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空间幻象
翠坐在邻近窗边的椅子上,眺望着乡村风格强烈的小镇景色,以及在街上往来稀疏的居民。 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始终没有动静的那人,然后轻轻的吐出一声叹息,手指抚上因过度疲倦而微微发痛的太阳穴。 喀啦一声,一道身影推开门走了进来。 “翠,你别担心了,先过来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吧,你已经一整天都没吃了。”凌关心地说着,将手里的托盘放到桌上。 翠勉强扬了扬嘴角,说道:“凌,谢谢你,可是我吃不下。” 凌两手捧起翠的脸庞,偏向中性的长相露出一抹帅气的微笑,“翠,你想要我喂你,还是自己动手啊?”她的语气温柔又轻佻。 “我自己动手。” 翠一点都不怀疑凌说到做到的可能性有多高,他慢悠悠地离开窗边坐到餐桌旁。拿起汤匙,喝了一口浓汤后,抬头问道:“对了,你刚刚的行为,是不是就叫做调戏?” “嘻嘻,没错,这个就叫做调戏!”凌打了一个响指,顺带抛给翠一记赞赏有加的眼神。 “听说调戏不都是男的在用吗?” 凌摇着食指说道:“不对不对,调戏不是男人的专利,女人也是可以用的。” 见翠浮现恍然大悟的神情,她的眼中光芒一闪,笑道:“翠啊,你不只要记住这些字汇,有空的时候也得身体力行喔。” 翠理解地点点头,“身体力行?我懂了,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吧?还是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可是凌,我要调戏谁?又该怎么调戏?” 啊,我真是太喜欢翠求知欲旺盛的这一点了! 凌的心里已经笑翻了天,可面上却装出一副极其正经的模样,“没错,没有实际去做过,你又怎么会知道简单的几个字中,所蕴含的意义之广?对象的话也很好找的,就找云啊。” 翠不解地皱眉道:“云?他是男的不是吗?调戏不是只能用在异性身上?” 凌一脸纯洁地笑道:“也能用在同性身上的,而且你们还是朋友,朋友之间偶尔也会彼此调戏,这是证明友情的一种方法,我不就常常调戏雅了?” “原来如此。那我要怎么调戏?”翠毫不怀疑地相信了。 凌奸计得逞,左右晃着脑袋,煞有其事地说道:“所谓的调戏呢,是一门很广大深奥的学问,不入流的调戏不仅会使得被调戏的对象感到厌恶,就连旁观者也会反感,所以你必须记得,所谓的调戏是多情但不滥情、风流但不下流、低调但不低级——“啊!好痛!” 被一本厚达五公分的书籍以超音速加重量下击中脑后,饶是凌这个超异者,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按着伤处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一名清俊的男子走进房,捡起掉在地板上的书拍了拍,平静的表情像是这本“凶器”只是掉到地上,然后他捡起来而已。 “凌,我说过多少次了,请不要乱教给翠一些错误的知识。翠,你也是,不要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要学着自己判断,懂吗?” 云将手上的书递给翠,书皮上印着“国语辞典”四个大字,“你查过之后,还有不懂的就来问我,不要问凌,她会把你教坏的。要是可以,你尽量远离她三公尺以上,不要和她太过接近。” 凌委屈地哭道:“好过分喔,说得好像我是什么传染病一样。” “调戏,用轻佻的言语行为调引戏弄。”翠合起辞典,说道:“云,这边就只有解释这样而已,没说调戏是用在哪里,也没教人该怎么调戏。” 云的脸色刹那间变了几变,最后,他僵着笑脸温声道:“翠,你只要知道调戏的意思就好,不用学怎么调戏人。” 翠问道:“为什么不用学?雅说过要学以致用的。” 云觉得他的额头沁出了冷汗,“你不适合调戏人。” 他才说到一半,凌便忙抢过他的话笑道:“因为你生来就是给人调戏的!” 听见他一个大男人,居然适合被调戏,翠也没表现出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与凌的暗自偷笑相反,云无奈地想,都是在同样的环境下成长,年纪也差不多,但为什么翠会是这样?是因为他之前都是一个人生活的关系吗?他这种个性,真是叫人放不下心啊。 暗叹一声,云走到床旁,看着仍是紧闭双眼的那人。 “他什么时候会醒?” 翠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的‘修补’重建了他每一个死去的细胞、血管、和受损的脏器,以及重新激活他的脑部,因此他不可能会出现脑死之类的情况,按理来说他早该醒来了。” 云沉吟了一下,问道:“夏宇对这种情况有说什么吗?” 翠淡淡地说道:“夏宇只说他回来以后,罗天行如果还没醒,他会很乐意和我仔细分享他的切割美学的心得。” 云苦笑道:“非常有力的威胁,看来这是夏宇的最后通牒了。” 凌右手摩擦着左手手臂,脸色古怪地说道:“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毛喔。”她也走到床旁,端详着那人已不再苍白的脸色,“该不会是需要王子的亲吻才能醒来吧?嗯嗯,我牺牲一下,试试看好了。” 云眼明手快地挡住她,哭笑不得地说道:“凌,你难道连昏迷不醒的人也不放过吗?” 没有亲到那人的凌,眼中是明显的可惜,“不要那么小气嘛!亲个嘴又不会怎样,他可是特防局年年荣登最佳好男人宝座的罗天行耶!不趁这次亲一个,不晓得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亲到他呢。 “啧啧,我以前一直很疑惑,为什么会有人说中年男人比较好,看到罗天行以后我才明白,这根本不是比较好,而是超级的好!” 她一脸垂涎不已,像是大野狼看见了小红帽,“光只是看他的睡脸,就感觉有种成熟的魅力,要是他张开眼睛醒来,杀伤力肯定无法衡量,绝对诱人犯罪啊!我可以明白,为什么特防局的人会不分男女的对他那么狂热了。” 云眼角抽搐,平静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凌,请你稍微克制一点,你是位女性,矜持是你必修的美德。” 翠语气淡然地反驳道:“云,听说凌只有生理符合女性特征,心理则偏为男性方向,所以她或许不需要矜持这项美德。” “嘻嘻,翠,你真是了解我,不愧是我的好哥儿们。”凌用力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露出大大的笑脸。 这对“哥俩好”,让云颇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他感到脚下的地板传来强劲的震动,随之而来的是外头街上嘈杂的人声和惊呼。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几个跨步,他踱到窗边,翠和凌也随之跟上,同时映入他们视界的是一幅令人咋舌的景象。 成千上百的树怪逼近小镇,它们的树根和树枝被赋予关节,以供它们做出灵活的动作,它们就像是声势浩大的军队,横扫所有阻挡它们前进的敌人! 小镇的居民瞠目结舌,但没多久,当树怪军队破坏小镇边缘的建筑物、践踏它们脚下的生灵后,居民们便开始失声尖叫,惊慌地四处逃窜。 一从眼前的震撼回过神,云立刻迅速地下了指示,“翠,你带着罗天行先走。凌,请你负责他们的安全!” 翠一把抓住刚想跳下窗户的云,一脸凝重地问道:“那你呢?” 云沉声道:“范刚胤实力高强,再加上他操控植物的能力。罗天行还没醒,你不习惯战斗,先走一步比较安全,有凌保护,我就放心了。” “我。是累赘吗?”翠说着,低下了头,要不是还有他在,就算得背着罗天行战斗,对云和凌来说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想到是自己拖累他们,翠不禁悲哀了起来。 “看着我,翠。”他强迫翠直视他的双眼,“你绝对不是累赘,明白吗?” “嗯。” 虽知道翠有心结,可眼下不是开解他的好时机,云只能在暗自低叹一声,转向凌说道:“他们就拜托你了。” 凌点头一笑,“交给我你尽管放心就好。” 飞身一跃,云身手俐落地跳下窗户。 在风声呼啸中,他双掌合起,然后做出拉开的动作,只见在他的双掌之间,产生了一道好似实质的橙白色气体,却又有如水波般荡漾,接着他轻喝一声,那道怪异气体瞬间化身成了野兽,张开它的大口,吞噬了前方由树怪所组成的军队! 湛蓝的天空,几缕白云飘飘,以及温柔的微风吹抚,抬眼望去,是绵延起伏的山谷,蜿蜒登峰,如此美丽景观,哪怕只是一秒,都叫人不忍移开视线。 坐在树头上,奉命来猎杀超异者的范刚胤,却丝毫不为美景所惑,他握了握拳,试着感应体内的状况,发现他竟是无法使出以往的全力。 “‘空间幻象’果然能压制空间主人以外的力量。” 范刚胤感叹完其神奇后,便环视四周,陷入思考:“似真非真,似假非假。阿寻的理解要是没错,‘空间幻象’虽然是虚拟出场景,但却拥有真实效果。 “也就是说,如果我掉下这个不见底的山谷,那么我得到的下场将和现实世界中没有两样,摔死,或是重伤。只是不晓得这种真实效果,是只作用在外来者身上,还是一律平等待遇了。” 范刚胤想着,决定将最糟状况列入优先考虑——并无法对空间主人发生作用。 范刚胤踏上地面,以掌心接触地面茂盛的青草,想道:“没有对我的呼唤产生回应。我的记忆没出错的话,这边应该是柏油路。” 不属于植物的柏油路没有回应,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空间幻象”虽然可以远距离发动,但一经发动,操控者只能待在原地,想要自由行动,便得进入幻境之中才行,而他的来袭操控者事先肯定不知情,所以—— “有两个选择。”范刚胤的语气毫不犹疑。 第一个选择,先逃出一段距离后再发动“空间幻象”。 这个选择风险却是极高的,因为操控者就只能在原地无法离开,若来袭的超能者是两人以上,经由不同方向来袭的话,自由受限的操控者便是任人鱼肉了。而操控者一死,“空间幻象”自然也就瓦解。 第二个选择,便是操控者自己也身处“空间幻象”,除操控者以外的人实力全都将减少四分之一,操控者也不受限于只能待在发动能力时地点的条件,而且这样一来,即使来袭者分头行动,操控者至少可以拖住部分来袭者的脚步,减少逃走同伴的压力。 范刚胤顺着思绪想道:“第二个选择还有一项极大的优势,操控者可藉由‘空间幻象’随心所欲的隐藏行踪。” 心念一转,他下了要树怪护卫他安全的指令后,合上双眼屏气凝神,下一瞬他周身发散出莹莹绿光,仔细看去,那是一条条如活物般的绿光丝,从他身体的毛细孔绵延生出,看起来诡异非常。 那无数条青光丝不断地伸长、伸长、再伸长,就像是没有界限的无止尽伸长,转眼间充满整个“空间幻象”,定眼看去,可见有些青光丝猛然颤动,紧接着做出刺入的动作,随即消失无踪。 范刚胤身躯一震,剩余的青丝刹那间收回体内,他睁开了眼,黑沉沉的眼睛带着自信的光辉。 这种乡下地方虽然落后,远远比不上都市,但到处都充斥着植物,很适合范刚胤的能力发挥,所有的植物,哪怕是一根不起眼的杂草,也都能成为他的另一双眼睛。 透过它们,范刚胤“看见”的再也不是幻境,他“看见”镇上的居民几乎逃得差不多了,可是还有人留在他们的房子里,他“看见”他们瑟瑟发抖,向他们的神祷告着,祈求拯救。 范刚胤脑中整理着他所得到的线索进行判断。 “从他们的反应来看,他们在‘空间幻象’的范围内,却没有被卷入幻境,那就代表了‘空间幻象’可依照操控者本身的意愿选择对象,由此可知,操控者本身也在对象之中,除非操控者愿意进入‘空间幻象’,否则就会留在现实世界,遵守自由受限这个条件。” 他皱了皱眉,看似困扰,孤冷的眼眸却浮现隐约的赞赏。 “有第三个选择了。” 留在小镇里发动“空间幻象”,却不进入幻境中,让身处幻境的敌人推测出之前的两个选择,照常理都会排除第一选择,在第二选择的限定之下,敌人都会以找出操控者为目的——但实际上,操控者根本就不存在幻境之中,所谓的找出操控者,只是无意义的浪费时间。 人一旦从原本所在地,在毫无预警的状况下被移送到另一处异地,会有惊慌、失措等等的负面情绪,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第三选择便是利用范刚胤并不熟悉“空间幻象”这项能力,试图令范刚胤自己创造出思考上的盲点。 “空间幻象”是如此的拟真,在虚假中又含有真实,很容易叫人混乱,难以冷静思考。 若是范刚胤一开始便因幻境失去冷静,一心只想找出操控者尽快解除“空间幻象”,那么他就会产生想离开“空间幻象” ∥找出隐藏在幻境中的操控者〈杀死〉的既定观念,将不会发动能力操控植物成为他的眼睛,找寻线索,厘清“空间幻象”,进而判断出第三选择。 范刚胤眼中的赞赏,是出于对操控者的智慧,他的困扰则是该如何离开“空间幻象”。 虽然他能以植物代替他的耳目,但缺点就是无法分辨出平常人与超能者、超异者的不同,而找不出这名超异者,他便无法离开“空间幻象”。 “这种非攻击性能力的发动,一定都有必须条件,例如阿寻的‘紫流’还是‘傀儡玩偶’,在发动时阿寻都需专心致志,无法分心。 “超异者的年纪都与阿寻差不多,再照阿寻所说,拥有‘空间幻象’这项能力的超异者叫做云,是名男性。” 范刚胤想到这里时,被不算浓密的落腮胡所掩盖的嘴角,非常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阿寻在描述几名超异者的时候,唯一能让人清楚的只有性别这一项了。不,该说连性别都描述得不清不楚。 在描述一名能从自身产生电流并加以操纵的超异者时,阿寻的描述是:“看起来是女的,可是照我看是男的才对,不过说是男的又不对,毕竟那个失败品勉强也算是女的。” 最后,还是S平静的一句:“寻,不管你的看法,你只要就生理上的迹象来说明性别就可以了”,才结束众人耳朵和脑袋被阿寻苛毒的噩梦。 而在描述这名云时,阿寻继续发挥他那兜来转去,却依然说不到重点的神奇功力。 “这个失败品有掺杂外国人的血统,简单来说就是杂种。长相有点帅,可是没有我帅,身高挺高的,可是也没有高我多少;“听另一个失败品说,他的一双眼睛好像会电人,可是我从来没有被电过;声音低沉还带了那么一点点的磁性,可是我敢发誓,绝对没有我奸诈鱼的声音吸引人。” 听阿寻说了将近三分钟的废话后,S再度以平静的表情说了一句:“寻,我明白那个云有多么不如你了,现在麻烦你简洁地说出他的长相特征。” 阿寻眨眨眼,表情先是明显地发懵,接着他肩膀颤抖,嘴唇抿成一条线,经过几秒扭曲表情之后,终于忍不住仰天放声大笑了出来。 “特征?对一个长相不如我、实力不如我、魅力不如我、重点是不管哪一方面统统不如我的失败品,我怎么可能有兴趣记得他有什么特征啊?” 那时的S凝视着阿寻笑了,微笑的眼角柔和地垂下。 “一只猪都比你有用。” ——很恶毒的评语,但获得了当时除阿寻以外所有人的一致认同。 范刚胤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托阿寻的福,他目前所能掌握到关于“云”的线索,就是——男性,混血儿,年纪与阿寻相仿,相貌应该非常出类拔萃。 想着想着,范刚胤的眼光蓦地一沉。 “算了。” 单手平举,使之与肩膀同高,他一脸冷然地说道:“看来我还不够成熟。虽然我已经知道‘空间幻象’中不存在操控者,可是我的思考依然没跳跃出想离开‘空间幻象’等于找出操控者的观念。 “这种时候,根本不必花无谓的时间去找出小镇中的操控者。” 他锐利的眼中,闪烁着无情与冷酷,嘴唇却是缓缓撩起。 “直接把所有人杀掉就好了。” 第九章:归来 注视着直如刀锋般冲破水泥墙壁、比腰还粗大的藤蔓,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深深感谢着成为超异者后,所得到的灵敏听觉和超越平常人类的反应。 刚刚那一瞬间,要是他没听见传递空气中的细微啸声,或是反应慢了十分之一秒,放弃维持“空间幻象”,那么他现在已经被藤蔓整个打进了地板。 一发动“空间幻象”,除非他自己也待在幻境,否则便是空门大开,全然无防御之力,要是被藤蔓打中,以超异者不输超能者的强横肉体,纵然不会因此死亡,但骨头至少得断个十几二十根了。 脚底下传来一阵震荡,云全身随着震荡摇晃不定,难以保持平衡,云才暗叫不好,墙壁倏地轰然破碎,数条藤蔓夹带惊天之势,精准地轰向他的所在! 云身体好似无重量一样,轻盈地回转跳跃,躲避着藤蔓的攻势和崩落的土块碎片,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三层楼高的小旅馆便被藤蔓捣毁,成了一座废墟。 得离开这里!心念一转,云浅褐色的眼睛迸射光芒,身子猛地向上跳起,在空中倒转一圈画出一道圆弧后,才落在其中一根藤蔓上,他借藤蔓为踏板,瞬间将速度提升至极限,远离这栋摇摇欲坠的旅馆。 脚尖一点,云跳离扭动的藤蔓,跃上对面民家的屋顶,藤蔓们有如聪颖的猎狗,如影随形地紧追在后。 一道怪异的风声响起,云连想也不想,反应极快地一个侧身回转,跳到另一座屋檐,下一瞬,树怪的巨大拳头便击碎他原来所站之处,如遭炸弹攻击的瓦砾,裂成无数碎片四处轰射,有的碎片险险擦过了他的脸颊和手臂,留下几道细微的血痕。 云微微战栗着,一滴、两滴。冷汗自他的额头滴落着,树怪军队早已将他层层包围起来,藤蔓则分散四面八方,蠕动它们柔软的身体,活像是吐信的毒蛇,等待将猎物一击毙杀的时机。 怦怦。怦怦。云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竟如此清晰如此快速,是恐惧死亡的降临吗? 虽然身体诚实地恐惧着,但云脑子里充满的却只有对于同伴的担心、歉意和内疚。 “凌现在应该带着翠走得远远了吧?希望来袭者只有范刚胤而已。翠不晓得要不要紧?他那个人就是容易胡思乱想。 “但这都是我的错,时间不管再紧急,我都不该用那种说法,伤害他的自尊。要是还能回得去,我得郑重地和翠道歉才行。” 要是,还能回得去。 可事实上,当云发现来袭的人是范刚胤时,他便有了牺牲自己的最坏打算。 如果只有他和凌两人,就算杀不了范刚胤,至少也能打平战况,但遗憾的是他们还带着迟迟不醒的罗天行,以及不擅战斗的翠,这便足以扭转战局了,因为他和凌势必会因担忧他们而分散了注意力,无法专心战斗,在这种情况下的结果只有一种——被范刚胤掐住弱点利用,个个击破。 云当机立断,指示凌保护翠他们先走,面对危险,他一个人就够了。 蝼蚁尚且偷生,云也不是坐着等死的类型,他将付出他的全心全力,面对这一场恶战,若是幸运的话,说不定他还能顺利击杀范刚胤,消灭新人类联盟的一员大将。 环视植物所组成的包围网,云不明白范刚胤为何迟迟不命令这些植物攻击。 这种状态要是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他若能专心积蓄体力,只要一个小时便能再次发动“空间幻象”。 云想归想,却不会怀抱期待,任何聪明人都不会放过这么一个趁胜追击的好机会,而范刚胤绝对不笨。 过了五分钟后,情况依旧,双方皆无明显的动作,气氛就像暴风雨前夕般的安静。 云忍不住疑惑了起来,若非时间、对象、环境全部不对,他可能会很恶质地猜测,认为对方是不是不小心睡着了。 范刚胤是在等待什么? 这个想法一浮上云脑中的同时,也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云不停祈祷只是他在多想,但老天爷就像专门在和他作对一样,才过了没有多久,一阵又一阵隆隆宛如气爆的声响,便从他的左后方传来。 那个方向是。不,是我想多了,不可能会是。 云抱着最后残存的一点侥幸之心,回头看去。 平地炸开一声轰雷。 非用于惊讶的形容,而是确确实实的发生了,就在云视线可及之处,一条宽约两米,长约七米,状似龙形的灰红色电柱噗吱作响,不时地喷洒出小小的花火,在密密麻麻的树怪军队中,仿佛活物般的急速舞动,呼啸翻滚。 高温的电流所到之处,无不在地上留下焦黑的痕迹,每个接触到电柱的树怪瞬间冒出白烟,转眼化成了一堆木炭。 看着肆虐无阻的电柱,云总算亲身体验到,何谓遭遇意料之外的状况,因而造成脑袋一片空白的感觉了。 他一脸愕然地喃喃说道:“凌。为什么回来了?不是要你保护翠他们的吗?” “来救你的不只一个人。”范刚胤脚踏藤蔓的顶端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云,轻轻地笑了笑,笑声含着讥嘲讽刺。 “超异者果然非常重视同伴,你为了掩护他们先逃而留下,而他们为了救你,所以回来。” 云的耳中,回荡的是越来越近的吃吃电流声,眼中,看的是范刚胤未减一分的笑意。 “让同伴带着不得不保护的累赘先逃,你留下来拖延我,这个决定十分正确,与其心有顾忌,倒不如放手一搏,可惜你的同伴们似乎无法体会你的用心良苦。” 警戒地瞪视着站立高处的敌人,云攒起拳头,指尖紧握得发白,他虽然开心于同伴的重视,但比起前者,他更宁可同伴平安就好。 两人相互对峙,另一方面,电柱如入无人之境,为早该离去的同伴杀出一条通道,来到云的身边。 “为什么回来?不是叫你们先走了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想害死他们吗?!” 云一把扯过凌的手臂,虽是嘴唇都气得哆嗦,却仍不忘全神戒备着那位于高处的敌人,与四周蠢蠢欲动的噬血植物。 凌喘着气,发出那一道巨大的电柱,不仅消耗了她不少体力,储存体内的宝贵电能也用掉了将近三分之二,尽管脸色疲累,她乌黑的眼睛里却是急速地闪过一抹异常有神的精光,又隐晦地打出了只有他们同伴间才了解的手势。 与凌相隔不到半米距离的云,当然捕捉到了她眼中这一闪而逝的光芒与手势,他面露不解,但一发现某个不自然之处后,便立刻会意凌的暗示。 凌嘟嘴委屈道:“你教训错人了,不是我要回来,是翠!我们走到一半的时候,翠突然一句话也不说的掉头就往回跑,我当然也只能追着他跑回来啦!” 听完她的解释,云诧异地看向了翠,或许是疲于奔命的关系,翠看起来有些狼狈,脸颊上还沾着些许的风沙。 “翠,你。” 翠移开目光后又迅速抬起头来,表情淡漠地说道:“不能丢下你一个人,牺牲你,我们得救,这种作法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可是你们回来,情势反而会变得更危险啊!翠单纯而执拗的眼神,令云怎么也说不出责备的话语。 翠的眉不皱眼不动,语气淡得像在说另一个人的故事,“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我应该照你说的去做,我也很努力的说服我自己‘就这样离开吧,不能辜负你的好意’,但是当我回神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往回跑了。” 翠根本不理会云的反应,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凝望云,一径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雅说过,人类是种奇怪的动物,有时候明明知道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却还是去做,那时候我无法明白,为什么都知道是错的还要去做?现在,我隐约可以明白那种明知是错,却仍然去做的感受了。” 云表情很是无可奈何地注视着他,“你这样做,很可能会害我们都死在这里,你有承受这种后果的觉悟吗?” 翠干脆无比地回道:“有。” 云说道:“你可能会把凌害死,这一点你也明白吗?” “明白。” 云像个循循善诱的老师般说道:“既然你都明白,那当你连累别人的时候,要向对方说什么?” “对不起。”翠耿直地行了一个鞠躬。 凌拍拍翠的肩膀,豪爽地笑了笑,“我们都是同伴,何必说什么对不起?更何况你做的正好也是我想做的,丢下同伴逃跑,我的余生都会为此感到罪恶的呢!” 静默许久的范刚胤有了动作,他拍手笑道:“很感人的一出戏码,不枉费我的等待,而且一点点的等待时间换来了你们自动自发地齐聚一堂,免得我东奔西跑,可以说是相当划算的交易。” 凌单手画圆,一条细长的灰红色电弧随之产生,她用词粗鲁地说道:“要呛声也该是我们这一边才对吧?我们三个揍你一个,一人一拳,还不把你揍得连亲生老母都看不出来!” 范刚胤脸色一变也不变,“你们是我的顺便目标,却不是主要目标。你们把罗天行藏在哪里?” 凌挑衅地拍拍屁股,说道:“你问就得告诉你吗?我就是不说,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看来得用粗暴一点的手段,你们才会老实交代出罗天行的下落了。” 范刚胤的眼神一冷,一股巨大气劲顿时猛然外放,几声脆响,他脚下的冰面裂出放射状的痕迹,强悍的威压使得翠等人双脚难以站稳,身形踉跄地倒退数步! 如此实力,难怪新人类联盟会强力拉拢他了! 就在云倍感压力,怀疑是不是自己理解错凌的暗示,想要开始采取反击的同时,却觉压力蓦地一轻,范刚胤特意释放的威压像梦醒似地消失散尽。 云抬眼看去,只见前方轻飘飘地落下一道背影,无形的风流以他为中心散出,皮质的黑色大衣随风飞扬,猎猎作响。 云感觉到在那个人的周围,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环绕,一种绝对强势的压倒性力量。 像注意到云的视线,那个人转过身,缓缓朝他们扬起一抹微笑。 那个人的微笑,犹如初生嫩叶,温和而又柔软,他沉静平稳的声音,散发着安定人心的神奇力量。 “对不起,我来迟了,还有,这段时间谢谢你们的照顾了。” ——罗天行。 特防局最可靠、最值得放心依赖的强力后盾。 ——第十一卷·谎言与骗局·完—— D 《D· 异变》访谈室 任历篇 狗龙〈手舞足蹈,很努力地试图炒热气氛〉:“各位观众大家好,终于到了访问特防局最后一位采访对象,品种德国狼犬,别号忠狗的——任历!请大家掌声欢迎!” 任历〈冰块脸状态ing〉:“” 狗龙〈拿出手帕擦汗〉:“那个。任历啊〈看着他的老头脸,怎么都无法称呼他一声弟弟〉,对于大家这么热烈欢迎你,你有什么想法吗?不要总是无声胜有声嘛。” 任历〈继续沉默ing〉:“” 狗龙〈猛地站起,扯开喉咙大喊〉:“那个谁谁谁!谢小弟咧?没谢小弟在,这个采访根本采访不起来啊!” 〈谢辰风从休息室慢慢地踱步踱出来,走到采访台上,大摇大摆地坐下,大摇大摆地跷起二郎腿,大摇大摆地拿出烟叼在嘴上。〉 狗龙〈额头一道青筋冒起,皮笑肉不笑〉:“谢小弟,不是跟你发过通告,要你跟着任历一起来做采访吗?” 谢辰风〈仰头四十五度角的道歉〉:“我刚刚在休息室睡着了,对不起。” 狗龙〈青筋劈哩啪啦冒出,我忍!我忍!我忍忍忍!〉谢辰风〈瞥了任历一眼〉:“任历的眼神说,他很谢谢大家那么欢迎他,也很荣幸能来上节目,不过比起上节目,他宁可帮我按摩抓龙,对社会、对国家、对世界还比较有贡献。” 狗龙〈黑线,嘴角抽筋〉:“我怎么看不出来他的眼神有表达出这么多东西。” 谢辰风〈吸一口烟,还很故意地把烟雾吹到狗龙的脸上〉:“废话,你比小白还小白了,要是你看得出来,还用找我来吗?” 狗龙〈面临抓狂边缘〉:“人人都有拒吸二手烟的权力。” 谢辰风〈用着很不屑的眼神把狗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露出嘲笑的表情〉:“你要有意见,跟他说去〈指指任历〉,主角都没说话了,你抱怨个屁啊。” 狗龙:“这个世界是多么美丽,空气是多么清新,冷静,我必须冷静。我们直接进入采访吧。首先第一个问题,任历你的头发留这么长,会不会很不方便?有没有想过要剪掉?” 任历〈死都不肯说话ing〉:“” 谢辰风:“任历的眼神说,你每天都要吃饭,天天吃,会不会很烦?有没有想过不吃饭?” 狗龙〈忍耐住想翻桌的冲动,脸部扯出僵硬的一笑〉:“谢小弟,做人要实在,翻译不要乱翻,会教坏小孩的。” 谢辰风〈挑眉〉:“你是不信我的话啰?任历,你说,我刚才翻译你眼神的话,翻译得对不对?” 任历〈想也不想地用力点头,终于开口说出今天来到节目的第一句话〉:“阿风说的,对,没错。” 狗龙〈瞪着谢辰风〉:“你叫他去死他都会真的去死了,你乱说一通他当然也不会说你错了,就算你说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他也会说对。” 谢辰风〈开始不爽起来了〉:“你很烦耶!要我来翻译,又碎碎念个不停,你不相信我翻的就算了!任历,我们走!” 狗龙〈错愕,慌慌张张站起来〉:“等、等、等一下!” 谢辰风:“等你个头啦!” 〈谢辰风头也不回地走出摄影棚,任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头。〉狗龙〈呆呆站在原地许久后,泪水劈哩啪啦的掉了下来,趴在地上痛哭失声〉:“说走就走。我采访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结束得这么快,第一次看到这种完全不给一点面子的。呜呜,我怀念小雏鸟,我不要黑风,我讨厌黑风啦。” 结论:我还能有什么结论?有史以来气氛最火爆的一次采访,最悲哀的是我都还来不及生气,某只就干脆俐落的带着采访对象扬长而去。 果然还是小雏鸟好啊,又可爱,又窝心,又惹人疼爱。 小雏鸟,我好怀念你啊!你回来啊!呜呜呜呜。 编按:依这情形看来,难不成下次要请杰克和小阿寻来热闹热闹?! ——D 《D· 异变》访谈室·完—— 第十二卷:第三项要素 第一章:悲哀的胜利 背上背着卢华,李岚满是错愕地看着眼前几乎已成废墟的小城镇,举目望去,除了毁坏的建筑物跟尸体之外,就只有破碎的树干和断裂的藤蔓。 心下惶然的李岚转动着脖子,不停呼喊翠等人的名字,但回应他的,就只有萧萧的风声。 忽然感觉到所有的希望皆已远去,李岚再也忍不住心中剧烈的悲伤,双脚一软,跪倒在地上,喉间苦苦压抑的悲鸣流泄而出,泪水也不断地流下。 李岚嘶哑着嗓子,吐出消逝于空气中的话语:“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翠……你在哪里……救救华仔……请你出来救救华仔啊……” 距离现在数个小时前—— “罗天行……”范刚胤一瞬不移地注视着眼前温和微笑的中年男子。 说范刚胤不觉得意外是骗人的,早已死去的人居然能再度复活,这该归功于超能者的生命力强韧,抑或是超异者的能力果然不凡? 虽然眼前的人,是新人类联盟继夏宇后的第二大敌,但此时面对他,范刚胤不仅没有一点害怕,反而更是觉得跃跃欲试。 强者,总在追求与另一名强者的战斗。 罗天行将视线移向范刚胤,说道:“范先生,我们是初次见面,不过你的大名我很早就听说过了,操控植物的超能者,新人类联盟的大将。” 范刚胤沉稳一笑:“彼此彼此,罗队长的大名我也是如雷贯耳,能和罗队长交手,可是我梦寐以求的事。” “屁啦!你现在一定怕得要死!好心告诉你,要是怕的话,就快点夹起尾巴逃走吧你!省得丢脸!啊,不对,丢脸还不要紧,丢掉一条小命就不好啦!我劝你还是脚底抹油赶快溜吧!”有了强力靠山,凌也呛声得更有底气了。 “凌……”云甚感羞愧,雅为他们超异者所建立出的形象,几乎都快被凌给破坏光了。 范刚胤毫不理会凌无意义的骚乱,心神皆专注于和罗天行之间的对话。 “你刚刚出现时,虽然无法以肉眼看见,不过我确实感觉到一种无法忽视的力量……似乎是一种圆形物体,我想那是你‘控氧’的具体化型态之一吧?” 果不出意外,罗天行点头承认了范刚胤的猜测。 与杰克上次在“游戏”对战时不同,透明小球出现了四颗,两两成双,其中两颗绕着另外两颗打转,而另外两颗则保持着距离,在罗天行身边呈圆弧状飞旋。 罗天行习惯性地想推推镜架,才恍然想起,他的眼镜早在士林那一役时,不见了踪影。 “看得太清楚了……”他歉意一笑:“没有眼镜作为抑制,我无法像夏队员那样完美地掌控体内的力量,因此必须请范先生你多加小心了。” 之所以无法完美掌控体内的力量,是由于力量太过庞大的关系——范刚胤理出了这个隐晦的讯息。 这个讯息有两种解释,一种是罗天行对于自己强大力量的夸耀,一种则是罗天行真的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力量。 以罗天行的为人,不可能是第一种解释。范刚胤立刻排除了前者,至于后者,有利也有弊。 利,范刚胤可趁罗天行的力量无法随心所欲发挥之际,杀死罗天行完成他的任务;弊则是罗天行可能会一个不小心全力发挥,将他杀死。 “人生总有几场逃不了的赌局啊……”范刚胤喃喃说着,这是心爱的妹妹曾对他说过的话。 一个摆手,支撑着范刚胤的藤蔓慢慢降到屋顶,抽出腰后两把各半米长的弯刀拴合,形成了刚好一米长的S形状。他握着中央的把手处,说道: “这是我的武器双月,罗队长,你呢?” 罗天行微微苦笑:“看来我得空手了。” “等一下。” 翠说了这一句后,也不等其他人的反应如何,迳自转身,沿着屋檐,跳到倒塌的小旅馆废墟中,丢开柱子扔开石块,似乎在努力找寻着什么。 过了没多久,他两手捧着被布条紧紧缠绕的长条物回来,将它交给罗天行。 “这是夏宇要我等你醒来后,交给你的。” 随着布条一圈圈地解开,映现在罗天行眼中的,是一把长刀——是他的那把长刀。 罗天行很讶异,在他的记忆中,那把长刀早在和S对决中毁坏,可是这把刀的外型和他的长刀一模一样,握在刀柄的感觉也没有任何不同。 长刀拔出,只有三指宽度,如蝉翼般薄之又薄的刀身,以及细腻精致的花纹…… 这的的确确是他的长刀。 注视着手中这把犹如艺术品的长刀许久,罗天行的脸上,漾开了一抹如能化开千年冰封的温柔微笑。 “……我会和夏队员说谢谢的。” 翠淡淡地说道:“夏宇也有交代几句话要我转达——‘比起你的谢谢,我比较想把你裸身绑在白色的床单上,然后跨坐在你曲线美好的腰上,在你身体上留下属于我的切割痕迹,让你的鲜血如蔷薇般绽放在纯白的世界中,这是我对你最极致的爱的表现了。’“以上是他要我转达的。” 云和凌听得直冒汗,夏宇的“告白”已经非常可怕了,但翠也同样可怕,这样的话,他居然能表情如常、语气平淡的转述出来,只一个强字可说! 闻言,罗天行无奈地笑了笑,似是怀念又似无可奈何般地说道:“过了这些日子,夏队员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可以开始了吗?”范刚胤问。 手中的长刀随意划出一条冷冽的弧形刀光,罗天行收起了笑容。 “可以了。” 语一落,两人同时窜出,罗天行一个反手,倏忽之间,柔似行云流水的刀芒攻向范刚胤,范刚胤眼中精光一闪,手中双月随之而出,将罗天行的刀势一一格开挡去。 虽将罗天行的攻击给化开,但范刚胤却倍感吃力,双月一接触到长刀,就会有一股极其惊人的震动,自双月间传到他的手腕,让他得花费更大的力气,才能将双月稳稳握在手中。 罗天行具备卓越的速度、机动性,以及出神入化的对打技巧,就武器交击时所产生的力道判断,他的杀伤力也非是一般超能者可以匹敌的…… 范刚胤估计,他的抗打能力想必也相当出众。 “特防队最强而有力的后盾,果然名副其实。”范刚胤暗暗惊叹。 一方面除了全神投注于战斗之外,另一方面,范刚胤还得防备罗天行的无形“控氧”,随时注意所吸入的氧气浓度,以防杰克的失败在他身上重演。 这时,就像是为了呼应范刚胤的小心防范,四颗透明小球旋转的速度猛然加快,大量抽取着氧气,只用了不到零点零一秒的时间,便将范刚胤周身的氧气全部抽光。 在这种速度下,即使范刚胤不断地变换位置,也无法及时补充脑部所需的氧气。 氧气在空气中的比例约占百分之二十一,这种浓度对普通人绰绰有余,而超能者需要的便更少了。 但是虽然少,超能者依然需要氧气才能生存,毕竟超能者还是人类。 氧气是生物及人类生存不可或缺的重要物质,而人类主管中枢神经的大脑无法贮存氧气,因此对于氧气的需求是直接而敏感的。 范刚胤屏息的最长时间大约可达一小时左右,但皮肤仍照常呼吸,而此时他连皮肤的呼吸也停止,屏息时间将因此缩短,过了一定时间,将会造成缺氧。(注一) 意识到其严重性,范刚胤立刻决定好了对策,转眼奔向战场外的翠—— 范刚胤呼啸而至,提掌便往翠的胸口击去,见翠遇危,云心下大惊,随即也出掌攻向范刚胤,却是落空,因为范刚胤只是在翠胸前轻轻拍击一掌,便立即退开身去。 翠眨眨眼,一脸茫然,一副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模样,只觉得被范刚胤拍了一下的地方有些痒痒的。 由于缺氧,范刚胤喘了几口气后,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笑道:“罗队长,我们来个君子的约定吧,我和你都不使用超能能力,单纯地以肉体力量分胜负如何?” 罗天行略显诧异,侧头仔细打量了一下犹在云端雾里的翠之后,眼中闪过惊疑之色,显然是明白了范刚胤方才拍翠的那一掌,一定是趁机对翠做了什么手脚,脸色不由得严肃了起来。 有了筹码在手,范刚胤轻吁口气,也没想瞒罗天行的意思。 “罗队长的超能能力防不胜防,实在令人顾忌,所以我刚刚把一颗小种子植入那个人的胸口里,没有意外的话,那颗种子现在应该已经长出根茎,缠绕住那个人的心脏了。 “如果我不发动能力,根茎自然会安静的蛰伏,一旦我发动了能力,那个人的心脏会在瞬间被根茎挤碎,然后整个人都成为一棵大树的养分。” 翠听了,也没太大的反应,只是好奇的看着胸口,思索着明明只是轻轻一拍而已,连衣服都没破,范刚胤到底是用什么手法将种子植入的? 至于云,先是面色一白,转眼又忿忿发红,种种怒意因翠的性命受制于他人,如潮水似地席卷而来,直令云无法呼吸,满脑子只想把范刚胤大卸八块、挫骨扬灰,将他从这个世界上抹杀掉,好为翠泄愤。 可是,又因翠的性命操控在范刚胤手里,所以云什么都不敢做,只能提起全部的心神,小心注意范刚胤的动态。 凌倒不像云一般多所顾忌,一听到范刚胤为了牵制罗天行,便把主意打到翠的头上,立即怒火烧尽九重天,指着范刚胤跳脚怒骂:“你这个下三滥!不要脸的东西!打不过人就用这种卑鄙的方法,你不觉得丢脸吗?” “我算很君子了。”范刚胤盯着罗天行,大笑了起来:“罗队长应该也会认同我说的这句话吧。” 罗天行此时的表情已经缓和了下来,神色不动地点头道:“手握有力的筹码,却只开出这样的条件,范先生的确算是君子。” 范刚胤将双月在手中转了一圈,说道:“罗队长请小心了,接下来的这一局,将是不死不休。” “也请范先生小心。” 长刀一挽,顿时划破虚空,闪电般砍向范刚胤,长刀过快的速度摩擦着空气,发出高温的热气,令长刀周围的空气产生波纹痕迹,使得长刀看起来竟像扭曲了一样。 范刚胤集中精神注意罗天行的攻势,运转双月正面迎上长刀,两者相接,强大的震波随之涌出,两人脚下的冰面隐隐震动,无数裂痕如蜘蛛网般在冰面上蔓延开来。 