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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成家立业 下+番外篇——by阿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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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叶云病危的消息在道上一传十十传百,又有小道消息说宋氏将要和欧洲的名门望族罗兹家族联姻,一时风起云涌,各帮各派都暗自打起了自己的如意算盘。 个个都对别人的打算心知肚明,也不知道是谁家先提出的,说是搞一个群雄会,各帮各派都过来聚一聚,谈一谈未来的发展和叶家的去向。后来,天堂会的左远超借着自己和叶云的老交情,站出来给帮派的老大们发了请帖。 宋立业理所当然在受邀之列。 依马睿看,现在的宋氏,尤其是宋立业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之所以搞什么群雄会,就是去探别人底,看看自己的对手都是些什么人。而对最有力竞争叶云家业的宋立业,则是联合起来打压,再明争暗斗一番,最后吞并叶家。 这种鸿门宴,不去也罢。 许临霖目送宋立业的车出门,眼看都要看不见车屁股了,许临霖还不愿离去。符钊看不过去,便小声嘀咕:“又在担心了?这宋立业又不是软柿子,任别人搓圆揉扁,你操心个什么劲儿,尽穷担心。” “他去应付的可不是一群吃素的老虎,我担心一下不行啊!”许临霖没好气地甩下手里的窗帘。“我气愤的是,我想去却去不了。” “只要宋立业没有危险,其他事你不是不关心吗?” 许临霖磨牙,丢了句:“我好奇。” “我倒觉得,宋立业不会在乎叶家那点东西。反倒是其他人要拿鸡蛋碰石头,不会有好结果。”符钊自言自语地下了评论,回头见许临霖又是一副深思的模样。 “我就怕,他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渔翁?谁是渔翁?” 许临霖冷漠一笑没有回话。 席上的人还没有到齐,相熟的头头们三两个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宋立业双手握住左远超的手,上下晃了晃,客套道:“左总,好久不见。” “呵呵,小宋坐,别站着。现在天堂会和宋氏也算是好交情了,南门码头也有了我们天堂会的一份,以后宋氏和天堂会要多交流,多合作!” “左总说的是。说起来,上次的合作仰仗左总的帮忙,要不是左总,宋氏没有能力这么快扫清卡耶的势力。立业感激不尽,先干为敬。”说着,宋立业拿起手里的白酒,先喝个精光,也算是尽了礼数。 左远超面色红润地看他饮酒,不为所动。 他瞥瞥对面正交谈的人,偶尔将目光投过来。他示意宋立业看过去:“小宋现在是道上的红人了,个个都想着过来巴结你。” “他们是善意还是心怀鬼胎,左总比我还清楚。”宋立业意有所指地说。 这倒是左远超第一次听到宋立业说得如此直接,他哈哈一笑:“饮酒饮酒。” “小宋不要怪左某多嘴,叶老怕是不行了,到时候叶家群龙无首,肯定会引发一场争夺。叶老难道没有跟小宋提过?小宋自己又有什么打算?” 宋立业的神情多少有些落寞,他坦言:“叶老清醒的时候不多,并没有跟立业说起过他的安排。但我相信,叶老应该早有计划。” “噢?难道……”左远超露出一抹奸诈的笑,望向宋立业的眼睛里充满了算计。 这时,请的人都到齐了,有人大声喊了句:“都落座吧,我们早点开始。” 左远超是这次的主持,便结束和宋立业的交谈,开腔跟其他人寒暄。 不久就进入了正题。 “叶老的病情相信大家都略知一二,左某说句不吉利的话,哪天叶老突然不在了,道上可就又少了一位有资历的前辈。以后是年轻人的天下,但我们这些老一辈,还是能帮就帮。叶家失了龙头,下面又没有人能担重任,大家说说,我们都能帮着做点什么?” 左远超说得极其婉转,一个“帮”字将所有人的诡计扭转成好意。 “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真刀真枪的扛过来的,要我说,哪个的刀够硬,哪个就替了叶老,帮着叶家熬过来。”说话的是个粗人,脸上留了道很深的疤,纵横大半张脸。 一些受过好教育斯斯文文的人就开口了:“老徐这话就膈应人了,这不明摆着要抢吗!” 刀疤脸的大掌在桌面上一招呼,拍得所有酒杯都狠狠抖了几下,有些直接砸在了地上。“TNND,你丫的什么话,你敢说你不是这样想的?” 左远超没想到自己起了个好头,其他人却不买他的账。不过,如此剑拔弩张的情形也是他喜闻乐见的。他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各位别动肝火,大家各抒己见,不存在什么抢不抢的。我们就是帮叶家一把,没别的意思。” 宋立业漠然地听着,好像事不关己。 左远超碰碰他的手臂,示意他说句话。 “这样,小宋是叶老的义子,叶老和叶家的情况小宋最清楚了,让小宋给大家说说吧。” 话毕,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宋立业,那些贪婪的、算计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像一支支的利箭,恨不得将他吞噬一般。 宋立业摊摊手,表情十分无辜:“现在叶老的治疗情况还比较乐观,不过清醒的时间不太多,也没跟我说起过之后叶家的安排。” “骗鬼呢,叶老都这把年纪了,肯定有遗嘱什么的,是你自己藏着掖着不想让人知道吧。”其中一个人酸溜溜地说。 “既然这位大哥不信我,那我也没有办法。” 宋立业冷傲的态度似乎一下激起了众人的愤怒,他们的声音或高或低地指责宋立业,有些脾气火爆的,甚至把枪都亮了出来。 左远超见火候差不多了,再次开声道:“大家静一静,我认为小宋说的应该是实话。这样,我倒有个主意,不知大家愿不愿意听我一言。” 这点面子大家还是给的,纷纷安静下来,等他的发言。 “叶家的产业无非是些私货,数量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仓库的分布也很分散。”有些聪明的,听到他的话心里也猜到一二,暗自点头。“据我所知,除了宋氏的码头比较零散,在座各位的地盘都是已经圈定好了,我觉得,不如就按就近的原则,各自接收了叶家那些仓库,耗不了大家多少精力的。” 此话一出,对叶家的东西觊觎已久,也调查得非常清楚的人心里有了谱,大概知道自己能接收几个仓库和地盘。这个方法也还算公平,最要紧的是,这样一来,宋氏等于分毫不得。 有些人已经面露谄笑,附和左远超的说法。 宋立业心里一黯,左远超这个老狐狸。按他说的,相当于擅自为来的那些人瓜分了叶家的产业,而且说得多大公无私一样,天堂会不插手,宋氏也不沾边。但事实上,那些仓库到底归甲乙丙丁中的哪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时纷争一起,还不是天堂会得了利。 宋立业勾勾嘴角,不发表评论,也不反对,悠然自得地喝了口酒,然后起身告辞:“既然各位都认同,那立业也不好多说什么。立业还有事,先走了,大家慢用。” 在座的人对宋立业的离开嗤之以鼻,不过,他这样也算是向大家表了个态,不赞成、不反对也不参与。若他真的不干涉,那么事情会好办得多。 思及此,好多人都摩拳擦掌,蠢蠢欲动起来。 马睿跟上宋立业,低声问道:“少爷,你真的打算不管他们了?” “哼,怎么可能。”宋立业扭头看看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流氓头子,嗤笑道:“他们以为想就行吗,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得逞。只是多说无益,我现在站出来,只会被群起而攻之,反而着了左远超的道。” 马睿了然地点点头,心里不禁佩服宋立业的冷静。 “马睿,你马上安排人去增援叶家,注意,别让人察觉了。” “是的,少爷,我马上去办。” 宋立业的猜想果然没错。才过了两天,已经有帮派为了争夺仓库而头破血流的消息传回来,不过,由于准备得当,叶家的仓库倒是一个也没丢。 许临霖打量着宋立业因为专注于手下的报告而皱眉的脸,他的精神有点恍惚。宋立业这几天日以继夜的工作,都是为了叶家,归根结底是为了叶云。 而自己,则是在苦思冥想,如何能杀他于无形。 两者之间的矛盾令许临霖产生了犹豫。杀不杀、怎么杀,这两个问题一直徘徊在他脑海。 今天是他第二次跟宋立业来看叶云。 如果他要下手,今天就是难得的机会。如果错过今日,他不知道叶云还有没有明天。比起让老天爷收了他的命,他还是更愿意自己来当这个主宰者。 他将一把折叠的小刀藏在袖子里,他犹如潜伏在黑暗中嗜血的飞鼠,等待对方松懈的机会,然后狠狠咬住,吸干他浓稠的血液。 许临霖笑嘻嘻地陪在叶云的病床旁边,宋立业跟对方说话,他就自己乖乖玩苹果。 须臾,叶云难得好精神地开始逗他。 “临霖今年几岁了,想不想要去学堂上学?” 许临霖貌似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甩甩脑袋道:“不要,他们会欺负临霖。临霖在家很乖的,临霖只要靳叔和哥哥就好。” 叶云听后,突然扬起一个不知所谓的笑。“那临霖有什么愿望吗,爷爷替你实现。” 许临霖目光炯炯地望着他:我想要你死,你办得到吗。 “咯咯,哥哥跟临霖说,想要爷爷快点好起来。临霖也这样想。” 叶云放声大笑,直赞临霖是乖孩子。 “爷爷,你喜欢吃甜橙吗,那是临霖最喜欢吃的水果了。”许临霖突然开声问。 叶云好像说话说得有些倦,闭着眼开始假寐:“喜欢,当然喜欢了。 “临霖最近学会剥甜橙了,临霖剥给爷爷吃好不好?可是,这里没有甜橙。” 叶云又笑了,可在许临霖眼里,怎么看怎么怪异。 宋立业马上反应道:“我去楼下买,临霖能乖乖陪着爷爷的,对吧。” 奉送他一个大大的微笑,许临霖目送宋立业出了门。 动不动手? 许临霖仍在犹豫。 他只好找些话来纾解心里的烦闷:“爷爷,你觉得你做过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 叶云微微睁开眼,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许临霖。他转向天花板,目光好像透过那里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又似乎是在回忆过去的人和事。半晌,他才笑笑道:“应该是收了小立业当我的义子吧。” “那爷爷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许临霖握紧手里的刀柄,暗暗使劲。他的双眼盯着叶云的脸,却始终抬不起手。 “最后悔的事啊……”这次叶云思考的时间更长,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当中。 机会!就是现在! 许临霖不停地告诫自己,出手,再不出手就迟了。可即使是这样,他的手心都湿润了,还是无法走过心里那道名叫宋立业的坎儿。 “义父?”宋立业推开门,手里拎了一袋甜橙。 许临霖暗暗收起刀,赶紧从里面挑了个最大的,十分认真地跟大甜橙较起劲来。 宋立业揉揉他的脑袋,笑言:“等久了吧。爷爷和临霖在聊什么?” 叶云深深地看一眼旁边的许临霖,摇摇头:“没说什么。” 接着,叶云又开口道:“小立业,以后叶家要靠你了。” 宋立业皱皱眉,不太高兴地说:“您是不是听到什么闲言闲语了。义父,立业对您好没有其他的意思,是单纯的希望您能健康长寿。” “立业啊,”叶云缓缓说:“其他人怎么说没关系,你是我的义子,叶家终归是你的。” “义父,立业担不起。” 叶云忽然扭头去瞧瞧许临霖,见他还跟刚才一样,一点点地给橙子剥皮。 “相信自己的能力,你担当的起。好了,我的话就说到这,该怎么做你心里都明白。” 宋立业还想多说什么,只见叶云又闭起了眼睛,呼吸也平缓起来。 第三十四章 许临霖对自己没有杀叶云的事一直耿耿于怀,甚至有点自责。所以他后来也没有再去看叶云,而是躲在屋子里,面壁反省。 安雅平日里也是没什么事情可干。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宋立业不肯让她去见叶云,更不可能让她参与到宋氏的工作里来。于是乎,除了每天跟靳叔学学做菜,的确无聊的紧。 所以她最后还是打起了许临霖的主意。 她是看准了许临霖每天除了玩就是玩,要不就是对面家的郁少爷过来陪他聊聊天,确实也没什么事。所以她瞅许临霖一得了空,就拽着他陪她去逛百货。 那百货还是郁家旗下的,安雅一逛能费上一整天,可苦了许临霖。 这天像往常一样,安雅将许临霖放在店里给客人提供的沙发上,还贴心地给他塞了个杂志,让符钊陪他玩,自己则带着莱斯去挑衣服和试衣服。 突然,楼下响起一阵急促而紧凑的枪声,而且听声音,来人正往楼上赶来。 许临霖心下一惊,这倒霉催的,每次跟她出来都没好事。 他跳下沙发,和符钊躲在后面以沙发做掩体,时不时探出头来看外面的动静。 和在巴黎不同,现在百货里的顾客和营业员都尖叫着乱成一团,走的走,跑的跑。不过,还没有听到有谁被抓走了。 许临霖瞥见外面奔走而过的皮靴和来人所持的枪支,觉得这并不是普通的抢匪或者强盗。他回头看看刚才正在试衣服的安雅,现在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只希望她这个罗兹家族的大小姐,能稍微有点常识,躲在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听外面的枪声远了,许临霖左右看了看,蹲着身子从沙发后走出来。 他背靠着一个女装模特造型,有三四个男人往楼上去了,这一层还有几个人在一间店一间店地搜索,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许临霖直觉又往后看了看。 尖叫声还在持续,只见搜索的人从店里拽出一些女性顾客,然后把他们都拖到电梯口那里,动作之粗暴,语言之恶劣,令一直观察他们的许临霖都忍不住爆粗口。 艹,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楼梯口的男人似乎是头儿,捏过女顾客的脸仔细瞧了几眼,频频摇头。 这时许临霖真有了危机感。 联想到近来帮派们争夺叶家产业的消息,还有宋立业将要接手叶家的既定事实,不得不让他想到里面的安雅。这些人要真是要绑了安雅找宋立业的麻烦,可怎么是好。 安雅不是他,这个娇贵的千金大小姐,手无缚鸡之力的怎么和这些流氓斗。他们的目标要是自己还好,总有办法保住小命等宋立业来救。这个女人,估计没能跟他们耗上一天,就得被折磨惨了。而且还是个女人,女人啊,不能怪许临霖想偏。 怎么办,不能让安雅被抓,她好歹是罗兹家的大小姐,她出了事,宋立业也得跟着遭殃。许临霖暗自权衡一番,就算要冒着暴露的危险,也得保她安全。 他回头对上符钊的眼睛:“你去找安雅,他们的目标是她。” 符钊奇怪地望了望他,不情愿地说:“我不去,我走了你怎么办?” “靠,把我想的这么弱!把你的枪和刀给我,我知道你身上有。”说着,也不管符钊同不同意,许临霖从他胸上的暗袋里摸出折叠刀,和别在腰上的枪。 符钊一把抓紧他,不让他走:“在别人眼里你是个傻子,我得保护你。” “我去引开些人,你和莱斯带安雅走,等安全了,你再过来找我。”许临霖反握他的手,就像每次冲锋的时候,刘山总是这样安慰他那样。“安雅跟我不一样,她要是被捉了,害了她也害了宋立业。我无所谓,那些个流氓不是我的对手。” 又是为了宋立业,符钊牙痒痒地看着许临霖,最后发脾气似的将他的手甩掉,去找安雅。 见他一走,许临霖马上拉开保险,保持战斗的状态潜出店铺。 他躲在通往厕所的走廊上,枪口瞄准他的45°方向,果敢地开枪。距离有点远,枪支的射程有限,所以只打伤了对方的右肩。 许临霖马上逃离原地,这次他躲进一间珠宝店,他刚才看见有人进了这间店搜寻。 果不其然,许临霖才迈了两步,就见到正拖着人质的男人。他猛地睁大眼睛,朝他的头部开了一枪,被躲开了,子弹打在后面的招牌上。 “啊呀……”女人的尖叫声格外锐利和刺耳,许临霖躲在一个柜台后面,听前面的动静。他旁边还有一名男性营业员,他用枪捅了捅他,小声说:“喂,把那边的镜子往左边拨一拨。” 营业员见到枪,身体抖得更厉害,哪儿还听得清楚许临霖说了什么。 “嚓,听到我的话没,把镜子往左边拨!”许临霖用脚又踢了踢。男子这才后怕地反应过来,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将镜子拨弄开。 许临霖马上看见了躲在柱子后的,挟持住一个妇女的大流氓。 他想了想,见到柜台里有台计算器,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动静颇大地突然站起身来往柱子处开了枪,随即扔出计算器。男人刚想回击,突如其来的异物让他来不及看清,便着急地开枪回避,却被许临霖逮了个正着,先是一枪打穿了他的右臂,然后再给他的脑袋补上一枪。 被子弹堪堪擦过头发丝的妇女惊得大叫,随即吓晕了过去,跟那男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许临霖喘了口气,对身边的男营业员道:“报警没?我出去后马上把门锁了,用柜台将门堵紧了。你们这么多人,还斗不过这几个土匪?!” 说完,许临霖大步一迈,窜出了珠宝店。 砰砰砰! 他的东南面突如其来几声枪响。他反应极快地俯下身,在地上一个翻滚,靠在楼层的玻璃护栏上。他几乎贴着植物往外望去,是符钊和莱斯带着安雅从安全门那边突破出去。 不知道符钊有没有将他们糊弄住。许临霖晃晃头,不让自己多想,立即又窜入了离他最近的一间店铺。他现在几乎是一间一间的又跑又躲,见一个灭一个。 快要到达楼下停车场,符钊停下脚步,对莱斯一再重复:“他们的目标是安雅小姐,到这里应该不会有危险了。莱斯管家,您先送安雅小姐上车回去,我现在回去找堂少爷。” 知道上面极其危险,莱斯也不推脱,严肃地说了句:“堂少爷就拜托你了。”说完,莱斯扶着受惊的安雅继续往下走。 符钊目送他们走了几步,也不耽搁,跨着大步子冲上楼,回到许临霖所在的楼层。 只是他不知道,许临霖担心他们,将这层的人解决干净后,已经就近搭乘电梯去追他们了。他刚离开,符钊就往上跑,他俩就这样错过了。 事实上,他们都低估了这些流氓的智商,因为上去搜索的人是少数,大队的人马都堵在了百货大楼的各个出入口。 莱斯和另外一个保镖刚出楼梯门就跟他们交上了火。那名保镖冲在前面掩护他们前行,安雅躲在最后,情绪还算稳定。 可惜,双拳难敌百手,还没冲到他们的车辆边,那名保镖就殉了职。 莱斯淬不及防,后方被袭击,安雅生生地被人在他的包围中扯了出去。莱斯马上转身反击,枪法还算精准的他连续击杀了四五个人,才将安雅又夺了回来。 安雅缩在一辆宝马后面,莱斯不时地上前应付冲上来的人。 砰! 安雅惊讶地看着忽然飞溅到自己身上的血液,新鲜得还冒着热气。她后知后觉地仰头看去,只见莱斯的肩上中了枪,正撑在宝马车上维持射击的姿势。 为了安雅的安全,莱斯偏头往右边一滚,移动到另一辆车的旁边,他快要没有子弹了,只能尽量拖延时间,等上面的符钊过来。他的战斗力比自己要强,一定能带安雅出去。 对方的火力突然猛烈了起来,子弹击穿莱斯所躲避的车身,深陷的弹孔将车子破坏得体无完肤。莱斯喘下一口气,再次勇敢地站了起来。 勾动扳机,子弹精确无误地打入一个人的胸口。再瞄准,再打,莱斯已经再没有了子弹。 砰砰!对方赶上来的人又连开两枪,莱斯没有躲过,悉数打在了他的胸膛上。他跌坐在地上,用眼神示意那头的安雅要躲藏好。 正当他们都有些灰心的时候,对方的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枪击声。 许临霖顺手捡了几把枪,双手持枪,一边奔跑一边持续扫射。 该死,人都堵在门口,符钊和莱斯到底有没有突围出去?宋立业的人呢,动作太慢了! 对方没有防备,被许临霖打了个突击,后方整整一排的六七个都被解决掉了,等他们回过神来,许临霖又已经跳窜到角落里的车阵之中。 刚才许临霖看得清清楚楚,前面为了一圈的人,估计是安雅他们被包围了。他试图从后面绕道到他们的身边。 许临霖索性往其中一辆车的车门开了枪,飞速地跳进车里拉开保险,接上里面的火线。不断又人冲过来朝车内开枪,不堪重击的挡风玻璃碎裂开来,砸在许临霖的脑壳上。 顾不上头皮上的伤口,许临霖踩下油门,在人堆里横冲直撞。他一边拧转方向盘,一边大喊道:“安雅,上车。” 外面居然半点动静都没有,许临霖往外一瞧,见到安雅的浅色裙摆,却一动也不动,就怕她出了事。此时的许临霖彻底急了,他几乎用吼的大喊:“安雅,上车,上车啊!!” 那边才传来哭声:“不行不行,莱斯受伤了。” “Shit!”许临霖狠骂一句,急红了眼,心里告诉他不能不顾莱斯,但理智更催促他要快走,再不走,安雅也得折在这里。“别管莱斯了,上车,安雅你给我上车。” 也不知道是不是危急关头让安雅也开了窍,她呜咽着,踉跄地爬上许临霖打开的车门,动作也都还算迅速。 那边许临霖连开数枪,击退要上前的人。他大喝道:“关车门,坐好了!” 说时迟那时快,整辆车子像疯了一样,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急转掉头,将好几个人瞬间撞翻后飞速蹿出,直上斜坡往外面冲去。 那些人也明白他的意图,跟着坐上车去追赶。 另一头,符钊也从楼上下来,赶到了停车场,远远望见飞跑出去的车子,悔得肠子都变成了青黑色。他动作利索地将留在停车场里的人消灭掉,在一辆车子旁边找到受伤的莱斯。 与此同时,马睿带着人也赶到了这里。 但,一切都已经迟了。 第三十五章 “啊呀呀,许临霖、许……你疯了,疯了!”安雅双手扯住上面的拉把,用力的紧闭着眼睛,由于速度过快而刮起的凌冽大风刺得安雅的脸颊生痛。她声嘶力竭地尖叫着,心脏跳得飞快。她唯一的念头只有,许临霖疯了。 许临霖才懒得理她,他死死踩住油门,目视前方一眨不眨,方向盘不停地在手里面打转,轮胎在马路上剧烈摩擦留下的痕迹形成一个狂妄的S型。 他的大胆和不要命很快将后面追赶的车辆甩开,但他依然不能放松,除非进入宋氏的保护范围内。所以现在,许临霖拐入另一条路,驱车往宋氏总部赶。 哪知道就是因为这个决定,使他们不得不面临另一场恶战。 许临霖惊愕地看着面前突然冒出的黑色桑塔纳,不过两三分钟的功夫,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马路早就被清空,见不到其他车辆,周围的绿化带也是一片残缺,看来刚才已经交战过一番。 看着这条通往宋氏总部的唯一道路,许临霖终于明白,为什么宋氏的人动作这么慢。刚才自己恐怕是跟他们错过了。 对方可没有时间给许临霖后悔,他们井然有序地从车上下来,手持冲锋枪朝许临霖的车子好一阵乱扫。许临霖大喝一声:“趴下!” 安雅还在惊慌之中,就被伸过来的手一下按住脑袋,她本能的挣扎,却被人更大声地呵斥:“给我趴着,别乱动!” 许临霖并没有因为顾忌对方的扫射而停下,他抓紧方向盘,不时躲开飞进车里面的子弹,朝他的正前方撞去。前面的人大概也没有料到里面坐的不是少爷小姐,而是不怕死的亡命之徒。他们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眼看车子都撞上他们围成的人墙都没有停下。 “轰”地一声巨响,许临霖的车在撞人后急拐向右甩出,撞上护栏后面的大树上。车子完全没有控制,遇到障碍物后还翻出了几米才停下。整个车头被砸得严重凹陷,前轮也卡在树根上,车子微微倾斜地挂在护栏,看起来十分惨烈。 许临霖没有时间检查伤势,他大力拽起副驾驶的女人,踢开车门,将她推下车。 安雅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脚一沾地,直觉得头晕目眩。 此时,她身后又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枪声。 她扶住车门,不敢抬头,隐约见到对面掠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拿着双枪,一脸狰狞地朝要冲上来的人射击。他的动作娴熟,像一个冲锋陷阵的骑士,气势凛然,大杀四方,更像是如山般高大的王者,睥睨众生,毫无畏惧。 她眼前的许临霖宛如经历了一场脱胎换骨的蜕变,变成她可以信任的男人。 “艹,傻了还是咋地,还不赶紧逃命!我掩护你。” 许临霖已经将后面的道路完全清除干净,只要安雅的脚程够快,完全可以去宋氏搬救兵。此刻的他几乎杀红了眼,连躲藏的时间都省了,径直走入敌方的阵营。 安雅依然傻在原地,她颤抖着说:“那、那你怎么办?” “靠,没看到老子正忙吗,没时间跟你谈心!你要真在乎我的死活,跑快点喊人来救场。” 安雅急喘了两口气,迟钝地开始撒腿奔跑。 “啊……”后面的安雅突然发出令人心慌的尖叫声。 许临霖心一惊,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半拍。他扭过头来,见到后面蹿出几人,将安雅按在地上,揪着她的长发正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 “砰!”许临霖正想跑上前去,小腿肚子挨了一枪,并且是他还未好利索的左腿。突如其来的枪伤令他的左腿雪上加霜,他一下跪倒在地,看着安雅被人绑住。 很快就有人将他包围住了。坐倒在地上的许临霖仰面看着这些人,将他们的面容记了个大概。 人堆里让出一条一臂宽的道,两个头头走到许临霖的面前。 一个衣冠楚楚叼着个烟斗,一个面目丑陋刀疤横亘。只听那刀疤脸赞赏地说道:“不愧为‘小周瑜’,还是老周你想得周到。” “老徐也是劳苦功高。只是我怎么都没想到这宋立业养的小白脸还挺能打,折损了老徐你不少人吧。” “可不是,”刀疤脸的肥手抓起许临霖的衣领子,直接将他提溜起来。许临霖体重轻,脚尖一下离了地,左腿上的伤口正涌着血,滑过脚踝一滴滴地落在地上。“这兔崽子!” 不远处的安雅忍不住呜呜地哭泣起来。 刀疤脸朝许临霖又啐了口,然后像丢弃破布娃娃一样将人甩到地上,后头的老周吩咐了句:“一起绑走。” 许临霖仰躺在车子里,他紧闭双眼,呼吸均匀而平缓,好像睡着了一样。 他身边的安雅还在一抽一搭的哭泣,见他睡着了,也不好开口说点什么,只是一味地掩住口鼻啜泣,两眼通红得厉害,看起来楚楚可怜。 许临霖觉得烦躁不已,却没有开口斥骂。 刚才那两个应该就是主谋了。看他俩的怂样,也就只能使点这样的下三滥手段,否则正面跟宋立业斗,恐怕连渣滓都不剩。 不过,他们今日如此作为,倒是出乎了许临霖的预料。他还以为,为了争夺叶家的产业,会让这些帮派各自拼个你死我活,没想到在一切都几乎要尘埃落定之时,他们还会联合起来对付宋立业。 现在他们双双被抓,不知道宋立业要被威胁什么。 他微微睁眼看向身边的安雅,顿时觉得自己腿上的伤太冤了。 这时候,远在叶家仓库的宋立业接到许临霖和安雅被擒的消息,气得一拳捶上铁锈斑斑的铁门,铁锈黏在斑驳的伤口上,张牙舞爪地显示着主人的愤怒。 是他太不小心,竟然会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许临霖和安雅被两个壮汉关进了一间小黑屋。时至傍晚,屋里亮了一盏老旧的吊灯,里面的灯泡表面布满灰尘,光线十分微弱。 许临霖的血流的有点多,他现在脸色苍白,嘴唇也是发白的,好像全身血色都被褪掉了一样,看起来十分可怖。 安雅坐在他两米开外的地方,看着他的帆布鞋上干涸的血迹,眼眶又红了红。许临霖明明是可以逃走的,却从没打算放弃她,而是一路保护她离开。现在,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失血过多而死。 安雅冲上铁闸门前,对着外面的两个壮汉嘶喊道:“来人,他快不行了,快让人来救他!”可无论她怎么喊,始终得不到回应,直至声音嘶哑,满屋子都是她自己的回音。 许临霖吃痛地挽起裤腿,子弹陷进肉里,有一个黑洞洞的口子,此刻还在流着血。 “喂,省点力气吧。”见安雅可怜巴巴地回头看去,许临霖也没再给她摆臭脸,他朝她伸出手来:“我记得你老带着条手绢对吧,给我。” 安雅往连衣裙上的口袋摸了摸,抽出一条碎花手绢,许临霖却收回了手。 “帮帮忙,行不?” 安雅将手绢折叠成长条状,双脚跪趴着看许临霖腿肚子上的伤。 “喂,你别这么看着,我心里犯怵。”说着,许临霖从腰上解下别着的折叠小刀,轻轻一按,刀锋从凹槽里弹了出来,映着昏暗的灯光,折射出阴森的戾色。 安雅心下一慌,伸手猛地抓住许临霖:“你要干什么?” “把子弹弄出来,我可不想折在这儿。”许临霖扯扯嘴角,无所谓地说。 “不可以,这刀没有消毒,而且没有麻醉,你会痛死的。”安雅一脸的不可思议。 许临霖狠瞪了她一眼,道:“女人就是啰嗦,不就是两三刀的事儿,忍忍就过去了。不帮忙就让开,少在这儿指手画脚。” “你!”安雅真想甩他两个白眼,然后将手绢一把扔他脸上。不过,她还是识趣地深呼吸了几口气,双手抓紧手绢安分地呆在一边。 许临霖挪动到屋里最亮堂的地方,拿着小刀在光线下比划了几下,然后迅雷不及地一下扎进自己的肉里。锋利的刀剑瞬间将皮肉划开,血洞又咧开一道口子。 血流的更凶了,单是看着,安雅都替他疼得不得了。 许临霖咬紧牙关,脸颊处因为牙龈被用力咬紧而陷进去,他脸上的热汗和冷汗汇到一起,冲刷着他皮肤上的痛感神经。 他的刀锋一转,直直戳进伤口深处,将子弹挖出来。对于子弹来说,这小刀还是过于大了,许临霖一刀不成,用刀尖在肉里又撬了几下。 哐当一声,金属的子弹壳砸在地面上,安雅眼疾手快地捂住喷涌的伤口,用力裹紧然后扎了死结。她满头大汗,好像自己亲历了生死一般。 许临霖松开口,面无表情地瞧她一眼:“多谢了。” 他原本就没什么力气,现在强忍着疼痛挖掉子弹,更是耗尽了他所有的精神。他汗流浃背,虚脱地靠着墙壁。手里的刀尖上还沾着他自己的血,慢慢被布满沙尘的水泥地吞噬。 安雅小心地将他的左腿放平,就坐在他旁边守着他。 许临霖喘过一口气,望着吊灯发呆。 安雅耐不住寂寞,扭头望向许临霖。近距离观察他,才发现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有着不符年龄的成熟。 他的皮肤极好,布满一层细细的绒毛,完全看不见毛孔,近看比女孩子还要漂亮。虽然脸色不佳,但无损他身上矛盾而迷人的气质。不过比起冷酷而稳重的宋立业,还是后者比较对她的口味,许临霖这款做弟弟还不错。 “许临霖,你为什么要装傻?” 许临霖斜斜地睨她一眼,不想回答。 她又问:“你的身手这么好,怎么练的,宋哥哥教你的?” “喂,说话呀。”安雅像只聒噪的鸟儿,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许临霖扭头送她一个卫生眼,送她四个字:“无可奉告。” 天一亮,有人过来将他们绑了出去。许临霖收紧袖子里的刀,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的环境,还有人员的布置。 这里好像是他们的一个堂口。转出专门关人的地方,马上就见一片敞亮。装潢和布置都很不错,而且很规范,怎么看怎么像家旅馆。 他们被带到一个类似贵宾房的地方,昨日见过的那个刀疤脸老徐正靠在沙发上抽烟。 他悠然自得地说道:“不错,一个是弟弟,一个是未婚妻。用跟宋氏完全不相干的叶家的产业,来换宋立业最重要的两个人,值了。” 原来,这个老徐和老周对叶家的仓库久攻不下,又急于要合并了叶家,所以联合在一起去讹宋立业。宋立业毕竟是叶云的义子,管叶云是不是要把叶家给他,只要宋立业想,他总是有办法拿过来的。到时再让宋立业交给他们,根本不需要他们在叶家上面费心思。 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却不知碰了宋立业的逆鳞。 许临霖硬气道:“你想怎么样?” “小伙子,别慌,待会儿就有人来救你们了。”老徐说着,身边的电话铃响起。 “喂,老周。宋立业到仓库了?把协议和合同交出来没有?噢,还有宋氏的码头?哈哈哈,太好了,一举两得。你跟他好好谈,东西到手了,你让他派人到我这儿提人。” 挂了电话,刀疤脸对他们奸笑道:“听到了?你们很快就可以离开。” 许临霖看向他眼神越发狠戾。叶云的东西理应是宋立业的,宋氏的码头也肯定不能丢。他不太肯定宋立业会不会老老实实地一物换一物,但是他不想冒险。 为了一个换了里子的许临霖和一个笨女人,不值得。 他的重生是许临霖给他的,是老天爷给他的。宋立业是许临霖唯一亲爱的人,他就算是将这条命再豁出去,也不能让宋立业白白吃亏。 这样一想,许临霖立即微微侧过身体,在他们都看不见的角度解开了绳索。 收在袖子里的尖刀突然滑入手掌心,许临霖骤然跳起,朝沙发一跃而上。他单手掐住了刀疤脸的粗脖子,右手的尖刀立刻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第三十六章 “别过来!”许临霖龇着牙吼道:“谁靠近我杀了他。安雅,过来。” 安雅靠到他的身边来,许临霖架着刀疤脸慢慢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刀疤脸也是战战兢兢,不过他也是身经百战的人,他一边让手下别靠近,一边朝他们使眼色,示意他们在外面埋伏好。 许临霖都看在眼里,只是手上的刀又用力了几分。 “安雅,把他的枪拿走。” 说着,他们已经出了房门,正向电梯移动。 安雅也学聪明了,见许临霖勒着人进了电梯,马上关门摁楼层。 “安雅,挨近我,注意防备我身后。一会儿出去之后,你就跑,我殿后。” “呵呵,”被掐住的刀疤脸讽刺地一笑,“想跑,哪这么容易!” 许临霖用手肘在他的腰腹处抡了一下,怒道:“你少废话,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小命吧。” 刀疤脸吃痛,只能冷笑着没有说话。 出了电梯口,安雅率先往外跑,许临霖拖着身上的大块头紧随其后。谁知他们刚从旅馆冒出个头来,一股子弹穿越气流而来的风迎面撞来。许临霖灵敏地从凝滞的空气中捕捉到不寻常,他忽然大喝道:“安雅,回去!” 话音刚落,子弹已经擦过他的发丝打在他后面的墙壁上,刀疤脸趁他松懈,双手猛然抓住他的左手腕,后腿一蹬,刚好踹在许临霖左腿的痛处。 趁此机会,刀疤脸一下跳出了他的钳制,往门内蹿出,接着是周围不断响起的狙击枪声。 已经到门口了,许临霖不想轻易放弃这个机会。他用力抓起安雅的手腕,将她拽出门口。旅馆门口没有什么遮掩物,许临霖只得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安雅。他现在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仅比安雅高出小半个头,自己也是自身难保。 辨出狙击手的大致方向,许临霖发着虚汗的左手抓紧安雅,右手高举,朝那建筑物的一处窗口开枪。他马上调转枪头,偏下30°角,再次精准地射击。 安雅不敢乱动。越过他的肩头见到里面人已经追赶出来。 “小心,他们打上来了。” 许临霖最后解决了西南面的狙击手,大力推开安雅:“走,快走!” 说着,许临霖近距离击毙了一人,他捡起他手中的轻型机枪,对着里面接连不断涌出的人连续射击。交火持续一分钟左右,里面的人大概顾忌许临霖,暂时不敢往前。 这是机会,安雅也不再磨蹭,果断往外面跑走。她如果再犹豫不决,只会成为许临霖的累赘,像昨天那样,连累了他。 瞥见安雅越跑越远,许临霖落下心头大石,开始全力以赴对付眼前的敌人。 凭借直觉,许临霖不时地探头出枪,竟也打中了好几个目标。他在门口酝酿一阵,深吸一口气,突然冲进门内。 “突突突突……”连击的快感令此刻的许临霖彻底兴奋起来。以往只要他进入了状态,就会势不可挡,如入无人之境。他交替使用手枪和机枪,一通乱扫之后,他拉住一个高大的壮汉做盾。小巧的手枪在他手里像灵活的小型炮弹,几乎百发百中,只要躲在掩体后的人胆敢冒头,就要有被他爆头的心理准备。 但很快,刀疤脸又命人从门口外面包抄了过来。 许临霖早有预料,和他们相遇在门口胶着着。 安雅冲出几百米之后就在公路旁遇到了赶过来的马睿和符钊。“快,快去救许临霖。” 指挥着宋氏的人马往旅馆的方向赶,马睿一边跑一边问道:“堂少爷怎么样了?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的?” 一提起这个,安雅立即想起昨天许临霖为她受的伤。呜咽着长话短说:“他中枪了,还在旅馆里面,先掩护我逃出来的。” 马睿震惊地看着安雅,脚下的步子更加急促而慌张。 他到达门口时候,现场的地面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人。许临霖被围在中间,手持机枪,面部极其狠戾和狰狞。 不同于马睿的愣神,符钊已经冲上前去,从外围撕开一个口子,贴上许临霖的后方。 许临霖仅仅是后撤一步,貌似不经意向符钊瞥去一眼。现在他大意不得,精神不敢有丝毫的放松,眼神紧追着面前的人不放,仿佛下一秒就有可能冲上去将他们生吞活剥。 他不说话,可他的靠近给了符钊很大的鼓励。符钊唠叨一句:“你怎么样,我听说你受伤了?” 许临霖没有回答他,事实上,符钊不提,他都差不多快忘了身上有伤。他丢开没了子弹的机枪,将趁机近身的人狠狠踹掉。 不得不说,符钊他们来得非常及时,若是再慢上一分钟,他可能就真的因为弹尽被擒。 毫不犹豫地卡住面前人的脖颈,手指掐住他的动脉,施了巧劲单手瞬间拧断。右面又不断有人欺身上前,许临霖来不及转身回击,顺势抬起后腿,往右飞踢开来。一记相当漂亮的直劈,将人踹翻在地。 马睿的到来帮了极大的忙,至少外围的扫射给了老徐反戈一击,现在可见势不妙,早就不知道带着人往哪儿躲了。 然而,剩下来的各人都杀红了眼,完全没了章法。见许临霖没了武器,好像都化身成了没有思想的禽兽,上前与他近身肉搏。 几人在中心缠斗,马睿和符钊都不敢贸贸然开枪。 许临霖的左腿隐隐作痛,不过他现在顾不上了。 他的左手肘卡住一人的脖颈,右手发力,一连四五记重拳捶向对方胸口薄弱的肋骨位置。眼角瞥见扑上来的人,许临霖并没有急着把手上的人抡倒,反而镇静地冷冷一笑,将人揍得混混沌沌,依他的身体为支撑,飞身跃起,脚背绷紧,猛然将来人踢离身边。然后非常有技巧的用脚踝勾住他的颈窝,将人抡到自己的膝盖窝里,瞬间收住夹紧,往外一掰。 只听咔吱一声,那人颈部地筋腱霎时断裂,整个人从许临霖的腿上滑落,死状恐怖。 不远处的马睿和符钊神色各异。 这是刘山在近身搏击当中经常使用的杀招之一,必须依赖他轻巧灵活的身形,而且要趁对方不备,快而狠地出手发力,在几毫秒之内将对手击溃。但凭这一点,他们佣兵团里就没有哪个高大威猛的汉子能做到。这也是符钊非常佩服他的地方,他总是能将自己的劣势转变为优势,而且无可取代。 符钊用左手扶住自己握枪的右手,皱着眉看向许临霖的眼神充满了不解。 倒是马睿的反应快,他大喝一声“堂少爷”,然后将手里的机枪朝他的方向抛出,在半空中划出一条标准的抛物线,准确无误的落入许临霖的手中。 许临霖不傻,不会老实地跟他们继续玩这种浪费气力的搏斗竞赛。双手一接过枪,马上对着人好一顿招呼,好像是为了发泄刚才子弹紧缺的不满,许临霖直把人打成筛子,死得透透的才罢休。 他有些狼狈地放下枪,现场一片狼藉。没了硝烟的喧嚣,此时安静地有点瘆人,只有许临霖粗喘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他回头望向马睿和符钊,以及站在他们后面的安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作为许临霖的少爷生活,似乎是要到头了。然而没让他来得及细想,全身的脱力令他突然倒入了黑暗。 马睿手疾眼快,在许临霖接触地面的瞬间接住了他。他朝外面大声吼叫:“快把车子开过来,通知白医生,快!” 第三十七章 宋立业处理好所有事情赶到医院的时候,许临霖刚好从手术室出来。他除了之前左腿上中了一枪,后来在腰侧的位置也挨了一枪。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不少,加上未痊愈的膝盖骨,着实让白悦在手术室好一番折腾。 随着病人被推出去,白悦和宋立业迎面相视,各自从对方眼中读到了不同的情绪。 宋立业追着许临霖进了VIP 病房,对他观察了好一阵才有些垂头丧气地离开病房。他望向早就在门口等着他的白悦,露出个惨然的笑容。 白悦也笑,不过和往常并无不同的调侃语气中少了几分玩笑:“看来,你这辈子还真是栽在许临霖的身上了。” 宋立业耸耸肩,他看着双手插袋,一脸轻松的兄弟,并不以为然。 “说说吧,他的伤如何?” 白悦错眼望向房门里面的人,面上露出一点赏识的表情:“说实话,我是打心里佩服现在的许临霖。他过来的时候,我就听安雅说了,他左腿上有个枪伤,昨晚他自己用刀把子弹挖出来,现在可能有点感染。开始我还以为她是说笑呢,毕竟在被囚禁的坏境,没有麻药,这是非常危险的。但是,当我剪开他的衣服,就不得不信了。” 