和激动全部收在眼底,嘴角勾起,笑了笑,拧开矿泉水,含了一口,开始慢慢地润喉,润到一半的时候,休息室被推开,易辉眼中含笑,端着一碗枇杷百合露进来,放到孙韶面前。 众人一见这场景,像是脑中某个按钮被拧开了一样,先前的种种便如大雨倾盆一般,哗啦啦地就全部跑了出来。 这两人……好微妙的感觉啊!说是朋友,可是之前两人穿得那么……这年头,两个大男人,又不是亲兄弟,再好也不大会穿兄弟装吧? 可是也保不齐人家刚好就是撞衫了,或者买衣服时觉得穿着都不错呢,是吧? 再有,这两人到底什么时候熟上的,他们也都一知半解呢,指不定人家就是谈得投机,忘年交什么不都是有的吗?何况,小勺和易辉也没差那么多岁数啊! 孙韶端着碗,眼神透过碗沿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眉目中还是笑意无限,他将易辉端来的枇杷百合露慢慢喝掉后,易辉拿着碗,很随意地跟众人打了招呼,又出去了,临走前跟孙韶说自己已经打电话跟孙母说过会比原先说好的,更晚一点回去,让孙韶不用再打电话了。 众人嘴巴顿时张大,心里蹭蹭地蹿过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孙韶一回头就看到众人这副表情,不由笑道:“怎么了?” 众人互相面面相觑了两眼,看了看孙韶,又看了看走出门的易辉,张张嘴,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样子。 “小勺,你跟辉哥怪熟的啊?”最后还是完全摸不清状况的霉孩子出声发问,众人纷纷对他投以赞许的目光。 “他是我妈干儿子,我们俩……”孙韶顿了顿,而后微妙地说,“算很熟很熟的那种吧,喏,晚上那会穿得那身,是我妈给我们做的。” 众人顿时只觉世界清明了,原来是这样,他们就说呢,辉哥并不是个看着那么柔和的人,原来是这层关系在。 “原来我们想多了……”霉孩子傻呵呵一乐。 众人无语地对他投以无声地讨伐目光——什么想多了?谁想多了?他们根本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想好么! 虽然目光这么反驳着霉孩子的话,但有些东西却随着霉孩子这句话,无声无息地播下了种子。待到日后这颗种子突然发芽长成的时候,众人看到了,反倒纷纷露出“果然是这么回事的”的欣慰,而不是一种排斥或反感。 孙韶忍不住噗嗤一声,捧着矿泉水瓶乐开了,这孩子确实有点傻缺,难怪人家摔一跤爬起来就没事,他摔一跤,能断腿又断手。 五感众人窝在里面休息了一会儿,孙韶借口去厕所走了出来准备去找易辉,两人最近在家里因为要避着孙母,出门后又各奔一方,独处的时间都是从门缝里抠着挤着弄出来的,现在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结果出来把整个后厨给翻遍了也没找到易辉人,正想着要不要去前面找人的时候,走道那头走来两个人。 孙韶定睛一看,这不是应该在台上表演的那对新人组合吗?怎么都跑下来了?孙韶不解地瞥他们一眼,心里疑惑的同时,迟疑着自己要不要回休息室里,这两人也许演出出什么纰漏了,这样,肯定得五感去顶场。 正想着,双方便擦肩而过。 “喂,卖屁股的,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床上用了什么本事?”对方忽而揪住孙韶的手臂,恶毒地开口。 孙韶一怔,挣开了对方的手臂,脸上冷了下来,眼里透着冰地看向对方,“你说什么?” “哈——”对方嘲弄一笑,嘴角高高跳起一边,眼里透着讥笑、轻蔑和邪妄,“你他妈别当自己跟这里老板那些事儿没人知道,既然做了就要承认,怎么,只敢偷偷摸摸在这后边躲着亲嘴打炮,不敢认啊?不敢认,你倒是别做啊?” “最他妈看不上你这种卖屁股的,你要卖倒是找个女人啊?我说那易辉怎么每次扫我俩都是那眼神,敢情原来就是个基佬,我操,一想就觉得真他妈恶心……” “碰——”孙韶一拳打在了对方让自己恶心的嘴脸上,“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 “我操,你打我?”对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捂着自己的腮帮子,鼻子里喷出了血,“你知道我哥谁吗?” “我他妈管你哥是谁!”此时的孙韶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灼烧在火堆上,火舌正一点点将他脑子里的理智全部舔干净,“打得就是你这狗杂……唔!” 孙韶挥拳正准备再下手时,冷不防地被旁边另一个人一脚踹到了肚子上,直直往后一栽,被踢倒在地,对方还不够,上来就对没缓过劲来的孙韶拳打脚踢起来。 休息室的门恰好打开,赵卓探头问:“怎么了,怎么了,这么吵……我操!” 大门一下被赵卓从里面拉开,掼在墙上哐当一声,人就往外冲,架住了正准备挥拳往孙韶身上送的那个人,重重往外一推,“你他妈个狗杂种!” “怎么了?”里面正休息的五感几人纷纷走出来,这一出来就看到这幕让人火冒三丈的场景,顿时也解扣子不脱外套,挥着拳头就冲了上来,“干,你们他妈,当爷几个吃素的是吧!” 瞬间,长廊上乱作一片,这边四人那边两人,甩起膀子就干上了。孙韶捂着肚子缓着劲,他只觉肚中似乎五脏六腑移了位,脑中也轰鸣成一片。 …… 对于后台发生的种种,梁城这哪还顾及的上,五感中间的场被人从中间横拉了一刀,而且这还不是像上次那样,只是中场休息,找人上去唱着不冷场,这是完完全全将中间两个小时给空出来,加塞了这新人组合,等于是想借人家五感的势。 问题是,你既然有胆要求加塞借势,你就要有本事撑住场啊,你这样唱一半,受不了下面歌迷的唏嘘声就撒腿不干耍脾气,到底是要闹怎样啊? 梁城一边让人上台去将今晚感恩节的小活动提前,一边找人去后台通知五感出来顶场。但是这五感人没来,倒是去后台通知的人神色匆忙地跑了回来。 对方一看到梁城,就跑到梁城耳语了几句,梁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说谁被打了?” “五感乐队的那个孙韶,辉哥刚刚赶到后面就看到孙韶被人一脚踢在肚子上,我看脸刷地一下就黑了,正发火呢!那两人,城哥你说过的,临街罗大让罩着点的。” 梁城火大地将手里的活动单子一摔,“祖宗诶,什么罗大不罗大,里头挨打那位不讨好,咱们这整个‘乱’就等着散吧!” 梁城带着几个人匆匆赶到的时候,只看到易辉扶着孙韶,冷着脸冷着声地,对周围颠着勺拿着锅从后厨里跑出来的五大三粗的厨子以及五感的其余几人说道:“他哪条腿踹得人,就把他哪条腿给我打折了扔出去,有事我负责!” 梁城赶紧上前:“等等,等等!” 众人回头看他,那俩出言不逊的新人立即像捏住了什么把柄一样,瞳孔缩得紧紧的,一脸鼻青脸肿,还强做气势,“好你个梁城,这就是你答应我大哥的照顾,你等着吧,你们这里所有人都等着吧!” 闻言,梁城的脸瞬间就扭曲了,他看了一眼一脸惨白,捂着肚子直抽气的孙韶,看样子是吃了大亏,但神色还清醒,虽然眼中情绪还很愤恨,但身体上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他稍稍松了口气,对带来的几个保安一样的人一挥手,“没听辉哥吩咐啊,打折了腿,扔出去。” 转过来,他又对易辉道:“内啥,辉哥,你让后厨的兄弟们都回去吧,后厨一乱,前面肯定要吵吵起来,这种事情,他们做就行了。” “我操你妈,梁城,你们敢!”两新人顿时梗着脖子叫嚣起来,“你他妈不要命了是不是?你他妈不想在这里混了是不是?你们他妈就为了个卖屁股的想干死我们?” 听着这阵叫嚣,梁城头皮一麻,赶紧挥手让身后的人动手。 易辉却忽而道:“等一下。” 众人看他,易辉脸上的神情是众人从没有见过的,脸还是那张脸,但人却让众人感到很陌生,眼里像是布满了风霜,含着打着卷儿,一不小心,就能将人给四分五裂了。 一直以来,易辉在他们眼中,只是严肃不好说话,脸上表情不多,但是大部分时候,但心是热的,嘴角也会挂一点弧度,虽然不是那种很亲近的笑,但是也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只是众人觉得,易辉不好懂,年纪不是很大,但是好像经历了很多,人家一步步走到今天,背后的东西太多,所以他们觉得他们找不到和易辉的共鸣,大家只对易辉报以一种只可远观不可近玩的感激或者憧憬。 但现在的易辉…… 众人齐齐打了个冷颤,易辉眼底蕴藏着风暴,低头看了一眼孙韶,孙韶嘴唇抿紧,脸上有些难堪,易辉松开孙韶,缓缓蹲到那两不知死活的家伙面前。 “你们他妈的再给我说一遍!” “我操,你以为我不敢吗,你们这对死基……”话未尽,易辉一拳头轰上去,打得他下巴都脱臼了。 众人齐刷刷替那人感到一阵蹿进肺腑里的疼。 “啊啊啊……”下巴一脱臼,对方便只能啊啊啊地叫着,口水都不受控制地流了一下巴。 “拖出去打,别弄脏了我的地方。”易辉站起身,走到孙韶身边,淡淡地道。 说完,很别有深意地看了梁城一眼。 梁城被这一眼扫的,脊椎骨都差点战栗了起来,白毛汗冒了一背,最后易辉撇过眼,对众人轻轻一点头,说道:“我送小勺去医院,剩下的你们看着办。” “我们也去!”五感众人这才回神,立即上前道。 “前面还有一堆歌迷等着呢?你们不用解释了?”易辉冷眼看着他们,眼底有些不悦。 因为五感的这四人,只身上挂了点彩,其余是一点事儿都没,整场斗殴中,伤的最重的,大概也就是没防备而被人一脚踹到肚子,五脏六腑这会儿都移了位的孙韶了。 众人一怔,孙韶也吭哧吭哧大喘了两口气,借着易辉的手臂站直了身子,“现在缓过劲来了,其实没大碍,我看我还是……” “跟我去医院,或者我抗你回家,你选!”易辉眼底还冒着火,火舌正一蹿一蹿的,像是一不小心就能卷了你进来,烧成灰。 孙韶打了个颤,看着易辉的眼睛,想想家里还有个万事都特别喜欢操心的老太太,晃悠悠地挥了两下爪子,很识趣地往易辉身上一靠,“我不行了,赶紧送我去医院吧!内啥……歌迷那边,你们看着弄一下。” 易辉扶着孙韶就往外走。 直到两人走不见了人影,梁城才松了口气,他知道,在易辉看来,要真算起来,今天这麻烦其实是自己惹来的。 因为易辉对手底下的人给的权向来很大,除了账面要清,手脚要干净以外,他几乎不管每家店的经营,而且只要你有本事能在他手里的同类店铺中拔得头筹,这家店的利润一大半都会被拨出来给他们做分红。 这么好的事情,简直就像不掏钱白占一家店似的,梁城可不耗尽心思来经营吗,尤其近半年,因为借了五感的势,乱几乎就被打造成了一个音乐酒吧,原先来消遣的一些老顾客流失了,但是重新涌入了很多年轻人,也顺带吸引了更多来这里想有个艳遇的各种心思的人群。 易辉其实对此早有微词,这与他本意想经营的餐饮消遣类的酒吧早已相去甚远,但一直看在他们抱住了同类店铺头筹的份上,只是敲打,却从来没有明着说不行。 