云观察着两人的每一动作,从两人的眼神到肌肉,云就知道这一击范刚胤已是豁出全力,而罗天行则还保留着实力,但保留了多少,云却难以判断。 凌小心靠向云,在云的耳边担心地问道:“云,你看罗天行能赢吗? 那卑鄙小人很强耶……”她自知没有云那锐利的眼力,又按捺不下好奇,才会开口询问。 云冷笑起来:“他强,罗天行更强。凌,你忘了罗天行可是夏宇青睐有加的人物吗?能让夏宇重视,不仅外表要优秀,就连实力也得非常人可比。” 望着攻势有如行云流水般顺畅自然的罗天行,云补充道:“而且我觉得从他复苏之后,力量好像又有所增长。之前在雅的评估里,他的实力顶多胜过范刚胤两分不到,可是我看他现在的实力,不只胜过范刚胤两分,甚至还远远的超过。” 凌瞪圆了眼,咋舌道:“真的假的?死一次就能变得那么强,那我也要去死一死!”她抓起翠的手臂,讨好地笑道:“翠,我去自杀死个一次,然后你再用‘修补’救我,让我也变强,你说好不好?” 翠微微一愣,随即说道:“如果你想,就去死吧,你死了以后我会努力用‘修补’救你的。不过你要死的话,最好等一个月以后,因为之前我‘修补’罗天行耗费太多力量了,至少得一个月才补得回来。” 满心想着要变强的凌忙不迭地点头道:“好好好,没问题,一个月而已,我等!” 云哭笑不得地说道:“凌,你想得未免也太简单了,哪有死一次就能变强的?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 “罗天行之所以会变强,并不是因为死了一次。我猜测应该是他死前那一战的关系,可能是因为逼近死亡的一战让他增进力量,也很可能是因为那一战让他想通了什么,进而再度突破心灵枷锁。” 凌啊了一声,脸上阴晴不定,最终好不沮丧的低下头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真有那么好的事情……” 虽然失望,凌依然打起精神,回头继续观察战况。 这时,范刚胤的双月早被他一分为二,一把在手抗衡长刀,另一把在罗天行周围不停飞转盘旋,弯刀欲刺向罗天行,却被无形的力量挡在身外,无法前进分毫,只能发出一声声好似不甘的啸声。 范刚胤骇然,那无形的力量不是“控氧”的作用,而是罗天行在一举一动间,都牵动了气流,在他的周身形成一道防护罩。 “光是以肉体的力量,就能达到这种程度?” 范刚胤不觉骇然,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无法相信超能者的肉体力量,居然能进化到如此强大的程度。 而随着兵器一次又一次的交击,范刚胤发现,罗天行的力道慢慢加重,到了后来,他手中的弯刀接触到长刀时,刀身都会如风中残烛般地抖动。 罗天行眼中一凝,长刀再度砍在弯刀刀身,只见刀身浮现一条条的裂纹,紧接着砰地一声脆响,弯刀如同被打碎的镜子,完全崩溃。 弯刀碎裂,范刚胤身一侧避开罗天行,然后手腕一转,准确地握住飞旋的弯刀刀柄。 “范先生,胜负已分,你还要再战吗?”罗天行温和的声音在范刚胤的耳中乍响。 范刚胤握紧手里的刀,手背上浮现青筋,想是范刚胤用足了全力。 见状,罗天行不疾不徐地说道:“范先生,你真的不愿意放弃吗?我和你之间,并没有化不开的仇怨——” 范刚胤截断他的话,说道:“但是我和你之间的立场不同。” 罗天行点点头:“是的,你说的没错。以我的立场来说,我杀了你,特防局便减少一名敌人,但……对林秘书而言,却是我杀了他仅存的亲人。” 听见他提起了林秘书,范刚胤的身体明显一震。 罗天行澄澈的双眸,犹如沉静的水面般柔和。 “范先生,你为了妹妹,甘愿放弃所有,毅然加入新人类联盟……可是你知道吗?在你一个人承担起这一切时,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你,关心着你,每日每夜祈祷着你的平安。” “他……他还好吗?” “还好,只是有时候林秘书会整天看着你们的照片。”罗天行轻轻叹息一声:“林秘书的左手无名指上,戴上了一枚银戒,而另外一枚他收藏在自己的抽屉里。” 范刚胤微微一怔,满怀哀伤地说道:“他还是那么傻……明明知道都已经没有可能了,还是不放弃。” 罗天行叹道:“林秘书说,如果范小姐是鱼,那么他就是水,离了水的鱼或许会死,但少了鱼的水,却是失去了灵魂。” 范刚胤低下头,垂落的头发遮盖住他的脸庞,叫人难以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我这个外人也看得出来,林秘书很爱范小姐,可是当他知道范小姐还活着时,不但不高兴,反而很难过的流下眼泪…… “林秘书说,他身为范小姐的爱人,应该要为范小姐还活着的消息高兴才对,可是他却开心不起来…… “他说,范小姐虽然偶尔会任性,但是个很善良的人,连看到路边有小狗小猫死掉,都会忍不住流泪……这样的范小姐,会希望成为变种者,靠着吃食人类活下来吗?或者,变成变种者的范小姐还会是范小姐吗?” “我只要小婷活下来就够了!”范刚胤眼一红,瞪着罗天行急不可耐地大吼出声,像在说服他,更像在说服自己。 罗天行凝望着满脸暴戾的他,说道:“……范先生,你认为活下来的,真的是范小姐吗?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罗天行的问题,宛如一颗炸弹在范刚胤耳边轰隆一声地炸开,震得他耳中嗡嗡作响,什么也不能思考,他面色青白,彷佛一尊雕像,动也不动地冻结在原地。 金黄的阳光洒落在罗天行身上,为他染上一层柔和的光芒,他的表情是那么的平静,眼中的哀伤却让见者无不心酸。 “范先生,你继续沉溺在虚构的世界里,只会造成更多的悲剧,让更多人和你一样,承受至亲死去的痛苦……你的心里应该早就明白了,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承认范小姐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事实。” 范刚胤默然而立,脸上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痕迹,只有握住刀柄的右手,用力过度到连指尖都发白了。 “范先生——” “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范刚胤眼中透出坚毅的光芒,他右手微抬,做出预备攻击的态势:“罗队长,如果你想阻止悲剧继续发生,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杀了我,不然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都会保护我的妹妹。” 罗天行无奈地一叹:“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为了她,我心甘情愿将自己逼入死路。” 范刚胤长啸一声,飞蛾扑火般冲向罗天行,弯刀眨眼便刺向对方,逼命在即,罗天行反手一转,长刀电光石火间向弯刀斩去! 当长刀斩击在弯刀的刀身之上时,居然毫无窒碍地将弯刀砍成两半,以范刚胤的实力,尽管罗天行的这一击石破天惊,应该来得及闪避才对,却见他不躲不避,甚至将身体迎面扑上长刀! “范刚胤!”罗天行瞠目,惊呼一声,却已来不及撤手! 当长刀划过范刚胤的身体时,鲜血四处喷散,与范刚胤相对的罗天行,脸上身上也沾上了鲜血,罗天行从来没发现过,原来鲜血的温度竟是这么的炙热。 罗天行伸手抱住范刚胤倒落的身躯。 “范刚胤……为什么……” “这样就好……”范刚胤口中不断溢出鲜血,注视着罗天行缓缓笑道:“杀了我吧……” 罗天行的眼眶泛红:“死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活着才能找到新的希望……” 范刚胤望向碧蓝的天空,轻声说道:“国正比我这个哥哥还了解小婷……那时候在‘重霞’,我亲手杀了小婷时,小婷露出了好像解脱一样的笑容……只是我没办法接受……”痛苦地咳了一口血,他的脸上浮现干涩的笑容。 “小婷……小婷是我的全部,我的人生可以说都是为她而活……她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就算能找到新的希望我也不要…… “我要的,就只有那个会笑着喊我哥哥的女孩……所以我接受了新人类联盟的条件,只为了我的私心……” 罗天行静静的听着,在他怀中的这个男人,只是一个为了妹妹愿意付出一切的哥哥。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那已经不是小婷了,小婷早就死了……可是当它叫我‘哥哥’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我不停的欺骗自己,这是小婷、这是小婷、我唯一的、心爱的妹妹…… “呵,我很傻吧?傻到连自己都可以欺骗自己……” 罗天行逼迫自己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你不傻,你是个好哥哥,范小姐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罗队长,我累了,一直不断欺骗着自己……我真的已经很累很累了。” “范先生……” 范刚胤的视线依然盯着天空,突然笑出声,说道:“罗队长,你说我见到小婷的时候,该怎么请求她的原谅?她一定很生气……气我把一个变种者当成她一样的爱护,还为了它害死那么多人。” 罗天行的嘴唇动了一动,明白范刚胤已生无可恋,语带哽咽地强笑道:“就算范小姐很生气,不原谅你……你也可以一直跟着她,一直跟她道歉……总有一天她会原谅你的,毕竟你是她的哥哥啊……” “你说的没错……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她了……”范刚胤缓缓闭上了眼:“罗队长,我的尸体放着就好……我喜欢面对天空……拜托你了……”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罗天行举起长刀对准范刚胤的心脏。 “范先生……你有没有甚么话,想让我转达……转达给那个担心着你的人。” “请你告诉那几个超异者,我死了,缠绕那个人的根茎也会跟着枯死,不用担心……” 闭着眼,范刚胤的嘴角隐约勾起:“帮我告诉国正,我和小婷都不想太早看见他……如果他太早让我们看见,就算小婷不生气,我也会狠狠打他一顿……” “……我知道了,我会确实转达的。” 罗天行很想为范刚胤玩笑似的话而笑一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只能跟着闭起眼,万分艰难地吐出了话语。 “范先生……愿你一路好走……” 虽然早就看出范刚胤非是罗天行的对手,可是云没想到,范刚胤竟会采取和自杀没有两样的举动。 亲眼看着范刚胤的死去,翠眼中浮起困惑的光,很不明白范刚胤为什么要自寻死路?而罗天行看起来明明不想杀范刚胤的,为什么现在又要杀死他? 满怀不解的翠,一如以往的看向云,希望云可以给他一个答案,但他失望了,因为云只是看着他摇了摇头,代表这个问题他也无法回答,或是此时难以回答。 在三人之中属于领导者的云,走向黯然神伤的罗天行,关心地问道: “罗队长……你还好吗?” 罗天行苦涩地笑了笑,将范刚胤的尸体轻轻放下,说道:“范先生说他一死,翠先生体内的种子也就会跟着枯死。” “我有听见……”身为超异者的云,听觉当然是异常敏锐。 “罗队长,你真的不要紧吗?” “我不要紧的,我已经看过很多生离死别了……”只是一直没办法习惯。再看了范刚胤苍白的脸孔一眼,罗天行暗暗一叹,然后转开视线,朝云说道:“云先生,你知道怎么到设置在勒拿河的基地吗?” 云点头道:“我有卫星导航和座标,你现在就要出发吗?刚经历了一场战斗,休息一下比较好。” 他拒绝了云善意的建议,说道:“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事不宜迟,即使是早一刻也好,我想尽快赶到基地。” “既然罗队长都这样决定了……不过,范刚胤的尸体就这样放着好吗?”云脸色迟疑地问。 “……这是他的要求。” 忽然一道女声喊道:“要到基地会有很长的一段路,光用走的太累了,我有吉普车!” 神经大条的凌浑然无视(或者是根本没有察觉)沉凝郁闷的气氛,一开口就是大呼小叫,但给她这么一闹,着实冲淡不少罗天行心中的哀恸,他露出微笑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开车吧,节省体力。” 云皱眉说道:“凌,你那台车不是快没油了?” 凌故意发出几声奸笑:“嘿嘿,别担心,我看这镇上还有几台车没被毁掉,就抽那几台车的油来用好了,如果真不够,顶多改用双腿嘛!” “那你那台车怎么办?” “丢了就好啦,反正那台车是雅出的钱,她不会跟我计较的,翠,你说对不对?” “好像对吧?听说雅和你是好朋友,好朋友是不会和对方计较的。” 云一脸无奈地说道:“翠,不是不计较就算好朋友,友情不应该用这样的理由来判断……” 凌豪气地拍了拍云的背部,说道:“唉啊,不要这样子嘛,一点小钱而已……罗队长,从这边走吧,我车子停在镇外,离这里有段路,不过也多亏这样才没有遭受波及。” 罗天行一边有感于这三名超异者之间的感情深厚,一边跟上他们,离开了这里。可是罗天行不知道,就在他们四人驾车离开后不久,李岚便赶到了这座城镇。 ——这一失之交臂,却是再也无法相见的永别。 背上背着卢华,李岚满是错愕地看着眼前几乎已成废墟的小城镇,举目望去,除了毁坏的建筑物跟人类的尸体之外,就是破碎的树干和断裂的藤蔓。 心下惶然的李岚转动着脖子,不停呼喊翠等人的名字,但回应他的,就只有萧萧的风声。 忽然感觉到所有的希望皆已远去,李岚再也忍不住心中剧烈的悲伤,双脚一软跪倒在地上,喉间苦苦压抑的悲鸣流泄出口中,双眼的泪水不断溢出。 李岚嘶哑着嗓音,吐出消逝于空气中的话语。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翠……你在哪里……救救华仔……请你出来救救华仔啊……” 终究,一切只是徒劳罢了吗?李岚的眼角发热,脸颊被悲惨的泪水润湿——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华仔的选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华仔落入绝望的深渊,眼睁睁地看着华仔掏出自己的心脏…… “我不要啊……华仔,我不要你死……” 呼吸艰困的李岚两眼空洞,直直地看向前方,断断续续地说着:“我绝对不要你抱着这样的绝望死掉……我要陪你去狠狠揍你爸妈一顿…… 我要你笑得开开心心的,就像那一天,你坐在窗户旁边,对我开心的笑一样……” 李岚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点一点的紫色光点,随即紫色光点迅速占满了他的眼瞳,然后,只见一只青白的手慢慢地抚上他浸满泪水的脸颊,而他却像失了神一般,盯着渺茫的远方,一迳地喃喃自语。 “他不是抱着绝望死去的……你有看见吗?他笑了……因为他最后,有你陪着。” “可是我救不了他……” “不,你已经救了他,救了他的心……你让他在死前,终于找到了一生之中最渴求的奇迹。” 李岚一脸茫然地问道:“他最……渴求的奇迹?” “是的,你就是他的奇迹……因为你没有放弃他,无论他对你做了多残酷的事情,你始终都没有离开他,不管是从前、现在还是未来……” 李岚轻轻地笑了。 “……我不会离开华仔的,我会一直陪着他,他到哪里,我就会死皮赖脸的跟到哪里……不然华仔又会开始钻牛角尖乱想了……” 青白的手指离开了李岚的脸颊,传来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犹如挽歌。 “永别了,李岚。” 男人站了起身,如丝绸一般光滑的长发在风中飘动,他那双诡美的紫色眼瞳中,流转着浓浓的哀凄。 男人身后的忠心部下上前一步,为男人披上一件披风,男人回头向细心的部下报以微微一笑。 “走吧,Ken 。” “是。” 注一:身体摄取氧气的方法大略分为三种:一、经由肺部呼吸,与血液交换氧气;二、经由皮肤呼吸;三、在吞咽食物时,同时摄取氧气进入体内。 第二章:归队 谢辰风很高兴,表情很高兴,心情也很高兴,就连驾驶座上的徐勇,都能感受到他的愉悦。 明确一点的形容,那是一种类似幸灾乐祸的高兴。 “所以说啊,这就是所谓天意呢!我还是第一次打从心底这么感谢老天爷的帮忙。”谢辰风说着,要不是肌肉松弛剂的药效未退,他可能早就站到车外,两手叉腰仰天哈哈大笑三声了。 徐勇抬手调整一下后照镜,含蓄地说道:“长官,您看起来似乎非常愉快的样子。” “哈,我当然愉快啦!任历,你这只死狗,我让你听S的话,我让你把我带回台湾去啊,哼哼……” 徐勇搞不太懂,只好保持缄默,却想着:“听谢长官的语意,似乎任长官和新人类联盟的人是一伙的,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套句李长官说的‘任历对谢小弟弟的心比真金还纯,比太阳还热’……不过这句话听着听着,怎么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啊……” 被责骂调侃的任历丝毫没有不悦的迹象,面色如常地从椅座下拿出一条毛毯盖在谢辰风膝盖上后,只见任历蓦地低垂下了眼帘,根根分明的睫毛让人无法看清他眼中的情绪。 “S,想保护你,不像说谎。”所以他才会答应S。 谢辰风一脸不悦道:“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听他的话不是吗?他算哪根葱啊?” “S,想保护你,所以我听。” “你这只死狗……”就只会说这句吗? Ken 说谎,杰克不但对其中的谎言保持沉默,还主动陪他来到勒拿河……他不如S聪明,厘不清前因,可后果也猜得出来——他继续留在勒拿河,很可能会有危及生命的危险,否则S是不会急着把他送回台湾的。 虽然谢辰风不想承认,可是就如任历所说,S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基于保护他的出发点上,如果换成谢辛的话,想必一知道他待在勒拿河会发生危险,那么即使是五花大绑,也会把他绑回台湾。 谢辰风一边想着,一边转转眼珠子,对上后照镜中徐勇的视线。 “徐组长,麻烦你先到车外等着,这边需要一点隐私权。” “是,长官。”徐勇二话不说,遵从命令,下车关门,将车内的空间留给两人。 “那我呢?”躺在后方的杰克问。 “重伤的人就继续躺着吧,只要保持安静就好……反正我们要讲的你也都知道。” “我会跟个死人一样安静的。”杰克松了一口气,重伤的他最需要的是多多休息,能不动就不动。 谢辰风以眼角余光瞥了瞥车外的徐勇,意有所指地感叹道:“我就是喜欢军人这一点,上级的命令永远第一,比狗还听话……” 任历难得的反驳道:“阿风安全,永远第一。” “又是这一套,你就没别的好说了吗!” 谢辰风烦躁地想抓几下头发,这才想起自己还不能动,心中更是郁闷了,连带的口气也差了起来。 “你们都觉得我的安全才是第一,可怎么都没人考虑一下我的想法? 我也不是在自找死路,会想留在这里,是因为我有想保护的人!任历,你明白吗?你想保护我,可是我也想保护我大哥啊!” “说不定,假的。” “也说不定是真的。”谢辰风神色凝重地说道:“不管是真是假,任历,我说过了,我赌不起,也不可能会拿我哥的生命去赌。” 任历努力表达着自己想说的话:“可是,怎么做?S,不会听,只会,叫你回去。” 谢辰风明显地一顿,因为任历说到问题的症结点了,想了想,他一脸执拗地说道:“不管那些杂七杂八的啦!总之我要待在这里就是要待在这里,只要待着,就有机会的。” “可是——” 谢辰风不耐地打断道:“没有什么可是了,我就是要这么做!你要是不赞成,就自己滚回台湾!” “……” 车内变得沉默,任历不开口,谢辰风也赌气似地紧闭着嘴。 这时,喀啦一声,却是安廷拉开车门,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还是老样子地带给谢辰风不小的压迫感。 “你们谈完了吗?” “嗯……勉强算是告一段落了,可是没有得出共识,不过得不出共识也是意料中的事啦,他是狗我是人,种族不同,语言理所当然会不通嘛。” 谢辰风泄愤似地哼了一声。 任历认真地看着安廷说道:“阿风,得回台湾。” 安廷明显一愣,他实在没想到任历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另一边,谢辰风则是反应激烈地吼道:“我就说了,要回去你自己滚回去,我是不会走的!” 任历回头看向怒气腾腾的谢辰风,坚持道:“你,要回去。” 安廷有些惊讶地看着任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任历会这么固执己见地反对谢辰风,那不是稀奇,而是非常非常稀奇的事情了。 任历直直地凝视着安廷,咬字清晰的重复道:“阿风,得回台湾,必须,送他回去。” “……在公事上,我可以对谢队员使用命令,但在私人的事情上,我也不能强迫他,除非他本人愿意回去。” 停了一停,安廷缓缓说道:“谢队员如果留在勒拿河,在特防局的考量上是增加了战力,于公有益,于私则是他自己的决定,我没有反对的理由。” 任历还想继续反对,谢辰风便抢先开口说道:“对嘛对嘛!安前辈都这样说了,为什么你还要用留在勒拿河也许会很危险这种怪藉口让我回台湾呢?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不是吗? “搞不好我在回台湾的路上,船不小心沉了、飞机不小心掉了,我不小心就死翘翘了啊。” “不对,是很可能,留着,危险,S,警告,他关心的,虽然敌人,可是,要相信——” 任历明白谢辰风是故意使用“也许”这两个字,还特地略过了S的警告不提,口拙的他想反驳,却怎么也很难从口中吐露出辞达意尽的句子,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在场的也只有谢辰风才能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 但谢辰风又哪里肯帮他“翻译”呢? 而安廷认为,谢辰风此刻不帮着任历解释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他们两个人正在吵架,因此他也只能靠自己将任历破碎且不完全的话语重新拼凑、组织之后,才做出了回答。 “虽然我们两方敌对,但S关心谢队员这点却是无庸置疑的,勒拿河这几天确实会变得相当危险…… “以前我们都太过保护他,忽略了他自己本身的想法,虽然我们都觉得这样做是为了他好,不过这也只是我们单方面的想法,我们必须尊重谢队员的选择才对。” 安廷试图对紧皱双眉,明显无法接受的任历劝之以理。 “我明白你不想让谢队员发生危险的心情,可是你还记得葛雷斯曾经说过的话吗?他说的我也认为很有道理,我们对他的好,其实是一条炼子,把他绑在一小块天地里,这样反而是害了他。 “你身为谢队员的搭档,比谁都更有责任去思考,怎么做对他才是真正的好,并不是只要保护好他就行的。 “我觉得你该做的,是给他意见,让他做出自己的选择,而他一旦做出了选择,便得由他自己承担相对的责任与结果。” 听完安廷这一番语重心长,任历浑身蓦然一震,他当然记得葛雷斯说过的话,可是如果这次真让谢辰风留在勒拿河,后果恐怕不堪设想,甚至极有可能会丧失性命啊! 任历的拳头紧紧地攒起,眉间皱得更紧更深,嘴巴也抿成了一条线,从他的表情,便可看出他此时有多么苦恼挣扎。 心知任历需要好好想想,安廷转开视线,狠狠地瞪着谢辰风看,后者给他瞪得心脏漏跳了一下。 “安、安前辈,你干嘛用这种表情看我……” 安廷冷着脸,手一握拳抬起,不由分说就是一记毫不留情的爆栗,往谢辰风的头顶砸下,顿时让谢辰风痛得死去活来,活来又死去。 “安前辈,你为什么打我……”谢辰风很是委屈的问着,要换成其他人,他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对方祖宗十八代的女性从头问候到尾了,可是现在揍他的人是安廷,他哪敢问候呢…… “现在的谢辰风”虽说不像“特防队的谢辰风”,对安廷既尊敬又畏惧,但他对安廷也仍抱持着一份打从内心而发的尊敬。 “谢队员。”安廷的口气凝重严肃。 “……是?” 谢辰风胆战心惊地应了一声,头顶随即而来的,又是一记只重不轻的拳头。 “痛痛痛痛痛……” “谢队员。” 又是同样的口气,平仄起伏、抑扬顿挫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可这次谢辰风却不敢再有半点迟疑犹豫了。 “是!” 安廷满意地点点头,道:“很好,特防队员就该有特防队员的样子。” 只是一句小小的称赞而已,却因为出自安廷的口中,这就足够让谢辰风高兴得半死了,要不是肌肉松弛剂的药效未退,他早就昂起脖子挺起胸膛,把尾巴翘得高上天去了。 安廷淡淡地问道:“谢队员,知道我刚刚为什么打你吗?” 谢辰风一板一眼地认真回答道:“报告队长,属下不知道!” “虽然任队员不会责怪你,可是任队员怎么说都是特防队的一员,你就算不把他当朋友,也得要有他是同伴的自觉,你不该辱骂他的,再有下一次,你的惩罚就不是这样而已了,了解吗?” 任历也不介意的啊,说不定还会很高兴……虽然想是这样想,不过谢辰风胆子也没大到敢违逆安廷,接受特防局名产“毒舌”的虐心洗礼,又不是嫌活腻了。 “是!队长!” “还有,你会变成现在这副动弹不得的模样,有很大的原因是在于你的反应不够迅速……到基地以后,我会另外为你安排一份训练表,好好重新锻炼你。” “遵命……”谢辰风心中不禁崩溃哀嚎。 安廷一个挑眉,谢辰风见状连忙扯开喉咙,再次回了一次毫不犹豫、中气十足的“遵命”。 而当谢辰风被安廷教训得“金光闪闪”时,任历也做出了他的选择。 “阿风留,我留,帮忙,不让阿风,危险。” 任历没说出口的是,不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都会为谢辰风一肩担下,就算是死,也要让谢辰风平安无事。 谢辰风讶异地注视着任历许久后,讪讪地垂下眼帘,虽然觉得感动,嘴上仍然言不由衷地说道:“早知如此,之前干脆点答应不就好了吗?何必还让我浪费时间浪费口水和你吵架……” 这一次,安廷却没开口责备谢辰风,因为光看他的表情,就能知道他此时的心情了。因此,安廷话题一转,说道:“我们差不多也该回去基地了,回到基地后,还有你们忙的。” 他刻意以眼角睨了睨谢辰风,说道:“尤其是你,听说王医生为了你,叫肥猪帮忙准备了一堆食材,似乎准备做一顿满汉大餐欢迎你的归队了。” 谢辰风一听,顿时冒了尼加拉瓜瀑布汗,颤声道:“呃……王姐其实可以不必那么客气的,我们都这么熟了……” 安廷冷冷道:“她不是跟你客气,对她来说,你就像是她弟弟一样,对你好也是当然的。” 以前王璇都可以为了谢辰风PTSD的问题,和职位比她高上不只一阶的安廷翻脸贡上了,这次安廷自然也不会怀疑她可以为了谢辰风,不惜千辛万苦地做出一顿丰盛的满汉大餐。 谢辰风眨眨眼睛,努力地向任历传达求救讯号。 “任历,我们一起吃吧,常言道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的,你就不用客气了。”他暗暗想道:“不然我怕我会吃到撑死啊……谢家家训第一条,就算是死,也要抓个人一起死,这样比较有伴……” 要是让谢辛知道他弟弟居然能在一时之间,凭空创造出一套之前根本不存在的家训,藉此说服自己拖人下水,只怕会哭笑不得吧。 安廷冷笑一声,提醒道:“那是王医生特地为你做的,再怎么撑,你都得吃完,否则就是枉费王医生的好意和苦心了,你不会连这点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吧。” “这已经不是人情世故的问题,而是胃容量的问题了吧?安前辈,我不是阿肥前辈,没那么能吃的啊……”谢辰风如此想着,但还是硬着头皮答应道:“为了不枉费王医生的好意和苦心,属下会努力做到的。” “很好。”安廷点点头,接着向谢辰风伸出手,摊开手掌,命令道: “交出来,香烟,虽然很淡,不过我还是闻得到你身上的烟味。” “是。”谢辰风苦着脸让任历掏出他口袋里的烟盒,交到无法违逆的长官手中。 接过烟盒,安廷挑了挑眉,冷笑道:“整个特防队里就只有你抽烟了,你要是想试试超能者的心肺血管禁不禁得起烟草的考验,不必采取那么迂回的作法,直接来找我就可以了。” 毒舌等级尚在学徒阶段,远远不及安廷可怕的谢辰风,心虚地吞了吞口水,嗫嗫嚅嚅地说道:“报告队长,香烟内的尼古丁可以安定情绪……” “有好处,不过更多的是害处吧?”安廷微微眯起眼。 “是……”谢辰风越来越心虚。 安廷当着他的面,把烟盒丢到脚下,一脚踩上,还特意左右磨了磨。 “谢队员,抽烟还有另一种好处,就是可以使人永远年轻…… “吸烟者的内脏功能都遭受烟害,相当容易罹患肺气肿、癌症、心血管相关疾病等等,所以很少人能活到老,因此使人永远保持年轻。” 安廷看着他,又是一抹冷笑,嘲讽道:“这种保养方法很不错也很有效,难怪你会这么喜欢了。” “……”谢辰风额头狂冒出汗水,已经说不出话来反驳了。 安廷警告意味浓厚的瞪了谢辰风一眼,看他露出再也不敢的表情后,才转身吩咐了徐勇几句,准备返回特防局的基地。 一道修长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安廷的身边,夏宇的手臂抵在拉开的车门边,俊美无瑕的容颜上,绽开一抹风靡万千的微笑。 “呵呵呵呵……姓罗的是这样,你也是这样,认真的人通常最劳累呢。”夏宇头一转,移动的目光停留在全身僵直的谢辰风脸上,他嘴角微扬,温柔无比地笑道:“小雏鸟,要乖乖的,不可以让妈妈太辛苦喔。” 这个时候,他应该吐槽吗?妈妈……安前辈被变态男形容成了妈妈…… 给夏宇一说,想像力丰富的谢辰风,居然开始在脑中幻想起身高近一九0的安廷穿着围裙,贤慧地在厨房煮饭做菜的画面了,这该说是适合得可怕好,还是不搭得可怕好…… 安廷的反应则是直接漠视夏宇,当夏宇不存在——惹不起、打不过,他躲总躲得起吧? 丢出爆炸性发言后,夏宇忽然转开话题,一脸和善地笑道:“呐,小雏鸟,不能动很难过对不对?只能这样坐着,想换个姿势都不行。” 看着夏宇,谢辰风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迟疑道:“……还好,不会很难过。” “小雏鸟,你和我关系那么好,不用和我客气的,不如让我当你的人肉椅子吧,温暖又柔软,而且要是你想换个姿势坐,只要说一声就行了,抱着你的我,马上就能帮你调整的。” 夏宇说着说着,笑容也越发灿烂,还张开了手臂,做出随时欢迎谢辰风飞奔入怀的预备姿势。 ——这是变态进化吗? 谢辰风眼角抽搐得越加厉害,几乎快到达抽筋的程度了,上次夏宇说的还只是坐大腿,现在却变成了人肉椅子……他终于醒悟,原来不只超能者会进化,变态也是会进化的啊…… 返回特防局基地的路上,车内非常的寂静。 谢辰风并不是不想开口聊聊,可是一想到变态进化,已经变得比洪水猛兽更加可怕的夏宇就坐在他的背后,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沉默是金啊。 “喵呜?” 躺在谢辰风大腿上的小狗似乎感觉到他此时的郁闷,两只大眼睛对他眨了一眨,然后翻个身,露出肚皮,小嘴巴咬着猫掌,对他露出了非常无辜、极其可爱的表情。 “……任历。”谢辰风嘴唇蠕动,以轻而又轻的音量叫了旁边的任历一声,身旁的任历立即转头看向他。 “把这只装可爱的笨猫从我脚上拎开,看了就恶心。” “喵喵喵喵喵喵呜!”小狗勃然大怒! 什么装可爱的笨猫?它不用装就很可爱了!而且,虽然它被新人类联盟归为实验的失败品,不过它却不笨,还很聪明的! 小狗动作敏捷的躲开任历要抓它的手,后腿用力一蹬跳起,扭动腰部回身一踢! “喵呜!” 喵喵踢果然不负期待,准确地击中谢辰风的右边脸颊! 一击得手,小狗落地后也不向谢辰风摆个胜利手势稍微得意一下,身影一窜,转眼就躲进了夏宇的口袋里。 “……很好,小狗,你很好。”沉默了几秒钟后,谢辰风怒极反笑,咬牙切齿地说道:“任历,把小狗给我抓来,扒皮!剁碎!煮一盆猫肉火锅给我今天晚餐加菜!” 下一秒,又是一记声势浩荡的爆栗砸在谢辰风的头上! “安前辈、不、那个、队长……”谢辰风委屈地看着坐在前座,朝他冷眼以对的安廷。 “想要报仇,就等药效过后自己动手,不要老叫任队员帮你出头!” 安廷皱了皱眉,又说道:“还有,你和一只猫斤斤计较些什么?难不成你也把自己当成畜生了吗?” “可是那只笨猫踢我——” “小狗再踢你个几百下也不会怎么样,你是超能者,皮粗肉厚,死不了的……任队员你做什么?把钩镰戟收回去!不要每次谢队员说什么你就乖乖的做什么!” “小雏鸟,如果你改变主意,愿意让我给你当人肉椅子,我就把小狗送给你,呵呵呵呵,你说好不好?” “夏队员,请你不要每次都故意捉弄谢队员好吗?” “喔喔,安廷,你在为我的冷落而不平吗?你应该早说的……不,是我错了,是我不应该疏忽你的,幸好现在还来得及,我可以先当你的人肉椅子,等你坐够了,我再去当小雏鸟的人肉椅子……” “……” 徐勇拼命压抑着自己抬头看后照镜的冲动(他承认是自己怕会对上夏宇的视线),心里暗暗发笑——夏长官说的的确有道理啊,认真的人果然通常是最劳累的了…… 第三章:不变的日常 奔驰在白色大地上的黑色箱型车,就在这样热热闹闹的气氛中,抵达了特防局设置在勒拿河的临时基地。 车子通过了数道临时基地架设的防卫措施后,凭着超能者优越的视觉,谢辰风一眼就看见了那只怪异至极的显眼生物。 “局、局、那是局长吧……”谢辰风的嘴角抽搐了好几下,终于硬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局长今天,企鹅。”任历肯定地补充。 谢辰风咋舌道:“局长果然是COS魔人啊……在这种环境、这种状态下,他老人家竟然还有心情玩COS……” 安廷说道:“也就是在这种环境、这种状态下,局长的作法,更有助于人员的心情放松,以及适当抒解压力,免于过度紧张。” 改变严肃的话题,调节沉闷的气氛,向来是他们这位宝贝局长最擅长做的事情了。 行驶中的黑色箱型车在临时基地的入口缓缓停下,局长撑着庞大的企鹅身躯,一脸兴奋地跑了过来,将车门一把拉开。 “哈哈!好消息接二连三,今天是特防局好运旺旺来,挡也挡不住的日子!”局长手舞足蹈地说着,他满脸红通通的,开心到连夏宇也不放在眼里。 安廷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虽然局长的个性就是这样,老没个正经样,但他仍然希望,局长多多少少也要有点“我是局长,是统领特防局重要人物”的自觉。 “局长,属下知道谢队员和任队员的归队,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请您收敛一下——” “不只这样而已!”局长迫不及待地打断安廷的训话,兴奋地喊道: “刚刚收到天行传来的消息,他、天行他正在赶往基地的路上!” 安廷明显地一愣。 “队长?队长……他要回来了?”话甫出口,安廷才发现自己全身颤抖,就连手指也都因这叫人狂喜的消息而隐隐颤动。 罗天行,是特防局的重要支柱,也是特防队最值得信赖的后盾,更是特防队的灵魂人物。对安廷来说,他之所以会如此尽心尽力地担任代理队长到现在,都是因为他始终坚信着,只要特防队存在,总有一天,罗天行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他的坚持,终于得到了回报。 谢辰风同样狂喜难抑地追问道:“局长,阿叔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会到啊?” 局长脸色明显一滞,随后用他的翅膀(?)抓抓自己的脸颊,困窘地说道:“这个……我忘记问了耶……嘿嘿……” 看到局长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在那边努力装可爱,谢辰风只觉得一股剧烈的呕吐欲望从脚底窜起,几乎将他的内脏全翻了一转。 “小罗也不确定,不过他说会尽量在一天之内赶过来的……对了对了,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超异者的云等三人喔。”杰司特的脑袋从局长庞大的身躯后冒了出来。 “太好了,队长……”安廷不住的喃喃低语,他的眼中有着藏不住的喜悦与激动。 “呵呵呵呵……好久不见了,我亲爱的杰司特。”夏宇扬起手打招呼,脸上露出了无比灿烂开朗的笑容。 一见到夏宇,杰司特的嘴巴呆愕地张开到下巴要脱臼的程度,两眼也瞬间瞪大,像是要掉出眼眶一样,这种状态持续了两秒钟后,他猛然回神,头仰四十五度角背打直胸挺起,啪地一声,两手紧贴大腿,双脚立正站好。 “罗长官尚未确定时间,不过罗长官说他会尽快赶过来的!” 刚才那一幕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样子……谢辰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可怕。 夏宇动作不急不缓,行云流水般优雅地走下车,见状,我们伟大的局长大人一边擦擦额头的汗水,一边非常贴心地移动他庞大的身躯,让杰司特完全暴露于夏宇的眼前。 走到距离杰司特只有半步之遥的距离,夏宇歪歪头,眼神温柔地凝视着他,缓缓一笑。 “……亲爱的杰司特,我比较喜欢听你称呼姓罗的‘长官’,你也喜欢这样的,对吧?” “是的!” “亲爱的,既然你也喜欢这样叫,那就不要再叫错了哦,不然……” 夏宇舔舔唇,诡异地笑道:“我就会不客气了。” 不客气什么? 这个困惑谢辰风连想都不用想,因为还会有什么?夏宇他最大的爱好,不就只有那一样而已吗? “我就会不客气的把你切割了”——这便是谢辰风替夏宇所翻译的一刀未剪完整版。 收敛起激荡的心情,恢复一脸淡漠的安廷,视线四处飘移,随口问道: “王医生没有过来吗?怪了……我还以为她会是第一个冲出来的人。” 一提到意中人,杰司特挺直的胸膛转眼又萎缩了下去,他满怀哀怨地看向谢辰风,嘴里咬着不知打哪里生出来的手帕说道:“小璇璇还在帮谢小弟弟准备那桌满汉全席……呜呜,小璇璇只顾着做菜,理都不理我,呜呜呜呜……” 看着杰司特眼神是如此之哀怨,谢辰风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满脸黑线地说道:“那真是抱歉了,让王姐这样忽视你……” 爱情果然是伟大的,杰司特对王璇的爱意战胜了他对夏宇的恐惧(或者该说他的脑容量之小,一次只容纳得下一人),他居然胆敢越过夏宇,直接冲到谢辰风面前,抓起谢辰风的两手交握,满是期待地注视着谢辰风。 “谢小弟弟,可爱又英俊、聪明又有智慧的谢小弟弟,我对你还算不错的吧?所以啦,要是可以,就麻烦你向小璇璇说我几句好话吧?也不用太多啦,顶多十句里提到个七八九句就行了。” “你干脆说全部都说你好话算了。” 谢辰风翻了翻白眼,才想拒绝,但看杰司特两眼都是小星星闪啊闪的,刹那之间,他突然一股恶意丛生,眼角一弯,别有用心地问道:“要帮忙你说好话当然是没问题的了……不过,杰司特,你那个习惯有改过来了吗?” “什么习惯?”迷惘的小羊无辜地眨了眨眼。 谢辰风的笑容,任谁也看得出其不怀好意。 “就是你那个喜欢叫妈咪的习惯啊!外国人或许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可是台湾人听到一个大男人叫妈咪,通常会认为这个男人不是有病,就是有恋母情结……” 杰司特白皙的脸皮瞬间充血成鲜艳的红色,再由红转青,又从青转回红,真可谓是变幻迅速,叫人为之惊叹。 “谢小弟弟,你、你——”食指颤抖地指着谢辰风,杰司特的眼角抽搐,青筋乱暴。 像要存心气杰司特似的,谢辰风装模作样地吐出了长长一口闷气,很是畅快地说道:“太好了,我的心情好多了,别人的不幸就是我的快乐啊!” 杰司特当场气结。 这时,安廷看着夏宇,神色淡漠地问道:“夏队员,你要先离开去找队长吗?” 夏宇潇洒地把头发往后一拨,扬起骗死人不偿命的一抹迷人微笑。 “亲爱的安廷,开战时刻尚未来临,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我暂时离开一下吧?我会和姓罗的一起回来的。” 淡漠依旧的安廷与心情看来十分愉快的夏宇,形成明显的对比。 “我希望你不会耽搁到队长归队的时间。” 夏宇敛起笑容,颇是幽怨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就算我想,姓罗的也不会肯的……在姓罗的心目中,第一优先的永远都是你们这些人……” 他眼帘半垂,右手按着心口,用着咏叹似的语调低低说道:“姓罗的啊,明明知道我已经被他迷得意乱情迷了,却仍然不肯分出一点点的注意力给我,只有在有事时才会想起有我夏宇这么一个人在呢……” 这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现代版吗?这么说来……阿叔不就是那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齐宣王了?谢辰风满头黑线地想着。 “你这个小屁孩又在乱想些什么?”连辩解的时间也不给,安廷板起了脸,不由分说又是一拳敲在谢辰风的头上。 “每次都是打头……安前辈,下次换个地方打吧,再这样给你打下去,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被你给打笨的……” “等你变笨了以后再来和我探讨这个问题。” “……” 安廷从大衣的内侧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递到夏宇的手中。 “这个,麻烦你看到队长后交给他,没有这个,我想队长应该会满困扰的。” 夏宇笑道:“你真是细心,不过……你确定不亲自交给姓罗的吗?” 问归问,他却先将盒子收进了大衣内侧的口袋。 “我确定。” “亲爱的安廷,你不亲自交给姓罗的,是因为你在……”夏宇讳莫如深的冲着安廷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吗?” 安廷显然动摇了,只听他以如齿缝硬挤出来般阴沉无比的声音说道: “如果你不愿意帮我转交的话,我可以自己交给队长……” “还是我来吧,让姓罗的先对我感激得痛哭流涕一下,我再告诉他,那其实是你要交给他的,呵呵呵呵……我想姓罗的表情一定会很精采。” 一个弯腰回手,夏宇优雅地行礼道:“各位,先暂别了,我会和姓罗的一起回来的。” 语落,众人只见一道黑色闪电以眼目难及的速度,极快地飞掠离去,几个转眼,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界之外了。 谢辰风怔怔然地说道:“变态男就这样走了?他连阿叔是从哪个方向回来的都没问……” 安廷哼了一声,脸色不善地说道:“不用替他担心,他可是一只有着野性直觉的猛兽。” “我不是在替他担心,只是奇怪一下而已,谁会为他担心啊……变态男要是需要人担心,天会塌下来的……” 安廷向徐勇说道:“徐组长,先把谢队员他们带到医护组那边去,请医护组的人想办法解决肌肉松弛剂的问题,不然只怕等会儿的迎接会上,谢队员得继续用无法动弹的身体出席了。” “是的,长官。” 车门一拉上,徐勇便发动车子,直往医护组的所在开去。 行了一个敬手礼,安廷正容说道:“局长,有件事属下必须向您报告,属下有了关于新人类联盟位于勒拿河何处的推测,请局长同意属下与母脑系统取得联系。” 局长张张嘴,刚想回话,却不小心打了一个口水乱喷的喷嚏,像为了掩饰尴尬般,局长傻笑两声,用翅膀搔了搔被寒风吹得冰透的脸颊。 “咳、咳,可以说明一下关于你的推测和根据吗?” 安廷毫不动容地回答:“是的,只是外头天气严寒,局长是否需要换个地方谈?” 局长连忙颔首笑道:“呵呵,当然需要,这当然需要了……” 在温暖宜人,布局舒适的室内,令人难以联想外头酷寒,我们的局长大人一脸惬意地躺在毛茸茸的毛毯上,在他的身前,还有一张矮桌,桌上放了几碟小盘装的精巧点心,以及才刚送上不久,还热呼呼的茶水。 杰司特拉下挂在头上的护目镜,移动鼠标解开萤幕保护程序,一开始是一般的电脑桌面,可等他的十指飞快地敲击键盘,输入一连串的英文和数字后,画面一变,一名相貌清秀,身着白衣的女人出现在萤幕上——正是掳走杰司特一颗纯情男人心的王璇。 萤幕上的王璇,朝杰司特露出了一抹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对他出现,温柔似水的笑容,出声说道:“请输入远端联系密码,与联系系统代号。” 杰司特呆呆地看着“王璇”好一阵子后,才恍然回神,擦擦嘴角流出来的口水,输入“王璇”要求的步骤。 “远端联系中,请稍候……已成功联系,您所联系的系统要求输入使用人编号以及个人密码。” 杰司特抬头,说道:“安廷,轮到你上场了。” 安廷走到杰司特旁边,输入他的编号、个人密码。 “编号以及密码验证中,请稍候……验证结束。目前正切换系统,请稍候……切换结束。” 随着“王璇”的语音一落,画面瞬间全黑,大约两秒过后,画面再度恢复光明,而萤幕上的“王璇”已变为一名年约三、四十岁左右,风姿绰约的妇人。 妇人的嘴唇律动,发出了和婉的嗓音,“最高权限一级,最低权限四级,使用人安廷代理队长,拥有无限期暂时二级使用权限。” 安廷一边以眼神示意杰司特将电脑的画面,转移至壁上的一百寸萤幕,一边戴上无线耳机。 “母脑系统,请帮我计算以基地东西面出发,锁定勒拿河区域,距离约十二至十三个小时所涵盖的范围有多广?” “计算中……请问要以数字显示或者地图显示?建议地图显示。” “地图显示。” 一百寸的大萤幕上立刻显示出一块区域地图,这是根据母脑系统计算过后所显示的结果。 局长一口吞进饼干,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泽和一黑四替拔勒,妹八……” 安廷一个冷眼抛给局长,说道:“局长,吃东西和说话,请您选一个。” 局长赶紧把嘴里的饼干咽下肚子里,喝了一口热茶后说道:“我说,这范围还是太大了,我方的侦查资源有限,没办法再缩小一点吗?” 安廷烦恼地皱了皱眉,说道:“资料太少了……新人类联盟也不晓得是用了什么办法躲过卫星侦测……” 杰司特举手提议道:“要不把谢小朋友他们几个叫来问问怎么样?他们应该有纪录座标之类的吧。” “在回程时我已经问过了,谢队员说当时他们有将座标纪录进卫星导航里,可是他们的卫星导航和指南针都被S收走了。” 杰司特两手抱胸,晃头晃脑道:“那他们走过的路总该有印象吧?” 安廷揉了揉紧皱的眉间,语气满是无奈:“他们唯一的印象,就是一片雪白,不过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在勒拿河这种地带,又时值生长期,要是没有指南针、座标之类的指示方向,根本是寸步难行。” 杰司特叹了一口大气,无力地趴在桌上,吊着眼睛看着上面的大萤幕说道:“那也就是说,这是我们找出新人类联盟的唯一希望啰?” “在新人类联盟的位置以外,我还很担心一件事情……”安廷眼中浮现忧虑。 “基地虽然有安装反侦测系统,但是我担心新人类联盟超能者人多势众,当中如果有超能者的能力可以用于大范围搜寻……反侦测系统说不定对超能能力无法起到作用。” 一听到安廷的顾虑,本来躺在毛毯上的局长立刻翻身坐起,惊慌地道:“不会刚好这么倒霉吧?” 杰司特苦哈哈地说道:“或许就刚好这么倒霉,所以我才说讨厌超能者,总是仗着超越人类的力量和能力为所欲为……” 忽然,杰司特感觉到一股寒意直直地刺入背脊,他扭头看去,恰好和安廷冰冷的视线对上,他神色一变,忙摇着手补充道:“呃,那个,我是单指新人类联盟的坏超能者啦,绝对不是说我们家的特防队喔! “我们家的特防队员啊,每一个都是为了维护世界和平、国家公理、社会正义而付出心力的好超能者。”说到最后一句时,他比出大拇指,做出赞扬的手势。 安廷收回目光,面色一沉,向局长说道:“防患未然起见,属下想调动超异者中的云,重新安排基地目前的防护措施,以及空中防御系统。” 局长点点头,说道:“没有问题,等云一回来报到,就任由你指挥,只是关于新人类联盟的具体位置……” 安廷说道:“虽然广阔,可是比起整个勒拿河流域,这其实已算是大幅度的缩小了我们的搜索范围。” 沉吟了一会儿,局长说道:“……我明白了,空、陆侦察系统由你调配,能多快就多快给我消息。” “是!” 华医生弹了弹针头,脸上绽出一抹安抚的微笑,柔声道:“谢长官,这一针打下去可能会有点痛,不过只要几分钟的时间,等药剂在血液中流通后,就可以恢复行动了。” 躺在床上的谢辰风脸色沉静地说道:“嗯,你打吧。” 针头刺入,药剂压进,然后拔出针头,华医生的动作既迅速又流畅,显示出其专业水准。 华医生将酒精棉花压在谢辰风的手臂上轻轻按揉,朝一旁的任历拜托道:“任长官,可以麻烦你帮谢长官按摩吗?不需要太用力,大概按个五分钟左右就可以了,我得收拾一下这些东西。” 任历当然不会拒绝了。 “华医生,你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也跑来这里凑热闹啊?”闲着无聊,谢辰风试图和忙碌于收拾的华医生搭话。 华医生将用过的针筒丢进医疗专用的垃圾袋后,和蔼笑道:“就是一大把年纪,再活也没多少年了,我这老头子才会不怕死的跑来凑热闹啊,要是年轻个二、三十岁,我可能就躲在台湾享乐了吧。” 谢辰风笑道:“骗人,王姐对我说过,华医生你年轻的时候,都跑去非洲那些医疗设备不先进的地区帮忙救治病人,几次死亡率极高的大型传染病疫里,你也都嘛是跑第一个去传染区的。” 被谢辰风揭发谎言的华医生见见地笑道:“因为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啊,满脑子只想着学医就是为了救人,其他的什么也没想,才会到现在都是光棍一个。” “华医生你到现在都没结过婚啊?”谢辰风一脸惊奇又惊讶。 “嗯,不过我倒是有三个孩子,都是男的。”一提起孩子,华医生脸上微微流泄出骄傲的神情。 谢辰风有点傻眼了,问道:“没有老婆却先有了孩子?而且还有三个?” 华医生一脸欣慰地说道:“他们三个都是我在孤儿院收养的,老三还在念大学,老二走我的老路当医生,只是没给别人知道我就是他爸爸,老大则是一名电脑工程师,他们都很争气,也都很孝顺。” 原来都是收养的啊……谢辰风这才明白了过来。 将器具整理好,华医生抬头看了一下时钟,笑道:“好了,谢长官,你现在应该可以试着动动手指了。” “嗯……”他依言努力使手指动弹。 “感觉如何?” “可以动,只是感觉麻麻的……” 华医生笑道:“这是正常现象,再过一段时间,这种麻痹感就会逐渐消散的。” 谢辰风皱着眉头,不悦地说道:“我记得那时候S一针给我下去,我的肌肉当场就麻痹了。现在同样也是一针下来,可是效果怎么差这么多啊?”他在心中暗暗加了一句:“根本是百分之百的天壤之别嘛。” 华医生摇头说道:“有没有听过一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这种事啊,急不来的。” “我不是生病,而是被打了肌肉松弛剂,哪能够相提并论啊?”他不服气地更正。 华医生摸摸他下巴的山羊胡,呵呵笑道:“这都差不多、差不多的,所以不用太计较。” 谢辰风悻悻然地嘟哝道:“什么差不多,明明差很多……” 又过了一小段时间,那种令人不适的麻痹感终于消退,谢辰风迫不及待地从病床上一跃而起,扭扭脖子,动动手脚,做了几个伸展操,确定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能做得顺畅俐落、毫无窒碍后,他不禁得意地大笑道:“哈哈,我总算重获自由,可以动啦!” 华医生感慨地叹道:“不愧是超能者,身体素质果然强得惊人啊!要换成普通人,至少得过三到四个小时,甚至更久的时间,才能让药效完全发挥作用。” “我也就只有受伤的时候,才会觉得这种强健到只能用变态来形容的身体,其实勉强也应该算是有那么一点好处的了。”谢辰风漂亮的唇角微微抿着,这让他的面容带了一点孩子气的倔强。 “说得那么心不甘情不愿……看来你真的一点也不觉得成为超能者有什么好骄傲的啰——” 华医生的话蓦地戛然而止,他忽然想起谢辰风的遭遇,父母双亡,唯一的亲人又在敌对的新人类联盟,D病毒可以说是造成谢辰风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就在华医生绞尽脑汁,苦苦想着该如何安慰谢辰风时,门碰地一声打开,一道身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谢——弟——弟!” “雅、雅诗小姐?” 雅诗眨眨眼,握着粉拳撑在下巴,拉长声音娇嗔道:“谢弟弟你还是那么可爱呢,全特防局也就只有你能把小姐这一句话叫得这么可爱了!” 谢辰风目瞪口呆,顺便冒出一身的冷汗,兼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个可怕的女人为何会知道他在这里?视线一转,谢辰风看见了林秘书站在门口,对他做出了代表抱歉的手势。 林秘书,你行,真是够义气啊,又出卖我一次了! 一想起之前林秘书把他独自一个人丢在特讯组,遭受罗长官后援会那群疯狂粉丝的折磨,谢辰风不禁气得忿忿咬牙。 雅诗的魔掌捏上谢辰风的脸颊,用力的左拧再右转,笑道:“谢弟弟在外奔波的这一段日子里,一定吃不好睡不好吧?原本那么滑嫩有弹性的皮肤,都变得粗粗糙糙的,一点也不好捏了,天啊!你看看你看看,这里还脱皮了,叫雅诗姐姐好心疼啊!” 你再怎么心疼都比不上我的肉疼!谢辰风异常艰难地,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雅诗小姐,非常谢谢你的关心,可是能先请你放开玉手吗?” 雅诗倒也干脆,说放就放。她叹了一声,不知是嫉妒还是抱怨地说道: “谢弟弟,你真是受欢迎,我刚刚从王璇那边过来,看见了一堆山珍海味把五张大圆桌排得满满的,好壮观啊!而且那香味扑鼻叫人食指大动,可是想偷吃一点都不行…… “你都不知道,你家那只嘟嘟的眼睛毒得很,谁想偷吃,它就立刻大叫示警,让王璇拿菜刀出来砍人。” 谢辰风苦笑道:“雅诗小姐,你说得太夸张了,王姐怎么可能会这样做。”他暗暗加了一句:“人家王姐的档次可是和你完全不同的。” 雅诗笑道:“怎么不可能?我不就是被她拿刀子胁迫来抓你去吃好料了吗?好啦,别拖时间了,我们快点走。” “等一下!你好歹也让我先穿个鞋子——” “还等?再等下去就太阳下山天黑了。” 他一边穿鞋子,一边不忘订正道:“勒拿河现在时值生长期,是不会天黑的……” 雅诗横了他一眼,不满道:“这只是一种形容,你对我的形容有意见吗?” “不敢不敢……任历,你也一起去吧。” “好。” 华医生抚着胡子笑道:“雅诗啊,我这老头子也可以去凑个热闹吗?” 一听华医生问话,雅诗连忙堆起笑脸说道:“是我失礼了,华医生当然也要一起去吃好料的啦!人多热闹,而且您去,王璇她一定也会很欢迎。” 谢辰风插嘴道:“那就再多捉几个人一起去吧。” 雅诗轻拧了一下他的脸颊,笑骂道:“知道你这小子怕被撑死,好,就多捉几个人吧!” 第四章:驯兽师与猛兽 举目望去,在一片雪白不见尽头的冰天雪地中,一道修长的黑色身影静静伫立。 他逆光站着,在日光的照耀下,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魅力,优美的脸部弧线、精致如人偶的五官……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勾心动魄的美丽。 几分钟前,在一阵风驰雷掣的奔跑过后,夏宇停下了脚步,视线稍微在四周观察了一下,接着他薄薄的嘴唇缓缓勾起,一抹微笑浮现。 “就在这里等吧。” 语毕,夏宇走到一块与他差不多大小的冰块前,右手轻轻一振,黑色巨剑倏地出现在他的手中,只见他随意地的挥动巨剑,快不及眼的剑光闪没,刹那间,那块冰块变成了一张造型华丽、雕刻细腻的躺椅。 夏宇一向是个很会自得其乐的人,尽管他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等多久,才能等到想见的人,可是他毫无半点烦躁不耐。 他慢悠悠地躺到了躺椅上,像一只慵懒的野豹,从大衣的口袋里抽出了一本口袋书,正是他那本特防局众人闻知色变的《切割的美学》。 “好久没碰这本书了……姓罗的,为了你的事情,我连自己这个小小喜好都耽搁下来了呢……唉,没办法,谁叫我这么迷恋你呢?” 他颇是幽怨地叹了一声,随即又无缘无故地笑了起来,叫人难以揣摩他的心思。 冷风,千年如一日般地吹抚。 不知过了多久,在夏宇的视线中,出现了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其实,还有另外三人,只是那三个人被他的目光自动排除在外。 近乎痴迷似地看着那道身影,夏宇突然想起了那一天,那是个令他心情相当愉快的一天。 那一天,灰色的雨云让天空看起来非常阴暗,天气却很燥热,要是可以下场雨,或许就会爽快多了,可是老天就是不顺人意,非但不下雨,就连气温也反升不降,闷热得叫人躁郁不已。 本该是生机勃勃的森林里,感觉却出奇地寂静,连一声鸟叫都没有,就只有雨声。 雨声,森林响起了雨滴打在枝叶的声音,哗啦哗啦,好似下起了倾盆大雨。 的确是下雨了,猩红色的雨,滴落的雨,染红了地,汇聚成河,怵目惊心的血河。 夏宇微笑着,优雅无比的漫步在漫天的血雨之中,直到一道划破空气的清啸,直到一把长刀破空横出,硬是阻挡住了夏宇的去路。 “呵呵呵呵……姓罗的,你动怒了吗?你生气的表情,也依然是那么的迷人呢……” 凝视着踏步而来的罗天行,夏宇一脸兴味盎然,手腕一转,黑色巨剑赫然在手。 罗天行眼光沉凝地环视四周,入目的尽是不成形状的无数尸块,满地鲜血横流,夹杂着破碎的内脏,形成犹如地狱一般的景象。 “……夏队员,关于这里的事情,可以请你给我一个解释吗?”罗天行攒紧刀柄,露出少有的冷峻,已是怒上眉山之势。 “解释啊……”夏宇先是垂首低眉,下一瞬,他旋即抬眼,微笑道: “There are no facts, only interpretations。对于你看到的事实,我有很多种解释,就不知道姓罗的你比较想听哪一种了。”(注二) 罗天行再一次的开口,镜片后的眼神更冷三分。 “夏队员,世界上或许真的没有事实,只有对事实的解释,但只要你解释得妥当,那么,我就会将它接受为我可以相信的事实。” 夏宇倒抽了一口气,一脸的惊讶又惊喜,说道:“只要我解释得妥,你就愿意接受为事实……姓罗的,我可以理解成这是你对我的情深意重吗?我一直以为这只是我单方面的爱恋……” 罗天行冷峻的脸色不变,毫不为夏宇暧昧的话语所动,刀尖直指夏宇的面门,沉声道:“夏队员,请你不要扯开话题。” 闻言,让夏宇全身隐隐颤抖,一副欲望难耐似地说道:“姓罗的,你现在的表情,现在的眼神,现在所说的每一字一句,都叫我全身发烫啊,姓罗的,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你的一切,都能好像罂粟的汁液那般甜美呢?只要尝过了一次,就再也无法逃离了……” 反手一转,巨剑挽出片片闪烁夜色的色彩,剑身随之激动震动,诚实的反映出主人渴求一战的热切。 夏宇一个躬身行礼,说道:“姓罗的,拿出你的实力,让我们尽情一战好吗?我保证,我将付出我的全部,让你好好看看我对你的情,我对你的爱,究竟是有多么的深厚,多么的激烈。” “……如果这是你的希望。” 罗天行话语一落,右脚踏前左脚为后,单手擎刀,刀尖于头顶之上,做出了备战姿态。 见心倾已久的对手终于再度有和自己对战的意愿,夏宇本该愉悦万分的,但此时他不但感受不到一丝喜悦,甚至眼里还出现了疑惑不解的迷茫。 ——这不像是罗天行的作风。 自从夏宇为了“追求”罗天行而加入特防局后,便再没和罗天行交过手了,即使夏宇想战,罗天行却顾虑着同袍之情,不愿意拿出实力和他一战,最多来个几招敷衍了事。 而夏宇也因为觉得自己的切割技术未臻登峰造极,深怕自己无法将这最顶级的极品,切割成完美无缺的艺术品,所以也只好暂且按下蠢蠢欲动的心,加入特防局,一方面在旁守护着他最爱的素材。 另外一方面,他也继续努力不懈地精进自己的技术,直到自己满意的那一天为止,只有在某些时候,偶尔和罗天行对打个几招,以抒解心中的欲望。 但是,即使他想和罗天行打上个几招,也不是一件易事,只有在条件交换的状况下,他才能如愿。 但现在,罗天行居然连几句推托也没有,开口就是愿意和他一战了? 就在夏宇越想越困惑的同时,却见罗天行的身影一动,夏宇见状立即一个抬手,下一瞬,只闻铿然一声,长刀已由上往下地劈在巨剑之上,刹那间的短兵相接,竟引起剧烈的气流产生,狂风将两人的大衣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刀剑相抵,久久僵持不下,罗天行霎时回身一转,刀声四面呼啸而来,刀影挥落的角度诡异莫测,叫人难以摸清他的刀势! 尽管罗天行的攻势猛烈,但夏宇定眼凝神,一一将长刀格挡开来,只见每一次刀剑交击,引发的气流都犹如山洪爆发般的可怕惊人,几次的交击过后,两人周遭的景物已是毁坏殆尽,再不见原貌! 罗天行显是为夏宇的无故屠杀气愤难当,长刀一转,去势忽然再变,抖出银光烁烁,顺着巨剑剑身向夏宇持剑的右手袭去。 夏宇也模仿罗天行的攻击,手腕一拧,剑势轨道乍变,巨大的黑剑竟也顺着细长的刀身逆袭,刀剑再次相抵,却是刀柄与剑柄的僵持! “夏队员,”罗天行趁隙开口,手下的力道却是不减反增,冷眼道: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今日过后,你便不再是特防队的一员,我认为特防局留你不起!” “姓罗的,你这是什么意思?”饶是被激起对战欲望的夏宇,听见罗天行这般厉语,也不禁一愣。 “夏宇,你还记得当初那一战之后,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夏宇皱眉,比起“夏宇”,他更习惯罗天行称呼他“夏队员”。 “呵呵呵呵……姓罗的,你在考验我的记性吗?对你的山盟海誓,我永远记得呢……我答应你,只要你不泄漏我的来处,让我陪在你身边,我便愿意成为特防队的一员,为你的特防局尽心尽力。” 罗天行语气平静,但是其中隐晦的怒气,任谁也可以听出,“既然你都还记得,我也相信了你……那么你现在做的又是什么?屠杀协助你歼灭变种者的防卫组组员,这就是对于我信任你的回报吗?” 夏宇一脸无辜地说道:“姓罗的,这不能怪我,今天的天气太热了…… 你不觉得下场雨会比较凉快吗?不然像他们这样品质低下的劣等品,跪下来请我切割他们,我都还不愿意呢。” “夏、宇!”罗天行怒意更炽! “我好伤心啊……姓罗的,不过就是几个不相干的人罢了,你居然为了他们动那么大的肝火……”夏宇悲痛欲绝般地说道:“姓罗的,在我心底,你永远是我的最爱,可是要到何时,你才能爱我那么一点?我要求不多的,只要那么一点点就好……” “……看来我和你是无法沟通了。” 语毕,罗天行身形倒退数步,他缓缓取下眼镜,完整地露出那张清俊的容颜,而他的一双眼眸,竟呈现深沉的漆黑,让人寒透脊髓的森冷漆黑。 罗天行一个反手,冷冷说道:“夏宇,这一次,将是不死不休的一战。” 但见巨剑的剑尖朝地,夏宇手抚下颚,甚是困扰地说道:“不死不休? 啊啊,多么缠绵的一句话?要是我的切割技术已经到达令我满意的境界,姓罗的,我会很乐意和你如此抵死缠绵,可是现在我还不满意自己的技术,所以我不想杀你,也不想被你杀…… “姓罗的,我们不如换个方式吧?激情只是短暂,细水才能长流啊。” 罗天行面色不改,依旧漠然道:“我和你已经无话可说了。” 夏宇笑得风靡万千,“姓罗的,所谓不知者不罪,我不知道这些人不可以杀,你又没事先和我说明。你知道的,对你们来说应该是常识的事情,但对我来说却不一定是常识。” “……”罗天行无语,神色微微一变。 特防局的其他人并不晓得,但他很清楚,夏宇是经由实验诞生的人工生命体,自小与世隔绝,接受到的资讯与常人不同,世俗道德等等的规范,对夏宇完全不适用。 就好似夏宇先前所说的“世上没有事实,只有对事实的解释(Thereare no facts, only interpretations。)”。一个人的价值观的存在,并非天生就俱有的,都是先透过教育,再经由各种资讯(网络、电视、音乐、电影、书籍等,已经由他人编辑好的情报)建立。 而在夏宇所建立的价值观中,满足自我私欲便是一切,哪怕为此与世界为敌,他也能一笑置之。 一味地追求血腥,并不是夏宇的错。真要说错,也是将夏宇制造出来后,故意赋予他如此偏差价值观的科学家之错。 仔细观察着罗天行的一举一动,夏宇心中自然明白,罗天行已经接受了他的解释。 “既然姓罗的你不喜欢我杀特防局的人,那么以后我就不杀了吧,只要他们不惹我生气……不过呢,偶尔一点小小的调戏,应该还在容许范围吧。”为了他的最爱,夏宇愿意一退再退,以表真心。 “……我相信你。”罗天行回刀入鞘,将眼镜重新戴上,朝夏宇行了一个鞠躬,“夏队员,我必须向你道歉,这次的事情是我的失误,没有妥善考虑到你的背景。” 夏宇心绪一动,面上却不透痕迹地摇头说道:“姓罗的,我和你都什么关系了?你越客气,越教我难过啊。” 罗天行沉着地笑道:“我是队长,你是队员,这就是我们的关系。” 夏宇啧了一声,貌似不快地说道:“还是那么不解风情,枉费我的一片真心啊。” 罗天行笑道:“夏队员,我不介意你把真心收回去。” “姓罗的,要是能说收就收,那就不叫做真心了。” “是这样吗?” 夏宇挑眉,“姓罗的,你敷衍得未免太明显了……” 罗天行却像没听见似地,迳自环顾四周的残肢断骸,怔然片刻,他发出一声幽幽叹息,以通讯器联络杰司特派人来收殓尸体。 虽然夏宇觉得他将每一具试验品都切割得相当出色,将之收殓只会破坏它们的美,不过他也知道此时不适合讲出口,他可不想在好不容易“挽回”了罗天行的心之后,又笨到把罗天行远远推开。 单方面的爱恋,可是一条艰辛的追求之路呢…… 通讯结束,罗天行看向夏宇,委婉地问道:“夏队员,你有空吗?如果有,我们换个地方聊一聊好吗?” 夏宇颇感有趣地笑道:“你这是在向我邀约吗?姓罗的。” “我不介意你这样理解。” “啧啧,我是很想这样理解,不过一想到对方是你……”语末,他气馁地摇了摇头。 “所以?”罗天行脸上浮现柔和如水的一抹微笑。 “所以就算不是邀约,能多点时间和你单独相处,我也就很高兴了。” 夏宇一笑,右手放在胸口,彬彬有礼地说道:“姓罗的,不管天涯或是海角,只要有你陪伴,哪里我都愿意去。” 罗天行一脸无奈地笑道:“夏队员,你想太多了,只是在这附近而已。” 由于这里的血腥味过于浓厚,且遍地尸骸,尽管罗天行心理接受程度远高于一般人,也很难在这样的环境下,与夏宇促膝长谈。 夏宇说道:“带路吧,姓罗的。” 两人一前一后,悠悠地慢行在森林中的羊肠小径上,虽然还是有些闷热,但徐徐的风,仍是带来叶片沙沙声响,山间树木亦轻声唱和,若非方才的血腥景象深深刻印于罗天行的脑中,也许此时此刻的他,便能放宽心,尽情享受这属于大自然的美好。 一想起之前的景象,罗天行整个人陷入了自责的沉默之中,阳光透过树叶间隙,照在他低垂的眼睑上,倒映出一份朦胧的幻惑。 “姓罗的,你还在难过吗?啧啧……你真是温柔呢,可是怎么都不把你的温柔,放那么一点在我身上?”夏宇不知是嫉妒还是羡慕的说着。 罗天行神色有些恍惚,眼光也越见迷离,“温柔又有什么用?我的温柔,有办法解救那些人吗?想帮助别人,并不是只靠温柔就可以的……” 夏宇俊美得不像是人类所能拥有的容颜,露出了似张狂又似嘲讽的微笑。 “生命这种东西跟玻璃没有分别,脆弱的一捏就碎了,既然都是会毁灭的东西,你那么在意要做什么呢?” “你不懂的……”罗天行眼中透露着深沉的哀伤,说道:“想保护某个人,却再也做不到的痛苦,你是不会懂的。” 每当午夜梦回,罗天行总是幻想,幻想着时光倒转,幻想着他坚决拒绝弟弟与他一同参加D病毒实验…… “夏队员,你知道吗?当我听见弟弟死讯的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像是死了,什么都结束了…… “我想成为强者,一个能够保护他人,贡献自我力量于世界的强者。 还认为我弟弟也该像我一样,所以当他说也要参加D病毒实验时,我明明知道非常危险,却仍然……” 一滴透明的液体,从罗天行的眼眶滑下,顺着脸颊滴落,那滴眼泪,是他的悔恨,他的悲痛。 夏宇伸出手,以大拇指抹去罗天行的那滴泪水,然后他将那滴泪舔入口中,轻轻笑出了声。 “呵呵呵呵……我是不懂啊,但是我知道,人死都死了,你就算是死了,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所以啊,你就只能活下去,背负着这个罪愆,继续痛苦的活下去,难道不是这样吗?” 罗天行神色苦涩地说道:“是这样没错……我还在呼吸、还在流泪、还在难过……我的确是活着,还好好的活着……” 夏宇笑道:“为了选择的正义,尽管痛苦却坚持地活着……听起来真是楚楚可怜啊!姓罗的,你的人、你的心、你的生活方式都在在撩拨着我的心,让我的心,不停为你隐隐作痛着呢。” 罗天行叹了一声,摇头苦笑道:“夏队员,这是你安慰人的方法吗? 还真是特别。” 夏宇头微低垂,一副虔诚至极的模样说道:“姓罗的,请相信我,如果不是因为我对你的爱,我怎么会去做安慰人这种麻烦的事情?如果可以,真希望剖开我的胸口,让你看看我的真心真意。” 罗天行脸上终于浮现了往日的温和微笑,但却是话锋忽转。 “夏队员,我相信你所说的一切,既然你那么的真心真意,那么我也愿意相信你先前所说的,从今以后你一定不会再胡乱的大开杀戒了。” “……” 夏宇微微错愕,随即反应过来,一脸有所思的看着罗天行,眼神像针似地。然后,他灿烂地笑了起来,用无比开朗的语气说道:“姓罗的,你不愧是我的最爱,我越来越渴望欣赏你辉映了濒临死亡时的惨白肌肤了,那该是有多么的美丽啊!” 罗天行推了推眼镜,语带歉意地笑道:“夏队员,我明白让你抑制杀意,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只能委屈你了。” 夏宇眼中的笑意未减反深,“只要那些人乖乖的,不故意惹我生气,我就不会拿他们练习,顶多偶尔和他们玩一玩而已……姓罗的,你看,我为了你,可是牺牲良多啊,就不能稍微表示一下吗?” 罗天行也依旧笑道:“你希望我如何表示?” 夏宇的视线宛如被磁石吸引,一瞬也不离罗天行地说道:“呵呵呵呵……看你的诚意啊,那怕只有一点诚意,只要你肯回应,就足够叫我喜极落泪了。” “我的诚意吗……”罗天行轻轻一笑,望着夏宇说道:“……如果有一天,我会死,那么我也只会死于你的手中。” 夏宇闻言重重一震,全身血脉贲张,看着罗天行的双眼,透露出他此时的狂喜雀跃,罗天行的誓言,对他来说,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甜言蜜语了! 转瞬之间,夏宇将心中的激动尽敛,如平静的水面再不现一丝波痕,一个优雅的行礼说道:“姓罗的,你的诚意,我确实收到了,也请你放心,我是个很温柔的男人,而为了最爱的你,我会更加温柔,一定会让你宝贵的第一次,有个美好回忆……” 罗天行笑着微微鞠躬,云淡风轻地回道:“那么,我就先谢谢你将来的温柔以对了。” 夏宇一脸诚恳地说道:“我对你温柔,全都是因为我爱你啊!爱,是无私的奉献,姓罗的你又何必和我客气?” 罗天行蓦地却又沉默了下来,抬头眺望天际风云。 他无语,夏宇也不开口,任由寂静蔓延。 过了许久,罗天行张了张口,缓缓说道:“夏队员……谢谢你。”谢谢你明知我只是用拙劣的藉口转开话题,却佯装不知。 夏宇也不问罗天行为何再次道谢,只是凝视着对方,罗天行也同样凝视着但笑不语的夏宇,他心中有个认知——夏宇一定知道他是在谢什么。 不必多说,不必言谢,只需要一个眼神交集,这,便是他们的默契——彼此之间的信赖。 巧遇夏宇,罗天行一点也没有如后方云等三人的疑惑,或是讶异的情绪,他步调依旧地走到夏宇的面前,脸上浮现了一如以往的温和微笑。 “等很久了吗?” 夏宇摸着下巴,像在思考般地说道:“嗯嗯……好像是一瞬千年,又好像是千年一瞬,姓罗的,你说这到底是算久,还是不久?”顿了一下,他笑道:“不过不管久不久,我终究是等到你了呢,我的等待,总算是有价值的了。” 罗天行瞄了一眼那张冰椅,虽是短暂的一眼,他仍将那只能用鬼斧神工来表达的雕刻图样看得清楚分明。他含笑说道:“你的技术越来越好了。” 夏宇舔了舔嘴角,表情暧昧地说道:“姓罗的,我的技术绝对比你想像中的进步更多,你想不想体验一下?我已经快按捺不住,都这么久没见你了…… “真想现在就压倒你,亲手把你的全身衣服脱光,在你身上的每个地方,烙印下属于我的痕迹……” 罗天行笑着,轻描淡写地回道:“夏队员,我记得之前好像有说过了,比起被压倒,我比较喜欢压倒人。” “我记得的,姓罗的,但是选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就趁今天来试试,看谁适合在上,谁适合在下吧。”夏宇异常灿烂地一笑。 “今天不是时候,还是等下一次吧。”罗天行一个笑容将话题敷衍,也不理会夏宇的反应,迳自回头望向远远待在后方的三人,“不好意思,让三位久候了。” 一听见罗天行的道歉,云赶忙上前,摇头摆手地说道:“不,没有的事,罗队长太客气了。” 翠慢悠悠地跟在云的后头走了过来,指了指夏宇,疑惑地说道:“罗队长,你不是要向他说谢谢吗?关于那把刀的事情。” 罗天行怔然,他好不容易才把话题转开,没想到翠一开口,又把话题兜回了原路。 夏宇开心地笑出了声,“呵呵呵呵……姓罗的,比起你的谢谢,我比较希望你——” 罗天行当机立断,不待夏宇说完他的“希望”,便笑着截断他的话语,说道:“夏队员,总是有机会的,但不是现在,我想现在该做的是尽快赶到临时基地,以免耽误了时间,让局长他们担心。” 夏宇眯细眼睛,不满地瞅着罗天行看,很是不快地说道:“姓罗的,这是你今天第二次敷衍我了……” 罗天行说道:“夏队员,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谢队员说过的几句话很对,那就是无三不成礼,习惯成自然。” “姓罗的……”夏宇的瞳孔深处酝酿起嗜血的红光,刹那间满满充斥了他的一双眼。 “夏队员,等到了基地之后,我们再打个几招吧?我很久没有和你对打了,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抽出时间,陪陪我这个老男人?”罗天行与夏宇的四目相对,缓缓露出一抹似水般的温柔微笑。 夏宇的脸色瞬间一变,有如被阴霾乌云遮住的天空,终于阳光重现,照耀大地。他风度翩翩地一个行礼,笑道:“姓罗的,我当然乐意了,只要你想,不管几百招几千招,我都愿意奉陪。” 罗天行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一旁的云和凌,光是听罗天行和夏宇肆无忌惮的对话,就听得他们流了满头大汗——被牵着走了……那个夏宇,居然被人牵着走了……而且看夏宇的样子,好像就算被这个人卖了,还会乐得帮他数钞票…… 云心想,曾经听特防局的人提起,如果夏宇是猛兽,那么罗天行就是专门克制猛兽的驯兽师。 那时听了,云只觉得太过夸张了,夏宇是什么人啊?他可是追求切割美学极致的疯狂杀手,而且实力惊人、心机深沉,这样的夏宇,又有谁压制得了他?但现在一看,不只不夸张,反倒是形容的十分贴切…… “这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还是……”云胆战心惊地偷瞄了神色温和的罗天行一眼,想着:“还是说这个罗天行,其实比夏宇还要来得可怕?” “对了,姓罗的,你们家的好安廷因为太害羞了,怕见了你会不好意思,所以特地托我拿了一件东西转交给你。” “这是——”罗天行将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副银框细边眼镜,样式和他之前的那一副相同。 看着手中的眼镜,罗天行的眼眶隐隐泛红,心中的感动犹如狂涌急袭的潮水,几乎快将他整个人淹没。 过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将眼镜戴上,然后尝试般地推了一下镜架,戴起来的感觉非常舒适。 “嗯……”夏宇将罗天行从头打量到尾,颇有所感地说道:“姓罗的,虽然你不戴眼镜很美,很迷人,可是我比较习惯看你戴眼镜……不过你偶而也可以把眼镜脱下来,让我保养保养眼睛。” “夏队员,谢谢你的夸奖。” 罗天行浅浅一笑,便移开了目光,只见他以怀念的眼神看着某一个方向,那个方向,是他迫不及待地想归去的地方。 他,就好似那飘零的落叶,而飘零的落叶,几经辗转,终要归根。 注二:There are no facts, only interpretations。语出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德国哲学家。 第五章:捕食者 久站在帐棚前,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迟迟无法前进。 见状,他身后的玉璃踏前一步,说道:“大人,还是由我——” 久摇头拒绝玉璃的好意,终于推开了那道门,他进去时,以眼神示意她在外面等候。 