他一边说,一边注意宋立业表情,但对方除了一脸的凝重和担忧,丝毫没哟讶异的神色,好像早有预料。“那个伤口比我想象的要深很多,子弹打在腿肚子,完全陷在肉里,包裹的地方血和肉糊在一起,我都可以想象他在挖子弹的时候有多痛。算了,不说这个。他腰上还有一枪,打偏了,不严重。其他的软组织挫伤之类的我也处理过了,好好休息养着就好。” 白悦说完,一直等对方的反应,只见宋立业沉吟了一阵,说道:“我再去看看他。” “诶,”白悦忽然拉住他,笑说:“急不来,让他好好休息。” 宋立业的脚步顿了顿,终是没有移动,但纠结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绷得紧紧的好像非常的懊恼和自责。 白悦和他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道:“他已经不是我们熟识的小孩子了,该放手的时候就不要犹豫,不然束缚了他,也困住了你自己。” 宋立业奇怪地看他一眼,没作声。 白悦摇摇头:“扪心自问,你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宋立业转身面向病房,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不用你提醒,我自己清楚。” “恕我直言,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已经留不住他了。” 宋立业扭头狠瞪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呵呵,”白悦故作高深地一笑,“医生的直觉。” 这时,马睿带着符钊走过来,后者心神不宁地低着头跟在后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前面的马睿脚步一听,符钊壮实的胸膛差点磕着马睿的后脑勺。 白悦挑眉看了符钊一眼,摆摆手说自己还有别的工作,便自觉退开了。 马睿扯住符钊向宋立业报告:“符钊有事瞒着我们。”说罢,马睿给后面的使了个眼色,让他从实招来。 符钊的嘴唇动了动,望向病房的眼神带着犹疑,最后还是抵不过马睿威胁的眼神,开口说道:“这还得从之前在法国香榭丽舍大街发生的事情开始说起。” 符钊时不时看一眼许临霖所在的方向,将他们之间的事娓娓道来。 宋立业靠在墙上听完符钊的话,冥神思考了一阵,才道:“临霖凭什么要选你来帮助他?”说话间,宋立业目光如炬地打量符钊。这个问题在符钊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就认真想过了,许临霖为什么挑他?是因为他的身手,他的老实还是纯粹巧合? 符钊心里也起了疑问,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不久前许临霖与人搏击的场面,除了相貌,无论是身形还是招式,都给他一种怪异的熟悉感。 他在闪神间,还错以为那就是自己的好拍档刘山。 符钊皱眉,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一动不动,正打量他的宋立业有些不悦,语气也恶劣起来:“你心里在想什么,说出来!” 符钊暗暗咬牙,顶着宋立业的压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宋立业危险地眯起双眼,却没有发火。他胡乱将符钊打发走,对马睿吩咐道:“你盯着符钊,看他有什么异常。还有,之前让你和靳叔调查他的关系网,尽快将结果拿给我。” 马睿自知耽误了事情,垂着眼应下来。 将事情都交代好,宋立业在门口犹豫了几下,还是没忍住心里的渴望,走到许临霖的病床边上坐下,握住他打点滴的手,轻轻地蹭刮在脸上,感受他微凉的体温。 此时的宋立业,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许临霖感到眼前一片黑,口干舌燥,浑身的骨头像被碾过一样,难受得厉害。他微微张开眼,房间里的光线十分柔和,暖暖的,温度也很合适,目光所及的地方有加湿器不断地喷着水雾,摆设简单而雅致。 他试着动一动手指,却把身旁的男人惊醒了。 宋立业强打起精神,倾身上前查看,手掌伸到他的眼前,相碰又不敢碰,须臾才开口:“临霖。哪里难受?我去喊医生。” 许临霖张张些微干裂的唇,手指碰上他的指尖,将他拉住:“哥哥。” 一开口就知道现时自己身体的糟糕,但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还好,宋立业还在他身边,他对自己的态度与之前也没有云泥之别。 许临霖像以前一样,习惯了跟宋立业撒起娇来:“哥哥陪临霖好不好?” 宋立业淡淡一笑,很轻,如春风般和煦。他倒了半杯水,将病床调整到一个合适的角度,然后一手托着杯,一手接在下巴下面,动作缓慢地将水喂入他的口中。 口腔被温水润过,感觉舒服了不少,连同身体的细胞都苏醒了过来。许临霖觉得自己的力气恢复了点,抓着宋立业的手指便更用力了点。 “哥哥。”他又喊了一句,好像意识到即将要被主人丢弃的小猫一样,眼神里透着无辜和可怜。宋立业心里头一阵失笑,他坐在床沿上,俯身将许临霖抱住。顾及他的伤口,没敢太用力,只是轻轻地抚弄他的背脊,间或吻吻他的发。 半晌,宋立业又问:“哪里的伤口痛?哥哥给你叫医生。” 许临霖将脸埋在男人的胸膛上,就着他的怀抱蹭了蹭,才轻轻摇摇头。 他直起身来,扯动了腰侧的患处,刺刺麻麻的痛,如同无数跟小针扎着中弹的地方。这点痛对许临霖来说还真是微不足道,看来是被涂上了疗效很好的药剂。 宋立业在他背后垫了个软枕,让他靠的舒服些。又查看了手上挂点滴的针头,并没有因为刚才的动作而扯开。接着,他又再倒了杯水放在旁边,以便随时取饮。 许临霖用力地拉拉他,表情还算轻松地说:“别忙了,我没事。” 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用他本来的面目来对待宋立业。他的面色苍白病态,眉宇间透出一种难以言语的英气,往日总是涣散的桃花眼好像突然找到了焦点,此时眼神流光,如繁星熠熠夺目。他小巧的唇紧紧抿着,翘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望着宋立业神色自若。 明明是同一张脸,却分明是两个人。 “哥哥,坐着陪我说说话吧。” 宋立业盯着他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临霖,你需要多休息。” 许临霖轻笑了一下。他松开拉着宋立业的手,去摸自己腰上的伤口:“别担心,白医生的医术很高,伤口都处理得很好。这点小伤,我还不放在眼里。” “临霖……”宋立业深深地望向他的眼,欲言又止。 许临霖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宋立业不主动询问,他并不想多说。毕竟,如此荒唐的重生并不是常人能接受得了的,何况他还取代了宋立业最爱的临霖。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而宋立业不应该参杂其中。 似乎,宋立业也跟他抱有一样的想法。与其说开了再也维持不住彼此的亲近关系,还不如默契地缄口不言。无论许临霖变成什么样,他始终是许临霖。 宋立业早就是这样打算了,所以他对许临霖温柔地笑笑,捉住他的手放进手心里温着,指腹一下一下地磨砂着对方光滑的指甲片子。 “饿不饿,哥哥给你去热点清粥。” “如果能再加点腌黄瓜就更好了。”许临霖淡笑地补充,不意外地看到宋立业好笑的眼神。他用弯起手指,在自己的鼻梁上轻轻刮蹭了两下:“小吃货。” 说着,宋立业起身要走,许临霖再次拉紧他。“能不能让靳叔帮忙,你留下陪陪我?” 宋立业看向他的脸,不由得俯身吻吻他的额发,轻声道:“我去吩咐一下。” 许临霖的手上打着点滴,不方便,本来是宋立业喂他吃的,不过被他拒绝了。 也许是十多年的习惯使然,许临霖风卷残云地将眼前的食物扫完,尽管食相很好,却与之前表现截然不同。宋立业默默看着,并没有说什么。 吃了东西,许临霖感觉更精神了些,于是问起安雅和刀疤脸他们的事。 “安雅刚离开,她受了惊,也不方便在医院呆着,我让人保护她回去了。徐彪和周强也蹦跶不了多久,敢打宋氏的主意,就要有必死的决心。” 宋立业看着虚弱的许临霖,心中戚戚然:“倒是你,不要再冒险了。要相信哥哥,无论怎么样,一定会救你,犯不着拿性命去拼。” “我知道,”许临霖重重地点头,他对这一点从不怀疑,“但是我不愿意你为了我……或者安雅,平白无故地损失本属于你的东西。我有能力保护我自己,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宋立业长长地叹了口气。 “既然这样,之前在维纳斯娱乐城……”宋立业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嗫嗫嚅嚅地说:“若知道是你,见到爆炸我也不会匆忙离去。” 说到这个,许临霖失笑地低了低头:“是我的失误,瞎操心了。” 两人不咸不淡地说了一阵,虽然不算尴尬,却异常的索然无味。如果是以前,宋立业早就抱着许临霖温声细语地安慰了,哪会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神情失落。 许临霖自己也好不了多少,双手无意识地搓弄着被子,说话也没了本来的冷静。 不过好在,两人都非常有默契地避开了敏感的话题。 宋立业对自己说,面前的人是已经长大成熟的许临霖,不再是天天拽着自己撒娇的小孩子,如此,心里也稍微容易接受一点。 白悦过来例行检查,见两人彼此“相敬如宾”的态度,忍不住横了宋立业一眼。 他亲自替许临霖换了药,本来这些事该是护士做的。“不错,恢复得还行。”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许临霖收起和颜悦色的态度,冷冷地望向白悦。刚才他也看到自己的伤口了,短时间内想要行动自如,恐怕不可能。 果然,白悦皱眉夸张地看他一眼:“出院?你想都别想!一旦剧烈运动,伤口随时有可能裂开,还有,你那膝盖还想不想要了?!” 许临霖皱眉想了想,眼睛瞥向另一头不说话。 白悦心想自己大概是惹到这小子了,弹一弹手里的病例登记簿说:“你也别忧心,只要听我说的好好休息,准时换药,很快就可以出院。” “嗯。”许临霖连个眼神都欠奉,拉起被子盖过耳朵,表示自己要休息了。 白悦被他无视了,心里憋了一句:这小子! 其实,许临霖心里想的是,就算宋立业不介意,他在宋氏也呆不了多久。只是现下,尚不能下地的自己如何能再去一趟离这里不远的叶云的病房。 第三十八章 许临霖反省过自己,为什么叶云近在眼前,一向目标明确的他却无法下手。除了宋立业是叶云义子的原因外,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仇恨的执念已经动摇了。 至于怎么会动摇,大抵是因为他发现,他生存的理由除了仇恨还有爱。 是宋立业教会了他一个人应该有的感情。毫无道理的用心和宠溺,无条件的相信和爱护,他身边的很多人,宋立业、靳叔、郁君然、马睿甚至是刚认识的莱斯和安雅,他们对自己的关心不是假的。那种含在嘴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的感情令人动容,如果自己不是曾经是刘山,这一次就只作为许临霖活着,因为他们的关心和爱活着,也没什么不好。 刘山跟着刘叔长大,却是许临霖的身上才感受到了这样鲜活的感情。 许临霖不想破坏这样的美好,因为一个仇人而和疼爱自己的人关系破裂,太不值当。 况且,叶云已然是个将死之人,他劳碌一生,身边却没有一个嫡亲的人为他养老送终,这样的惩罚,老天并没有错待。 想到此处,许临霖的心头轻松了许多。他不会杀叶云,但有些事情他还需要弄清楚。 在靳叔的悉心照料下,许临霖在病床上歇了两日,已经可以下床走动。虽然靳叔怕他摔着,坚持要他用拐杖撑着走路,还十分不放心地在他身边搀着,生怕他膝盖骨再有什么磕碰,但事实上,许临霖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大碍。 今晚是白悦轮值,但每晚他都要过来检查一遍才安心下班,他自己的说法是,再不尽职一点,许临霖在他的医院有个三长两短,宋立业准拿枪直接了断他。 白悦仔细检查了他伤口的绷带,因为今天走动稍多,他怕他的伤口崩裂。 “身体弱是弱了点,不过愈合还不错。记住,不要剧烈运动,注意休息和饮食。” 许临霖头一偏,给他一个后脑勺:“白医生,第五遍了,不要像老太婆的裹脚布行不?” 白悦一手拿着病例簿,一手叉着腰,没好气指着许临霖朝他横眉竖眼:“臭小子,我是为你好,也不看看你自己的前科,动不动就逞强往危险的地方钻。你不要命可以,别连累我!” 靳叔好笑地拉拉白悦,温和地说:“好了,我会看紧堂少爷的。” 靳叔都出声了,白悦没理由再跟个毛头小子置气,他甩甩手里的病例簿,往腋下一架,丢他个白眼,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今晚我值夜,有事按铃。” 许临霖压根儿没搭理他。 靳叔照顾许临霖睡下之后,就到病房的外间休息了。这几天都是这样,靳叔留在医院全日照料许临霖,宋立业只有处理好事情后才会过来陪陪他。 尽管许临霖面上没有表示,但其实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不管宋立业对他再好,不介意他的转变,他们之间的欺骗仍旧存在。这一点,许临霖颇为懊恼。 浅睡了一阵,也许是心里惦记着今晚有事要做,许临霖很快便清醒过来。双眼在夜色里晶晶发亮,没有一点睡意。 夜里微凉,他就趿拉着藤编的拖鞋,在病号服外面随便套了件灰色的针织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外间的门。 靳叔已经睡得深了,而且他的脚步也放得特别轻,并没有惊动他。 许临霖走到他的床边,微微弯下腰,见靳叔睡得香甜,微不可察地弯起了嘴角。 只是下一秒,他便举起了手刀,眨眼之间已经落到对方的肩胛位上,肌肉和骨头的闷闷的碰撞声后,靳叔的头部缓缓从枕头上滑落,被许临霖用手掌轻轻扶住,将他的身体摆正。 对不住了,靳叔,今晚就好好地睡吧。 这是白家医院,但归根到底还是宋氏的,所以门口的守卫不多。他门口有一个,楼道的巡逻有一个,医院外围相对要多一些。 许临霖拉开门,门口的保镖愣了愣,转向他问:“堂少爷有什么吩咐?” 许临霖也不拐弯抹角:“我现在有点饿了。靳叔正睡得熟,我不想麻烦他。我想吃涛记的鲜肉汤包,你去给我买来。” “这……”保镖皱起眉,看起来有些为难。毕竟,涛记离这里不算近,来回得费些时间,他可不敢擅离职守,上面怪罪下来可没有好果子吃。 “你尽管去,我给你二十分钟,开车过去够时间的。快去快回。”许临霖一脸严肃,做了这么久的少爷,多少也培养出点王八之气。一下把保镖镇住了,点头哈腰地匆匆离去。 许临霖看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巡楼道的人也没有过来,便快步往安全门那边走。 叶云在楼上,他拖着受伤的左腿,攀着扶手,一步步往上爬。 叶云这一层的防卫要更严密一点,他甫一出现,就被保镖拦住了。 “我是许临霖,过来跟老爷子唠唠嗑。”他不卑不亢地说。 两个保镖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有些犹豫。他们是见过许临霖的,还是宋立业亲自带过来,自然没有拦人的道理,但此时已将近十点,叶老爷子也该睡了。放他进去打扰老人家休息,又是说不过去的。 许临霖似是想到了他们的顾虑,轻咳一声说:“老爷子之前跟我说了,要多来看他,陪他聊天,还说他白天睡得多,晚上总是失眠。我也在养伤,正好过来陪老爷子。” 见两人左右为难,许临霖索性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一瘸一瘸地往前走,说道:“带我去爷爷的房间,他要真睡了我就回去。 没想到刚走了两步,有个西装楚楚的男人迎面走过来。 见了许临霖,还脸带微笑,朝他微微鞠了个躬:“临霖少爷,老爷请你过去。” 这下,许临霖腰杆子直了。不过,他心下疑惑,这叶老头葫芦里卖什么药。 男人边走还边解释了两句:“老爷正准备休息,听见外面有动静,知道是临霖少爷来了,命我出来迎接。说起来,老爷已经等了临霖少爷两天了。” 许临霖一听,眉角挑的老高:“噢,这倒是临霖的错了?竟然让爷爷好等。” 那人垂眼笑笑,没有应话。 许临霖进了房门,男人便识趣的退下了,还掩上门留给他们说话的空间。 叶云手里捧了本书,见他进来,慢吞吞地将老花镜和书放下,还煞有其事地抚了抚腰后的软枕,使自己坐得更整齐一点。 与之前见面的那次相比,精气神都好了不少,照这个样子,或许能病愈出院也说不定。 许临霖往前走了两步,停在病床前的两米处,和叶云四目相对。 他的腰杆挺得笔直,伤口分明有了些不适,而且莫名地感到夜里沁凉的寒意。 叶云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伤怎么样,要不要紧?” “哼,”许临霖突然冷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叶云还是维持着一贯的温和慈祥,他微微笑着,眼角的皱纹很深,把眼眶周围的皮肤绕成迷宫一样,看不清他此时的眼神。“你要杀我,当然要来。” 自己的心思猛然被戳破,许临霖脸上一僵,强装出来的无害表情瞬间坍塌。但他很快镇静下来,复又问道:“你怎知我要杀你?” “眼神,你的眼睛藏不住的。我活到这把年纪,见得太多了,只有小立业看不透。” 许临霖突然哈哈笑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点戳穿我?” 对这个问题,叶云只是摇头。他顿了顿,闭起眼睛好像在酝酿一口气:“许临霖,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问了一个问题,我还没有回答你。” “你说,我听。” “你问我,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我这辈子,违法犯罪的事情干了不少,但自认对得住兄弟,对得起家人。只有一个人,我始终过不了良心的关。”说起这个人,叶云的神情突然垮塌下来,右手握成拳头捶着胸口,好似十分难受。 许临霖在远处冷漠地看着,并没有打算过去探看一下。 他还在等叶云的答案。 “当年,我从C市逃高利贷来到这边,身无分文,是小刘收留的我。说来惭愧,论年龄来说,是小刘的老大哥了,但做人做事都不如小刘。如果说我心里没有一点想法,那是骗人的。嫉妒是恶魔,一步错就会步步错。”叶云感叹一句,看向许临霖的眼睛里,焦点并不在他身上,而是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当年他们兄弟几个闯天下的光景。 “陆小方和陈知武想谋小刘的钱我很早就知道了,不过却没吱声,一来不想惹是生非,二来确实也是看不得小刘一直顺风顺水。后来左远超跟我说,他在欧洲寻了桩买卖,很有赚头,只是苦于手里没有资金,只能跟拜把兄弟一起干,相对的,份子就少了。他也知道我花钱的地方多,就说了他的一个计划。” 许临霖听得直皱眉。他知道事情的结果,却不了解发生的经过。但之前从曹飞的只字片语和叶云的讲述来看,这个计划牵涉的人很多,而且复杂。 他急忙问道:“什么计划?” 叶云奇怪地看他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无奈地咬了咬头。“他没有跟我细说,只是交代我和曹飞在运输的途中将船停在一个指定的码头,然后将货全数卸下来,再换上石头运回去。” 许临霖咬紧牙龈,眯起眼露出狠戾的神色:“好一招偷天换日,李代桃僵。” 叶云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当时见钱眼开,心想着有了这笔钱就可以重振叶家,而小刘只是吃个闷亏,损失笔钱财而已,于是就点头答应了。谁知道、谁知道事情根本不是我想象的那般简单,我竟是害了他……” 说到这里,叶云的话语里已经带着深深的悔意:“那时已经来不及了,场面很混乱,我们几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不得不做,不得不做……” 许临霖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但最后还是没有动手。已经决定好的事,他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他无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腿脚有点站不稳,只轻轻地扶着墙壁问道:“那么,跟你在码头接头的人是谁,他协助你们完成了计划,是不是也分得了一杯羹?” 叶云突然眼神犀利地望向他,喃喃道:“你果然是为了刘大成的仇来的。” 许临霖微微趔趄了一下,无惧叶云看穿他的视线,语气恶劣地重复一遍:“跟你接头的人是谁?” 叶云的眼神闪了闪,只轻声地不断呢喃着:“过去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许临霖眼神发狠,很想立即冲上去揪住他领子将他想知道的东西都抖出来。好在,他的理智并没有被他的疯狂所吞噬,他吐出一口浊气,换个口气:“害了人,就该偿命。我不会杀你,但你必须告诉我全部。” 叶云直直地望向他,再次摇头:“许临霖,看来你还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许临霖狠狠地皱着眉,提高音量说:“你什么意思?” 叶云眼神不错地盯着许临霖轻轻晃动的身影,他突然扬起一抹笑,怎么看怎么诡异。“许临霖,你活在仇恨里这么多年,不累吗?” 正说着话,他趁许临霖不觉,伸手去拔掉自己手上连接着仪器和点滴的线。“你现在有人疼,有人爱,吃穿不愁,生活无忧,何必让自己活在深渊?” 叶云的话恰恰说到了许临霖犹疑之处,他正了正脸色,倔强地回望对方:“我选择过什么样的生活,轮不到你管!”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孩子,我不知道你和刘大成是什么关系,但我知道小立业是将你疼到骨子里的。不要伤害爱你的人,不要做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 说来说去,不过是贪生怕死。许临霖嘲讽地看着他,摊出双手道:“我没有带武器,也没打算杀你。” 回答他的是旁边的医疗仪器突然冒出的尖鸣声,许临霖惊骇地看着叶云喘气的模样,好像有口气堵在了喉头,不上不下,难受得手脚抽搐。他睁大眼睛,嘴唇微微发白,本能让他想上前,理智却叫他一再止步。 他意识到,叶云要死了。 叶云张大嘴巴,嘴唇蠕动,两眼盯着许临霖,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完。 鬼使神差地,许临霖还是近了他的身。 叶云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几乎呢喃地话语令人听不分明。许临霖坐在床边,伏下身体,侧耳靠近叶云的嘴唇,只听他说:“我欠小刘的,终于还了。孩子,珍惜眼前,切勿走回头路……” 说完,不等许临霖反驳,唯一连接他的心跳的仪器彻底停摆,屏幕上青色的直线渐渐归入平静。许临霖回头看向床上的老人,头发花白,神情放松,倒是死得安逸。 他正准备起身离开,后头突然有人撞门而入,激烈的碰撞声如同平地的惊雷,令人措手不及。 许临霖目瞪口呆地望着来人,顿时没了言语。 第三十九章 宋立业将徐周两人辖下的产业理了个遍,又布置好收缴接受的事情,才结束今日的工作。他习惯性地活动一下筋骨,目光落在桌面的相框上。 那上面是今年临霖过生日时和他的合照,临霖笑吟吟地攀着他的脖颈,手里还拿着自己送他的礼物,模样乖巧极了,和现在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一想到医院里的临霖已经不复往日的孩子气,宋立业便十分踟蹰。 他不知道许临霖会为什么产生这种脱胎换骨的变化,但当他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的时候,又觉得并非难以接受。好像早已经潜移默化地改变了,这就是他本来的面目,没有丝毫的违和,自然而然地就这样了。 或者,他之前一直的怀疑也帮了不少的忙。 他怀疑临霖,但从未采取过实质性的手段去证实他的怀疑。相反,他宁愿相信临霖没有改变,而对别人诸多揣测。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他依然不愿意对临霖问出那句“你是谁”,好像一旦说了出口,就等于完全否定了他们这大半年来的相依相偎。 说到底,在宋立业的内心深处,无论是弱智懵懂的傻子,还是乖巧可爱的孩子,抑或是眼前冷静内敛的青年,他都无法取舍。 既然放不下,就要试着去接受。什么都可能改变,但他的爱不会变。 他要飞,那就目送他远去,他会在原地留守,等他的归巢。 宋立业轻吻了一下相片里的许临霖,宛如在作一场告别。 他理了理衣装,大步往前走去,离开办公室准备去医院看他的临霖。怎知一打开门,迎面就和气喘吁吁的马睿撞个正着。 马睿满头大汗,神色慌张。他高举着手里厚厚的一叠纸,喘息道:“找、找到了!” 宋立业皱眉,马睿这人一向稳重,虽然私底下也会偶尔欢脱,但像如此激动惊恐的情况极少。他让开身体让他进到屋里来,低声问道:“什么找到了?” “堂、堂少爷不一样的原因找到了。堂少爷不是像换了个人,而是真的可能换了个人。”马睿颤颤巍巍地将手里拽的死紧的纸张递到宋立业手里。 一张清秀的照片映入眼帘,眼前的男子理着个板寸,五官秀气玲珑,眉宇间透出一股难以掩饰的英气。目光如炬,像一头刚成年的身手矫捷的猎豹,只一眼,就非常吸引人。 宋立业注意到资料上对他身材的描述,无论是身高还是体重,都和许临霖无异,只是年龄要比临霖足足大了十岁有余,和自己倒是一般大。 马睿指着照片上的人说:“他叫刘山,是法国外籍佣兵团的退役成员,也是符钊的队友。圈子里很有名气,以身手灵活敏捷,头脑机智着称,外号‘瘦猴’。参加过极多高危任务,经验非常丰富。大半年前,退役后的他突然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宋立业一眼扫过他的资料,突然一把将资料压在手掌下,眉头皱得死紧。 他的声音好似从牙缝里逼出来的一样:“你的意思,是他伪装成了我的临霖?!” 不怪宋立业想岔,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联想到重生换魂的可能上,唯一说得通的,就是刘山通过整容,把许临霖的位置取而代之。 马睿被宋立业突如其来的怒气噎得一时没话说,但他很快又反应了过来,将压在资料最后的那一页纸抽出来。 “曹飞、陆小方的死都跟刘山有关系,刘山有理由有动机杀他们。” 宋立业略略看过,将所有的事情前后一联系,就不难想明白了。许临霖奇怪的改变,多次被绑失踪,曹陆等人的死亡……思及此,他攥着纸张的手也不禁有些拿不稳。 马睿抹一把头上的热汗,仔细观察着宋立业的神情说:“刘山是刘大成唯一的儿子。三十年前,刘大成遭人暗算,全家遇难,刘家帮子也在一夜之间瓦解。虽然不甚明了中间的曲折,但之后他的拜把兄弟曹飞和左远超突然暴富,自立了门户,在A市横行霸道;他的妹夫陆小方也找到资金投身房地产行业,得力助手陈知武因为吸毒倒是没什么出息,一直以贩养吸。哦,对了,叶老先生也是刘大成的好友,不久后也重振了叶家。” “义父?”宋立业盯着马睿,好像在确认此叶云是否彼叶云。 马睿不疑有他,点头道:“没错。这几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当年谋害刘大成的凶手,刘山是有充分的杀人动机的……” 马睿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手里还捏着资料的宋立业如同离弦的箭冲出办公室门口,脸上慌张不已的神情不像有假。 他追着上前问道:“少爷,少爷出什么事了?” “若资料和推测不错,义父有危险!临霖就住在义父楼下的病房!” 经宋立业一提醒,马睿也后知后觉地觉察出事情的严重性。他暗自敲一把自己的脑袋,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就给疏忽了,要是叶老先生出什么事,岂不让少爷伤心死! 来不及懊悔,马睿已经和宋立业驱车往医院方向赶。途中他打电话了解情况,才得知许临霖现在正在叶老先生的房间,而且是得到了先生的特许。 宋立业心急如焚,一路闯红灯狂飙到达白家医院,还通知白悦跟他们一同上楼。 谁知一路赶到叶云病房的门口,却被他的助手拦在了门外。 “宋少爷止步,叶先生特别吩咐,要和许先生单独谈,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宋立业皱得死紧的眉头更加纠结,他一手隔开对方的拦截,扯开嗓子吼道:“让开,义父有危险!你身为他的助手,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义父出事?!” 那助手依然强硬地拖住宋立业,面色不善地说:“叶先生特别吩咐,任何人都不能打扰,尤其是宋少爷。” “好一个忠心的下属!”宋立业冷冷地嘲讽一声,左手突然扯动他的手臂,手上发力,将对方整个人拖到身前,趁他对自己没有防备,高举起弯曲的右手,用坚硬的手肘猛地往他的肩胛骨敲去。那人头一歪,直直倒下。 宋立业拉住往地下掉的人,扔给身后的马睿,伸手去拉病房的门把。 一次、两次,宋立业使劲拽门把手,都没撼动半分,显然是被锁死了。这无疑给了宋立业一种强大的不安感,他直觉里面一定出了什么事。 没有再浪费力气,宋立业和马睿开始对病房门拳打脚踢,试图用身体撞开房门。 倒是白悦旁观者清,急急忙忙拿来钥匙,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几个人火速打开房门,随即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许临霖一脸怔愣地回望着他们,双手还撑在叶云的颈侧,旁边的机器显示病人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宋立业的眼神里夹杂了太多的东西,惊恐、不解、悲伤、愤怒……各种各样负面的情绪显示在脸上,使他此刻的神情变幻莫测。 许临霖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心里五味杂陈。他微微张着嘴,扭头看一眼床上咽过气的叶云,许多解释的话堵在喉头上吐不出来,只能傻傻地说了句:“不是我。” 没想到话音未落,宋立业突然从腰上摸出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地指向自己。 许临霖艰难地从床上起身,双手紧紧地拽着病号服的衣摆,眼睛看一眼那枪口,然后转向宋立业。他无惧宋立业汹涌而至的怒火,既平静又冷淡地说:“不是我。” 宋立业浑身微微地颤抖,怒气和悲伤交织在一起,强烈地冲击着他的理智。他深吸了几口气,直视他道:“你到底,是临霖还是刘山?” 他的这句问话铿锵有力,如同是一把重锤将硕大的铁钉瞬间凿入许临霖的心口,非常痛,让人喘不过气来。 许临霖略带忧虑的眼神突然清明起来,他冷冷地勾起唇角,说道:“我是许临霖。” 此话一出,对面几人面色各异。宋立业换上寒冰似的面具,拇指拨动了扳机。 白悦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梭巡一番,然后抵挡着他们强大的气场,匆匆跑到叶云的床边。一见到他身上的插管都被拔掉,心下一惊,连忙仔细检查起来。 然而这是徒劳的,他的医术再出色,也没有办法起死回生。他叹着气直起身来,将探听器从耳朵上拿下,朝对面的宋立业摇了摇头。 这时,马睿召集的手下已经病房唯一的出口重重严防,楼下也有保镖随时待命。 他朝许临霖大喊道:“刘山,事情我们都调查清楚了,识相的立即束手就擒。” 许临霖低头吃笑了一声,然后哀伤地望向宋立业:“我最后只说一句,我没有杀叶云,信不信由你。” 说完,许临霖突然借力床边的柜子,单手撑着翻过病床的另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卡住了白悦的脖颈,一手飞快地抓过装饰的花瓶在墙上砸碎,裂口就抵在白悦的颈动脉上。他的手上一点也不留情,白悦雪白的大褂上立即染上了血滴。 宋立业惊疑不定地将枪口对准他们,却迟迟下不去手。到底是心里怜悯他还是忌惮他手上的白悦,他自己也说不清。 “刘山,你别乱来,放了白医生!”马睿紧张地举起枪道。 许临霖脸色青白,口唇干渴,额上冒着冷汗,但手上的力度没有一丝放松,看向宋立业的眼神也是不卑不亢,坚定之余又有几分狠辣。 “放我走,我就放了他。” 手下的白悦却突然怪叫起来:“许临霖,你在发烧,别逞强。” “住嘴!”许临霖往他颈间又刺入了几分,他转向宋立业:“给我准备一辆车,快!” 白悦忍痛偏头看向许临霖,知道这人最擅长的就是强忍,估计身体的状况已经非常糟糕,再拖下去也要到了他的极限。 白悦虽然不了解刘山,但深刻的明白,许临霖对他对宋立业都没有恶意。而且这两日的相处来看,他是一个非常可靠值得信任的人,以他对他的看法,许临霖既然否认,叶云应该不是他杀的。 对于病人,白悦多少有些恻隐之心,更重要的是,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兄弟和他最爱的人敌对。于是,不等宋立业命令,他便开口吩咐道:“听他的,去准备车!” 马睿望向宋立业,心下拿不定主意。这是他第二次被许临霖威胁了,没有一点不甘心是不可能的。难得许临霖此时有伤在身,手里有没有武器,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溜走吗? 宋立业定睛看着许临霖,没有错过他脸上失望的神情。心中一动,恻隐地摆了一下手腕,枪口偏离了原本的目标。 许临霖可没有时间跟他们废话。他太清楚自己的身体了,加上精神上的打击,都令他措手不及。他知道宋立业终有一天会知道一切,会放弃他,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侧头看一眼病床上平静的老人,眼睛里说不出恨也说不出不恨,好像所有的波澜已经随宋立业对自己的否定而石沉大海。 他推着白悦踉跄地往前走去,手臂上沾着白悦的血迹,有些染在白大褂上,有些又蹭回的白悦还算白净的脸庞,看起来格外骇人。他的表情乖戾不羁,如同地狱而来的冷血鬼差,手里没有武器又如何,随时可以对别人的性命予取予求。 马睿等人自动让出一条小道来,高举的枪口距离许临霖半米不到。可这丝毫没有将他吓住,反而将他们吃得死死的,认定他们不敢对自己如何。 路过宋立业身边的时候,许临霖还故意侧了侧身,暗讽地看他一眼。 许临霖一直退入电梯,他对着电梯外准备靠近的马睿吼叫道:“敢跟来他就死定了!” 说罢,他一脚飞踢上电梯按钮,自动门缓慢合上,许临霖从里面看去,只看清宋立业灰白颓丧的脸。 他的手劲稍稍松了几分,立即被白悦双手用力抓住。许临霖的反应极快,瞬间夹紧手臂,死掐他的脖颈,一时气血不顺的白悦满脸通红,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放、放……手,让我、帮……帮你看伤。” 许临霖阴晴不定地看他一眼,拿不准白悦是不是要跟他耍花样,见他一副实在是快死了的表情,才脱手捏住他的胳膊。 “不需要,你最好老实一点。” 白悦露出个惨白的笑容:“早知道你这么强,我就不惹你了。”打了个哈哈,白悦试图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我挺相信你说的话,老先生身上没有挣扎的痕迹,他不是你杀的。立业也是被悲伤蒙了眼,才会误会,你别怪他。” 看许临霖有些出神,白悦以为他听进去了,稍稍一动肩胛骨马上就被捏得死死的。只见许临霖挑起眉,嗤笑道:“想逃?” 白悦暗暗咬牙,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还真难搞。 徒伤悲了一会儿,白悦只能认命。虽然他是混黑道的,但也是恶魔堆里的白衣天使,攻击值实在有点低,对抗一身伤攻击力仍破万的许临霖来说,简直不够看。 毫无意外地,许临霖箍着白悦一出电梯,立即被停车场的保镖手下团团围住。 就算伤得不轻,以他的能力,挟持人质的同时再夺几把枪绰绰有余。但他并没有这样做,他还想多撑一会儿,也不想伤了宋氏的人。潜意识地,他不想与宋立业为敌。 他误会自己也好,讨厌自己也罢,都无法改变自己对他的态度。 将身上的白悦往后压了压,防止他搞小动作,许临霖迎着面前几十杆枪步步后退,一直退到停车场的出入口。 现在前后夹击,只要他稍稍疏忽,就有可能失去主动。他不敢大意,每退一步都非常的慎重,甚至仔细观察了附近最有利的掩体,和抢夺武器的对有效位置。 此时,宋立业已经来到了二楼的窗边。楼层里的灯光大亮,天际微微泛着鱼肚白。从上面俯瞰,可以将底下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他一把抢过手下背着的狙击枪,架起枪来瞄准了下面的人。 他浑身凝聚着一种极低的气压,几乎没有人靠近如此冷意大开的老大,只是见到老大亲自上阵,不免有些惊愕,连马睿都不例外。 虚惊过后,马睿自己的都有些不确定。资料是资料,推测是推测,再如何真实贴切,还是不如几个月来的相处来得鲜活。他心惊地上前几步,忧虑地说道:“少爷,真要开枪吗,是不是、是不是再确认清楚……我早就把符钊关起来了,要不我再去审审他。” 宋立业从瞄准镜后抬起头,双唇抿得紧紧的,双眼眯成一个危险的弧度,食指摩擦在扳机上,迟迟没有说话。 他真的下得去手吗?就算那人不是他的临霖而是刘山,他就真能开枪? 甜蜜温馨回忆中的可爱孩子和眼前人奇异地重合起来,宋立业从瞄准镜里看他,满眼都是他冷峻谨慎的表情,心口上密密匝匝地痛,连带着身体的所有神经都不听使唤。 他努力控制着迷雾中的思绪,没有勇气扣下扳机。 就这样放他走吧,如果相信他就是临霖,相信他只是成熟出走的飞鸟,心里会好受一点的话,那就继续自欺欺人好了。 冷静下来想,义父的死,自己不是全然没有责任,如果可以,他的罪由自己来背。 这样想着,宋立业正要抬头去吩咐马睿,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轰鸣的引擎声,一辆重型机车飞啸而来,笔直地冲入人圈,对着许临霖大叫道:“上车!” 许临霖猛然张大眼,不管不顾地一手丢开白悦,三步并两步地跳上车,接过男人手中的枪,往人群虚发几枪,潇洒地绝尘而去。 第四十章 许临霖一手箍紧身前人的腰部,一手拧身朝后面追赶而来的人开枪。习惯性瞄准目标一击即中的手法,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不伤人,许临霖又出了身冷汗。 好在这人驾车的技术还不错,狂飙到极限的速度在七拐八拐的小路上绕了两圈,就将小尾巴全部甩掉。 许临霖润湿的发在干燥的烈风中被风干,身上的病号服被吹得左摇右摆,脚上还趿拉着拖鞋,在机车两边划了两下才找到着力点,骑在上面的造型实在有点滑稽。 那人一直不发一语,专心致志地开车,甩掉人之后车速也放慢,在同一个城区里连续绕了两圈才开进老街,在一幢异常破旧的老旧建筑前停下。 他首先下车,知道许临霖身上有伤,腿脚不便,还细心地将他的手臂横过自己的肩膀,另一手扶他的腰半搂着他下地。 许临霖奇怪地看着他,不过很快便有了答案。 男人脱下头盔,和煦的晨光下露出一张略显妖冶又令人惊艳的脸。 “你怎么来了?”许临霖皱皱眉,想到刚才近乎玩命的速度,颇为责难地看着郁君然。 对方倒是无所谓,抹一把汗湿的脸,朝他露出一个极大的温暖的笑:“本来是过来探病的,没想到是这种情况。不说了,你安全就好,我们……到楼上说?” 许临霖无奈地点点头,刚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看那辆机车。 看出他的想法,郁君然笑道:“放心,套牌车。”他说着,许临霖又打量了一把他此时的装扮。一身看不出身形长短的黑色劲装,铆钉皮靴,拉风的破皮夹克,一看就是山寨货,手里还拿着过大的机车头盔,倒是很好地掩饰了他的真实身份。 许临霖吊起眼睛赞赏地看着他:“伪装得不错。” 这对郁君然很受用,他激动地一把拉过他的肩膀,实则是半扶着他走,无意中给他抛了个媚眼,笑盈盈地说:“跟你学的。” 许临霖冷冷扫过他的表情,面色不太好。 