梁城也是看五感快留不住了,但这酒吧经自己这近半年的运营,现在基本已经定型为一个音乐酒吧了,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歌手或者乐队怎么成,于是他才想在五感走之前扶植一个新的乐队,不求其他的,起码能留住现在一大半的客流量就成。 刚好,临街罗大也有意捧这两个新人,双方也算是一拍即合,所以,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这两个新人很客气,也很退让。 但现在……梁城眼神一暗,招手叫来一个人,“这两人打折了,送到……煜哥那里去。” “啊?辉哥他……” “听我的,你当罗大真那么好惹,你把这两人送到煜哥那里去,顺便将事情这么跟煜哥说一遍……”梁城低声对来人吩咐。 第五十六章 孙韶被易辉带进医院,挂了急诊,上上下下找医生看了一通,确定没有大碍,开了一堆药后,孙韶在易辉的低气压中缩着肩膀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纳罕,大厨哥这到底气什么呢? 刚踏出医院大门,深秋的冷风一吹,孙韶脑门一凉,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易辉步子一僵,脸上愠色被担忧替代,他回头看了看孙韶,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脖子,发现折腾这么大半夜,孙韶又一直穿着演出服,身体都冰凉凉的。 他想也不想就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孙韶身上。 孙韶傻愣愣地看着易辉的举动,忽然就觉得自己脑子清醒了很多。这时候再往回看看早先在酒吧里发生的一切,似乎,孙韶易辉的愤怒不是那么难以理解的了。 就一个多小时以前,那两个小丑路过自己身边放得那些屁话,虽然难听,却还不至于叫他的脑子被烧成那样,敌众我寡,光是衡量形势,孙韶也不会轻易用武力去解决问题。 这时间最能教训人的,并且还叫受训的那个痛不如死的,往往不是武力,而是武力之外的东西。 只是最后那两小丑嘴贱地诽谤起易辉种种,才让他的理智被烧成了灰,不等他脑子做出反应的时候,拳头便已经挥了出去。 孙韶想到这,又想起易辉刚刚在店里的各种表情和举止,将心比心,顿时心里软成一片汪洋,想着想着,不由傻乐起来。 易辉看他这样,便气不打一处来,“看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行了,直接拖回去煮吧。” 孙韶嘿嘿一笑,没脸没皮地挂在易辉身上,腻歪起来。 随后几天,借着养伤的名义,孙韶倒是狠狠休息了几天,五感也借由上一次的事情,跟梁城摊了一次牌,大家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就差没有白纸黑字地写在纸上了。 五感往日每周两到三次的驻唱,算是彻底不再复返了,众人最后只承诺,会在走之前,举办最后一次表演会,到时候场地会选在“乱”里。 这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举动会给梁城和“乱”带来多少麻烦,或耗损多少利益,众人心里自然有数,但是有数归有数,你的路难道还要别人替你走不成? 你当初既然选了这么着,就得担着后面的结果。 对此,孙韶也是一点都不担心,因为这幕后最大的受益人易辉,都成天一副“随他去”的表情和态度。 也是至此,孙韶才了解到,其实这种酒吧夜场一类的地方,起先并不是易辉想要涉足的,易辉本身还是更倾向做餐馆一类的店,可能是在这里面,他才更能发挥自己的“创作”才能吧。 做这间酒吧,最初也是听了他团队的建议,主要目的是为了敛财。因为这种地方做起来后,客流量大,进项也高,短期内就能聚敛到不少资本,以便于他更快地发展自己真正想做的店。 但是酒吧刚起来,他就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圈子,这里面的门门道道比外面多得多,来往的人三教九流都有,更多时候,都是只在黑暗里活动的人。 一度,酒吧不但没有带来他期望的资本,反而进入了举步维艰的境地,也是这个时候,易煜重新出现。 易辉看着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的易煜,像当初他突然消失一样,让他不知所措,但更多的是无法忽视的欣喜,随着欣喜而来的,就是他的酒吧忽然走上了一条康庄大道,不但境遇好转,连带着周边很多同类型的酒吧忽而纷纷倒台。 也是这个时候,他招了梁城来给他做经理,经营起这家店,然后一路走到现在。 现在的易辉自然早已知道这些猫腻是从哪里来的,所以,这间“乱”在他看来,有还不如没有,“乱”越是红火的如日中天,他就越猜不到这背后易煜做了哪些事。 他之所以不完全放弃掉,一来也是知道易煜的心思,同时自己心里也别别扭扭的,不想说得太透彻,但是,他总觉得,这间店在,两兄弟就有些斩不断的默契和丝线在那里横着,谁也越不过去,就是闹得再讲,再不合,也不会断了这份血缘。 二来,店里的员工都靠着这间店吃饭,说散就散,对他们也太不负责任了一点。 今晚的事,也再次切切实实地给易辉敲了个警钟,他知道自己太放任了,既然不能全然放手,就不能再这么下去。 随后,在易辉开展整顿大计的时间里,孙韶借着休养的名义,好好放任了自己一回,做起了名副其实的专司吃睡长肉的猪猡。 要不是学校里还需要他顶着这副皮囊去上课,估计,他大概能缩在家里好好孵一窝小鸡了。 这天,刚下课,他和胖子肩并着肩往教学区外面走,就接到了方宝芸的电话,电话那头先是跟孙韶好一阵寒暄,然后再三提醒了孙韶一声,学校里负责校庆这块的几个行政领导要提前看一下他们删选的节目,就在这周五下午,希望到时候五感乐队的人能到。 这大小算是个提前彩排,孙韶心里自然有数,一口便答应下来。 孙韶挂了电话后,便琢磨着,恐怕也是这一次过后,学校里实在觉得节目太单薄,才会主动出击去找多找一些能撑场面的人参与到这个校庆汇演里。 这么一来,五感的这次彩排倒不能太敷衍,既要保证节目一定得保留,同时还不能给对方太突出和优秀的感觉。 正琢磨着出神呢,忽然一个穿着西装,敞着扣子,咬着烟的男人横到了孙韶面前,“孙韶?” 孙韶抬头看了一眼,眼睛瞬间睁得老大,有些不知道怎么反应,这一刻的孙韶,给人一种傻呵呵的感觉。 显然对方也发现了这一点,不由咧嘴一笑,“不会叫人啊?” “煜……煜哥。”孙韶有些呐呐的,实在是这个人出现的太突然,突然就这么活生生地冒在他面前,简直就像打地鼠游戏里突然窜出来的地鼠,让人措手不及。 易煜不满地蹙眉,一手拔掉烟,扔地上,用脚碾灭了,抱着膀子瞅着孙韶。 孙韶下意识便改口:“大哥。” 易煜这才满意地点头,正要说什么的时候,他身后走上来一个人,轻声地道:“大哥,找个地方再说话,这里人多。” 易煜瞥了眼四周,又看了眼孙韶。孙韶便立即明白对方的意思,转头就对胖子道:“胖子,我大哥找我,我先走一步。” “啊……”胖子看了看易煜的长相,心里有些嘀咕,这人跟孙韶上次那朋友挺像的,怎么上次的是朋友,这个就是大哥了。 易煜看孙韶这敏锐的样子,不由更加满意地笑了,随后,也不多说什么,带着孙韶便离开了学校。 孙韶一出校门,就跟着易煜一头扎进了一辆低调的小黑车里,两人并排坐在后座上,前面给两人开车的,就是刚刚在校园里提醒易煜的那人。 孙韶悄无声息地打量了一下两人,易煜是做什么的,孙韶心里基本有底,虽然他也知道电视里电影里,那些大哥出行前拥后堵的场景难免有些做作,但是以易煜现在的地位来说,也不至于出门只带一个司机,除非,是他自己要求的。 孙韶看着这个只带一个司机就跑出来见他的易煜,心里不禁有些打鼓,一时间,有些猜不透对方的来意。 忽然,孙韶想起被他遗忘已久的一通电话,那还是他跟易辉去见贺六和武彪后第二天的事,易煜给自己打了个电话,但是显然是在匆忙之间打的,对方只来得及匆匆一句“好好对我家愣小子”就没有其他了。 但现在想来,这句话中的含义…… 想到这,说不上为什么,孙韶的心忽然定了下来,人也就不再焦躁了。 易煜自上车开始就没吱过声,其实注意力却一直在孙韶身上打转,刚在校园里看到这小子的时候,他心里冒过很多东西,总得来说,并不太满意。 这孩子太年轻了,看着也太乖了,没有一点狼性,跟个兔子似的,让跟后面走,就跟后面走,一点不质疑,也不挑衅,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碰撞的火花,忒没劲了点。 他家愣小子,不在他身边的这么多年,早就由狗长成了狼,只是是一匹隐狼,可终究不是狗。 这年头,只听说过狼吃兔子的,没听说过猎食者和食物是站在同一食物链上的。 可想是这么想,易煜却知道,现在的自己,早就左右不了易辉了,所以,他选择先示好,不亮爪子,但是从学校一路走来,直到上车坐定后,孙韶虽然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但是前后的转变却让易煜对他刮目相看。 在这种敌我难明,来意不清的境遇里,居然能这么淡定地坐在他旁边,由此看来,这孩子不会只单纯是只兔子,想着,易煜的嘴角便勾起了一个笑,他看向孙韶,“知道我为什么来不?” 孙韶有些诧异,虽然他心里多少有数易煜不是来上演什么狗血场面的,但是易煜这种平凡无奇的开场白,倒真的很出乎孙韶的意料,他看着易煜,老实地摇了摇头。 易煜好笑地点头,“还真老实。算起来,我这是第二次见你了吧?” 孙韶想了想,点头,“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朝闻面馆里。” 易煜像是忽然来了兴趣,半路,易煜带着孙韶进了一家茶馆,要了间包厢,点了很多餐点后,关上了门,拉着孙韶话起了家常,一会儿问孙韶是学什么的,一会儿问易辉最近怎么样?他俩是怎么认识的,一会儿又问易辉是怎么说他的。 孙韶对易煜这些温和的话题心里讶异连连,但是转念一想,好像又觉得本该如此,易煜在易辉的口中,几乎快妖魔化了,很多时候,在孙韶的想象里,易煜只是一个长着和易辉有点相像,但其实全然不同的教父类的人物。 可实际,看看易煜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的,都可以看出,除了教父的那身外皮,易煜也不过是个人而已。 想通这些,孙韶把自己仅有的那点不自在也扔了,坐在易煜身旁,一点点的给易煜说起易辉的近况,说到有趣的地方时,两人倒是能会心一笑,知道孙韶说起易辉对易煜的担忧时,易煜的眼睛才慢慢变得深邃起来,里面荡漾了很多孙韶读不懂的东西,最后,全部在一双眼睛里化为平静无波的静然。 孙韶看着,便也收了口,默默地看着易煜。 