温度适中的帐棚里,到处都摆满了红色的花朵盆栽,久找寻的那个人,正站在桌前,一脸温柔地触碰纤弱的花瓣。 这个男人应该不知道自己在面对这些花时,是怎样的表情吧? 男人在面对这些花时,简直像是从童话故事中,向公主宣示效忠的骑士一般……或许对男人来说,这些花就是男人所爱的女人之化身。 “昭弘。” “久,你怎么来了?”男人讶异久的造访,眼中却有藏不住的喜悦。 久扇般的长长睫毛低垂,不敢正视男人的双眼,他的肩膀几不可见地微微颤抖着,神情痛苦的说出了悲讯。 “姐姐死了……” 陆昭弘的手一顿,问道:“……她的尸体呢?” “已经送回来了。” “带我过去。”陆昭弘漠然的眼神看不出此时的情绪。 “昭弘……” “久,不要难过。”陆昭弘的大拇指轻轻按上久发红的眼角,“我爱她,以我的生命、我的全部,深深的爱着她……能够为她而死,就是我一生最渴望的幸福了。” 陆昭弘知道,认识他的每个人都对他为何会如此迷恋Q感到讶异,久虽然从未问过,但久或许多少也抱着疑惑。 Q性格多疑、自私任性、恣意妄为,无时无刻不想着算计别人,想着从别人身上得到好处…… 说老实话,他也清楚Q并不是一个值得他爱的女人,可是他却爱上了。 S曾说,他会爱上Q,只是心理补偿作用(注三),因为他自己本身太过压抑,太过在意别人的目光和想法,所以才会爱上和他截然不同的Q。 不管是否源于心理补偿,结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爱上了Q,爱得难以挽回、无可自拔。 凝望着眼前的好友,久的心中挣扎不已——是否该让死去的人就此长眠,或是牺牲朋友救回亲人? 痛苦的,抉择。 久张动嘴唇,干涩的喉咙只能发出沙哑的嗓音,“牺牲,只是一种自我满足的虚伪……” 陆昭弘明白久心中的痛苦,柔声道:“或许是这样吧,但是Q一定不想死,你也不想她死的,不是吗?” 久闭上他的眼睛,哽咽道:“我也……不想你死……我也不想的…… 对不起……”可是他更不想Q死。 “我懂的,久,谢谢你为我这么难过……”陆昭弘脸上浮现浅浅如影的微笑,说道:“带我去她那里吧,我不想让她等太久。” “……好。” 久答应陆昭弘的要求时,心中隐隐作痛。 虽然痛苦,虽然挣扎,但当他来找眼前的好友时,其实在他的内心早就已经有所决定了。 久终于明白他苦苦探究,深藏内心的本质了——真实的他,原来不过是一名卑鄙得可以牺牲朋友,换取亲人复生的自私小人…… 玉璃看见久踏出帐棚时,他的脸色苍白到不见一丝血色,陆昭弘则是挂着一抹微笑,在他的眼中盘旋的却非笑意,而是无怨无悔的坚定。 陆昭弘果然选择了代替Q……死去。 玉璃为她的主人感到了心痛,久不似Q那般多疑,可是他的防备心很重,又因他的声音与生俱来便有诱惑人心的力量,除非对方有足够的意志抗拒,不然大多时候,久都是保持沉默寡言,只透过玉璃间接传话。 对久而言,联盟的其他人充其量只是同伴,至于她,也不过是久信任的一名属下,只有陆昭弘才是久唯一认可的朋友,也只有在和陆昭弘相处时,久才会卸下他所有的防备,尽情地畅所欲言。 “玉璃。” 玉璃接收到久传来的意念讯息,从思绪中清醒过来,连忙一个揖身,恭敬道:“大人,请吩咐。” “带路吧。” “遵命。” 新人类联盟在勒拿河的临时基地,范围相当广大,从高处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尽是颜色与雪地相近的白色帐棚,以及数目可观的车辆。 而临时基地的上空,是一片熟悉的迷蒙白雾,那与台北士林惨案发生时,笼罩士林全区阻隔外界的白雾,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临时基地只将白雾散播于上空,薄薄如纸的一层,不阻碍日光的照射,藉此躲过卫星侦察,避免基地位置暴露。 玉璃在前方为久与陆昭弘两人引路,不少人员在经过他们时都不忘抬手行礼。 “我现在才发现,这里似乎多了不少的实验超能者,实力好像弱得惊人,顶多和变种者差不多。” 久心知陆昭弘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不希望他把心思都放在那件事上。久目光瞬间黯然,哀伤地想,就连这种时候,好友也都不忘顾虑他的感受,一如以往的体贴……而他,不仅无法为好友帮上什么忙,反而要亲手将好友送上死路。 久暗暗吸了一口气,逼迫自己的表情和语气都必须平淡以对,不能透露出他真实的感情波动,以免让好友在最后仍为他牵挂担忧,放心不下。 “……最后的战争即将到来,超能者的存亡视这场战争的结局而定,S和阿寻会将所有的战力都投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陆昭弘开玩笑似地说道:“看来我远离尘嚣太久,消息闭塞了。” “因为你对这方面的事情没有什么兴趣啊。”你的心里眼底,都只装得进姐姐一个人而已。 就在两人彼此顾忌对方心情的谈话下,前方负责领路的玉璃一个转弯后,在一座帐棚外停了下来。 一见目的地抵达,久瞬间沉默了下来,脚步也停止迈进,像是被钉子硬生生地钉在了原地。 玉璃担心道:“大人……” 见状,陆昭弘微微一笑,拍了拍久的肩膀,随后几个步伐越过了他。 “昭弘!”久向前抓住陆昭弘的手臂,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他的双眼说道:“我和你一起进去,毕竟……这也是我的责任。” 语毕,久特意不理会玉璃欲言又止的踌躇表情,迳自进入帐棚之内。 “呦!你们来啦!” 久和陆昭弘同时愣了一愣,他们没想到一进帐棚,居然会见到阿寻很不雅观地坐在桌上,跷着二郎腿,一脸笑嘻嘻地朝他们打着招呼。 更令他们诧异的,是阿寻将向来自傲的一头金发染回了正常的黑色,身上穿的也不再是新潮流行的服饰,而是剪裁合体、简单轻便,却又处处流露出非凡品味的休闲服。 阿寻甚至把脖子和手指上最爱佩戴的粗状项炼和戒指,全部换成了线条优雅的银色饰品,整个人看起来焕然一新,像是一名上流社会的贵族绅士,只是他脸上大喇喇的笑容,破坏了这美好的皮相。 “你——” 阿寻转眼间窜到久的面前,捂住他的嘴,笑道:“啧啧,先别急着说话,我意志力不坚,好怕一听清楚你的声音,会不小心把你扑倒呢。”他放开声音喊道:“玉璃美人,麻烦你进来一下,没有你在,我和你家大人沟通不了的。” 帐棚外的玉璃一听见阿寻的叫唤,连忙走了进来。 “寻大人,您怎么——” 阿寻咧着痞痞的笑容接过玉璃的话,笑道:“怎么会在这里?唉啊,玉璃美人,你问这个问题就问傻了啦,我会在这里的原因还需要问吗?不就是为了陆大哥的事情啰。” “我的事?”陆昭弘有些疑惑,接着他像是联想起了什么,双眼在帐棚内环视了一圈,终于找到答案。 “……Q呢?阿寻,Q的尸体在哪里?” 阿寻两手摊开,很干脆地回答:“我丢掉了。” 这个答案令玉璃不禁瞪大了双眼,要不是久和陆昭弘的脸色都黑凝得吓人,她还以为阿寻是在开玩笑。玉璃红润的双唇动了一动,勉强挤出声音。 “寻大人……请您不要开玩笑了……” “玉璃姐姐啊,我没有骗你们的。”阿寻头一转,看向玉璃,戏谑不正经的笑脸中,只有那双眼睛散发着不容怀疑的锐利,格外的慑人心魂,“至少现在,我没有骗你们,Q的尸体我确实已经丢掉了。” “阿寻,把姐姐的尸体还给我。” 久没有愤怒,连声音也没出现一点情绪起伏,但帐棚里的人却能感受到一股森冷的寒气遽然爆发,如千里风暴席卷而来。 阿寻右手支在下巴,依旧是那张不变的笑脸,“还给你,然后让陆大哥为了你心爱的姐姐而死?久,你好冷酷、好无情、好狠心啊,竟然要让唯一的朋友为了Q死掉。” 阿寻的控诉,叫久整个身体重重一震,整张脸有如死灰般惨白,眼中充满了深刻无比的痛苦与自责。 “请您不要欺负大人!” 玉璃挡到久的面前,尽管害怕性格多变的阿寻,但她为了心爱的主人,仍然毫不畏惧,笔直地怒瞪着阿寻。 “大人也是很痛苦的,你根本什么也不了解,我不准你这样说大人!”或许是太过生气所致,一向注重礼节的玉璃,在此刻浑然忘了对阿寻使用敬语。 阿寻颇感有趣地挑了挑眉毛,笑道:“玉璃美人真的生气了耶!不过美人就是美人,生起气来也是别有风情,白皙的脸颊上浮现的一抹微红,让奸诈鱼的我心跳不已,啊啊,只能用赏心悦目四个字来形容呢。” “阿寻,不要转移焦点。”陆昭弘眼神深沉,任谁也能看出他正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他沉声道:“我再问你一次,Q的尸体在哪里?” 阿寻夸张地叹了一口大气,无奈说道:“你们耳朵要去检查检查了,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把尸体丢掉了,像是丢垃圾一样的丢掉。 “要是我估计得没错,她的尸体现在应该已经沉进冰河里,或许变成人形冰棒了吧。” 顿了一下,他像是嫌不够刺激几人似地补充道:“变成冰棒也好,绝对有效防止尸体腐化,以免污染这片宁静美丽的冰河,你们说对不对啊?” “阿、寻——”陆昭弘一把揪起阿寻的领子,不可遏抑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吼道:“你竟然、竟然敢——” 阿寻笑着,右手放上陆昭弘揪住他领子的手,看似轻而又轻的一放,却让陆昭弘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霎时松了开来。 “我怎么不敢?”阿寻整理了一下有些皱乱的衣服,无视如芒刺背的目光,走向帐棚内唯一的高背椅子坐下。 看着阿寻此刻的笑,玉璃心中竟产生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不安——寻大人是像以前那样的笑着没错,可是……不对,有哪里不对……寻大人的笑,就和主上的笑一模一样,只是笑着,仅止于此…… 一副,面具。 玉璃讶然地指着阿寻,嗓音颤颤地开口说道:“您不是寻大人……感觉完全不一样……”对眼前的这个人,她感到深深的恐惧,无可抹灭的恐惧,那是连S都无法带给她的恐惧。 恐惧,来自生物本能的警讯,警告必须远离某种危险。 “阿寻”收敛起过度张扬的笑容,说道:“感觉到了吗?我的伪装果然对你没用……虽然你是旧人类,但你的实力远胜于一般特异功能者了。” “玉璃,怎么了?”久也察觉有所不对,玉璃此时表现出的恐惧太不寻常了。 “阿寻”的脸上再度浮出一笑,气质却与先前浑然不同,有如琉璃似地晶莹剔透,又让人隐隐觉得有种与人疏离的清冷。 “阿寻”嘴角轻抿,在玉璃回答前便抢先说道:“问她是怎么了…… 答案是,她感觉像到了食物链中,那种被食者对于捕食者的恐惧……所以,她只是非常诚实地表现出她该有的反应……” 久不由得愕然,听“阿寻”的话,像是“阿寻”可以读取他传给玉璃的心灵讯息。 见得久的反应,“阿寻”笑道:“呵呵……你不需要这样看我……我也只是用猜的而已。” 久观察玉璃的恐惧有增无减,若非基于对他的忠诚深植,早就失控夺门而出了,因此他只好自己开口问道:“你是谁?” “阿寻”就着坐在椅上的姿势一颔首,有礼地说道:“我是寻……你们应该有从S那里知道我的存在吧?毕竟他一天到晚都叫着我的名字……玉璃刚刚也在叫,只是加了大人两个字。” “寻?”久不可置信地注视着寻,说道:“你……原来你真的存在……可是为什么你会出现?” 寻维持着不变的清冷笑容,黑色结晶般的瞳孔没有一丝感情,“因为某个人一听见自己的心头肉来了,就急急忙忙的把阿寻支开,使得阿寻对此非常、非常的生气……因为阿寻的性格不方便处理,也不想再忍耐下去……所以我就出来了。” 陆昭弘冷冷地说道:“不管是你还是阿寻,快点把Q还来!” 寻的背靠在椅背上,两手十指交插置于叠起的膝上,轻声笑道:“陆昭弘……你的命不能浪费在Q那种没用的女人身上,要用也得用在久身上……或是其他更有用的战力。” 陆昭弘怒道:“这种事不是由你决定的吧!” “是由我决定的……”寻的口吻宛如在描述一件既定的事实,轻笑道:“如果你不愿意,我现在就杀了你……虽然可惜,但是我不需要不听话的下属。 “选择吧,陆昭弘,是要现在无意义的死去……还是留着有用之身,以备将来拿来救你的好友……” 陆昭弘一个字也反驳不出,他知道寻不是在吓唬他,对寻来说,他们这些人只是工具,而没有用的工具——就不需要存在。 “昭弘……”久担心地望着好友,而好友表情凝重,一言不发。 “如何,陆昭弘……你,想好了吗?” “……” 陆昭弘不答,只是一迳地怒瞪着寻,对于他的瞪视,寻却是淡淡地一笑,从椅子上站起。 “你的选择很明智。”他微微点头示歉,“现在,请容许我的离开…… 我该去找让我生气的源头了。” 丢下这句,寻便走出帐棚,留下三人停伫原地。 一股气在陆昭弘的胸中徘徊不去,他咬牙紧握住拳头,指甲掐到了肉里,因无法抑制的愤怒而抖颤的身体,像是狂风中的杏叶一般。 再怎么不甘心,也无法否认他的屈服……他可以为了Q而死,可以为了久而死,就是不会为自己的一时之气而死,那太愚蠢了。 “久,你知道吗?我现在很恨……恨我自己的理智……” 久看了他一眼,移动脚步靠近他的身边,以无言的肢体动作,传达出最真挚的关怀。 “陆大人,您错了……您得感谢自己的理智才对……那个人根本不把我们当成和他一样的‘人’来看待,在那个人眼中,除了他所认可的人之外,其他的不管是谁,都不过是蝼蚁罢了……” 玉璃余悸犹存,她双手环抱住自己,既恐慌又害怕地说道:“那个人很像主上……可是那个人的可怕,远远、远远超出了主上……我感觉得到……那个人……那个人是真正位于顶端之上,无法匹敌的存在……” 三人之间,再也没有人开口,只剩下粗浅不一的呼吸声,在静谧的空间内无止尽地蔓延。 注三:补偿作用(compensation),经由强调其希望的特质,来掩饰自己的缺陷,或是因为想补偿在某领域所遭受的挫折,便在另一个领域求得满足。 第六章:第三项构成要素 当S一进入帐棚,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寻时,他便直觉地知道,眼前的人不是阿寻,而是寻——“真实人格”的寻。 “范刚胤和暗影有消息传回吗……” 清冷的嗓音在S的耳中飘飘荡荡,好一会儿后,S才收敛心神,露出略显僵硬的笑容,“暗影之前才传回消息,他失败了,至于范刚胤则是一直没有消息传回…… “都过这么久了,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照这个情况来看,不出意外,罗天行应该已经复苏了吧。” 寻哦了一声,头靠着撑在椅把上的右手,侧目缓缓一笑。 “S,你嘴里虽然说一直在等着我,可是其实你很不希望我出现…… 我说的对吗?” 他发出清冷的低笑声,无奈的询问中,一双眼里却透出令人冷入心腑的寒光。 S努力压抑心中遽起的惊涛,面上不露半点异色地说道:“没有的事,你的出现会带给我很大的帮助。” 寻低头叹息了起来,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可惜不是啊。” “你多疑了。” 寻站起,长及脚踝的褐色外套突显出他修长的身形,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向S,俊秀的容颜漾出笑意,轻轻地扬起笑容。 “S……你是我的东西,你的想法、思考、行动,只要我想知道的,便会无一不在我的掌握之中……所以不要再试图欺骗我了,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像阿寻那样,尽管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触及底线,仍然善良的放过你。 “当我觉得你太不听话,我无法忍受时……你就只有一种结果——被抹消记忆、感情、思考,变回原本最单纯的‘意识体’,回归于我……” 被寻的眼眸凝视,S有种即将死亡的错觉,尽管他根本没有“死亡” 这一回事,因为他只是一缕缥缈的意识体,他的结果只有被抹消一切,收回本体一途。 寻深深地望着S,他的眼底是一层淡淡的冷酷,稍纵即逝,就像月华下的一片幻影。 “S,你几近完美……虽然具有我分出的力量,可是你一开始也只是盲从命令的意识体罢了,却能成长到如此完美的状态…… “说实话,我也非常不想消除你的……所以不要逼我,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 寻状似满意地笑了笑,再次坐回了椅上,“我们来讨论吧……关于那位总是引发你和阿寻冲突的人物,也是我出现的主要原因……你最宝贝的弟弟。” S说道:“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讨论的,我和阿寻之前就有过协议。” “协议?也许是我的用字不当吧……我不该使用‘讨论’这一词,让你有了我们是平等的错误观念。”寻望着S,淡淡地笑道:“S,我和你之间……根本不存在着平等。” S暗暗攒紧拳头,随之又松了开来,他没资格不满,虽然他是新人类联盟的最高领导者,但寻却是他的本体,他之于寻的关系,就宛如联盟改造的变种者之于“不可违逆的声音”。 “……你想怎么做?” 寻的视线不移,微笑不变,只是牵了丝冷意,“他让你情感变得丰富,让你产生自我人格,是你之所以能变得如此贴近完美的最大助力……就这一方面,我得感谢他才行……可是让你无法成为真正完美,而有所缺陷的,也同样是他。” S说道:“铭印行为……” “没错,铭印行为……就好比如刚孵出的幼鸟,会将第一眼看见的东西视为母亲……看来你自己也很清楚,为什么谢辰风对你如此特殊而重要了。” “既然知道辰风对我的重要性……”他的嘴唇动了几动,吐出的声音微弱之极,“就不要逼我。” 寻右手支于额旁,慢慢转动眼光,表情慵懒地一笑,说道:“S,我不打算逼你对谢辰风做什么,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想,放着你的心头肉在外面四处乱跑,似乎不是一件好事吧……” S松了一口气,脸色也好看了许多,说道:“几个小时前,我已经派人把辰风送回台湾去了。” 寻笑道:“S,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又搞错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重要的东西就得放在眼前,你才不用为他牵挂……” S的心猛地悬了起来,阵阵心悸,他知道不能透出一点异状,以免引起寻的怀疑,进而对他采取记忆搜查,一旦让寻得知之前的事情——必须表现出适当的犹豫,但不可以过于坚持反对。 S心想:“虽然辰风待在勒拿河会有生命危险,可自己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只要做好一切防范,应该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 “但如果让寻知道这件事,以寻的个性,必定是将所有要素形成的可能原因,全部毁灭……” 一瞬间的百转千回,S做下了抉择,不动声色地说道:“你说的我也想过,可是我怕我会分心,因此才逼辰风回台湾。” 寻点头笑道:“依照目前这种情势……你的作法很对。” 闻言,S非但没有因此放松,全身肌肉反倒微微紧绷了起来,自然垂下的手臂,也有种僵硬的错觉。 冷静,不能表现出一点不对劲的征兆……S一次又一次地告诫着自己。 他的神情如往常般的平静,以略带强势又含几分商量的语气说道: “既然你也觉得我采取的作法正确,那就没必要叫他们回来了吧,虽然我也希望辰风可以待在我的身边,但此时的局势却不容许我这么做。” “嗯,你说得很对……” “……”S冷下了眼,无言地凝视着寻。 “怎么不再继续说下去了?我都快被你说服了……”寻的嗓音夹杂着笑意,如同幽幽低回的乐曲,传入了S的耳中,纠缠不去。 S神色阴沉地说道:“你知道了,对吧?” 尽管S对他怒目而视,寻仍然不改其态度,和善地笑道:“不愧是睿智无双的主上,短短的几句……就看穿了一切。” S的眼瞳漆黑阴郁,声音如同玻璃一样冰冷,说道:“你都故意把破绽透露得那么明显了,我能不看穿吗? “你说我们之间,不存在着平等,后来却不直接命令,反倒用迂回式的问答,关心起我的看法……这不像你,你是主宰我的寻,不是和我平等的阿寻。” 寻幽幽一叹,眼中却依旧充满笑意,“看来被人了解并不是一件好事啊……杰克和我,都是因为太过被你了解,谎言才会被你揭穿的呢……” “我是哪里露出了破绽?”S眼里浮现片刻的迷茫,他思前想后,都想不出有何失败,无论是表情、口气还是动作,皆因应着情况而表现出他该有的样子。 “S,我几近完美的S……你是如此的优秀,所以就算是在我的面前,你也该对自己抱持不变的自信。” 寻起身抬手,伸出的右手探向了S,先是触摸他的颈边,然后沿着脖子缓缓往上滑去,轻轻地插入他的发中按抚。 “你的表现没有破绽……我之所以发现你不想我知道的事情,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你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寻收回手,食指搭上自己的嘴唇,以唇形无声地笑道:“封口。” S的困惑瞬间清晰明白了,朗朗乾坤中他感受到了汗湿衣襟的惊栗。 是的,他没想到寻会那么快就出来,如果是阿寻,一定是会只顾着气愤支开他的事情,完全不会想去探究别的。 寻便不同了,当寻知道了他没将谢辰风留下来时,一定会心生疑惑,向当时在场的人套取消息。 由于阿寻在联盟的地位只在他一人之下,虽无明言地位,性质却类同于“君上”,因此他如果未下达封口令,只要寻一开口询问……后面的便可想而知。 这时,S又听见了寻清冷的声音悠悠传来。 “S……换谢辛和我谈谈吧。” 让谢辛出来? S怔然,下意识地抬眼,触及寻眼光的时候重重一顿。 “现在的你……不适合和我谈这件事,你自己也清楚为什么……造成你不完美的缺憾,使你无法冷静的原因……”寻淡淡的笑意不退,眼中却是寒光闪没。 “我明白了。” S沉吟了一下,便答应寻的要求。 S双目闭起,将自己的意识与谢辛的意识交换,再度睁开眼时,已是谢辛与寻的对视。 寻向谢辛友好的点了点头,笑道:“我记得你上次出现时,说了‘要素必须构成’这样的话……现在,你也该从S那里,知道最后一项要素构成的条件了……谢辛,你依然坚持同样的决定吗?” 谢辛一语不发,不过寻也不介意他的沉默,以他那一贯清冷的声音说道:“我出现之后,就不断想着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坚持构成所有的要素?明明你知道一旦要素构成,那位‘救世主’便不会放过任何一名因感染D病毒而变异的人…… “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 一个停顿,寻凝视着谢辛,嘴角轻轻扬起。 “你是因为憎恨吧。” 谢辛心中一震,看向寻的目光,已不再漠然无波,“你果然厉害,难怪S会那么顾忌你这个本体,不仅仅是因为你操纵着他的‘存在’与否,更因为你实在聪明得可怕。” 寻谦虚地摇了摇头,笑道:“我不是聪明,只是想得比较多罢了……” “光用‘想’的,就想到我所以坚持构成要素的理由,那已经不能用想得多来形容了。” 谢辛说着,手掌一上一下,密闭的帐棚空间忽然狂风大作,刹那间狂风又乍然平息,接着他将上方的右掌移开,却见他的左手手掌之中,不知何时有了一道漩涡状的气圈静静飘浮。 这让S万分吃力才形成的气圈,在谢辛做来却犹如信手拈来,轻而易举。 寻赞赏道:“可以将庞大的自然力量,压缩到这种风漩状态……看来你的实力现在应该和S不分轩轾了吧?只是碍于当初的条件交换,你才没有和S争夺身体的主控权……” “为了我家那个不成材的任性弟弟,身为兄长的我,牺牲一点也无所谓。” 谢辛注视着手心旋转不停的风漩,他的睫毛微垂,好像被引发了什么感触似地,表情在晕黄的灯光映照下,看来有些恍惚落寞。 彷佛自言自语般,谢辛低声说道:“超能者所掌握的强大力量,应该是每个人类都梦寐以求的。不可否认,我也曾经梦想过得到这样的力量,即使强大的力量通常会伴随着相对的责任,我也愿意一肩担起。” 他双眼微闭,像沉浸在心事之中,用着梦呓似的声调说着:“但是,如果得到这种力量的代价是家破人亡、兄弟分散,那我宁愿从来没有得到过……” 手掌用力握起,掌中那蕴含庞大力量的气漩,瞬间无声无息的消失,彷佛从未出现过。 寻不遮掩的淡淡笑意,就那样肆无忌惮地挂在他的眉梢眼角和嘴边。 “得到就必有失去……但你不甘心失去的挽不回,因此只能憎恨你得到的源由……真是非常有趣的观点。” 颓然一声长叹,谢辛收敛起回忆往事的怀念,正容说道:“你让我出来,不只是为了研究我的观点吧。” “当然不只了……”寻淡淡一笑,“上次你可以为了谢辰风,主动放弃身体的主控权,那我想……你或许也会答应合作吧。” 视线紧紧盯在寻的脸上,谢辛眉头蹙起,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过了好半晌,他终于开口。 “……你也肯定了S的猜测吗?”谢辛的声音中,似乎充满了揪心的痛苦。 寻直视着谢辛的双眼,笑道:“之前只是揣测……如果你愿意告诉我,S和谢辰风他们待在帐棚时究竟谈了些什么,我才能真正肯定……” 谢辛挑眉,带着些微讶异说道:“我还以为你全都一清二楚了。” “以下的这几句话……麻烦你让S听见。” 寻仍旧面不改色地微笑,“S很聪明,而且心思缜密……尽管我是他的本体,但对于他,我也不可以露出半点犹疑,否则我的犹疑便会被他所用……反过来成为欺骗我的利器。” 谢辛沉默片刻,问道:“只要你想,随时随地都可以轻易知道他的想法,不是吗?” “这样,就不有趣了……” “不有趣?”这个词汇令谢辛皱起双眉。 寻笑着,口气像在陈述一件单纯的事情,既不张扬也不傲慢,“用这种方法掌握住S每一个思考、行动……就算赢了,也理所当然,一点也不会有经历过刺激、挫折和困境后所得到的成就感……非常的无趣啊。” 换成旁人来说这些话,谢辛可能会觉得反感,但由寻来说这些话,不但不会反感,反倒令人觉得心服,毫不突兀。 张了张嘴,谢辛说道:“他们也没谈什么,主要是观看一片光碟的内容……那片光碟在一阵混乱后,我弟弟他忘了带走,S也没拿出来,所以还留在电脑里,你可以看看。” 寻点头笑道:“谢谢。” “就算成功,到了最后我们依然都会死,被D病毒感染,成为特殊存在,破坏世界均衡的都会死,除非……除非未来……再一次的改变。 “如果能改变……那是最好的……这样杰克也许就能活下来,代替我和Z,活下来……” 影像消失,光碟的内容播放结束,寻将光碟退出,视线转向谢辛,低低地笑出了声。 “谢辛……再看过一次,你发现到Ken 这场骗局的破绽在哪里了吗?” 谢辛缓缓地摇了摇头,但这个答案也早在寻的意料中。 只见寻的指头一边轻敲着桌面,一边含笑说道:“Ken 对Z的忠心无可比拟……Z的愿望如果是为了新世界而死,那么……他也会心甘情愿地为了Z的愿望付出一切,杰克也是同样的想法…… “Ken 说,‘相信命运,是Z唯一觉得幸福的事,既然必会死亡,至少能让他怀抱着他所坚持的幸福死去’…… “你仔细想想,即使Z可以怀抱着幸福死去,对他如此忠心的Ken,会让他的死……变成一场毫无意义的笑话吗?” 脑中灵光一闪,谢辛突然间醒悟了过来,“不,他会尽其所能……让Z的愿望实现。” 寻悠然笑道:“没错……Ken 根本不可能会说,要是杰克能代替他们在新世界活下来之类的话…… “这句话,比较有可能是Ken 预知杰克也会看到这张光碟……他以最后一句看似心愿,实为只有同样忠心的杰克才能明白的暗示,让杰克伺机配合他的话做……” 随着寻的抽丝剥茧,谢辛越听越是心惊胆跳,因为他想到了一个足以令他的世界崩坏的结果。 “而Ken 需要杰克做出什么配合……就是让他‘帮助’一心想救兄长性命的谢辰风……来到‘这里’。” 谢辛骇然地瞪大了眼,嗓音颤颤地说道:“第三项构成要素,根本就不是我的死亡……那只是一个饵……” 寻清冷地笑了。 “真正的第三项构成要素……其实是谢辰风的死亡才对。” 身体,在颤抖。 思潮,在沸腾。 “他的死,是构成要素……”谢辛喃喃地重复说着,一脸痛苦地闭上眼,像是不想面对这残酷的事实。 寻的指头依然有节奏地敲击桌面,脸上,露出莞尔一笑,轻声说道: “谢辛,你还要继续坚持你的决定吗? “或是说……你可以为了自己的憎恨,牺牲你一直以来宝贝不已的弟弟……” 第七章:能量 帐棚内的时钟,滴滴答答的持续走动,象征那好似流水滚滚,一去便再也不回头的时间。 而谢辛,久久没有回应。 寻不焦不躁,听着指针的走动声,将谢辛的表情变化一一看在眼底,旁人觉得枯燥乏味的事情,对寻而言,却彷佛是在欣赏一出内容有趣的故事般。 寻的唇边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等待着对方即将做出的选择。 蓦地,谢辛抬起头来,对上寻的视线,他的目光耀眼得令人不敢逼视,闪烁着绝不回头的坚定。 “我要他活下来。” 寻轻轻地拍了拍手,微笑道:“明智的抉择……‘憎恨’再重要,也绝对比不上亲人的生命……” 谢辛沉声说道:“光是将我弟弟送回台湾……是无法阻止要素构成的吧。” “S本来也该清楚这一点,但是他关心则乱……” 寻黑色的深邃眼眸中,透露出晦暗莫名的色彩,笑道:“这也不能怪他……谢辰风之于他的意义,就像是支撑他的另一个半身……没有谢辰风,S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理由了……” 谢辛看了寻一眼,“所以你才让S换我出来?你怎么能肯定我可以冷静的和你沟通?” 寻颔首一笑,不知是认真还是调侃地说道:“我对你的评价比之S,只高不低……牵扯到谢辰风安危时,你虽然也会激动失控,但不至于像S那么严重,沟通的可能性远比S高多了……” “真是令我感到万分荣幸。”谢辛的道谢,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言不由衷。 寻像是有些疲倦的阖上眼睛,但从脸上那一丝淡淡的笑意来看,该说他更像是在沉思。 “既定命运是非常狡猾可恶的……既然谢辰风为构成要素的最后一项……那么无论怎么做,他都会‘被’留在这里,直到‘那个时刻’来临……” 谢辛皱眉沉吟道:“你说的‘那个时刻’是指——” 寻右手成刀,缓慢地挥下,说道:“死神的镰刀,收取他性命,也就是……最后一项要素的……构成时刻。” “那如果杀了——”谢辛脸色阴沉,眼中急速地闪过深沉浓厚的杀机。 “这是不可能的。” 寻微笑,清冷的嗓音缓缓说明道:“就如同第二项构成要素是S杀死Z一样……除了S以外,没有人能杀得死Z……要素决定了Z的死,但也保护着Z的生命……” 谢辛头一偏,眉一皱,眼神锐利地问道:“可是那个人不属于构成要素的任何一项吧?” 寻的薄唇轻抿淡笑,整个人看似依旧平静,彷佛死水一般,激不起一丝波澜,可是谢辛却能敏锐地感觉到寻周身弥漫着一股不形于外的冰冷。 “是的……他不属于任何一项,但是……他却是‘结果’。” 谢辛将信将疑地追问道:“那又怎么样?为什么不可能杀死他?” 寻慢慢抬起眼来,望着谢辛低声笑道:“你曾经算过……无论用什么方法解题,解来解去……却都只能得到相同答案的数学问题吗?” 低下了头,谢辛思考着寻提出的问题,隐约之中好像明白了寻所想表达的事情。 “这之间的道理……非常的相像……无论用什么手段,那个人都不会被我们杀死……因为想杀那个人的手段,就像是苦苦想找出不同答案的解题方法……但过程再如何改变,结果都是一样的……” 寻的话如轰雷贯耳般地在谢辛的脑中回荡不去,他怔怔然地说道: “要素是必然实现的,结果是无法改变的……那该怎么做?究竟该怎么做!” 他一把抓起寻的领口,双眼赤红地瞪视着寻,几近失控地怒吼道:“究竟该怎么做,我弟弟才不会死?对我来说,他比全世界都重要!就算这个世界会毁灭也好,我要我弟弟活下来!” 寻右手轻轻按上谢辛的手背,如往常般平静而清冷地笑道:“一定会有办法的……” 清冷的嗓音在空气中荡漾,飘忽不定,竟不可思议地安抚下谢辛此时动荡难平的心情。 “……办法?有什么办法?”怔怔地看着寻,谢辛一脸茫然地说道: “有什么办法你告诉我啊?他是我弟弟,我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不管双手得沾满多少人的鲜血……甚至是死我都愿意……” 谢辛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想试着在夕阳落下之前,将最后的那一点点温暖紧紧抓住在掌心,结果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抓不住般的绝望。 寻缓缓说道:“你有这个决心,就有改变的希望……谢辛,你还记得吗?之前你杀了Z的那件事情……明明该是S由杀死Z,才能构成要素成立的条件,但最后要素却认同你相等于S…… “不管S和你再如何像到不可密分的地步……S始终是S,你始终是你,你们不可能相提并论。” 谢辛不自觉地放开了箍住寻领口的手,锁眉道:“可是的确是我杀了Z,除非——” “除非你杀死的那个人……根本不是Z。”寻整了整凌乱的衣襟,接过他的话,说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以谢辰风那时的实力……他根本不可能靠自己解除‘天神的礼赞’…… “那么,谢辰风会醒过来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Z自己解除了‘天神的礼赞’。” 胸中惊涛骤响,谢辛难以置信地问道:“那我杀死的那个‘Z’又是谁?” 寻笑道:“谁知道呢?总之,那个‘Z’,也是一名超能者,不是经过整型,便是超能能力的效果了……而那个‘Z’似乎真的认为自己就是Z本人,这也就不难推断出‘天神的礼赞’被真正的Z……用在那个‘Z’身上了。” 谢辛刹那间醒悟了过来,呼吸明显地一停。 “混淆,那一切都是为了混淆……” “是的,为了混淆你、混淆S、混淆阿寻……因此很有可能连卢华杀死的Ken,都不是真正的Ken……如果Ken 的‘梦知’早就预料到了那一晚的事情……” 寻眼光低垂,手指再次敲击桌面,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闷重声响,突然,他的话锋一转。 “谢辛,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说不明白‘既定命运’、‘要素’构成、‘条件’这些东西究竟是怎么产生的,又有何区别,你只是就所得到的消息,综合、整理、分辨,然后推测出结果……” 谢辛点头,说道:“的确是这样没错。” “你知道吗?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你若愿意,命运推着你走;你若不愿意,命运拖着你走’……命运,是早已预定好的,再不愿意,也无法违背…… “但是我们所说的‘既定命运’发生,似乎是必须先满足每一样‘条件’,构成‘要素’……”寻的眼中急速地闪过一丝精光,“要素构成……则必定遵照着顺序发生。” “你是说——”谢辛的语气,迫切得有如溺水的人,想抓住那漂浮在水面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本不可能改变的命运改变了……第一次的改变,是由于我和S的强力介入……然后,改变的命运为了得到与原来命运相同的结果,所以修改了‘要素’的构成条件…… “既定命运就像是中了蛊的痴人一样,一迳地坚持让三项要素按照顺序构成,才能得到最后的结果……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让命运再次改动要素的构成条件?” 谢辛双眼凝神地看着寻,开口说道:“你这句话和之前说的有了矛盾。你之前说,要素,是必然的;结果,是无法改变的……” 寻清冷地一笑,“没错,我的确说过……要素的构成是无法改变的……”微微一停,他笑道:“但是,我们却可以改变命运的本身……” 寻的话语,就如同小水滴般,一滴一滴落下,慢慢地累积在谢辛的脑中,终于水到渠成。 “利用Z可能没死的这件事情?” 寻意味深远地笑了笑,“正确来说……是利用Z没死的这件事,当作一个缓冲点……”他毫不犹豫地断言道:“Z应该也来到勒拿河这里了……为了让S杀死他……那怕S是错手也好,不小心也好……总之,只要是由S杀死他,要素的条件就算构成了。” 他看见谢辛的脸色震惊,似是不相信Z会大老远的跑来找死,笑着解释道:“以Z的个性,就算他早从Ken 那里知道,是先有命运被强制改变,才后有要素,构成的条件是他的死亡…… “我想,Z一点也不会觉得命运背叛了他,反倒还很可能会觉得命运居然肯让他担此伟大的重责大任,他一定得想办法让S杀死,以便达到命运所想要的结果……” “我了解了,只要不让S杀死Z——”谢辛头微微低下,迷蒙的眼光看向地面,思绪飞快地运转了起来。 三项要素必定在大灾难发生之前,按照发生顺序,全部构成完毕才行——无论是第一个未来,或是第二个未来皆是如此显示。 可是,Z至今却仍未死去,只要Z不死,排在Z之后的谢辰风,自然也就不会死亡。 如果他们两人又或者Z死了,但谢辰风不在大灾难发生前死去,改变过的第二次既定命运所要求的三项要素自然无法齐聚,那么,命运是否就会有第三次的改变呢? 但无论结果是否会改变,至少三项要素的构成必将有所变动。 不过,无论既定命运是否会再发生改变,大灾难依旧会发生,躲避不了的,因为这是人类自身必须承担的恶果。 人类造成了全球暖化,而全球暖化造成了极端的气候变化,导致威力强大的暴风雨形成、加强飓风的强度,和旱灾、冰河融化以及海平线上升、气候骤变与流行性的传染病散播—— 这些灾难在新人类联盟的特意为之下,将同时爆发,灾情将是无法想像的严重,数千万人甚至地球一半以上的人口,都将因为大灾难而死去。 谢辛面容一正,两眼直直地与寻的视线对望。 “接下来的这一段日子,S都不会再出现了,直到一切都结束为止。” 寻扬起嘴角,浅浅微笑,“和你这样的聪明人交谈,果然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不需要解释得太清楚,你就能明白……” 他施施然地站了起来,向谢辛笑道:“既然达成了合作协议,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你有兴趣看看我们至今的努力成果吗?我想S之前应该都瞒着你,没让你知道吧。” “是你和S,不是我们。”谢辛一脸淡然地更正。 寻不改清冷的微笑,更正说道:“谢辛……你有兴趣去看看我和S至今的努力成果吗?” “请带路。” 如非亲眼所见,谢辛恐怕很难相信,在数米深的冰层之下,竟然会有如此壮观而又惊人的景象。 一眼望去,无法将全部景象尽收眼底,而光是由冰所雕刻出的雄伟建筑物、由冰为土所生长出的令人眼花撩乱的繁花绿叶,以及各式各样谢辛从未看过的现代化机器等等,就足以让谢辛明白,今日所见的一切,绝不是一朝一夕短短时间内就能造成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来你们在很早之前就开始准备了。” 