他们走入一条小巷,然后又绕过一道矮墙,才来到许临霖所租住的旧楼房。许临霖领着他上楼,刚要弯腰拿钥匙,被郁君然制止了。 “要怎么做,你说,我来代劳。” 许临霖已经没多少力气,便从善如流地说:“向右数第三块板砖,下面有钥匙。” 郁君然虽然动作生涩笨拙,但好歹脑子还比较好使,费了几分钟总算是把板砖撬开,拿到了里面的钥匙。他开门进去,却被里面的简单配置惊了一下。 如此简陋,根本不配称作一间屋子。 许临霖无视他的表情,径直走进门去,寻了块灰尘比较少的地方坐下,脱力地靠在墙壁上,双腿放平捋直,闭着眼放松身体。 知道他身体难受,郁君然也没敢打扰他,随便将身上的衣服一脱,说道:“你休息一下,我下楼去买点药和生活用品。”说着,他又在屋里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所需物品数量才揣着钥匙下了楼。 许临霖微微睁开眼,吃力地将桌子底下的背包拖到身边,手里握紧了枪。 许临霖神经紧绷,不敢大意半分,更别说睡觉了。要知道,宋立业和马睿在仓促忙碌中还能将刘山调查出来,其能力不容小觑。他担心,恐怕自己这么隐秘的窝都早已暴露。 宋立业一叶障目,竟然将自己当成凶手,这多少让许临霖觉得心寒。但想深一层,他确实动过杀叶云的念头,任何人知道自己是刘山都无法不往此处想。他不恨宋立业,心里又莫名地伤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临霖紧紧攥着手里枪,门外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令他戒备。恰逢上班的时间,街坊邻里的出入的开关门声像耳边骤然响起的擂鼓声,一下重一下轻地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头脑似乎负荷不了一晚上的折腾,正晕眩得厉害,眼前已经开始出现模糊的重影。 他抓住墙角,费力地站起来,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谁知摇摇晃晃地一个不稳,身体趔趄一下,右半边身体歪倒在地上,侧腰上的伤口裂开了。 他并没有管,而是咬牙挪步到门口的死角,双手握枪,仔细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门外响起伶仃的钥匙声音,许临霖眯眯眼,掰动了手枪的保险。 郁君然没有照顾过病人和伤患,生活上的东西也是懵懵懂懂的,几番周折才从药店里开了些常用药,在超市买了些即食品和洗漱用具。 怕许临霖等得不耐烦,回程的路上还特地用跑的,上楼的脚步声很急,还伴随着重物和塑料袋摩擦摇晃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急躁。 房屋老旧,门锁早就生锈了,他拿着仅有的两把小钥匙在锁孔里左拧右转的,好不容易才把门开开,怎料他才往屋内迈了半步,探出小半个头,一管黑色管状物就顶在了他的左脑壳上,顿时将他吓出一身冷汗。 许临霖看清眼前人,把枪口往旁边移动了几分。“进来。” 郁君然缩进屋里,只见许临霖将门板留出一条缝,眯着眼睛细细观察了一阵才罢休,把门锁从里面反锁好,末了还将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放在门前几公分处。显然是极度的谨慎,以免在他的疏忽间有人破门而入。 郁君然放下手中的塑料袋,一眼望见许临霖灰色的针织衫上已经渗出了血,在上好的羊毛料子上扩散得特别快。他慌忙翻出止血的绷带和消炎药,凑到许临霖面前将他按下。 但许临霖并不领情。他拨开眼前的郁君然,只抽走了他手中的绷带,然后在自己屋里的大包了掏出一管喷剂,当着郁君然的面解开了病号服的扣子。 郁君然别扭地转过脸,过了几秒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他嗫嚅地一阵,目不斜视地说:“要不我帮你?” 他的话里情不自禁地带着些许紧张,不过许临霖没空理会,自然也发现不了。他神情冷静地换了纱布,扬起下颌指指不远处的超市包装袋道:“弄点吃的,我饿死了。” 难得听到许临霖这么不客气的话,郁君然瞬间忘记了尴尬,咧着嘴屁颠屁颠地将食物捣弄出来。 他也知道病人吃不得辛辣不易消化的东西,所以买了几碗即食粥和一些松软的小面包。片刻之后才发现屋里没有烧水的家伙,泡不了粥。 “把面包和矿泉水给我。”那头许临霖已经将染了血的衣服换下,穿上一件旧的蓝色T恤衫,衬托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病态。 见郁君然怔怔看着自己不动,他拖着步子过来,抽掉他手里的面包,自觉拎了一瓶水坐到角落里,狼吞虎咽将面包三两口解决掉,又喝了几口水润喉,便就着身边的大背包,将一件黑风衣盖在身上,和衣躺下睡了。 刚才一直抓在手里的枪就放在他的脸颊边上。 郁君然无语地看着许临霖,似乎自己一点也帮不上忙。一种自己毫无用武之地的挫败感油然而生,郁君然再次打量了屋子一番,开始琢磨着要再干点什么。 “你走吧,”背对他的人突然开口道,“还有,谢谢你。” 郁君然受宠若惊地笑了笑,笑容怎么看怎么苦涩。“早知道你家是这种情况,我就该送你到我哪儿去。毕竟你身上有伤,需要静养和照顾。” “你想多了,我不需要谁的照顾。”许临霖冷冷地说,一副拒人千里的口气。 郁君然早就习惯他冷漠的态度,不甚在意地走到他身边,靠着墙坐在地上,也不嫌弃灰尘什么的弄脏了他身上的名贵衣服。 他扭头看着许临霖紧闭的双眼笑道:“但我想照顾你。我听到了一些风声,所以一早过去看你,就看到宋氏的人将医院围得水泄不通。我猜想你可能有事,就做了些准备,在外面候着。果然,我没有赌错。” 其实,聪明的郁君然一直有派人盯着宋氏,他的目的也是很善意的,只是为了及时了解许临霖的情况罢了。后来得知马睿的人陆续在调查刘山的事情,让他感到事有蹊跷,才让手下也去明察暗访一番,也就有了清晨救场的事。 许临霖和宋氏之间的矛盾不在他郁君然关心的范畴之内,他只知道,这次宋立业因为叶云而和许临霖撕破脸,对自己而言,是万中无一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在他看来,机会是没有厚不厚道之分的,能抓住机会的人才算本事。 以前有个宋立业横亘在他和许临霖中间,现在他是不是能稍微松一口气了?他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他的悉心照料下,他不怕许临霖不对他改观。 “风声?你派人跟踪宋立业。”许临霖的语气很平静,却又非常笃定。 知道许临霖反感这点,郁君然连忙补充道:“不是跟踪,是关注。我关注的人是你。” 许临霖微微开眼留出一条缝,目光深沉地打量着郁君然,他怪笑着开口:“所以,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这不重要。”郁君然突然倾身凑向许临霖:“你在我心里是不可替代的。” 许临霖皱眉,面色越发的青黑起来。他心里隐隐约约地知道郁君然想表达的意思,却掩耳盗铃似的选择无视,连带着郁君然这个人。 “你走吧,”他重复道,“我需要好好休息。” 郁君然深深地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所以他一点也不急,当然也不会逆许临霖的意思。他早就将他的脾气摸得七七八八,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他若是强留在这里,只怕会引起许临霖的反感。 于是,郁君然叮嘱了他几句,便告辞说:“我会派些人在这儿附近守着,还记得我之前给你的手机吗,我们保持联系。还有,我晚上再来看你。” 临出门的时候,许临霖补充了一句:“钥匙留下。” 郁君然苦笑一声,掩门而去。 宋立业面向许临霖和郁君然离开的方向,拿着枪钉在原地。 他低声对马睿说:“去看看白悦。” 白大夫没什么大碍,就是脖子上擦破点皮。他自己处理好后,回到楼上去看宋立业。他这个兄弟也真够不容易的,自己最亲的义父突然撒手人寰,矛头却指向自己的最爱,心里的滋味恐怕不好受。 果然,白悦推开房门,就见到宋立业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病床边,盯着叶云的遗体出神。 他上前拍拍宋立业的肩膀,虽然知道这样做对他毫无用处。“让伯父安心去吧,节哀。” 宋立业已经将叶云身上仅有的连着仪器的管子撤了,屏幕上漆黑一片,反而没有了刚才那种视觉上的冲击。病房里也格外寂静,只是安静得有些悲伤。 他盯着叶云沧桑的脸庞,上面的沟壑无不诉说着岁月对这个老人的无情。然而,叶云的脸上的神情却是平静而放松的,这让宋立业的心里好受许多。之前,叶云从未掩饰过他对生命的敬畏,他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只是一直心愿未了,强撑着身体留守到最后一刻。 宋立业没想到,他会结束得这样仓促。 “临霖要杀义父,也不是不能理解。”宋立业突然说。 白悦一听,嘴角勾起一丝玩味:“那你刚才一副赶尽杀绝的态度,可把许临霖吓坏了。” 宋立业用力地闭上眼,双手抓成拳头。“你不懂,那个瞬间,我的心情很复杂。” “我懂。遇上许临霖的事情,你的智商总是不如我。” 宋立业皱眉斜了他一眼。只见白悦走到病床边上,他拉开叶云双臂上的衣服,露出两只皱巴巴的手臂,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伯父身上没有丝毫挣扎的痕迹,无论是不是许临霖动的手,可见伯父没有反抗。当然了,伯父身体虚弱,打也打不过许临霖。假设是许临霖干的,我相信伯父也是默许他的。” 宋立业反复看了几遍,眉宇间有了一丝慌乱。 白悦托着腮想了想道:“对了,我们进门的时候助理先生不是硬拦着吗,是伯父要求和临霖单独谈话的,这里面肯定有伯父的考虑和理由。不妨等那助理醒了再问问看。” 白悦的话字字在理,宋立业早已没了言语。他最后看了叶云一眼,眼中渐渐坚定起来,他对白悦说:“送义父走吧。” 第四十一章 华灯初上,临近老街的一片商业区早已熙攘鼎沸,炫彩的光影效果将整个城市映照得光怪陆离,如梦似幻,连带着漆黑的夜空都显得不那么寂寞。躲在乌厚云层后面的小星星似乎受到了蛊惑,时不时探出脸窥探一二,却又如同不合群的小孩一样一次次却步不前。 许临霖躺在微凉的水泥地面上,肚子饿得咕咕作响。一整天,他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不敢睡得太死,但精神力又实在是撑不住,醒醒睡睡地老像只乍惊的猫儿。 不太明亮的月光和一星半点的灯火洒进他的屋子,微小的尘埃在光芒中跳跃。许临霖怔愣地看了一阵,决定还是出门走走看。 在此之前,他固执地拿塑料袋包好伤口,在厕所里冲了个凉水澡,又换上两件旧衬衫和风衣,穿着自己最舒适的黑皮靴,才满意地出门。 这都是在宋家养出的好习惯。以前,在泥潭里打上几百回合,回到公寓都还不一定洗澡换衣服,现在倒注意起个人卫生。而且,习惯了靳叔给自己搭配的一身朝气的衣着,现在穿回自己的暗黑系却浑身不自在。 有人说,如果从不曾品尝过温暖的感觉,也许就不会感觉寒冷。许临霖心里痴笑了声,人本来是那么犯贱,他要不是享受过被珍视的爱,现在就不会突然有一种自己被抛弃了的可怜又可悲的想法。 他双手揣着口袋,走过街头,没有人知道他的右手时刻握着一把枪。他神态自若,和每一个冷漠的陌生人一样没有差别。 此刻,许临霖才真真正正有了做回刘山本身的实感。 和繁闹的商业区相比,老街这边真是太安静,连在百米开外,一只流浪狗的吠声都显得那么突兀和多余。头顶上的路灯忽闪忽闪,挣扎了几下最后仍是寿终正寝。 今夜好像有冷空气来袭,气温骤降了几度,风吹得有些放肆。 许临霖吸溜一下鼻子,紧了紧身上的风衣。他决定走得远一点,最好是到人多的地方好好地吃一顿麻辣烫。之前宋立业顾忌他的身体,可是明令禁止的。 远处夺目的霓虹一直吸引着许临霖走近,渐渐传来路边摊档上小流氓们吹啤酒的声音。许临霖不作停留,一直走到百汇广场中心才止步。 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广场上聚集了许多人,将中心喷池旁边的一小块区域包围起来,时不时还传来人们起哄的声音。 许临霖放目望去,只见广场上的LED屏幕正播放着一对恋人的照片,最后冒出一行特大加粗的字体:XXX,我们结婚吧。 许临霖远远地站在人圈外面,冷静的表情和围观的群众格格不入。他嫌弃地看了眼这些人怂恿男主角KISS的哄闹声,拧身往火锅店走。 胡乱地在菜单上乱点了一通,上菜的时候才发现,不光是自己能不能吃完的问题,而是所有的菜品都是宋立业平时最喜欢吃的。宋立业是营养膳食的忠实拥趸,平时三高的食物几乎不沾,餐桌上蔬果的比例永远比肉食大。而刘山恰恰是个肉食主义者。 这不科学!许临霖果断又多点了几盘肉,心里才平衡了些。 他将所有东西都往锅里倒,看得别桌的顾客眼都直了。胡乱地用漏勺在锅里搅了搅,辣椒汤的味道呛得他眼睛酸涩。大概是许久没有这样犒劳过自己,连眼睛都感动了一把。 许临霖一个人就着一锅菜大快朵颐,将胃部的每一丝空隙都塞满才罢休。口腔早就被辣到没了知觉,舌头大了一圈,嘴唇也红彤彤的,衬着他白皙的肤色,整个人显得特别娇艳。 买单的时候有点心痛,菜没剩多少,大量的肉肉却还是被孤单地留下了。 许临霖萎靡地走出餐馆,刚才把喷池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已经散去,水池里的喷泉也恹恹的没了精神,只在水面上冒着泡,再没力气冲到空中迎接人们的尖叫。 他走到喷池旁边,那里散落了一地的玫瑰花瓣和蜡烛残骸,也不知道女主角有没有答应男朋友的求婚。无聊地踢着脚边没有燃尽的心形蜡烛,许临霖忽然用力一踩,将冻住的蜡烛碾碎,连带着一些完整的花瓣也遭了秧。 许临霖阴暗地想,这世上的幸福,哪是如此唾手可得的。 他沿着另一个方向的路往回走,这边是婴幼儿用品专卖一条街。正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前边一间小熊维尼的主题店跳入他的眼帘,竟不知不觉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双脚也不受控制地迈进了店门。 似乎是要准备关门了,正理货的店员在许临霖逛了一圈之后才发现他。 “先生,您真有眼光,这是我们店的明星产品。维尼和跳跳虎的立体拼图适合3至12岁的小朋友,尤其适用亲子互动……”许临霖无视耳边喋喋不休的推介,虽然手上一直拿着东西看个不停,眼睛的焦点却不在上面。 知道许临霖最喜欢维尼,宋立业偶尔会带印有维尼主题的礼物送给他。有时是拼图,有时是公仔,最特别的是那次他在报纸上看到维尼的广告,宋立业不光把公司里的报纸都搜刮回来,还专门把广告上的牙膏买了,他每次刷牙的时候都要恶心一把。 “先生,不知您的小孩多大了,喜欢那种类型的玩具,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下。”店员羞赧地偷偷打量眼前这个极其年轻的男子,心说不可能已经是为人父了吧,还长得这么水嫩呢。 店员的问话把许临霖从回忆里拉回来,他放下手中的玩具,淡淡说道:“给我拿两支维尼牙膏。” “啊?”店员还有些懵,没听清男子的话。 许临霖睨她一眼,索性直接抽一张大红钞票给她:“两支维尼牙膏,谢谢。” 直到许临霖拎着东西出门,店员还愣愣地没回过神来。 徒步再回到租住的屋子已经是凌晨一点的,老街这边反而没了之前的安静,不知道哪个旮旯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和惨叫声,听着还挺恐怖。 许临霖将风衣的领子立起来,不慌不忙地走进了一幢老旧建筑。 他上楼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听几乎辨不出来。刚才在闹市区还好,就算遇到什么人也不敢轻易动手,这里就不一定了,他必须提高警惕。 快到门口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从阴影里窜出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许临霖的腰身。他反射性地要躲和还击,只是那人一近身,浑身的冷气让许临霖的动作顿了顿。 他拍拍箍在自己腰上的手掌,不悦道:“郁君然?” 比他高半个头的郁君然在他的背上蹭了蹭,好像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感,手臂自然就收的更紧了。他的身体很冷,声音也带着浓重的鼻音:“去哪儿,临霖,你去哪儿了?” 许临霖用力拉开他,转过身来看郁君然好似泛着盈盈水光的眼眸,握了握他手,感觉他浑身都冻僵了。也难怪,他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衬衫,是早上没来得及换的那件。 许临霖看起来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郁君然莫名感觉他不耐的情绪没了。只听他低声地开口道:“站这儿多久了?进来吧。” 许临霖用钥匙开了门,没动两步,身后的门被郁君然大力关上,紧接着修长的手臂环过自己的肩,再一次将他紧紧地拥入怀中。 许临霖讶异地怔在原地,仍插在口袋的手指划过冰冷的枪身。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也不动,他倒想知道,郁君然到底想干什么? 郁君然用力地吸吮着许临霖颈间散发的香甜气息,拥抱他的感觉果然跟想象中一样美好。焦虑了一晚上的心终于又落了地,被安放回原来的位置。 他紧贴着许临霖的脊背,好像要把自己强烈的心跳声告诉他一样。“临霖,你去哪儿了?我找不到你。手机一直打不通,屋里也没人,我的人告诉我你出门了,可该死的,他们竟然把你给跟丢了,这群窝囊废!” 许临霖冷静地听着他的质问,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维持着两人一前一后的姿势,伸手在旁边的墙壁上按了下,屋内唯一的灯泡亮了,显得屋子稍微暖和了些。 “临霖?”郁君然察觉出不对,偏头看向神情冷淡的许临霖。 “放开我。” 许临霖转过身来,微微仰头直视郁君然:“我不需要你等我,也不需要你的照顾。” 郁君然的目光闪了闪,坚定地说:“我想等你,我想照顾你。” “为什么?” “因为我想一直见到你。”郁君然用眸光细细描绘着许临霖的五官和轮廓,思绪深陷在名为许临霖的泥沼之中。 “为什么想见我?” 郁君然张着嘴巴,言语在舌头上打了个转,半晌才吐出答案:“因为我喜欢你。” 许临霖的眉头前所未有地拧巴起来,好像是理解不了郁君然所说的每一个字,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耳背听错,复又问着:“喜欢?为什么喜欢?” “没错,我喜欢你,”郁君然好像卸了什么包袱,突然激动地抓住他的肩膀,万分期待地望着他的眼睛,“许临霖,你知不知道,我爱你,我一直爱你?” 许临霖的身体侧了侧,挣脱掉他的桎梏,往后退了两步,以便看清对方眼里的真伪。他摇摇头,颇为费解地问:“什么是爱?你为什么会爱我?” 郁君然自嘲地笑了笑,眼神渐渐涣散:“爱,就是无时无刻都在想你,我做得所有事情,所有决定,都有你的影子;我身边的每一件物品,每一处景色,都有我和你的记忆;情不自禁地把自己想成你,做你喜欢的事情,拥有你喜欢的东西。想见你,一刻都无法离开你,我恨不得将你绑住,恨不得一直将你抱在怀里……临霖,我爱你,当我明白自己在做这些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爱你,没有任何理由。” 许临霖难得有些慌张地连连后退了几步,他扶住屋里唯一的一张桌子,思绪突然回到了几个小时前。他做的每一件事,见到了每一样东西,都会想起同一个人。 这是爱吗,还是依赖? 他怔忡地盯着郁君然,似乎想从他的身上找到答案。 “临霖,”郁君然伸到半空中的手缓缓收回,紧张地搓了搓手心的汗,“我知道很唐突,你一时不能接受我的感情很正常,我只希望你不要排斥我,不要嫌弃我是个同性恋。” 许临霖刚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他沉默了一阵,摆摆手道:“你多心了,我并非保守的人。只是……” “只是什么?”郁君然连忙插嘴问道,迫切的神情袒露在脸上。 许临霖有点不忍打击他,于是婉转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郁君然十分失望地垂下头,自嘲地笑了几声,半晌才恢复过来。他的身体冷得发抖,面上却强作镇定,向着许临霖走了几步,停在他的跟前,手指动了动还是忍住了。他说:“也好,我也不奢望什么,只想在你身边守着你,我便心满意足。” 许临霖尴尬地避开他炙热的目光,双手抱臂,捂住自己腰侧的伤口说:“我有些累了,今晚你先回去。” 郁君然目光灼灼,满眼的不甘心。可这又怎么样呢,今晚冲动让他越过了这条警戒线,许临霖没有立即将他扫地出门已是万幸。有些事情还得慢慢来,自己早已下定了决心,要用时间和耐心来攻陷他的心房,来日方长,绝不能操之过急。 他悻悻地看了许临霖最后一眼,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看着门板被关上,许临霖强撑的腰杆子也塌了下来,双手死死抓在桌子的边缘上。现在的他脑子里一片混沌,很多东西快速地闪过,想抓也抓不住。 一石激起千层浪,郁君然今晚的表白,使过往一直忽视的点点滴滴浮现在眼前,压迫着他的心脏钝钝地痛。这样的痛感比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要来得温吞,却又强烈得难以忽视。好像它一直都在心口的某个地方存在着,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稍微一拉扯,便会又酸又麻,以一种极低调的姿态慢慢侵蚀他的理智。 许临霖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可他的身体却甘之如饴。他下意识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明明一点感觉都没有,心尖却在不停地颤抖。 难道,在他没有感知的时间里面,他真的爱上了某个人? 许临霖甩甩头,暂时想不通的事情他决定交给时间。现在,还是好好养伤,想想接下来该如何打算才是。 他掏出口袋里的两支维尼牙膏,一支是小熊图案的,一支是跳跳虎图案的。取了郁君然新买的漱口用具,草草清洗一番后便接了口生水吐掉。 他随手拿过印有跳跳虎图案的牙膏,挤一点在刷毛上,看也不看就往嘴里塞。顿时,一阵极其浓重的果香香精味冲入鼻腔,要不是他长期锻炼出的忍耐力,恐怕得立即口吐白沫。 恶……尼玛,老子才不会喜欢宋立业这种恶趣味的人! 第四十二章 为了处理叶云的身后事和叶家的烂摊子,宋立业已连轴转了多日。身体累极,但每每入夜,却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天气转凉了,房子也寂寥,室内的寒意更甚。 宋立业独自拎着一瓶威士忌,坐在书房里喝着,不知不觉已是月上中天。 他的指腹蹭在玻璃酒杯的边缘上。以往,临霖喝完热巧克力,会在乳白色的瓷杯上留下一个浅褐色的唇印。那个调皮又贴心的小家伙,总是不愿意将最后一口喝掉,而是递到自己的嘴边,让自己就着他含吮的位置将最后一口饮尽。 他不喜欢甜食,更不会喜欢甜腻的热巧克力,但是临霖喜欢,那他就喜欢。临霖的一切他都喜欢,包括他本身讨厌的事物。人的喜好是可以培养的,偶尔试点甜食也未尝不可。 可惜,最近靳叔也不再做甜点,因为屋里没了欣赏他的手艺的人。 “少爷。”靳叔站在门边上,忧心忡忡地看着还没将西装换下的宋立业。这几夜,除非是实在累得熬不住,宋立业都不会去休息。他看看墙上的挂钟,提醒他道:“少爷,安雅小姐已经歇下了,您也早点休息。” 宋立业明显没把靳叔的话听进耳朵里去,他径自倒了杯酒,在手上晃了两下,然后一口饮尽,接着又倒了一杯。 靳叔望向旁边放着的冷掉的饭菜,一看就是动也没动。 他难受地打量着自家少爷。只不过短短几天时间,一向意气风发、冷峻傲然的少爷已经瘦了整整一圈,精神颓靡,目光涣散。虽然所经手处理的事情依然一丝不苟、井井有条,但看到他这副样子,怎么也不能让人高兴起来。 宋立业的眼角扫过依然站在门边的靳叔,醺醺地开口问道:“靳叔,有事?” 靳叔的身形动了动,犹犹豫豫地开口:“少爷,你真的打算让人去抓堂少爷?” 提到临霖,宋立业的目光突然闪动了几下,举杯的手顿了顿,没再将烈酒往嘴里送。 “少爷真觉得叶老先生是堂少爷杀的?” 宋立业垂下眼,轻声低喃:“不。临霖说不是,我相信他。” 靳叔长长地吁了口气。他侧身进了门,手上拿着一只薄薄的文件袋,背后用小绳子绕得很紧。郑重地将文件袋摆在宋立业的面前后,在他面前站直。 “我擅自取了堂少爷汤碗上的唾液和枕上的发丝,这是堂少爷的DNA 报告。” 宋立业看了一眼文件袋上印刷的检测中心的标志,徒然有种直接扔出去的冲动。他稳住了,却控制不住潜意识的恐惧。满上整个玻璃杯的威士忌,大口地闷下。 烈酒一股脑冲过他的喉咙,差点堵在食道里被呛到。从喉头到胸口都是火辣辣的痛,口腔中却是一片麻木,简直说不出话来。 “少爷,别喝了!”靳叔看不过,一手抢过他的酒瓶。 宋立业怔怔地看着他。 曾经,他无数次告诉过自己,如果有一天,他失去许临霖,他真的会疯。所以,他告诫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绝对、绝对不能放手。就算是下地狱,他也要拖着许临霖一起。但事实是,许临霖走了,他也没有疯,他甚至可以理智地让自己要放他走。 临霖到底有没有杀叶云已经不重要了,死者已矣,生者却仍饱受煎熬。 他不得不承认,他把许临霖看得,比自己、比义父、比一切都要重得多。爱不是桎梏牢笼,不是占有,不是掠夺,是只要他好,宁愿自己亲手斩断彼此相连的绳索。 宋立业又看了那份文件一眼,眼里阴晴不定:“马睿说,临霖不是我的临霖。” 靳叔着急地动了动嘴唇,那个否定的“不”字淹没在了凝滞的空气当中,只听宋立业道:“他若是愿意回来,我还和以前一样对他好。他的仇,我替他报。” 宋立业的目光落在书柜里放着的一顶简陋的生日帽,是在法国时许临霖亲手做的。 “以前的临霖,现在的临霖,都是一样的,我更相信自己的感觉。” 话已至此,靳叔已不能再多说什么。他将宋立业的威士忌酒带走,默默离开了书房。 关门声将宋立业从回忆中拉扯回来,手指触上桌上的DNA报告。 说不好奇是假的。他相信那确实是自己的许临霖,又接受了他是刘山的事实,这样矛盾而复杂的结论令他的心情纠结得无以复加。或许打开这份报告,就可以知道真相。但他却迟迟不动手,因为他知道,事实永远比想象还要残酷。 此时宋立业前所未有的冷静,他打开书桌最底下的一个抽屉,将文件放到里面,然后锁上。钥匙被他大力一甩,扔出了窗口。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马睿的电话。 “马睿,把符钊放了,以后就让他来当你的副手。” 许临霖在屋子里养了几天伤,身体也恢复得不错。尽管他每天时刻防备警惕,但似乎宋氏那边并没有穷追猛打的意思。这几日的观察来看,起码,他这个简陋的住所并没有被发现。 今天一大早,许临霖像昨日一样到街口老阿伯的小店吃早餐,正掐着油香味十足的油条泡豆浆吃,一眼就瞧见了老阿伯随手放在桌上的晨报。 熟稔地跟老阿伯打过招呼,许临霖掠过大标题,仔细地阅读起上面的文字。 无他,报纸的头条就是昨天叶家老人出殡的消息。上面贴的几张照片都是他认识的面孔,左远超、马睿、靳叔和宋立业,也难怪他刚才一眼就被吸引了过去。 叶云生前信佛,为人也相对低调,所以宋立业没有替他在殡仪馆大搞追悼会,而在距离市区不远的青云禅寺办了一场法事,请高僧为他念经超度,也算是尽了为人子的责任。 去禅寺观看法事的人也不多,只请了叶云生前有过老交情的朋友和一些熟知的手下。除了左远超,许临霖并不认得其他人,但也隐隐猜到他们的一些来头。 报纸上还提到了叶家老人留下的遗嘱,说是叶老将叶家的产业都过给了宋氏,而叶云个人名下的资金和财产则捐献给了慈善资金总会,死后倒是落得个大善人的好名声。 意料之中的事,许临霖没太在意。他的手指磨砂着宋立业的照片,指腹上蹭下一圈新鲜的油墨痕迹。 照片里的宋立业明显是瘦了,神情凝重,目光深沉。恐怕为了叶云的事情,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休息,看到他眼眶下一圈深深的黑影,顿时让许临霖没了吃饭的胃口。 也许是出于担心,也许是其他的原因,许临霖突然想走一趟青云禅寺。 他回到出租屋,从背包里翻出郁君然之前给他的手机。因为之前的告白,郁君然已经自动消失了好几日,也不知道是觉得难堪,还是只是想让两个人都静一静,想一想。 许临霖拨出手机里储存的唯一的号码,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联系郁君然。 话筒的对面很快就被接起来,郁君然的声音带着惊喜,背景音从轻微的嘈杂声渐渐变得安静。“临霖?” “在忙?”隐隐听到几句背景音的许临霖,知道对方正在开会。 对方似乎是无声地笑了笑:“没有,我的事不重要。” 许临霖暗暗叹了口气,郁君然这个谎撒得也太傻缺了。他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表明:“我下午想走一趟青云禅寺。” 郁君然一听,马上明白了他的目的,笑容也僵在脸上。他不解地问:“你和宋氏……不,是叶云,他不是你的仇人吗,何必多此一举。” “这件事我不想多谈。我就是想借你的面子进去一趟,一句话,去还是不去?” “去。只要你想,我当然奉陪。”郁君然急忙说。 “好,下午一点,地点你定,我去找你。”说完,许临霖和郁君然草草约定了地点,便挂断了电话,没给郁君然再多说点什么的机会。 下午一点四十五分。 许临霖和郁君然比预定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达青云禅寺。因为宋氏的缘故,现时的青云禅寺已经不允许普通的香客和信徒过来拜佛上香,只有特定的有头有脸的人物过来拜祭叶老才可以被放行。整个青云禅寺外围,随处可见宋氏的人在监察巡逻。 禅寺位于青云山的半山腰,在A市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名寺。但胜在环境清幽,风景独好,和功利化的其他寺庙相比,禅寺本身也很清静,衬上叶云大善人的名头倒是恰到好处。 郁君然表明了身份和来意,就通过了门口的关卡,看来郁少爷的名号还挺好使。 禅寺不大,寺内参天的古树大部分伸出了寺外,在凉风习习中仍郁郁葱葱,使得寺内一派生机盎然。寺中央摆放着一方巨大的香鼎,升腾起缭绕浓郁的烟雾,将整座寺庙笼罩着一片云雾之中。香鼎周围还散落着各种做法事用的纸片,远远望去,正殿门口并没有想象当中挂满了白色的帷帐。 里面传来嗡嗡的诵经声,还真像那么回事。 许临霖摘下墨镜,一身黑色打扮的他,绝对是西方祭奠的典型着装,却与殿里的气氛格格不入。郁君然跟在他身后,衣服是没来得及换下的常规西装。 殿内有僧人盘腿坐在两边,上首位有一位德高望重的法师在敲木鱼。 见他们进来,诵经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身边有小沙弥送上香。许临霖入乡随俗,捏着手里的三支香,心不诚、意不达地拜三拜,然后插到小香台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宋氏的人在外围星罗密布,里面却不见一人。如此重要的地方,宋立业竟也没派靳叔或者马睿过来,甚至其他人也没有。 许临霖猜不准宋立业的想法,上完香悻悻地站到一边。 待郁君然也上了香,许临霖左右看看发现真没有宋氏的人,便打算打道回府。 “施主留步。” 许临霖反射性地回头,没寻着声音的来源,甚至还神经质地瞧了眼掉了金漆的大佛,再次扭头往外走去。 “老衲看小施主印堂发黑、眉头深锁,许是心魂不齐,是大凶之兆。” 许临霖突然停住了脚步,那句“心魂不齐”如同一支利箭直刺他的后背,耳边还听得见如鸣镝般的木鱼声。 他转过身,死死盯着已经站起来的法师。他挑眉道:“大师何意?” “施主现下三魂没了七魄,可是有心事甚为烦忧?” 许临霖松了口气。他饶有兴致地问道:“大师有何高见?” “佛曰,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不了了之?”许临霖双手抱臂,身体站得笔直,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大师的高见,晚辈不敢苟同。” “万物本空,因果报应,善恶循环。施主何必执取而不放,而使身心不得自在。” “我不信什么因果报应,善恶循环,我只知道命由己造,是凶是吉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 身披黄袍袈裟的法师迎视着眼前这个坚定而略带狠戾的年轻人,心下不禁皱眉,暗忖他看不透世事虚妄。 他拨弄了几下手中的楠木念珠,行了一个礼说:“阿弥陀佛,施主也是有慧根之人,缘何如此执迷不悟。老衲奉劝小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呵呵,”许临霖放肆地低笑了几声,引得两边的僧人忍不住望了他几眼。“看来大师的功课没有做足,对我的了解还不够。”说完,许临霖也不再管这法师有何高论,甩手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大步跨出了正殿。 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法师掉头对身边的小沙弥说:“快去通知马先生。” 第四十三章 宋立业正在叶氏大楼召开整顿内务的会议,马睿匆匆接了个电话后,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少爷,堂少爷去青云禅寺了。” 宋立业似乎听得不分明,他伸手制止了准备发言的股东,微微侧头问道:“临霖?” “是的,随行的是郁家的小公子。”马睿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会议桌另一头不耐烦的股东,长话短说道:“堂少爷只是去寺里上了柱香。” 马睿原以为对叶云恨之入骨的刘山会做出大闹法事和寺庙的举动,可惜,许临霖太沉得住气了,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当日救走许临霖的人竟然是郁君然,确实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外。就是不知道,这郁家的小公子对许临霖如此上心,到底是何用意。 宋立业一脸严肃地扫过会议上的每一个人,看似冷若冰霜,不怒自威,其实心里只在不断地咀嚼马睿透露的信息。郁君然对许临霖好他早就心知肚明,临霖对他的态度也一直是不咸不淡。但现下这种情况,他居然是和郁君然在一起,这不得不让宋立业警惕。 心里面泛起一种复杂的感觉。失望?不是;生气?也不是。只是一想到临霖在别的男人身边,就会产生非常不情愿的情绪,好像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偷走了,自己却无可奈何。 宋立业的脸上顿时蒙了一层冰霜。 马睿搓搓手,斟酌道:“少爷,要不要采取点措施?” 宋立业吊着眼角瞥了他一记:“不是让你停止行动了,怎么还派人去监视?” “我……”马睿暗自叹了口气,“少爷,我和靳叔也是担心你。” 宋立业沉默了半晌,才黯淡地开口:“临霖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不想困住他。” 马睿豁然顿悟,悻悻地缩出了会议室,让手下停止行动。 许临霖回去后便极少出门,倒是郁君然来得频繁。 郁君然好似已经走出了告白失败的伤感,每次来都是兴高采烈的。有时候工作不太忙,除早上固定过来一趟之外,晚上也会打包一些卤味过来给许临霖加菜,然后两个一起度过晚餐时间。许临霖本来就不爱多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郁君然在说。他好像有用不完的话题,无论对方感兴趣与否,说着说着时间也就过去了。 许临霖的屋子也被他弄得规整了许多。简单的家具和电器都是郁君然身体力行搬上楼的,就连他的笔记本电脑,也都是郁君然献的殷勤。许临霖嘴上不说,心里总是感激的,偷偷记下了他的银行卡号,把钱汇到他的账上。 郁君然不是不知道,只是一想到自己还是难以走进对方的心,心里也难免忧伤。 这几天,宋氏掌门人和罗兹家大小姐订婚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事实上,早前他们回国,圈子里就已经在传,只不过被叶老逝世的事掩盖了过去。后来传着传着,当大家都以为是空穴来风的时候,法国那边又突然传来了消息,坐实了宋立业和安雅订婚的事。 郁君然本不想提,但眼看宋立业订婚的日期愈近,许临霖的情绪又不上不下,心里猜不准他的想法,便索性主动说起。 “下个月宋立业要在万豪酒店大摆筵席和安雅订婚,你是知道的吧?”郁君然夹了块烧肉到他的碗里,状似不经意地说。 许临霖夹菜的手微微一滞,缩回去扒了两口白饭,喉咙发出个单音节:“嗯。” 郁君然细细观察他的眉眼,见没什么不耐,才松了口气:“郁家已经收到宋氏的请帖了,你要是想去,到时候我来接你?” “啪!”许临霖突然大力将筷子拍在桌上,嘴里的饭菜还没来得及咽下,有点慌张地含糊说道:“不必了!” 察觉到他的厌恶,郁君然连忙亡羊补牢:“你别气,我就是随便提提,我也不想去。这样,那天我也不去了,我留下来陪你。” 许临霖给他一个多此一举的眼神,站起身来抓过搭在凳子上的黑风衣,走到门边说:“你慢慢吃,我出去透透风。”说着,门板被大力甩上,不堪重负地抖落了几许陈年的木屑。 许临霖走出楼道口,冷风一吹,头脑才有几分清醒。 是啊,也该到他和安雅订婚的日期了,他怎么可以把这茬儿给忘了呢。想当日,安雅像只快乐的鸟儿一样在自己眼前喳喳说个不停,当时自己还想去质问宋立业来着。一晃已过了两月,没想到物是人非,自己已经没有了质问他的资格。 许临霖抬头望向夜幕上一轮澄澈的圆月,明明万里无云,却不见一点点星光。月光再漂亮又如何,终究也只能孤花自赏,独自轮回阴晴圆缺。 许临霖走进孤寂的月光当中,右手不自觉地将口袋里的枪身抓得死紧。 他路过孤影,路过黑暗;路过霓虹,路过繁华;路过人群,路过繁嚣……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孤单的路灯下,看着地上的影子忽长忽短,好在,还有“自己”陪着自己。 他什么都不想去想,任由脚步将他带回家。 那片别墅群有很多都熄了灯,这个时候,靳叔也该睡下了,宋立业可能刚刚忙完,也可能正在浴室洗澡准备上床休息。 许临霖想了想,突然闪进了附近斑驳的树影之中。 他隐身在路边的小草从里,两束手电光快速地闪过他的位置,很快地错开了。他连忙抓紧机会,撑住身体做了个前滚翻,两下窜到一个石墩后面,躲开了巡逻的监视。 两米多高的围栏难不倒他,只是顾忌左腿大伤初愈,没太敢用力,只能用右腿使劲地蹬起,手臂和腰部发力,一把翻过围栏,跌落在柔软的草坪上。 他望了望暗黑的窗口,估摸着人都睡熟了,才跳上玻璃花房的屋顶,沿着外墙的装饰物做支撑,先爬到自己原来的房间外面,再往另一头移动。 那是宋立业的房间。 他放慢动作,小心地跳进阳台。房间里拉着米白色的窗帘,但落地窗没有锁也没有关,大喇喇地敞着,任微风肆意吹拂着厚重的帘子。 许临霖掀起窗帘的一个角,见里面是黑的,才放了心。 他拨开帘子,侧身走进房间。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可以将屋子的摆设看得清清楚楚,他左右看了眼,才发现房间里没有宋立业。 突然意识到危险的神经迫使他反射性地转身抽出手枪,就在他举起枪的刹那,头顶上的水晶灯突然亮起,一支枪直直地指向他的锁骨。 宋立业身穿白色的长浴袍,头发还是湿的,一手按住墙上的按钮,一手握枪直指许临霖。 不过许临霖也没有落了下风,他的枪同样指向宋立业的胸口。 宋立业眼神不错地盯住许临霖,枪口的位置往边上移了移,隐下眼底的一抹温柔。 两人从容地持枪对峙,各自暗中打量对方,谁都不愿轻易地妥协。许临霖一身利落的劲装打扮,黑色的风衣稍大,却无法掩饰他迅捷的身手。冷艳的面容泛着几分不寻常的白,看向宋立业的眼神欲言又止。 