易煜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不说了?” 孙韶摇摇头,“不说了,说多了,你难受。” 易煜怔了一下,忽而就失笑,笑着笑着,扭开了脸,再看回来的时候,眼里有了些了然和赞许,“我算是知道我家愣小子怎么看上你了……” 这话还没落,包厢的门忽然从外面被拉开,孙韶和易煜一起扭头看过去,不期然地看到一张稍稍有些怒火的脸。 “小辉。”易煜含笑看向门外的人。 易辉看着易煜的笑脸,又瞅了瞅安然无事的孙韶,心里更加堵得慌,但是眼底的担忧却抹去了大半,他紧了紧下颚,像是没听到易煜的招呼一样,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倒也没有拉着孙韶就走什么的,只是拉开了孙韶旁边的椅子,径自坐了下来。 孙韶这是第一次看到这兄弟两人的相处模式,心里纳罕的同时才发现,其实这兄弟两人倒真没有外界以为的那么僵,就是有些不合,大部分也是源于互相对对方的关心。 “你找他干什么?”易辉扫了一眼满桌子的点心,皱皱眉头,看着易煜道。 易煜慢悠悠地戳了一筷子点心塞进口里,“看看你媳妇儿啊,我总得知道,我弟弟后半辈子是和什么样的人过啊!” “用你操心,你掂量着自己的小命就行。”易辉闷闷地开口,将他手边的点心给挪开,“重新点一桌。” “干嘛?这不是这里的招聘点心吗?”易煜好整以暇地看他。 易辉懒得搭理他,径自找来服务员,将一桌子点心都撤下去,换了个干净,再上桌时,孙韶特地留神看了一遍,这一桌的基本都是微甜的点心,而刚刚那一桌,则口味杂驳得很,甜的咸的都有,而且口味都偏重。 孙韶悄悄抬眼看了看易辉,又去观察易煜的神色,结果正好喝易煜的眼神相撞,易煜冲他笑了一下,孙韶便摸了摸鼻子。 这两兄弟原来都还挺别扭的。 随后,易辉基本不开口,一开口就口气很冲,让易煜别再见天儿让他帮这个帮那个,有空,倒是帮帮他自己,不然什么时候死在外头,都没有人知道。 而易煜一遇到这个话题,就打起了太极,甚至说起生死,都是很无所谓的样子,甚至直接回道:“那刚好,没人知道,你也不知道,你愿意,就当我还活着,不愿意,也就随你。” 一听这话,易辉就像掀桌子,结果,孙韶这才按住了他,外头那个司机突然敲门进来,走到易煜耳畔说了几句什么,易煜脸色刷地一沉,早先还带着一点笑的嘴角,讥讽地抿成一条斜线,眼里飘过赤裸裸的嗜血和阴冷。 孙韶看着,不禁在心里寒了一下,然后看向易辉,果不其然,易辉的表情这才变得真正难看起来,眼睛里蒙着一层麻木的纸浆,看不透情绪。 孙韶心中喟叹,悄悄伸手握住易辉的手,揉搓着,希望这能令他好受点。 易煜已经无暇顾及孙韶和易辉想了什么,他唰地一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一声招呼也不大打,大踏步就要往外走,走一半,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头也不回地道: “那两个小丑我送到我下面的一个店里去卖屁股了。罗秃子那里,他要来赔礼,你看得起就收下,看不起,往外扔也没什么。下次再有这种事,别手软,打折一条腿算什么,这种人就跟毒蛇一样,早晚要回咬你一口。你只有让他们知道,你比他们更毒,毒到他们咬上一口就要毙命,他们才不敢下口。” 易辉哑着嗓子看着易煜的背影道:“我不用你教。” 易煜没吱声,只举手对着他们摆了摆,昂首阔步就走了出去,孙韶看着易煜一点点消失在门那边的背影,心里止不住涌上一阵悲凉,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占了上风,只觉得苦涩与无奈,好像刚刚跟他闲话家常的嘴角带笑的易煜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似的幻影,这个一身戾气和凶蛮的易煜才是真正的那个易煜。 第一次孙韶这么真切地感受到易辉对易煜的情感,所谓,感同身受也不过如此了。 第五十七章 在孙韶身心恢复的差不多的同时,孙母也终于发现自己的工作被自家两个儿子给折腾丢了,老太太当场气得眼睛都红了,拿着扫把推着轮椅围着客厅追着两个“不孝子”闹腾了整整一下午,才因为力竭而作罢。 当晚,易辉很识趣地去菜场买了一堆老太太爱吃的东西,孙韶也把自己和易辉的顾虑一点点跟老太太说了。 说透之后,老太太虽然明白两个孩子的好心和担忧不无道理,但心里的火气还是下不去,更夹杂了一些忧心忡忡的感觉。 孙母凭自己的双手工作了大半辈子,拿着固定的工资,做着固定的事情,虽然薪水很少,但是最难的时期,她都已经孤身一人带着孩子挺过去了,眼看着孙韶一天天长大,上了大学,正是要用钱的时候,她却在这个时候丢了工作。 孙母的心被浓浓的彷徨和迷茫给占据了,即使孙韶给她算了一笔账,还把自己的小金库翻给孙母看了,也抵挡不住孙母的这种焦虑。 孙韶现在是能靠去酒吧唱歌赚得钱读完大学还有剩,但之后呢?孙韶还要成家立业,到时候钱应该从哪里来? 虽然两个孩子都不跟她说,但从他们平常的谈话里,孙母其实知道,孙韶这唱歌的副业,也操持不了多久了,对于这一点,孙母其实暗暗举双手支持的。 尤其是上次孙韶那么晚回来,第二天还被易辉看着吃药的事情,孙母心里自有她自己的理解和计较,这种地方原来并不如孙韶所说的那么安全,就是在易辉的店里,两个孩子都能吃亏,可见这种地方多乱,能不去还是不去的好。 孙韶看孙母无所适从地在家里发了两天的呆,心里也跟着不好受,连带着,晚上不但不让易辉吃肉,有时候连汤都不让他喝上一口。 痛定思痛,易辉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当下和孙韶一商议,决定给老太太也找个活儿做做。 思来想去,两人目光就投到了老太太给他俩做的那身衣服上去了。 上一次给五感做的衣服,布料来自易辉的友情提供,工艺来自孙母,孙韶拿去给五感的众人时,根本没想到提钱的事情,但是,来自八年后的孙韶被易辉这么一引导,眼都亮了。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很,尤其他的行业其实和这些服装潮流还脱不了关系,时代越后,人类的意识中,天然、手工、定制将会把大工业化批量生产的产品给压在谷底。 其实,现在也还是他们的层面不够,现在那些站在各个领域里金字塔上方的人,哪个不是推崇这些手工、天然、无害、定制的东西呢? 舍得花大钱买工业化机械精品的叫土豪,而花大钱买这些定制出来的独一无二的东西才叫品味。 两人就着这个主题和方向,当即一琢磨,从点到面,手里各种资源和当前形势都分析了一遍,然后决定给孙母弄个类似个人定制的工作室。 从当前来看,这个工作室肯定无法巨额盈利,但是保证一定的收支平衡,并且每月收益超过孙母在工厂所得还是可以达到的目的的,而且他们的目光也不是只停留在短期盈利上。 不说其他的,肖统那边的一些人脉,刘勤拍电影时的造型和服装上面,五感和罗美玲以后造型和服装等等,多少还是可以走点关系,拿到一些订单,每年维持个收支平衡,再确保老太太做得高兴,有钱赚基本不成问题。 两人越规划,越觉得这工作室做起来好处多多,近的来说,能孙母找个事情做,分散她的精力,不让她见天的发愁乱想,也让孙母做点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同时也为孙韶的人脉铺下更坚实的一条线。 第二天,两人把事情跟孙母一说,让孙母当场便又喜又忧起来,喜得是囫囵大半辈子,临到这个年纪,忽然有人告诉她,她既能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还能获得比过去多得多收入,怎么能叫她不激动。 忧得是孙韶和易辉描述的前景太好,孙母在中国活了这么大半辈子,别的可能没学会,但是杞人忧天和浓厚的危机感却伴随了她一生,她无法像两个孩子一样,只靠幻想就能迈出奋进的步子。 她只忽喜忽忧地静默了半晌,最后提出了一连串的现实问题:“我其实就会做衣服,设计根本就不懂,人家怎么会买我的帐?这一开始,订单从哪来?做了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工作室,再便利,就算真的能在家就开工,但前期也要钱投入吧?……” 听着孙母这一连串的问题,孙韶和易辉不但没有露出什么退却的表情,反而欣喜地对视了一眼——孙母都开始思考这些问题了,果然是有兴趣的! 有兴趣就好办。孙韶和易辉最担心的是孙母对此完全提不起劲,这才是大麻烦。 孙韶往孙母身旁坐了坐,拉着孙母的手道:“妈,这些你都不用担心。你觉得你不懂设计,其实设计早就在你心里了。” 孙韶指了指孙母的心窝子。 孙母不信地看着他。 孙韶诱导着:“你看,上次你给我们做的那衣服,还有给我乐队里朋友做的那几件衣服,你不都是自己画图打板做出来的吗?可见,你不是不会设计衣服,只是你一直不知道你会而已……” 孙母张口欲言,孙韶截断她,“我知道,你肯定要说那些是在我提点子你改良的基础上弄出来的图纸,但是,妈,你要想清楚,这里面谁占了主导,我其实就是胡乱说几句,根本就是天马行空,但是你能把他们变成图纸,最后变成衣服,这就是一种天赋,起码,我就做不来。” 孙韶循循善诱地接着往下道:“再说,妈,你其实缺得就是一点系统性的知识罢了,论起实践,谁比得过你,这年头,光说不做的多了去了,真正缺得反而是能动手的人,这点,你就强过别人多少倍了,其余的,大不了,咱们一边做一边学,不断提升自己呗,现在人到中年才意识到自己不足,不断进修的也多了去了。” 孙母越听越心动,她狐疑地看着孙韶:“这……能行吗?” 易辉适当的接话,“行!怎么不行。” “再有什么资金啊、订单啊,你根本不用担心,资金你俩儿子给你掏,就当孝顺老娘了,订单我们都有门路……”孙韶一样样掰开了说给孙母听,孙母听完后,眼中的蠢蠢欲动更甚。 易辉看这火候差不多了,立即拍板,“成了,我明天就找人把复式上面的储物间,给改装成咱妈的工作室,空间隔打点,机器也重新备置一番。” 孙母看着含笑的孙韶和满腔热情的易辉,心里不禁也涌起一股她从来没体味过的激昂,最后,孙母咬牙一点头,“行,既然我俩儿子给我保驾护航,我就做了。” 三人不由相视一笑。 只要不牵涉到易辉和感情问题,孙韶一向是个行动派,而易辉在这方面更是不遑多让,孙母那边一说定,两人就马不停蹄地动作起来了。 易辉负责联系人改装上面的工作室,孙母陪在一边做监工,一切按照孙母的意思和喜好来,起先,孙母还有点放不开,一方面觉得,怎么说这也是易辉的家,就是能工作室也应该回自己家去。 但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易辉的三言两语给打消了,易辉一副“我把你当亲妈,没想到你还把我当外人”的受伤神情让孙母不好意思地闭了口。 一想这大半个月来,这儿子认得确实很给力,当即便也不再争执这些了,只暗暗决定,就当自己当年是养了两个儿子的。 