站在高处,谢辛手扶冰所雕刻出的栏杆,冷眼看着底下完整而自然的视觉空间,缓缓说道:“……这种四方形分隔为九区域的排列方式,是采取曼陀罗思考法的图形吧。” 寻点头笑道:“法国的雨果曾经说过,‘有一个比大海更壮观的景象,那就是天际;有一个比天堂更壮观的景象,那就是人类的心灵。’“人类的心灵,也就是人类的本质……曼陀罗的意思说白了就是‘获得本质’,或者‘具有本质之物’…… “而超能者和人类最大的不同,并不是超能者强过人类的力量,而是人类的本质等于人类的灵魂,但超能者的本质却是其强大力量的来源。 “每个追求强大力量的超能者,同时也就是在追求自己的本质……只要突破了心中的束缚,便能明白自我本质,让自我的‘真实力量’获得解放……” 说至此时,寻的话语一停,发出一声清冷的笑音,不知是轻蔑抑或是感慨的笑音。 “许多超能者都不明白,追求自我的本质是一条非常残酷、艰辛又可悲的道路……因为就是不明白真正的自己,所以才能不断欺骗自己,告诉自己,自己是善良的、是正义的,即使做了什么错事,也还能欺骗自己是无奈的、是不得已的…… “可一旦明白真正的自己,再怎么努力自我欺骗,都是枉然了,因为唯一的答案,早就在自己的心中……” 谢辛不冷不热地问道:“你寻求到自己的‘本质’了吗?” 寻淡淡笑道:“就我所知……我和夏宇都是解除了灵魂束缚,寻求到‘本质’的人了……而重生后的罗天行,很有可能也和我们一样。” 谢辛看了寻一眼,将视线转回前方,“照你所说,寻求到‘本质’好像不是一件好事,但我看你们的样子……” 寻摇摇头,莞尔笑着解释道:“寻求到本质,并不是一件坏事……只是有些人无法承受‘真实自我’的丑陋……承受得了的,就能像我们这样,可是承受不了的,便只有力量崩溃,自我毁灭一途……” 谢辛冷笑一声,“这就是所谓‘真相是残酷’的吧?” “但即使残酷得无法接受,仍是有许多超能者趋之若鹜……就是为了得到力量。” 寻笑了笑,转过身走向由冰雕成的楼梯,“不说那些无聊的事情了,我带你到那个地方看看吧……” “那个地方?”谢辛敏锐地听出寻的语气中,包含着少有的情感波动。 ——欣喜,与满意。 寻头也不回地笑道:“到了,你自然就知道……” 谢辛望着寻的背影皱了皱眉,虽是感到困惑,不过最后他仍是提起脚步,不紧不慢地跟在寻的后头。 虽然位于冰层之中,气温却维持在人体舒适的温度,可是冰块又没一点溶解的迹象,这一定也是出于超能者的手笔吧?谢辛一边观察着周遭环境,一边暗暗思索着。 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区域,谢辛发现,有不少的人类科学家与超能者来来去去,每个人看见他们,都只是微微一颔首,便又各自忙碌于自己的事情,甚至有的人明明看见他们了,却连点个头示意一下也没有,完全没有如冰层上的那些人般,会立刻放下手上的工作,忙不迭地恭敬行礼。 寻用眼角余光看了看谢辛,笑道:“这里的工作很重要……一点点的小差错也不容许出现,所以他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谢辛说道:“既然下面的都这样了,为什么不连上面的都废除那种遇上位者必须行礼的规条,那种规条一点实质用处都没有。” 寻眼中精芒一闪,“呵呵……因为那个规条可以潜移默化,让他们感觉自己低人一等,久而久之,自然会产生奴性,方便掌控……” “有你的‘紫流’还不够吗?” 寻说道:“能多一道保险……为什么不多一道保险?一次将‘紫流’用在这么多人身上……‘紫流’的力量多少会被分散的。” 谢辛有些惊讶地看着寻好一会儿后,眼睛微微眯起,貌似轻蔑地笑道:“突破心灵枷锁所获得的力量,不是所向无敌的吗?” “怎么可能?”寻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地笑出了声,“根本不可能会有什么所向无敌,神也不可能做到……而且即使突破了心灵枷锁,每个人所获得的力量强度也不尽相同……” 闻言,谢辛眼角跳动,丝毫踟蹰也没有,直接挑明问道:“略去罗天行不提,你和夏宇之间,孰强孰弱?” 寻的眉间隐约蹙起,以他那一贯清冷的嗓音无奈叹道:“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和他对上的几次里,他都没有使出真正的实力……而在他未加入特防队前,和罗天行的那一战中也压制了力量,并没有全力以赴……” 谢辛换了个方式问道:“……你认为夏宇至今所显示出的实力,最多有几成?” 仔细回忆着脑中的资料,寻低头沉吟了片刻,才回答:“保守估计应该不超过六成。” 在听完寻的分析后,谢辛一时沉默无语,面无表情,只是他的那一双眸子,蓦地沉凝了下来,宛如最深沉的漆黑。 寻甚感有趣地问道:“呵呵……觉得前途坎坷了吗?” “是觉得坎坷,不过即使要操心,”谢辛斜睨着寻,冷冷笑道:“也轮不到我来操心吧。” 唇角抿着一抹笑,寻说道:“我们搭在同一条船上了……应该同舟共济的,不是吗?” 谢辛隐隐透着稳重成熟的眼瞳,在静谧中掺杂了几丝漠然。 “天塌下来,总是还有个有能者顶着,我自认能力有限,你就不同了,你要是自认无能,恐怕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有能者了。”他虽说得冷漠,但话中却无不透露出对于寻能力的认同。 只听寻笑道:“很感谢你如此看得起我……只是我要对付夏宇的方法很笨,怕说出来会让你笑话。” “什么方法?” 寻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寒光,面上却露出清冷依旧的微笑,“都说了怕让你笑话……你认为我还会说出来吗?” 谢辛还在琢磨着如寻这般聪明的人,到底是会用什么笨方法对付夏宇时,随着寻走过一个转角后,眼前所看见的一切,让他瞬间遗忘了脑中所想。 谢辛看见的,是一座由十三根巨大冰柱支撑着的巍峨殿堂,殿堂前还有一座水池,以水池为始,呈放射状的弧形柱群向四面扩散,围绕了整个区域。 水池、弧形柱群、殿堂等建筑彷佛融为一体,呈现出和谐的景致,充满了中世纪古典风情,居然能以单调的冰块规划出如诗如画的景致,这般鬼斧神工的技巧,直让谢辛惊叹不已。 将谢辛毫不遮掩的赞赏收入眼底,寻微微一笑,招呼了恍然出神的谢辛一声,便迳自踏上由冰块铺砌而成的阶梯,慢慢步入殿堂之内。 回过神来,赶忙提步跟上寻的谢辛,这时才发现到就连构成地板的冰块,表面也都刻满典雅细致的圆状花纹。 “这个区域花了不少时间建造吧?” 寻点头承认了谢辛的猜测,说道:“这个区域是曼陀罗图形的中央区域,也就是基础点,更是压抑大灾难爆发的控制点……最重要的地方当然马虎不得了,因此出于我的小小兴趣……便建造成你眼前的模样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谢辛注视着寻,褒贬难猜地说道:“……你也许比较适合担任一名建筑设计师。” 寻眼一眯,似笑非笑地说道:“有人认为兴趣要与工作结合才好,不过对我来说……兴趣如果变成了工作,那就一点乐趣也没有了……” 殿堂内的通道并不复杂,只有一条直往前走的道路而已,寻带领着谢辛大概走了十四、五分钟左右,终于到达此行的重点。 谢辛心下猜测,寻应该是将他带到殿堂的中央地带,这是个极大的广场,至少有两个国际比赛规格的足球场那般的大。 如此广阔的广场里聚集了成千上百人,这许许多多的人面色皆是苍白,额上隐隐透出汗滴,发颤不止的双手都捏着一个怪异的手印,像是用力过度似地,从手臂到每一根手指,都迸现分明的青筋。 他们一个个地分别站开,每个人的距离间隔约半公尺,围成一个圆圈,而在圆圈的中央处有一团巨大的黑云。 黑云剧烈地翻滚着,像是被捕获的猛兽极力想逃出囚禁它的牢笼,黑云周围的空间随着黑云的挣扎而震荡不停,还有一股庞大到让谢辛忍不住浑身战栗的压力,以黑云为中心,一波又一波地向四面八方扩散,最终被另一股力量压制了下来。 虽与黑云有一段很长的距离,但以超能者优越的视力,谢辛仍可以看见无数条细如发丝的黑线从黑云中绵延生出,然后迅速消失不见,接着又再度绵延生出…… 谢辛见状,瞬间便明白他所感受到的压力是来自于黑线,而那些黑线,只是代表黑云极小一部分的力量。 谢辛脸色大变,惊骇地想,那么一点力量便如此可怕了,那么黑云本身所蕴含的力量,岂不就能毁天灭地了? 寻遥指着中央的黑云,露出清冷冷的一笑,漆黑的双眸却沉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这就是实体化后,被强硬压制的大灾难能量……如何?很叫人惊骇欲绝的能量吧……” 谢辛面色一正,收敛起显现于眼中的诧异,淡然道:“不得不承认,这股能量要释放出去,绝对会造成一场空前浩劫。” 寻说道:“压制得越久,能量的累积相对会越大……虽然我不赞同Z的某些理念,但为了将来能生活得更好……破坏的确是必须的。” 谢辛沉吟问道:“……Z是用什么方法将这股本该无形爆发的能量,化为我所能看见的黑云?” “花费了一千多名实验超能者的性命……我很庆幸Z的动作快,因为那时候这股能量强度还远远不到此时的一半……” 听到这惊人的数目,再看向眼前成千上百的实验超能者,谢辛心中大惊,这都是他所不清楚的,无论是他还是S掌控身体时,除非是特意想让对方知道,否则都无法清楚对方的活动。 “Z到底制造了多少实验超能者出来?有这么多实验超能者,联盟还有必要忌惮特防局的存在吗?” 寻摇头一笑,无奈道:“一开始,实验超能者是为了因应大灾难而大批制造出来的,他们其实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只是多了专门能将这股能量化形、压制的超能能力…… “后来在S的努力之下,将极少一部分体质难得的人,改造成赋予具攻击性能力的超能者……不过赋予的过程一旦有所失误,便会成为人形变种者,只能以超音波作为操控手段…… “但即使赋予的过程成功,这群实验超能者的力量有限……根本比不上经由正常程序进化而来的超能者……” 话语一顿,寻的一双黑眸冷漠淡然,“况且这群实验超能者本来就是消耗用品,寿命有限……当大灾难爆发之时,也就是他们丧命之刻……他们的生命就像那夜里的昙花,一现过后便将迎接凋谢。” 谢辛恍然大悟,Z原本就没有让实验超能者活太久的打算,而S和寻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实验超能者在被改造的同时,便也被限定了寿命,当他们一死,获得解放的大灾难能量也将会随之爆发。 谢辛又问道:“这股力量会被压制多久?” 凝视着谢辛,寻俊秀的脸庞绽开神秘一笑。 “……时候一到,你就知道了。” 谢辛神情沉凝地瞅着寻,不满道:“这个回答很扫兴。” 寻轻描淡写地回道:“提早揭晓谜底,谜题本身就丧失乐趣了……” 他轻轻哼了哼,神色不变地说道:“算了,我就慢慢等吧,希望你口中的乐趣不会令我失望。” 寻笑了笑,没有回话,而谢辛蓦地眼神一沉,看着寻的双瞳变得如墨水似的漆黑,不显一丝光泽。 “为了表示合作的诚心,寻,你不觉得也该把接下来的计划,钜细靡遗的告诉我吗?我担心如果不全盘了解计划,很可能会在某些时候不小心扯了你的后腿。” 这是非常直接的威胁了,却见寻的脸色变也不变,一如往常地微笑着。 “钜细靡遗吗……也是,我们是合作伙伴,释出诚意的确是必要的……更何况我的计划很简单,说明起来不会费多少力气。” 谢辛冷冷地说道:“那真是太好了,我洗耳恭听。” “你的表情看起来一点也不好……” 寻摇了摇头,颇是无奈地笑道:“不过我能理解,事关你那位可爱的弟弟生死……你会这么严肃,也是情有可原的……我们找个可以坐下来的地方谈吧……我这个人有点懒,能坐就绝对不站,能躺就绝对不坐……” 谢辛不悦地瞪了寻一眼,寻则是神态慵懒地回他一笑,接着迳自掉头就走,谢辛虽是心生怒气,却也只能随寻离去。 第八章:失控 谢辰风享用完了极其丰盛奢华的一餐,被王璇揪着耳朵念了一顿,然后又和沈仪宣等人打闹了一阵子后,拖着疲惫的身躯,一进到安廷为他和任历安排的帐棚,就甩开了鞋子,将自己整个人埋进了柔软的床铺里。 “好饱……好累……好想睡……”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几次,谢辰风却爬了起来,坐在床边揉揉脸颊,试图藉此打起精神。 “任历,帮我泡一杯咖啡,糖和奶精都不要加。” 几分钟后,一杯热腾腾的咖啡送到他的手上,他一仰头,杯子便见了底。 “再坐一下……然后我们就去找他。” 任历问也没有问谢辰风说的“他”是指谁,只是静静地点下了头。一小时过后,他们两人相偕走出帐棚,直往基地的医疗区走去。 “谢长官、任长官好!”两名手持步枪的守卫啪地一声立正,恭谨地朝他们行了一个问候礼。 “你们也好。”谢辰风敷衍似地点点头,指指医疗车车门,问了一个已知答案的问题,“我们可以进去看看他吗?还是需要另外申请许可?” 站立右边的守卫笑道:“谢长官您说笑了,这位先生并不是犯人,而且安长官也吩咐过了,如果谢长官您来探望,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唔,谢了。” 谢辰风向任历招呼了一声,在两名守卫的注目下,走进了医疗车内。 “哈,这未免也太享受了吧,安前辈对你很好嘛。”环顾了一下四周,谢辰风不由得吹了一声口哨,立场环绕音响、四十寸液晶电视、King size的床铺、高级床具、毛皮地毯……总统套房级的病房啊! 杰克撑起身体靠在床头,一脸虚弱地苦笑道:“对我这么好,反而很恐怖,很像是在杀猪之前,拼命把猪养肥一样。” 谢辰风随手拉过一张椅子,调笑道:“你想太多了,而且也比喻得不好,世界上哪有像你这么帅的猪啊?”他话锋一转,说道:“才过了十个小时不到,看你的样子已经好很多了,复原得很快。” “嗯,多亏了你们特防队的那对兄妹,我断掉的骨头、受伤的内脏,都复原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点脱力,不过这只需要休息几个小时就没有问题了。” “这样啊。” 杰克看了谢辰风许久后,幽幽一叹,“说吧,小王子,你来找我不是好心想问候我的状况吧?只是如果你要问我Ken 对你说了什么谎……我也只能对你说抱歉。” 听杰克开门见山,谢辰风也不推托,霎时收起笑容,一脸漠然地说道: “杰克,你看我的样子像智障吗?还是说,我脸上有写‘我是智障’这四个字?” “你当然不是了。”杰克失笑。 “虽然还有很多我不明白的地方,但从S的反应来看,第三项构成要素不是我哥的死吧?或者应该说……是我的死才对?” 在说这句话时,谢辰风视线紧紧地钉在杰克脸上,不放过任何一点情绪波动,只见杰克先是明显一愣,接着困惑般的眨了眨眼,然后吞了一口唾液,露出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小王子……你是怎么归纳出这个答案的?” 难道我猜错了?心里虽是如此想着,谢辰风面上却不露半点痕迹地说道:“因为S的反应和他说的话……当S看完那片光碟后,他说Ken 是故意将我引诱来这里的,而什么诱饵最有效?当然就是关系我哥的事情。 “又为什么要把我引诱来这里?很可能是和第三项要素有关……” 说着说着,谢辰风又有些不确定。 一旦三项要素构成,照Ken 的预言,可是全部的超能者都难逃一死的,杰克总不会是嫌活得太腻了,想构成三项要素,来个轰轰烈烈、旷古绝今的自杀方式吧?这不可能的,杰克和吉娜还有约定…… 谢辰风怎么也没想过,杰克对Z的忠心,早已超越自己的生死。 “小王子……告诉你一件事吧,我保证,这件事没有欺骗你。”张了张嘴,杰克缓缓说道:“……第三项要素的构成,绝对和谢辛的死有关。” 谢辰风浑身一震,似有醒悟却又同时衍生更多疑惑,“和我哥的死有关……却又不是完全有关吗?” 杰克摇头,“对不起,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其他的,我就不能帮你了。” “我明白了,谢谢你。” “小王子。”杰克叫住了欲离开的谢辰风,“虽然有时候觉得你很欠揍,不过我还是挺喜欢你的。” 谢辰风怔然,随后反应过来,向杰克露出了笑脸。 “我一直觉得你很欠揍,不过我也还是挺喜欢你的,尤其是你的那颗草头。”语毕,他哈哈大笑的离开。 “什么草头,只是颜色绿了点……” 凝视着紧闭的车门,杰克的笑容慢慢从脸上失去,他藏在羽毛被下的双手用力揪紧了床单…… 回到帐棚,一路上保持缄默的任历脸色突然一变,神情慌张地伸手抓住了谢辰风的手臂。 “阿风,要素,是你吗?” 虽然任历话说得不清不楚,谢辰风瞬间便明白他的意思,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摇头笑道:“我也只是猜猜,你不要紧张,因为我没猜中,看杰克的反应,第三要素的构成和我没关系才对。” 任历这才放下了心。 “不过……依旧和我哥有关。”谢辰风眼中一暗,沉声说道:“我想,很有可能是藉由我哥的死,引发另一件事情,进而构成第三要素……” “你的,打算?” 谢辰风颤抖着嗓音说道:“我不知道……我哥会怎么死?又会在哪里死?这些我全不知道……只知道他会死……任历,你能明白我的感觉吗? 好无力……好绝望……” “阿风,不要难过……我,会帮忙!” 谢辰风抬起头,冰冷的双眼一瞬也不移地瞪着任历,轻蔑地笑了起来。 “你要怎么帮忙?告诉我,你要怎么帮忙,我哥才不会死,你告诉我啊!” 说到后来,他激动地抓紧任历的领子,吼道:“你以为我不想有人帮忙吗?可是该怎么帮?从何帮起?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会死……我只知道他会死!” “阿风……”任历不安地看着濒临失控的谢辰风,他知道他必须说点什么,可是口拙的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谢辰风。 谢辰风急促地喘着气,许久过后,他松开手,一脸颓丧地倒坐在床边,将脸埋入湿冷的手掌。 “任历,对不起……你没有错……是我太过分了……” 任历单膝跪地,视线和谢辰风平视,慌张地摇头道:“阿风没错,我不好。” “这种事有什么好和我争的?”谢辰风勉强提了提嘴角,像在安慰自己般地对任历说道:“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可是一定没有问题的吧? 我哥一定不会有事的吧?” “嗯,放心,不会有事。” “……任历,我想睡了。” “好,你休息。” 任历走到桌边,将台灯关上,帐棚内顿时变得一片漆黑,谢辰风轻轻闭上眼,心里想:“睡吧,睡一觉起来,让精神好一点,说不定就能想到方法了……” 谢辰风是睡到自然醒的,他醒来时,手表上的萤光显示,他这一觉睡了长达十四个小时。 从床上爬起,他伸了一个懒腰,左右看了看,很稀奇的,他发现任历并不在帐棚里。 “跑到哪里去了……” 谢辰风看到桌上有一张纸条和一套特防队服,是任历留下来的,他拿起纸条一看,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我还以为逃过一劫的说……安前辈的记性干嘛那么好啊。”他不满地嘟哝着,换上特防队服,走出了帐棚。 刺眼的阳光让谢辰风下意识地低下头闭紧眼,等到习惯之后,他才睁开眼睛,由于对临时基地的区域分布还不了解,他正盘算着随便抓住一名特防局人员,问一下安廷指定的位置该如何走去时,就听见了沈仪宣叫他的声音。 “学长你终于醒来啦?你睡了好久喔!” 谢辰风给了她一记白眼,“废话,你试试像我一样数日操劳外加睡眠不足,我包准你也会睡到昏天暗地。” 沈仪宣吐吐舌头,连忙转变话题,“学长,你现在要去哪里啊?要吃饭的话,餐厅是往那边走喔。”她指了个方向。 “饭晚点再吃,不然我担心会吐出来。” 看她满脸不解,谢辰风很是无奈地说道:“安前辈排了训练,我一醒来就得立刻去向杨伯报到。” “不会吧?训练?还是队长给你排的?”沈仪宣瞪大了眼,像看见尼斯湖水怪向她say hello 一样。 “很悲惨吧?” “比悲惨世界还悲惨。”她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谢辰风无奈地挥挥手,“算了,别研究我有多悲惨了。小学妹,训练区怎么走?” “训练区啊,很简单的,学长从这条直走,过两个路口后左弯继续直走,就可以看见一个空地,那里就是训练场了。” “好,大恩不言谢,我会记得请安前辈也帮你排点训练,让你增加实力的。” “等、等等!学长!你不要跑!给我回来啊!” 整过了沈仪宣,心情很好的谢辰风嘴里哼着歌,照着沈仪宣的指示来到了训练区,只看见两道黑影如闪电般快速地在场中闪动。 发现了谢辰风的到来,杨尘发出一声轻啸,任历马上停下了攻击。 杨尘咧嘴一笑,说道:“谢小朋友,你先在十五分钟内做满一千个伏地挺身,做完之后就轮到你了。” “十五分钟做满一千个?”谢辰风眼珠子差点从眼眶掉出来,是他听错还是杨尘说错了? 杨尘幸灾乐祸地笑道:“谢小朋友,你是在怀疑安廷的命令吗?虽然他很忙,不过我想他还是能拨出点时间,和你好好聊一聊的。” “没有没有!我怎么好意思拿这点小事去烦安前辈?我现在就做……” 谢辰风一边在心里哀叹着自己的命苦,一边趴在地上,迅速做起伏地挺身,极力争取在十五分钟内做满一千个。 见状,杨尘满意地点了点头。 “任历。” “……”任历无语地看着杨尘。 杨尘沉吟道:“……攻击固然是最有效的防备没错,但是你很容易在攻击的时候忽略死角的防御,这是一个很大的致命伤。” 任历说道:“敌人,杀我之前,我,先杀掉。” “如果是强到你无法杀死的敌人呢?” “……” 杨尘循循善诱,“敌人最容易进攻的时候,就是你全力专注攻击,忽略防守的时候。当你采取攻势,最好只出九分力,剩下的一分力用来随机应变,这样当敌人攻击你死角时,你才有余力保护自己。” 闻言,任历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在他的观念中,如果想杀了敌人,就必须不顾一切的全力攻击,不然非但杀不了敌人,自己反而会被敌人杀死。 观察着任历的表情变化,杨尘暗自叹息,看来任历是不会采用他的建议了。 “这个年轻人真是叫人伤脑筋啊……有空得和谢小朋友聊一聊了,毕竟任历只听他的话啊。” 杨尘这样想着,另一边努力做着伏地挺身的谢辰风,很配合地打了一个喷嚏! “再打个几招以后,你就可以休息半个小时了。” 任历一颔首,一言不发地凌空跳了起来,直直的一拳轰向杨尘,拳头划过空气,撕扯出骇人的破空声。 杨尘的目光相当锐利,瞬间便捕捉到任历右拳的轨道,于是双手手掌交叉胸前,稳稳地架住任历的拳头,顺势用旁边一扭,顿时任历整个身体凌空翻转了一圈。 任历尚未站稳,杨尘捉着他的手腕用力一拉,电光石火间就是俐落的膝蹴击向他的下颚!只见任历也反应极快地以另一只手压下杨尘的膝盖,一记头锤狠狠地撞在杨尘的额头上,同时将他的右手从杨尘的箍制中巧妙地挣脱开来。 给任历这么一撞,杨尘有些头晕目眩,却没有大碍,他手肘一伸一曲,善用了手腕和肩膀的回转力,以非常快的速度击出勾拳,准确地打击在任历左侧边的脖子! 深深陷进肌肉中的拳头也间接打击到了颈椎,任历听见了骨头呻吟的声音,但他感觉骨头没有断,顶多有些移位,他还可以继续战斗——如果换成谢辰风挨上这一拳,早就喊着要去医疗部“整骨”了,但任历不仅抗打击能力优越,就连对痛楚的忍耐力,也非常人可比。 任历心念一动,侧步反身,一个回腿带起凌厉的破空声踢向杨尘后,间不容发地又是同样气势汹汹的一踢,运腿如鞭,显示出他超强的腿力。 杨尘则舞动着双手,以手代盾,织起一片防御网,把全身保护得滴水不漏,而且还有反击的能力,时不时地轰出角度刁钻的一拳,扰乱任历的注意力。 眼神一冷,任历在一记左下踢之后,将手腕弯曲成拉弓般的形状,回身一转,旋转时所产生的力道,高速轰出瞄准杨尘腹部的腹击拳。 杨尘以手挡下,强大的冲击力却将他轰得像被炮弹正面炸到似的,身体往后一飞,接着撞破冰面,激起一片汹涌的冰花四射,他整个人没进了里面。 躺在“冰洞”之中,杨尘感受着手臂传至大脑的剧痛,他惊讶,更激赏,任历的打斗技巧卓越,力量也绝对惊人,如果任历能在防御技巧方面多加精进的话,今天指导者与被指导者的身分,恐怕就得调换过来了。 “靠,你们也打得太拼命了吧?要不是我知道,还会以为是任历抢了你老婆或是你抢了任历他老婆,否则干嘛这么拼咧?”谢辰风朝躺在“冰洞”中的杨尘一脸咋舌地说着,右手做扇地扇着风。 嘿咻一声,杨尘撑起身体爬出洞外,一边将头发和衣服上的冰屑拍去,一边侧头说道:“你一千下做完了吗?” 谢辰风挺起胸膛骄傲说道:“哈哈,十三分又二十四秒完成。” “哦,这么快啊,很不错嘛!下次缩短成十分钟好了。” “杨伯……”谢辰风表情一垮,嘴角抽搐。 杨尘转动着还有些隐隐作痛的手臂,说道:“既然你做完了,那任历休息,换你上来接受战斗练习。” 谢辰风顿了一下,迟疑道:“杨伯,你不休息吗?刚刚你那么拼……” 杨尘豪气地摆摆手,“不用不用,你没看我还这么生龙活虎吗?” “杨伯,我的手臂还有点酸……” “不要紧,我的手臂也有点痛,很公平。” 看着满脸笑容的杨尘,谢辰风叹了一口气,在心里祈祷杨尘千万别把他和任历一视同仁,用同样拼命的方式来和他对打…… “既然杨伯你都这样说了……” 谢辰风眼光闪烁,脚下偷偷地将一块冰块踩成冰屑,然后脚尖插入冰屑中,趁杨尘一个不注意,扬起一堆冰屑罩向杨尘! 他趁隙几个大步冲近杨尘,霍地一拳砸在杨尘的鼻上,杨尘鼻子一酸,连带地后退两三步。杨尘才稳住脚步,他马上挺身再攻,踢出阴险的扫阴腿,杨尘将腰往后一缩,牢牢抓住了他的脚踝。 杨尘吹须瞪眼,气得直跳脚,“谢小朋友,你太卑鄙了!怎么可以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谢辰风歪头笑道:“为什么我不可以用这种招数?” “太卑鄙了!” “只要能打赢,从战斗中活下来,再怎么卑鄙都无所谓吧?‘必须比狮子更加凶猛,比狐狸更加狡诈’,这是安前辈教导我的,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卑鄙是必要的手段。” 杨尘给谢辰风说得发愣,用卑鄙的手段对付比自己强大的敌人不是不对,要是他,应该也会这样做,只是…… 只是有必要把这种手段运用在他身上吗?那一记狠毒的扫阴腿他要是没避过,很有可能就得去做心理重建——如何以五十岁的高龄适应人妖生活的心理重建! 观察着杨尘的表情,谢辰风忍俊不住,脸上的笑容越扩越大。 “嘿嘿,杨伯,你还要继续吗?我还有很多手段没使出来喔。” 杨尘无力地摇了摇头,说道:“不了,你这小子太毒了,我可不想自讨苦吃……我让安廷另请高明吧。” “哔……哔……” 杨尘放在暗袋里的通讯器发出了讯息,他立刻将通讯器戴上,“什么事……好,我们现在就过去。” “杨伯,怎么了吗?” “安廷要我们中止训练,立刻赶到局长那边去。” 第九章:计划 谢辰风一行三人急急地走在前往局长帐棚的路上。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终止训练,要我们赶到局长那边?杨伯,安前辈没跟你稍微提一下吗?” 杨尘说道:“没有,只是要我们尽快赶过去,听他的语气好像很急的样子。” 谢辰风困惑地皱起眉头,他发现随着越走近局长帐棚,周遭的特防局人员越是多了起来,而且那些人的一双眼睛都不时地往同一个方向瞟过去……那是局长帐棚的方向。 霍地,他在那些人之中发现了雅诗的踪影,还眼尖地发现到,雅诗的视线专注地放在局长帐棚紧闭的门口,双颊潮红,满脸的羞涩难抑,宛如一名情窦初开的少女。 心念电转之间,谢辰风明白了安廷为什么急着将他们叫过来的原因了。 “快!走快点!” 他出声催促着两人,自己更是迫不及待地三步并作两步,率先冲进了局长帐棚。 “阿叔!” 一道正被身穿暴龙睡衣的局长抱着哭个不停的背影,轻轻一震,然后转过头来,原本讶异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谢辰风熟悉的温柔微笑。 “小风。” “阿叔!” 谢辰风脚步一提,正想冲上前去抱一下罗天行时,却猛地停住了身形,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也抱住罗天行痛哭,自己的等级岂不就和局长一样了吗?这是万万不可以发生的事情! 杨尘和任历在谢辰风之后走进,一看见罗天行,虽然早知道罗天行会回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接获消息后才不到两天而已,因此两人都是一脸同样的惊讶。 罗天行回过头,看到仍抱着自己哭嚎的局长,很是无奈地笑道:“局长,请您先放开属下,这样不方便谈话。” “不要,我要多抱你一下,呜呜,天行啊,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我担心到吃不好睡不好,担心到我家的河东狮怀疑我精神出轨,差点把我扫地出门……” “很抱歉让局长您担心了。” “呜呜,天行啊,我的心肝宝贝啊……” 拿局长没办法的罗天行只好再度转头看向谢辰风等人,内疚地笑道: “让你们见丑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啦,局长大人是真情流露,我可以理解的。”杨尘一脸好笑的说。 平息下心中的激荡,谢辰风环顾了一下室内,问道:“队长,怎么只有你?你路上没遇见变态……嗯,夏前辈吗?” “我有在路上遇到夏队员,我们是一起回来的,只是回来基地以后,他不晓得又跑到哪里去了。” “这样啊。”谢辰风哦了一声,反正他也是看夏宇不在,随口问问而已,他比较关心的是接下来的这个问题,“安前辈怎么也不在?是他联络我们过来的。” “安队员等等就回来了,等他回来以后,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和大家商量。” 在等待安廷回来的时间里,程志宏、沈仪宣和许家兄妹也都陆续赶来,看见这几名从士林惨事中幸存下来的超能者,都成为特防队的一员,罗天行既是高兴又是感慨。 不久后,安廷终于也回到了帐棚,看到局长还死抱着罗天行不放,他的眉头隐隐皱起,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安队员,云先生怎么说?” 安廷摇了摇头,“他目前还在评估,至少得过一个钟头以后才能知道结果。” “希望可以有一个好结果。” “罗叔叔……啊,不对,是队长。”沈仪宣困窘地吐吐舌头,然后神色好奇地问道:“队长,那个超异者是在评估什么啊?” 即使记住了云等人的名字,如非必要,她都只用超异者来称呼他们,因为她很不喜欢他们,总觉得他们只是挂着一副悲天悯人嘴脸的伪善者。 罗天行沉着地解释道:“是在设置基地的防备措施。基地的位置极有可能已经被新人类联盟掌握,所以我们必须尽可能将防备措施达到完善,一旦敌人发起攻击,便可以将损失减少至最低。” “那那个超异者是?” 收到罗天行的眼神指示,安廷在白板上,简单几笔的画下临时基地的区域配置图,又特别将几个区域用不同颜色的马克笔标示出来。 “这几个地方比起其他区域,是防守较为薄弱的地方,云将在这几个区域设下触发式的‘空间幻象’,只是由于区域过于分散,而且又相当广阔,云必须评估完各个区域后,才能回覆我们‘空间幻象’在这样的条件下,能发挥几成的作用。” 安廷说着,将视线转向一旁叉胸而立的杨尘,“当然空中也是,虽然我们有调来二十台战斗机,可是新人类的变种生物数量绝非少数,一旦它们采取强攻……” 杨尘闻琴音知雅意,说道:“空中方面就交给我吧,那些变种生物来多少,我都会把它们统统轰回老家。” 谢辰风举手说道:“安前辈,听你们的意思……你们似乎认为新人类联盟在近期就会对我们发动攻击了?” 安廷脸色凝重地点头说道:“对,很可能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众人的眼中皆浮现疑惑,安廷却没有马上回答,转向谢辰风问道:“谢队员,从你们来到勒拿河直到现在,有没有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奇怪的现象?”谢辰风皱起眉头努力回想,却想不起有哪里奇怪。 “……问你是我的错。” 安廷眼光冷漠地瞥了一眼谢辰风,后者缩了缩脖子,心想的确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现象啊。 “你们一路上有没有看到动物?” “动物?”谢辰风听完脸色一变,这样回想起来,先不提其他的,就先说在泰加森林里,除了一只倒霉被Q鞭死的西伯利亚虎以外,他就没看到其他的动物了…… 而再仔细一想,在泰加森林里,他似乎一次也没听过动物还是昆虫的鸣叫声,只有风吹过,拂动树叶时的沙沙作响…… 看到谢辰风的表情骇然,安廷便知道了答案,淡漠地说道:“我们处在这里所以无法发现,但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勒拿河的生物正在进行集体大迁移,就连勒拿河周遭的城镇,也都有老鼠集体迁移的现象。 “现在的勒拿河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有爆发的可能。” 谢辰风期期艾艾地问道:“随时有爆发的可能……安前辈,你是指大灾难吗?” 安廷抛给他一记“你在说废话”的眼神后,才继续说道:“为了确保威力加遽的大灾难能提前降临,新人类联盟为免夜长梦多,一定会在大灾难降临前对我们发动总攻击,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什么机会?找出新人类联盟的隐藏基地,然后想办法破解掉他们让大灾难威力加遽的方法吗?谢辰风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安廷露出了难得没有包含其他意味的笑容,“在这之前,找出新人类联盟基地一直是我最挂怀的事情,不过经过队长一说,我才恍然大悟,我们根本不需要浪费时间去找……”他眼中精光一闪,说道:“因为我们有夏宇。” 在谢辰风发问前,罗天行便先回答道:“没错,只要是夏队员见过,哪怕只有一次,夏队员便可以运用他的特殊能力,追查对方的下落。 “而夏队员锁定的对象……便是那位自称小杂鱼,却在新人类联盟拥有举足轻重地位的阿寻了。” 想起那个曾经让自己吃足了苦头的阿寻,谢辰风不禁咬牙切齿,却还没因愤怒丧失理智。 他提醒道:“虽然那家伙老是一副玩世不恭、没有大脑的样子,不过那家伙的心机很深,也很聪明,他应该不可能不知道变……夏前辈的特殊能力吧?如果他故意安排陷阱,或者误导我们怎么办?” “这是不可能的……” 带着独特磁性的嗓音,轻轻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夏宇姿态随意而潇洒地倚靠在门边,俊美的脸庞扬开花朵盛开似的微笑。 位于门口最近的杨尘心下大惊,他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夏宇是何时进来的,要是夏宇不开口,他可能直到会议结束,都无法发现。 一看见夏宇,局长大人立刻放开紧抱罗天行的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夏宇慢悠悠地走到局长专用的单人沙发椅上坐下,双手很是自然地分别放在椅把上,接着右腿跷到左腿上,全然不把局长的存在放进眼底。 “他的味道改变了。” 只听夏宇没头没尾地丢出了这一句,搞得众人一头雾水,但罗天行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微微一变。 “任历,你有小雏鸟给你当翻译,我有姓罗的和我心灵相通呢。”夏宇以眼角余光睨向任历,像个天真的小孩般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比的?谢辰风暗地里翻了翻白眼。 “夏队员,你的意思是……他不再是本来的那个阿寻了吗?”罗天行的目光沉凝。 夏宇啧啧两声,轻轻摇晃着食指说道:“与其说不再是他,倒不如说他是变回真正的他,不要问我什么叫做变回真正的他,解释起来很麻烦,会让我的心情变差。” 罗天行轻推眼镜,淡淡笑道:“夏队员,和你心灵相通的不是我,是阿寻才对吧。” 闻言,夏宇双眼血光大盛,像极了燃烧的火焰,但那两团火焰很快地便消失无踪。他冷哼道:“姓罗的,你别想激我,你这一招已经用过很多次,对我没用了。” 罗天行面色不改地微笑道:“夏队员,我不是想激你,只是我必须确认一下……那位阿寻,是多重人格患者吗?还是说跟谢队员的哥哥谢辛,是同样的状况?” 夏宇拨了拨掉落到额前的头发,说道:“姓罗的,看在你对我笑得这么迷人的分上,我就勉为其难的解释一下好了。 “那只鱼不是多重人格,和小雏鸟哥哥的状况也不一样,他是可以随心所欲的改变自己的性格,今天高兴当只鱼就当只鱼,高兴当只狮子…… 就当只狮子。” 罗天行眼中快速地闪过一抹寒光,皱眉道:“和他的超能能力有关是吗?改变自身的性格……欺瞒敌人,降低敌人警戒的同时也是欺瞒了同伴……他的心机果然深沉。” “队长,我有问题。”谢辰风回避着夏宇的视线,直看着罗天行问道: “那家伙恢复成原来的性格,和他会不会安排陷阱有什么关系吗?” “小雏鸟,这个问题你该问我才对吧?怎么跑去问姓罗的了呢?难道姓罗的真的那么好吗?好到你的眼里只能看见他一个人的存在……”夏宇右手捂胸,脸色黯然地低下了头,一副哀伤的模样。 罗天行露出温和微笑,像是全然没听见夏宇说的话般,又重复了一次谢辰风的问题问道:“对啊,夏队员,那位阿寻恢复成原来性格,和他不会安排陷阱有什么关系?” 夏宇慢慢抬起头,一点一点的望进罗天行的眼中,镜片之后,那双温和而柔软的双眸诚实地倒映出他的身影,视线纠缠中,夏宇笑了,恁是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愉悦一笑。 “……五招。”夏宇椅子往后一推,很是嚣张地将双脚抬上桌面交叉。 “折半吧,然后我吃亏点四舍五入,三招如何?” 商人开始趁机哄抬价钱,顾客则是不肯吃亏地压价,简单的几句交锋,买卖成交,商人交出他的货物。 “骄傲的狮子视所有的生物为他的猎物,当猎物上门挑战时……呵呵呵呵,姓罗的,你说那只狮子是会胆怯的逃跑,还是会勇敢的接战?” 谢辰风暂时选择性遗忘他对夏宇的顾忌,反驳道:“可是那家伙还很聪明啊,他可能会为了他的骄傲,而不顾大局吗?” 夏宇斜着眼睛睨着他,调侃似地笑道:“可爱的小雏鸟,就是因为他既骄傲又聪明,所以才会选择勇敢的接战啊。” 谢辰风蹙紧了眉,他是越听越不明白了,这时却听罗天行说道:“狮子的骄傲和聪明……夏队员,所以他不会误导你的原因,也是因为你的关系吧。” 