相比之下,宋立业显得有些狼狈,后脑勺的发梢还滴着水,浴袍里的肌肉透着热热的水汽,光着脚丫踩在木地板上,连床边的拖鞋都还没来得及穿,想是仓促之间才执起枪的。 他手上的这把是老式的勃朗宁,枪身被人把玩使用得圆润光滑,浑体泛着柔和的光。 最后还是宋立业先败下阵来。 他蓦地松开虎口,让手枪挂在指间,枪口向下。将手枪放到就近的柜子上,还特地将弹夹也卸了出来,丢在旁边。 做完这些,宋立业没再看许临霖,他转身拿过丢在床上的遥控器,将空调的温度调高,然后顺手拿过搭在一边的干毛巾擦头发。 一边擦一边极其自然地问道:“身体怎么样,伤都好了?” 许临霖自然也不想把气氛弄得如此剑拔弩张,既然被发现了,索性大方干脆一点,瑟瑟缩缩扭扭捏捏不是他的性格。他把枪放回口袋,双手插袋靠在落地玻璃窗上,无所谓地说:“我杀了叶云,你还管我的死活?” 宋立业从毛巾里抬起头,颇为复杂地看他一眼:“你说不是你,我信你。” “当时不信,现在说相信,不觉得假么。”许临霖冷冷回道。 宋立业丢开手上的毛巾,往许临霖的方向走了两步,停在他的两臂开外。把本要解释的话吞回肚子,他盯着许临霖劝道:“临霖,回来吧。” 许临霖的身体微微一震,他别开眼看向床头的小型书架上放着的旧相册。“不了,我早就不是原本的许临霖了。” “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不要妄自菲薄。” 许临霖深吸一口气,微嗔道:“够了,你怎么想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见许临霖的情绪不佳,宋立业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这个沟壑早就已经造成,现在好不容易见上一面,没必要把两人的间隙越拉越宽。 他慢慢走到许临霖的身边,见他并不抗拒,又靠近了一步:“好,我不提。临霖,我很想你,你今晚能来,我很高兴。” “你早知道我要来?”许临霖偏过头,危险地睇着他。 宋立业摇着头,却说道:“我总有一种感觉,你会回来的。” 许临霖撇撇嘴,问出多日郁藏在心中的疑问:“你和安雅订婚是因为真的爱她?” 宋立业没想到他在意的是这件事,他垂眼低低地一笑,学着许临霖的样子靠在落地窗上,说:“我只当她是妹妹。订婚是双方长辈定的,我没有对象,目前来说,安雅未尝不是最适合做我妻子的人选。” “荒唐。”许临霖鄙视地睨他一眼,低骂道,“既然不爱她,怎么可以夺走她拥有爱的权利。就因为你一时的妥协,她可能会错过一生的幸福。” 宋立业的呼吸滞了滞,他深深地看着许临霖,好像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端倪。 许临霖说完便有些后悔,他小声补充了句:“如果后来你遇到你爱的人,你对得起他,对得起安雅吗?!” “临霖!”宋立业突然欺身上前,许临霖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沐浴完的薄荷清香。 心下慌乱的许临霖没等宋立业再开口,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他再次掏出手枪,枪口就死死地抵在宋立业侧腹,只是他的食指并没有扣在扳机上。 此刻的宋立业是多么想,就这么紧紧地拥抱许临霖,用力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让他再也不能逃离他的身边。 他强忍住身体的冲动和渴望,故作冷脸地后退了两步,面无表情地说:“既然你不喜欢,我可以立即向罗兹家族提出解除约定。” “你!”许临霖心里好像点了一把莫名的火,烧着烧着突然又给灭了,只剩下灰烬,脾气都没处撒。他有点语无伦次地说:“我承认我是有点讨厌安雅,但并不是故意碍着她和你订婚。你自己不爱她,别拿我当借口。” 宋立业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往上扬了扬:“是,是,都是我的错。”比许临霖高出大半个头的宋立业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人,他微微偏过头,露出颈间一截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柔软的不可思议。他以前怎么都没发现,他的临霖这么可爱又可口。 许临霖微微镇定了下,心想自己今晚肯定是脑子进水了,潜进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订不订婚跟我没关系,不过我告诉你,既然是你的决定,就要负起责任,世上没有后悔药。”这样说着,许临霖决定不再留着遭罪,用枪推了宋立业一把,闪身翻出了阳台。 宋立业想喊都喊不住他,要走大可以从正门出去。 不过许临霖的话,倒是给他自己提了个醒。 屋外凉风习习,越夜越是寒意沁人。门外身穿碎花睡衣的安雅蹲着身体,将脸埋在膝盖里,栗色的波浪卷发被夜风吹得轻轻摇摆,将她泫然欲泣的漂亮脸蛋遮掩了去。 第四十四章 订婚当日,宋氏豪气地将万豪酒店全部包下。 按照安排,订婚仪式将在下午两点举行,并别具心裁地将地点选在宋氏的六港码头——这是宋氏最大的国际运输港。仪式结束后,新人和客人会移步到万豪酒店,参加联姻宴会。 虽然只是订婚,但无论是宋氏在本地的影响还是罗兹家族在欧洲的势力,都无法让人看轻这小小的订婚宴。只要今天的仪式一成,宋氏和罗兹家族强强联手已是板上钉钉,以后在A市,恐怕再也没有人敢撼动宋氏半分,甚至还要仰仗宋立业的这层关系,在国外开疆辟土。 绝大部分人对宋立业能攀上罗兹家族十分嫉妒,尤其是本地第一大势力的天堂会,今后不仅要与宋氏平分秋色,还要讨好宋立业,一向倨傲的左远超怎么能甘心。不过不甘心归不甘心,始终无法改变事实。 身为主角的安雅被设计师和罗兹家族派来的人带走了。宋氏这边,除了重伤初愈的莱斯无法出席,所有人聚集到了六港码头。一是防御,二是做足准备。 秋日的日照相当给力,既不会过分暴晒,又不会太过黯淡,清爽明媚恰好适合办喜事。 本来被各种集装箱堆积的地方被清空出来,整整齐齐地摆着十几排绒布靠椅,一条蜿蜒的红地毯一直延伸到远处的花簇拱门,另一头面朝江河大海。十几艘游艇停靠在码头上,甲板上挂着红绸系的蝴蝶结,已经准备就绪的礼炮手在上面待命。整个布置简单而隆重,一切准备就绪。 宋立业已经整装好,站在红地毯的最尽头,目光虚空地不知看到哪里,等着女主角的闪亮登场。他今日穿的是一套特别定制的黑色燕尾服,领结绣着罗兹家族标志的暗纹,不走近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他的身材挺拔修长,本就极好,加上黑色燕尾服的修身效果,更突显其大气高雅。尽管看起来与一般燕尾服一样平淡无奇,但细心观察可以发现,无论是内衬的纽扣还是外套上的袖扣,都是以低调的蓝钻或者猫眼石点缀,阳光下实在是耀眼。 时间渐渐逼近,宾客们亟不可待,频频朝拱门遥望,宋立业却是有些焦躁地在场地里四处张望。 郁家是A市的名流,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最明显的位置。郁家几兄弟悉数到齐,郁君然就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神情有些奇怪。 他和宋立业四目对视,无形中迸发出激烈的火光。他原本的打算是要去陪许临霖的,临出门的时候被郁大哥揪了回来,三令五申不许出门,只得乖乖跟着郁家父母来了会场。 心里面挂心许临霖,奈何许临霖一直不开机,在会场又没见人,令他的心情更加郁结,脸上的神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殊不知,他的这些反应被宋立业看在眼里,却被误解成了其他的意思,只怕宋立业又在担心他的临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正当两人各怀心思地四处张望,远处的鲜花拱门突然冲入一人。 靳叔他们定睛一看,竟然是安雅小姐的形象设计师,正不顾形象地跑进会场,直往宋立业冲过去。她手里拿着一封信,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交到他的手中。 “呼呼,呼,快去,安雅小姐突然不见了!”此话一出,会场内顿时沸腾起来,各种叫声不绝于耳,唏嘘感叹的人多,幸灾乐祸之人也不在少数。 接到信封的瞬间,宋立业的直觉就是出事了,其次就是松了口气。 对于要不要娶安雅,宋立业心里是犹豫的。自己只把安雅当做妹妹没错,但无论是从家世背景,还是安雅对自己的态度来看,她都是非常适合的人选。再者,在宋氏,他虽然手握大权,但依然受限,必须在他成家后才能完成权力的过渡。 订婚,只是权宜之计,可以暂时搪塞了长辈们的悠悠之口,至于最后娶还是不娶,他和安雅甚至罗兹家族都还有商榷的余地。这也是为什么订婚仪式选在他宋氏的地方,而不是在巴黎罗兹家族的地盘。 他承认自己自私。他需要变得比现在还要更加强大,才能保护他身后的人,才能肆无忌惮地去爱他所爱的人。 宋立业立即安排人手四处去找。安雅在A市人生地不熟,自己一个人是走不到哪儿去的,除非有人故意将她绑走。 但这不成立,因为不仅是安雅本人,连同她身边的罗兹家族的人也都消失了。宋立业匆匆看过安雅留给他的信,更加笃信了一点,安雅是主动离开。 先是草草安抚了宾客,并安排人护送宾客先回酒店歇息,再吩咐好靳叔留守下来照看场地,才得以抽身离开。他仔细考虑了一阵,决定驱车直接前往机场。 许临霖一大早便来到宋宅附近的一处比较隐蔽的地方,对于自己即将见证一对郎才女貌的结合,心情特别的复杂,心里头那种隐隐颤动疼痛的感觉也越发清晰。他一直守在外面,耐不住时间的他还买了包烟,抽出里面的烟丝含在嘴里,故作清醒。 宋立业和靳叔先行一步,开车从宋宅离开,应该是先去六港码头做最后的布置。 安雅磨磨蹭蹭地一直到10点才出门,而且神情恍惚,人也没什么精神,跟之前知道自己和宋立业订婚消息时的雀跃简直天壤之别。眼见她怔愣着上了车,许临霖便直觉觉得她有些不对劲,鬼使神差地坐上出租车跟着他们来到闹市区的一家设计工作室。 他也没闲的蛋疼地上楼一探究竟,只是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坐一会儿,打算等一阵没什么异样的话就直接去六港码头,又或者等安雅打扮好,跟在她后面过去。 只是没想到,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安雅和几个外国人神色匆匆地跑下楼,上了一辆奔驰车,直接往机场路的方向开去。 许临霖顾不得其他,也追着赶着跟上他们去了机场。 机场的时刻牌已经显示,A市飞往法国巴黎的飞机正在候机。安雅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进了机场,直奔VIP通道。 许临霖这才发觉事态的严重。这桩婚姻虽然由双方长辈包办敲板,但安雅确实是一心一意要嫁给宋立业的,尽管只是订婚,她自己却十分看重。如果之前要说谁会在最后掉链子,不用猜那肯定是宋立业。只是没想到,最后竟是安雅放了宋立业的鸽子。 许临霖拨开挤拥在前面的人群,一把将安雅拖住。 “安雅!”他着急地呼喊道。 安雅回过头,见到是许临霖先是愣了愣,然后是失望。她退了几步,在许临霖的面前站定,惨淡地一笑说:“你怎么会来?” 许临霖拖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将她拽到一边,也不松手,质问她说:“不去跟宋立业订婚,你来机场做什么?” 猛然听到宋立业的名字,安雅的情绪一下溃堤。她挣开许临霖紧抓着她的手,掩住憔悴的面容说:“他不爱我,我不能自私地绑住他。” 许临霖怔了一下,正色道:“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你打算就此放弃?” 安雅摇摇头,泫然欲泣:“我原本也这样想,但现在我知道不可能了。” “为什么?” “因为他爱你,胜过一切!” 许临霖突然浑身僵直。 安雅盯着他慌乱的眼睛,忽然笑了笑,让人觉得格外哀戚。“没认识你之前,我以为你只是他的宝贝弟弟,他疼爱你,保护你,没什么不妥。直到你那次在法国病倒之后,我才隐隐觉得不正常。他没日没夜地陪在你身边,你就是他的所有,他宠你、爱你、迁就你,就连你可能杀了他的义父,他都可以容忍甚至宽恕……” 安雅说到激动之处,整个人蹲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里,发出呜呜的哭泣声。 “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你,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 许临霖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地说:“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安雅抬起通红的双眼,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都听到了。那晚你和他对话,我都听到了。他不爱我,我很早就知道,但他既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在你面前说出要和父亲解除订婚约定,到最后也可以罔顾我的感受不娶我。” 安雅站起身来,勉强在许临霖的面前站得笔直。她用力地用手抹了一把眼泪,坚强地说道:“许临霖,请你们让我保留这最后的一点尊严。” 许临霖觉得自己的喉头突然有什么东西堵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安雅整了整有些微褶皱的碎花蓬蓬裙,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其实,面对着许临霖,将心中的郁卒都发泄出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许临霖看看表,推测宋立业的人也应该要赶到了。他拍拍安雅的肩膀,权当是种安慰:“你小心点,回巴黎了给个信儿。” 安雅流干了眼泪,终于扬起了一抹笑容。她拉起许临霖的手,将口袋里的一条碎花手帕放在他的掌心。“我欠你的命,还清了。许临霖,你一定要比我更爱宋立业。” 许临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合上手掌,将安雅的手绢抓得紧紧的,然后不清不楚地“嗯”了一声。 得到他的承诺,安雅如释重负。她跺了跺穿着高跟鞋的脚,更加自信地往前走去。前方,正等待着她的不是悲伤的阴天,而是阳光灿烂的晴天。 爱情是自私的,为了自己的爱人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爱情却又是无私的,为了自己的爱人情愿放弃自己付诸所有,只为看你一眼的幸福。 宋立业赶到机场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安雅潇洒华丽的一个转身,消失在通道的尽头。他焦急地在VIP通道前转了个圈,准备冲进去逮人。 许临霖站在他旁边,拦住了他的去路:“这是安雅的决定,她是明智的。” 马睿黑着脸揪住他的衣领,身后的符钊没拦住,古怪地看着许临霖。“要不是你从中作梗,安雅小姐怎么会离开。叶老先生走了,安雅小姐也走了,堂少爷,你到底想怎么样?” 宋立业大喝一声:“马睿,放手!” 许临霖一把拍开马睿的拳头,躲开他恶劣的视线,格外冷静地站在一边。 “安雅和你说了什么?”宋立业远眺了眼外面升空的航班,平静地问道。 许临霖注意到他手上握着的信,又想起安雅跟自己说的话,再次面对宋立业,心下突然有些忐忑起来。他笑了笑,说:“和她给你的信一样,大同小异。宋立业,你不爱她,就不要再伤害她。请你留给她最后的一点尊严,这是她的原话。” 宋立业沉默了,也许这样,对自己,对安雅也算是一个完美的结束。起码,他不需要再狠下心,以“牺牲”安雅来换得自己的利益。 “临霖,我这样做,你恨我吗?” 许临霖看向令他十分刺眼的燕尾服,撇撇嘴道:“恨什么,恨你要和安雅订婚?跟我有什么关系。”话虽这样说,但许临霖不停用靴底磨挲地面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他的口是心非。 这时,又有一些人赶来了。许临霖越过宋立业稍高的肩头,看向停在远处的郁君然。 他优哉游哉地将手揣在口袋里,漫不经心地对宋立业说:“走了。” 路过符钊身边的时候,符钊忍不住低喊了声:“瘦猴!” 许临霖脚步一顿,斜眼瞥了他一眼,然后像以前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并没有否认。反看符钊,却是惊喜地看着许临霖的背影。 他实在是太熟悉刘山了,这是他鼓励自己常常做的动作。 而宋立业,却在目送许临霖和郁君然离开的眼神中,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受伤。 第四十五章 “黄了,黄了!” 听到来人的叫喊声,左远超挥退了在自己身上按摩的两个女人,俯趴在床上闭目养神。 来人知道自己莽撞了,小心翼翼地靠近床边,惊喜而谄媚地说道:“左总,黄了。宋立业和罗兹家大小姐的订婚宴黄了!” 乍听之下确实令人欣喜,左远超微微睁开眼,偏过头邪笑着看向来人:“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那宋立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大小姐压根儿没看上他,所以早上就跑回了法国。哈哈,这次宋氏可是丢大发了,成了黑道人人谈论的笑柄。” 左远超吁了口气,接过来人递上的雪茄,十分享受地吸吮起来。 “左总这下可以放心了。宋氏和罗兹家族联姻不成,也威胁不到我们天堂会了。” 左远超突然瞪他一眼,将手上的雪茄按在他的手背上,发出皮肤表层烧焦的滋滋声。 “蠢货,你以为宋立业的野心只有这点吗!宋氏已成气候,不能再放任了。” 来人忍着痛,躬身问道:“那左总,我们该做点什么?” 左远超坐起身来,露出锻炼的还算健壮的身体,不过面前的人可不敢直视。他慢悠悠地剪了支雪茄,半晌过后,才说道:“我听说宋立业接手叶家后,最近要出几趟货,哦对了,他们好像还要在我们共用的南门码头运点东西,你都派些人,去砸了。” 左远超说得轻巧,却令面前的人冒出一头冷汗。 他战战兢兢地问道:“左总,南门码头那些可不是道上的黑货啊,也砸了?” “黑货白货都一样,是他宋立业的东西就给我砸。” 来人的心思一转,稍一动脑立即明白他的用意。“左总高明,宋氏的名声一臭,还愁没有机会打压他们?!” 左远超奸笑着,将呼出的烟雾糊了他一脸。 作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中的主角宋立业,倒不是太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只是对白来一趟的宾客们表达了谢意和歉意,尽了人事,也就将这一页揭过,不必再提。 宋氏已经没了面子,可不能再没了里子。所以运输的航线上一出事,宋立业就全身心地扑在了工作上,无暇再顾及其他。 刚从各地码头调查回来的马睿和符钊也是一脸的凝重,马睿呈上报告说:“东南岸一直在我们的控制之中,多年来相安无事,所以运输的队伍警惕性比较低,谁知一靠岸就遭了抢,我们的人死伤过半,剩下的也是拼死才把最后一点货保住。” 符钊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都是在船即将靠岸的前一晚出事的,然后他们替代我们的人,在码头抢劫打砸,前后持续不足12小时,根本没有充足的反应时间。而且无论是不是黑货,都是这样。” 马睿忧心忡忡地补充道:“兄弟们的损失已经很让人心痛了,我们的货一丢,不仅要赔付更多的货款,还毁了宋氏的名声。要让我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干的,非活剐了他不可。” “少爷,暂且不论丢失的黑货,正常的货品该如何?那都是走正常途径买了高额保险的,海事方面恐怕包不住火。”符钊说到此处,各人又是一阵沉默。 宋立业已经连续灌了两大杯热巧克力,指骨不断地敲打着桌面,扭头朝靳叔吩咐道:“靳叔,你去打点一下,正常货物就直接报警。对方以为我们不敢,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马睿一敲额,道:“没错,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靳叔走了两步,转身提醒道:“少爷,郁氏集团的货原定也是这几天从六港码头发往西欧。现下这种状况,要不要调整一下?” 宋立业皱眉想了想,说道:“对方情况不明,我们宋氏也不能因此畏首畏尾。靳叔,你有什么好办法?” 靳叔嗫嚅几下,才道:“既然如此,倒可以来个瓮中捉鳖。郁氏的货必然要推迟运输,但是我们可以对外保密,同时发布消息货物将按照原定计划运输。这一批是宋氏今年最大的货单,如果砸了,宋氏必然身败名裂,对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到时在各个据点设防,不怕捉不住这帮人。” 符钊担心地说:“郁氏要运的可不是黑货,瞒不瞒得住海事那边?” “这不担心,只要郁家大少点头,一切好办。”宋立业不假思索地说。 尽管如此,马睿还是不太放心。“郁氏要运的是物料吧,相当有分量,吃水很深。那我们要假装运什么,不可能空船航行。” “换石头,”靳叔答道,“这个我去安排。” 初步敲定了方案,宋立业又仔细考虑了一阵,下了个冒险的决定:“这次我随船出发,对外就说最近海上不太平,我来亲自助阵,不怕对方不上当!” 入夜之后,海上的风浪都更大了些,拍打在礁石上发出的声音交织成跌宕起伏的交响乐,既震撼又令人不寒而栗。 六港码头上停泊着五艘大型货轮,船顶立着红旗,船身标着宋氏集团的标志和船舶号。随船的水手和船员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自家的老大登船。 靳叔反复检查了货仓里的“货物”,才和郁氏派来的工作人员完成最后交接工作。 整个码头的四周,已经煞有其事地布置了众多明哨和暗哨,可见宋氏对此次运输的重视。宋立业一直在旁边监督着,使他们计划能够有条不紊地执行。 一切妥当,他才领着马睿走向步梯,登上船去。 今夜风大,各人都是紧身厚实的长风衣打扮,宋立业也难得不再是西装款款的打扮,里面配了身军用装备,脚下的黑皮军靴踩得噔噔作响。 夜色正浓,前方一切未知。 宋立业推开控制室的门,眼前一道白光飞快闪过,紧接着一个长而细的枪口对准了自己。 持枪的许临霖放下手中的武器,阴暗不明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角度有点偏,手感尚可。”许临霖再次调试了一下手中的这把巴雷特狙击枪,把瞄准镜的方向微微地拧了拧,一边操作一边说道:“我第一次出海跟货,请多指教。” 宋立业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他将控制室的灯悉数亮起,灯光把许临霖精致的眉眼照得更加夺目,尤其是他认真专注的神情,格外令人着迷。 “没接过海上的任务?”宋立业揶揄道。 许临霖斜斜地瞥他一眼,将手上的枪收好,笑眯眯地说:“接倒是接过,不过性质不同,没有可比性。而且我的水性不算好,海战不是我的专长。” “有什么不同,这次不会比你以前的任务更难。” “你的对手是装备落后、穷凶极恶、苦大仇深的海盗吗,不是吧。任务难不难,要看对手到底想不想杀你。” 宋立业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不管怎么说,你能来我很高兴。” 许临霖转过身,掩饰了自己的表情,看着控制台上的仪表发呆。 “和你并肩作战的感觉也很新奇。我的临霖终于长大了。” 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令许临霖顿时呼吸一窒,他偏头用眼角的余光盯着宋立业,看他慢慢走近欺身过来。两人的目光缠绕在一起,有点难分难舍。 马睿仓促地敲了门,直接推门进去,生生打破了室内的暧昧。 他既惊讶又生气地看着许临霖的身影,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符钊:“你放他进来的?” 门外的符钊望了望不远处的许临霖,解释道:“瘦……堂少爷的远程射击非常出色,我们的人里面没有可以比得上他的,他能来也是多一层保障。” “你的射击不是也挺好?”马睿反问。 “我……”符钊刚起了个话头,就被噙着笑的许临霖打断了:“黑熊最好的是搏击和冲锋,在移动射击方面稍逊于我。” 符钊点头应和:“没错,瘦猴的感觉非常敏锐,人也比较机警。” 马睿恨铁不成钢地横了他一眼,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他上前朝宋立业说道:“少爷,风向有点变了,天气不太好。计划是要在第三日傍晚到达东南岸的渔山港的,恐怕不行了,要不要中途先到附近的港口靠一靠。” 宋立业闻言,立即看了看表,时至晨曦初露,然而放眼望去,天空却是一片阴沉,不禁让人生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先别急着决定,再等等看。” 说着,宋立业已经朝门口走去,似乎是去跟船长商量讨论。他最后深深地看了许临霖一眼,握住他的手说:“我的房间就在旁边,你累了先去休息一下。” 许临霖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心尖不易察觉地被撩拨了一下。 几艘货轮加快了航行的速度,没想到出了这片海域,天空便放了晴。 宋氏的船队依照计划在太阳落山前抵达了渔山港。渔山港坐落在外国的一个小渔村,这个国家贫穷落后,国力孱弱,更别说是渔村了。渔山港也很小,除了容纳本地的一些小渔船外,宋氏的大货轮已经把码头占得满满当当。 宋氏的人马常年驻扎在这儿,把港口管理的还算妥帖。因为一早就收到了货轮即将抵达的消息,所以船刚靠岸,就有大批的人将维护和补充日需的工作接手过来。 宋立业和许临霖跟随当地的工作人员在码头附近的接待所休息。各人都饿得饥肠辘辘,所以渔村的特色菜一上桌,所有人都狼吞虎咽,大快朵颐,唯有许临霖靠在窗台上不说话。 “怎么了?”宋立业递上一块咸口的鱼饼,学着他的姿势往窗外观望。 许临霖三两下将鱼饼塞进嘴里,指指码头附近的荒地说:“你看,白天这里一马平川,一目了然,但是一入夜,附近连个路灯也没有,东西两边的小山又有制高点,码头周围稍高的礁石都是非常好的掩体。” 许临霖定睛看着宋立业,下了结论:“这里,是打伏击的好地点。” 看到宋立业赞赏的表情,许临霖稍稍放了心:“你都安排人埋伏好了?” 宋立业又将一块鱼饼递上他的嘴边,他笑笑说:“也许是白忙活一场也说不定。” 许临霖望望渐渐暗下的天色,事不关己地说:“我看对方也不是什么耐得住性子的人。” 宋立业笑笑没有说话。 吃过晚饭,许临霖带着他狙击枪出了接待所。他打算回船上,虽然几艘货轮有“重兵把守”,但一旦打起来出了什么变数,他在船上还可以抵挡一阵。 宋立业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隔了两三米跟在他后面。 谁知出了接待所没几步,西面突然传来两声枪响。接着,东边冒出了些人,拿着机枪朝守卫的人一通扫射,迅速占领了那边的高地。 许临霖反应迅速,匆匆回身护在宋立业的面前退到接待所的外墙角落处。 几乎是本能反应,许临霖紧贴着墙体,右手持枪拦住宋立业往外探的身体,自己却隐在暗处细细观察外面的情形。周围一阵脚步声传来,似乎是有一小队人在这边搜索。 “去,分头找找,就在这附近,走不远!”说的是中文,可见是对手也是漂洋过海来的。 宋立业微笑着压下许临霖的右手,从风衣里掏出两把格洛克,闪身窜到许临霖的前面。 许临霖一惊,条件反射地要去拉宋立业,却是慢了一步。 只见宋立业双手持枪,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人的身后,近身打出两枪。见前面的人回身射击,马上飞踹上前。他身高腿长,直接将对方手上枪踢飞,回肘反手抵住他的脑袋一枪崩掉。左手也不闲着,十字手卡住一人的手臂,猛然发力压下他的肩膀,将其扳倒在地,然后迅速补上一枪。分秒之间,已经飞快地解决了五六人,而且全部是近距离贴身击杀。 本想开枪帮他的许临霖还在怔愣之中,他太低估宋立业了。 分头寻找的人听到枪响,纷纷回头赶过来。 这正中许临霖的下怀。他躲在暗处,在瞄准镜盯紧宋立业的身影,只要附近一出现危险,即刻可以将其一枪毙命。这时,一人从宋立业的后方跑来,已经举枪瞄准了宋立业。许临霖眼疾手快,他的枪口往后微微一偏,果断扣下扳机,两声枪响同时响起。 一枪打在那人的脑袋,一枪打在他的喉心。 许临霖从瞄准镜后抬起眼,在黑夜中与宋立业相视而笑。 这边的危险已经解除,但四面八方的枪声仍是持续不断。 许临霖从暗处走出,来到宋立业的身边。他冷漠地瞧了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说道:“看来近身击杀是你的强项,反应比我还要快。” 宋立业笑出声来:“多谢夸奖!” 袭击的人以扇形慢慢朝停靠的货轮聚拢,西面正激战正酣,东面却已经陷入了被动。马睿和符钊已经赶过去了,无奈守在东面的当地人战斗力太弱,根本低挡不住袭击的高手。马睿和符钊各自几乎是一敌十地冲在前面,躲在掩体后的手下在他们身后掩护。 许临霖没有改变原来的打算,他一边打一边往货轮那头赶,争取登船在船上进行狙击。宋立业和他肩碰着肩,背贴着背,将扑上他背面的人打掉。 突然,宋立业侧身撞开了许临霖,然后飞扑上去,将许临霖死死压倒在身下滚了两圈,猛然举枪朝一艘小渔船的方向开枪。随着一声枪响,赫然能够看见渔船上忽然倒下的人影。 宋立业回望身下的许临霖,脑子突然有一秒的空白。 “危险,渔船上有狙击手。”随即,宋立业已经起身再次投入枪林弹雨之中。 许临霖微微红了耳廓,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俯下身体直往货轮冲去。 有了宋立业在后面把关,许临霖免去了后顾之忧。三两下便跑回了货轮。他之前就观察过,船上最好的狙击位置就在控制室。所以他一路不停歇,跑到控制室的窗口架好枪。 知道渔船上隐藏有狙击手,许临霖首先朝渔船的几个缝隙射击,以他的经验,这些地方最容易藏人和放暗枪。果不其然,一连十几枪后,货轮周围的守卫人员少了不少压力。 宋立业赶回控制室,一进门便道:“临霖,干得漂亮!” 许临霖背向着他,举起大拇指笑道:“多谢夸奖!” 见身后的宋立业没有应答,许临霖扭头看向他。宋立业正换下身上防风的长风衣,露出里面的紧身马甲,他将自己惯用的两只手枪别在腰上,又从控制室里取出两只微型机枪,看样子是准备再下去进行一场恶斗。 许临霖连忙拖住他:“去哪儿,我也一起。” “马睿那边不太乐观,我去去就回。你帮助靳叔守住这里,至少不能让人靠近货轮。”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说着,许临霖自己也取了支机枪。 宋立业反握住他的手,冷着一张脸道:“你很厉害,但也不要小看了我。” 许临霖哑口无言,他顿了顿才说:“好,我在船上掩护你。” 第四十六章 利用火力顺利掩护宋立业到达东面的高地与马睿汇合,许临霖立即调转枪头,指向继续往货轮聚集的袭击者。一连将几个貌似领头的人射杀后,许临霖觉得狙击的效率太低,干脆放弃了精确度极高的巴雷特,将一把机枪背在左肩,右手再拿一支,赶往货仓的位置。 这时,靳叔已经将突破防线的两拨袭击者击退,正带人奋力防守。 许临霖看一眼货轮下正准备冲上来的人,对方的进攻策略已经一目了然。他们首先向距离货轮最远最薄弱的东面佯攻,吸引宋氏的人手支援。然后从货轮周围的渔船开始突破,借助外圈攻击逐渐收拢,拖垮并分散宋氏的布防,以便他们的特别分队攻入船舱。 说实话,他们的战术绝对算不上多高明,但胜在配合默契,联动起来十分奏效。 许临霖靠在边缘的栏杆上,竖起机枪对准下面一轮扫射,准头当然没有狙击枪好,但覆盖的范围大,瞬间便将人打垮了些。他小心移动到靳叔附近,大声喊道:“靳叔,你进船舱守着,这里我来接手!” 靳叔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扯住他的肩膀将他往后推去。 “你去守货仓,这里我来抵挡!”靳叔不容置喙地说。 许临霖还未见过如此强硬的靳叔,知道他是挂心自己的安危,心中感动之余也没有再犹豫,转身跑入船舱内。 他所在的货轮位于中间,可以左右兼顾。而此时,旁边两艘货轮上已经有个别袭击者突破了防守,接近舱门。 许临霖躲在船舱里,利用留出的一个通风口瞄准对面的人,勾动机枪扳机突突突地射击,直接将对方打成筛靶子。看似毫无章法却又条理清晰的攻击令准备登船的袭击者望而却步,尽管他们明白中间的船上有狙击者,却怎么也不能击溃他,而且前面有靳叔守住,无法突入。 对手的胆怯给了许临霖喘息的时间,他靠在舱内的物料上,迅速地替换枪弹。 正准备再次迎击,脊背上却传来一阵古怪的感觉。 外面的枪声仍在持续,但几艘船暂时没有危险,许临霖四处张望了一阵,才将视线放回船舱内的货物上。 根据郁君然的说法,此次他们让宋氏承运的是一批原材料,还有一部分的加工半成品。但明显,手下的触感分明不是这样。 心有疑窦的许临霖一下掀起遮挡物料的塑胶布,露出下面一个个整齐摆放的大箱子,上面用胶布封好,没有多余的刮蹭痕迹。但是,箱子的新旧程度也掩盖不了里面的东西。许临霖伸手按了按,里面的东西非常坚硬,如同石头一样。 他更加好奇,难道郁氏集团要运的是矿石?那可是严管资源,白道的郁家不会作茧自缚。想了想,他还是将表面的胶布撕开,一连检查了几个箱子。 石头,里面全是石头。许临霖惊呆了,脑子瞬间空白了一下。 手摸着石头粗糙的表面,许临霖慢慢回过神来。怪不得宋立业提前让人在这里埋伏好,并不是提前防备,而是一个设计好的陷阱,是计谋! 货物是假的,运输也是假的,只有眼前这场火拼是真的。 许临霖此时有点木然,心里不知怎么的不太舒服。 诚然,宋立业的这场戏做得非常到位,换做是他,连续被暗算了几回,也会如此安排。 思及此,许临霖麻利将塑胶布盖好,端起机枪冲出了舱门。 他朝两边虚发了几枪,狠狠震慑了一把,才一边射击一边跑回靳叔的身边去。 “两边的船舱都安排人了?让他们出来吧,把前面的清理掉,速战速决,没必要跟他们耗时间!我去哥哥那边看看。” “堂少爷,”靳叔一枪将面前的人击倒,连忙捉住许临霖的手腕,“你……发现了?” 许临霖点点头,露出笑意说:“计划不错,可以杀一杀对方的锐气。但戏演到这儿就够了,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太亏。”说着,他已经挣脱开靳叔的束缚,下了船。 宋立业这边也基本结束了枪战。 先前马睿他们确实是陷入了被动,不过很快,宋氏在周边埋伏的手下就赶了过来,将对手直接包了饺子,他们瞬间没了战斗力,乖乖投降,让符钊他们活捉了不少的人。 按照宋立业原来的预想,对手极有可能采取和前几次相同的战术,分散人手小队人马逐个击破码头的布防点。后头人员再火速占领码头,替换宋氏的人。所以马睿将人手都分散开来,只等他们进入包围圈。却不料对手这次是直取货轮,一开始就下了猛剂。幸好马睿他们应变极快,迅速将局面扭转。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对手妄想要将宋氏一招击垮,没想到中了宋立业的计谋。 许临霖赶到这边,放了两轮空枪就彻底平息了战斗。 “靳叔那边如何?”宋立业拽过许临霖不握枪的手,自然而然地包裹在手心里。 许临霖不自在地动了动,也就是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而已。他偏过头,看向船的方向说:“没事,船和货都在。” 宋立业浅浅地笑了下,没太在乎,或者说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轻轻抚了下许临霖的肩膀,似乎是在确定他没有受伤,他笑道:“有你在,令我放心许多。” “呵,那你可以高薪聘我,说不定我可以考虑考虑。”许临霖调侃说。 宋立业哈哈大笑,搂过许临霖的肩膀,比出一个手势:“我出这个数,家里包吃包住,怎么样,什么时候搬回来?人过来就行,不需要带行李。” 许临霖好笑地斜他一眼,说:“看心情吧。” 这头,符钊清点了人数过来说:“一共十六个,头儿已经歇菜了。” 宋立业收起玩笑的表情,走到被绑的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掏出枪抵在一人的额头,低声问道:“你们是哪路的?” 被枪指着的人先是惊恐了一下,然后咬咬牙低下头去,死活不肯张嘴。 宋立业的枪口又往前顶了顶,如同黑夜的修罗。“给你活路不要,非要走死路?!” 对于犯人,许临霖可没有宋立业的好耐性,两句话问不出个屁来,简直浪费心机。他一脚踹翻这人,皮靴子碾在他肩胛骨上,猛一用力,说道:“这么有骨气,怎么不自我了断!” 那人狠瞪了一眼许临霖。 宋立业走过来,拉开拿他撒气的许临霖,蹲下身细细打量了那人一下,突然压住他的手臂,扯开他的袖子,露出一只天堂鸟的纹身,看起来已经纹了有些年月了。 身边的许临霖狠狠地皱了皱眉心:“天堂会?左远超?” 见身份暴露,另外的十几个人都低下了头。 许临霖忍不住啐了口:“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这混球!”我迟早要杀了他。 他看宋立业一言不发,硬把后面的那句话吞回肚子里。 将人都留给马睿和符钊处理,宋立业和许临霖走回船上。 靳叔早就吩咐人把现场都清扫完了,此时一看,已经没了血雨腥风的气氛,小小的渔村又恢复了她独有的宁静,舒服的海风吹拂着这里的一草一木,连海浪声都显得那么温婉动听。 天将亮,奋战了一夜的人都没有睡意。 打点好一切,靳叔过来报告说,运载郁氏货物的轮船已经起航了。 许临霖这才明白,宋立业将运输时间推迟了三天,他们在前边扫清障碍,真正的运输船只才尾随而来。几乎完全避开了对手的攻击,极大可能地保证了货和船的安全。 “莱斯说,他们将不会在渔山港停靠,直接去南岸的托里斯码头。已经安排好人手去接应了,那边没有问题。” “做得好,莱斯的出其不意正好避开天堂会。而且经过渔山港的打斗,他们折损了不少人,不可能再在托里斯那样的大港口大动干戈。”宋立业不避讳许临霖在旁,直接将自己的安排和想法说出来。“你通知莱斯,让他放心大胆地去做,顺便找人去监视天堂会。” 靳叔得了指令就下去了,留给这兄弟俩独立的空间。 宋立业盯着擦枪的许临霖,又看看船外晴好的天气。万里无云,天空纯净的浅蓝和大海深邃的湛蓝连成一片,仿佛置身在一个美轮美奂的蓝色世界。 他像以前一样伸手捋了捋许临霖的细碎的头发,却没有再将他搂入怀中。 “累不累,要不要去床上睡一会儿。” 许临霖将手枪揣回口袋,微微抬头看向宋立业,绯色的唇瓣一张一合。此时他和宋立业靠的极近,几乎可以闻到对方的鼻息。他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两步,欲盖弥彰地问道:“莱斯的伤没有大碍了?” 宋立业咳嗽了声,将自己的眼神掩盖了去,他说道:“已经好全了,这次他随船回西欧,就不再过来了。” 许临霖点点头,想到什么,突然正色道:“左远超对你不客气,你打算怎么应付?” 宋立业无所谓地笑了笑:“我知道你要杀他,但现在不是时候。” 许临霖微愠,沉声道:“我的事不用你插手。” 宋立业扳过他的身体,迎视他的双眸道:“临霖你听着,左远超现在还不能死。” “为什么?”许临霖挡开他的双臂。 “天堂会的娱乐博彩业在A市一家独大,天堂会一乱,整个行业都要大地震。黑道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内部有内部的平衡,外部有外部的平衡。如果因为左远超的死,而打破这种平衡关系,整个黑道都会乱作一团,乃至牵涉到白道。” 许临霖紧蹙着眉,不作表态。 宋立业继续道:“你可能无法想象黑道的乱象。大小帮派持续混战,光天化日之下为了争夺地盘和财产。只有坚持到最后的才是赢家,然后把持某个行业或者领域,重新建立平衡,制定游戏规则。临霖,这样的混乱十几年前我经历过,你的父母也是这样丧生的。” 许临霖明白,这是他这个身体的身世,也是他为什么被宋家收养的原因。 “好,我懂。”他说道,然后转过头不去看宋立业。 