另一方面,孙母内心还是有些小觑自己,装潢这样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基本不懂,哪能瞎指挥,但是两下监工一当,再加上易辉事事都要问她意见,问完之后,基本都按照她的意思来。 按照易辉的说法是:“这里面你最专业了,你不说,我们谁知道。工作室就得按照您的想法和喜好来,您以后工作起来才得心应手。” 这话说多了,老太太的自信心立即就嘭了起来,也不再不好意思,推着个轮椅,就大刀阔斧地指挥了起来。 这一监工一指挥,孙母对这个工作室的期待和信心也无形中大大增加,越来越有活出第二春的感觉。 随着工作室的完善,各种器械和布料等东西的到位,孙韶也给孙母拉来了第一单生意,罗美玲近期刚好要出席一个群星汇聚的小活动,需要弄几套不错的礼服,罗美玲出道至今,也有一个多月了,《突然间的事》热度还没有散,前后参加了几套不错的文娱节目,出镜率也博得差不多了,该抱的大腿也差不多都抱了一遍。 现在正是专心致志筹办第一张专辑的时刻,因为她天生好嗓子加上这突然鹊起的速度,公司也加大了对她的重视,愿意给她写歌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但是她和肖统执意想将主打歌交给孙韶来弄。 公司对孙韶这个没什么名头的人多少还有些不敢轻信,为一首歌就赌上一张专辑,不想承担这个风险的人太多了,所以两方还在僵持。 这个节骨眼里,罗美玲跟公司里的前辈,以及同期比她嫩比她敢露的人,一起出席这种可大可小的公众活动,怎么在不大出风头的情况下博得出镜率实在太重要了。 但公司在这方面给的预算,和后勤那边提供的礼服基本达不到这些要求,想要有这样的效果,就只能靠他们自己,寻觅了这么久,他们也才在前两天勉强定下了一件礼服,但还是有些差强人意。 正在这时,孙韶提出这茬,简直就是瞌睡给送上了枕头,当下,两人一拍即合,敲定了这件事。 其实孙韶知道这里面多少有肖统不好抹了自己面子的缘由,如果定制出来的最终效果差强人意,肖统和罗美玲面子上一定不会说什么,但是最后肯定不会穿那套衣服。 孙韶知道,这世道,最后还是要凭你自己的实力说话,所以单子一接,他也没吹嘘或承诺什么,直接拉着罗美玲去自己家给孙母量数据。 孙韶带着罗美玲进家门的时候,孙母莫名兴奋了一下,以为孙韶是带着朋友回来的,结果等罗美玲拿下墨镜,孙母一看,这不是最近在电视上看到的明星嘛,当即什么兴奋之情都被浇灭了一大截,果不其然,孙韶随后的介绍,直接将孙母最后一点念想也给打散了! 孙韶把孙母和罗美玲送到了新装好的工作室后,便将空间留给了她俩。 结果这两人倒是一见如故,数据量完后,两人直接聊起了天,这跟孙母一深聊,罗美玲对即将出现的定制礼服倒莫名充满了信心,因为孙母直接拿了近来没事给孙韶和她干儿子做得两套衣服让她欣赏。 虽然她也才刚刚入行,对这些也是半懂半不懂,但是基本的审美还是有的。 同时,也是通过聊天,对孙韶也无形中了解得更多了。不禁对孙韶打心底钦佩起来,年纪轻轻就活得比他们一般人都透澈不说,还总是能影响身边的人,让人对生活对未来生出浓厚的期待和希望。 但等听到孙母抱怨自家小勺这么好,可惜没女孩看上时,她心里却忽地诧异了一下,本来到嘴边的一句话:“不是听说都同居了吗?”,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那两套差不多的兄弟装时,莫名就给压了下去,径自在腹中自己疑惑。 晚上等孙韶来叫她们下楼吃饭的时候,罗美玲才知道自己那一刻莫名的一种直觉是怎么回事,因为她竟然在孙韶家的厨房里看到了她曾经的老板易辉! 罗美玲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厨房里围着围裙端着汤,一脸柔情对孙韶笑的那位就是她以前那个只端坐在吧台前,严肃地扫一下场子就消失的大老板。 一顿饭吃下来,孙韶最后送罗美玲下楼的时候,罗美玲才回神,一把拉住孙韶的胳膊,瞪着眼看着孙韶:“小勺,你跟姐说……你和辉哥,你们……” 孙韶低头看了看罗美玲的表情,而后轻轻勾起嘴角,抿了个笑,“差不多就是你猜的那样吧。” 罗美玲惊愕地张大了嘴,不知道怎么反应,孙韶微微撇头,“罗姐你看不起我们这样的啊?” “当然不是!”罗美玲本能地反驳。 孙韶看罗美玲的神色,不禁笑出了声,“你先别跟我妈讲。” “伯母还不知道啊?”罗美玲再次睁大了眼,随后又想起孙母和她絮絮叨叨说道孙韶交女朋友的那回事,心里顿时明白当时那种违和感是哪来的了。 孙韶摇摇头,“我正在准备中,你以后要是常来,就陪她说说话,但是这个事,你别主动跟她提。” 罗美玲点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孙韶,酝酿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孙韶知道今天这事对罗美玲大概多少有点冲击,也不奇怪,就慢悠悠地领着罗美玲下楼。 直到把罗美玲送上出租车,孙韶要往回走的时候,罗美玲忽然摇下了车窗,探头对孙韶说道:“小勺!” “嗯?”孙韶狐疑地看她。 “小勺,别的姐也不说了,事情是你的事情,你肯定比我们谁都要明白。但你记住,不管是谁,只要你确定他是对的那个人,又是对的时间,你就别放手。”说完,罗美玲摇起车窗,对司机说了个地址。 等车开走后,孙韶才摸着下巴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晚上回去,泡了澡缩在被窝里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看得刚冲了澡出来的易辉不停地拿眼瞥他,“这么乐,发生什么好事了?” 孙韶抿嘴乐道:“没事,就是感觉开心。” 易辉摸着下巴看他,忽而斜起一边嘴角一笑,“那今晚也让我开心开心?” 孙韶一窒,眼神不自禁地往对方下三路扫去,易辉当即叉腰站好,胯还往前挺了挺,大有“客官,你先先看着,满意您再说话!”的意思。 窗外,夜幕垂落,漫天星斗咬着牙闪着白光,屋内一夜红鸾不止。 第二天,孙韶支撑地板着自己酸软不已的小腰爬了起来,若不是今天正好是五感要参与彩排,大概就是来十辆凯迪拉克也拉不起来他。 一早,孙韶特地等在了自己学校门口,等五感的四人到齐后,先领着众人去学校附近好好吃了顿早餐,然后又带着众人晃了一圈自己的学校,算是游览,最后才领着几人感到校文艺部定好的地方去。 到那里时,彩排还没有开始,但是秩序倒还不错,看来众人还真的是比较重视这110周年的校庆。 孙韶一边和五感的几人说笑,一边拉住了一个工作人员,让他带着自己几人进后台等待彩排,结果五感的几人刚进后台,就发现现场顿时一默,他们似乎在一瞬间就吸引了在场所有参演和工作人员的目光。 更甚者,立即就有几个舞蹈演员大胆地走到了五感面前,兴奋地睁大了自己的双眼,看着五感的几人问道:“你们、你们真的是五感啊?” 孙韶和阿船几人失笑,“难道已经开始有人冒充五感啦?” “不是,不是。”他们忙不迭地摇头否认,生怕自己偶像误会似的,“我们一开始有听说五感会参加我们校庆,我们都还不信,现在看到你们本人了,我们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们都去‘乱’听过你们的歌,我们喜欢你们唱歌。” 五感里的众人闻言,不由露出笑容,孙韶也在一旁笑着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好奇有之,打探有之,大多还是多少听过五感的歌,对五感有些莫名崇拜和好感的学生。 正说笑着,忽然孙韶听到一个声音叫自己的名字:“孙韶?!” 孙韶回头,也诧异地惊声道:“李瑞?” 他怎么在这儿? 第五十八章 孙韶一边对李瑞递出一个笑,一边在心底困惑着,为什么李瑞会在这里,他隐隐约约记得,还在比赛的时候,听到的资料中,李瑞的大学好像不在这里,只是家住这里,这个时间,他应该在自己学校上学才对吧? 不等孙韶想出个什么头绪来,负责后台的几个工作人员便走到后面开始通知彩排事宜了,五感是他们主席特地交代过的,人家算是请来的外援,为了不耽误他们乐队的时间,要把节目安排在第一个,彩排完直接审核,没问题以后就不用再改动了。 所以彩排注意事项一宣布完,不一会儿,彩排便开始了,听到报幕地叫到五感,孙韶和自己乐队里的四人互视一眼,点了点头,便带着自己的乐器走上前台去了。 五人上台后,摆定了姿势,互相笑了一下,阿船便开始用鼓锤打拍子。 三拍之后,吉他声响起…… “I used to rule the world Seas would rise when I gave the word Now in the morning I sleep alone Sweep the streets I used to own I used to roll the dice Feel the fear in my enemy's eyes Listen as the crowd would sing: ‘Now the old king is dead! Long live the king!’ ……” 虽然五感的众人从来没有听孙韶要重视这次参演校庆的机会,也没人告诉他们参加这个校庆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即使只是卖孙韶一个面子,为孙韶的母校参演一次,众人心里也是将选歌和排练当成了一件大事在办的。 所以从选歌开始,众人就下了大心思在做,虽然五感里,除了许晔,基本没有人上过大学,但是大家对大学这样一个地方,还是充满了他们自己想象和憧憬的。 一百一十周年校庆上的演出,那些情情爱爱的曲子肯定不合适,但是他们的曲风中除了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基本也就剩下一些嘲讽嘲弄的曲调了,能选择的真的不多。 于是众人只能跳出他们原有的圈子里去选歌,选来选去,就在他们差不多想改编国歌的时候,孙韶居然自己拿着曲子出现了。 是西班牙的《Viva La Vida》,曲调蓬勃大气铿锵有力,而且激昂异常。 第一遍听孙韶唱完后,几人基本也就摸清了谱子,歌词是一句都没听懂,听孙韶一解释,才知道说得是西方君王的事情,有荣耀也有坠落,词意感觉也是非常磅礴。 只是不好翻译,网上孙韶也没找到合适的,想找专人给译过来吧,结果人家说原词意境非常好,而且歌词里饱含了太多宗教和历史词汇,翻译过来,会失色很多。 孙韶也曾经动过直接换歌词的意思,但是思量来思量去,又觉得这首曲子背后的意境太厚,他一时半会根本弄不出更好的歌词。 最后,还是经由霉孩子的一句话,让他开了窍:“为什么要换歌词,这不是在校庆上唱吗?这样不是刚好显得我们很更高端大气吗?” 