但笑不语,夏宇以沉默代替了他的回答。 夏宇和寻,是世界上唯二的超异者完成体,同时是最完美优秀的人工物种,像他们这样完美优秀的物种,皆有着与生俱来的骄傲——那就是他们绝对不会容许有比自己更加优越,进而威胁到自己的存在,哪怕是同根而生的同伴。 夏宇以切割美学为其藉口,处心积虑地追寻与强者一战,这是为追求战斗的快感,也是为铲除可能威胁到他的存在。 寻虽无如夏宇一般的暴虐嗜血,但寻将除了他以外的人,哪怕是他的分身S,都当作是一种工具,只能利用,只能踩在脚底,却无法与他自己相提并论。 他们是世界上最为接近彼此的存在,却也因为如此,他们绝对无法共存,位于顶端的人,只能是独一无二。 他们的骄傲,令他们最终必将一战;他们的骄傲,也令他们追求与对方真正平等的一战;他们的骄傲,令他们要求他们的一战,必须在最适合的地点,最适合的时间。 最适合的地点是哪里? 世界末日的爆发之处,便是最适合的地点。 最适合的时间是何时? 世界末日降临的关键之日,便是最适合的时间。 所以尽管寻知道夏宇拥有着特殊能力,寻也不会逃避,更不会安排陷阱,因为这一战同样是他所渴求的一战,他会希望他和夏宇都能在状况最完美的状态下,进行这宿命的一战。 “呵呵呵呵……姓罗的,你可不要忘记了,想破坏那只鱼的计划,可不是只有我和那只鱼打一场架就能破坏的。” “这是当然的,所以接下来便是分配任务。”罗天行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安廷公布任务分配。 见状,安廷立刻开口说道:“我们将分两头进行,由我、程队员、杨队员以及沈队员和云等十名超异者,协助其他人员保护基地。” 他眼光一转,看向许家姐弟,“由于你们的超能能力特殊,请你们和超异者的翠负责医疗区。 “队长以及夏队员和谢队员、任队员与超异者的雅、筝两位,于两小时后整顿出发,抵达新人类联盟的基地后,暂时隐匿起来,不要暴露行踪,直到新人类联盟调动人员发起总攻击时,再行潜入。” “我、我也可以去吗?”谢辰风讶异地指着自己问道,他原本以为自己会被安排留守基地,还在想说要不要偷偷离开基地…… 安廷点头,“这是队长和我的意思,队长和我都认为S会留在隐藏基地中,如果想救回谢辛……错过了这一次,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至于任历向来和谢辰风寸步不离,所以也只好将他排进名单了。 罗天行柔声说道:“谢队员,想唤起谢辛的意识将他救回,只能靠你自己了,我们这些外人很难帮得上忙。” “这样就够了……谢谢。”谢辰风抿紧了唇。 注视着眼前气质有些变化,却仍然不脱稚气的少年,罗天行叹息了一声,怜惜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第十章:暗语 “大概是这个方向吧……” 紫色的眼眸微眯,他将手上的物体轻轻送出,便见一道紫色的影子顺着风向,慢慢地飘进特防局的基地之中。 他目送着那抹紫色,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他的嘴中,喃喃重复着一个相同的名字。 “杰克……杰克……” 豪华舒适的病房内,躺在病床上休息的杰克一脸出神地盯着窗户,心中思绪翻转不停。 半个小时前,罗天行才来见过他一面。 面对着他这个曾经算计过他,把他逼入死路的敌人,罗天行并未表示出反感,还以礼相待,只是罗天行越礼貌,他的心里越忐忑不安,他甚至器量狭小地怀疑,罗天行是故意来加重他心理负担的。 “谢队员跟我说过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在杰克的耳中,却似平地突然炸开一声响雷。内心一震,杰克面上依旧强做镇定地淡淡说道:“是吗?” 站在病床边的罗天行瞬也不瞬地盯着杰克看,许久后,他转过了头,望着窗外的景色说道:“杰克先生,你既然选择隐瞒,我想我再怎么问,你也不会告诉我,谢队员也不会因此放弃救出他的兄长。” “……”深知说越多错越多的杰克,此时保持缄默。 “很多事情与其逃避,不如面对,所以尽管我知道会有危险,我还是决定让谢队员和我们一起行动,潜入新人类联盟。” 杰克惊讶地看了一眼罗天行,旋即垂下了目光,依然不语。 “杰克先生,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镜片后,劲挺剑眉下,那双如黑玉般深邃的眼眸静静地注视杰克,“……你,会后悔吗?” “……也许吧。” 也许会,也许不会,连杰克自己都无法说清,也难以辨清答案。 罗天行离开后,杰克就一直失神般地凝望着窗户,心中五味杂陈,忽然间,他看见了一只紫色的摺纸飞机,从窗户间飘过。 全身一颤。 杰克从床上勉力爬起,一打开门,他便看见那只摺纸飞机正被负责看守他的一名守卫,拿在手里把玩,他露出了一抹完全找不出破绽的亲切笑容。 “看来负责看守我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右边,也就是拿着摺纸飞机的守卫连忙摇头,“杰克先生,这个不是我的,它就突然飞到我的面前……” 左边的守卫也忙着为他澄清说道:“是的,这只纸飞机也不晓得是从哪里飞过来的。” 杰克挑了挑眉,笑道:“这只纸飞机看起来做得不错,好像可以飞得很远的样子。” 右边的守卫说道:“应该吧,闲着没事的时候,我也会做这种小玩意儿来玩玩,打发一下时间,照我看来,如果顺着风向,这只纸飞机肯定能飞到五十公尺以上的距离。” “五十公尺?有那么厉害吗?不就是纸飞机。”左边的守卫不信地看着他手里的纸飞机。 右边的守卫哼了一声,“你要是不信,下次我们没有轮班时,我做一个给你看看,你就知道了。” 杰克颇感兴趣地问道:“基地里有这种色纸吗?我想试着摺摺看。整天待在这里,我无聊得要死。” 右边的守卫听杰克对摺纸也有兴趣,笑着点头说道:“基地没有,不过我自己有带来,杰克先生要是有兴趣,我马上请没有轮班的同仁到我帐棚里拿一些过来。” “那就麻烦你了……” 杰克指着他手里的摺纸飞机问道:“对了,这只纸飞机能给我吗?我想研究它的对折线,听说纸飞机要能飞得远,和对折线很有关系。” “当然没有问题,只是我得按照规矩检查一下,请杰克先生放心,我检查完后,会照原样摺回去,不会破坏到对折线的。” “好。” 杰克嘴里虽然这样说,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好似猛然加快了起来。 右边的守卫将摺纸飞机小心翼翼地拆开,确认没有问题后,又小心翼翼地摺回去,将它交给了杰克。 接过摺纸飞机,杰克笑道:“谢谢,那些色纸也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 将门扉重新关上后,杰克将摺纸飞机打开在桌上铺平,接着用铅笔将色纸的空白面上涂黑,几个字迹缓缓浮现。 “愿与君,殊途同归。” 杰克看着这短短的七个字,眼眶渐渐泛红,他的犹豫、迟疑,在见到这一句话后,全都烟消云散。 ——他,不会后悔,不再后悔。 ——第十二卷·第三项要素·完—— 第十三卷:染血的选择 第零章:忠诚 Z,这个代号其实有另一层意思——Zero,数字的零,代表开始,代表结束。 “杰克,你猜猜看,我的Z,是代表开始还是结束?”Z笑着问,执起瓢,将香气四溢的茶水分入杰克桌前的茶碗。 “嗯……代表开始?” “不对。” “那就是结束的意思了?” “也不对。” “Z……你在玩我吗?” “没有啊。”Z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还说没有……”杰克一脸哀怨。 “是真的没有啊,不信你问Ken。”Z微笑着抿了一口茶水,轻轻松松地把问题丢给站在他身后的Ken。蒙着双眼的Ken 将脸庞准确对往杰克的方位,嘴角浮现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 “主上早就将答案告诉你了。主上的Z是代表开始,同时也是结束。” 杰克感觉自己的左眼角抽搐了一下,抗议道:“早就把答案说出来了,还故意提出单选项的问题问我……Z,这不就是玩我吗?” Z的微笑很优雅,“这是在促进我们之间的情感交流,另外顺便帮你脑力激荡一下。” 杰克瞪圆了眼,手指颤颤地指着Z,失声说道:“Z,你、你居然说了冷笑话……” Z笑容一僵,颇不满地横了杰克一眼,说道:“难道我说冷笑话很奇怪吗?” 杰克点头如捣蒜,“很奇怪,非常奇怪!以你的长相还有气质都不适合讲冷笑话!超级不搭!你要是不信,下次可以问小梅!” “……Ken,你也是这样觉得吗?”Z偏过头,带着期待的目光看着忠心的属下。 “主上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 看到Z一脸像是为了掩饰尴尬般地喝着茶水,杰克已经忍不住笑趴在桌子上了。 Ken 没几分真心诚意地提醒道:“杰克,你笑得太过分了,小心主上惩罚你。” “哈哈哈……”杰克拭去流出来的泪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要惩罚就惩罚吧,能有荣幸让伟大的主上为我提供这么好的笑料,我死也甘心!”杰克笑到肚子都发痛了,可他无法不笑,这可以让他笑整整一个礼拜了! Ken 面无表情,声中却带着笑音,“主上,看来您相当精准地击中了杰克的笑穴。” Z很是无奈地摇头说道:“Ken,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会高兴……” Ken 的脸上出现了微笑,“主上,很抱歉,我也不是说来想让您高兴的,只是在阐述事实。” “……” Z再次无言,杰克再次笑趴,边笑还边捶着桌子。 “杰克,请你给我一点面子,不要笑得这么夸张……至少不要捶桌子,你看,茶水都溢出来了……”Z认输般地叹息。 “咳、咳,对不起,我的错,我马上擦干净。”杰克笑岔了气,咳了几声后,连忙拿起桌旁折迭整齐的抹布,把溢出的茶水擦去,在这整个过程中,他仍是不时地偷笑几声。 Z摇了摇头,将茶水分几次喝完,抬眼正视杰克。 感受到气氛明显不同,杰克的笑容旋即一敛,正襟危坐,等待Z导入正题。 “杰克,我一直在想……也许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杰克脸色微微一变,语气难以控制地带上了几分激动,“Z,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觉得我的实力不足以帮你达成心愿吗?” “当然不是,只是……我该怎么说跟你好……”Z困扰地皱起了眉。 这时,Ken 向前踏出一步,一个微微躬身:“主上,如果您难以开口,就由我来说明吧。” “我不听!”杰克眼中充满怒意,说道:“Z,除非你自己说,否则我不听,如果你说不出口,就当作没这一回事,以后也不要再提了!” “杰克……”Z凝视着不容妥协的杰克,轻叹了一声,说道:“杰克,虽然我曾经救过你,但是这些年来,你付出的已经远远超出你所该回报的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不需要参与。” 看着Z,杰克能感受到一种含蓄的爱护之情,犹如潺潺流水,深远而真挚。心知Z是出自关心,才有此一说,并非特意想撇开他,杰克阴霾重重的脸色才好看许多,连带的缓和了语气。 “Z,我说过,我这条命是你的,没有所谓什么回报……而且我那也算不上是回报,从我将我的命奉献给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做的一切就不再是为了偿还你的恩情。” “杰克……”Z的嘴唇翕动,眼睛里急速地闪过一丝痛楚,“你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杰克淡淡地说道:“这不关有没有必要的问题,‘有没有必要’不存在我跟你之间。” 这时,他忽然推开椅子站起,指着室内并排着椅垫的长椅,“Z,麻烦你坐过去那张椅子。” Z虽然困惑,不过仍是照杰克的话,移动脚步坐上指定的长椅。 杰克走到Z的跟前,单膝跪地,头微低垂,右手按在左边胸口,宛如古代欧洲的骑士对国王宣示效忠般。 “Z,你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我愿意成为你手上扞卫的刀,守护的盾。我不会将我的忠诚奉献给你,因为我的身体,我的灵魂全都属于你。”语落,杰克俯低身体,卑微地亲吻Z的脚背。 “杰克……” 低沉的声线颤颤,似乎蕴藏着无尽的痛苦。 “你确定吗?零,是新世界的开始……但是在构筑新世界的过程中,势必会让无数人的生命,甚至包括你我,迎接结束……” 微微一顿,Z半阖起了眼,说道:“况且在某些关于新世界的事情上,我其实欺骗了你……你将你的一切交付予我了,但我却无法回报相对的信任给你,这样,你也愿意吗?” 翡翠般的绿色眼眸有一瞬间的黯淡,随即恢复清明透彻,再无丝毫隐晦之色。 “被你欺骗,我当然不会开心,可是你说的都是谎言,全是骗局也好,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凝视着杰克许久,Z长扇般的睫毛颤颤轻扇……最后,他张动嘴唇,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第一章:战前的小插曲 安廷一进到医疗车里,便看到杰克靠坐在床头,十分悠闲地做着折纸艺术,而在床边的小桌子上,放置着好几只他的完成作品。 “做得很好,你的手挺灵巧的。”安廷随手拿起一只纸鹤。 “电视看腻了,又没有别的事情做,我可以战死,却不能无聊死。” 杰克一边笑着说,一边将新完成的作品放到小桌子上,“这个还满有趣的,按照步骤将各种几何图案折迭起来,将一张普普通通的纸变成另一种不同的样子,能让人产生成就感,还可以有效训练脑部跟手部,不分男女老幼都很适合玩。” 看着那熟悉的形状,安廷的眉尾轻挑,问道:“这是狮子?” 杰克的语气隐隐带上自豪,“对啊,做得不错吧?是我照着书一步一步做的,下一个我想挑战孔雀。” “看来你适应的很好。”安廷一脸淡然地说道:“我本来还以为你会坐立不安,吃不好睡不好,担心我对你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诡计,不过看来是我太小看你的神经粗细了,我向你道歉。” 杰克闻言露出无奈的苦笑,“安廷安大长官,我真是佩服你,我第一次听到这么别出心裁的道歉。” “希望我的别出心裁能让你的心情更愉快。”安廷拉开床边的椅子,说道:“听说你伤势复原的情况非常良好。” 杰克点头,“托贵局的福,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 “既然知道是托我们的福,你打算怎么报答?”安廷问这句话时理直气壮,一点困窘之色也没有。 杰克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什么叫做顺着竿子往上爬?这里就有活生生的真人教学体验版! 他目瞪口呆,安廷的表情却是依旧平淡如水。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没有比免费更贵的价钱,这个道理杰克先生应该很清楚吧。” 杰克认输地叹一口气,高高举起双手。 “……好吧,安长官,请问有我能为您服务的地方吗?” 安廷反问道:“这个问题要等你先告诉我,你服务所涵盖的范围,我才能回答。” 他耸了耸肩,回道:“安长官,我的服务范围可以很广,也可以很窄,就看您是要哪一方面的服务?” “例如……”安廷眼中闪过精光,“队长没跟你追问到底的问题?” 杰克的脸色一变,但他很快地将这急遽的情绪波动收敛起来,犹如昙花一现,转眼消逝无踪。嘴角微扬,他笑道:“安长官,很对不起,您要求的这一点,正好不在我的服务范围之内,请改换别种服务吧。” 他的答案像是早在安廷的预料之中,因此安廷也只是表情淡漠地说了一句“真是遗憾”后,便又说道:“杰克先生,我想你也知道,队长他们准备出发前往新人类联盟的基地了,不出意外的话,我们预估这几天,新人类联盟便会针对特防局发动攻击。” 杰克闻弦琴便知雅意,“呵,你是想让我帮忙吗?” “没错。”安廷颔首。 “这是在服务范围内没错……”杰克斟酌了一下,神色迟疑道:“可是你放心吗?怎么说我也曾是联盟的一员,你就不怕我是来搞无间的吗?” 安廷面无表情地回答:“队长出发前告诉过我,说你虽然隐瞒了部分的事实,但是在对抗新人类联盟的立场,和我们是相同的。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既然你能派上用场,我当然就得好好利用,以免浪费资源。” 杰克满脸哭笑不得,“我很想谢谢你对我实力的肯定,但是你这种说法让我更想揍你一顿……安大长官,我说你就不能把话说得好听还是委婉一点吗?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 “要好听委婉吗?”安廷思考了五秒钟,开口说道:“那我换个说法好了,杰克先生你的实力有目共睹,恰巧又逢世界危机之刻,请杰克先生为世界和平贡献一份力量。 “如果你能活下来,特防局会拨出一笔款项让你后半生无忧无虑,闲着无聊还能拿钱去填海造地。 “万一你不幸在为扞卫正义的奋斗过程中牺牲,请不用担心,特防局也会拨出一笔巨款,为你在世界各国都打造一座个人专属的英烈祠,当然也不会忘记采用当地语言介绍说明,以供后人感念你的伟大、牺牲与奉献。” 某人的嘴角剧烈抽搐。 安廷不由分说地伸出了手,“那么,杰克先生,我谨代表特防局谢谢你,为世界和平社会正义贡献力量。” “喂喂,老大,我都还没答应啊……”杰克表情既无奈又委屈,但仍是和安廷握了握手,表示合作关系达成。 “为了方便起见,杰克,从现在开始我就不客气,直接称呼你的名字了。” “随便。”他已经连小小的反抗也不想做了。 “杰克,既然你的伤都好了,也不需要继续待在医疗区占位置,我会给你另外安排房间。” “唉……人在屋檐下,低头很自然。” 安廷完全无视杰克的感慨,径自站起身说道:“现在我先带你到几个重点区域看看,一边走,一边另外告诉你大致的防御措施。” 大致?意思也就是部分保留吧。杰克想着,面上不露一丝痕迹地跟着安廷,离开了医疗车,慢慢往特防局外围区域行去。 一路上,安廷也不忘和杰克讲解特防局的区域分布,因为杰克一来到基地后,便直接送到医疗车内看守起来。 “那个……安长官,我的长相很奇怪吗?不然怎么经过的贵局人员都会……那么注意我?” 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杰克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但也不至于帅到像罗天行还是夏宇那样男女通吃的地步,但是为什么每个经过的人一定都会回头?而且个个都还紧盯着他的头不放? 虽然能呼吸自由的新鲜空气很令人开心,但如果代价是成为动物园里被观赏的动物,那杰克宁可回去待在他的牢笼里。 安廷淡淡地说道:“别在意,你的长相不奇怪,只是你的小名特殊,又很符合形象,大家难免会关注了点。” “小名?”杰克不解,他什么时候有小名了?不管姓名、绰号、代号,都是原来的名字啊。 “你不知道吗?”安廷问,但脸色却告诉杰克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都待在医疗车里,会知道就真的要来一句‘杰克,这真是太神奇了’,所以就有劳安大长官为小的解释一下了。”杰克抿着嘴巴,嘴角微微翘起,一脸的虚心求教。 偏头看了看他,安廷难得的露出笑容,却笑得人背脊隐隐发寒。 “你的小名,是谢队员帮你推广的,谢队员的效率很快,要是他读书也有这种效率我就满足了。” “小王子?”想起了最后一次见面时谢辰风丢给他的形容,他的脸色瞬间僵硬了起来,“该不会是……草头吧?” “原来你知道啊。” “果然是这个……”杰克无力地垂下肩膀,显得无奈至极。 安廷笑得很恶质,“的确很符合你的特征,不是吗?” “……” 就在安廷带着杰克熟悉基地内的配置时,罗天行等人也正准备离开,前往找寻新人类联盟的基地。 黑色箱型车里,夏宇单手支着下颚,一脸似笑非笑地望着窗外。 “夏队员,你在看什么?” 听到这平缓而温和的声音,夏宇偏过头,将目光慢慢移向身旁的男人。 “在看我想看的啊……姓罗的,虽然很废话,不过我还是好心提醒你一下,不要太相信那些超异者,他们的真心禁不起淬炼。” 镜片后的眼眸闪过一丝炯炯精光,罗天行的表情却是不起波澜,一如既往的露出了微笑,“合作的基础在于信任。” 夏宇挑了挑眉,嘴角勾起,“姓罗的,信任有分两种,有保留的信任,以及毫无保留的信任。” 罗天行看着手上的卫星导航地图,淡淡地笑道:“夏队员,我只会把我的背后托付给你。” 夏宇用他那似乎能看穿一切的眼神,凝视着罗天行的侧脸,许久后,无法抑制般地抖动肩膀笑出了声。 “呵呵呵呵……怎么办?姓罗的,我突然很想压倒你。” “下次吧,夏队员,总有机会的。” 对夏宇暧昧的口气,罗天行仍是以不变的天然微笑应付了过去,只是坐在后座的谢辰风早就听得背后冷汗涔涔,却又暗暗佩服不已,阿叔不愧是阿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视变态如无物…… “对不起,让诸位久等了。” 突来的女声打断了谢辰风的思绪,他偏头一看,一名美丽得令人目眩的红发女人和一名俊秀文雅的男人坐进了最后座。 “哼。”一声突如其来的冷哼,出自筝的口中。 谢辰风讶异地发现,这是筝对罗天行故意显露的敌意,而罗天行却像没感觉似的,始终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导航器上。 “筝。” 雅皱眉指责筝的不该,后者撇了撇嘴,也不道歉,甩头看向窗外。 雅连忙替筝向罗天行道歉:“罗队长,真是对不起,筝没有恶意。” 罗天行抬起头,向雅笑道:“雅小姐,请不用在意,我明白。” 夏宇抖动着肩膀笑出了声,“呵呵呵呵……亲爱的筝,怎么不用姓罗的那张脸了?虽然现在这张脸也不错。” “这张脸不错?夏宇,你喜欢吗?”听夏宇主动和自己搭话,筝的表情和语气都显得有些激动。 夏宇耸肩笑道:“虽然不错,不过比起姓罗的和小雏鸟……啧啧,就差了许多了。” 谢辰风立刻感到一股锐利的目光扫向自己的后背,顿时冷笑了两声,说道:“赝品仿制得再怎么好,始终都是假货,比不上真品,我真是搞不懂,怎么有人会那么喜欢当赝品。” “你——” 一声划破空气的清啸,任历眨眼间拔出腰侧的匕首,刀尖直直地对上筝的脖子,无情冷漠的视线一瞬也不移地盯在筝的脸上。 “任队员,请你把刀子放下。”罗天行的语气平缓而温和,宛如一阵徐风,柔柔地吹过每个人的心湖。 任历略带犹豫地望向谢辰风,见主人没有反对,忠狗这才收回他的爪牙。 “雅小姐,请你原谅任队员的失礼。”由于身处车内,空间有限,罗天行也只能侧头向雅微微颔首赔礼。 “不,您太客气了,话说回来还是筝故意挑衅的错……” 顿了一顿,雅却是忽然笑了起来,“怎么搞的?刚刚是我道歉,现在换成了罗队长……罗队长,我有个提议,既然特防局和超异者两方都已经合作了,也许我们在相处上,不必这么小心翼翼,您觉得如何?” “我非常赞成。”罗天行也笑了。 “我不赞成。”夏宇透过后照镜注视着雅,笑道:“有冲突才有激情,雅,难道不是这样吗?” 雅垂下了眼帘,面无表情,叫人无法明白她的真实情绪。 “你说的自然有道理……但是这时候不应该有冲突发生,任何一点小差错都会影响整体计划的。” 夏宇叹气,一脸委屈地说道:“雅就是会说话,嘴拙的我辩不过呢,哎呀呀,我的小小乐趣啊……” 谢辰风看了看夏宇,又扭头看了看雅,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了,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暗潮汹涌,肯定有内幕。 “徐组长,麻烦你可以开车了。”罗天行笑着说。 “是的,长官。” 徐勇一听,连忙转动钥匙发动引擎。 车子开出特防局临时基地的一个小时之后,徐勇便发现一辆同样为特防局所有的黑色箱型车,如影随形般紧紧跟在距离他们一百公尺处。 “长官,有一台车跟在我们后方。” 罗天行看了一眼后照镜。 “……徐组长,请你把车停下。” “是。” 车子一停下,后方的箱型车便跟着停了下来,从车中走出了两人。 “曾翔、陈智祺,请求长官让属下两人参与这次的任务!” 罗天行难得地皱起了眉头,先不论陈智祺,就之前安廷给他看过的数据里,参与激素改造的曾翔可以说是最合格的士兵,无论长官下达的命令对或错,只会死板地遵守执行…… 可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给予改造人的命令是留守基地,为何曾翔和陈智祺会突然跑出来,要求参与任务? 罗天行看着始终保持敬手礼姿势的曾翔,问道:“曾少尉,能请你告诉我,你们执意参与这次任务的理由吗?” 曾翔说道:“请长官原谅,这是来自母脑的最高命令,命令内容必须保密。” 来自母脑的最高命令?罗天行更加困惑了,但是他不动半点声色,将心中的疑虑隐藏得很好,沉吟说道:“……我明白。 不过在执行任务中,希望你们能配合我的指示。” 曾翔表情严肃地回答:“回答长官,只要不与最高命令冲突,我们理当配合长官的指示行动!” 罗天行继续问道:“另外五位也收到了母脑的命令吗?” 曾翔否定了他的猜测,“不,他们五人没有收到命令,只有杜风负责开车送我们过来而已,之后他会回去和其它人留守基地,协助安长官防御事项。” 罗天行点点头,又吩咐了几件注意事项,才坐回车里,示意徐勇重新发动车子。 而他才刚坐下不久,某位好奇宝宝便忍耐不住的打开话匣子,劈哩啪啦丢出一堆问题。 “阿叔,这是怎么一回事?什么叫做来自母脑系统的最高命令?母脑系统可以自行发布命令吗?那不过是一台计算机吧,不会太嚣张了吗?” “我要是知道怎么一回事就好了。”罗天行露出了表情微妙的苦笑。 谢辰风看了一眼后方的车辆,既迷惑又担心地说道:“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 罗天行安抚道:“换个方向想,我们多了两份力量;改造人的个体力量虽然比不上超能者,但他们的强项是两人战技,在战斗中以默契配合攻击敌人,这样所发挥出的力量并非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 “要是真能像阿叔说得那么好就好了……我可不希望到时候还得分心照料他们。”他不屑地努了努嘴。 两抹黑点在白色大地上疾速奔驰。 每开三个小时,罗天行会让徐勇短暂休息个十分钟,而由于正值生长期,没有白日黑夜之分,一满十八个小时,罗天行便会强制众人睡眠四至六个钟头。 时间就这样流逝了三天,而在第四天的中午时分,夏宇忽然慢条斯理地将一路上都没阖起的“切割美学”收回口袋。 见状,罗天行便朝徐勇说道:“徐组长,到这里就好,请把车停下。” “遵命。” 虽有休息,但毕竟开了长时间的车子,饶是训练有素的徐勇面上也浮现了一丝的疲惫,他只是个普通人类,没有超能者那样变态强横的体质。 六人陆续下车后,罗天行不忘向徐勇嘱咐道:“回去的路上小心,如果累了的话,不要硬撑。” 知道这是罗天行的关心,徐勇笑道:“是的,长官,也请长官们小心。” “谢谢,我们会的。” 罗天行走到夏宇的身旁,推了推鼻翼上的镜架。 “夏队员,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走?” “嗯,这个方向。”夏宇抬起形状优美的修长手指,状似随意地指往某一个方向,然后,手指的方向蓦地一变,竟是指向超异者的雅。 夏宇露出了一抹极其惑人的微笑,缓缓说道:“……雅,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 被指名的雅明显一愣,强笑道:“夏宇,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那我就说明白一点吧……”他的笑容越发地灿烂了,“雅,乖乖把你那些探路的小分身收回去,不然我可是会很伤心的认为,你是不是在怀疑我的能力,故意向我挑衅呢。” 谢辰风下意识地低头一看,便看到三只迷你版的“小小雅”瑟缩在雅的脚边,似乎非常害怕夏宇的样子。 像是不敢与夏宇对视,雅逃避似地偏过了头,鲜长浓密的睫毛低垂,在眼窝处形成蜘蛛结网般的黑影。 “是我错了。”语落,她随手一挥,脚边的“小小雅”刹那间变回三根细长的红色发丝。 观察着雅的表情变化,谢辰风皱了皱眉,轻蔑地想着:“不是说雅是超异者的领导者吗?可是看雅的样子,怎么像是在…… ‘恐惧’变态男?虽然说变态男叫人不得不怕,不过既然雅身为超异者的领导,就多少该有领导的样子啊。 “就算没办法像阿叔这样,对变态男游刃有余,至少也应该像阿寻还是S那样吧?” 见夏宇和雅之间的气氛尴尬,筝开口说道:“夏宇,不要怪雅,她也只是担心——” 黑光一闪,在众人尚未回神之际,无声无息出现的黑色巨剑已架在筝的肩膀上,手握巨剑的夏宇依旧笑着,笑得令人胆寒。 “筝,筝,亲爱的筝,你总是喜欢说一些让我心情不快的话……” 冷冷的一眼,让筝立刻不能动了,感受到巨剑隐隐散发的凛冽气息,他张了张嘴,想说些话,却慑于夏宇残虐嗜血的眼神,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总是奢想着他能在夏宇心中占有一点地位,毕竟之前在岛上他和夏宇的相处时间是最久的,但夏宇的态度却一再无情地证明了他的奢想终归是奢想,永远不可能成真。 筝很清楚,那时候夏宇之所以不杀他,只是认为他的“变脸”还挺有趣的,勉强可以解闷才允许他跟在身边。 夏宇很任性,但是筝连夏宇的任性都十分憧憬,强悍的实力、无瑕的容姿以及唯我独尊的气势,夏宇比谁都无庸置疑拥有可以任性的权力。 ——只要剑落下。筝的额头沁出一层冷汗,只要夏宇挥剑落下,他的生命便就此结束。 “夏队员,筝先生是我们的同伴。”罗天行的右手按上巨剑剑身,凝视着夏宇温声笑道。 夏宇移动视线,对上罗天行毫不退却的目光,短促但又让人觉得漫长的几秒钟过后,夏宇反手一转,巨剑一如之前出现般,无声无息地消失。 “姓罗的,算你又欠我一次。” 罗天行不由无奈道:“这样也算欠一次吗?夏队员。” “当然算一次,姓罗的,你欠我的越来越多了,呵呵呵呵,当债主的感觉真好。”夏宇说着,像个孩子似地开心的笑了起来。 闻言,罗天行也只能摇头苦笑。 第二章:“觉醒” 寻把手中漂浮着柠檬片的热咖啡端给谢辛,虽然还没入口,可光是闻,谢辛就能闻到那股香气——纯正的浓咖啡,隐隐还有着柠檬酸味,很苦,很涩,但也正是因为这种苦涩,才叫人难以忘怀。 “没想到答应合作,还能得到这种优裕招待。” 谢辛将喝了一口咖啡的杯子捧在手里,一双没有情绪起伏的眼眸静静地望着寻。 “我弟弟他们到了?” 寻失笑道:“谢辛,我没有千里眼这种能力……” 谢辛却是没有理会,也或许他根本不在意寻的答案,只是径自漠然道:“他们到了吧,就算还没到,也快到了。” “呵呵,你把话都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寻凝视着谢辛轻声笑道:“不过,你很想见他吧……心爱的宝贝弟弟不畏艰辛,千里迢迢的找了过来,真是叫人感动的情谊啊。” 谢辛冷冷笑了一声,说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谢辛,我们是合作伙伴,何必这么针锋相对?”寻姿态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微微一笑。 “我和你的合作契约上,有‘必须和平共处’这一条吗?没有这一条。所以即使我和你针锋相对,也仍然算是合作伙伴,你如果不高兴,可以尽管表达你的不满。” 寻摇头,好脾气地笑道:“我没有不满。” 谢辛横了寻一眼,面无表情地站起。 “和你待在同一个地方太久会让人呼吸困难,我出去外头走走。” “请。” 谢辛一离开帐棚,角落的阴暗处即窜出了一道黑影。 “寻大人,请问有什么吩咐?” “闇影,我只是突然很有兴致的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在谢辛身上,有看见什么吗?” 像是不明白寻为何突然问出这个问题,面具后的眉间蹙起,颇不确定地回答:“自愿染满双手的血腥?” “是吗?很不错……但却有点无趣的答案呢。”寻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眸,散发出诡异又绝美的光芒,“我看到了……‘自私’。” “自私?”闇影不解。 “是啊,‘自私’。极端执着的‘自私’。” “请恕属下愚笨,无法明白寻大人口中的自私是指什么意思。” 寻看着闇影,轻轻笑出了声,说道:“闇影,谢辰风有谢辛这样一个哥哥,这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闇影越来越疑惑了,不过有一点闇影是十分确定的,那就是寻的心情似乎很好,否则也不会有兴致说这些话。 “回大人,能有谢辛这样一个愿意为弟弟付出所有的哥哥,属下想,是幸运的吧。”他诚实说出感受。 寻慢慢摇头,笑意未减反深,“幸运吗?呵,我倒觉得是不幸才对……谢辰风是谢辛的弟弟,所以不幸……谢辛以他的‘自私’,塑造出一个心目中理想的弟弟……” 闇影更无法理解寻的意思了,但寻却不再开口解释,只有唇边抿着一抹不变的笑。 ——谢辛,让我见识看看吧……让我看看,你的‘自私’究竟能到达什么样的地步……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了。 寻闭起了深邃的眼,静静沉溺于他的世界。 见状,闇影躬身行礼后,无声无息地退出了帐棚。 “东若!”在帐棚外等待的斐洛特·加龙省一见到闇影出现,便赶忙迎了上来。 “不是让你先回去休息吗?”边走,闇影边说。 斐洛特·加龙省听得出来,指责的语句带着含蓄的关心,因此他不由得心中欢喜,眸光柔和地露出浅浅的笑容。 “我不累。” 闇影侧头睨着他,叹了口气,“你不累,我累了。一回来,就被寻大人吩咐去处理那两只遗弃者……这原本是S该做的事情。” 斐洛特·加龙省脸色忽青忽白,说道:“寻大人……我总觉得没办法像对阿寻大人那样。”顿了一顿,他微微苦笑了起来,“真奇怪,明明是同一个人,但面对寻大人时,我却会打从心底惊惶害怕。” “因为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斐洛特·加龙省顿时一愕,他没想到闇影会这样说,还以为闇影会说寻和阿寻都是同样的一个人,有什么好害怕之类云云的。 “不只有你害怕,我也是一样。对于那位寻大人,我想联盟大部分的人都是抱持着相同的情绪。” 闇影走着,不快不慢的步调始终如一,说道:“一回来,发现S变成了谢辛,一向随和的阿寻变成高高在上的寻大人…… 熟悉的‘家’,成了陌生的‘联盟’……我想逃避现实离开这里的心都有了。” 斐洛特·加龙省凝视着闇影的面具,请求道:“如果你想走,记得提醒我一声,我和你一起走。” “我只是说说而已,你那么认真干嘛?不过……”闇影冷笑了下,说道:“不过要是逃走,等同于背叛联盟,要被追杀到死的,我是无所谓,你不怕吗?你不过是个普通人类罢了。” 斐洛特·加龙省但笑不语,闇影不明白他在笑什么,但看着那双碧蓝色的眼瞳,彷佛之中,又好似能隐约明白他微笑的含意。 沉默了好一会儿,闇影才再度开口说道:“……蓝,我不会离开联盟的,纵使S不在,寻大人只将我视作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我还是不会离开。” 再怎么样的陌生,这里终究是他的“家”。 “我知道。”斐洛特·加龙省笑着说,口气很微妙。 “蓝,我讨厌你这样笑。” “那我不笑了。” 斐洛特·加龙省收敛起笑容,但藏不起他眼中的笑意。 ——好像回到了从前。 虽然时光不可能倒流,发生的悲剧无法挽回,可是只要现在他们都还活着,还在一起,就够了。 “呜……” 脸色猛然一变,斐洛特·加龙省弯腰捂着腹部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指缝间流落一滴又一滴的鲜血,在冰面淌出刺目的红点。 “蓝?” 斐洛特·加龙省向闇影牵强地笑了笑,“我不要紧……” “伤成这样,哪里不要紧了!”瞪着斐洛特·加龙省如雪般惨白的脸孔,闇影伸手扶住他,心急如焚地喊道:“来人!快来人!” 抬头四处张望,闇影却发现到除了他们两人,附近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也没有一个人过来查看。 这是不可能的,他们还在基地的范围内,而且刚才明明还有几个人经过,怎么现在一个人也没有了?一股莫名的惊悚充斥心中,他扶住斐洛特·加龙省的双手不禁发抖了起来。 “害怕吗?” 沉稳浑厚的男声从身后传来,闇影全身一震,连忙转身护住斐洛特·加龙省,警惕地望向来者。 “谢辛……” 谢辛一言不发,弹指作响。 下一瞬,一道细长风刃避无可避地划破面具,闇影只觉脸颊微微生痛。 这是在震慑。闇影冷汗涔涔地想着,只是他不懂,不懂谢辛为何会无缘无故找上他们。 “我把人都遣走了,还下了命令,要他们在一个小时以内都不得靠近这里。”话语一停,谢辛的嘴角浮上冷笑,浑身散发出残忍的味道,“‘主上’的身分满好用的,虽然我并不是S,但是我乐意享受这种权力。” 又是一记弹指,斐洛特·加龙省随即痛哼一声,单膝跪倒在了地上,急速流出的鲜血不过短短的几秒钟便形成了一滩水洼。 眼见斐洛特·加龙省再度受创,闇影又急又怒,吼道:“谢辛,你究竟想做什么!” 谢辛轻轻扬起嘴角一笑,“寻和你刚才的谈话。他有要你瞒着我去做什么事情吗?” 居然是为了这种小事?闇影讶异地想,看来谢辛口头上虽说与寻合作,实际上仍然不信任寻,否则也不会采取这种举动。 “谈话的内容,你应该可以自己去问寻大人,我想寻大人不会瞒你——”声音戛然而止,闇影怒瞪着谢辛,只因谢辛冷笑着抬起手,做出了弹指的姿势。 谢辛淡淡笑道:“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其它的废话我不需要。”不愧是S意识的寄宿者,他的性格和S果然非常相似,如出一辙…… 或者该说,S的性格和他非常相似。 忿忿咬牙,但即使愤怒,闇影却也拿谢辛无可奈何,除非他能狠得下心,无视斐洛特·加龙省的死活——他狠不下心,所以,他只能说出谢辛想得到的答案。 “寻大人问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什么……” 闇影将先前和寻所谈的对话全盘托出,反正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如果需要保密,寻自然会下达命令。 “……就是这样。谢大人,我们可以离开了吗?”闇影仔细观察着谢辛的一举一动,哪怕是指尖末稍也没放过,如果谢辛还想动手,撕破脸也罢,闇影会选择保住斐洛特·加龙省的性命。 谢辛沉默不语,只是冷冷地看了闇影一眼,那阴暗冰冷的目光,让人心不禁为之一震。 然后,只见谢辛的双手掌心朝下轻轻一震,瞬间周遭的气流疯狂涌聚,他整个人轻飘飘的飘浮起来,白毫一瞬风驰电掣地破空离去。 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得以放下,松了一口气的闇影忙转身扶起斐洛特·加龙省。 “只是血看起来流得多了点而已,其实并不是很严重。”脸色苍白的斐洛特·加龙省此时仍不忘打起精神,强笑着安抚好友。 闇影恶狠狠地瞪着他说道:“闭嘴,你要敢再开口说一句,我就杀了你,免得你吵得我心烦!” 斐洛特·加龙省闻言不再开口,任闇影扶着自己,只是眼里闪着的温和柔光,怎么看都觉得只有包容两个字可以形容。 轰雷般的巨响连绵不绝地回荡在静寂的苍垠白漠上,一道接着一道的风刃切碎体积巨大的冰块,扬起薄纱般的冰尘,如细雨纷飞般的洒落。 像是风刃已不足发泄心中的愤恨,谢辛干脆舍弃了风刃,直接改以拳头轰击脆弱的冰块。破碎的冰块擦过脸庞时,带给他一种冷冷的刺痛感,但那种冷,不足以扑灭他心中的怒火。 “啊……啊啊——” 谢辛目眦欲裂,五官扭曲地抱住自己的头,好似一只受伤的野兽痛苦地吼叫嘶鸣,同时,一股甚是霸道的气流压力以他为中心,排山倒海般地迸射而出! 当那宛如痛彻心扉般的嘶鸣结束时,方圆百尺内的景物已成灰飞烟灭,冰面坑坑洞洞,到处皆是裂痕绵延。 像是用尽所有的力量,谢辛的膝盖使不上力,连站立的力量都丧失一般,趔趄几步,跪倒在了地上。 粗重的喘息声弥漫在他的耳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后,他闭上眼,伸手缓缓按上自己的心口,揪紧。 痛,剧烈的痛,痛到心脏快要碎裂一般。 “寻……你果然厉害,果然厉害!”谢辛神色凄楚地笑出了声,“哈哈……原来我和你一样,都是一样的……” 都是一样,一样的,不属于人,早已非人的生物。 不分日夜,毫无顾忌,总是一直如此,却从来不曾满足。 ——欲望。 只想要掌握一切,操控一切的欲望。 “说什么为了他好……都是骗人的……我只是想要他依赖我,不能没有我……我的‘自私’是他的‘不幸’,寻,你说得真好!说得真好啊……” 无一丝血色的惨白脸庞,谢辛喘着粗气,紧紧揪住心口的手指,像是想撕裂自己的胸口。 “我自私,我想要满足身为哥哥的虚荣……如果‘弟弟’太过独立坚强,那‘哥哥’还有存在的意义吗?没有,没有了…… 所以‘弟弟’必须无法自立,必须让人操心,必须依赖‘哥哥’,必须没有‘哥哥’就什么也做不成…… “自私,真的是很自私,呵呵……是啊,我的确以我的自私,造就了一个理想的‘弟弟’……” 谢辛喃喃自语地说着,声音有些倦怠,又像困兽般绝望,头微微低垂,没有焦点的目光不知看着何处。 “想要成为他心中的支柱,想要他没有我就不行,这样错了吗?不……没错,我没有错……” 声音越来越低,嘶哑地撞击在空气之间,化成了无数的碎片。 蓦地,谢辛抬起头,冷风轻轻吹动他的黑发散飞,他仰望着天空再度笑出了声,不带一丝凄楚。阴郁低沉的笑声,眼眸透出森冷的光芒。 “他没有不幸,他认为自己是幸运的,因为我把他保护得很好……我是个尽职的‘哥哥’……所以,我没有错……就算我错了,只要他认为我是对的,那我就是对的。” 谢辛嘴角的笑意越扬越高。 “我是对的,我没有错,我的‘自私’是为了他,我只是想尽身为‘哥哥’该有的责任……” 笑容透出的阴森,直叫人胆战心惊。 “我,没有错,没有错……” ——眼睑颤动,寻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寻大人……”静候一旁的秦力恭敬地请安,但话中难以隐藏的颤音,在在显示出此刻他心中的惊惧。 整个基地内的气流突然停滞,不,与其说是气流停滞,倒不如说是没有了风的流动。 这是一件十分诡异不寻常的事情,而且不知为何,就在风停止流动的同时,秦力便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还产生了一种汗湿衣襟,几近无法呼吸的战栗感。 秦力敢保证,不只自己,基地内的所有人,无论超能者、变种者还是普通人类,一定都和他有同样的感受。 “秦力,不需要紧张……” 听着寻清冷沉静的嗓音,秦力惴惴不安的心情,在不知不觉中竟然神奇地平复了下来。 “虽然是我所冀望的,但这结果该说是预料之中,或者预料之外……唉,复杂的心情啊。”寻嘴里说着好似无奈般的感慨语句。 “拥有非人却遭受禁箍的力量,是无法逃避对抗的宿命……但强加的宿命却不属于‘自我’的本质……只有面对、正视,然后接受真正的自我才能解放所有的力量……” 他眼角愉悦地上扬,流出无尽笑意。 “逃避者,不接受者,终将一无所有。” 听着这一番言语,秦力终于忍不住好奇抬头望向寻的眼眸,不自觉地一瞬失神。 那是深不见底,晦暗而冷漠的漆黑。 但在漆黑中,又像藏着一簇跳动的火焰,让飞蛾无惧无悔,甘心葬身的火焰。 整了整有些皱乱的衣服,寻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朝秦力悠悠一笑,“秦力,和我一起去迎接他吧。” “迎……迎接他?”回过神的秦力一脸疑惑。 噙着一抹笑,寻转身走出了帐棚。 “迎接那一位新的觉醒者……” 帐棚不远处的宽广空地上聚集了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当秦力看清那几个人的面孔后不禁讶异,包括久、闇影在内,联盟实力高强的几名超能者全到齐了,而这些人的视线,全放在同一个地方。 天空。 不知何时,谢辛早已出现,如同稳稳矗立平地般地飘浮在天空上,俯视着他们,当谢辛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时,秦力的背脊发寒不止。 强大如超能者很少有害怕的东西,可是此时秦力的确害怕了,而他害怕的,只是一道淡淡扫过他的视线。 寻抬起手,做出邀请般的动作,开口,很轻很轻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谢辛,欢迎你的加入……” 天空中的谢辛听到这句话时,轻轻地扬起嘴角笑了,但他的一双眼眸淡然清冽,就好似沿剑锋滑过的水滴,冷漠无情。 第三章:最后的战帖 静止许久的风凉凉地吹起,谢辰风右手用力地摩擦左手手臂,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冷,直入心底般的寒冷。 曾翔和陈智祺也没比谢辰风好多少,两人脸色苍白,全身颤抖个不停,雅和筝皱了皱眉后便再没其它的反应,任历则是面无表情,径自忙着转开水壶,将暖呼呼的热水送到谢辰风的嘴里,温暖他遽降的体温。 前方,罗天行凝视着远方,一脸凝重,夏宇却是很开心地笑着,开心到令人觉得诡异的地步。 “呵呵呵呵……姓罗的,这一次,你猜是谁?” 罗天行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无论是谁,总之不会是助力,阻力的可能性较大。” 谢辰风好奇地凑上前去问道:“阿叔,你们在说的,是不是和刚刚那股莫名其妙的压力有关?”他可不认为那股强势绝伦的压力会是他的错觉,如果是错觉,其它人也不会在同一时间变了脸色。 罗天行揉了揉谢辰风的头发,点头温声道:“有一名挣脱心灵枷锁的强者出现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新人类联盟那一方的超能者。” 一听心灵枷锁,谢辰风不由脱口就问了一个他心中埋藏已久的问题。 “阿叔,挣脱了心灵枷锁的超能者会变得多强?”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罗天行笑了笑,“就好像那台测试肉体力量的机器,虽然有分等级,但同样的等级依然存在不同的力量强度,那强度的差距或许微小,可是在战斗中,一点微小差距就能成为左右胜败的关键。” 谢辰风才想问“阿叔和变态男谁比较强”,又把这句话生生地咽回了喉咙里。 夏宇的实力即使比罗天行强,可是在他们之间,早已奠定驯兽师与猛兽的关系。 忽然,罗天行眉一皱起,下一瞬,却是他身旁的人有所动作。 夏宇冷不防地脚尖一点,轻轻松松地跃上约有五公尺高的一座冰石,阳光的照耀下,使得他无瑕的皮肤呈现透明一般的颜色。 高耸的冰石之上,夏宇低低笑道:“呵呵呵呵,真是心急的人,这么快就来打招呼了,我还以为至少会先酝酿一下气氛呢……” 远方,一道铺天盖地般的茫茫白云高速袭来,随着白云的越来越接近,更能明显看到周遭的景色似蒙上了一层纱布,变得朦胧不清,一阵阵奔腾的狂风摩擦空气,发出尖锐的啸音,像是想毁天灭地! 谢辰风瞪大着眼,视线无法移开这道袭来的“白云”,他是有听说过沙漠会出现一种叫做沙暴的自然灾害,而他眼前看到的这个现象,难道就是冰暴吗? 眼瞳照映着狂乱席卷而来的冰暴,夏宇俊美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只有一双逐渐血红的眼眸,诚实地表现他此时激亢的战意。 在冰暴距离不到两百公尺时,夏宇的右手平举,缓缓推出,一点彷如实质的黑光自夏宇的掌心浮现,然后迅速地蔓延开来,像是一张能吞噬世界的天鹅绒帷幕,霸道的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 当冰暴接触到黑色光芒的那一刹那,轰隆一声,天地为之撼动! 经历一阵短暂而剧烈的有感地震后,脚下的冰面重归宁静,“白云”以及“黑幕”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刚站稳了脚步,谢辰风抬眼一看,只见除了夏宇所站立的冰石还留存之外,前方一片平坦,就像被特意打磨过的石头一样,一点起伏都没有。 谢辰风咋舌问道:“那、刚才那是冰暴吗?” “是人为造成的冰暴,应该是强烈的风速将扫过的冰块切成了碎片。”罗天行向前行了数十步,弯腰拾起了细碎如沙的冰尘,“是非常强烈的风速。” “S……”谢辰风心中一震,脱口而出这个名字。 在他的印象里,S已能自由操控原本属于谢辛的“神风”。 S的实力之强,本来就令人深深忌惮了,谢辰风不敢想象突破心灵枷锁的S会变得有多强。 雅走向罗天行,看着他手里的冰尘皱眉问道:“罗队长,你想我们的行踪暴露了吗?” 虽然已经有把握,这场突如其来的冰暴来自新的觉醒者,但这是一种示威,或是一种无意识间发泄力量的举动?罗天行几番思考,将视线转到跃回冰面的夏宇身上,嘴角微扬,一如往常露出他的招牌微笑。 ——驯兽师显然是吃定了野兽。 换成其它人,躲夏宇这只洪水猛兽都来不及了,也就只有罗天行敢这样压榨夏宇——他有实力,也有自信。 “夏队员,就你和这阵冰暴接触的感觉,你想我们的行踪暴露了吗?” 似乎是又多了一个切割艺术的好素材,心情愉悦的夏宇也不去和罗天行趁机计较、要求什么,很干脆地吐出了他难得的正经意见。 “这股力量不强,很容易就被阻挡下来了,与其说是示威或刺探,不如说是将多余的力量发泄出来,就算没有阻挡,再过个几公里它也会自然消散。” 这样子的力量还叫不强? 谢辰风下巴差点没掉下来,突破灵魂枷锁的超能者,实力未免变态过头了吧! 夏宇红艳的舌尖舔了舔唇,眼角弯起,笑容灿烂得诡异。 “不过虽然不强,但只是纯粹的力量发泄就有这种威力,呵呵呵呵……我好期待啊,那个人痛苦的表情,一定也很美丽……” “……”谢辰风的表情很是复杂。 虽然意识是S,但不管怎么说,身体可还是他大哥谢辛的啊…… 一行人重新踏上了征途,或许是新的觉醒者出现的关系,罗天行谨慎的个性在此时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决定重新分配小组行动,由夏宇和筝领头,他和雅负责押后,谢辰风等人就在中间位置视情况调动。 筝一听到要和夏宇配一组时,眼里都冒出绿绿的光了,而雅的反应就很平淡,似乎早预料到罗天行会藉这个机会监视她。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句话听着好听,但有些时候,明知可疑的人还是得用,能做的保险措施就是尽量将那可疑的人掌握在手中。 夏宇说他们距离目的地不远了,只是这个“不远说”在五个小时前就说过,谢辰风一边赶着路,一边想也许五个小时后,可能依然又是那句距离不远了,毕竟变态的思考方式和正常人绝对是有代沟的。 有点太早下车了。谢辰风想,但过于接近新人类联盟,相对的也就增加徐勇他们回程的危险。 来…… 谢辰风愣住,顿时停止脚步,一脸茫然。 他突如其来的怪异举动,立即就获得了众人的重视。 “阿风,怎么了?” 谢辰风喃喃说道:“有声音……很熟悉的声音……很熟悉的人……” 声音? 众人面面相觑,一路行来他们都是匆匆赶路,除了风声还有什么声音? 熟悉的声音,让他想哭的声音,在哪里?到底是在哪里? 谢辰风身躯微微一震,黑色的眼眸,犹如中蛊般痴痴地锁定一个方向,下一秒他便疾速如风地飞掠了出去! 要是不追上去,就会被舍弃! 不知为何,这样的念头占据了任历的思绪,无法压抑,身形一瞬,没命地追赶了上去,却迟迟无法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长长的发丝在风中狂乱地飞。 任历咬紧牙齿,全身发冷似地都在颤抖,让自己无法控制恐惧的源头,都在前方那道背影的主人身上。 不知追逐多久,前方的背影终于停了下来,任历也跟着停下脚步,然后缓缓走到他的背后。 其它随后跟上来的人,却没有再继续接近,而在众人之中,看不到夏宇与筝的身影。 视线一瞬也不移地凝视着眼前人,谢辰风嘴唇的颤动,张了又合,挣扎好一番后才吐出了一个字。 “哥?” 虽然是同样的脸孔,同样的身体,不过谢辰风却隐隐感觉眼前的这个人,好像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听到弟弟这一声充满不确定的呼唤,男人冷硬的表情略微柔化,露出了一抹微笑。 “辰风。”男人向弟弟伸出了他的右手,“我和他们,选择一边吧。” 谢辰风愣了。 “你必须选择一边,辰风。”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谢辰风一脸愕然地说道:“什么要我选择的,这太奇怪了……他们都是我的同伴、朋友……” “在你心里,那些人比我这个哥哥还重要吗……”男人望着他的弟弟,微笑添上几丝的阴暗,说道:“我会这样逼你,是有我的难处……你不信我了吗?” 谢辰风眼中出现明显的动摇,神色慌张道:“当然不是了!可是……你突然这样跑出来,就要我选择……哥,你能说出你的难处吗?是新人类联盟那些人对你做了什么,威胁你吗?” 男人沉默不语,只是摇了摇头:“和我走,还是和他们一起。” 攒紧了双拳,谢辰风回头看了看几人——如师如友亦如亲的罗天行,始终坚持跟随他的任历。 做出了选择,就会失去。 任历一把抓紧了他的手臂,失序的呼吸似在隐忍痛楚,眼带哀求地凝视着他的眼眸。 “不要丢下我……” 谢辰风的拳头握得更紧,视线移向罗天行,希望罗天行能像以前一样,指导他该前进的方向。 “谢队员,你只需要选择你最想选择的就可以了。” 可是他不想选择啊!为什么非得做选择才行! 谢辰风突然有些恨起罗天行,他觉得谢辛在逼他,而罗天行也在逼他,全世界的人都在逼他! 既然只能选择一个——谢辰风用力掰开了任历的手指。 嘴唇一张一合,就像离了水的鱼,任历再一次紧紧抓住谢辰风的手臂,浮现水光的眼眸无助地看着他。 “我,和你去!” “……去哪?”谢辰风抿了抿嘴,一脸好笑地说道:“我只是觉得你抓得我好痛,不放开也轻一点吧。” “没有……要走?”声音沙哑。 谢辰风拍拍任历的手背,笑道:“我没有要走。” 这个回答出乎了任历的意料,他还以为谢辰风要丢下他跟谢辛走,先是呆滞了一下,然后赶紧放开了手,呐呐地说了声对不起,说着的时候脸上却扬着有点傻气的笑容。 谢辛眸光一沉,这个答案显然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脸色一变,谢辰风阴郁地笑道:“我认错了……你是S才对吧?” 一开始,事情来得太突然,因此让他的脑袋混乱了,后来才明白了过来,也就只有S会有这种强势作风,他所知道的谢辛,从来不会毫无理由的逼他做不想做的事情,从来不会让他为难。 “之前的事情,我想是阿寻那家伙用什么奇怪的能力,帮你做的手脚吧?害我拼死拼活的跑了过来,回想起来,自己真是蠢到不行……不过算了,反正我也要找你,你送上门来正好。” 谢辰风反手拔出利刃“银咎”,注视男人的冷然眼神看不出一点情绪波动。 “S,滚出我哥的身体,把我哥还给我!” 男人如深沉潭水般的眼眸闪过一丝悲伤,发出颓然一声长叹,眉目中浮出点点感慨神色,表情竟让人觉得寂寞。 “我是S?辰风,我一直想,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认为我是S,你也能够分辨出我……” 谢辰风认定了眼前的男人是S,冷笑道:“那还真是抱歉,是我对不起你,让你梦碎了。” 男人看向他,无奈而包容地一笑,用着他熟悉的语气说道:“你啊,个性真的得改改,老是这么冲,容易得罪人……算了,得罪人也不要紧,我现在有了力量,哪怕你是故意想找人麻烦,不管有理无理,我都会帮你,谁叫我们是兄弟。” “笑话!你叫S不叫谢辛,只是个抢走主人身体的强盗而已,谁和你是兄弟!” 谢辰风怒吼一声,几个踏步疾奔,手腕一翻,不由分说地挥刀直劈! 无须言语,几乎就在同时任历也随之一动,抽出谢辰风送他的单把匕首,迅雷般冲向谢辛。 足下轻点,男人向后滑退数十步,接着瞬间升到了空中,轻松无比地躲过狙杀。 “得到,必然失去……辰风,我很想说你既然选择了特防局,那么,也就失去了我这个哥哥——但,也只是想想。”男人的目光之中有一些温暖,却无声无息地隐去。 男人高高站在天上,谢辰风只觉男人俯视着众人的眼神,就像在看着渺小蝼蚁似地高傲,一向只有他看不起人,哪有人看不起他?越想,谢辰风胸中怒火越是沸腾直烧。 “妈的,S,有胆子你就给我下来单挑!跑到天上当缩头老鼠很厉害吗?” 男人移动视线,望向了雅,吐出了一段段叫人难解的话语。 “超异者的领袖,‘未来’尚未开始,只有‘现在’,才是决定‘未来’的关键,太早决定,对你们有害无益。” 雅绝美的脸上毫无一丝情感波动,翕动着嘴唇说道:“无论‘现在’或者未来,超异者始终都只为了扞卫人类而战。” 谢辛的双眼,定定地望着雅,眼中的杀意像丝线般,将在场众人的心一匝匝的缠了起来。 “也就是说,超异者选择与我们为敌?” “我们所选择的,不是与你们对抗,而是顺应洪流,遵从命运。”对于这毫不掩藏的杀意,雅的神色一变也不变。 “呵呵,命运吗……那算什么?必须‘失去’的命运,根本就没有遵从的必要。” 说至此,男人蓦地沉下了脸,厉声道:“如果我不想‘失去’的代价是千千万万人的血,那我就杀了千千万万个人,哪怕在那之中包括我自己的血——除了不想‘失去’的以外,其它的什么也不重要!” 谢辰风望着男人呆愣,隐隐感到心惊。 他第一次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情感竟是如此的激烈,如此的决绝。 如果这个人不是抢了他大哥身体,他也许也会为这个人坚定的信念所感动吧?不过,那也只是如果罢了。 谢辰风缓缓开口:“我的愿望,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S,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你什么也不需要担心……等一切的事情结束之后。” 语毕,男人淡淡地笑了,温柔的眼神再次深深地望了谢辰风一眼,随即破空离去。 “S,你不要跑!” 睁大着眼瞪视那身影消失的天空,谢辰风心里又气又急,好不容易那抢了谢辛身体的S自动送上门来,竟然这样就让他跑了? 谢辰风牙齿咬得喀啦作响,正想提步追赶,罗天行却早一步地制止了他。 “别追,追上去也是自投罗网,你们之间的实力相差太多了。” “可是……” 眼见谢辰风蠢蠢欲动,焦躁不已,罗天行连忙按上他的肩膀,谆谆劝道:“保持平常心,不要急躁,越急躁反而越容易失败,S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可能就是想引诱你失去冷静,掉入他们安排的陷阱。” “……” 谢辰风紧咬着嘴唇,不甘心地紧了紧拳头,可纵然再不甘心,他也明白罗天行是为了他好才会阻止他。 忍吧,忍耐吧,反正再过不久就可以再见到S了……一次又一次,他如此不断地告诫着自己。 当所有人都去追赶忽然提步就奔的谢辰风时,夏宇依然留在原地,挺直的背脊,像是从不曾松懈。 夏宇的脸色凝重,竟然凝重,筝不禁大惊失色,他从未在夏宇的脸上见过“凝重”这种表情。 冷风飒飒之间,彷佛有什么正无声地,安静地划破空气,如蛰伏已久的闪电落下般,向这里猛击了过来。 “退开!” 夏宇一把拎起筝的后领,转瞬急急倒退,筝尚来不及反应,轰然一声,如平地炸开雷霆作响,雪花四射飞溅,掀起一阵狂乱的暴风雪,扰乱了筝的视线。 有人袭击!这个念头充满了筝的脑子,但,又是什么人能令夏宇变了脸色,严阵以待? 在筝的印象中,似乎只有一个人才能算得上是夏宇的对手——寻,真正的,寻! “呵呵呵呵……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过来,打算向我直接开战了吗?真是性急的人啊……”夏宇露出笑容,眼中却无一丝情绪起伏,宛如平静水面。 “只是陪个人过来,顺便来跟你打一声招呼而已……我和你之间的战场,不该在这种地方……这样太委屈你,也太委屈我了,不是吗?” 筝的眼眸深处,倒映出一抹颀长的身影,身影的主人脸上扬着幽冷的笑,他清淡的声音,像是能直接打进人心的动听,却又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怀念地看着那抹许久未见的身影,筝一直认为真正的寻,其神情气度是优雅的,也是高贵的,他和夏宇同样的自信而迷人,他们两人之中无论是谁出现在人群中,都可以瞬间掳获所有人的目光。 这样出色的人本就该独一无二。 所以,他们比谁都无法容忍对方的存在。 夏宇笑道:“亲爱的,我道歉,是我误会你了。我还以为你等不及了,你知道,我一向很自恃自己的魅力。” “夏宇,夏宇……”寻摇了摇头,无奈叹道:“我来,也是想提醒你,让你知道我和你现在的差距……你还想继续坚持下去吗?再这样下去,你赢不了我的……我非常不希望我打败的,只是一个不是你的你……这样赢了,我也不会开心。” 夏宇一瞬也不移地凝视着寻,右手按上自己的胸口,微笑不变。 “亲爱的,你知道吗?我可以为了你……放弃一切,在我心里,只有你是最重要的。” 寻状似凄然地摇了摇头,“是算计心机,还是玩弄虚实?不过……是哪一种都无所谓,时间一到,我便能看清真相……虽然没有比濒临绝望时的情绪更为不安,且令人恐惧的了……但是你一定能越过那道鸿沟……夏宇,我等你。” 语落,他身轻如燕地一跃跳起,天空中,另一抹人影稳当当地接住了他。 他凝望着夏宇,浅浅地笑了,他的眼里,闪耀着有如星火般的点点流光,碧蓝无云的天空也遮挡不住那一双眼眸熠熠生辉。 “我唯一的同伴,唯一的敌人……我在末日降临之地……等待着你。” 寻走了。 任谁也看得出寻只是为下战帖而来,但寻和夏宇两人方才的对话,听在筝的耳里,明明都是无甚奇特的言语,却好似无解的谜题一般。 紧紧地皱起眉头,筝想不懂猜不透,为何寻会说,现在的夏宇不是夏宇?难道说夏宇遭遇了和那个“谢辰风”或是“阿寻” 一样的状况吗?而筝更加在意的,是夏宇所说的放弃一切,又是指什么意思? 夏宇微微侧过头,双眼被高涨的战意染成诡异的鲜红。 “筝,不要随便猜测未知……尤其是关于我的事情。” 筝心中陡然一凛,旋即默然垂下了头,以无声的动作表示出他对夏宇命令的顺从。 夏宇闭上眼,再次睁开眼时,双瞳已回复成他平常的颜色,然后,他向筝绽出一抹动人心弦的微笑。 “筝,帮我一个忙吧,这件事,只有你才会帮我……” 夏宇从来不会问筝愿不愿意——因为,答案早已存在。 第四章:兵分三路 从进入新人类联盟的基地后,都看不见一条人影,四周也非常的安静,安静到谢辰风似乎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但,这种安静不仅不能让他放心没被敌人发现,反倒还让人隐隐觉得有一股危险的味道飘荡在空气之中,忍不住惊悚。 说不定会有什么东西突然跑出来……谢辰风这样想着,更是提高警戒,小心翼翼观察四周,还不忘注意自己的脚底,他可是惨痛地记得先前他就是一个精神松懈,便被久神出鬼没地从地下给拖走了。 “不要光看着脚下,很危险的。”罗天行又无奈又好笑地伸手挡住谢辰风,只差一步,他便要撞上墙壁了。 差点出糗,谢辰风连忙讪笑,刚要帮自己找个理由辩解一下,却听夏宇状似可惜般地啧啧两声,一脸不满道:“姓罗的,你为什么要阻止?说到所谓的小雏鸟,就是要偶而出点小差错,这样才显示出他迷糊得可爱啊!” 谢辰风顿时满头黑线——什么叫做所谓的小雏鸟要出错才可爱?所谓的小雏鸟是刚从蛋里生出来还不会飞,只会待在巢里混吃混喝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已经不是特防队年纪最小的人了,为什么变态男还执意要叫他小雏鸟?难道他的脸上有写着“我是小雏鸟,拜托你这样叫我”吗? 罗天行淡然一笑,说道:“夏队员,谢队员不出错也还是很可爱啊。” 又再一次地被“可爱”打击到了,谢辰风嘴角直抽搐个不停,虽然很感谢罗天行为他说话,但为什么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不对,一个大男生被说可爱会高兴才有鬼吧…… 看他一脸哀怨,身旁的任历忙开口安慰:“阿风不可爱,长相不可爱,个性也,不可爱,一点,都不可爱。” “……谢谢。”除了这两字以外,谢辰风对任历已经完全无话可说了。 “真是奇怪。”雅秀丽的眉毛轻轻一蹙,“进入新人类联盟的基地后,竟然连一个人也没看见……” 一经雅提起,原本就觉得怪异的谢辰风心中不禁一凛,“难不成……是陷阱?” 雅摇头,说道:“寻是个自尊心很高的人,不会安排陷阱,也不会容许别人插手干涉他和夏宇的一战。” 谢辰风慢慢缓下脚步,故意拖开与前方罗、夏两人的距离,压低声音偷偷问道:“我一直很奇怪,变……夏前辈和阿寻以前应该有见过面吧?可是为什么那时候夏前辈不对阿寻下手?我想阿寻对于夏前辈来说算是个‘好对象’的,长相、实力全都达到标准值……” 虽然之前和谢辰风有点小摩擦,但雅向他露出了一抹微笑,“还不到时候。” “什么意思?夏前辈一向是‘想切就切’的吧?”顿了一顿,谢辰风眼里出现片刻的迷茫,又在转眼间消失无踪。 他摇头推翻自己先前的说法,沉吟道:“……不对,夏前辈虽然很想切队长,却迟迟切不下手,是他觉得自己的切割技巧还不到位……他不动阿寻也是这个原因吗?” “唔,又不太一样。”雅轻颦浅笑,彷佛热心的解说员,知无不尽地解释着:“夏宇对罗队长是出于认可和赞赏,但是对寻,就好像磁铁的特性一样同性相斥,他们两个人太过相似了。 “那时候的他们,彼此在感到认同的同时又想要抹煞对方的存在,但是又担心抹煞了对方,剩下的自己就是世界仅存的物种……” 雅说到这里时,微微变了脸色,黯然一叹,说道:“不过他们离开岛后,各自寻求到属于自己的定位,无论是实力或心性都已臻至成熟,所以他们不仅不需要再透过另一个自己来寻求存在的意义,反而只想让自己成为仅有的‘唯一’,证明自己才是最适合存活下来的一人。” 谢辰风歪了歪头,困惑道:“他们……会很像吗?我一点都不觉得他们有哪里像。” 雅眼角一瞥,流出绝美的微笑:“很像的,非常非常的像呢。”像到令人……恐惧的地步。 “是喔?个人看法不同吧。” 既然已经探听到了想知道的消息,谢辰风便丢出这么一句,随便敷衍了过去。 前方,带路的夏宇在绕了好几个圈子之后,终于停下了脚步。 “应该在这附近。” 罗天行略带困扰地笑道:“夏队员,这附近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有啊。”夏宇笑,指着地下,“就在这下面。” “原来如此,我忽略了。”他顿时恍然了过来。 “姓罗的,这是不是就叫做人的眼睛看不到自己眉毛?” 罗天行说道:“那句话通常是用于人总是只看得见别人的缺点,却看不见自己的缺点。” “哦……”也不知道夏宇的这一声是表示他记住了,还是无意义的发音。 看了看四周,没发现到什么特殊机关的谢辰风皱眉说道:“阿叔,我们要怎么进去?”该不会要学地鼠打洞吧? 却是夏宇接过话,笑道:“呵呵呵呵,这个不用担心,有人来带路的。” 谢辰风刚想问这里除了他们以外哪来的人时,脚下突然传来一阵震动,他们所站的冰面居然开始像电梯一样地下降。 约五分钟过后,重重地晃荡了一下,电梯停下,左方的冰墙便自动开启一道可供三人同时通过的“门”。 一名青年站在门的中央,弯腰行礼。 “欢迎诸位莅临。” “看吧,人。”夏宇笑得很得意,像怕谢辰风忘记他先前说的话一样,还特地强调了一次。 对于自己引起的小小骚动,青年丝毫无动于衷,表情一变也没有变,就像没有生命的木偶般地死板。 “接下来的路程有点繁杂,请诸位跟着我。” 跟在青年的后头走了没多久,在走下一座螺旋状的冰造楼梯后,谢辰风眼前的景象从单调的冰块走廊,变为令人叹为观止的雄伟建筑,而且就连触目可及的墙壁,也都绵延不绝地刻着艺术花纹,让谢辰风直有种漫步在美术馆之中的错觉。 要在冰底下建造这么样的一个建筑,得花上多久的时间、人力以及财力?有必要连墙壁都这么讲究吗?真是浪费啊……他不禁赞叹〈?〉新人类联盟果然是有钱没地方花的最佳代表。 前方青年在一条走廊的入口前停住,开口说道:“我的工作便是引领诸位来到这里。通过走廊以后,诸位请自由行动,里头的东西也可视需要拿取,甚至破坏也无所谓。” “意思是,该有的礼节已经尽过,走廊之后便正式开战了?”罗天行一笑,不急不缓地问。 向来无往不利的天然微笑这次似乎没有发挥效用,青年面无表情地望向罗天行,淡淡道:“我想答案罗队长早就心知肚明了。” 语落,青年提步走向一旁,恭敬地朝他们行了一个礼。 “那么,谨祝诸位武运昌隆。” 一行人以高速掠过走廊之后,映入谢辰风眼中的,是一幕似曾相识的场景——三道门扉。 “……这次统一颜色了。”谢辰风说出他的感想。 “这次的服务质量也差了一点,没有配乐。”罗天行像是有些遗憾地笑了笑,“莫扎特的D小调安魂曲,我其实很喜欢。” 谢辰风笑咧咧地说道:“阿叔,等会儿遇到阿寻,你可以把他打个半死以后再投诉。” 罗天行不露痕迹地瞥了夏宇一眼,笑道:“这可能很难做到,我最多只能投诉而已。” 谢辰风愣了一愣,随即醒悟过来,阿寻是夏宇的猎物,以夏宇的个性,想当然尔无论是好意还是恶意,他都不会容许别人插手,打扰他享受乐趣〈追求美学?〉的过程。 “呵呵呵呵……姓罗的,我越来越爱你了,你就像个贤慧又温柔的妻子,比谁都了解丈夫的需要。”夏宇右手按住左边胸口,一副感动至极的模样。 罗天行闻言只是一如既往地露出温和的微笑。 “夏队员,谢谢你的夸奖,只是很遗憾我还没有结婚,而且我当不了妻子,只能当丈夫。不过我想当一名贤慧又温柔的丈夫也很不错吧。” 夏宇啧啧两声,一脸认真地说道:“不、不,姓罗的,你当妻子比较好,你很适合穿围裙,尤其是有荷叶边的那种,更能突显出你的美丽……啊啊,光是想象,就让我忍不住心动啊。” “当个体贴妻子的家庭主夫我觉得也不错。还有,夏队员,要论使用美丽这个形容词,你比我适合多了。” “姓罗的,突兀也是一种另类的美,就好像西装配围裙,乍看之下非常的不恰当,但久而久之却能发现到其中的韵味,越看越叫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这一场攻防战看得谢辰风目瞪口呆,变态男固然变态进化,但阿叔也不是省油的灯,轻轻松松就反击了回去。 “两位,感情的增进就先到此为止吧。”雅插入了两人之间,歉意一笑,说道:“眼前有三道门,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分成三组,是照原先的分组行动,或是要再一次重新分组?” “雅小姐的意思呢?” 雅抿笑,一脸柔顺地回答:“只要是罗队长的安排,我都没有意见。” “等等,雅没意见,我有意见!”像怕被忽略似地,筝开口说道:“别人我不管,总之我要跟之前的安排一样,和夏宇在一起。” 夏宇潇洒地把掉落前额的头发往后一拨,带着高扬磁性的独特嗓音无奈而又自责地说道:“神啊,你所赋予我的美真是一种罪恶啊……可就算这是罪恶,我也愿意一力承担,因为除了我以外,再也没有人担得起这美丽的罪恶了。” 罗天行自动忽略夏宇的这一番感叹,说道:“那么便照之前的分配吧,谢队员、任队员,虽然在实力上曾翔他们比不上你们,但他们的经验丰富,你们可以多多参考他们的建议。” 任历没有动作,谢辰风却是立即反应道:“是的,队长!” “等一下,姓罗的,这次换我有意见了。” “请说。” 夏宇笑咪咪地说道:“我也不要和你分开,如果你坚持要和我分头行动,那我就杀了筝。” “夏队员,请你不要开玩笑了。”罗天行揉了揉额头两边的太阳穴。 “不然我先杀了筝,证明我不是开玩笑好了。”夏宇仍旧无害般地笑着,但黑色巨剑不知何时已悄然地握在他的手中。 “……夏队员,如果你坚持和我一起行动,就请你提供分组意见吧。”不想再浪费时间,对于夏宇的任性,罗天行无奈妥协了。 “嗯嗯嗯,既然你都问了,看在你这么虚心求教的分上,我就勉为其难的提供一下我的意见好了。” 夏宇舔着唇,视线一一扫过在场众人,“首先,姓罗的,我和你一定得在一起,至于筝也跟着好了,有个竞争对手在,姓罗的你才会有危机感,知道我有多受欢迎。接下来嘛……” 他看了看谢辰风,又转向任历以及他们身后的曾陈两人,微微扬起薄唇,俊美的脸庞漾出邪魅而诡美的一笑,“忠心的狼犬和可爱的小雏鸟谁也不能分开他们,虽然有两颗电灯泡在,不过这影响不了狼犬充满炙热爱意的心。” “夏队员,你是想让雅小姐独自行动?”他皱起了眉头。 “姓罗的,你拧着眉的表情好性感。” “夏队员,想扯开话题请用更好一点的方法。” “啧,姓罗的,你每次想扯开话题我都会很配合,可是怎么每次我想扯开话题你都会很不客气的拆我台?唉,算了,先爱上的就是吃亏,我认了。” 夏宇叹息了一声,扭头一转,微微眯起的黑亮眼瞳笔直地注视着雅。 “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女人,但是这个女人的确抱着和你同样的心思,而且更加过犹不及,呵呵呵呵……雅,你说对吗?” 雅表情沉静地说道:“我只能回答我愿意为人类的生存而牺牲所有。” “你看吧,牺牲所有呢,多伟大多感人的情操啊?”夏宇看着罗天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所以姓罗的,你根本不用怕她会和新人类联盟有所勾结。” 被夏宇直接挑明了顾忌,罗天行的神色丝毫没有半点难堪或者恼怒的情绪,只是语气中包含着一份关怀。 “夏队员,不可否认,对雅小姐我是有所顾忌没错,但我现在更担心的是,如果照你的安排来做,一旦遇上危险,雅小姐一个人孤立无援……” 夏宇说道:“她是一个人,但也是很多个人,姓罗的你难不成忘了这个女人的能力是什么吗?这个女人发起飙来,连我也不敢小看呢。” “可是——” 雅打断了罗天行的话,毫无犹豫地说道:“罗队长,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一个人没有问题的。何况夏宇之所以会提出这样的安排,绝非无的放矢,有他的用意在才对。” 默然沉思了好一会儿后,罗天行说道:“雅小姐说得对。在对于敌人的认识程度上,夏队员的确了解比我多,我应该信任他的考虑。” 似乎非常的开心,夏宇一脸愉悦地说道:“姓罗的,‘信任’这两个字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感觉更加动听啊。” 罗天行又再一次自动忽略夏宇,将他的视线移向谢辰风,问道:“谢队员,你同意安排吗?” “同意,反正我都没差,只是……”谢辰风眼带迟疑地望向那三道门。 “你担心会找不到S吗?” 谢辰风皱眉抿了抿嘴,点头道:“……是的,要是只有一条路,我认为无论如何都能遇到S,可现在却有三条路,我怕我走的那一条会刚好和S错过。” “谢队员,虽然看起来是靠运气决定对手,可是实际上并非如此,而是由对手选择我们,我们唯一需要困扰的就只有分组的问题。” “为什么?”他不懂罗天行的意思。 夏宇低低笑出了声,“小雏鸟就是小雏鸟,嫩得好可爱,难怪我会这么喜欢了。” 无视无视,学阿叔彻底无视变态男。不断在心底重复这段话,谢辰风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和夏宇有所交集,一旦和夏宇的眼神对上,后者说不定又会以“因为太可爱了,所以不出手玩弄一下很没有礼貌”这个借口,对他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罗天行指着左上角的墙壁,说道:“谢队员,你注意看看墙壁那里,虽然非常不明显,不过确实有一台微型监视器。” “没有啊,哪里?”谢辰风怎么看都看不到罗天行说的监视器。 “专注,视线集中在那一点之上,再试一遍看看。” 谢辰风点点头,眯起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定在罗天行指示的位置上,片刻过后,他终于在通体透白的墙壁上,发现一点如针头尖细的黑点。他不由兴奋地说道:“看到了!就是那个小黑点吗?” 揉了揉谢辰风的头发,罗天行既欣慰又宠溺地笑道:“没错,你做得很好。” 谢辰风困窘地搔搔脸颊,忽然动作一僵,问道:“队长,我记得从进来这里以后,你好像没有一次抬头往上方看过去……” 那怎么会知道有一台监视器在那里? “是空气的流动。”罗天行淡淡地笑着解释道:“空气的流动告诉了我上方有一样物体存在,至于为何我会说是监视器,只是照常理推测,是什么东西要如此遮遮掩掩地藏在那个地方而已。” 这种得让他专心致志、集中精神才能发现到的东西,对阿叔他们也不过是“如此而已”……谢辰风以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任历。 “你之前有发现到吗?” 任历诚实地回答:“那里,奇怪,注意。” “这样啊……你是靠直觉……”谢辰风皱眉道:“虽然从头到尾都没发现到的我没什么资格,但是还是得说靠直觉不保险,还是实力比较有用,能确确实实的掌握在手里。” “……变强,不会让阿风,失望。”