许久之后他浅浅地叹息一声,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宋立业胸有成竹地勾起嘴角,露出他身为上位者的勃勃野心:“左远超可以死,但天堂会不能倒,我会找到可以接手天堂会的人。到时,我替你手刃仇人。” 许临霖盯视着宋立业,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许临霖还是刘山,更不知道宋立业能不能分清,或者是真的已经将他和许临霖混为一体。 那他对许临霖的爱,是不是也像这样嫁接到自己身上? 心里患得患失的感觉并不好受。许临霖看着他的眼睛,似乎一下在里面找到了答案。 第四十七章 渔山港码头行动失败的消息很快传回天堂会,阴险狡诈的左远超当机立断,当夜就派人将天堂会和宋氏共用的南门码头攻陷,彻底将其据为己有。 宋立业和许临霖刚下船,便听到这个坏消息,但宋立业也仅仅是皱了皱眉而已。 一个小小的南门码头,宋氏还不放在眼里。如果能够用一个码头换取左远超的自满和松懈,宋立业反而是觉得赚了——对于他来说,天堂会迟早也会归入宋氏的控制。把目光放得长远些,这一次未尝不是一次机会。 然而,这些都可以从长计议,目前还是想想怎么把临霖哄回家才好。 他拖住许临霖的手腕,轻而易举地伸手一搂,将他控制在怀里。 许临霖起初是真的没反应过来,也可能是身体太过习惯没改掉,自然而然地就被逮住,等他反应过来又自觉地妥协了。 “跟我回去。”宋立业不啰嗦,直接提出要求。 许临霖拨开他的手,跳开一步说:“看心情。” “别闹,我们回家。”宋立业的语气放缓一些,颇有些哄骗的味道。 许临霖不为所动,反而有点不耐他对待小孩子似的态度:“我现在住得挺好,我不会跟你回去的。”说着说着,他的语气越发的强硬起来。宋立业无奈,只得由着他。 “我送你。” 宋立业硬拉着许临霖上了车,互相有点僵硬的坐着。前头的马睿和符钊对视一眼,心里面直挠墙,活像两个千瓦的大灯泡似的碍眼。 还是符钊的面皮够厚,他轻咳一声,问道:“往哪儿走?” “去老街,停街口就行。” 临下车前,宋立业忍不住一把将许临霖拦下,他一手撑在车门上,一手抓住许临霖的手臂,整个人将他环绕住,挡在身下。 他倾身望着许临霖,叹了口气,将本来劝他回家的话统统删掉,关切地说道:“天冷了,多添点衣物。你身体的底子不好,别老是硬撑。”说完,他又抬眼看看老街里面破旧的房子,眉心狠狠地纠结在一起。“屋子有没有空调,被褥够不够,晚上记得把窗子关好,别漏风。” 许临霖嫌弃地瞥他一眼:“别当我是小孩子。”说着便推开了他。 宋立业还是不放心,思前想后还是跟了上去,不远不近地隔了四五米的距离。许临霖起先脚步飞快,却渐渐慢了下来,每走一步,都好像经历过挣扎。 他在一个岔口停下,身后是爱他疼他的男人,身前是一道选择题。往右走,穿过小巷子就能到达租房的楼下,往左拐,就能绕出老街,到达老城区的一个没落的商业街。 他回过头,低声说道:“你回去吧。” 宋立业看看周围的房子,又看看他,十分地不舍。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不发一语地转身离开。 直到他落寞的背影消失在路口,许临霖仍站在岔口原地张望。 这道选择题,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 在许临霖的死亡黑名单上,两个已经被自己亲手送上了西天,一个意外病逝,左远超还不能动,那么,他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确认剩下一个人的生死。 为了杀他,曾经的刘山一直追他到偏僻的村镇,可命运却跟他开了个玩笑,让他在人生的长途中生生转了弯,几乎要偏离原来的轨道。 他从网上翻出陈知武的讯息,从被抓捕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但该死的,法庭还没有公开审判。也就是说,陈知武还蹲在看守所里,他还没有死。 他已经在牢笼之中,以他的罪是逃不了死刑的,许临霖并不打算多此一举去杀他,但既然他现在还苟活着,倒可以跑这一趟,将当年的细节再梳理清楚。 许临霖起了个大早,乘车去了市郊的石坪看守所。司机嫌这边晦气,不肯把车开到门口,远远地高速出口将许临霖丢下,绝尘而去。 许临霖步行了十来分钟,远远地看见看守所的标志,还有门前的奔驰车。 他甫一走近,有人从车上下来。 许临霖绕过他,径直往看守所里面走。 “临霖,”宋立业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了一句,来到他的面前,“不用去了,他不在这儿。” 许临霖嗔怒地瞪着他:“你调查我的行踪?” 宋立业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没错,我每天都会到老街街口去看你,你天天在街口的那家小店吃早餐,今天却没去,我担心你,才跟过来。” 许临霖心里有点生气,又有点欢喜,别扭的感觉令他直磨牙。“那你知道我来干什么?” 宋立业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报纸,上面是陈知武等人被捕的新闻,背面是一则维尼牙膏的广告。 “知道你惦记着,所以先过来了。” 许临霖看了眼被折得整整齐齐的报纸,别开眼说:“你刚才说不用进去?” “嗯,陈知武毒瘾犯得厉害,已经送去强制戒毒了。” 许临霖有些无语:“强制戒毒?看来他在这边混得不错。” “当然了,有人罩着呢。” 许临霖顿觉荒唐,微微皱了皱眉:“谁?” 宋立业冷笑一声,道:“老熟人,左远超。” “他?”许临霖微讶,继而也像宋立业一样冷笑,“果然是物以类聚,一丘之貉。” 宋立业扭头示意他上车,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上车?我们去戒毒所。” 许临霖深深地瞧他一眼,潇洒地开门上车。 他们来到戒毒所的时候,靳叔已经在外面候着了。他毫不意外地看到许临霖的身影,并主动上前问候:“堂少爷。” 许临霖乖巧地一笑,低低的应了声。 “靳叔,都沟通好了?”宋立业上前一步问道。 问到正事,靳叔马上严肃了几分,他的眼神望向戒毒所五楼的一个房间:“安排在501,是一个会面室,已经让所警带他进去了。” 宋立业点点头,率先走在前头,循着靳叔的指引走进大楼。许临霖警示地往四周观察了一圈,才尾随他进门,而靳叔留在外面等候。 虽然是白天,但戒毒所处于背光处,里面的绿化又好,又高又壮的树冠将仅剩的一些阳光都遮掩了去,显得格外的黑暗阴森。大楼内的照明也没有完全亮起,本来就没几个外人进来,没必要浪费电。乍一看,就更加让人觉得可怕。 大楼后面是一块空地,是戒毒所专门开辟出来供戒毒人员活动的地方,有运动场和草地。再后面就是食堂和宿舍,应该还有治疗的地方。而许临霖他们所在的这幢大楼,大概是戒毒所类似会面室和行政人员的办公室,从外面看,也挺像模像样的。 许临霖走入一条长长的走廊,两旁的房间都是黑灯瞎火空荡荡的,而且门上上了把铁锁,看上去有些尘,该是空置一段时间了。 这时,有一队人朝他们迎面走来,七八个左右,穿着戒毒所的服装,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两个两个地蹭着肩膀走,紧贴着手腕有些僵硬地摆动着。 许临霖放慢脚步,他们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身上有一股奇怪的药臭味,倒不是太难闻,就是他们的衣服看起来挺脏,视觉和嗅觉结合到一起,就莫名地令人抗拒。 许临霖索性停了下来。 他们极有可能是刚接受完戒毒治疗的人员,手腕上一人挂一个铐,所以走路的姿势很别扭。队尾有一个人落了单,没有人跟他配对挂手铐,便一个人栓了一副。他走起路来歪歪斜斜的,剃着个光头,就算是低着头也能看到他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 路过许临霖身边的时候,他突然抬起了脸,扭头斜眼看向许临霖,眼神不怀好意。 对危险感应特别敏感的许临霖马上瞪向他,身体微微紧绷,只是按捺着没有出手。他站在原地,看到一个得逞的笑容在他的脸上转瞬即逝。然后那人转过脸,三两步跟上前面的队伍,脚步轻浮之余又格外利落,和前面那些步履沉重的人天差地别。 包括领头的辅导员在内,一共八个人的小队走出大楼的玻璃门,去了后面的运动场,估计是接受了辅导后出去放风。 许临霖的目光追着那人,见他拿掉手铐后便和前面的人传着球玩,并没什么不同。 走在前面和许临霖隔离一大段距离的宋立业回头过来找他,问道:“怎么了?” 许临霖笑笑让他不要在意:“没什么,好像见到了个神经病。” 宋立业沿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下便明了。“都是些带罪的,被毒瘾折磨得狠了,精神上心理上多少有问题,别在意。” 许临霖好笑地看他一眼,撇撇嘴:“我还没有傻到跟个神经病的较真。” 宋立业继续领着他往前走,到拐角的时候,指指眼前的楼梯,又指指尽头的电梯道:“那边是电梯,这边的楼梯是戒毒人员用的,我刚才看见他们从上面下来。” 许临霖本想说,才五楼可以走上去,但见宋立业已经走向电梯,便没多说什么。 怎知宋立业刚走两步又转过身来:“回头,电梯不能用。” 许临霖无语,再次跟着宋立业往回走。他特地扭头看了眼电梯所在的方向,黑漆漆的一片,尽头处好像没有墙一样,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总之有种不好的预感。 501的门口有一个所警拿着枪在戒备,见他们过来,核对了身份证才肯让开位置。 许临霖多心问了一句:“我们之前没有人进去过吧?” 所警眨眨眼,斩钉截铁道:“没有。” 宋立业虽然站在前面,但此时也会意退到了许临霖身后,由他自己打开这道门。 从外面听来,里面安安静静的,一点动静也没有。按理说,吸毒的人得不到满足,通常都是很不安分的,不知道里面的人是睡着了还是怎么样。 许临霖把手放在门把上,停顿了下。陈知武他早前见过,瘦骨嶙峋,眼神灰败,就是这么一个人,折损了刘山的性命。 他深吸一口气,将门推开。 就一眼,惊得许临霖和宋立业一同冲进房间内。 瘦削的陈知武仰倒在椅子上,手脚无声地抽搐着,嘴里冒着白色的泡沫状的液体,双眼圆瞪,惊恐而畏惧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没挺几秒,便彻底抽了过去。 许临霖连忙探向他的颈动脉,已经没了脉动。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瞬间有些接受无能,他蹙眉摇摆着陈知武的身体,拍打他凹陷的脸颊,始终无补于事。 所警跟他们后面进入房间,此时正通知所内的急救人员过来。 他讲电话的声音一下惊醒了混沌中许临霖,刚才在楼下那得意的笑容一闪而过。 是他,就是这个人干的! 职业的直觉让许临霖飞快地跑出了501,他连下楼梯的时间都没有,直接撑住扶手,跳下楼去,直往后面的运动场赶去。 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早已拉开了手枪的保险。他才不管是不是在戒毒所,这个凶手斩断了他获取讯息的来源,一定是别有用心。 等他来到玻璃门前,已经锁上了铁链,外面的运动场一个人也没有。远远望去,只见有几个工作人员在食堂出入。 不,这个人不是戒毒人员,他是混进来的。猜测到这一点,许临霖不再纠结于远处的那群人,果断往门口奔去。 一边跑还一边吩咐在外面候着的靳叔:“注意可疑的人,别让他跑了。 丢下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许临霖已经冲出戒毒所,沿路往后面绕去。 他估计,那人肯定是等他放下疑心,离开走廊上楼之后才逃跑的。这里毕竟是戒毒所,不可能让他随进随出,为了掩人耳目,不可能从运动场离开,只有他们大批人进入食堂,趁乱逃走。这里面的时间相差不多,他走不远。 许临霖急速跑到后门的外墙那边,前面果然有一条通向不知道哪里的路。 出了戒毒所,他也不用特别掩饰,直接拿枪出来,边警备边追赶。 他感觉越来越近了。 突然,在他的两点钟方向有一个人影闪出。许临霖马上举起枪,开枪射击。 他并没有瞄准,而是对空虚打了一枪,子弹打在墙壁的直角上,碎了一地的泥水块。他意在震慑,从心理上恐吓他,并用强响声提醒远处的靳叔。 果然,那人窜进巷子之后并没有立即转出来,看来是顾忌外面的许临霖。 许临霖缓了缓脚步,慢慢逼近巷子。 他贴身在巷子口的墙壁上,双手握枪,猛一转身,瞄准所有涌入眼帘的事物。 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微风吹动着墙根斑驳的青苔。 身后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许临霖莫名感觉有一股劲风吹来。他回过神,转身瞥见那人正拿着枪对准自己。 砰! 第四十八章 砰! 许临霖还没来得及开枪,就听到一声枪响,仿佛在耳边炸裂。接着,面前的人缓缓倒下,死前还一脸惊异的扭头往后看去,眼眶扩张得厉害,瞳孔放大,没有焦点。 将他一枪击毙的靳叔从不远处赶过来,紧张地问道:“堂少爷,你没事吧?” 许临霖一边摇头一边收起枪走到尸体的身前,他蹲下身体,简单查看了一下,已经没了生命迹象。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本来还想抓活的,套点话。” 旁边的靳叔一听,立即知道是自己坏了事,便着急道:“堂少爷,这……是靳叔的错,没有考虑太多。我看见他朝堂少爷开枪,情急之下才……” 许临霖摆摆手,制止他的自责:“靳叔,不怪你,意外而已。” 说着,许临霖开始翻查他的衣服寻找线索。他将那人的袖子挽高,果然在手臂上面看到了天堂鸟的纹身,而且图样比之前见到的更加繁复,可见此人在天堂会内的地位较高。 靳叔微讶,抓住他的手臂反复看了一阵,皱眉说道:“又是天堂会。” “左远超想干什么,既然帮助陈知武过来强制戒毒,又何必再派人杀他,让他活活疼死在看守所也省事。”许临霖一脸凝重地盯着尸体,颇感不惑。 靳叔思考了一阵,才道:“据我所知,陈知武进看守所没多久就被带去强制戒毒了,大概是那边不好下手,才转移到看守比较松懈的戒毒所。再说了,死在戒毒所,明面上也好交代些。我看左远超也是怕陈知武供出些什么。” “可能吧,”许临霖对靳叔的推测不可置否,他握了握拳,下定决心似的咬牙道:“左远超这个老混蛋,我一定会杀了他。” “堂少爷,”靳叔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脸上的皱褶徒然多了几道,深深地陷在皮肤上,脸色也不太好。“靳叔明白堂少爷与他们的仇怨不共戴天,但杀光了他们又如何,你失去了人生目标,你会开心吗?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你的眼里全是仇恨,还怎么看得到其他人对你的好。” 许临霖沉默地看着异常关切他的靳叔,大道理他都懂,但真正能做到的人又有几个? 他摇摇头,只是坚持说道:“我迟早会杀左远超。” 靳叔痛心地看着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宋立业随后带人赶到,很快把现场清理好。他告诉许临霖,他走后有医生过来诊断,陈知武是偷偷吸食毒品过量,中毒而死,至于陈知武的毒品从何而来,这是戒毒所要调查的事情,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也就是说,陈知武的死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对此,他们看看被抬走的尸体,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宋立业握住许临霖的手,安慰他道:“稍安勿躁,左远超逃不了。我们还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你不要轻举妄动。” 许临霖冷嘲地一笑:“就这点伎俩,我还看不上眼。不就是一个死刑犯吗,早该死了。” 见许临霖要走,宋立业跟上去说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自己别逞强。” 许临霖吊着眼睛打量着他,好一会儿才笑说:“放心,我不会客气的。” 话虽这样说,但许临霖心中却另有打算。 陈知武死得不明不白,又是出自天堂会之手,许临霖心里怎么都想不通。难道左远超真怕陈知武供出天堂会的罪行?荒谬,天堂会在A市欺行霸市、走私贩毒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某些人拿了好处,睁只眼闭只眼而已。一个陈知武,小小蝼蚁,如何撼动得了天堂会。 许临霖心中惴惴,决定今夜潜入天堂会一探虚实。 天堂会的老巢大隐隐于市,就在市中心的一个高级娱乐会所。大厦一连六层均用于休闲娱乐,六层以上一直到二十层就是天堂会的总堂。背面紧靠着的一家酒店也属于左远超,也是他平时的住所。 许临霖像平常的客人一样进入酒店。他猜想,以左远超乖戾嚣张的脾性,这个时间点不可能还在总堂大楼指点江山,多半是在他的总统套房里享受人生。 他用刘山的卡订了间贵宾房,跟随服务生之上十二层。 十二层以上是不接受外来客人预订的,许临霖断定,那就是左远超作息的地方。 他在房间里安顿好,又掏出两把手枪再次仔细检查一遍,别在腰间拴紧,拉起风衣的腰带打了个结,把自己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出房间,装作是外出吃宵夜,然后在安全门的附近徘徊了一阵,闪身进了安全楼梯。 通往上面楼层的安全梯上果然加了道门,上面有指纹密码锁。 许临霖暗暗低骂了一句,决定铤而走险。 他对这种高科技的门锁完全没有办法,只能硬碰硬,祈求左远超除了安装这种门之外,没有在锁上连接警报器。 他拿出枪,套上准备好的消音器,对准密码锁的位置,一枪将门锁打坏。 他立即破门而入,直接往顶楼上冲。这间酒店是建有空中花园的,左远超的房间极有可能就在顶层。他一路狂奔,九级的台阶他三两步就蹬上去了。与此同时,楼上传来了一阵短促而连续的铃声,确实是警报器在响。 顾不得太多,他已经冲入了十五层。 幸好左远超也够霸道,一人独占了整个楼层,使许临霖不必再浪费精力寻找。直接枪毙了门口的几个守卫,冲进了超级豪华的巨大套间。 他无暇欣赏房间内金光闪闪的装饰和布置,遇到挡路的就开枪,最后直接将左远超堵在了卧室。两个女人尖叫着裸身跑出房间,许临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将枪口抵在左远超的脑袋上。 左远超似乎是刚办完事,赤身卧躺在床上,裸露的肌肉上有一层薄薄的细汗。他双臂撑在床上,锐利的眼眸紧紧盯着许临霖的脸,就算身不着寸缕,又被许临霖拿枪指着,却不露丝毫窘态,反而气定神闲地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许临霖?不错,藏得够深。” 许临霖狰狞着脸,枪身往前顶了顶:“少废话,我是来杀你的。” 左远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前俯后仰,完全不顾还有一支枪顶在他的脑袋,子弹随时可能出膛。他用手抹了抹眼睛上笑出的虚无的眼泪,说道:“就你?宋立业也未免太过自信了。” 许临霖狠狠睨着他,咬牙切齿道:“我够不够格杀你,试一试便知。” “哼,奶娃娃,你以为我天堂会是那么容易进来的?到了这儿就别想出去!” 许临霖嗤笑道:“好啊,我死了也有你垫着,不亏!” 左远超一直盯着他的表情看,见他完全不露惧色,反而恶向胆边生,顿时不敢小瞧了他。他的脸色变了变,道:“我的人马上就包围过来了。” “随便,”许临霖用枪口敲敲他的脑袋,然后蹭着他的皮肤在额头上划了半圈,踱步到相对有利防守的位置,“左远超,你早该死了。” 左远超挑眉看了眼他。 “你的天堂会,办得倒是有声有色,但如果当年没有刘大成的那一大笔财产和卖命的手下,就凭你左远超,能发展成这样?哼,你早该死了!”许临霖啧啧说道,语气中颇为鄙视。 突然提起当年的事情,左远超显得非常坦然甚至自傲。他厌恶地看了许临霖一眼,冷笑道:“你们宋氏没有资格说道我。当年的计划宋光明也有份,没有他的码头,我左远超也成不了事!哼,他倒好,钱拿了,拍拍屁股就走,跟我翻脸不认账,我他妈的还没跟他算呢。呵,你这不懂事的奶娃娃反过来杀我?” “你说什么!”许临霖一手猛地掐住他的脖子,手骨发狠地用力,抵在他头上的枪也将他的脑袋按得偏向一边。 左远超这样都不忘嘲讽地笑:“怎么,还想不认账?宋立业杀了曹飞和陆小方,霸占了曹帮的地盘和生意还不够,又有叶云这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撑腰,从他那里继承了一大笔的财产,现在又想来谋我左远超的天堂会?宋立业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点。” 听到这里,许临霖他按捺着心中巨大的震惊,有些不敢相信地松了力道,往后小退了一步,连拿枪的手也有微微的颤抖。他盯着左远超,仿佛想确认刚才听到的这些都是幻觉。 宋光明,怎么会是他,他也是帮凶?可他,他是宋立业的父亲啊! 左远超见他有一瞬的松懈,立马抓紧机会,反手卡住他的肘窝,往后一拧,然后另一只手马上拨开他手上的枪,拍落在地,将他的双手反剪过来。 此时,天堂会的人也赶到了,将十五层的出口全部堵住。 左远超瞥了眼自己姗姗来迟的助手,高声骂道:“你属蜗牛的?来得太慢了!” 助手恭恭敬敬地认着错,然后命人将许临霖绑住,不让他逃跑,还撒气地在他身上踹了一脚。“左总,这人交给属下,来人,带走!” 左远超一把揪住许临霖的领子,手指磨挲他俊秀的脸庞,说道:“这人给我留着,我倒要看看,宋立业宝贝他的传言到底是真是假!”说着,左远超左右活动了下筋骨,当着许临霖的面换上衣服。 许临霖这下也知道情况不妙,自己的处境既被动又危险,甚至可能危害到宋立业。理智告诉自己要尽快突围出去,再不走就真的没办法脱身了。可是,他却动弹不了,他的所有神经都被刚才的讯息炸得体无完肤,像只鹌鹑一样任人摆布。 左远超换好衣服,挥退了手下,拉住他用力一甩,直接将他丢到床上去,正要实施暴力时候,有人慌慌张张地打开了门。 “左、左总,宋立业带了大批的人马,把酒店和会所都围住了!”说话的是那个助手,他看看栽倒在床上的许临霖,还有些惊魂未定。 左远超大手一挥,瞅着许临霖阴笑着:“带走,去会一会这个宋立业。” 许临霖紧紧抿着唇,听到宋立业的名字身体微微一颤,心口上被剜掉一样疼痛着。 宋立业是接到郁君然的电话时赶过来的。之前派去保护许临霖的手下突然来报,说许临霖趁夜去了中心区的天堂酒店,紧接着,一直联系不上许临霖的郁君然也找到了他,才使他确认许临霖是真的出了事。 火速命令附近堂口的人包围了过去,自己也带着马睿和符钊赶往天堂会所。他们率先控制住了天堂会布置在外围的人马,只等左远超亲自下来。 他焦急地在会所大堂里转了两圈,忽然揪起一个天堂会的手下,狠狠地抡上一拳,怒吼:“去,催你们的左老大下来,否则,他这天堂会所也不需要要了!” “啧啧,小宋你怎么这么大的火气,来来来,快来看看你的小宝贝儿。”人未到声先至,左远超的助手一手拉住许临霖绑在身后的绳索,一手拿枪指着他的脑袋,而左远超则紧紧跟在后面,明显是把许临霖当做了人肉盾牌。 “临霖!”宋立业冲到前面,停在他们几米开外的地方。 许临霖应声望去,眼里有不解,有愧疚,但更多的是复杂而深邃的痛楚。他轻轻挣了挣,被那助手大力按住。 “临霖!”见许临霖吃痛,宋立业怎么也忍不住了,他猛然举起枪,对准了那助手,正准备开枪之时被左远超喝停:“小宋稍安勿躁,有什么事情好好说。” “好说?”宋立业嘲讽地一笑,扬起颌指向许临霖,“先放了临霖,就一切好说。” 左远超得意地哈哈大笑:“这可不行。这许临霖也太贪玩了点,拿枪指着我威胁说要杀我,我怎么可能轻易放他。至于天堂会和我的损失,我看小宋你也逃不了责任。” 宋立业盯着无精打采的许临霖,没有犹豫半分:“什么条件,说!” 左远超闪着精光的眼睛狠狠地转了转,笑道:“小宋果真快人快语。我左远超也不是那种不讲情分,不留情面的人,这样,我就只要六港码头,不附加其他条件。” 果真是狮子大开口,宋氏最大的码头就是六港码头,这个码头是多条国际运输线的起点码头,占了宋氏过半的份额。左远超要走的不是一个码头,而是半个宋氏! 马睿不禁着急起来,他厉声道:“左总不要太过分了,居然想要我们用六港码头来换!” “好!”马睿话音刚落,宋立业就已经应承了下来,“好,我答应你的条件!”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许临霖惊诧地望着宋立业,只见他的双眸波光流转,瞳孔中空无一物,只有自己无比挣扎和迟疑的身影,仿佛宋立业的世界中只剩下自己。 为了他,宋立业竟可以做到如此,许临霖微微垂下头,咬着唇不说话。 “少爷,你疯了,所有的码头我们都可以放弃,都可以努力再要回来,唯独六港码头,这是我们宋氏的底线啊。没了六港码头,我们拿什么和其他人竞争。” 宋立业完全无视马睿的劝阻,他冷傲说道:“我答应你的条件,立即放了临霖!” 左远超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他将许临霖拉到自己的身边来,粗糙的手掌轻轻拍打在他微微发青的脸蛋上,低声感叹:“你的运气不错,宋立业把你看得这么重要。” 他又转向宋立业:“口说无凭,签下协议我就放人!” 说完,左远超命人送上一纸协议,就等宋立业上前签字。 宋立业孑然的身影落在许临霖的眼里,显得格外的萧索,深深地触及了许临霖心里最柔弱的地方。眼见宋立业就要抬脚迈步过来,许临霖突然声嘶力竭地喊道: “宋立业,你敢签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第四十九章 宋立业猛然顿住脚步。这时,机警的马睿马上带人逼近,将包围圈缩小,悉数举枪瞄准左远超和他的助手。 符钊古怪地看着许临霖,他远远地站在包围圈外,举着一支巴雷特瞄准挟持许临霖的助手。只要前面的马睿示意他动手,他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左远超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双方以一时剑拔弩张,火光四溅。 许临霖偷偷摸了摸拴在他手腕上的绳结,看似是一个死结,但只要掌握解法,要解开并不是难事。他趁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到宋立业的身上时,暗自反手在绳结上摸索,慢慢地耐心地挑开每一个结。 当他解到最后一个结的时候,身旁的左远超突然怒喝一声:“别敬酒不喝喝罚酒!” 话音刚落,有人已经放响了第一枪,双方挡在前排的几个手下已经阵亡。 虽然两边的人都是怒发冲冠,但宋立业还是比较克制。他拦下要继续往前冲的马睿,举手示意停火。这无疑是给左远超示了弱,也给了他反压的机会。 左远超再一次拉过许临霖,将他横在自己身前,然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尖刀,蹭碰在许临霖下颚骨上,用刀背顶住他的喉咙。他将许临霖又往前推了推,说:“谁再乱动,我立即杀了他。” 马睿气得红了眼,偏偏不能有所动作。 左远超也是气极,他一手卡住许临霖的脖子并用尖刀抵住他,一手从腰上抽出一把枪,指着宋立业。枪口往下点了点,威胁道:“让你的人都退下。” 宋立业照做了。 许临霖眼睁睁地看着他动作,摸在绳结上的手指忽然不动。先不说左远超说的是真是假,就算宋立业真是他杀父仇人的儿子,扪心自问,他会杀他吗,父债真的就要子还吗? 许临霖忽然想看看,宋立业爱他疼他,能为他做到何种程度? “放下你的枪。” 宋立业弯腰缓缓蹲下,将枪放在地上。就在他起身准备站直的时候,左远超突然发力,枪口对准他的心脏位,微一晃动,子弹一下打在他的右肩胛骨上。 许临霖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看着中枪宋立业捂着伤口直起腰来。 宋氏的手下见自家老大受辱,各个火冒三丈,争着要冲上前去。 左远超将尖刀反向,刀锋瞬间割伤了许临霖颈上的皮肤,一道细细的血痕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正细细地渗着鲜血。 宋立业急忙一挥手,阻止手下的鲁莽行动。 他大声而急躁地喊道:“协议拿来,我签!” 许临霖突然红了眼。 他迅速挑开最后一个绳结,挣开手上的束缚,然后右手肘猛地使劲往后上方推,撞上左远超的肋骨,紧接着左手拉过他横在自己面前的手臂,施巧力将他的手腕往外掰,让他手上的刀具跌落在地。 他的体重轻,架不住一个比自己强壮许多的男人,便用力撑住左远超的下腋,拽拉住他的手臂,后腰往上颠起,电光火石之间就以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左远超摔倒在地。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两边的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许临霖已经夺过了左远超手上的手枪,将围在他身边的几名保镖干掉。 与此同时,一直在远处默默观望的符钊也不再等待马睿的指令,立即调转枪头,射杀了左远超的助手,然后掩护许临霖从对方阵营之中脱身。 两人虽不曾交流,但合作默契,心中有数,几枪的功夫,许临霖已经退回宋立业的身边。 马睿他们立刻蜂拥而上,飞扑向左远超的人。 许临霖扶住宋立业,看向混战之中的左远超。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的人数只是暂时占了上风,等天堂会其他堂口的人赶来,就来不及了。符钊,你去开车。” 宋立业回头看了眼马睿,又望了望身边许临霖,心里突然有一种死而复生的喜悦。 “马睿没关系吧?” 宋立业点点头,道:“他不是恋战的人,知道灵活应对。” 说完,宋立业和许临霖便开门上车,符钊驾驶着车辆平稳地飞驰而出。 马睿见他们顺利离开,便领着人步步撤退,眼看远处有人带队过来增员天堂会,他更加快了速度,让宋氏的人全部上车离开。 但已经有两辆车子飙着车速夹击过来,目标直指最前面的符钊的车。 许临霖磨着牙骂了句:“艹,这些人鼻子怎么这么灵,闻着味就过来了?!”骂骂咧咧地说了两句粗口,他端起符钊放在车里的巴雷特,指向窗外正夹攻他们的轿车。 “黑熊,多加五十码,这狗娘养的要超过我们了。” 他侧着腰,肩膀靠在前面座位的椅背上,盯紧那辆车驾驶位的人,瞄准目标。 砰、砰砰砰! 一连四枪,准确无误的先后将车上的驾驶、副驾驶以及后面的两人都解决掉,车子由于失去控制直往他们的车子撞去,好在符钊眼疾手快,甩了个摆尾堪堪地躲过。 可他们左手边的那辆车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符钊的车飞快地开了出去,失控的车子便立即撞上了他们的车,卡在防护栏上还冲出去了十几米。 尽管如此,许临霖依然不容有失。他命令符钊掉了个头,迎面将车里的人打死,才与后面马睿的车队汇合,一起驶回宋氏大宅。 宋立业宠溺地看着许临霖训练有素的动作,看着他和符钊默契非常的配合,微微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许临霖放下枪,倾身查看他的伤口。 刚要扒开宋立业的衣服,手就被他握住了。“别看了,不碍事。” “看一眼又不会死。”许临霖横了他一眼,固执地掀开了他的衬衣。伤口还挺深,感觉子弹应该是卡在骨头上了,血流的不太多,几乎已经止住了。 许临霖不禁感叹一句:“身体素质真是不错。” 宋立业吃笑,他搂过许临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扶住他的颌,低头看他颈上的伤口。浅浅的一道疤,看在他的眼里格外刺眼。 许临霖推了推他,偏过头去:“别动,小心扯到伤口。” 宋立业笑笑将他按在自己肩上,带着薄茧的手指插入他的发间,柔软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他低喃地呼唤许临霖的名字,每一声都敲在许临霖的心尖上。 宋立业闭上眼,静静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临霖,哥哥是在太没用了,你总是保护我,我却总让你受伤。” 许临霖复杂地看向他,心里五味杂陈。 这么爱自己的男人,为什么、为什么是他的仇人?不,一定是左远超在撒谎,他这人两面三刀,绝不能相信。可他所说的宋光明的事又是如何,真相是什么? 许临霖疑惑了,心里无措又无助。 他紧靠在宋立业的身上,觉得身上越来越冷,便越往他的怀里钻。 “怎么了,临霖,冷么?” 宋立业忍住肩上的刺痛,将自己身上穿的大衣抽出来,脱下一个袖子,搭在许临霖的肩上。一件大衣,两人共穿,衣服上的热气一下烫的许临霖头脑发热。 符钊从后视镜里看许临霖,疑惑地皱了皱眉。 以刘山的身手,那几个人根本不可能控制得住他。那小小的绳索,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解开,他有足够的能力自救和突围。但他没有及时这样做,而是眼睁睁地看着宋立业为他妥协,为他受罪。 许临霖的想法符钊猜不准,但现在看来,至少他和宋立业两个人都很在乎对方,眼中情不自禁流露的真情是骗不了人的。 觉得自己脑筋不够用的符钊不再去想,平稳地将车子驶进了宋宅。 一进门,白悦迎上前来,伸手要去扶宋立业。 “去,一枪而已,我自己能走。”宋立业挡掉白悦的好意,却任由许临霖扶着他。 白悦极度鄙视地瞥他一眼,大咧咧地走上楼,提醒他们说:“二楼的房间,手术刀都准备好了,就是不知道麻醉剂够不够。”说着,他做出一副磨刀霍霍的姿势。 宋立业难得没调侃他一番,他拉下许临霖的手捂在手心里,将他推上楼去:“你先去我的房间休息一阵,取了子弹我过去找你。” 白悦在门口冷飕飕地说:“取了子弹你还能跑能跳,才奇了怪了!” 许临霖失笑地看着他们,反手握住宋立业说:“我就在门口等你。”然后他转向白悦,不耐烦地说:“动作快点,困死了!” 白悦龇了龇牙,嗔怒道:“还不是因为你,大半夜的跑去天堂会找死,害我觉都没的睡。”说完,白悦直接拖了宋立业进房间,麻利地锁上了门。 许临霖靠在墙上,从裤袋里摸出一包烟。他没有吸烟的习惯,买烟只是为了抽出里面的烟丝含在嘴里去困。但现在他突然想抽一口。 左右找不到打火机,便夹着烟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找打火机怎么不跟靳叔说?”靳叔用手护着火递到他的面前,许临霖有些尴尬地将手里的烟燃着。他将烟嘴放口里,吸了一大口,直接呛得肝都要咳出来。 他捂住嘴巴搓了搓,又缓缓地吸入一口,慢慢吐出浊烟。 靳叔轻拍着他的背,语重心长地说:“你这孩子就是喜欢逞强,难受别总强忍着,该放弃的不要再固执,要学会放手。” 许临霖不太自然地弹了弹烟灰,勾起嘴角:“绕了这么个圈子,原来靳叔是想劝我。” “临霖,靳叔也是为你好。” 许临霖重重地点了下头:“我明白,这个世界除了哥哥,就数靳叔你对我最好。” 听到许临霖的话,靳叔顿时眉开眼笑:“靳叔知道堂少爷现在是个聪明的孩子了。有些东西要拿得起放得下,爱是这样,恨也是这样。” 许临霖侧眼看他,然后摇摇头:“不必说了,我就是个一条路走到黑的人,决定了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爱是这样,恨也是这样。” 许临霖深深地吸入一口,“我知道靳叔是担心我的安危。放心,生死我见得多了,运气也总是很好,不会那么容易出事。靳叔,你得相信我的能力。” 靳叔长长地叹口气,他看向紧闭的房门,说道:“少爷很担心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少爷想想。这么多年,他生活的重心一直在堂少爷你的身上。” 许临霖垂下头,没了回答。 许久得不到他的回应,靳叔只能悻悻地走开了。临走前盯着许临霖孤单的身影,又是只剩长长的一声叹息。 许临霖捏着快要燃尽的烟头,最后吸入一口,一下握入手心当中。零星的火光和灰烬的余温灼伤了他手心脆弱的皮肤,却怎么也抵不过心口上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不得不承认,他非常在意左远超所透露的讯息。也不得不承认,他害怕与宋立业变成针锋相对的关系。 放下,谈何容易,拿起,又何尝不是痛彻心扉。 许临霖久久地站在门口不动,开始思索往后的路该怎样走。他觉得,现在这种情况,弄清事实的真相,反而比报仇更重要。 咔哒。 白悦一边解开口罩一边走出门来,他的身后跟着脸色泛白的宋立业。他身上披着一件单薄的衬衫,露出肩胛骨上厚厚的一层纱布。右臂僵硬地放在胸前,大概是麻醉还没消退。 白悦神神叨叨的:“我说你是不是神经病,刚挖了子弹不好好休息,偏要回房间。” 宋立业看着许临霖笑笑说:“我认床,而且这里的消毒水味道我受不了。” 白悦“切”地一声,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动身离开。 靳叔去送白悦了,许临霖扶着宋立业上楼。 说实话,宋立业的伤还真不算什么。只是多年未曾受伤,子弹打进肉里的感觉不太好,也多少让他的右臂不方便。 许临霖照顾他躺到床上,又去倒了杯温水给他,才搬个凳子在床边坐定。 宋立业微笑着看他做这做那,人显得挺精神,没有一点睡意。 他靠在床上,用左手主动握住许临霖的手。他轻轻的磨挲着许临霖手背上的皮肤,斟酌地说道:“临霖,回家好不好?” 出乎意料地,许临霖并没有立即拒绝或者岔开话题,而是侧开脸思考了一阵,转眸与宋立业对视:“嗯。” 宋立业笑着轻咳了一声,说:“我早让靳叔把我旁边的一个空房间收拾出来了,你原来的房间我也还留着,你想住哪间都可以。” 许临霖暗忖他想的周到,但心思一转,又觉得这人早有预谋。 他摆出一副冷漠的表情,无所谓地说:“我知道了,你快点睡。” “留下陪我?” “嗯。”许临霖觉得房间的温度有点高,但远远一看,空调温度显示25℃,一点也不算高,反而是夜里凉,宋立业又是伤患,温度要再高一些才是。 宋立业温柔地摇摇头,他艰难地伸手摸了摸许临霖的头发,推推他说:“不要担心我,去睡吧,我的伤算不上个事。” 许临霖本打算看他睡着了再走,但他越是和宋立业独处,越是觉得热,觉得身上莫名地发烫。尤其是耳朵,上半截热得冒火,下半截却又凉沁沁的,再待下去他觉得自己会更加混乱,便应了宋立业的建议。 “你快睡,晚安。” “晚安,我的临霖。” 第五十章 第二日宋立业居然发起了持续的低烧,一问靳叔才知道,自从他们出海走货回来,宋立业几乎夜夜失眠。每日的睡眠只有两三个小时,也难怪他会病来如山倒。 许临霖住进了另外收拾出来的新房间,英朗的黑白风格,倒是很合他的心意。 他的房间和宋立业的房间离得近,便主动承担了照顾他的责任。 但话又说回来,照顾病人绝对是许临霖的一个软肋。以前有什么病痛或者伤口,自己抹点药,忍着扛着就过去了,自己都照顾不好,哪儿懂得如何照料人。 即使如此,许临霖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关心宋立业的身体。 热了给他擦擦汗,换个冷毛巾;冷了给他调温度,加被子;饿了给他送上饭,渴了给他倒水喝……好吧,这样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宋立业微微皱眉地拉住他坐下:“好了,别忙活了,我歇歇就好。” “好,你歇着,我把饭端给你。”说着,又要离开。 宋立业好笑地不让他走,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饭我让靳叔端上来,你就坐在我身边,陪陪我不好吗。我们也难得有这样的时间。” 许临霖没了话语,乖乖坐在床边上。 宋立业往一边挪了挪,空出一个位置来,他拍拍床说:“像以前一样,到哥哥身边来。” 许临霖稍作犹豫,还是靠了上去。身体一沾床,整个人就被宋立业搂抱过去。他亲昵地蹭着许临霖的发旋,将他按在自己的胸前。 如果是以前,许临霖一定会嘟囔着向宋立业撒娇,让他不要去工作留在家里陪自己。但此刻,他不再需要扮演孩童的角色,而是真切地将自己呈现在宋立业的面前。 两人都不说话,却没有一点点的尴尬和冷场。仿佛共同度过这样的清静时光也是一种幸福,因为彼此不是熟悉的陌生人,而是无间的亲人。 这也是刘山最羡慕许临霖的原因。他一直努力让自己成为许临霖,但此刻面对宋立业,始终做不到毫无间隙。 他嗫嚅几下,说道:“你现在已经和左远超撕破了脸,还打算留他的命?” 