孙韶一听,顿时恍悟,是他一时走进死胡同了,当一首歌已经完全能凭借乐感打动人心的时候,即使不能领悟歌词的意境,耳朵和心也不会被遮住。 于是,众人最后还是选择了原封不动地将这首歌搬上校庆的舞台。 “…… For some reason I can't explain I know Saint Peter won't call my name Never an honest word But that was when I ruled the world……” 随着尾音回荡,歌曲走向尾声,下面被邀请过来坐审核的几位老师和领导则不约而同的齐齐点头。 孙韶带着五感的众人在台上看着这副光景,不由腹诽,也不知道是歌曲真的打动了他们,还是大家在一起上演皇帝的新装,其实基本没听懂,但是听着就听高端的样子。 随后,孙韶就知道应该是二者兼而有之,下面坐着的一位老师拿着自己面前记录用的纸张,开始细说孙韶他们的问题。 这位老师一开口,孙韶就知道是行家,他悄悄打量了两眼,随即认出来是表演学院那边的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前世,他还曾经有幸听过他几堂课。 只是时间隔得太久,没能在第一眼就认出来。 这位行家刚开始点评的时候,五感的众人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但没等人家将几句,阿船他们就收起了轻慢之心,认真听了起来,听着听着,五感众人便一致将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对这场彩排,众人心里本来就没有真正演出时那种全力以赴,所以一开始,他们以为对方会拿这个说事,但实际教授一开口说得就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几人的台风和各种表演上的问题。 如他所说,虽然五感是支乐队,音乐本身才是最为重要的东西,但是除了音乐,站在舞台上,就是一种表演,那就需要遵守舞台上的规则和制度,一行一止都是要能展现一种迷人的风度和风采,要能吸引观众眼光和注意力的。 点评结束后,五感的几人眨眨眼,不由齐声问道:“还有其他问题吗?” 看着台上被批评不但没有丝毫不快,反而像得奖似的显得如饥似渴的几人,教授倒失声笑了出来,不断点头称赞几人是孺子可教也。 事后,几人往后台走的时候,阿船才回过味来似的,对孙韶道:“小勺,我算是知道了,你做事看得可真远。” 赵卓也点头,“是,这事看着是我们五感来帮忙,实际上是这些人帮了我们大忙。” 孙韶笑着摇头不说话,这倒是意外收获,他没想到给他们点评并指出问题让他们改的会是这位老教授,他当初只是想着能让五感经由一场正规的演出,多认识一点人,同时得到一些指导就好了。 其实随着五感众人各自技艺的精进,问题其实也暴露得越来越多,作为一个地下乐队来说,做到五感他们这份上的,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是,近半年来,五感在H市地下乐队中走到顶峰,也让五感的眼界慢慢提了上去,很多出现在他们身上的问题,众人几乎都意识不到了。 因为他们已经站在了这个层面的高峰,没有了参照物,就像缺了一面镜子,自然找不到自己身上的问题,其实以一个乐队来说,众人的技艺基本已经上来了,但是舞台的台风、表演和各种应对问题,众人缺得就不是一点两点。 孙韶也不是没想过自己动手纠正一点五感表演上的问题的,但毕竟,他自己当年也不过是囫囵学了一些,能保证自己做不出差错就已经算是吃老本了,指导人,还真是够吃力的,最重要的是,他终究没有像刚刚那个老教授那样的实力,一眼就能看透每个人的最迫切要解决的问题,同时一针见血地指出根源和解决办法。 现在嘛……总算找到突破口了!孙韶在心里松了口气,其实他也知道,如果最后范旭阳选择和肖统签约,五感的众人还是要接受系统培训的,但是孙韶只是想尽可能地给五感的众人增加自我价值和筹码,不要一签约就被打压到底层去了。 这大概也是他最后能为五感做的事情了。想到这,孙韶神色便稍稍复杂了几分。 “怎么了,小勺?”众人本来正讨论着各自的问题,一转头看到孙韶的神情不由停下了步子。 孙韶看众人对自己都投以关怀的目光,笑了一下,然后摇头,“没什么,想事情想得有些出神。” 这边,正说着话,忽然李瑞从他们左后方冒了出来,看了五感的众人一眼,然后对着孙韶道:“我能不能单独跟你说一些话?” 五感众人自从经由那次酒吧乱斗事件后,警觉性异常的高,众人基本达成一个共识,孙韶也就脑子活,特别好用,武力值基本不够看的,放出去就是小白羊的水平,容易吃亏,决不能在不靠谱的地盘上让孙韶一个人跟某些人独处。 所以李瑞一说这话,五感的几人就异常惊觉地拿眼刀子射他,那意思——你小子想做什么? 李瑞惊了一下,莫名地感到一阵战栗,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孙韶——这是什么情况。 孙韶抽了抽嘴角,拍拍阿船的肩膀,“这是我旧识,很久没见了,我去说两句话。” 阿船低头看了孙韶一眼,不情不愿地点头,“行,那你有事招呼一声,我们到那边去等你,大家一起回去。” 孙韶点头,和李瑞走到旁边。 “有什么事?”孙韶平静地看着李瑞,心里其实也在揣测,李瑞想跟他说什么。因为在孙韶自己看来,他跟李瑞的交集早就在他退赛的时候全部断了。 真要说有什么,大概也就是那次他给旭阳捣乱的时候,他出头帮了一把,其他就真的是毛都没有了,他还真猜不到李瑞找他有什么事。 李瑞看孙韶这么平静的样子,脸上百感交集,他盯着孙韶开始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孙韶看他的样子,心里纳罕到极点,但脸上却分毫不漏,终于,在孙韶的耐心快告罄的时候,李瑞才开口:“你当时为什么要退赛?” “哈?”孙韶呆愣了一下,脑子根本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当时为什么要退赛?你明明喜欢音乐的!”李瑞耐着性子再次问了一遍。 孙韶看着李瑞,眨眨眼,“那你不喜欢吗?你最后不也……” 孙韶想了想,找了个词汇,“变相退赛了吗?” 李瑞僵了一下,嘴硬地辩解道:“我不一样,我是为了跟家里打硬仗。” “我家虽然自小就让我学这些,但是一直当兴趣培养,从来没准备让我走这条路,我不甘心,好不容易联系到了国外的一所音乐学院,但是家里都不准我去,我只好去参加这种比赛。有比较自然有高下,比起这种比赛,肯定音乐学院他们更能接受一点,最后他们妥协了,我自然就不需要再比下去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退赛,弄得所有人都认为我是怕了你,如果你真的再也不碰这个也就罢了,但是你最后不但帮范旭阳写歌,居然还接了范旭阳的破烂乐队……” 李瑞越说,越有些激动,直到最后,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言,才断然停了下来,他胸膛大幅度地起伏着,平缓着情绪,带着点怒火和斗意地看着孙韶。 与此同时,孙韶的脑子也快速地转了转,差不多有些了悟李瑞之前所做的种种是为什么了,大概是出于不甘心吧。 就像李瑞的家庭背景资料所显示的,他自小就是浸银在音乐里长大的,也是个真正沉浸在音乐里的人,但,不可否认,因为他的所学和环境,其实他打心里是有些看不起像中国之声这样的比赛的,就更不要说那些基本没什么底子,仅凭一腔热情就参加了比赛的选手了。 可能在他或者所谓的“正统”音乐家钢琴家心里,这样流俗于世的歌曲和音乐其实充满了谄媚,没有什么灵魂可言。 所以,即使李瑞自己也参加了中国男声这样的比赛,但他现在提起来,也是一种居高临下,很看不上眼的态度。 但就在这样他看不上眼的比赛里,他却差点吃了瘪。不,更确切地说,在李瑞看来,他已经吃了瘪。 因为以李瑞本来的那股自视甚高的傲气,应该是觉得自己能压倒性地赢过所有人的,但是在和他狭路相逢的第一场比赛时,居然只领先了那么几票,虽然在众人看来,李瑞已经很幸运地险胜了,但在李瑞自己看来,差不多就是一次打脸式的惨败吧。 毕竟,在比赛开场之前,他可从来没有正视过孙韶。 本来,李瑞可能好不容易安抚好自己受创的自尊心,觉得只要再有下一次,一定要让孙韶输得心服口服的时候,孙韶居然闷不吭声地就退了赛。 而他却要留在那里继续接受各种人怀疑和猜测的眼神,孙韶替他想想,也觉得一定会很郁闷。 两人静默很久,孙韶看李瑞的情绪差不多平复了,他才再次开口,但是说得却不是李瑞想知道的,而是问道:“既然你最后也得偿所愿了,为什么在旭阳第一次记者招待会上……” 李瑞讥讽地卷了卷嘴角,“我又没说错,那首歌本来就不是他写的,我只是不知道你有什么不敢说的,本来功劳就是你的,有什么不敢认的,但谁知道……” 李瑞没有说下去,但是孙韶基本可以想见他准备说什么,无非就是他傻得替旭阳出头一类,或者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什么的。 孙韶低头抿了一下嘴唇,心想,这个李瑞大概其实是没什么至交的,可能是他的性格家世所致,也可能是人家心里只装了他的音乐和终极奥义,其他世俗的东西看不进眼。所以,即使他在那次记者会上说得那么明白了,在他看来,还是蠢到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孙韶也懒得再跟他说什么,只轻轻地道:“我拿旭阳当兄弟,而且,我看重的都不是这些。” 李瑞一窒,气堵地看着孙韶,不再说话。 孙韶等了一会儿,看他不准备再说什么的样子,便微微笑了一下,“你快出国进修了吧,提前祝你学业有成,心想事成,你要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他们还在等我。” 说着,孙韶脚下转了方向都准备动起来了,李瑞却突然横出一只胳膊拦住了他,“不行,我还有事没说。” 孙韶奇怪地看向他,难不成说了这么久,他们其实连正题的边都没摸到? “你再跟我比一次。”李瑞看着孙韶的眼睛,固执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孙韶眨眨眼,不解地看他。 “你跟我,我们两个,就这次你们学校的校庆好了,在校庆上比一场,你把你那什么乐队给踢掉,我们独唱对独唱,公平地比一场。”李瑞道。 孙韶顿时觉得头都大了,他重新转回来,看着李瑞,觉得自己之前对李瑞的评价其实还高了,这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原来你也是他们找来的外援,我说你怎么在后台呢!”孙韶顾左右而言他。 “别岔开话题。”李瑞唇瓣抿得紧紧的。 孙韶揉揉脑袋,“李瑞,首先,这是校庆汇演,不是比赛,你说比就比吗?怎么比?标准在哪?谁打分评判?其次,我一直是作为五感的一员被邀请来的,如果五感的其他人不上场,我就不可能上场;最后,音乐不是比出来的,好与不好,其实在各人心中。” 李瑞愤懑,“但是不管是贝多芬还是莫扎特都只有一个。” 孙韶:“对,但是我肯定,我不是贝多芬也不是莫扎特,如果你觉得你能成为第二个贝多芬或者莫扎特,那就你去吧,别拖着我成吗?” “你……” 孙韶举手打断他,“我真的要走了,你想做什么就自便吧。” 说完,孙韶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向五感的众人,一走过去,阿船就关心的问道:“我想起那小子来了,他和你跟阳哥都参加过中国男声H市的比赛,但最后输给阳哥了,怎么,那小子来踢场?” 孙韶莞尔,摇头,“不是,小孩子心里有点结,想不透。” 阿船看孙韶这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不由喷笑,揉上孙韶的脑袋,“得了,你比人家大多少。” 孙韶拨开阿船的手,心里有些无奈,心说,我不但比他大,我比你都大,但是这话又不能说,只能一本正经地道:“我思想成熟啊!” 几人听了,都点头,这倒是真的,若不是孙韶这副学生仔的样,谁能想到他不管做事还是说话,想得比他们都远得多,可不是思想成熟嘛! 随后几天,五感众人便又陷入了紧锣密鼓的纠错行动中去了,而孙韶却被李瑞这个大麻烦给缠上了,也不知道他哪里弄来的他的电话号码,几乎没日没夜地找着缝隙给孙韶打电话,一接通,就说五个字,“跟我比一场!” 孙韶被他弄得烦不胜烦,最后实在忍不住地朝他吼,“你断奶了没啊?能不能别这么幼稚?校庆汇演不是你家开的,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吗?” 结果,对方只悠悠来了一句,“学校虽然不是我家开的,但是我爸是里面的一把手。” 孙韶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能强自道:“那也不可能把校庆汇演变成我们私人间的一场比赛吧?” 对方被堵住,半天说不上话,孙韶的世界也终于清静了,就在孙韶以为这熊孩子应该放弃的时候,易辉晚上回来时,却突然跟他提起了这个熊孩子。 “小勺,那个李瑞是什么人?” “哈?你怎么知道他的?那熊孩子又弄什么幺蛾子了?” “他找到梁城这里,说想跟你在‘乱’里比一次赛,只跟你,不是跟五感,梁城一看情况不对,给我打电话请示情况呢。” 孙韶无言半晌:“……” “喏,我这几天手机都不敢开机的原因就是他了……”顿了一会,孙韶便简要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跟易辉说了一通。 “嗯……这么着也不是办法,干脆比一场吧。”易辉听了沉吟半晌,最后道。 孙韶往床上重重一躺,“看来只能这样了,但是这时间嘛……等等,我明天问问那熊孩子,什么时候出国,最好赶在他出国前几天,这边比完,那边他立刻就出国,不然不知道最后结果出来,他又想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第五十九章 冷空气再次来袭,天气预报上一而再提醒市民最近要做好防寒准备,这一周极有可能出现降雪天气。 一早,孙母就端了热腾腾的的百合莲子粥上桌,然后催促着房内还在洗漱的两人快点上桌才,好吃了早饭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孙韶一边整着衣袖一边跟易辉踏出房门,扔给易辉一个无奈异常的眼神——咱家老太太自从腿脚好了,不用再依赖轮椅后,管得可宽了! 易辉摇头失笑,对他努努嘴——现在可不能再管咱妈叫老太太了。 孙韶顺势看过去,就见孙母套着粉蓝色的围兜站在桌前忙碌的身影,眼神不禁也带上了笑意,确实,现在不适合再称呼自家老娘为老太太了。 孙母的工作室成立时,通过孙韶的关系,接了罗美玲的单子,本来肖统和罗美玲都是抱着还人情和试试看的心态来的,但是等看到最后成品出来后,两人立马决定,就用孙母定制的这套礼服了。 原因不外乎其他,只有两个字:合适! 孙母做出来的礼服,不至于到比拼国际大牌定制的水准,也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元素和剪裁,但是却抵不过合适二字。常言,最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罗美玲现在的定位本就不上不下尴尬的很,如果孙母真做出了惊艳世人的礼服,罗美玲还真不一定能在这样的场合穿。 肖统对罗美玲的接下去的发展都做好了规划,罗美玲现在需要的是稳固已有的东西,博得一定出镜率,又不招致其他人的反感,所以怎么穿其实很重要。 而孙母则完全领会了罗美玲的需求,或者说,应该是孙韶领会了罗美玲的需求,然后孙母将孙韶的想法化为实物。 来试穿衣服的当天,罗美玲和肖统就知道自己搭着孙韶这条线,这他妈是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情了,没有之一。 随后,活动完满地达到了两人预期的效果,当晚,肖统就致电孙韶,说罗美玲新专辑里几个重要的MV造型服装也要来孙母这里定制,孙韶和孙母一提,孙母当即笑得合不拢嘴地应下了这件事。 因为之前给罗美玲做得那一套衣服所得报酬,几乎是她过去一个半月的工资收入,对给别人打了大半辈子工的孙母来说,这世上大概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虽然孙韶知道,自家老娘的手艺其实放到同行里,要远远超出这个价值。 只是,一切才刚起步,只能将这个期望放到以后去实现。 如此这般,孙母接下订单后,和罗美玲又接触了多次,除了了解她需要的服装要求外,两人也就是随便乱侃。家长里短,添衣吃饭,想到什么便聊什么。 孙母只有孙韶一个儿子,这辈子没能凑齐儿女双全,一直是她的除了丧夫外最大的遗憾,而罗美玲则因为当年的事情,离家多年,现在弄得近乡情怯,一直不敢回家见老父母,于是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孙母把罗美玲当女儿般看待,而罗美玲也将孙母当自己第二个妈一样孝顺。 男人跟女人看事物的眼光就是会相差很多,对自家老娘的打扮,孙韶早已习惯,从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但罗美玲一把孙母当自己第二个妈,第一件事,便是改变孙母穿戴的习惯。 罗美玲自有他自己的一套说辞,一来,孙母现在毕竟开了自己的工作室,又是做定制服装的,如果设计者自己都不能将自己捯饬得光鲜亮丽,怎么能给顾客专业和靠谱的形象了。 二来,孙母年纪本就不大,只是多年经济上习惯了节约,除了养儿顾家,又从没有其他心思,久而久之,心就老态了,但是服装、时尚和娱乐要得就是年轻和多变,接受新事物,才有利于孙母更好地提高自己,做自己喜欢的事,并将工作室发展起来。 另有一点罗美玲没有说出的小心思,大概就是希望孙母的心态年轻点,接受更多新事物,然后对孙韶和易辉的事情也接受得更容易点。 几次来孙母这边量数据和讨论造型服装的要求,已经让罗美玲对孙韶和易辉的情感全面倒戈了。 不得不说,女人最懂女人,罗美玲这说辞两遍这么一说,孙母的心态就确确实实发生了变化,最后化为在外在上的一些转变。 头发吹了造型,皮肤也做了护理,穿得衣服也时髦年轻多了,她现在走出去,也就是个四十出头的,教养得当的中年美妇人,再不复以往老腔老调的小老太造型了。 与孙母外表同期增长的还有她的心境,近来因为腿脚完全康复,平日里除了在工作室里捣鼓衣服,也会经常出门走走,这个小区住的,很多都是孙韶大学里的老师和一些退休教授,所谓近朱者赤,孙母也慢慢受其影响,心境开阔,看得东西也慢慢变多了。 只除了…… “你们昨晚还说今天一天的事儿,还这么磨磨蹭蹭的,快点坐下吃早饭,吃了赶紧出门……这煮粥的材料,我都是按阿易说得,昨晚就配好了,用水泡着的,一早起来我就……” 还是喜欢絮絮叨叨,孙韶和易辉无奈地对视了一眼,两人坐到桌前吃起早饭。 一边吃,三人一边各自说着自己今天的行程。 “今天要给肖统送歌去。”孙韶一边滋溜溜地喝着粥一边率先发言,争论了这么多天,三首主打歌,肖统终于挣到了一首自主决定的权利,他自然毫不犹豫地交给孙韶来办。 “……旭阳那边要签约了,大家商量着是不是在‘乱’里弄一场最后的谢幕演出,也算是五感最后的回馈吧,所以今天课程结束,我要去找阿船他们。”孙韶想了想,慢悠悠地又加了一句。 十二月初的时候,范旭阳的比赛终于结束,虽没有夺冠,但是第三名也在三甲之列,几乎他那边比赛一结束,就被各方经纪公司给看上了,也不是没有比肖统这边条件更好的,只是条件好的同时,他们也只想签范旭阳一个。 所以,最后合约还是签给了肖统。那些失败的公司甚至不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 “谢幕演出?是不是准备在平安夜弄的那场?”易辉抬头看向孙韶。 孙韶点头,“好像是,你听梁城说的?” 易辉点点头,“你跟那个李瑞的比赛也定在那天?” 孙韶:“没办法,李瑞圣诞结束才去瑞士,只能把时间定在平安夜,不能留下太多时间给那个熊孩子,不然还不知道出多少事儿。而且和五感谢幕演出摆在同一天,多少能削弱一点比赛的性质,不让事情弄得太难收场。” 孙母端着粥碗笑眯眯地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最后自己也插了一句:“是朋友吗?下次带回家来玩啊。” 孙韶:“……”老娘,你那只耳朵听到我说的是朋友?是熊孩子啊熊孩子! 易辉看着不禁失声笑了起来,孙母只做看不懂孙韶的表情,接着道:“我今天和五栋的李老师约了一起出门去报个补习班,晚上大概会在外面吃饭,阿易你呢?” 易辉知道孙母这是问自己晚上的行程,易辉将口中的粥咽下之后才道:“我今天没什么大事,例行去几个店看看,晚上应该会比较早回来,要不要我去接你?” 孙母摇头,指了指孙韶,“你接小勺吧,我跟李老师一起行动。” 易辉点头,随后,三人吃完早饭,快速收拾一番后,先后出了门。 出门往学校走的当口,孙韶想起家里自己易辉以及母亲三人的相处模式,不禁笑出了声,虽然自家老娘对自己和易辉之间似乎依旧没有什么实质性发现,但是他们三人倒是越来越有一家人的感觉了。 孙韶觉得依此下去,他和易辉之间的事情应该会慢慢就水到渠成了,带着这种美好的畅想,孙韶只觉得今天的天气都变得更好了起来,虽然,今天因为冷空气南下,街上的人都冻得像狗一样。 一进教室,孙韶就被胖子那陡然胖了好几圈的腰围给吓到了,他一边往胖子旁边的空位走去,一边出声道:“不是都说胖子不怕冷吗?