宋立业低下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是,他毕竟还主宰着整个娱乐博彩业的生死,没有万分的准备,不可轻易地动他。” 许临霖暗暗握了握拳,声音故作平静:“真的只是这个原因?如果目前我要杀的不是左远超,而是曹飞陆小方,你还会不会用一样的理由阻止我?” “临霖,”宋立业轻轻蹙着眉,将他的身体摆正,直视他道:“你要相信我。是,我承认我不愿意让你的双手沾上鲜血,不愿意看到你为了仇恨去杀戮。无论是面对谁,只要是你的要求,我会帮你到底。” 宋立业所说的相信,对于此时此刻的许临霖来说,格外单薄无力。他在乎宋立业,甚至爱他,但那并不能成为妨碍他报仇的理由。 “是吗?即使是你的亲人你也一样能为我而下手吗,比如叶云。” 宋立业有些痛苦地抚着额,死死将许临霖固定在怀中。他紧张地说:“临霖,这是个死结,我们不要再纠缠这件事了,好吗?” 许临霖轻轻挣扎一下,拉开两人的距离,他冷着一张脸,说:“好,我信你。既然你不愿意我来动手,那你替我亲手杀了左远超。” “……” “怎么,你做不到?!” 宋立业无声地大笑起来,他轻吻了一下许临霖的额发,斩钉截铁地说:“好,我来做你的手,去杀左远超。” 得到宋立业的千金一诺,许临霖以为自己会高兴。高兴宋立业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他和左远超不是蛇鼠一窝,父亲的死也许和宋家、和宋立业都没有关系。 但事实并非如此。听到宋立业的话,他更加忧心忡忡。与其让他替自己冒险,还不如自己亲自上阵。宋立业和他不一样,他再强悍,也是养尊处优的大公子,和在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的他有天壤之别。况且,他的眼里容不得宋立业受伤。 看着平时神采飞扬的人面色黯淡地抱病在床,尽管是小病小痛,也总令他挂心不已,更何况是让宋立业为自己冲锋陷阵。 但许临霖不明白的是,他这样想,宋立业又何尝不是呢。 宋立业病是病了,但工作不能停,整个宋氏的运作都得靠他主持大局。当天,马睿把积压了两天的文件和报告捧到了宋宅,说是有些项目和计划必须让宋立业批阅。时间不等人,宋氏不能当机立断,很快就会有人把生意抢走。 毕竟在运输行业,运输成本和人力成本比宋氏低廉的比比皆是,不仅要和公家的争,和本地的本国的争,还要和外国人争。 许临霖端上靳叔准备的下午茶推门而入,见宋立业已经起身,披着一件单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时不时有一两声的咳嗽。再转眸看,摆在茶几上的午饭一动也没动。 他将饭菜放到一边,摆上热茶和新鲜出炉的葡挞,往宋立业的面前推了推。“吃点?” “嗯,先放着。”宋立业的眼皮抬都不抬,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受伤的企划案,看到什么疏漏的,又翻回前面细细阅读。 许临霖随手拿起一份文件,上面是平凹山码头的一个改建方案,宋立业已经在上面有所批注和签字。自己拿公司的文件看,宋立业也没有反应,许临霖便细细读着。 “平凹山码头也在西欧的运输线上?” 宋立业从一堆文字中抬起头,瞧了眼他手中的文件,平静地说道:“对,从渔山港出发,在海上飘上两三天,就能到达平凹山码头。近几年那边海盗猖獗,加上当地政府不合作,几乎都荒废了,宋氏也早有放弃的念头。” 宋立业呷了口茶,将葡挞放到许临霖手中。“但是平凹山是父亲发家的起点,也算是父亲的心血,所以我便一直留着。宋氏走货一般在渔山港停留两天补充所需之后,几乎不会在平凹山再停靠。” “所以这个方案你批了?”许临霖翻到他签名的地方,宋立业笑着点了点头。 “投入不是很多,我打算吸收一些当地人和帮派进来,甚至是海盗。这样既可以给当地创造就业机会,维持平凹山的稳定,又可以保住这个码头。” 许临霖挑挑眉,对宋立业的决定不可置否。他话锋一转,说道:“你说平凹山是你父亲发家的起点?我第一次听你提起他。” 宋立业几分唏嘘地叹了口气,放下手上的工作,坐到许临霖的身边来。他捏起一块葡挞,一边和许临霖你一口我一口地品尝着,一边说起父亲的事。 “爸爸是华裔,梦想是当一名出色的航海家。没想到最后走偏了,干起了码头运输的生意。那时候平凹山还很旺财,是A市到西欧唯一运输线的必经之路。爸爸凭借这一点,把码头的生意越做越大,后来直接把这条运输线完全垄断,事业也扩张到了A市。可惜,爸爸没能继续看着宋氏发展壮大,就患病去世了。” 许临霖握紧他宽厚的手掌,笨拙地安慰他。 “所以说,平凹山不能放弃。长远来看,只要当地的内战和混乱结束,平凹山一样是非常赚钱的港口,潜力很大。” 许临霖微微僵硬地笑着,他把平凹山的改建方案放回原处,劝宋立业别顾着工作,饿坏了肚子,便以不打搅他工作为由,走出了房间。 一合上门,许临霖脸上的表情立即垮塌下来。 他并非有意去套宋立业的话,但在宋立业的只字片语中,也能够推测出当年的细枝末节。如果左远超的话属实,那么,当年叶云和曹飞就是在平凹山码头偷换了货物,然后运回A市。也正是宋光明提供的机会,才有了后面帮派火拼,谋财害命的事。 许临霖深吸一口气,觉得心口上堵得慌。 他不知道宋立业知不知道这些辛密之事,又或者是知道了故意瞒着他。若是后者,那宋立业的演技可谓是出神入化,目的居心叵测。 许临霖想来,宋立业对他父亲具体做过的事大概并不清楚。若是这样,那陈知武是谁杀的?真的是左远超?抑或是故弄玄虚的宋立业? 问题似乎又回到了原点,许临霖烦躁地抓抓头,心有惴惴地回到房间。 许临霖拜托郁君然去调查宋光明的发家史,特别是刘大成遇害的那一年,宋光明的具体状况。另一头,宋立业已经和左远超的两个副手达成共识,准备内外夹攻左远超,争取将他一击即垮。 在此之前,宋立业依然给左远超准备了一份“大礼”。所谓天欲其亡,必先欲其狂,这个道理被宋立业运用得出神入化。 隆平仓库是宋立业新近从叶云的手里继承过来的,和宋氏的隆平码头离得极近,而且是个小码头,宋氏只会把部分散单安排在这边,然后再从隆平码头走货出去。 由于左远超早前的劫货行动很大程度上打击了宋氏的运输,所以最近宋氏都没有再从大码头走货。就算有大的订单,能压后的已经尽量压后了,只有辖下的几个小码头仍保持运作。 这样一来,很快便引起了左远超的注意。 而且,宋立业突然向隆平码头增派了人手,分明是防着他们天堂会再来捣乱。 虽然上次没能利用许临霖要挟到宋立业,但已经手握南门码头的左远超多少有些沾沾自喜。以他的实力,打宋立业一个出其不意,还怕拿不下那小小的隆平码头和仓库? 果不其然,宋氏的人在隆平码头负隅顽抗一番之后,隆平码头和仓库都落入了左远超的手中。天堂会的势力范围渐渐向宋氏逼近,行动中他的两个副手功不可没。 宋立业得到消息后,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马睿,你派人时不时地去隆平骚扰一下,一定要做出一副不甘心的姿态。然后再派人夜袭天堂会远离市区的几个堂口,不必悉数拿下,夺过来几个就行。” 马睿了然,提议道:“要不要通知那两个人。” 宋立业摇摇头,深思一番才说:“你可以提醒一下他们,但不必告诉他们你攻击的时间和地点。他们都是精明人,知道该如何做得滴水不漏。” “我们宋氏既出人又出力,事成之后万一他们反水怎么办。” “这样是帮他们建立威望最迅速的办法。放心,他们脱不了我们的控制的。” 见宋立业如此有信心,马睿也不再顾虑太多。他一向信任少爷的决定,即使有所偏差,也一定有少爷的考虑和道理,除了事关许临霖的事情。 “堂少爷和符钊参加了上次在隆平码头的行动,这次的骚扰计划,要不要阻止堂少爷参加?”马睿嘴上虽然是这样问,但答案多半是倾向许临霖的决定。 但这次宋立业出乎意料地说:“别告诉他,连符钊也不要说,行动保密。” 马睿很想多嘴问一句为什么,但看着宋立业冷下来的脸上,还是将疑问吞回肚子里去。 交代好事情,宋立业想了想,开车去了宋氏名下的一个射击场。最近许临霖闲来无事,常常和符钊过来这里练枪。 据许临霖的说法,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他的枪法几乎回到了曾经最好的状态。 宋立业走进飞靶射击场,远远看见许临霖正微微拱着腰,手里握住老式的来复枪,有条不紊地击落各个方向飞出的彩靶。 符钊立起枪站在他的身边,高大的身形将许临霖衬托得特别瘦小。他不时地鼓掌,看来是对许临霖的射击非常赞赏。 宋立业并不打算进去打扰他们,他就是想过来看一看临霖而已。 “瘦猴,你的手感越来越好了。”符钊赞叹道:“我虽然也能够打中,但有些都是擦边而过,而你是枪枪中的,跟以前的水准一样高。” 许临霖嫌弃地瞥他一眼:“你丫的到底是在褒我还是贬我。” “呵呵,”符钊憨憨地笑,黝黑的皮肤上镶嵌着一排亮闪闪的大白牙,“当然是赞你。” “话又说回来,你最近好像很闲,马睿没给你安排工作?” 说到这个符钊就一阵苦恼。“是啊,他自己倒是忙得脚不沾地,我让他给我安排事情做,他转眼就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放心把工作交给我,事事亲力亲为。” 许临霖突然收起枪,皱眉看着他。他问道:“知道马睿最近在忙什么吗?” 符钊耙了耙修剪得极短的毛刺头,摇摇头说:“不知道,多半是和天堂会有关吧,上次不是让他们袭击了隆平码头吗,伤了这么多兄弟,马睿估计也咽不下这口气。” 许临霖沉默地想了想,没有发表意见。 符钊叹气道:“马睿待我不薄,但我的资历尚浅,不被重用也是理所当然。” 许临霖剜他一眼:“少来,不看重你上次就不会让你跟着出海了。”只怕,宋立业和马睿是顾忌黑熊和自己的关系,才将黑熊革除在行动之外。 许临霖突然一拍他的肩膀,道:“敢不敢今晚随我走一趟天堂会?” “又去?瘦猴,你是不是疯了,上次可是差点让宋立业赔了六港码头!”符钊惊讶地瞅着许临霖,但见他目光坚定,不似在说笑。 “我的实力你还不清楚?我承认,上次有故意的成分。这次不一样,我不动手,只是不放心去探探情况而已。” “当真?” 许临霖猛一敲符钊浑圆的脑袋,恶狠狠说道:“那还能假?!” 符钊摸摸被敲疼的地方,不赞同地说:“想知道情况,直接问宋立业不是更好?” 就怕宋立业不会跟他说实话。 许临霖没有回答符钊的这个问题,他径自拿起枪,继续打他的飞靶,心思已经不在上面。他不知道他对宋立业的怀疑从何而来,明明说好了要相信他,自己却做不到。 明明告诉自己不可以感情用事,面对宋立业却又一再退让。 如果这是爱,他认了。 第五十一章 等待夜幕降临,街上华灯初上,都市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符钊和许临霖换上一身正规的黑色西装,驾车来到天堂会所的门口。许临霖向郁君然搞了张会员白金卡,出入这种高档会所不成问题。 他轻咳一声,避开门口保安的检查,站在距离门口不远处的高大盆栽旁边“打电话”。 符钊是生面孔,加上一副保镖加助手的严肃模样,唬住天堂会底层的小人物绰绰有余。他一脸高傲地递上白金卡,指指门口的许临霖道:“给我家少爷安排一个贵宾房,少爷约了人在这边谈生意,让人不要过来打扰,需要什么服务自然会吩咐。” 前台的工作人员一刷卡,马上换上一张毕恭毕敬的谄媚嘴脸。立马在电脑操作几下,送上一张门卡,然后让服务生领他们上楼。 许临霖一直故作高深地用法语打电话,脸上还带着墨镜,并未让人看清他的脸。 天堂会所的后台虽然是黑的,但毕竟也是打开门做生意。有权有势又有钱的客人,自然最忌讳隐私被泄露。所以当他们拿出白金卡,所有人当然不敢对他们有所置喙,连服务生也是一直微微垂首,直至将他们送进贵宾房,关上门才直起腰。 许临霖把没有开机的手机放回口袋里,悠然说道:“刚才站在走廊上的两个服务生看到了没有,身形和我们很相似。” 符钊点点头:“编号分别是2379和4826。” 许临霖挑眉,朝房间里的内线电话努了努嘴。 符钊会意,打电话吩咐让这两个编号的服务生过来服务。这也算是这类高级会所的潜规则了,不管是出来卖的不出来卖的,服务生或者工作人员,男的也好女的也罢,但凡是客人看上的人,一律按要求奉上。 而且,上流圈子和黑道喜欢玩男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所以符钊这通电话打出去,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如此要求,也是见怪不怪。 许临霖脱下身上的西装领带,等在门边上。 不过一会儿,就有人轻叩门扉,传来两个怯生生的声音:“郁先生,2379和4826为您服务。”听罢,许临霖暗暗忍住笑。这下,郁君然的名声可让他败坏了。 符钊绷着一张脸打开门,待两个一高一矮,一壮一瘦进到房间里面,许临霖两下手刀,将人放倒在地,不省人事。 和符钊合力把人抬到沙发,两人麻利地除去身上的衣服,换上服务生的制服。 符钊用力拉了下袖子,对于他来说,这制服还是太小了点。 许临霖拍拍他的肩,无声地安慰了一下,然后将自己的头发弄乱,还倒了些水在手上,把自己的发型拾掇得和眼前这个小男孩差不多。 看符钊也着装就绪,估摸了一下时间,两个人一人端一个托盘,施施然走出了房间。 对于天堂会内部的情况,他俩并非一无所知。符钊毕竟是马睿的副手,要查到这一点并不困难,所以他们的这次探查行动,一直进行得很顺利。 符钊负责殿后和警戒,以便许临霖能够潜入楼上的监控室。 在门口解决了几个碍事的,符钊缩进监控室,望见许临霖还在电脑上有条不紊地操作着。 “还有多久?” “快了,我截了屏让画面静止。这套系统比我们佣兵团用的那套差远了,一时半刻他们发现不了。”许临霖快速地击打着键盘,很快,监控里除了会所里面的监控,其余的全部静止不动,从外观上看,很难发现被动了手脚。 符钊瞥了一眼,感叹道:“漏洞真多,连你这个半桶水也能搞定。” 许临霖狠狠瞪了他一眼。 搞定了监控室的视频,许临霖和符钊顺手又套上了天堂会内部人员的衣服,而且还光明正大地配着枪。若是遇到麻烦,也更容易让他们鱼目混珠。 直上顶层,他们的眼前突然一片开阔。 楼顶的办公室只有一个,跟后面的天堂酒店顶层一样,左远超一人独占整个楼层。更令人惊讶的是,办公室的外墙和内部间隔全部是透明的钢化玻璃。要是在里面躲着什么人,很快就能被发现。 许临霖恨恨地磨了磨牙,用口型示意符钊:“见机行事。” 距离门口较远的一个地方似乎是会议用的大隔间,里面隐约传来人的说话声。许临霖和符钊对视一眼,兵分两路弓身碎步进了玻璃门内。 许临霖躲在一个书架的背面,能够比较清楚地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但相对的,也更危险一点。符钊左右观察了下,几个翻滚隐藏在外间会客用的沙发后面,探头出来看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况,但听不清楚说话的内容。 这样也是为了更好地为许临霖望风,免得突然有人出来令他们措手不及。 事实上里面只有三个人,左远超和他的两个副手。 “我断定,宋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一下夺了他们的隆平码头和仓库,霸占了隆平的整个区域,这个地盘不大不小,但对宋氏来说,却是莫大的侮辱。以往宋氏在人前总是一副冷艳高贵,不食人间烟火的婊子样,我们这样当面打了他们个大嘴巴,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另一人附和道:“没错,这段时间我们得防备他们的反扑。” “先是南门码头,然后是隆平。宋氏元气大伤,不太可能再对我们的总部孤注一掷。我推测,他们极有可能在我们控制范围较弱的地方出手,逐渐渗透包围报复天堂会。” “阿龙说得有道理。左总,我们要不要增派人手去市区外的几个堂口?” 左远超久久不说话,直到整支雪茄差不多到尽头的时候,才狠狠地将雪茄按在面前的茶几上。他左右看看身边两个人,咬牙切齿道:“增什么增,浪费我们的人去送死吗?” 其中一人被左远超的气势镇住,噎得半晌说不出话。 那个阿龙倒还有几分胆识,他上前一步说:“不增派人手,难道要将市区外的几个地盘拱手相让?那里可是我们的软肋,宋立业不可能不惦记。” 左远超猛然用硬质的皮鞋踹了阿龙膝盖一脚,骂道:“蠢蛋,难道我们只有防守一条路?” 两个副手眼巴巴地瞧着左远超,做出一副谦恭的姿态。 左远超缓了缓胸腔中的怒气,接过剪好的雪茄吸了几口:“先下手为强,他宋立业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我们只要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举将六港码头拿下,那宋氏还能在A市蹦跶多久?强弩之末,整垮宋氏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阿龙怔了怔,额头上不自觉地冒出了冷汗。他朝对面的人使了个眼色,说道:“可六港码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攻得下来的。那么大的码头,到处是宋氏的人,一旦失手……” “蠢蛋!”左远超大手一挥,盈满丹田之气的手掌一下将阿龙掴倒在一边,“我左远超的天堂会百战百胜,不可能失手。他宋氏再强,我就不信他能抵挡得住天堂会的全力一击。” 见一边的阿龙多嘴没得什么好果子吃,另一人连忙迭声附和:“是是是,左总说得有道理,我马上去安排。” …… 符钊见有人起身,意识到他要往外走,立即示意许临霖离开。 没头没尾的将左远超的计划听了个大概,许临霖就算不情愿,也得离开。他侧身闪到后面,利用仅有的几个遮挡物掩盖住身形,和沙发后的符钊汇合,原路返回。 等到下到安全的楼层,他们脱下身上的保镖服装,露出里面服务生的制服。然后再堂而皇之回到所订下的贵宾房,重新换上自己的衣服,离开天堂会所。 看着手中的白金卡,许临霖连理由都替郁君然想好了:郁小少爷贵人善忘,不慎把自己的钱包丢了,连同里面的所有贵宾卡一起丢失。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与郁家无关。 许临霖一上车,立即跌入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有力的臂膀紧箍着他的身体,慢慢地收拢。发丝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不敢大力触碰,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最珍视的宝贝。身后的呼吸渐渐有些混乱,许临霖覆上他的手背,小声说道:“我没事。” 宋立业不轻不重地轻咬了一下他微红的耳廓,很快放开了他。黑夜里他锐利的眼眸犹如山野间熠熠发光的狼眼,恨不得立即将他吞噬下去。他搂住许临霖的肩膀,让他直视自己,担忧地说:“临霖,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知不知道我会担心你?” 许临霖双手捧住他的脸,拇指蹭在他眼睛的下面,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和符钊都计划好了的,不会出事。” “我就怕万一,”宋立业猛然将他拥入怀中,将脑袋埋入他的脖颈,吸纳他身上微凉的气息,“你不知道,我是多么输不起你。” 许临霖深深吸一口气,憋了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他拍拍他的肩头:“我没事,放心。” 宋立业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怀抱,他正色道:“以后不许单独行动!” 许临霖并没有立即应承,而是扯开了话题:“左远超可是惦记着你的六港码头呢,你好像一点也不着急。” 宋立业先是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嘴角勾起一个邪佞的弧度:“道上那么多人对六港码头虎视眈眈,却从没有人敢动手。左远超太高估他自己了。” 他微不可察地拉起许临霖的手,护在自己的手心里。“以后要打探消息,就过来问我,不许自己冒险。再说了,我已经安排好人与宋氏里应外合,左远超要进攻六港码头,正好给了我们机会。”宋立业顿了顿,捏住了许临霖的无名指:“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 说来说去还是担心自己,许临霖哭笑不得。他推推宋立业,抽出自己的手,说:“到时行动,可别忘了带上我。我得亲眼看你兑现承诺。” 宋立业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五十二章 第二日夜,宋立业收到了天堂会两个副手传回来的消息,确认了左远超准备围攻六港码头,趁机打垮宋氏的打算。 既然左远超要在六港码头下手,宋立业当然不能松懈。他让靳叔时刻安排人在码头戒备,一旦有人挑起争斗,在附近几个点的人就能迅速补充过来。 然而,等待了一个星期,宋氏连续将天堂会在市郊外的三个堂口收入囊中,也没有收到天堂会行动的讯息。连同六港码头,也是一派风平浪静。 难道左远超已经察觉到他身边有内奸了? 宋立业暗自否定,左远超恐怕是在等一个机会。 入夜之后,六港码头的风向突然变了,从海上吹来的劲风凌冽地刮着,悬挂在码头上的旗帜被吹得窸窣作响。夜幕上的云层极厚,黑压压地让人喘过气来。 远处的江面上突然出现几艘船,船上没有一点灯,也看不清船上的人影,看方向应该是从出海口驶进来的。码头的人收到船上发来的信息,请求立即靠岸。 现在是非常时期,六港码头早就被封锁起来了,尤其是这几艘船来路不明,更要小心。于是码头的工作人员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怎知那几艘船根本不顾他们的阻拦,开足马力往码头驶来,工作人员出动了两个分队的水手,企图将他们拦截在航道之外。 刚要靠近,领头的一艘船突然火光四起,从船舱的位置窜起一簇火苗,迅速延伸至整个船体,然后不知道点燃了什么,轰隆一声爆炸,祸及了附近的分队成员。 幸运的马上跳水逃离,不幸的已经被炸得不省人事。 漫天充斥着汽油的浓烈味道,整艘船依然横冲直撞地闯进了码头。 码头上的工作人员有点慌了神,没有办法阻止火船靠近,只好组织临近的人员立即疏散。趁此机会,紧跟在火船后面的两艘大船迅速驶近,船上冒出密密麻麻的人,架了梯子跳到岸上去,轻而易举地突破了宋氏严密的包围圈。 负责警卫的安保还没来得及赶到位,就已经被从船上下来的枪手迅速击毙,一路畅通无阻地用火力覆盖码头,如同突然汹涌而来的潮水,瞬间将人吞噬。 情况对宋氏十分不妙。幸而,一直在六港码头附近留守的人急速过来增援,阻止了袭击者进攻的步伐。同时,蹲守在码头附近的狙击手悉数启动,密集地枪响声震彻江面。 宋立业和许临霖还在路上,就接到了更坏的消息,增援的人员被天堂会从背后袭击来。 如此一来,整个六港码头的宋氏手下,都被天堂会包了饺子。 兵贵神速,天堂会也明白如果不速战速决,宋氏的后派人员就会将他们反包围,到时他们就会成了夹心饼干,只有乖乖投降的份儿。 所以袭击者清一色机枪装备,逮到人就突突突地一通扫射,瞬间杀红了眼。 这头的宋立业也是反应迅速,他抽调了一批蹲守在附近的狙击手,让他们带上轻型武器赶往码头。这些人都是宋氏的精英人物,枪法好,下手快准狠,能以一敌十。 宋立业给他们下的命令是,从天堂会的外围打开一个口子,将被包围的人员从里面引流出来,再对天堂会进行反扑。若不能迅速达到目的,则只要打开突破口,等候援兵到来。 许临霖看着宋立业在面对紧急的情况下,仍能冷静指挥,心中不由有些敬佩。 他突然捉进宋立业的手说:“你去指挥,我和符钊带人冲锋!” “不!”宋立业死死地拖住他,眼神深邃,眉心纠作一团。“和我在一起,待在我身边。”夜色中紧张兮兮的宋立业特别可爱,特别迷人。他专注地望着自己,眼睛里全是自己的倒影。 许临霖突然有些忍不住,他倾身在他嘴边落下一个轻吻,道:“走了。” 宋立业一愣,就这么放了他走。 许临霖和符钊一路狂飙至码头出口,此时十几名狙击手带着冲锋枪正和天堂会的人激战正酣。他们无论是近身攻击还是临场反应,都是绝佳,三下五除二地已经解决了不少人。只是天堂会的人实在太多,一人倒下就有更多的人补充上来。 看来,左远超这一次果真是孤注一掷。 许临霖冲入他们突破的一处空隙,疯狂地扫射。而符钊则跑到附近的一个掩体后面,掩护许临霖在前面突围。 用枪柄大力向面前人的头颅上翘曲去,借力手腕一个拐弯,调转枪身,枪口越过面前人的肩头朝他的背后开一枪。后座力和头顶的砸伤让头脑发蒙,一下晕阙在地,而他身后的人也中枪倒地。许临霖不停歇,手脚并用,前腿将人踢翻,拐入右手肘之间,向外一拧,顺势朝扑上来的人一枪。后脚飞踢直踹,施巧力直接磕掉来人的下巴,然后滑落至腰腹,直踢一脚,那人呜呼坠地。 他一手持枪,一手握刀,凭借熟练的手感和极佳的方向感,准确瞄准和射击。左手反向持刀,闪身躲开子弹之后,利用灵活轻巧的身影,手腕在半空中轻轻一挥,刀刃划过人的脖颈,夜色中溅开一道道血痕。 又一次飞身躲过机枪的扫射,许临霖突然蹲下身体,将右腿伸直露出一招扫腿,猝不及防的袭击者一连摔倒了几个。他翻身往前一棍,左手连续发力,刺破两人的脖颈,同时用枪再击杀三人。 仅仅是在分秒之间,许临霖已经扫清了前面的障碍,与困在前边的人汇合。 紧跟着他的十几个狙击手受到了非常大的鼓励,更为卖力地护住许临霖的背后位,杀出一条血路。 符钊将赶来的几个天堂会的人狙击在外圈后,自己也飞奔着跑到许临霖身边。 他握起拳头,不轻不重地锤一下许临霖单薄的肩膀:“好样的!” 许临霖隐隐地笑了笑,转身又投入了枪林弹雨之中。他将狙击手的队员分成两拨,他和符钊分别带队向两边反扑,意图将刚才所打开的突破口逐渐拉大。 而受到鼓舞的被困人员,理所当然地默认了许临霖的指挥。他们负责从内圈攻击,以码头中央为圆心,一边打一边往外扩散,争取将天堂会的人逼到外围去。 许临霖估摸着,宋立业临时调派的人很快就会赶来,到时定能将袭击者一网打尽。 但他们恰恰忽略了此时已经稳稳停靠在码头上的两艘船,和一艘烧得焦黑的破铜烂铁。 左远超带着他的两个副手和一批人躲在船舱内,此时正拿着望远镜观察码头上的战况。 那个名叫阿龙的副手看到形势逆转,一鼓作气的天堂会的手下渐渐落了颓势,有些后劲不足,他一阵扼腕道:“糟糕,宋氏的人开始反击了,左总,要不先撤下吧。” 另一人也是一阵担忧:“没错,再这样下去,把天堂会的人全都填上都架不住宋氏的攻击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左总,撤吧。” 左远超扭头狠狠瞪向他们,他猛然将手上的望远镜砸在他们两个人的脑袋上,恶声道:“你们这群蠢货,这次天堂会若是撤了,以后就会被宋氏吃得死死的。我左远超就是把这条老命赔上,也要将宋立业打到跪地求饶!” 两名副手相互对视一眼,彼此心中有了计量。 “属下一定追随左总奋战到底!”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话虽是场面话,却很得左远超的欢喜。他大力一拍阿龙的肩膀,高声命令:“剩下的人,立即带起武器,还有船上所有的微型炸弹,随我下船战斗!” 年过半百的左远超神情激昂,携了两支机枪领在前头冲下了船。 许临霖正打得激烈,忽然瞧见自己的五点钟方向冒出一群人,领头的俨然是身姿飒飒、精神抖擞的左远超。他的心下一股邪火冲出胸膛,撇开身边的阻碍,直奔过去。 左远超一出现,天堂会的人也开始骚动起来,刚被打压下去的意志瞬间重燃。他们迅速从外围汇拢过来,在左远超的面前形成了一道屏障,要杀左远超,必须将他面前的阻碍全部清理干净。 许临霖不甘心地磨着后槽牙,勉强按捺住心中的焦急,耐下心来应付面前的袭击者。 此时,宋立业、马睿和靳叔带着大批的人马赶到。现时的局面与之前完全相反,是天堂会的人被宋氏围困在了六港码头之中。 宋立业双手持枪,以惊人的速度将堵在前面的人灭掉,连近身打斗都不需要,仅凭小小的两支手枪,就将扑上来的袭击者制服,来到许临霖的身边。 远处的左远超见宋立业出现,突然示意停手。 宋立业亦然。停下手来的许临霖和符钊走到宋立业的身边,马睿和靳叔一前一后地戒备,以防万一。 左远超举起双手,大声的鼓起掌来:“小宋的人真是没话说,将码头守得这么死。” 宋立业面无表情地直视他的邪笑,不再是平时恭敬客气的那一套。他沉声道:“左总三番两次挑衅宋氏,今夜又突袭我六港码头,看来真是老虎不发威,就被人当成病猫了!” “哼,”左远超讽刺哼哧一声,“是你宋氏想一家独大,欺人太甚。这大半年,宋氏前后控制了曹帮和叶家,本来就已经垄断A市的运输,现在又把持军火和走私,胃口真是不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罗兹家联姻的目的吗,想独霸A市,还得问问我天堂会肯不肯!” 左远超话音一落,几十杆枪马上对准的宋立业。 许临霖也是憋火得很,手上的枪一抖,已经拉开了枪栓。 宋立业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他冷冷地笑了笑,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独霸A市?宋氏还谈不上。反而是天堂会意图吞并我们宋氏,要在A市称雄才是!” “你!”左远超刚要按捺不住向宋立业放枪的时候,宋立业骤然举起双枪,对准他的脚边前后两枪,火花炸开在他的脚的两旁,真是有惊无险。 “我劝左总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宋立业脸上的表情狠绝,他说得出绝对做得到,左远超骨子里也不是什么视死如归的硬汉,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我宋立业今日在这里跟天堂会的兄弟摆明车马,宋氏无心A市的娱乐博彩行业,至少有我宋立业掌权的一天,就不会插手天堂会。但左远超要犯我宋氏,宋氏绝不退让!” 宋立业的话掷地有声,声声入耳,已经被包围了的天堂会的人各自心有异动。 左远超的副手阿龙率先附议,他高声摇旗呐喊:“兄弟们,今夜我们进犯六港码头,死伤多少兄弟,现在又被宋氏包围,无路可走,何不卖宋老大一个面子,从此罢手,天堂会和宋氏井水不犯河水,以后也好来好往。” 另一个副手也大声拉拢:“就是就是,我们出来混不就是图个安逸自由,现在宋老大给我们机会,大家何必负隅顽抗,以命相抵。” 议论声四起,面前执枪与宋氏对峙的几个手下也在摇摆。 左远超怒极,大喝一声,两手抓过那两个人,一手一个掐住他们的脖子,指骨使劲捏紧他们脖颈的筋腱。两人面色爆红,一口气喘不上来,几乎一命呜呼。 许临霖一把接过符钊手上的巴雷特,瞄准左远超的右手腕,轻轻一扣扳机,继而微调方向,朝他的左肩又发一枪。 砰、砰! 左远超禁不住疼痛,瞬间松了力道,两个人赶紧逃离他的身边,坐倒在地上喘着粗气。身边有人将他们扶起,阿龙断断续续地骂道:“我跟着左总十、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过是给兄弟们一条、一条出路,左总竟然想置我于死地……” 左远超的做法让很多兄弟心凉,他们微微后退一步,就怕左远超一时发起疯来,殃及了他们的性命。 阿龙朝宋立业示意,微微沮丧道:“我愿意听宋老大的,撤退!跟随我撤退的兄弟,希望宋老大不要为难。” 说着,阿龙首先领着他自己身边的两个亲信向宋氏的人群走去。而靳叔和马睿也很上道,命人让出了一条两人宽的到,让这几人离去。 很多惜命的人看看不远处还躺着的死去的兄弟,果断跟了上去。 紧接着,左远超的另一个副手也同样带着人往外走,临近宋立业的位置时,背向左远超暗暗做了一个手势。 宋立业目不斜视,嘴角上却勾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这时,留在左远超身边的人只剩下七八个,他们都是左远超从小培养起来的打手。 马睿一个响指,宋氏的人井然有序地从后面将他们包抄过来,但并未靠近,待各人就绪,立即举起机枪一番射击,将左远超的身边人也消灭殆尽。 宋立业向前几步,站在左远超的正面前。 “阴谋,”左远超自嘲地笑着,大声地笑着,“你早就联合了阿龙他们,蚕食天堂会。” “我不得不说,你今晚进攻的策略很成功,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左远超捂住双臂的伤,狠戾地瞪着宋立业。 “即使你攻陷了六港码头,也不过是逞得一时之快。你的两个副手很快就会消极应战,然后被我的增派人员重新围剿,六港码头绝不会旁落他手。” “运筹帷幄,有胆识,有气魄,可屈可伸。宋立业,我左远超虽败犹荣。”说罢,左远超从怀中掏出一把手枪,就要往自己的脑袋打去。 宋立业手疾眼快,上前迅速隔开了他的手腕,将枪支打落在地。 接着,他复有用自己的枪顶住了左远超眉心。“我答应过临霖,要亲手杀了你!” 左远超眼神一转,看向一边的许临霖。 许临霖正微笑地看着他们。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脸上的笑只是伪装,僵硬得肌肉都在抽搐。此时此刻,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开心吗?是啊,左远超就要死了,这个谋害父亲的罪魁祸首,他终于要死了。自己血汗交加地成长过来,不就是为了替父报仇吗,现在他即将完成自己的人生使命,为什么却会高兴不起来? 他看向枪口的另一边,宋立业也在深情地望着自己,似乎是在等自己一声令下,就会兑现承诺,替自己手刃了凶手。 他以什么身份替自己干这种事,朋友?哥哥?亦或是是情人? 在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许临霖似乎忘了,他还没有排除宋氏是杀父亲帮凶的嫌疑。 眼见宋立业不再等自己发号施令,就要开枪的时候,许临霖的理智突然归位,他厉声一喊:“等等。” 他走到他们身边,伸手握住宋立业的手。 “我问你一件事,回答好了,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说着,许临霖既有技巧地在他的锁骨上划开一刀,鲜血潺潺渗进左远超的黑色衣服上。 不顾左远超答应与否,他继续问道:“当年你们兄弟几人谋害刘大成,除了曹飞、陆小方、叶云和陈知武,还有谁参加了计划?” 左远超一听,两眼放光地盯着许临霖。 就在此时,远处飞来一颗子弹,直直地打入了左远超的胸膛。纵使许临霖反应极快,拉住左远超也没有避过,左远超的身体一下脱力。 “左远超、左远超,回答我的问题!”许临霖揪紧他的衣衫,将他的半个身体拉了起来,不让他彻底倒下。 左远超两眼睁得巨大,眼球几乎凸显而出,他用力地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 心脏的跳动逐渐慢了下来,许临霖急的几乎暴走,他失去理智般突然挥动起拳头,大力抡向左远超的脸,一拳、两拳……不仅是左远超,连他自己的呼吸也紊乱起来。 濒死的一刻,左远超抬起只伤了肩膀的左手,直直地指向了宋立业。 第五十三章 许临霖只愣了一瞬,立即执起跌落在地上的手枪,朝子弹飞来的方向接连开了五六枪,直到弹夹里的子弹全部打完,才堪堪地停手。 他浑身微微地颤抖,维持着举枪的姿势,虎口将枪柄卡得死紧,好像在剧烈地隐忍着内心的狂暴气息。 这附近都是宋立业的手下,刚才子弹飞来的方向,就是宋立业布置的狙击点。加上左远超的再次指认,许临霖就算一再告诉自己要冷静,但心里还是坐实了宋氏的罪名。 他的身形微微一动,迅速转过身来,将枪口对准了宋立业。 “堂少爷”,“瘦猴”,宋立业的身后接连发出几声惊呼,都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宋立业平静无波地盯着许临霖的眼睛,只见许临霖双眼发红,脸上的肌肉紧绷得过分,眼神里充满了戾气。他颇显失望地说:“临霖,你宁愿相信左远超而不不信我?!” “我只相信事实。”许临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心口刀割一样疼痛。 马睿和靳叔见事情不妙,立刻上前挡在了宋立业的面前,靳叔柔声劝慰:“堂少爷,你千万不可以相信左远超的鬼话,他是要离间你和少爷的关系,不可以让他的阴谋得逞。” “没错,”马睿接口道,他的语气就没有靳叔这么好了,“少爷对你怎么样你自己清楚,就算你是刘山,我们宋氏可曾待薄过你半分,你竟然听信小人的话!” 许临霖心里波涛汹涌,强压着起伏的胸膛,步步后退。 他恍惚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现在左远超死了,死无对证。”按理说,陈知武对左远超不构成威胁,天堂会没必要杀陈知武。现在凶手仍然成迷,左远超又极有可能死于宋氏手下,这让他如何释怀,如何不动怒。 他直视着宋立业,沉声威胁:“如果宋氏真是凶手,我会杀了你!” 许临霖猛地一下将手上的枪扔掉,扭头离开。 瑟瑟的寒风中,他的身影孤寂萧索,宛如风中的一片残叶,不断地坠下、坠下,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宋立业多么想冲上前去抱紧他,告诉他自己会查清事情的真相,可他不能。他早就见识过许临霖的执拗和骄傲,哪会安安分分地依靠带着嫌疑的自己。 他拦住要追赶上去的马睿和靳叔,轻飘飘道:“随他去吧,让他静一静。” 靳叔为难地看着他,扼腕说:“少爷,你为什么不解释?” “他正在气头上,说多错多。”宋立业望向布置有狙击手的地方,严肃而愠怒道:“刚才是谁擅自开的枪,为什么开枪,给我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马睿领命先退下,靳叔和符钊则带队撤离码头,并让人彻底清理现场。 许临霖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露出青白,他站在楼道口里,掏出烟,燃着,偶尔吸上一口。 他的脑子现在很乱,很想静下心来梳理清楚近段时间发生过的事情。但只要一想到宋立业可能是自己仇人的儿子,心里就怎么都无法释然,更别说是冷静地思考了。 刘叔生前不断地叮嘱自己,杀父仇人一个也不能放过。自己的存在的价值就是为刘家报仇雪恨,这也是刘叔和自己的目标。他宋立业凭什么,凭什么来动摇自己的心,他是不可能化解得了自己内心长久以来的怨恨的。 平凹山码头,曹飞、叶云、陆小方、陈知武、左远超,将所有的信息串联起来,不难推测出当年的种种。刘大成身边的人早就各怀鬼胎,陆小方和陈知武私吞公款在先,后来左远超提出了一个谋财害命的计划,将所有人牵涉进来。 左远超先从西欧联系好军火卖家,然后装船运来A市,途径平凹山码头的时,曹飞、叶云还有暗结珠胎的宋光明,合作将军火换成分文不值的石头再运抵A市。 对他们十二分信任的刘大成并未察觉异常,收货后才发现货不对板,因而拒绝支付剩余的货款。军火商千里追债,于是和刘大成在A市展开了火拼。火拼中左远超等人倒戈,暗中害死了刘大成。 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一桩交易失败引发的冲突,而实际上却是蓄谋已久的阴险计划。 宋光明没有直接参与谋杀,却是帮凶。 宋光明该死吗,宋立业又该死吗,许临霖迷茫地看着从自己指间升腾起来的丝缕轻烟,心里很快有了打算。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应该有一个了结。 打定注意,许临霖丢开手上燃尽的烟头,用脚狠狠一踩,转身上楼。 此时,天已经大亮,东部冉冉升起了一轮骄阳,今日的天气必然也是晴好的。 三日之后,宋立业亲自出席了天堂会新会长的就职宴会,并且在现场宣布了天堂会和宋氏的海外拓展合作计划,成为了整场宴会的焦点。 宋立业喝得微醺,车子缓缓从盘曲的上路上开下来。 马睿尽量将车子开得平稳些。少爷今晚多喝了点,难得可以自然地入眠,可不能因为车子的关系,吵醒了少爷。自从许临霖再次离开,少爷就一直魂不守舍的,他真是怕,这样下去少爷的身体会垮掉,或者少爷的精神先崩溃。 马睿从后视镜里瞥一眼皱眉酣睡的少爷,浅浅地叹了口气。 他们提前从宴会中离开的。位于半山的假日酒店是天堂会的产业之一,今晚会彻夜狂欢。宋立业不吃这一套,于是草草应付了几句,就退出来了。 环山路上人烟稀少,路灯倒是亮堂得很,照得人眼睛刺刺的。 马睿揉揉眼,确认自己眼睛没有出现重影,才安心地踩着油门。 许临霖背着巴雷特潜藏在路边的树影之中,他将狙击枪架在树杈中间,从瞄准镜里观察了一下环山路上的情况,确认狙击位置的准确,才靠在树上静静等待。 天堂会新会长就任的新闻早日铺天盖地的砸来,今日的宴会,身为同盟的宋立业不可能不出席。算准了这一点,许临霖才跋涉到这里埋伏。 一连过去了两个黑色奥迪,许临霖仔细看了看,是路过的私家车而已。 夜越来越深,许临霖更为警惕。他一秒都不离开瞄准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要百米开外传来微弱引擎声,都会使他全身紧绷。 