你怎么裹成这样?” 胖子苦着脸看孙韶:“求别说了,说多了都是泪,我自小体格就这样,怕冷也是天生的,你别看爷这样,其实都是虚胖,体格老虚了,不带随便打击和歧视的啊!” 孙韶牙酸地咧了咧嘴,懒得跟他凭,这刚准备坐下,胖子就拍了拍他,指了指后门让他看过去,孙韶一瞥眼,只觉得自己不但牙酸,都开始牙疼了。 他头疼地扶了扶额,本来准备装作没有看到,但是看对方那神情,大有你不过来,我就进来的意思,只能将书本一放,走到后门处去。 “祖宗诶,你怎么又来了?”孙韶垮着脸看向来人——李瑞。 李瑞比他神情更难看,“谁让你把我电话设成黑名单了!” 孙韶尴尬地默默扭开了脑袋,这不也是怕了你,“我不是都答应比赛了吗?你找我还有什么事?” 说起正事,李瑞脸又黑了几分,眼里闪着的都是凶光,“我昨晚去‘乱’,听到那边都在说平安夜是五感的谢幕演出,你到底什么意思?不是说好我们单对单比赛的吗?你又想食言?” 孙韶顿时无语了,敢情是这回事呢,“当然不是,五感谢幕演出是五感谢幕演出,而且演出九点才开始呢,我们八点就比赛,一人一首歌的时间,怎么也不跟五感的表演相冲啊?再者,五感这次演出的驻唱也不是我。” “是这样?”李瑞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总觉得好像还有些什么他没看到的东西在里面。 孙韶纯炽地睁着眼看着他,“不然还有哪样?” 李瑞狐疑地盯着孙韶看了一会,最后傲慢地点头,“最好就只是这样,比赛没几天了,你要好好准备!” “……”孩子,你确定你跟你的比赛对手说这句话是正常的?孙韶异常伤感地望着远处做忧伤状。 本来只是孙韶为了应付熊孩子的难缠而答应他比赛的事情,现在越想越觉得好像不是件好事,李瑞虽然性子上很幼稚,完全具备了熊孩子的一切品质,但在音乐上,想敷衍他或者糊弄他,只会带来无止尽的麻烦,但是真枪实弹地上去比一场…… 孙韶想了想李瑞选定的比赛的场地,和比赛当晚会到场的观众群,觉得自己其实就是在欺负人,无论自己上去唱什么,其实基本都是赢的吧,毕竟,哪里可是五感地盘,而且平安夜来的基本也都是五感的乐迷了。 想到此,孙韶不由地开始琢磨,到底该运用什么形式和方法,选择什么歌曲,才能将这些影响降到最小,让比赛尽量公平,起码,不管输赢,能让熊孩子挑不出任何刺儿才好。 随着日子越来越靠近平安夜,孙韶因为想不出稳妥的办法,不由开始暴躁,而在十二月二十号的校庆上,孙韶呆在后台看着来来往往的演员,一眼瞥到一架蒙着布的钢琴时,脑子里才灵光一闪。 他不自觉地朝钢琴走去,刚走进,就有两个挂着牌的工作人员过来阻拦,“抱歉,这架钢琴是私人物品,因为演出要用才会置放在这里,不能随意……” “他可以看。”工作人员解说到一半,身后一个声音忽而打断道,“他想看,就给他看。” 孙韶回头瞥了眼来人,嘴角抽了抽,想自己这运道到什么时候才能转回来,“钢琴是你的啊?” 李瑞倨傲地点头,走过去,一把抽调上面蒙着的布,伸手在钢琴键上滑过,对孙韶道:“怎么样?” 孙韶看看李瑞献宝的样子,又看了看钢琴,看得出来并不是新东西,应该用了不少年了,但是当初买得就是高端货,所以不管是造型还是音色都包养得非常好,别有一种新式钢琴没有的厚重感,孙韶发自内心地点头赞叹:“好!” 李瑞弯起嘴角满足地笑了,“平安夜,我要带着它将你击溃。” “……”孙韶转身就走。 “你看不起我!”李瑞被孙韶这举动弄得一怔,当即爆了起来。 孙韶:“真没有这回事,我就是觉得我出来挺久的了,得回去在汇演开始前,再跟我的队友磨合磨合。” “你他妈骗谁呢,你跟你队友还需要磨合?”李瑞龇牙咧嘴。 孙韶:“……”怎么先前没看出来熊孩子智商其实没问题的呢。 孙韶正头疼的不知道该拿这个据说是他们学校一把手的儿子怎么办时,魏然忽然带着几人走过来,看了看两人僵持的样子,不由出声问道:“怎么了?李瑞,是孙韶对你做什么了?” 亲,你有没有必要这么上赶着巴结?众目睽睽,你就差没说我欺负他了!孙韶无语地扫了一眼魏然。 李瑞不客气地就喷道:“关你屁事,就他,细胳膊细腿,能对我做什么?” 魏然的脸当场就白了,他身后跟着来的几人看情况不对劲,立马上前打圆场,孙韶这才发现这几个人都有些面熟,仔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好像是当初还在基地的时候,经常来接李瑞出去的那群人,看来这群人跟李瑞差不多都是同一个圈子的,也许还是发小或者玩伴一类的。 他在旁边悄悄看了会儿,趁着几人忙着说合李瑞和魏然,没人有空注意到他的时候,脚底抹油就开溜了。 当晚,因为五感和李瑞的节目被安排得很远,直到校庆汇演成功落幕后,两人也再没碰到面。 校庆汇演一结束,范旭阳也通过五感来传递最后的消息了,明天就正式签约了,孙韶听了,心里咯噔一声,脚下的步子也停了下来。 “明天就签了?”孙韶背着吉他看正在往车上搬乐器的阿船,愣愣地道。 阿船点头,“对啊,不过对外宣布还是会选在圣诞过后,明天签了约后,我们就需要把五感在这里的各种事情都处理一下了,对了,小勺,听说,像你和许晔这样的,公司会帮着转专业的,我们这样的就无所谓了,反正都是要学的……” “我不签约的。”短短五个字,孙韶说得异常艰涩。 正在搬东西的几人全部愣住,齐刷刷地回头来看孙韶。 “什么意思?”几人不禁齐声问道。 孙韶看了看四人,微微低了低头,再次以清晰的声音道:“我不签约的,这件事,旭阳应该早就知道了,肖统签下来的五感,只有你们和旭阳五个人。” “为什么?肖统那王八羔子不识货?还是阳哥对你说了什么?两个主唱不合适?还是主唱位置定不了?”阿船当即有些冲动,连带都没过脑子就怀疑其范旭阳,他曾经最看重的兄弟,不得不说,孙韶虽和他们只呆在一起半年时间,但是他不断给五感注入的生命力,早让众人将他看成了最血脉相连的一份子了。 闻言,孙韶微微冷了双眼看向阿船,同时扫向其他人,“旭阳听了你们今天这话,会失望的。” 他只希望自己能给五感尽量多的埋下更多种子和肥料,却从来没有想过取代范旭阳,如果他们这么想,那一切就变得可悲了。 “当然不是,我知道阳哥不会这么做!”阿船顿觉自己失言,懊悔得眼都红了。 孙韶看了看众人的神情,微微叹了口气,对众人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把东西搬上车,找个地方再细说吧。” 第六十章 众人沉默地上车,开车的许晔将车子开到红楼,众人下车后,也顾不上搬乐器,一个接一个沉默地走了进去。 孙韶看这沉闷的气氛,心里微微叹了口气,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他抬脚跟了进去,心里已经打好腹稿,准备将自己的想法真实地,从头到尾地,对几人说清楚。 这个过程想想好像觉得回异常漫长,但是等孙韶坐到几人面前一开口,时间就像长了脚一样,噌地一下过去了。 孙韶的想法随着他重生之后一路走到现在,已经越发的简单而纯粹,他想要的东西在哪,他早已知道。 其实签不签约,或者是不是继续作为五感的一员站到更广阔的舞台上去唱歌,对现在的孙韶来说,已经不能在给他的心带来太大冲击。所以,孙韶早已不若刚重生时那样,对未来,对娱乐圈里的这条路充满恐惧或者畏惧了。 可是,现在的孙韶已经尝到了平凡里透出的幸福的滋味,他当年的热血和野心确实已经消散在懵懂里了,现在的他,只想能在自己想开口的时候去唱歌,在自己有感觉的时候去写歌,然后看着自己写出来的歌,被接受,被传唱,触动人,触动心。 而他自己,则努力经营规划这一切,守住自家的男人和母亲,然后以参与者,同时又是旁观者的身份,看看自己顺着重新选定的路,最后能走多远。 所以,他不想签约,就只是不想签约而已。他不断所说的“不适合”三个字,既是托辞,也不再是托辞。 孙韶将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说完的时候,五感的几人陷入沉默很久。 中途,几人都试图打断过孙韶的话,但是都在孙韶的眼神中没能顺利做出这个举动,现在,等孙韶说完,完全将话语权交给他们时,他们又几乎找不到任何语言来表达自己心里的念头。 孙韶悄眼打量了众人一会儿,抿了抿嘴唇,一时气氛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中,良久,反而是不大喜欢开口说话的许晔率先道:“人各有志,你自己觉得好就好。” 他这话一出,五感的其他几人脸上纷纷闪过一些不舍,但最后都变成了笑容。 孙韶不签约,意味着,五感大概又要回到范旭阳在的时候了,再没有什么两个主唱的说法了,他们与小勺之间…… 而最后的笑容却是他们最后能互相给予的东西了。 孙韶看他们那哭得还难看的笑容,不由乐了,“你们这都什么表情啊?我只是不签约,但我从来没说我不再是五感的一份子啊!” 几人一怔,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的样子,倒是许晔再次点头,“确实,小勺只是不跟我们一起走,但是小勺却没有说不再做五感的一员,而且,小勺更擅长的,从来就不是唱歌……” “老许,你是说……”阿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睁大了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笑着的孙韶,心里突突地直跳动。 许晔耸耸肩,“你以为呢?咱们一群刚签约的新人,到哪里去找适合我们乐队唱的歌?就是能找到,你又能保证不像罗姐那样,最后被人搅黄了?谁才是我们手里的底牌?” 许晔一连几个问题一问,众人都恍然回神,眼里透出了异样的风采。 孙韶也微微诧异地看了一眼许晔,没想到许晔居然会是几个人里最先明白过来的人,然后看着众人的神色微微笑了起来。 最后孙韶和几人一道把乐器给搬到屋子里后才各自散去,来的时候愁云满布的五感几人,走得时候已经一脸笑意了。 孙韶走得时候故意稍稍落后了众人一步,和因为锁门而最后一个出来的许晔肩并肩走到了一起。 “有事儿?”许晔看孙韶这副样子,不禁问道。 孙韶看了他一眼,“你都想好了?” 许晔微微瞥了眼孙韶,“嗯,跟你想得一样清楚。” 孙韶无奈地撇撇嘴,心说,我跟你不是一回事啊!“那你家……” “他们都不知道。”许晔摇摇头,往前面看了阿船他们一眼,眼神落在前方的三人身上时,不自觉变得柔和了。“而且他们知道也不会同意了,索性先斩后奏了。” 孙韶咋舌,看不出来啊,平常看着特别安静乖觉的样子,谁知道干起事来,比叛逆期的孩子还叛逆呢! “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许晔看孙韶担心的眼神,不由笑了一下。 孙韶看他这样,最后只微微点头表示理解,话也不再多说。 