这时,两辆奔驰车闪着车灯从远处驶来,车速很慢,司机也开得很稳。 许临霖一敛眉,枪口随着车子驶近而慢慢移动。他看不清车里人的身影,只能凭借直觉瞄准车窗上模糊的影子。 第一辆奔驰车过去了,许临霖持枪的手微微一抖,子弹打中了第二辆车的车胎,boom地一声,紧急刹停在路上。 接着,他看见马睿拿枪从车上下来,对准了自己所在的这片树丛。 前面的保镖车也下来几人,统统举着枪。 许临霖怔愣了看一眼自己的手,微笑着从树影中走出来。 他此时背着枪,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衬衫,显得人特别的单薄。黑色皮靴踩在松软的泥地上,没有一点点的声响。 看见是他,马睿先是惊讶,然后是暴怒:“你要杀少爷?” 说着,几个保镖连同他都打开了保险,准备随时痛击。许临霖悠然站在路边,从腰上取下一把格洛克,拿在手上把玩。 坐在车里的宋立业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从车上下来。 “马睿,你和他们先回去,我和临霖单独谈谈。” “可是少爷,他随时可能杀你,我不能走。”马睿警惕地看着许临霖,往宋立业身边走了几步。宋立业按住他的手,将他的枪取下,放进西装上的口袋,道:“快走,这是命令。” 马睿无奈地看着宋立业微怒的脸,悻悻然收兵回去,临走前,还不舍地盯着宋立业和许临霖看了一阵,才不甘心地离开。 等到他们的车屁股消失在路的尽头,许临霖马上举起手上的格洛克,指着宋立业一步一步地走近。他微勾着唇,嘴边露出一丝嘲讽:“你就这么笃定我不杀你?” “不是笃定,而是无畏。”宋立业目光深邃,黑洞似的眸子似乎要将许临霖完全吸纳进去。他一把握住他的枪,让枪口直接抵住他的眉心。 “你可以一枪打死我,只要你想。” 许临霖刻意往上挑的嘴角垮塌下来,他忍住突然涌上的酸涩,将枪口往前又捅了几分。“不要以为我不敢!宋立业,事到如今,你还想解释什么?” 宋立业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左远超确实是死在了宋氏的手下。”他顿了顿,看许临霖没有任何反应,才继续说道:“不是蓄意,而是意外。远在几百米以外的狙击手不知道当时的情形,从他们的角度看,左远超在做小动作,怕你受到伤害,才开枪的,是意外。” 宋立业说完,自顾自地笑了笑:“你一定又认为我是在狡辩、包庇。” 许临霖的枪晃了晃,被宋立业握得非常紧。 “你知不知道刘大成是怎么死的?”许临霖哽咽着问。 “大概了解过,死在一场因交易失败引起的火拼之中,是左远超他们合谋杀的。” 许临霖抿了抿唇,单薄的身形在风中簌簌发抖。他字字泣血般说道:“和宋氏有没有关系,你自己说。” 宋立业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清楚。当年的出入港记录早就不存在了,我不清楚那一次的运输和宋氏有没有关系,也不知道父亲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你说谎!”许临霖猛然瞪起眼,大声喝道:“当年从西欧到A市的航线和码头都把持在宋光明的手里,这是你自己说过的!现在无法圆谎了?” 宋立业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许临霖泫然欲泣,心里的悲伤无以复加。他松开手上的枪,渐渐从他的眉心前退了出来。 他说:“宋立业,我恨你。” 宋立业眼睁睁看着许临霖放下手中的枪,步步后退,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远。他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临霖。” 四目对视,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深情。 许临霖很失望,他本不打算杀宋立业的。时隔多日,他本以为宋立业能够给他一个解释,甚至是向他当面承认也好。上一辈的恩仇和宋立业无关,他是他,宋光明是宋光明,许临霖分得清楚。 但宋立业在骗他,想到这一点,许临霖的心便一阵绞痛。可即使如此,许临霖还是无法用自己的手去伤害宋立业,因为他爱他。 他不得不承认,不知在从什么时候开始,宋立业早就根治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如果硬要将这份感情剥离,他会生不如死。 撕心裂肺是什么感觉,这就是了。 “临霖……” “不要说了,你走吧,我不会杀你。”许临霖面如死灰地说。见宋立业不动,复又激动骂道:“走啊,快走,不要让我改变主意!” 宋立业向前一步,靠近他:“临霖,没有你,哪里都一样。既然你恨我入骨,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说着,宋立业又要去抓他手上的枪。 许临霖连忙隔开他手,掩住嘴巴低声道:“宋立业,我恨你,但我爱你比恨更深!你明不明白,杀了你就等于杀了我自己。” 宋立业怔愣地看着他,随即一阵狂喜,他三步并作两步,凑近上前,想要一把将许临霖拥入怀中,紧紧地,永远不再放手。 可许临霖的身形一闪,将格洛克再一次抵在了他的心脏上。 他低沉的嗓音泄露了他无比压抑的情感:“我让你走,你听到没有!走啊,走!” 宋立业被他颤抖的声音骇住,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却也不愿离去。 许临霖再次重复:“走,我不要再见到你,滚!” 说着,许临霖调转枪头,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给我滚!” 宋立业双眼通红,口中苦涩无比。他不愿意离开许临霖,但他更不会任由许临霖伤害自己。心痛,算得上什么,只要临霖好,就算自己的心痛死也无所谓。 他沉重地一步步走向车子,驱车离开。 在车后镜里,他将许临霖的身影一次次地印入脑海当中,任由心口上的痛肆意加剧。 第五十四章 许临霖一脸凛然地走出环山路,骑上机车,风驰电掣地在路上飞驰。 刚到巷子口,突然从里面闪出一个人,许临霖定睛一看,原来是郁君然。只见他迎上前来,着急地看着自己。 “你去哪儿了,我等了你一晚上!”说罢,郁君然也注意到了他身上背的东西,似乎明白了什么。瞪大眼睛问道:“你又去杀人了?” 许临霖挑挑眉,无所谓地说:“怎么,怕了?我本来就是杀人凶手。” 知道他是在自嘲,郁君然也不在意,拉了拉他手,才察觉到他身体冻得像个冰块,连忙脱了身上的大衣披在他身上,还唠叨说:“天气凉了,怎么不懂得爱惜自己。” 许临霖没有回答,只有郁君然一直说话,气氛尴尬至极。 郁君然一边走一边说:“一回来就收到你离开宋宅的消息,我都不知道是喜是忧。” 许临霖斜眼望着他,问:“怎么说?” “喜的是我又有机会和你独处了,忧的是你的不开心。我喜欢你,当然希望你每天都是开心的。你不开心我会很担心。” “你有多爱我?”许临霖无厘头地问了句。 郁君然突然停住,脸上红了红,要不是在夜里,他保不准要找个洞钻进去。他犹豫了一阵,说:“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许临霖目光熠熠地看了他一阵,摇摇头,呢喃道:“我不爱你。” “我知道,”郁君然马上接话,他苦笑着道:“我还知道你喜欢宋立业。你高兴是为了他,你忧愁也是为了他,为了保护他,你不惜赴汤蹈火。” 许临霖卸掉身上的大衣,放回郁君然的手里。“所以不要再对我好。” 郁君然坦然地接过,他指指楼上的出租屋说:“赶紧上去,我告诉你个好消息。”说着,他已经率先跑上了楼。 许临霖从后面看他飞快的身影,知道他只是在掩饰自己的悲伤,笑笑没有戳穿。 比起他和宋立业,郁君然对自己的喜欢要单纯得多。 进了屋稍微暖和了点,许临霖问道:“什么好消息?” 郁君然也不藏着掖着,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报告,递到许临霖的手上,说:“之前你让我调查的东西,有眉目了。为了这事,我亲自跑了一趟平凹山码头。” “什么?”许临霖从报告里抬起头,惊讶地看着郁君然:“那边正在搞内战,太危险了。” 郁君然摆摆手,又张开手臂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保命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 许临霖有些动容,面上还是不露声色,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宋光明确实是靠平凹山码头发家的,不过也不是一帆风顺。他那个时代,拥有一个码头都是件了不起的事了,更别说是掌握一个国际航线的要塞之地。所以他的经营一直是风波不断,刚好在你父亲出事那一年,宋光明离开了平凹山码头。” “你说什么?”许临霖震惊地望着他,心里面不由得有了隐隐的喜悦。 “没错,当时的平凹山码头不在宋光明的手中。当时他势单力薄,斗不过其他的帮派,被迫将平凹山码头转手出去,前往法国发展。我特别问过一直在平凹山码头工作的老船员,他们都证实了这一点,平凹山码头是在你父亲出事之后几年才重新回到宋光明手中的。” 好像是为了确认真相似的,许临霖连忙翻看手里的报告,果然如郁君然所说。 郁君然笑了笑,怎么看怎么苦涩,但他仍坚持将自己的调查到的信息说出来:“也就是说,你父亲的死和宋光明无关,和宋立业无关。当时掌管码头的帮派也早就被消灭了,不复存在了,你的仇也报了。再说那宋光明,不知道他在法国做了什么生意,突然发了财,然后重新投入到码头的运营,赎回他的平凹山码头,之后越做越大,最后在A市落地生根,成立现在的宋氏集团,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郁君然注意着许临霖的表情,发现脸色比刚才见面时好了许多。他顺势挨着他坐,笑道:“现在你和宋立业没有隔阂了,都是一场误会,你们可以心无旁骛地在一起。” 许临霖转脸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是那么兴高采烈。他将手里的报告放好,又摇了摇头:“有些伤疤不会因为愈合而不留痕迹。我和宋立业之间,有些伤疤会永远存在。” “你爱他,他也爱你,这就够了。”郁君然唏嘘地说,转而开玩笑说:“无论如何,我在身边,如果你和宋立业没有可能,不妨考虑考虑我。” 说完,郁君然不等许临霖的回答,将大衣挂在手臂上,径自出了门。 宋立业和往常一样,整理好身上笔直的西装,然后下楼吃早餐。 靳叔慢悠悠地将餐点放到桌上摆整齐,习惯性地摆了两套餐具,还有一碟刚烘烤出炉的葡挞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见只有宋立业一个人下楼,才恍然大悟,匆匆将另一套餐具撤下。 宋立业制止了他:“靳叔,别忙了,你也坐下来吃。” 靳叔愣了愣,半晌才应了少爷的要求。 一口热巧克力,一口葡挞,宋立业觉得,以往总觉得甜腻的味道格外香甜,却不知怎么的,吃到心里,又有隐隐的苦涩。 于是吃了两块便作罢。 马睿将车子开到门口,匆匆跑进门里。 一边跑一边已经忍不住开口:“少爷,不好了。” 靳叔最忌马睿在屋里慌慌张张没个稳重劲,触怒道:“什么事大惊小怪,难不成是堂少爷出事了?有话好好说。” 马睿被靳叔的话噎住,放缓语气道:“比这还糟。少爷,莱斯来了。” 宋立业挑挑眉,放下手里的热巧克力,示意他说下去。 “刚才莱斯给我电话,说他已经在机场了。他这次过来的任务,就是把少爷你带回法国。” 靳叔皱眉想了想,道:“是……老伯爵的意思?” 马睿重重地点头,他担忧道:“恐怕是上次和安雅小姐订婚的事触怒了老伯爵,现在要兴师问罪了。少爷,回不回法国?” 宋立业站起身来,脸色不太好。“他要过来拿人,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话毕,马睿和靳叔都是一脸的凝重。 果然,两个小时后,莱斯出现在了宋氏总部,跟随他的还有四个外国彪形大汉。 宋立业签完手上的这份文件,毫不在意地说:“在这儿等着,我忙完了自己会走。” 莱斯挺窘迫的,他明明是忠于少爷的,却被派来捉少爷回去。 宋立业一边批阅文件,一边问道:“莱斯,老头子说什么了?” 莱斯左右看了眼,让那几个大汉到门口等着,才开口说道:“老伯爵的意思,莱斯还是能猜到一二。一是为了少爷的婚事,二是为了让少爷继承家业!” “啪”地一声,宋立业猛然将签字笔拍到桌上,怒气冲冲地看着莱斯。 “我一早就跟他说得清清楚楚,家族是他的,跟我没有关系。” 莱斯连忙安抚他:“话是这样说,但老伯爵还是不能死心。他早前让你和安雅订婚,也是有意将你留在法国。再说了,少爷现在这个年纪,早该成家了。”无论在哪个地方,成家立业都是身为一个掌权者成熟的标志之一,宋立业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意,算是小成,差就差在还没有一个坚实的后盾——妻子。 “老伯爵的意思,也是想让你尽快结婚,然后顺理成章地继承家族。” 宋立业突然冷笑一声:“继承?他这么多儿子孙子,跟我一个外姓人谈什么继承!” 莱斯长长地叹了口气:“少爷,你始终是大小姐唯一的儿子。而且家族里就数少爷最为出色,其他人只懂吃喝玩乐,不成大器,老伯爵会看上少爷也是情理之中。” 宋立业继续冷哼:“若是我反抗,他能那我怎么样?” “这……”莱斯犹豫了下,才嗫嚅说道:“老伯爵是清楚临霖少爷的事情的,如果少爷强硬,老伯爵恐怕会对堂少爷不利,藉此来逼迫少爷就范。” “他敢!”宋立业暴怒地一掌拍在办公桌上,台面上的文件和文具都震了震。“他敢动临霖,小心我和他玉石俱焚!” “少爷!”听到这话,莱斯顿时浑身紧张起来,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宋立业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得重了,摆摆手让莱斯不要在意。“我尚且先跟你回去,让马睿和符钊留下保护临霖。要是最后谈不拢,就别怪我采取非常手段!” 宋立业、靳叔和莱斯即日动身飞往法国,而许临霖对于自己处于矛盾中心仍一无所知。 宋立业到达法国的时候,是安雅亲自过来迎接,旁边还跟了一个人,安雅面色红润地靠在他的怀中,见到宋立业朝他们走来,一脸羞涩走上前去。 “宋哥哥回来了,来,我跟宋哥哥介绍,这是克尔。” 克尔上前和宋立业握了手,权当是相互认识了,又有安雅丛中调节气氛,两人寒暄之间,聊得还算投契。 安雅抿抿唇,扭扭捏捏地想宋立业说了声抱歉:“上次我不辞而别,宋哥哥别怪我。” 宋立业礼节性地抱了她一下,安慰道:“不,你做得对,是我太自私了。为了真正掌管宋氏,不落人口舌,居然想假借你来达到目的,应该是我来向你道歉。” 不过宋立业很快也释然了,他将安雅的手放到克尔的大掌中,笑道:“好好待她。” 安雅朝出口看了一阵,疑惑道:“临霖没跟你过来?” 宋立业苦笑一声:“我和他之间有误会,而且这次过来不是什么好事。” 安雅有些责备地看着他,道:“我觉得这样反而不好,留他在中国,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伯爵的手段,要是出什么事,你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宋立业摇摇头:“就算我肯,他还不一定跟我来。不说这个了,你怎么会来接我?” “我回国之后,爸爸就发了通告,说是我们罗兹家先违的约。可是老伯爵是什么人,马上就明白了。他还找我谈过几次,说继续让我和你订婚。” “你怎么回应的?” “唉,”安雅叹了口气,轻轻蹙起细长的眉,“当然是拒绝了。不过,宋哥哥可要当心,老伯爵一定是给你物饰了其他的人,才着急找你回来。 宋立业点点头,了然道:“我明白。我已经错了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了。” 安雅赞赏地笑笑,领着他们一行人走出了机场。 第五十五章 许临霖和郁君然从火锅店里出来,郁君然执意要送他回去。 许临霖虽不解风情,却也没有拒绝。他站在火锅店的门口等候,郁君然一个人去附近的停车场取车。 夜里寒凉,许临霖抬头望向微微作动的路灯光,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外套。 现在还不算太晚,火锅店对出的广场上还有许多大妈不愿散去,她们吵闹了一阵,打开音响的喇叭,手里拿着折扇子,不太整齐规范地扭动舞蹈起来。 随着热闹的气氛逐渐蔓延,附近散步的居民三三两两地围在四周,看她们热情地跳舞。 许临霖本来也百无聊赖地看着广场舞,突然眼前一闪。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当他仔细看向人堆的时候,便没了那黑影的踪迹,左右搜索了一阵,到处都是平凡和乐的市区居民。 但这种仿佛被人监视了感觉实在令人惴惴不安。 “临霖?”郁君然将车子停在许临霖的面前,还鸣了笛,都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只好从车里探出头来,大声喊了一句。 许临霖回神,但目光仍留连在远处的人群中。 郁君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先是问了句“怎么了”,然后笑笑道:“很新奇吧,这是中国大妈们的乐趣,也算是老有所乐,外国可没有这样的。” 许临霖扭头看向郁君然,知道他是误会了自己,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上车之后吩咐道:“在附近先绕一圈,然后抄远路回去。” “怎么?”郁君然疑惑地问。 许临霖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他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但事实是,他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绕路只是为了安全起见,他并不想让郁君然担心,当然了,他不想牵连郁君然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没什么,想吹吹风,走吧。” 郁君然对许临霖真的没什么戒心,他说什么就信什么,于是乐呵呵地驱车上路。 许临霖无心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一心盯在倒后镜上。他发现,有两辆车一直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不过看起来慢悠悠的,一点都不着急,会让人产生巧合的感觉。 郁君然变道后,两辆车子也没有紧跟着,继续沿着原来的路线行驶。只是一拐弯,两辆车子又如鬼魅般跟了过来。 “左转。”许临霖突然说。 郁君然奇怪地看他一眼,继续将注意力放在路况上,他问道:“你确定?左转的话就要上环城高速了,你是要离开市区吗?” 许临霖一怔,抬眼飞速地瞥一眼迅速闪过的路牌,顿了顿,说:“就在这儿放下我,你先回去。” 郁君然哪里同意,他只是放慢了车速,再次问道:“临霖,你到底怎么了?” 许临霖回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我还不想回去,就在这儿走走,你先回去。”想了想,他才又补充了句:“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郁君然这才释然。手上的方向盘一个打转,车子拐入一个路口,停了下来。 许临霖迫不及待地下了车,末了还催促郁君然快走。 郁君然不疑有他,开车上路。 远远地看着郁君然的车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许临霖才转身看向同样停靠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奇怪的是,还有一辆跟踪他的车子不见了。 他忍不住看向郁君然的方向,但愿他并没有想岔。 黑色轿车上下来四个一身劲装的外国大汉,清一色的平头墨镜。由于身材格外魁梧高大,手长脚长,所以显得他们的头特别小。将近两米的身高即使站在他五十米开外,仍然能够感觉到体型上的压力。他们的神情严肃,嘴角往下撇,双手带着皮手套正握得紧紧的,步伐整齐地朝许临霖走来。 若是寻常人,见到这副情形肯定会惊吓得双腿发软,脊背发冷。但许临霖太熟悉也太了解这样的场面了,他挑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走近。 根据观察,他们并不是任何一个本地帮派的人。美洲的打手放浪形骸,个性张扬,而欧洲则严谨规矩,这样的体格和魄力,一眼就可以肯定是欧洲的专业打手。 许临霖直视着他们,他的视线仿佛可以穿透他们的墨镜,与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战。他的面上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丝毫没有怯意之余还带有一丝玩味。 “想怎样?”许临霖用皮靴剐蹭着地面,发出卡兹的声音,明显是在挑衅。 走在前头的两个大汉对视一眼,用不太标准的英式英语说话:“跟我们走。” 许临霖冷笑一声:“法国人?!哪一路的?” 对方似乎没想到许临霖会说法语,不知是不是对自己之前低估许临霖产生了不确定,后头的两个人迅速将许临霖包围了起来。 “我们是洛伦家族的手下,老伯爵请你去法国一趟。” “洛伦家族?”许临霖眉头一皱,现出不可思议地神色。他暗忖,自己哪里得罪过洛伦家族,连交集都不曾有过,现在跟他唱得是哪一出? 不对,洛伦家族跟他不是有关系,而是跟宋氏有关系。宋氏的几条运输线都和洛伦家族有合作,尤其是西欧的那条运输线,若不是有洛伦家族这个后台撑着,早就要被多少人觊觎了。当初的卡耶和曹飞,就是最好的例证。 思及此,许临霖心中突然涌现了强烈的不安感。 他眨眨眼,决定装傻:“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洛伦家族,说清楚,我跟你们走。” 许临霖确实是有心跟他们谈谈的,无奈这些打手都不是擅长言语沟通的人,许临霖的回答无疑是在拒绝和反抗,在他们眼里,解决的方法只有一种。 四个人突然蜂拥而上,许临霖猛地睁大眼睛,闪躲到他们侧边的一个空隙,抬臂生生当下其中两人抡上来的拳头。 平白无故地挨打可不是许临霖的性格。不同于应对本土杀手那样游刃有余,和他们相比,他的体型和力量都不占优,只好投机取巧。他飞快地微微蹲下身体,稳住自己的下盘,以便借用巧劲卸掉他们攻击的力道。他突然伸腿卡住其中一人下身的空档,一手擒住对方地腋下,一手扶住他的侧腰,脚下轻轻往外一拌,同时双手发力,轻而易举地将对方的上身扛上了肩,再利用他自身的力道顺势往外推去,瞬间将人摔倒在地。 另外三人见状,不敢轻视了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东方男人。一人突然大吼一声,飞身扑搂过来,骤然将许临霖撞得踉跄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稳住下盘不动。他低头一看,见此人浑身蛮力,摔跤似的招式实在让人难以招架。他反手掐住了箍在自己腰上的大手,捏紧他手腕最脆弱的位置,使劲往外一拧,痛的他立时松开了双手。许临霖抓住机会,双手钳住他的胳膊,往外一拧,并借力撑起身体跳出他的钳制之余,后转身一个飞踢,将来人踢翻。 不得不说,三人的爆发力和耐力均属上乘,许临霖气喘吁吁地看着他们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将自己包围住。 与此同时,许临霖也发现了,他们身上藏有武器,却不对他使用,显然是想活捉他。既然如此,无疑是给了许临霖绝佳的机会。 他迎面向自己正前方的大汉进行攻击,先是一个直踹虚晃一招,然后迅速弓身弯腰,挪退至他们腋下的位置,灵活的身形一闪,几乎就要成功逃脱。 怎知后面的人扑上前来,长臂一伸,半条手臂横在他的胸前,直接将他的身体整个箍紧,带着往后退去,不肯让他离去。接着,几人连拖带拽地将他带往黑色轿车的方向,完全没有再给他逃脱的机会。 突然,后面传来一声枪响,跟在自己后面的人的肩头上中了一枪。他捂住肩膀的伤,和几个同伴一样立即掏出手枪,警惕地看着后面。 不知从哪里又来了一辆黑色轿车,车牌被掩饰住了,从车上下来几个人,全部用黑色口罩蒙住脸,举着枪正向他们走来。 接着,那几人又朝他们开了几枪,并没有打中几个外国大汉,似乎震慑的成分更多一些。 许临霖趁着他们分神的瞬间,曲起腿往后蹬,双手全力拉过束缚自己的那人的手臂,右脚用同样的方法绊倒那人,直接将那人撞翻在地。 远处持枪的人也很上道,见许临霖行动,立即火力掩护,准头也好了许多,好几枪都打在了大汉们的手脚上,让许临霖得以轻松逃脱。 几个大汉见形势不利,也不再顽抗,利落上车驶离了现场。 许临霖跑到那几人的面前,看到了熟悉的两双眼睛。 两人摘下口罩,俨然是马睿和符钊。 许临霖皱皱眉,道:“怎么是你们?” 马睿的脸色冷冷的,径自上了车。符钊拉住许临霖,关切地问道:“有没有受伤?” “没有。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符钊看看车里的马睿,叹了口气:“是宋少爷让我们留下来保护你的。我们跟在你身边已经快一个星期了。只是跟的远,没敢让你发现。” “宋立业早就知道洛伦家族的人会来捉我?” “这……”符钊欲言又止,示意许临霖先上车,“还是让马特助跟你说吧。” 许临霖坐进车子里,凛然道:“怎么回事?” 马睿的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抓了放放了抓,半晌才道:“你一直不知道吧,少爷是洛伦家的外孙,这次老伯爵急招少爷回去,就是为了继承的事情。” 马睿突然回过头来盯着许临霖,面容显得些微的阴森:“你是少爷的弱点,为了让少爷妥协,不捉你捉谁?” 许临霖敛目想了想,神色复杂地问:“他在哪儿?” “在巴黎的美亚庄园,少爷被老伯爵软禁了。” 符钊瞧着许临霖眉宇间担忧的神情,不由说道:“你有什么打算,去巴黎吗?” “对,我要见宋立业。” 和煦的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投影在细细密密的草坪上,两个金发园丁正在一旁打理开得正好的鲜花。一只黑白相映、毛色漂亮的阿拉斯加犬冲进草地,在软软绒绒的地面上打了个滚,微长的毛发迎着阳光得瑟地抖了抖。 树荫下摆放着一方圆桌,上面摆放着一杯热腾腾的巧克力和一碟新鲜烘烤的葡式蛋挞。不过主人似乎更专注于手上的书,氤氲的热烈香气缓缓落在翻动的书页上。 阿拉斯加犬摇着尾巴蹲在圆桌底下,趁着主人不留意,前脚攀上桌子,伸长了舌头去够那一碟香喷喷的葡式蛋挞。快被它得逞的时候,被主人挪开了。 “路易斯,不可以,坐好。”宋立业合上书,端起热巧克力喝一口,引得路易斯汪汪叫。 宋立业微不可察地笑了笑,伸手摸摸他的头,拿一块葡挞丢在他面前。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不仅思念起临霖吃葡挞时心满意足的可爱笑脸。 “路易斯,怎么不去陪老伯爵,我可没空陪你玩。”路易斯是老伯爵养的狗,平时和宋立业并不亲近。但宋立业这段时间一直呆在偌大的庄园里,路易斯便渐渐和他熟悉起来。宋立业总是温和的,不像老伯爵总是喜怒无常,相较之下,路易斯当然更喜欢这个新主人一点。 莱斯拿着一盘五分熟的羊排过来,放在路易斯的面前,低头对宋立业说:“少爷,马睿和符钊来巴黎了。” 言下之意,就是说临霖也来巴黎了。 宋立业用指骨轻敲着桌面,摸着路易斯,自然地说道:“老伯爵哪儿有什么讯息没有?” 莱斯摇摇头。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临霖也不是泛泛之辈,老伯爵太低估他。” “不过,”莱斯的眼角左右瞧了瞧,确定附近的两个园丁已经走远,才继续开口,“马睿递来消息说,堂少爷要见您。” “临霖?”宋立业勾起嘴角,连他自己也没察觉,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他大口喝起面前的热巧克力,心里面甜丝丝的。“他现在在哪里落脚?” 莱斯想了想,确认自己没有漏看马睿传来的讯息,摇头说:“马睿没说。不过,依他们的意思,是想潜进来和少爷见面。” “哦?”宋立业回头看向巨大的庄园和充满古典气息的建筑,说道:“你和靳叔安排一下,混进来应该没有问题。时间最好是在凌晨,他进来后带他到妈妈的房间。” “这……” “无碍,妈妈的房间距离老伯爵和舅舅他们的房间较远,也没什么人在那边巡逻检查,出了问题我也好借此打掩护。” 莱斯明白过来,点点头马上下去安排。 第五十六章 和几天来的习惯一样,宋立业用过晚饭就躲回了房间。一来是避开洛伦家人的冷嘲热讽,和老伯爵的厉声厉语,二来是做好晚上会面的准备。 等到月上中天,繁星几点,庄园里的人都准备歇息之时,宋立业忍不住有些急躁。 莱斯领着人过来换班,替换防守,今晚刚好轮到他亲自值夜。 这时,马睿和许临霖跟在靳叔的身后,报备过说明来意之后,不费吹灰之力进入了美亚庄园,理由是宋氏有急件需要宋立业亲自批阅和签字。 因为有靳叔领头,巡逻的人见到靳叔都没有戒心,一路畅通无阻地绕到建筑的后面。说实话,靳叔倒是不怕被人察觉,就怕遇到老伯爵的嫡系。 还真是忧什么来什么,刚走两步,便遇到泰纳,他是老伯爵的保镖之一。 “靳叔?”泰纳身材魁梧,站在亚洲人面前,如山般雄伟。 靳叔泰然自若地笑笑,道:“泰纳先生还不下去休息吗?” 泰纳看看表,时间确实不早了。越过靳叔的身影看向两个生面孔,皱眉指着他们说道:“这两个是什么人,怎么这么晚了还带进庄园。” “呵呵,”靳叔和蔼地笑了笑,“他们啊,是宋氏的人,连夜赶飞机过来找少爷谈工作的。这个你见过的,是马特助。” 被点名的马睿也勉强撑起僵硬的笑,上前一步,好让光线照清楚他的脸。 “泰纳先生大概不记得我了,我们一年前在平凹山码头见过面。”马睿和以前没多大差别,脸还是那张脸,表情却是老成稳重许多。 泰纳一下想起了他,笑着和他握握手说:“没错,是你,我记起来了。”说完,他又转头看向许临霖:“那这个是?” “他是小白,我新来的秘书。”马睿胡诌一句。 泰纳又看了眼许临霖手上捧着的文件,想了想又转头和靳叔说话:“别搞太久了,被老伯爵知道又得好一顿罚,少爷也不宜劳累。” “当然,泰纳先生早点休息吧。” 送走了泰纳,三个人都松了口气。 这还归功与许临霖的改头换面。他一身西装款款,腰杆子挺得笔直,脸上的大黑框眼镜呆板木讷,看起来还真像个没见过世面的职场初哥。 怕宋立业等得急了,几人都加快了脚步,匆匆赶到了洛伦大小姐曾经的闺房。 将许临霖安顿好,马睿和靳叔马上在楼下戒备,并且通知宋立业过来。 宋立业避开老伯爵的耳目,悄悄来到楼下。快要到门口的时候,他的脚步忽然顿住,心头上竟生出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旋开了门把。 咔哒一声,明显是拉开枪栓的声响,宋立业微微转过头,看到了他魂牵梦绕的人。 许临霖倒是比他冷静得多,他沉声说:“先进来再说。” 小心翼翼地掩上门,即使知道这边没有人来检查,宋立业仍然警惕谨慎。反锁好门转过身来,宋立业盯着许临霖在黑暗中沉静而隐忍的面容,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和喜悦,一把将他紧紧地拥入怀中,用力地箍紧他的身体。 “临霖、临霖……”低喃的爱语如同魔咒一般,蛊惑着许临霖的理智。 他感受到宋立业的情不自禁,自己又何尝不是。 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起来,许临霖伸出手,慢慢抚上他的腰线和脊背,然后双手用力地拉扯着宋立业身上的衣物,将他的身体压向自己。 此刻,他无法用完整的语言来表达他的内心。长久以来的猜忌和恐惧,连日来的担忧和彷徨,连他几乎分裂。他在迷雾中逐渐看清了自己的内心,没有人比眼前这个男人更值得他的在乎,没有什么东西能比他更重要。 仇恨和爱情,他早就做出了选择。 借着漏进房间里的微弱月光,他的双手在黑暗中摸索。微微拉开一点与宋立业的距离,他抬起修长白皙的手,覆上对方的脸,用拇指腹轻轻蹭着他的轮廓,硬朗而富有魅力。 星眸剑眉,高挺鼻梁上一个微小的突起,沿着鼻尖往下,连人中的线条都生的深刻过人,有一种无形的性感。再往下,不算太薄的唇瓣微微张着,似乎在等待他的抚慰。 许临霖情色地笑了笑,伸出舌头往上一卷,将他的上唇含住。 宋立业眉眼带笑,宠溺地任他肆虐自己的双唇。他微微躬下身体,搂抱他腰肢的手臂轻轻往上抬起,将他的身体向上带起,好让两人的高度更为契合,也让他的亲吻更加方便。 许临霖意犹未尽地舔舔唇,吐槽道:“你没刷牙。” 宋立业呼吸一窒,猛然擒住他略显纤细的腰臀,张嘴咬住他的下唇。没等许临霖做出反应,他立即伸出舌头,挑逗起他口腔内滑腻的小舌起舞,发出啧啧的水声。 许临霖勉强吞下没来得及吞咽的唾液,被迫大张着嘴巴,迎接下一轮的疯狂掠夺。 他每一颗牙齿都被细细滋润过,上唇被舔的湿润润的,泛着晶莹的水光。胸口不停地起伏,口鼻并用都不足以提供足够的氧气供他喘息。像一条溺水的鱼,更像密室中的囚徒。 他用迷离的眼神望着宋立业,双手撑在他的手臂上,享受彼此翻涌的爱潮。 吻够了,宋立业让许临霖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平息躁动的情绪。 许临霖低声地笑着,埋在他的胸前说道:“你多久没发泄过了?” 宋立业挑挑眉,勾起他的下颌让他抬头望向自己。“你想知道?”然后捏捏他的腰,暗示的意味非常明显。 许临霖微微推挪了一下,愠道:“喂,我还未成年。” 宋立业好笑地啄了啄他的额发,意犹未尽地说:“想什么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说着,被许临霖狠瞪了一眼。 “临霖,不恨我了?” 许临霖怔怔地望着他,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让郁君然调查宋光明的事。那毕竟是宋立业的父亲,怎么好在别人的儿子面前说三道四。于是他摇摇头,眼神有些闪避,岔开话题说:“我不谈这个,好吗?” 宋立业当然由着他,许临霖不想提那就永远不提。 “你怎么成了洛伦家的外孙的,继承又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宋立业自己也很无奈。“我并不以洛伦家外孙的身份为荣,所以一直都没有说。再说,之前我在洛伦家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直到最近才被老伯爵重新放在眼里。” 宋立业拉着许临霖坐在屋里的沙发上,亲亲他的头发娓娓道来:“我父母的婚姻本来就是被反对的,所以结了婚之后,妈妈几乎脱离了洛伦家族。直到后来她生下了我,她的婚姻才再度被承认。再后来我便跟随父亲来到A市成长生活,可以说,洛伦家族和我没有一点关系。可惜,洛伦家族已经外强中干,大不如前,舅舅们和表哥又不成事,老伯爵才又把脑子动到了我的身上来。” “上次你和安雅订婚,也是迫于他们的压力?”许临霖突然插嘴。 宋立业心里好笑,看来他的临霖还是挺在意这件事的。他紧了紧怀抱,暗中安抚:“这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另一方面也是想向宋氏内部作出一个姿态,让我可以牢牢控制宋氏。但这次不一样,无论老伯爵再给我塞任何女人,或者逼迫我继承家族,我都不会妥协。” 许临霖想了想,颇为不解:“他要你继承,你就接受好了,那么庞大的产业,不好吗?” 宋立业苦笑了声:“继承家族的同时,必须要放弃宋氏。” “两者并不矛盾。” “洛伦的生意主要还是在欧洲,而宋氏在A市,长鞭莫及,我一个人,做不到两头兼顾,必须有所取舍。我不愿放弃父亲的心血,也不想离开A市,才会坚持拒绝。” 许临霖明白了,他笑笑说:“我支持你的决定。” “临霖,”宋立业突然拉着他坐在自己的身上,无比严肃道:“老伯爵已经在打你的注意了,你不要和他硬碰硬,好好保护自己。” 许临霖一拳锤上他的肩膀,圆瞪着眼睛道:“少看不起我,我不会拖你的后腿的。” “我只是担心。”宋立业紧蹙眉头,握紧他的双手,放在嘴边吻了吻。“待会儿我先出去,之后你立即跟靳叔离开庄园,不要逗留。周围都是老伯爵的亲信,就算有莱斯和靳叔保你,也未必能安全过关。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许临霖不舍看着宋立业,这短暂的会面根本解了不了渴,却又要分开。 他点点头,唇齿猛然撞上他的嘴上,又是一番强取豪夺。 痴缠了一会儿,宋立业理了理衣衫,率先出了门。 宋立业一离开,许临霖才有心思注意起房间的布置。 陈旧的书架和梳妆台,高雅温婉的装饰,井井有条的布置,即使是在黑暗之中,也能够想象得出房间本来的颜色和曾经的高贵。这样的布置,倒也符合洛伦家大小姐的身份。 许临霖走到窗边,掀起一角朝外看去,见到宋立业已经到了楼下,正和马睿靳叔他们交谈。对面的建筑突然照来一道强光,许临霖快速闪避开来,放下手中的帘子。 接着,楼下有几个巡逻往这边走来。 宋立业等人迎面走上前去,比手画脚地说着些什么,几个巡逻频频点头会意。 许临霖不敢再探头,他知道宋立业会和他们交涉好。 他随意打量房间的摆设,干等着也是等着,他便顺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是一本杂记,书扉残破,可见被主人时常翻阅。 他一打开书,有什么东西跌落在地上,分量很轻,散在书架的四周。 借着房间内微弱的光线,许临霖小心捡起地上的照片。照片上无一例外都是一个男人的独照或者和别人的合照,他的面容与宋立业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鹰隼般的眸子,瞬间就能吸引住人们的目光。 照片的背景是一些简陋而粗糙的房屋,有两张隐约能看见海,貌似是在一个码头上拍的。想到这人很可能是宋立业的父亲,这些照片出现在他妈妈的房间,也就不奇怪了。 他捡起一张卡在书架底下的明信片,上面赫然出现了宋光明的中文签名,再看内容,大抵是一些表诉思念和爱意的话。至于邮戳的时间,许临霖今生都不会忘记。 那一天,是他父亲的忌日。 神经质地翻看每一张照片的背面,都清晰地记录了照片的背后的故事。 里面全部围绕着两个讯息,宋光明和平凹山码头。 许临霖顿时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目瞪口呆。纷乱的思绪终于在黑暗中找到一丝清明,他回想起自己重复翻看郁君然的报告时,那样傻乐的心情,简直如同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 郁君然骗了他?还是他所调查的东西根本就是错的?! 好像有人用一只无形手将他推挪至完全相反的方向,那个会是宋立业吗?许临霖第一时间否认了。这个男人前一分钟还在和自己痴缠,难道都是在骗他? 他的视线回到照片上。父亲被害的那段时间,宋光明一直在平凹山码头,否则也不会与他的情人这样互通书信。而就是这些书信,变成了一支支利箭,笔直插入他的心脏,令他痛彻心扉,无法喘息。 许临霖用力的捏紧手里的这些照片,扶着书架踉跄站起,几乎全身脱力。 手臂微微一晃,没有注意到架子上的一个瓷器摆件,“哐当”一声,伴随着刺耳的声响,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 许临霖惊恐地看了一眼,恍然发觉,自己还身在洛伦家的庄园之内。 这时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了,几道强光在窗外闪过,楼道里也传来了响亮的脚步声…… 第五十七章 许临霖此刻唯一的想法是,尽快逃离这里。 洛伦家不必其他,在国内即使以一敌十,他也是颇有胜算。而在这里,跟洛伦家的保镖单打独斗,也未必有足够的把握。 许临霖攥紧了手里的照片,从口袋里掏出枪来。他快速移动到门边,侧耳仔细一听,脚步声距离房间还有一小段距离,估计那边彪型保镖们还在往楼上赶。 他不作他想,立即开门闪身离开房间,在颇有年头的木质扶梯上犹豫了半秒,三步并作两步地窜到了楼上,躲在拐角处一个隐蔽的位置,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楼下的情况。 