随着这边校庆的结束,五感与寰宇的合约终于在孙韶和一批人的见证下签了下来,双方签约前五感的最后一场谢幕演出也已经谈好,五感因为出了一个范旭阳,又因为五感本身在H市这半年来积攒下的人气和实力,一签约,基本就享受了公司里一些稍有名气的三级小团体的待遇。 配备了集体公寓不说,培训课程也选择的是最高等级的师资配备,而且还允许一边培训一边准备正式出道的事宜。 和当初罗美玲签约时的待遇简直天差地别,而众人到了这一刻,才知道孙韶永远是五感的一份子的真正含义。 不管孙韶会不会跟随五感一起,而孙韶的痕迹早已全部深深刻在了五感之中,五感签约后获得的相应待遇,除了范旭阳是他们真心想开发的一位歌手外,五感众人的实力也是不容他们小觑的一项重要因素。 孙韶带给他们的这种野心与想望,以及与这种野心想望想配套的努力和拼搏已经慢慢融入了五感的骨髓里去了。 像沙漏里的细沙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立即流逝,平安夜即将到来,范旭阳也终于赶在平安夜的前两天从S市飞回来。 虽然他的赛事早就结束,但是因为赛前签下的合约的关系,他必须在冠军争夺赛里做嘉宾,献唱或者为某个队友打气,直到赛事完全结束,紧接着又有几场采访和总台的一些娱乐节目需要他们前三甲到场去参与。 一拖再拖,就是签约的时候,双方都是运用网络和视屏,两地同时进行的。直到现在,他才赶了回来。 一回来,范旭阳又马不停蹄地投入到平安夜的谢幕演出的排练里去了。最后一场谢幕演出,既是感恩回馈一直以来无条件支持五感的歌迷,也是近期孙韶和众人的最后一次同台演出了,双主唱的优势也在排练中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范旭阳一回归,孙韶自愿退居到备选的位置上,只除了个别范旭阳实在把握不住,而又非常符合孙韶的曲风,一般情况,都是范旭阳唱主歌,孙韶唱副歌,个别地方,两人合音,有时候也会是三人合音——还有霉孩子。 就在众人紧锣密鼓的排练中,最后两天时间也悄然走逝,平安夜悄然而至,这天一大早,孙韶便起床拿着孙母帮大家做得演出服跑去了红楼。 也是直到此刻,众人才知道在他们的谢幕演出前,孙韶居然还和李瑞有一场比赛,得知这个消息后,最为诧异的莫过于范旭阳了。 “李瑞?”范旭阳抬头惊讶地看孙韶,“那个李瑞?” 孙韶瞥他:“你认识几个李瑞?” 范旭阳摸着下巴感慨:“他原来对你执念这么深啊!” 孙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范旭阳嘿嘿一笑,“当时你退赛了,他不是见天儿跟我身后追着我问你的近况什么的嘛!起先我还觉得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太好的想头,后来观察了一段时间才知道,是执念的原因,虽然险胜,但在他看来大概还不够,所以喽……” 他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不过后来他和我的那场比赛发挥,确实太有失水准了,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学你的,而且比赛一结束人就消失,我就想着,这执念消失得也太快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你!” “对了,你准备了什么曲目?”范旭阳好奇地凑过去问。 孙韶将手里正在看的文件塞给范旭阳。 范旭阳看了看孙韶,接过文件翻开看了几页,随即有些惊讶地看着孙韶道:“你这是准备……” 与此同时,“乱”的大门处,几个服务员正凑在一起搬着一架钢琴。 “慢点!慢点!刮花了一点咱们这个月就白干了!”他们合力架起钢琴,试图一点都不磕碰地穿过“乱”的大门。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乱”还远远没到营业时间点,但店门前却不像往日那般冷清,虽然没什么人围着,但是周边的店铺和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流量明显增多了不少,而且有心观察一下的话,就能发现大部分都是年轻的男女。 钢琴终于被小心翼翼搬过了“乱”的大门,并且没有任何一点磕着碰着,众人齐齐松了口气,然后停下休息片刻。 “昨天不是才搬来一架钢琴吗?怎么今天又要搬,咱老板是准备做什么啊?” “昨天那架是老板让搬的,是五感的孙韶要用的,这架嘛……”被问到的人伸手轻轻拍了一下钢琴的盖子,才接着道:“喏,是那位的。” 他努努嘴,示意众人看向跟在他们身后走进来的李瑞。 众人齐刷刷扭头过去,像看外星人一样拿镭射光上上下下扫着李瑞,心里不约而同地想——原来这就是那傻缺孩子啊! 自大半个月前,李瑞莽莽撞撞地跑来他们酒吧,指明找梁城,说要喝孙韶比赛起,到最后比赛的事情敲定下来,梁城大战旗鼓地做策划做宣传,他们“乱”里,可以说上上下下,基本没人不知道又这么一个来踢馆的傻缺小子了。 虽然给一个没见过的面的人就这么直接定性了,多少有些武断,但是,在这些夜夜在“乱”里工作的人来说,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五感以及孙韶在夜场里的地位了。 而梁城设定的比赛规则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没有规则,凡是进场的人,都给发一张票,上面比拼完了,你喜欢哪个人就给哪个人投票。 这种规则制度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孙韶一定叫那二缺给秒得妥妥的! 这里可是“乱”啊,流连于此的可都是乱的歌迷啊,再加上,今晚比赛结束后还有五感的谢幕演唱会呢!无乱从哪一点来看,这孩子一定会被虐得哭着回火星吧! 众人纷纷投以同情的眼神,然后不等对方走进,再次搬起钢琴往里面走,直到走到舞台旁,才将钢琴轻轻放下。 李瑞立即跟上来,拨开众人开始查看自己的钢琴,一番监视,发现众人确实将他的琴安安稳稳地给搬进来后,才起身道谢,这道谢的话才出口,他就看到了舞台另一侧摆着的巨型大物,那形状看着很像是…… “那边是什么?”李瑞指着巨型大物问身旁还没走的一个服务员。 对方扫了一眼,轻描淡写地道:“孙韶的钢琴啊,也是今晚用。” “钢琴?孙韶的?”李瑞惊奇地叫出来,“他今晚到底准备了什么歌?” 对方耸肩,“我怎么知道。” 等帮他搬琴的人都散去后,李瑞才慢慢靠了过去,伸手掀开蒙在上面的黑色绒布的一角,居然是一架全新的钢琴。 李瑞心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抄起电话就拨通了孙韶的号码,电话一通,全然不给孙韶出声的机会,就像机关枪一样,哒哒哒地一连串质问的话喷出了口:“你什么意思?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是不是?你今晚到底准备了什么歌?是男人就拿出实力来比一场,这么藏着掖着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孙韶耳膜发疼地将电话拿得离自己的耳朵远远的,直到那头李瑞一咕噜地将话全部说完后,他才慢悠悠地问道:“你又被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给点着了?有事能不能说清楚,我都不知道你火这么一长串的内容到底想说什么?” “他们说舞台旁边的另一架全新的钢琴是你的,而且说你今晚用,你准备干什么?”李瑞口气依旧很冲。 “你已经到‘乱’了?”李瑞对这场比赛真的是执着得让人惊讶,孙韶脑子转了一圈,终于弄懂对方又在发什么熊孩子脾气了,他好脾气地道:“是我要用的,自弹自唱啊,你又不准我跟五感同台演出,只要我们单对单,你既然是钢琴伴唱,我自然奉陪到底。怎么,这样你还不满意?” “你的钢琴都是新的,你骗谁呢?你根本没学过,你能伴唱吗?你摆明了想放水是不是?”李瑞显然不信孙韶这通说辞。 孙韶无奈地望着天——孩子,我当然会弹钢琴,只可惜不是现在这个时间轴上的我。可惜这些不能说出口,孙韶想了想,便继续温和地道:“我当然会,说好了正式比一场,自然不会糊弄你的,糊弄你,也是对我自己的音乐不负责,钢琴确实是新的,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到晚上你就知道了,你要是真的无聊,你就练练歌吧!” 说完,孙韶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立马挂了电话,然后将对方再次拉进黑名单里,熊孩子这烦人程度,根本不属于地球人的范畴。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孙韶和五感的众人来到了“乱”后面的休息室,今天的休息室格外空荡,因为今夜的时光就是五感的全场时光,梁城没有安排其他任何人,其他人也不想在今晚来凑这个热闹,明眼人都知道,今晚到场的,基本都是要被秒成炮灰的。 五感到达的时候,即使是在后面,也隐隐能听到前面似乎早已到了人声鼎沸的程度,离开快两个月的范旭阳不由咂嘴,“乖乖,你们几个小子趁我不在的时候,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听听这声音,估计今晚来得人差不多是‘乱’开业以来最多的一次了吧!” 五感众人互视一笑,各有各的傲气,却并没有在范旭阳面前炫耀一番的意思,因为他们都知道,五感的谢幕演出,外面大概有一半人其实是冲范旭阳这个新鲜出炉的“中国男声”第三名来的。 孙韶在休息室里左右看了看,没看到李瑞,正奇怪着呢,李瑞恰好推门而入,看到休息室里五感几人都在,便快速地朝几人都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孙韶面前。 “比赛规则梁城跟你说了没?” 孙韶点头,看着李瑞。 李瑞:“那正好,我们猜个拳,谁赢了谁先上去。” 孙韶想了想外面的观众比例,不由摸摸鼻子道:“不用猜拳了,你选吧,你想先就先,你想后就后。” 李瑞怔了一下,没搭理孙韶,径自找了个硬币,朝上一扔,然后盖住,“花还是字?” 孙韶看对方这较真的样子,随口便道:“花。” 李瑞揭开一看,“是字,我先。” 孙韶无可无不可地点头。 李瑞抬脚便要走,只是这才迈出去几步,就又收了回来,转头斜睨着孙韶:“你今晚会认真的,对吧?” 孙韶无奈地瞅着他,脑袋摇了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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