他前脚离开,后脚四五个保镖已经赶到,后面估计还有七八个在往这边赶。 他们聚集在房间门口,一人打头阵,另外两人在门边警惕,一人护住领头的背后位,再下一层的楼道留一人殿后,形成一个极为严密的封锁圈,一旦房间里的人往外逃窜,必定能被他们生擒,毫无招架之力。 许临霖暗自为自己鼓了口气,趁领头的人破门而入的瞬间,身手极快地从楼上跳下,然后顺着扶手滑落。跳跃过程中,往半空方向准确一击,将留守在楼下的人一枪爆头,顺利脱离了保镖预设的“口袋阵”。 他不停歇地继续往楼下逃跑,但并非盲目下行,而是选择停在二楼,然后进入二楼的房间躲避。待一轮紊乱的脚步声过去后,他找到一处窗口,撑起身体直接朝建筑外的草坪跳。 极为利落的一个前滚翻加腾空跳跃,许临霖毫发无损地逃离了建筑。 而在正门前方,陆续而来的保镖正急匆匆地进入建筑,企图将他活捉。 许临霖不敢和他们硬碰硬,只好躲藏在阴影较多的地方,尽量缩小自己的身形,降低其存在感,避免被发现。这对他来说真的很冒险,附近一点遮掩物都没有,全身暴露在外面,只要被发现,他几乎没有逃跑的可能。 兴许上天真的很眷顾他,连续两拨人在他附近走过,都没有发现隐藏在树影之中的人。 确认危险暂时解除,许临霖迅速从黑暗里窜出,往循着光线微弱的地方跑去。 “临霖!”许临霖还未来得及应声躲藏,手臂就被一股强制性的力量拉扯住,拖进了一幢建筑后面的空旷处。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满脸焦急的宋立业,后面跟着靳叔。 “临霖,有没有受伤?跟我走,我带你出去。”宋立业也不质问他为什么这么不小心,而是首先顾及他的安危,捉起他的右手腕要拉他走。 许临霖心中一股无名火突然窜起,大力甩开了宋立业的束缚。 这个骗子,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他。就算宋光明真的是谋害父亲的帮凶,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承认啊。在爱和恨当中,他已经愿意放下仇恨,接纳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何必用欺骗这样令人唾弃的手段?! 因为爱他,所以只要一点点的谎言,就会产生瑕疵,就会让爱蒙上阴影。 宋立业惊愕地转过头,只见许临霖的枪口正对准自己的眉心,双眼通红。 “临霖,你这是?” “宋立业,你还有骗我到几时?”话音刚落,许临霖将一直攥在手里的照片一把撒向宋立业脸庞,尖锐的边角一下刺破了宋立业侧脸的皮肤,然后一张张散落在地。 宋立业蹲下身,将照片捡起。 许临霖的枪口随之下移,指指他脚边的照片道:“睁大你的双眼,这就是证据,宋光明是谋害我父亲帮凶的证据,他当年就在平凹山码头负责货运!呵,真是想不到,你竟然可以捏造事实,引我上钩!” 许临霖的语气十分平静,过于冷静的表情只会让人觉得冷,痛彻心扉的冷。 可宋立业仿佛听不懂他说的话似的,睁大着眼睛看向许临霖,他无奈地笑了笑,捏紧照片的手控制不住颤抖:“我以为,你已经放下了仇恨,原来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 许临霖大声喘着粗气,表面还是强作镇静:“我恨自己,为什么不能下手杀你!” 两人四目对望,灼热的视线在空气中胶着,但偏偏现在不是时候。 几米外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立业,你最珍视的人,就是这样对你的?” 宋立业侧目望去,俨然是拄着拐杖,精神矍铄的老伯爵,还有他身后的一大圈保镖,其中就有刚才见到过的泰纳。 马睿在这时候也匆匆赶来,后面也追着一群洛伦家的人。 他挫败地看着宋立业,对于这群身手矫捷的人,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下,四个人已经完全被洛伦家团团围住,没有逃脱的机会。 许临霖毫无畏惧,他缓缓转过头来,直视这个长久以来被黑道奉若神明的贵族伯爵,完全不露怯意,反而冷冷地笑了声。 宋立业焦躁地一把捉住许临霖的手,也不管他会不会反抗,死活不肯放手。 他自己也拿起了枪,直接指着自己的脑袋说:“放他走。” 许临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手上不再挣扎。 “好好好,这就是我洛伦家的好外孙!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老伯爵手上的拐杖猛一敲地,吹胡子瞪眼地盯着宋立业,对许临霖一个眼神都欠奉。 “他若死了,今世就没有我宋立业!”宋立业深深地看了许临霖一眼,近乎呢喃地诉说:“临霖从小就跟在我身边长大,我保护他,疼他,宠他,我爱他胜于一切。” 许临霖面无表情地听着宋立业的表白,暗暗咬紧后槽牙,不让自己露怯。更不敢发出声音,他怕他哽咽的声音会泄露他的真实情绪。 “荒唐!他是一个男人!”老伯爵火冒三丈,脸上的皱褶全都纠结在一起,就差没有打个死结了。他拿着拐杖指着宋立业说:“你知不知道,你母亲为你起的这个中文名字,就是取汉语里成家立业的含义,你是要成就一番大事业的男人,竟然如此荒谬之极。” 见宋立业不回话,老伯爵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急攻心,趔趄一步,骤然抢过泰纳手上的枪,直接指向了许临霖,不管不顾仍拿着枪指着自己脑袋的外孙。 他迅速打开保险,拉起枪栓,食指就要就下扳机。 千钧一发之际,宋立业猛然睁大眼睛,攀住许临霖的肩膀,转身挡住他身体。 眼看子弹已经发出,许临霖和宋立业都闪避不及之时,令人意外的一幕发生了。他们身边的靳叔不知哪里来的强大力量,使出浑身的力气,双手将他们推向一边,而自己正挡在了子弹射出的方向,直直地打入了他的胸膛! “靳叔!”包括一边的马睿在内,三人齐声惊呼,却只能看着靳叔缓缓倒下。 许临霖马上冲过去扶起靳叔,好让他舒服地躺在自己的怀中。 这个年近半百的老人,总是和蔼地笑着看自己,为自己忙碌操劳。他做的点心,是许临霖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食物。他对自己的关爱,不参杂一丝杂质,无私而令人动容。 “靳叔!” “临霖少爷,”靳叔强撑着一口气,皱巴巴的手握住许临霖的手,“不要、不要责怪少爷,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干的,不关少爷的事。” 许临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但他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么多,捂着靳叔胸口上的血窟窿,妄想用自己的手掌把血止住。他眼眶含泪,说不出一句话。 靳叔的手握得他更紧了,他几乎是乞求着说:“不要恨少爷,他只是太爱你。当年老爷的确协助过左远超运载黑货,途中在平凹山码头用石头掉包。不过事后老爷就和左远超彻底断了联系,前往法国发展。自从知道你要报仇,我就一直担心你和少爷的关系,靳叔不愿意看到少爷受伤害,更不愿意你因此伤心!” 许临霖惊异地看着靳叔最后的剖白,直摇头不愿再听他说下去。 “但事与愿违,阴差阳错之中你和少爷还是分开了。陈知武是我安排人杀了,左远超也是我让人开枪射杀的。知道你肯定会让人去调查平凹山码头和老爷的事情,我也提前安排了老船员捏造事实,把时间和事件错开……”靳叔泪眼婆娑地大口喘着气,拼命保持神智的清醒,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他得把要说的话都说完。 “临霖少爷,你、能不能答应靳叔,不再记恨少爷,不再活在仇恨之中。宋氏欠你的命,就用我、我靳叔的命来还。” “不、不,”许临霖要紧牙关,忍住心中的悲伤和后悔,“我早就不恨了,早就放下了,从我知道自己爱上宋立业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放弃报仇。我只是、只是恨他骗我……” 听到许临霖的话,靳叔终于安心地笑了。他朝许临霖点点头,和蔼的笑容一如初见那样亲切:“那就好,你要、要保护好少爷,好好活着!”勉强将最后一个字吐出口中,靳叔面带笑容地咽了气,呼吸停止,身体渐渐变得冰冷。 “靳叔……”身边几人一同大喊,却终究无法唤醒已然离去的人。 许临霖垂下头,阴影将他表情掩饰住,却掩盖不了他浑身散发的悲伤。 宋立业默默看着悲痛万分的许临霖,张开手臂环住他的肩膀,将他抱紧。 而一旁目睹全部过程的老伯爵冷哼一声,不屑地再次举起枪。他虽然不太明白他们所说的话,但绝不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手下的离去而改变初衷。 趁着他们都无暇顾及这边,老伯爵准备再次开枪,以绝后患。 这时,莱斯带着安雅和克尔他们赶到,恰好组织了老伯爵的行动。毕竟是顾忌有外人在场,家丑不可外扬,这个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老伯爵也难得和颜悦色,摆出副友善的面具。 “安雅小姐,克尔少爷,这大半夜的,怎么有空来洛伦家作客?” 安雅本来就不是个藏得住心事的人,此刻见靳叔倒地不起,宋立业和许临霖一脸哀伤,便瞬间明白了个中缘由,不禁怒从心头起。“安雅一直以为老伯爵是个通情达理的老人家,想不到为了逼迫宋哥哥就范,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一向鲜少被人忤逆的老伯爵听到这话,也维持不住虚伪客套的表情了,拐杖冷不丁地在安雅脚边敲了敲,语气不善道:“洛伦家族的事情,还轮不到罗兹家大小姐插手!” “老伯爵,话可不能这么说,”一边的克尔见不得自己的未婚妻遭人唾骂,就算是的德高望重的老伯爵也一样。他握住安雅的手,毅然决然地按宋立业他们站到了同一阵线,“现在欧洲整个大环境每况愈下,我们几个家族若再不同心协力,合作共赢,很快就要被时代的浪潮淘汰。洛伦家族站得高,也摔得痛,这两年若没有宋先生在亚洲的活动,恐怕早就……” 克尔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被围在中间宋立业。 老伯爵被人捉住了痛脚,又不能反驳,气急败坏地用拐杖大力敲打地面,回头狠瞪一眼被宋立业紧抱着的许临霖,厉声道:“回去,让人把他们给我带走,别在这碍了我的眼!” 克尔好笑地老伯爵,一直注视着宋立业他们的安雅倒是松了口气。 第五十八章 宋立业和许临霖肃然地站在靳叔的墓碑前,不知怎么的觉得天气特别暖和。 许临霖站着不动,宋立业便一个人上前将手里的白菊放到墓碑的前面,碑上靳叔的笑容依然和蔼亲切,过去、现在和将来仿佛都定格在他温和的笑容之中。 许临霖双手揣在黑风衣的口袋里,没有人知道藏在里面的拳头时紧时松。 他斜眼看向靳叔旁边的两块墓碑,是宋光明夫妇。但宋光明的碑和他妻子的一比,简直是相形见绌,穷酸得有些掉价。也是,那毕竟是洛伦家的大小姐,厚葬也是理所当然。 宋立业望见他的眼神,苦笑一下说:“在妈妈面前,爸爸永远甘当绿草。” 看着宋立业犹豫的表情,许临霖扯了扯嘴角道:“别拉长个脸,我是真的不在意了。” 宋立业有点惭愧地点点头,颇感歉意道:“抱歉,我忘了你的父亲甚至没有一块墓碑。” “有没有不重要,重要的是还有人记得他曾经存在。”许临霖将视线放回靳叔的墓碑上,素雅的白菊迎风招展,在阳光下特别好看。“就像靳叔,我们会一直记得他。” 见许临霖真的已经释然,宋立业换了个口气道:“听说刘家当年仅剩刘叔一人,后来病逝了,他的墓呢,我也好去拜祭一下他。” “他没有墓。”许临霖看着宋立业的眼睛,不似在说谎。 宋立业以为他是不想说,也就不再问,笑笑没说话。 “刘叔一生操劳,我不想他死后也要困在这方寸之地,便把他的骨灰撒入大海,希望他的下一世能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宋立业侧目望向他,微笑着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时,等在后边的莱斯和马睿走上前来,皱着眉头说:“少爷、堂少爷,时间差不多了,是时候该回去了。”说着,马睿扬了扬下颚,示意他们看向不远处一直监视他们的人,因为等的不耐烦而四处踱步。 没错,他们现在还不是自由之身,老伯爵的“眼睛”还时刻盯着他们。 回到庄园的时候,见到安雅和克尔也在,宋立业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他难得开起了安雅的玩笑:“你们会不会来得太勤了点,会令我怀疑你们的企图。” 听到这话,克尔的笑容扩大,回击道:“我们可是很贵的,一般人请不动我们来当说客。如果是宋先生的话,倒可以勉为其难地和你谈谈条件。嗯,我觉得你家的码头不错。” 许临霖轻轻皱了皱眉,小声呵斥:“这玩笑开大了。说正事。” 克尔无辜地眨眨眼,被安雅狠狠地一瞪。 两双人相对而坐,安雅率先开口:“其实经过那晚,我觉得老伯爵已经没当初那么坚持了。再说,老伯爵把宋哥哥软禁了这么久,一点作用都没有,估计耐心也磨得差不多了。” 宋立业摇头否定:“不好说,保不准他会采取更强硬的措施。” “已经采取了,”克尔接口道,“那晚不就是拿枪想把许临霖直接崩了?!同一招他不会再用第二次,这个可以放心。” 许临霖凝神想了想,半晌才插话:“事实上,问题的核心并不在我。” 宋立业转头与他四目相对,会心一笑:“没错,问题的根本是洛伦家族的继承。如果不是在嫡系中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根本不会考虑我这个外姓人。” “所以只要我们帮他解决继承人的事情,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安雅激动地扑入克尔的怀中,手舞足蹈地给他们出主意:“宋哥哥找个信得过的表哥,把经营管理的门道都教给他,不就好了?事情解决了!” 克尔揉揉她新烫的波浪卷发,咧嘴笑着不可置否。 相比之下,许临霖也过于直白了点:“行不通!洛伦家这么多年的根基,该教的全都教了,那些人还是那么不中用,朽木不可雕。” 宋立业好笑地看着许临霖这样贬低自己的亲戚,轻咳一声说:“也怪洛伦家太弱,只要适当放权,原来的那些下属同心协力,有没有继承人根本不重要。只是老伯爵不会肯让洛伦家的基业旁落都外人手里。” 此话一出,连一直笑着的克尔也沉默了起来。这是他们这些大家贵族的传统诟病,很难改变,要不是他是家族的独苗,人也出色,大概也会面临宋立业同样的情况。 几个人讨论来讨论去也没个结果,最后只得无奈散去。 晚上,宋立业趁许临霖睡下,亲自去找了一趟老伯爵。 殊不知,他甫一出门,许临霖便睁开了眼,起身下床也抹黑出了门。 他并没有跟在宋立业的后头去找老伯爵,而是去找老伯爵身边的亲信——与他有一面之缘的保镖泰纳。 今晚是泰纳值夜,所以许临霖不费功夫就在监控室找到了他。他一打开门,马上被转过头的泰纳狠狠盯着,加上他高大的身材,颇具威慑力。 许临霖扭了扭头,示意他出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出来谈谈。” 泰纳疑惑地瞥了他一眼,粗略吩咐了工作后才跟着他走出门。 他们沿着走廊一直往前走,期间泰纳一言不发,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他身上勃发的能量,似乎只要许临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就会马上被他击倒。 而且,对于庄园,泰纳比许临霖熟悉太多,料许临霖也不敢作祟。 许临霖和泰纳来到平台的空地上,和他相隔一段距离对视而立。 “跟我切磋一下身手,如何?” 泰纳怪异地看着他,咔嚓咔嚓地捏着指骨道:“你想怎样?” 见他已经答应,许临霖努努嘴,将风衣和枪扔到一边,负手而立。他挑衅地看着泰纳,说道:“既然是比试,就会有输赢,我们不妨赌一赌。” 泰纳挑起眉,早就料准了许临霖要跟他提条件般,胸有成竹地笑着。 “我若是赢了你,你便替我办一件你力所能及的事,反之亦然,如何?” “看来你对战胜我很有把握?”泰纳吊着眼睛看向,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也难怪他会这般想。泰纳和许临霖的身形相差甚远,以许临霖瘦弱的小身板如何能够撼动力大如牛的泰纳。 于是,泰纳欣然接受了许临霖的提议。 许临霖摆出一个防卫的姿势。出右拳,左拳护在脸侧,身体站稳,微微下蹲,锐利的眼神紧盯着泰纳的动作。 对方不紧不慢地脱掉西装,内里因为大块的肌肉而紧绷的衬衣非常惹人注目。他松开领带,猛地出拳,大喝一声冲向许临霖。 许临霖早就对他的动作做出了预判,眼见对方的拳头就要落下,身体灵活地向右一闪,躲过泰纳的拳风,左拳隔开他的猛拳,身体借力向外倾侧,然后一个意想不到的后退步和后踢腿,脚背扫过泰纳的面门。紧接着,他迅速出拳,右拳抡在他的腹部。 泰纳浅哼一声,动作并未受到被攻击的影响。他翻身一把抓住许临霖的肩膀,宽厚有力的手掌像一把铁钳一般,死死地擒住许临霖的骨头,许临霖左右拧动几分,始终不得法,只有转而用后肘继续撞击泰纳刚才受伤的部位。 纵使许临霖拳头和后肘的力量微不足道,但同一个部位连续两次被攻击,也难免受伤。 果然,泰纳擒住许临霖的手蓦地松了一下,许临霖抓住机会,扯过他的手臂,出右脚攻击他的下盘。接着他的脚掌施巧力顶向对方脚踝处脆弱的部位,膝盖往内压,一下将泰纳绊了个踉跄。但泰纳不愧是跟在老伯爵身边多年的优秀保镖,勃发的肌肉和强大的力量,使他极好地及时控制住自己身体,并且调整重心,手臂向后拐去,反而将许临霖箍住。 许临霖一下动弹不得,也明白泰纳的格斗技实在出色,自己没有优势,唯一比泰纳好的就是身体的敏捷性。他灵机一动,一头撞上泰纳的下颌。泰纳吃痛,许临霖便大力用手臂间开他的束缚,如泥鳅般逃脱了他的钳制。 近身搏击中,最考验对战者的反应能力。许临霖绝对属于其中的佼佼者,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脱离约束的一刹那,手臂撑住泰纳的肩头,左脚向后用力一蹬,顶起膝盖骨直接朝泰纳受伤的部位撞去,这对泰纳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不仅如此,他趁泰纳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步的反应,已经握紧了拳头,简单而粗暴地朝他的面颊骨抡上两拳,把泰纳打了一个趔趄,连退了两三步,才勉强稳住身体。 许临霖再接再厉,他步步紧逼,闪身绕至他的背后位,上腿飞踹。泰纳见状,连忙转身后撤,堪堪避过一击。他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利用身体优势再次飞扑上来,许临霖顿时直觉得头顶上蒙了一层黑影,强烈的压迫感随之而至。 泰纳这次并未出拳,而是利用他的大长腿,横踢扫向许临霖的下怀。虽然许临霖闪躲及时,但膝盖骨上难免被他的腿风扫及,力量之大忍不住一下跪倒在地。 他索性俯身倒地,往外连续翻滚两圈,腰部和双腿同时用力,飞快地向上跃起,执起放在一旁的格洛克,指向泰纳。 “兵不厌诈,你输了。”许临霖难得露出一个趾高气扬的表情,看得泰纳牙痒痒。确实,他们并未约定比试不可以用枪,只是心里默认了这个规则,没想到被许临霖框了。 泰纳怒瞪了许临霖片刻,最后还是妥协:“要我做什么,说吧。” 许临霖得逞地笑了笑,吩咐了事情,便拿起放在地上的风衣,潇洒地甩上肩膀,往宋立业所住的房间走去。 一打开门,房间内橙黄色的温暖灯光便漏了出来,宋立业正坐在床边上看书。 见他进来,温柔地笑笑:“回来了?!” 许临霖也笑得坦然,没有被抓包的难堪。他抢过宋立业手上的书,丢到一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小时前吧,你呢,有没有受伤?” 许临霖挑挑眉,微微诧异地问:“你知道我去干什么了?” 宋立业微笑地点点头,拉过许临霖轻轻抱了一下,然后拉开房间的窗帘,指指对面的平台说:“我看得见,结果怎样?” 许临霖摊摊手,撇嘴道:“严格来说是我输了,不过我耍了诈,让泰纳认了输。” 宋立业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将他拥入怀中,并未因为他的鲁莽行动而有一丝的责怪。 许临霖拍拍他的手,望着他说:“你和老伯爵谈得如何?” 宋立业轻叹了一口气,看来没有十分的把握。“不好说。不过好在老伯爵也没有一枪崩了我,应该还有商榷的余地。” 这倒是出乎许临霖的料想,他赞赏地看着面前的人,锤了锤他的肩头说:“会好的。” 许临霖笨拙的安慰很得宋立业的心,他抱紧许临霖的身体,享受着鼻息之间都是两人交融的味道。他闭上眼睛,憧憬地说:“我们经历了这么多波折,终于心无芥蒂地在一起了。以后,你在哪儿我在哪儿,有你的地方就有我宋立业。” 许临霖埋首他怀中吃笑:“主次反了,是你在哪儿我在哪儿。你是我以后生活的目标,有你的地方就有我许临霖。” 许临霖抬起头,与宋立业对视,暧昧的气氛很快便升腾起来。宋立业忍不住在他的嘴边啄了啄,说:“早点休息。” 反而是许临霖有点意犹未尽,他拉住宋立业的脖颈,深吻了一阵才餍足地舔舔唇。 宋立业宠溺地看着他,任他动作。 两人累了一晚,很快便沉沉睡去。 三日之后,宋立业和许临霖搭乘回国飞机飞往A市。 马睿和符钊相互对视了一眼,决定还是去后面躲一躲,免得成为破坏人家好事的超大瓦数电灯泡。 许临霖靠在宋立业的怀中,平息身体升起的腾腾热气。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说服老伯爵的?” “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少来,说重点。”许临霖横了一眼揶揄自己的宋立业,正色道。 宋立业收起笑,微微粗糙的手掌蹭了蹭他的脸颊,说:“其实也有你的功劳,泰纳帮了不少的忙。我虽然没有答应老伯爵继承家族,不过也同意接手一部分的生意,另外的部分将交由表哥和舅舅们共同打理,由我来监管和决策。也就是说,洛伦家还是由嫡系来继承,我只是在里面把一把关而已。” 许临霖点点头,怪不得老伯爵最后能同意,还不是因为介意宋立业是外姓人。既然能让自己亲手培养的人来继承,尽管不中用,也都还有宋立业来把关,两全其美。 “你和老伯爵各退一步,挺好。”许临霖感叹一句。 “是啊,我本来也没多大信心,准备好了长期抗战了。昨天莱斯交给我机票的时候,真是有点吃惊。”宋立业与许临霖十指交握,情不自禁地吻吻他的手指。“还好,你我还在一起。” 许临霖的耳廓微红,眼神错开宋立业深情的面孔。 他靠在宋立业的身上,犹豫了一阵,才说道:“宋立业,你为什么从不问我刘山的事?” 宋立业明显怔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跟我说。” 听到这话,许临霖不禁侧了侧目。 “我确实是许临霖,也确实是刘山。”许临霖盯着宋立业的眼睛,一眨不眨。“我的身体是许临霖,我的灵魂是刘山。你可以理解为,借尸还魂?!” 宋立业捂住他的嘴,摇头道:“不,你就是我的临霖。” 见宋立业并未露出诧异或者奇怪的反应,许临霖放心了。他问:“你早就猜到了?” 宋立业不掩饰地点点头:“义父死后的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尽管心里不愿意相信,也觉得很荒谬,但你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我身边,不由得我不信。” “那你就这么轻易的接受了?” 宋立业继续点头,无奈又庆幸地说:“不接受能怎样,谁让我这么爱你!” 许临霖睨他一眼:“正经点。” 宋立业用嘴唇蹭蹭他红透了耳廓,呢喃道:“害羞了?” “你才害羞,你全家都害羞!” “呵,”宋立业将唇移到他嘴边,用力啜了一下,“口是心非。” 许临霖象征性地推了他两下,与他吻作一团 …… “用力,再深一点。” 宋立业抱紧身上的人,深情表白:“临霖,我爱你。” ——正文完—— 番外1 砰砰砰! 许临霖高举着手中的微型冲锋枪,朝天空虚发了几枪。尽管如此,仍不能平息他心中的滔天的怒火。他的表情暴怒狠戾,面容严峻,清秀的眉眼间散发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微不可察地松了弹夹出来,许临霖直接用枪指着面前的一排人。他们全部身穿规整的迷彩服,脸上涂着迷彩,蓬头垢面,衣服也有多处破损,露出来皮肤大多都已经擦伤,表情严肃自责,耷拉着脑袋认真听训。 许临霖毫不留情面地斥责他们:“饭桶,一群饭桶!你们所谓的特训,所谓成果都用到哪儿去了?高效的防备,精确的瞄准?全TM的扯淡。你们是从宋氏各个港口中抽调出来的精英,就这么点本事?连个不懂战术的海盗都比你们强,他们起码有胆量有冲劲!你们呢,有什么?” 许临霖气得来回踱步,指着他们恨铁不成钢:“就你们这点水平,还想出海走货?在陆地都应付不了!你们看看自己的成绩,就这么个小山头,掩体找不对,没有组织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自己挨一身伤不说,还差点误伤队友。看看你们狙击的部位,不是腰就是手臂,敢不敢给我瞄准一次脑袋和心脏!” 见他气得只有出气的份,其中有个勇敢的小声地嘟囔道:“教官,这毕竟是我们第一次来这里,地形不熟,还遇到了很多陷阱!” “操!你TM每次出海出任务都先去熟悉一遍地形再来?怎么不叫对手躺平了给你打?”许临霖上前两步,一把将反驳的队员揪出,指着脸面痛骂一通。 同伴们忍着笑,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憋得肚子都痛了。 身为副教官的符钊犹豫了一阵,收到队员们求助的眼神,终究是没有上前劝阻。 “一个个平时总跟我叫苦喊累,现在就给我拉长个脸摆脸色。现在不用功,等你们出了海,分分钟连命都没有!你以为你们打不准还有我骂你们?海盗和流氓首先绑了你们做下酒菜!别以为我在危言耸听,就你们这细皮嫩肉的,那些人渣什么都干得出来!” 许临霖一通气哗啦啦地撒完了,人也通畅了。但他依然绷着个脸,硬质的皮靴狠狠地在地面上踢了踢,警告他们说:“像这样的突击任务还会有,下次都给我紧着点皮!” 说完,许临霖撂下枪,甩手走了。 确认许临霖已经离开,刚才被揪出来的队员完全松了口气。他后怕地说:“好险,刚才我真怕教官的冲锋枪擦枪走火,我这条小命没等到任务就得先交代了。” 旁边的队员们纷纷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心里默默地赞同他的话。 符钊好笑地看着他们,上前执起许临霖丢下的枪,亮给他们看说:“看清楚了,你们许教官压根儿没把子弹上好,绝对伤不到你们。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们还不了解吗?” 众人恍然大悟,露出了笑容。 符钊安慰他们说:“你们的许教官今早上过来的时候就这样了,估计是在家里受了气,才把火都撒你们身上,别介意啊。” 大家看到符钊教官憨憨的笑容,心里放心了很多。有人好奇地问:“谁这么有勇气,竟然敢惹我们的许教官?” 有人接口道:“还能有谁,不就是咱们的宋老大呗。” 时间回到今天的凌晨五点。 宋立业应酬完回来,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他蹑手蹑脚地上了楼,又在客房先行洗了澡,换好了衣服,确认身上没有奇怪的味道才小心推开房门。 卧室里黑漆漆的,只有床头传来微弱的呼吸声,平缓得来又有节奏。宋立业警惕地听了一会,才光脚走进卧室。他停在床边的位置,将自己的拖鞋放在许临霖的旁边,正准备起身上床的刹那,一样异常冰冷的东西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他立马举起双手,随即床头灯被亮起,他连忙解释:“临霖,是我?” 听到这话,睡眼朦胧的许临霖非但没有移开手枪,反而拉开了枪栓,狠瞪了宋立业一眼,准备扣动扳机。 已经冷静下来的宋立业定睛一看,许临霖手里是一把左轮手枪,里面有没有子弹还另说。 许临霖慢悠悠地坐起来,薄被滑落,露出他精壮的上半身,看得宋立业一愣。 他的手抖了抖,挑挑眉说:“里面有一颗子弹,你说你会不会中彩。” 宋立业笑:“要真中了,你要怎么办,这世上可只有一个宋立业。” 许临霖咬咬牙,不情不愿地收起了手枪。他耙了耙不长的短发,转瞬又倒在了床上,脸埋在枕头里,似乎还没有完全睡醒。 其实他一晚上都睡得不太踏实,一来他的睡眠向来很浅,二来宋立业不回来又没个电话,他稍微有点担心。 闷在枕头里的声音低低的:“怎么这么晚,都快早上了?” 这时,宋立业已经上了床,困意来袭,强撑着精神回答:“和郁家谈得有点久。” 旁边的枕头里突然翻出一张恐怖脸,他眯着眼道:“郁君然说他哥早回家了!” 宋立业噎了一下,还是坦白从宽的好:“结束之后王总盛情难却,所以又去了会所,谁知不知不觉聊到这么晚。我不想你担心而已。” 最后一句权当是他隐瞒事实的解释了,许临霖也勉强接受,他反驳一句:“你什么都瞒着不说我才担心。” 宋立业温柔地笑着,翻身拥住趴在床上的许临霖,亲昵地吻了吻他的额发,点头应允:“好,下次我一定准时报告行程。” “啰啰嗦嗦,娘儿们似的,快睡。” 等到早上8点起来之后,许临霖才恍然发觉,宋立业又离开了。 他狠狠地皱了皱眉。虽说他确实是不太管宋立业生意上面的事,但他这样也太没谱了,难道是自己太放纵他了?不对,今天凌晨的时候,自己迷迷糊糊的,宋立业好像答应了他什么来着?报告行程?去你妹的报告行程! 许临霖迅速洗漱,准备和往常一样赶去六港码头,今天还有常规的训练教学。 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马睿正在出车,便拦在前面,问道:“宋立业昨晚干什么去了?” 马睿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许临霖沉声说了一句:“说实话。” “呃,”马睿的心沉了沉,只好招供,“少爷昨晚先是去了郁家的商业晚宴,然后遇到了王总,晚宴结束后就跟王总去了会所,一时忘了时间。” 许临霖仔细回想了下,与宋立业说的没有出入,于是点点头,复又问道:“那现在他去哪儿了?电话都打不通。” 马睿这下可为难了,他搓搓手,借口说有急事,脚步匆匆地想去开车。 许临霖哪儿那么容易放他走,拖住他手臂往后一拧,压在他的腰上说:“去哪儿了?” “呃,貌似、貌似是和王总去巴黎了。” 我靠。 许临霖心里暗骂了一句,这个宋立业倒是藏得挺深,去巴黎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他松开马睿的手臂,抱着臂脸色不好:“他没有交代什么?” 马睿神色闪躲,然后摇摇头:“没有。” “那个王总,男的女的?” “女的。” 许临霖猛地咬紧了后槽牙,他磨着牙道:“你马上给我定一趟下午飞往巴黎的飞机,马上、立即、去!” 马睿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只得暗自为少爷祈福。 番外2 给那群兔崽子训完话,许临霖匆匆回到宋宅准备行李。 一整个早上都大动肝火,现在的许临霖倒慢慢平静了下来。仔细想一想,从昨晚开始,宋立业就有些不太对劲。先是阻止了他参加郁家的商业晚宴,然后是晚归,支吾的解释,早上不辞而别,还有那个神秘的王总,哪儿冒出来的,他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物。 这样想着,许临霖一把扔下手里的衣服,走到衣柜前面翻看宋立业的衣物,一件都没有带走。这不合常理,就算宋立业在巴黎有一个庄园,必要的行李他还是要带的,不会走得如此匆匆忙忙。 许临霖“啪”地一下,合上行李箱,踢倒一边。 他倒要看看,宋立业和马睿到底要搞什么花样。 一整个下午都没什么事,许临霖没去机场,当然也没上那趟飞往巴黎的飞机。马睿也没有打过一通电话提醒他,或者告诉他什么信息。 许临霖甩甩头,索性什么都不想,上床睡大觉去,反正昨晚上也没睡好。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照入许临霖和宋立业的卧室里面,投下长长的影子。调皮的影子越拉越长,越拉越大,渐渐覆盖了光线,让房间都陷入了黑暗。 然后,月亮又升了起来。 许临霖睡得正酣,隐约察觉到有人走近了他,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额发,鼻息间是最熟悉的青草香味,他自己身上也是同样的味道。 许临霖轻蹙了一下眉头,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临霖,醒了。”宋立业轻轻拨开了他额上细碎的发,近在咫尺地唇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然后是笔直的鼻梁,小巧的鼻子,漂亮形状的唇。 他的吻克制而隐忍,点到为止。 许临霖一把捉住他的手腕,揉捏着,力道不轻不重,他吊起眼睛来看眼前的人,说:“马睿说你去巴黎了,是你骗我,还是马睿骗我?” 宋立业反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中刮了刮,然后吻住他的唇。 “不是骗,是善意的谎言。临霖,今天是你来到我身边一周年,我必须做点什么。” 许临霖挑起眉,饶有兴致地说:“有什么惊喜吗,我等着看。” 话音刚落,宋立业就将他拉起来,牵着他下楼。 他们乘车来到六港码头,码头上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灯也只亮了几盏。 许临霖率先走了进去。 宽阔的六港码头依然能听到江涛翻涌的声音,伴着徐徐而来的风声,奏成一曲优美的乐章。许临霖无心欣赏,因为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排崭新整齐的大型货轮。 这些货轮上的外层全部涂装着一个标志。这个标志曾经存在甚至一度辉煌过,但早在三十前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临霖见过这个标志,它象征着一个家族,一个帮派,一段历史,以及一个人的传奇。他热泪盈眶地看着这一排的标志,回望着宋立业笑了笑。 “没想到,你还挺花心思的。” “这十二艘新货轮明天就要入队了,主要负责西欧的这条国际航线的运输。”宋立业大力拍了拍掌,只见从船舱里冒出人来,赫然就是许临霖亲手训练的那些精英队员。 他咧着嘴看向他们严厉的许教官,本以为平日里格外严肃的教官能狠狠感动一把,怎料许临霖一见是他们,顿时眼冒青烟,怒气冲冲地指着他们骂道:“小兔崽子,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就你们那点斤两就想出去走货了?痴心妄想!” 宋立业好笑地看着瞬间变身修罗的爱人,示意船上人乖乖下来听训。 等他们在许临霖面前排好队,许临霖大骂一句:“艹,用你们的人简直是瞎了眼了。” 宋立业维持笑容的唇角抖了抖。 “我警告你们,下一次的考核不是全部满分通过的话,休想上船进行实战训练。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做不到的就给我滚蛋!” 十几个队员战战兢兢地应了是。 “听不到!” “是,教官!” 宋立业见许临霖脾气都发完了,走上前来做和事佬:“好了好了,你们先回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难得得到宋老大的命令,队员们纷纷露出了笑容,忙不迭地散开了。 许临霖低声骂了句:“小兔崽子。” 宋立业抱住许临霖,迎着微风吻了吻他的鬓角,问道:“我的礼物喜欢吗?” 许临霖推了他两把,没推开,干脆在他的怀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在他身上,喃喃地说:“昨晚你这么晚才回来,是为了这十几艘船?” 宋立业点头。 许临霖撇了撇嘴,又问:“那个姓王的女人呢?你虚构的?” 宋立业这次皱皱眉,不明所以地说:“你是说王总?确实有这人,他是船厂的老板,他是男的。谁告诉你王总是女的?” 许临霖一头黑线,深知自己被马睿诓了,便道:“我认为马睿是时候换一换工作岗位了,上次你不是说非洲海岸的新码头缺一个负责人吗,我觉得马睿就不错。” 闻言,宋立业愣了愣,暗暗为马睿默哀了一下。他谁不招惹,偏招惹记仇的临霖,活该。 观摩了一阵船舱的布置,许临霖和宋立业趁着夜色回到了家。 许临霖热情地吻着宋立业,由浅入深,由上到下,逐一在宋立业的身体上流连。宋立业按住他稍显瘦削的肩,将他压倒在床上。 两人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宋立业放开许临霖嫣红的唇瓣,张开嘴咬住他的下颌,无意识地伸出舌头碰了碰他长胡子的位置。许临霖敏感地哼唧一声,推了推他。 宋立业并未理会,他的唇齿继续往下,埋头在他的脖颈耕耘一番后,一下将他小巧的喉结含住,用力地吸了一下,令许临霖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气,推弄他的力气更大一点。 两具炙热火烫的身体交叠在一起,不知是什么东西膈应着,许临霖突然横了他一眼,然后曲起膝盖,极具技巧地将身上的宋立业顶开了。 他盯视着宋立业火热的眼神,从里面读懂了难以掩饰的欲望。许临霖微不可察地邪笑了一下,双手圈在他微微凸起的锁骨上,用力掐紧。 “宋立业,如果我不是刘山,你还能下得去口吗?” 宋立业挑挑眉,许临霖的这个问题明显就是在刁难他。试问,一个只当他是自己亲弟弟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对弟弟做这样的事情?许临霖是明知故问。 宋立业不拆穿他心里的小九九,低头吻了吻他的锁骨,双眼满载爱意地说:“不会,不是你就不可以,无论谁都一样。” 许临霖满意地在他身下扭了扭。 宋立业按住他,情不可耐地说:“别动。” 许临霖换了个姿势,双手转为圈住他的脖颈,腰上用力,好让自己的胸膛和他紧贴着。他调皮地用腿踢踢宋立业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做的时候吗,你真像个雏。” 这显然是挑衅了宋立业身为男人的自尊,他清楚心理年龄和他相差无几的刘山大概已经是久经沙场,而自己这些年一直把重心放在临霖身上,感情生活几乎一片空白。 第一晚就被许临霖给狠狠地嘲笑了一番,心里别扭之余又有些不甘心,所以今晚一定要将他做得下不了床。 暗自下定决心的宋立业用腿将他压住,在许临霖的肩头咬了一口:“你以为你不是?你也不过是刚成年。” 许临霖眯着眼,心里好笑得紧,面上却不与他计较,点点头道:“嗯,也对。” 宋立业猛然俘获了他的唇,没让他再喋喋不休地破坏气氛。 许临霖哪这么容易放过他,双手拉扯住宋立业的头发,硬生生地将他的唇从自己的嘴里拉出来,狡黠地笑着:“为什么从一下开始我就理所应当地在下面,这没道理!” 宋立业有些把持不住,再让许临霖这么耗下去,他非得被折磨死。 他眯起双眼,咬牙切齿道:“我就是道理!”说完,再次堵住了许临霖的唇,并且狠狠咬了一下他狡猾的小舌,算是小以惩戒。 许临霖吃痛,刚要退缩,却被宋立业死死钳住,转瞬又陶醉在对方的温柔之中。 宋立业一手环住他腰,手指抚摸着腹肌上性感的轮廓线,一手勾住他的肩膀,将他压向自己的身体。许临霖半仰着头,半主动地承受着来自于爱情的洗涤。他大口呼吸着,犹如困兽般,四肢在宋立业的身上扑腾。 汹涌的情感和热汗令两个人都逐渐失控,许临霖夹紧宋立业的身体,以纾解身体的烦躁。 “立业、立业……”许临霖一直呼唤着宋立业的名字,但对方的动作却渐渐漫了下来,显然是有意克制,并且在他的身上肆意点火,就是不让他彻底燃烧。 许临霖顿时有点怒了,他拧着宋立业的胳膊,咬着后槽牙说:“磨磨蹭蹭的,还是不是个爷儿们,不敢做就让我来!” 宋立业挑眉笑了笑,怎么看怎么像得逞的笑面狐狸:“临霖,这可是你说的!” 许临霖突然睁大眼睛,心里暗叫不好,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啊……” 许临霖一拳抡向宋立业的背,尖叫声转瞬淹没在吸吮声中。 宋立业,你这个混蛋,我绝不会放过你!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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