任历发誓般,缓慢而坚定地说着。 宽广的中央主控室里,十数名操控人员心神一瞬也不敢松懈,做着自己分内的工作,整个空间被严肃凝重的气氛所充斥。 “秦大人,监视器似乎被他们发现了。” 秦力移转目光,看着正显示出谢辰风等人影像的计算机屏幕,淡淡说道:“无所谓,反正一开始就没想过不会被他们察觉,尤其是夏宇和罗天行这两个已经超越范畴的存在,要是没被他们两人发现才奇怪。” “了解。秦大人,他们已经做出了决定,罗天行那一组走正中央,谢辰风等人选择左边,超异者雅是右边。” “选择右边……该说是我们的运气好,还是她的不走运?总之这么一来,可以实现寻大人以最小牺牲将她解决的希望了。” 秦力自言自语般地说了这一句后,随即发下指示。 “开启右边的监控器,注意超异者雅的一举一动,她一有异常行动,立刻上报。另外,分别将两只遗弃者放到右边和中间的通道。” “遵命!” 吩咐好一切,秦力冰冷的眼神看了切换成监控雅的计算机画面一眼后,随后转过身,提步离开中央主控室。 第五章:一往无前 “心情不错的样子,事情照着你的预想进行吧。” 正读着诗集的谢辛敏锐地察觉到寻的情绪产生了波动,眼角一瞥,如此出声说着。 寻放下手中的通讯器,轻轻笑道:“不只如此……你要猜猜看吗?” 谢辛将视线重新投回铅字之上,淡漠地说道:“没有猜的兴趣。” “我想也是……”说着说着,寻笑出了声,“呵呵……谢辛,你还在闹别扭吗?” 似乎被说中心事,谢辛的眉尾几不可见地挑了一挑,没有开口。 但寻却没有遗漏这一刹那间的细微变化,说道:“看来你弟弟把你误认为S的这件事,对你的打击很大……虽然你在弟弟面前掩饰得很巧妙……但是,再不愉快,也请你稍微收敛一下情绪吧……你的怒气吓得他们都不敢接近这个房间了。” 谢辛啪地一声将书本合上,慢悠悠地开口说道:“……我现在有猜的兴趣了。” 嘴唇轻轻一撩,寻说道:“现在换我没有给你猜的兴趣了。” 偏过头,谢辛凝望着寻,脸色依旧不变地说道:“寻,你的心情真的很不错,连捉弄人的兴致都有了。” 寻的眼帘半垂,叫人无法看清他眼中的情绪,只有那一贯清冷的嗓音幽幽低回。 “就跟夏宇说的一样,可以‘独占’的这种心情真的是太美好了……只属于一个人,那个人也只属于自己一个人,光只是这样想着,就让我非常非常的……幸福呢。”他浅浅地笑了起来。 “……是吗?” “是啊。” 谢辛淡漠地说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取舍之间,‘他’终于做出选择了吧。” “很值得高兴的消息……对吗?” “对你而言。”他回了一个事不关己的答案。 寻开心地笑了几声,然后说道:“那么……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我们该准备动身了……” “不要自顾自的结束话题以后,又自顾自的跳到另一个话题。”嘴里如此抱怨着,谢辛却推开椅子站了起身,慢步踱到寻的身边。 “谢辛,在走之前……让我问你最后一遍……为了‘得到’,你会怎么做?” “抢。” 没有半分动摇,谢辛表情仍是不变的冷淡,说出口的话却带着睥睨一切的强势:“把想要‘得到’的抢过来,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要是胆敢阻碍我的人,就把他们全都从这个世界上——削除掉。” 闻言,寻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嘴角噙上了一丝浅浅的微笑。 “答案……正确。” 看到门后的光景,谢辰风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庆幸这次没有大得吓死人的沙漠,以及热得叫人受不了的人造太阳。 眼前只有一道五米宽的走廊,格局也跟之前走过的那道走廊差不多,地板、墙壁甚至天花板上,也都照常奢侈地刻着细腻典雅的花纹。 “待久了特防局还是新人类联盟,价值观绝对都会产生偏差……要譬喻的话,就好像是被差遣去买色拉油,买了一瓶三百块的色拉油回来,却被老妈念说买太贵,相同的价钱可以买更大瓶的,可是自己怎么想都觉得三百块的色拉油,已经很便宜了……” 就是谢辰风沉溺于自己的思绪时,曾翔首先有了动作,他丢出几块铜板,清脆的当啷声接连响起,在铜板陆续掉下来的同时,谢辰风也从自我的世界中清醒了过来。 曾翔以平板的口吻陈述道:“天花板、墙壁里似乎没安装雷射之类的感应武器,剩下来,需要担心的是地板有没有陷阱了。” 不需命令,陈智祺立即站到谢辰风等人的身前说道:“请恕属下逾越了,属下为两位长官领路,属下走过的路如无问题,烦请两位长官顺着前行。” 如果有陷阱,第一个首当其冲的就是陈智祺,但谢辰风明知如此却什么也没有说,甚至是一句“小心行事”的简单关怀也没有,只是斜了陈智祺一眼,默默点下了头。 既然谢辰风都没说什么了,任历自然也就不会反对,一如往常地跟随在他的身后。 弯来绕去的漫长通道,好似没有尽头,两个小时后,谢辰风走到几乎快失去耐心了,而且一路上风平浪静,都没有一处陷阱,可这非但无法令人放心,反倒更令人神经紧绷,深怕就是在自己精神松懈的一刹那,陷阱便蜂拥而出。 “……我很怀疑会不会别人都打完了,我们还在这边爬。” 最后方的曾翔一个敬礼,请示道:“如果谢长官许可,请让属下先行到前方探查。” 谢辰风颔首道:“好,你去看看吧,过半小时后要是还没看到尽头,就折回来和我们会合。要是误中陷阱的话,哪怕是快死了,也得把触发陷阱的机关用暗号通知我们。” “是!” 对于他的要求,曾翔神色一变也不变地应承过后,随即以极快的速度向前方掠去。 “长官,我们是在原地等候还是继续前进?” 谢辰风白了陈智祺一眼,说道:“当然继续前进了,不然等他一来一往的又得浪费一个小时。”顿了一顿,他又补充道:“不过我们照平常的速度走就好了,曾翔的脚步跨得太大,我怀疑要有陷阱也会被他不小心跳过。” “明白。” 大约半个小时过后,有所收获的曾翔返回与他们会合。 “前面没有分岔路,照这个速度再往前行四十分钟,就到尽头了。” “尽头?”谢辰风疑惑地问。 “是的,尽头,但是还有路。”曾翔详细地转述自己见到的景象,“虽然乍看之下是死路一条,可是在右手边的墙壁上镶着一台密码检验器,用来显示密码的屏幕上还一直不断跑着密码,总共是八位数,和谢长官您有关系的数字。” “……还真是贴心的提示。”谢辰风低头想了想,略带不解地说道:“不过真是奇怪,队长说新人类联盟极有可能视我们选择进入的门扉,来安排对手,我也认为队长的看法没错。可是照这个情形来看,似乎比较像是对方早就猜到我们会选择的门扉了。” 陈智祺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照表面来看的确是这样,但属下想这也许只是一种攻心手法。” “攻心手法?解释来听听。” “这只是属下的推想而已,也许三条路上都装设了一台密码验证器,而密码只需透过终端机来设置,至于密码的提示,也只需透过终端机来发布就可以了。” 谢辰风顿时明白了过来,击掌说道:“我懂了,也就是说这样的作法,会让人以为自己的行动都在他们的掌握中,进而产生难以抗衡的挫败感,对吗?” “只是推想,属下不敢轻易断言。” 在不明白之前,也许会以为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而忽略,但在明白之后,便知道这其中的重要性。 对战之前就先有了难以逃脱敌人掌握的想法,就宛如是自己主动送上前去,让敌人砍一刀。 谢辰风越想越觉得陈智祺说的有道理,不由得刮目相看,笑道:“队长说你们经验丰富,我还以为是客套话而已,还想说你们只会扯后腿。” 陈智祺说道:“我们会以不造成长官麻烦的目标行事。”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你们给人的感觉很相似,不管是你、曾翔还是杜风他们。”谢辰风的视线在曾陈两人身上打转,说道:“是不同的人没错,可是行事作风都跟同一个人没有两样……” “因为我们不需要个人特质。”陈智祺神情淡然地说道:“我们也不需要过去,在我们接受激素改造后,便从这个世界上‘死亡’了。” 谢辰风缓缓说道:“……为了大义舍弃自我吗?真是严苛的选择啊。”虽然这么说,但他们会这样,不是母脑擅自决定就是政府的意思吧,会自我思考,不过又只懂得依照命令行事的人才好操控。 四十分钟后,谢辰风等人抵达了通道的尽头,正如曾翔所说,右手边有着一台密码验证器。 “应该没有限制输入次数吧。”谢辰风拧紧眉,苦苦思索着屏幕上的提示,“没有英文之类的符号,单纯八个数字,而且和我有关……哪八个数字会和我有关?是我喜欢的数字吗?还是之前中奖,被我供起来的统一发票号码?” 谢辰风一次又一次地输入想到的每一种可能号码,但每次都得到了输入错误的回复,要不是还有理性克制着冲动,他早就不耐烦地直接挥拳砸了这台验证器。 “可恶!气死了!到底是哪八个和我有关的数字啊?”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觉得脑袋想到快破掉了似的。 陈智祺适时地提出了建议。 “长官,请问您有试过出生年月日吗?如果以公元为主,年份就是四个数字,月份日期的话,单数前空补零,这样一来就刚好是八个数字了。” “啊,对,你不说我都忘记了还有这一招。” 一经陈智祺提醒,谢辰风连忙按照他说的方法输入数字,果然出现了密码正确的字样。 尽头的冰墙重重地震晃了一下,然后左右两分,慢慢地开启另一条通道。 “……很好,这次换成了楼梯。”谢辰风额间冒出青筋,有种被人耍着玩的不快感。 嘴里不停的抱怨,但他也只能摸摸鼻子继续无奈地走下去了。 对方似乎相当乐于挑战谢辰风的忍耐极限。 以高速急掠了将近两个钟头,依然是一阶又一阶长长连绵的楼梯,刚开始,为了打发无聊时间,谢辰风还很有兴致地边跑边数,数到突破九万的时候,他再也数不下去,甚至到达了一想起数字就忍不住反胃的境界。 阶梯不只往上往下,还会左弯右拐,并非单纯的直线前进,如此一来大大地延长路线,也耽搁了谢辰风等人不少的时间。 长时间的高速冲锋下来,超能者强横的体力也忍不住感到疲累,谢辰风擦去脸上的汗水,一手抵在墙壁上,喘了好几口粗气。 “我有种……不知不觉已经环绕……世界三万圈的错觉……”他吞了吞口水,湿润干燥的喉咙。 见状,任历赶紧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壶。 “阿风,水。” 一口仰下任历递来的茶水,谢辰风干涩的喉咙顿感舒畅,于是他又有动力瞪着连绵的阶梯,恨恨地咬了咬牙。 “这也太阴险了吧?要,就干干脆脆出来打一场,生死各安天命,不要,就包袱收一收回家养老,放弃灭世大业的念头——现在搞成这样算什么嘛!” 曾翔以平板无起伏的声音规劝道:“长官,请冷静,急躁是对敌的大忌。” 忍耐到了极限,谢辰风张口就激动地吼道:“敌敌敌,敌你个大头鬼啦!过了这么久一个敌人也没遇上,你要我冷什么静对什么敌啊!” 面对谢辰风的责骂,曾翔眼不动眉不挑,依旧以相同的表情和口气响应。 “属下能理解长官心中此时的不满,但长官越愤恨不平,就正中对方的下怀了,对方拖延时间的用意,就是要我们丧失冷静,无法发挥正常实力作战。” 谢辰风也知道曾翔说的有道理,但他一想到S也许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自己却迟迟无法离开这道鬼阶梯,便难以平复心中翻腾的情绪。 陈智祺也开口说道:“长官,在这里生气也不是办法,我们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继续往前,或者掉头返回。” “……我知道。” 谢辰风用力拍了拍脸颊,抬眼望向前方。 宽广的走道上,只有孤独的脚步声回荡。 “一路走来,没有敌人,没有陷阱,空荡荡的一片……寻,你在想什么?”雅轻轻蹙起眉,心中的困惑随着时间越来越深,她绝不会天真的认为寻会顾念同伴之情,什么都没有安排。 终于,她也来到尽头,同样地发现了密码验证器,而在屏幕上显示着以下的字句——正确的方向,只有其一。 “密码的提示吗?”看着面前的冰墙,雅思考了会儿,沉吟道:“不对,应该是通过这里以后,只有一条路才是正确的。 至于密码是次要的,这样的话……用蛮力可能会有通道倒塌的疑虑,就用那个吧。” 她伸出了右手,手腕一振,转瞬那只手臂化成了十数只水沟鼠,飞快地跑向尽头的冰墙;锐利的爪子令可以它们毫无窒碍地攀上冰墙,张开嘴喀啦喀啦地蚕食。 冰墙非常的厚,大约有十来公尺,而且也不能说是冰墙,因为只有外围的一层是冰,而在中央以及连接的部位,都采用了材质强化过的合金。 不过,强化过的合金到了它们的嘴里,便像是香脆可口的饼干一样,简简单单就被它们一口咬下。 短短的十分钟过后,它们便贯通冰墙,完成了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道路。 “好了,回来。” 一声令下,它们立刻蜂拥跑回雅空缺的手臂,还原成本来的模样。雅试探性地弯弯手指动了动手,确定一切正常,才继续前进。 穿过窄小的通道,雅的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极为宽敞,几乎看不到尽头的空间。 “这下头痛了……” 要是岔路之类的,至少还能提供方向,但眼前这种犹如平原广阔的空间,似乎哪里都可以走,正确的方向却只有一个。 要“化身”吗?可是某部分的“化身”如果猝不及防地遇到强手而被消灭,那她也会受到相对的伤害。 即使途中没有遇到敌人,整个人“化身”也是一件相当损耗精神与体力的事情……不过,时间紧迫,这个情况不使用“化身”似乎也不行了……现在只能祈祷像之前一样,一路平安。 深深吸一口气,雅闭眼凝神,感受体内的脉动——徐缓的呼吸,平稳的心跳,流动的血液…… 蓦地,雅睁开了双眼。 就在那一刹那之间,她的整具身体倏然“崩溃”,化做体型硕大的鼠类,数量多到整整覆盖了一百五十平方公尺的面积。 密密麻麻的鼠类分做十多个团体,飞快地往四面八方急奔而去。 另一方面。 “又是岔路,姓罗的,还是老样子吗?” 罗天行点头道:“嗯,麻烦你了,夏队员。” 站在两条岔路的中间,夏宇将巨剑的剑尖浅浅地刺入冰面,直直立起,接着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呵呵呵呵……又是右边,下一条要是再右边,就刚好三条线连成宾果了。” 一边往右边的岔路走去,罗天行一边开口问道:“夏队员,那不是要连成四条线才能宾果吗?” 夏宇左右摇摇食指,“不是数字宾果,我这边用的是圈叉游戏规则,所以一条线就可以了,宾果嘛,只是突然想说说看而已。” “数字宾果?圈叉游戏?”听到从未耳闻的名词,筝的眼里不由浮现困惑的情绪。 夏宇径自出声笑着,毫无为筝解惑的意思,因此,尽管明知筝对他有很大的成见,罗天行也只能笑着解释。 “这都是两个人就可以玩的游戏,数字宾果是横画四条线,直画四条线,形成二十五个空格,然后随意的填入数字,两人一来一往说出数字划掉,谁最先连成四条线就是赢家,不过有的玩法是三十个空格,谁最先划满五条线就胜利。 “至于圈叉游戏,就是画成一个井框,一个人填圈一个人填叉,谁最先连成一条线就是胜利的一方。” 筝瞪大眼,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夏宇会玩这个?” 罗天行面色温和地笑了笑,“是啊,夏队员似乎还满喜欢这些打发时间的小游戏。” 不只会玩,还满喜欢玩的?筝听得整个人都懵了,他甚至无法想象夏宇玩这些游戏时的画面。 “筝,你的表情让我很受伤。”夏宇一脸难过地按着胸口,“因为我没有童年,所以想补偿一下自己,这样会很奇怪吗?” 要是谢辰风此时在场,想必会认为与其说是奇怪,倒不如说是恐怖比较贴切吧。 而一向崇拜夏宇的筝当然是赶紧否认,“不,只是惊讶而已,原来你也会玩小游戏。” 夏宇愉悦地出声笑道:“呵呵呵呵……虽然切割美学的极致是我毕生所追求的,但偶而我也会有想放松心情的时候,这些小游戏就很适合放松心情了,而且还可以顺便增进姓罗的和我之间的LOVE·LOVE 爱情甜蜜度,一举二得啊。” 说到这里时,他一顿,毫无预警地叹息了起来,“只是好几次我想找小雏鸟增进一下甜蜜度,小雏鸟不是转身就跑,就是说他要出任务没有空……” 罗天行苦笑道:“夏队员,如果你去找谢队员的时候把你的剑收起来,得到的结果也许会好一点。” “我拿剑出来,是因为这样就不用再特地去找纸笔之类的东西啊。”言下之意就是用剑当笔,墙壁当纸,方便又省事。 对于思考超越平常人范畴的夏宇,罗天行只能摇摇头,苦笑变成无奈的笑,“但是这样的话,视觉上给人的震撼太过强烈,容易造成反效果。” 他颇有同感的点头颔首,一脸认真地说道:“姓罗的你说得好像有道理,那我下次不拿剑出来好了。不过……万一小雏鸟还是不肯呢?” 罗天行脸上缓缓露出了横扫千军所向披靡的天然微笑。 “夏队员,努力不懈是你的优点,我想谢队员总有一天会答应你的。” “嗯嗯,没错,你真是了解我……”夏宇说着说着停住了脚步,用着任谁也听得出来的虚伪惊叹口气说道:“哎呀,姓罗的你看,到底了,没路了。” “我看到了,夏队员。” 罗天行提步走向前,四处打量,也在右手边发现了一台密码验证器,和谢辰风他们不同的是验证器上什么提示也没有。 “要输入几个、几组的密码都不清楚,没有工具想解破密码更困难了……”夏宇抚了抚下巴,“姓罗的,要赌赌看你的好运吗?” 他摇头笑道:“不了,赌运气太不保险,夏队员,我们还是继续老样子吧,拜托你了。” “姓罗的,你真是一点冒险精神也没有……”夏宇状似不满地说,脸上却带着笑,缓慢而优雅地走到验证器前,伸手抚上。 十数条黑色丝线从那形状优美的苍白五指蔓延而出,“刺”入了合金制成的密码验证器中,下一瞬,便见屏幕上快速地闪动变换一排又一排的数字。 夏宇的嘴角噙着满意的微笑。 “开。” 吐出这一字的同时,屏幕上的一排数字不再变动,密码验证器也发出了一声叮铃轻响。 原本是墙壁的尽头开启了通往另一处的通道。 收回黑丝,夏宇转头看向罗天行,笑道:“呵呵呵呵……姓罗的,我有预感我们很快就能和可怕的大魔王见面了。” 罗天行说道:“夏队员,在此之前,我想先弄清楚你的‘很快’,涵盖时间有多长。” 嘴角扬起,夏宇露出天真无害的一抹微笑,指着前方问道:“这条通道走完,再走过下一条路,算不算‘很快’?” “……我们走吧。”罗天行很是无奈地说。 穿过十几公尺的短短通道后,迎接罗天行他们的是一幅如诗如画般的景象。 冰天雪地之中,澄澈而碧绿的湖面波光荡漾,湖泊的后方是一座树林,完全由冰雕刻而成的树林,闪耀着粼粼银光。 纯粹的颜色,交织成令人几乎要遗忘呼吸的美丽。 ——不过很可惜的是,在场的三人没有一个产生感动的情绪。 罗天行脱下手套,掌心掬起了湖水,某种微小的物体在湖水中反射出星点光芒。手心中柔软、熟悉的触感让罗天行不由一讶。 “这是……藻类?” 银色的藻类? 夏宇低下头,伸舌舔舐罗天行掌中的物体,品味美食般地缓缓嚼咬了几下,才吞进喉咙。 “嗯嗯……口感是藻类没错,不过味道有一点不太一样。” 罗天行一边戴上手套,一边问道:“哪里不太一样?” “没有苦涩味,而且……”夏宇歪了歪头,眼睛微微眯起,说道:“而且虽然味道很淡薄,不过确实是有的……那颗陨石的味道。” 神色一变,罗天行凝声说道:“一直没有下落,原来是在这里……”的确,藏在这种地方,拥有出色侦察系统的特防局也无法找到,而要不是夏宇提醒,他根本不会发现。 “这些藻类应该是他们用来培养病毒的一种媒介,所以才会经由突变长成这种模样……嗯,外观还过得去,只是颜色太难看了。”对夏宇而言,除了红色以外的颜色都不堪入目。 罗天行几不可见地皱起眉头,“夏队员,你有办法消灭那些病毒吗?” 夏宇笑道:“人工培养的也许可以,因为那些虽然相同,却是人工再造,已经是‘不一样的东西’,但是附着在陨石上的我就没办法了。 “毕竟那些病毒算是超能者的始祖……真可惜,要是消灭得了,我还真想看看科研组的那些小可爱们哭得伤心欲绝,惹人怜爱的模样呢。”语末,他叹息了起来,似乎非常的遗憾。 “……不要紧,就算是这样也好,麻烦你了。” 他挑了挑眉,睨着罗天行张扬地笑道:“姓罗的,知道麻烦还要拜托,这时候你还得多加三个字才行吧?” 罗天行愣了一愣,立即反应过来,一如往常地露出温和笑容。 “夏队员,我求你。” “虽然我很想看到你因痛苦而扭曲的美丽表情,不过你用你那叫人听了就觉得舒服的声音求我,也会有一种让我濒临高朝的快感……” “很高兴你能喜欢。”他淡淡地说。 夏宇的肩膀颤抖,发出了诡异的笑声,“呵呵哈哈哈哈……何止是喜欢,是爱!深深迷恋到想把你的一切都毁灭殆尽的爱……” 不急不缓,罗天行云淡风轻地笑道:“总有机会的,夏队员。” “没错,总有机会的,虽然这句话是姓罗的你常常用来敷衍我的话……不过对你的不满,我就宽宏大量的先放在一边。” 夏宇笑了笑,右手放在胸口上,像个欧洲贵族般地优雅行礼道:“现在,请先容许我表达对你长久以来所抱持的爱意。” 轻盈的脚步来到了湖边,夏宇单膝跪地,摊开的左手掌心平置于湖面之上。 精致似人偶般的脸庞在粼粼银光的照映下,更为之添加一份虚幻不真实的美感,但一双眼眸中徘徊流动的红色血光,却将这幅绝美的景象打碎,让人全身毛骨悚然。 掌心蔓延而出的无数条黑丝探入湖中,霎时变为闪烁的黑光,急速地在湖面上扩散开来,原来十分美丽的翠绿湖面,此时化作一片深沉漆黑。 夏宇眼中的血光越加鲜红,好似欲将捕捉到猎物生生撕裂的暴虐野兽。 “乖乖的消失吧,小东西们……如果有下辈子,希望你们能变成美丽的红色蔷薇,这样,我才会怜惜你们……” 语落,整个湖面蓦地一抖,接着就像被扔入一颗炸弹般地,湖水轰然一声冲天飞起,但飞起后掉落的却不是水,而是一颗又一颗数之不尽的黑色砂粒,在纯白的世界中,显得格外分明。 伸出手,夏宇脸上浮出浅浅微笑,接住如雨水洒落的黑色砂粒,那画面让筝看得不由痴了。 “呵呵呵呵……黑色也很不错,我记得哪个看起来很好吃的诗人有说过‘数大便是美’这句话。” “夏队员,那位诗人叫做徐志摩,请你记住。” 已然枯竭的湖泊形成一个巨大凹洞,而在那凹洞的中央处,正是特防局之前被Q带走的陨石。 罗天行踩过柔软的黑砂,翩然跃下数十公尺深的凹洞。 “从外观来看,似乎没有什么损坏。” “姓罗的,不要告诉我你打算带着这颗陨石……唔,用小雏鸟语来说,就是自虐兼欠扁的带着累赘趴趴走。” “目前的情况无法这么做。况且等到这一切结束,我想陨石对特防局就不是那么重要了吧。”脚下一点,罗天行飞身跃回地上,朝夏宇露出一抹微笑。 “这样说也对……不过最主要的是,你不希望可爱的D病毒继续被‘扞卫正义与和平’的政府利用了是吗?姓罗的。” 稍稍停顿,他一脸恍然想起地说道:“啊,科研组的那些小可爱们例外,不过如果能看到他们哭,嗯嗯,那就很值得了。” 说到最后,他还不停点头,非常赞同自己的论调。 罗天行既无奈又好笑地说道:“那是对夏队员你来说很值得吧。” “呵呵呵呵……” “但是不可否认,你前面说的那一句确实是我的心声……D病毒具有非常高度的价值性,一旦这次的事件落幕,政府高层很可能会将D病毒作为政治筹码或者战争工具…… “站在政府高层的立场,只要不是牺牲他们,只要能够获得利益,D病毒所带来的伤害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罗天行遥望着银白树林,眼中浮现隐隐的黯然,以及刻骨铭心的痛。 话锋一转,夏宇笑道:“姓罗的,陨石的处置方法你想好了吗?”疑问的字句,却是早已肯定的语气。 敛起心中的感伤,罗天行回他一抹微笑。 “陨石的下落依然不明,你觉得如何。” “真是老套……”夏宇摇头叹气。 “老套,但很有效。”罗天行温和的微笑不变,“还是说夏队员另外有什么想法?” 他低头想了会儿,抬眼,指着筝说道:“我把陨石切割成完美比例,然后让筝一块一块吃下去,直接毁尸灭迹,姓罗的,你觉得如何。” 闻言,筝的脸色转瞬一白,尽管他盲目地崇拜夏宇,却也还知道他不可能吃得下这么大一块陨石。 “亲爱的筝,在不考虑器官的消化能力下,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夏宇笑,笑得异常灿烂。 崇拜的偶像以如此迷人的笑容面对自己,筝顿时炫了目迷了心,就在他差点要点头答应时,罗天行适时地开口说道:“就暂时采用我的方法吧,在没有更好的提议以前。” 夏宇带着血光的眼眸直直地看着罗天行,说道:“姓罗的,你又无视我了,我发现最近你无视我、敷衍我的次数似乎有越来越多的倾向……” 罗天行推推眼镜,微笑。 “夏队员,是你多虑了。” “……是这样吗?” “这个话题我想以后我们会有时间讨论的。夏队员,现在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 “……” 第六章:绝望与希望 为了什么而战? 很多人在参与战争时,常常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战。 当他血染一身,无力地倒落在地上,任由冰冷的温度侵袭他时,他也问了自己这个问题。 ——我,只是为了你的希望而战。 “给你。” “……谢谢。”看着那把陪伴数年的战友许久,杰克两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抚摸他的白色镰刀。 见杰克一脸爱怜,好似在对待情人般,安廷语气淡淡地问道:“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打算跟我要你的武器。” 拿回自己称手的武器,杰克的心情显然很好,笑着调侃道:“我也在想,你什么时候才打算把镰刀还给我,总不会想让我空手上阵这么没人性吧。” 安廷挑眉说道:“不再继续称呼我为安长官,也不用‘您’刻意拉开距离了?原来你还挺好收买的。” 杰克困窘地摸了摸鼻子,拿了一块干净的绢布细细擦拭白如雪的镰刀。 没有一点灰尘,但,杰克就是忍不住想擦拭,想着这样擦,或许能让它变得更亮更干净一点。 “……该走了。” “嗯。” 杰克攒紧镰刀刀柄,神情一冷,沉默地跟着安廷走出帐棚。 “报告!云先生传回消息,C区、D区、G区、H区、I区、K区等六区触发式‘空间幻象’成功阻挡敌方,A区、B区、F区、J区等四区被敌方攻破!敌军两分钟过后与我方第一、二、六、十防卫区正面接触!” 叶心蓉满头香汗,一边与特讯组等情报处保持联系,一边实时将消息传给安廷。 “报告!C区在十五秒前被敌方突破!预估七十秒后与第三防卫区正面接触!” “轰炸机方面准备好了吗?”安廷神色沉凝。 “弹药已装填完毕,随时可以出动!” “通知各单位,C区、D区、G区、H四区出动轰炸机进行轰炸,另外请云先生将‘空间幻象’的力量集中于基地背后的I区跟K区,一旦有崩溃迹象,立刻退守回十五防卫区!” 吩咐完毕,安廷转头看向杰克,开口。 “我想,你早就知道你该去哪个地方了。” 杰克向安廷伸出右手,说道:“安长官,握个手吧,也许今天以后,我们再也见不到面了。” 安廷重重地握上杰克的右手,说道:“那么,我也不和你说再见了。” “对,不说再见。” 杰克笑了笑,下一瞬,偶然抬眼的叶心蓉只觉眼前一花,原本站在安廷身后的杰克已不见了身影。 短短的两分钟,第二防卫区已与新人类联盟正面冲突。 雪白的大地上,除了凸起的冰山,再无其它自然的掩蔽物,特防局一方,只能利用这单调的地形搭配人工搭建的掩蔽物,以及装甲车进行防御。 数之不尽的丑陋生物嚎叫着疯狂袭来,最前端的人员几乎是一照面,便被它们撕成碎片。 眼见那满天如雨的鲜血混杂着身体断肢器官洒落,它们兴奋,他们恐惧,它们为鲜血前进杀戮,他们为后方的同伴坚持扞卫。 连绵不绝的枪声、炮声、爆炸声、惨叫声,是一首首送别同伴的哀歌。 一道身影,迅如流星地投入蜂拥而来的变种者群,白色镰刀挥舞,生生带起一阵又一阵的血雨,刀影交织成一张紧密的网子,猎取网中的猎物。 随着目标的接近,杰克手中的刀柄,越收越紧。 脚下,猛然发力,犹如一条长龙冲霄而起! “久——” 白色镰刀,毫无犹豫,毫无迟疑地扫向在血海中无声伫立,彷佛融成一体的人影! 寒光迫上眉睫,久,仍是表情淡漠,只有按在剑鞘上的右手模糊一闪,一道曲线优美的半圆弧,乍破。 “铿!” 两人的武器在半空中猛然相接激起的旋风,撞飞四周的变种怪物! 交锋无有所获,见状,杰克脚尖一个打旋,手腕向上转动镰刀,幻出连绵刀影,叫人看得目不暇给,难以揣测刀势虚实。 久面无表情,“寒凌”轻轻弹出“噌”的一声清吟,剑身结上一层薄薄冰霜,看似缓慢,实则极快地转到久的左侧,精准地阻挡住方要横扫身体的死神镰刀。 “久,好久不见了。”杰克的脸色像是巧逢久未谋面的朋友那样和善。 “……” 无声的人影,慑人的压力令人神经紧绷,杰克却似毫无所觉。 “不说话吗?玉璃不在,没有人可以替你开口,还是你打算就这样不说话下去?” 久的眼中急速地掠过一抹哀痛,很快地隐没消失,接着,他嘴唇翕动,轻轻吐出飘荡空气间的话语。 “……对不起。”选择了S和寻,背叛了你对我的信任。 杰克笑出了声,笑声中却露出悲凉和萧瑟之意“哈……对不起?有什么好对不起?理想不同信念不同,造就了我们敌对的结果,谁都没有错。久,我们谁都没有错。” “杰克,我不想和你动手。” “久,你不想,也得动手,在你做下选择时,就决定了我们的一战。” 杰克冷眼一凝,手腕转动,脚步一侧,镰刀光影上下晃动,方向乍变诡异,角度刁钻地攻向久的太阳穴! 久只得倒退两步,同时“寒凌”一颤,贴上毫不留情的白色镰刀,杰克略收回镰刀,再下一瞬,却是蓦地一个反手猛然发力,回击结满冰霜的剑身,震得久将“寒凌”险险脱手! “杰克!”当真不顾旧情了吗?久心中黯然。 不容久稍加喘息,杰克手持巨大镰刀却能攻势凌厉多变,每一招都是直挑久最难防守之处,而久不愿反击,只能苦苦防守,脚下滑破冰面簌簌而动,右手挥动寒凌绽出一朵又一朵勃然盛开的剑花。 “久,动手!” 反手,白色镰刀无声无息的刺了过去,久的眼中只见一线白光乍现,下一秒,他的左肩已经被镰刀穿过,但却无伤无血,“虚无”让他免于一切物理性攻击。 久果然发动“虚无”了。杰克眼中闪过一瞬精光,暗暗地想着:从一开始久便发动“虚无”,先确保立于不败之地,而有了上次杨尘的音波攻击,久想必也记取教训,同样的招式无法再对他起一点作用…… 虽无受伤,久却脚步不稳地退了一步,黑如点漆的眸子隐隐闪动哀伤的光华,像是没想到,杰克当真会不留情面的以利器划过他的肩膀。 “久,你的心乱了,你的‘十无’呢?无欲,无求,无悔,无喜,无悲,无痴,无怨,无嗔,无情,无爱……你强之一道,就在于追寻这十无,难道你全都忘记了吗?” 久紧紧握住寒凌,死死抿着嘴唇不发一语。 “Q的死,还有你那位挚交陆昭弘愿意替代Q的死,让你情感波动趋于剧烈,让你失去了你的‘无’……久,你是极端的,极端的强,极端的弱!” 听他提起死去的Q,久张了张颤抖的唇,望着杰克,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杰克,你告诉我……姊姊的死,和你有关吗?” 他诚实地说道:“我不是直接杀她的人,但是她的死,不可否认与我间接有关。” “是吗……” 久闭起了眼,他的睫毛很长,又如扇子般浓密,因此隐隐颤抖的眼帘,格外明显。 “杰克,我曾经以为,我们纵然做不成朋友,也不会成为敌人……” 然后,只见他平举起“寒凌”,左手慢慢擦过“寒凌”剑身,睁开的眼,无情感流动,像是最纯粹的无机金属,没有掺和一点多余的杂质。 无。 目空一切的无。 在追求“强”的道路上,除了“无”,不再需要其它,正如同他的能力“虚无”一般。 ——久,这个人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是一名追求顶端道路的武者。 手中的寒凌再次一震,一道气旋随即在久的周身炸开。 “杰克,请。”他横剑一摆。 “……请。” 两人身形同时一动,铿然激鸣,火星激起,宛如星光灿烂! 杰克提气沉喝,手下翻飞刀影迭迭,以高速攻击弥补防御之憾;“寒凌”上下纷飞,挥洒灼灼夭夭的光芒,一朵水漾白花顺光而生! “凝!” 对于杰克凝出的“领域”,尽管久已从气流的变化得知,他仍不躲不避,一心贯彻自己的攻势,转瞬,一道细长如线的“领域”在久的颈间结成,本来该因此切断头与身体的“领域”竟无发生任何作用。 然,久所发出的那一抹水漾白花却迅疾似电,毫无滞碍地穿入了杰克的腹部,当腹部的痛楚冲入大脑时,杰克却是冷冷地想——很好,就是要这样。 久维持着持剑而刺的姿势,呆愣茫然地注视着杰克,而杰克却是朝他微微一笑,左手生生握上“寒凌”冰冷锋利的剑身,将“寒凌”更往自己体内送进,紧接着更将剑身向上一提,像是想将自己的身体分成两半。 “杰克!”瞪大了眼,久失声一唤,想都不想地便将“寒凌”抽出杰克的身体,远远抛开,跟着,冲上前去撑住那一具摇摇欲坠的身躯。 “为什么……”久沙哑着声,如果杰克真的想杀他,又何必先以Q的死激他,同时又引导他恢复冷静?又何必在明知“虚无”可以无视一切物理性攻击的同时,仍以“领域”攻击他? “久,你的声音真的很罪恶……”杰克勉强地牵起笑容。 “这么罪恶的声音,就是要继续留在世界上祸害其它人才对……久,你知道吗?我曾经想过要是你是女的就好了,我肯定会娶你当老婆……可惜你怎么就不是呢?有这么好听的声音,这么漂亮的长相……”一边说着,他的嘴角一边溢出鲜血。 久脱下外袍压住杰克血流不止的伤口,淡漠的声中却埋不住焦急。 “杰克,不要说话,我带你去特防局,特防局不是有可以治伤的超能者吗?你忍着,我先帮你止血。” “算了,无所谓了……久,我有点累了……你能把我带回联盟,埋在Z和Ken 他们的墓旁吗?” “不能,因为你不会死。”久说着,将杰克的手搭上自己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撑了起来。 杰克笑出了声,差点呛到了自己。 “久……你记得我对你说过,你面冷,但其实很善良吗?根本不像是Q的弟弟……” “不记得了。” “那么……你还记得我刚刚说过,你的强之一道,就在于追寻这‘十无’吗?” 久微微蹙着眉头,才正想要杰克别开口说话浪费体力时,杰克回身一转,同时右手迅速地插入一具温暖的肉体。 在杰克冷冷的眼里,久只看见了一脸惊愕不敢相信的自己,而杰克只是语调缓慢平板地诉说着事实。 “……久,毫无疑问你是个强者,但你的弱点,就是太重视感情了,明知如此,你却强迫自己必须‘十无’,而你虽选择了‘十无’,却又不能真正的无心……你的失败,便是败于你的有心。” “十无”,从来只是久的追求。 不可否认,如果能真的能达到“十无”,世上再也没有可以撼动、伤害久的存在了,可是久不可能完全的“十无”,只因久有个致命性的弱点——那就是虽然久不会轻易信任一个人,但一旦久信任一个人,必将放入情感。 Q,玉璃如此,陆昭弘如此……而他,也是如此。 “没错……你说的对……只是……”久看着杰克,一脸茫然地说着,但,他终究没能将想说的话说到最后,翕动的嘴唇发不出任何声音。 随着杰克再次的回身一转,一道血线挥洒,久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声,单膝跪在了地上,他的尊严,不容许他脆弱狼狈地倒落尘埃。 他凝望着一脸冷酷的杰克,无神的眼眸渐渐失去焦距,视界终于由模糊变成一片黑暗。 “久……下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要再放开你的剑了。”杰克如梦呓般喃喃说着,字字句句,被低回的风声淹没。 手上的鲜血,从来没有如此沉重。 杰克对待敌人一向是心狠手辣,不留情面,但此刻他的胸口有点闷痛,有点难受。 尽管心情凝郁,却没有时间沉溺悲伤,在久死去的同时,四周的变种者疯狂涌向杰克! “看来在我离开以后,对于改造变种者智商这一件计划,并没有多大的进展。”他冷下眼,染血的右手重新握上镰刀刀柄,随着身影急动,两手手腕急速翻飞,斩下一块又一块稀落的尸块。 斑驳的血迹,成河的血流之中,却也包含着杰克的鲜血。 先前,为了引诱久中计,杰克也付出不小的代价,重创的伤口中隐隐可见内脏。 心知自己伤势过重必须治疗,但情况却不容许他歇息,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刹那! 杰克咬牙忍住痛楚,冷汗从额际点点渗出,流失过多的鲜血让他的脸色死灰,全然见不到一丝血色,但他手中镰刀攻势不弱反强,配合着瞬发的“领域”,收割眼前本不该存在的异种生命。 尽管同伴不断死去,数之不尽的变种者仍然毫不畏死,前仆后继地攻击杰克! 大量的失血造成精神无法集中,杰克一个晕眩,暗道一声:“不好!”一只体型硕大的变种者将他整个人击飞了出去! 飞出的身体顺势一连撞飞了十数只变种者后,杰克重重地摔在冰上,热血涌上喉头,肩膀剧烈震动咳出红色鲜血。 到此……为止了吗?杰克觉得自己连动一根手指的力量也没有了。 “杰克,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回想起那个人在说这句话时,紫色的眼瞳中,流转的是浓浓的哀凄及真切的不舍…… 杰克奋力提劲,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再次握紧手中的武器,喃喃说道:“不行,还不行……我还不能够……放弃……Z…… 我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 体内的细胞跳动着,像在呐喊,像在哭泣般的嘶吼——涌出来,全部都涌出来吧!存在他的体内,那股可以毁灭他自己的力量,尽管涌现,尽管吞食,尽管撕裂他的身体! 杰克咬破舌尖,用痛楚刺激自己,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字。 杀! 身影轻掠而出,镰刀一挑,刹那间白影成千化万,如潮涌的巨浪翻滚,杰克就像一团烈火不惜燃烧着自己的生命,进行一场绝望中只为希望的杀戮。 ——绝望,是他生命的绝望,希望,是Z追求的希望。 “凝!凝!凝!凝!凝!” 杰克一身染血,声嘶力竭地连续凝出如薄刃般大面积的复合重迭“领域”,此时的他,已完全无视过度使用能力可能会造成的反冲! 一个又一个瞬发的复合重迭“领域”,将无数变种者分割成了无法称之为尸块的断肢残骸,片刻之后,在尸堆中,除了杰克撑着镰刀站立外,再无其它。 蓦地,杰克呕出一口血,勉强平复胸中的气血翻涌,就在他以为自己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时,一只只剩上半身的变种者猛然从尸堆中窜出,以它锐利的牙齿,生生咬下杰克的右手! “凝!”在剧痛的侵袭下,他出于直觉反应做的,是以“领域”将那咬下他手臂的变种者扑灭! 全身彷佛要产生变化般地狂乱骚动,杰克的口中不断呕出血液——好痛苦,超越自身极限,原来是这么痛苦难当的一件事情吗? 可是……就算如此,也不会有所后悔,在那个时候,当Z朝他伸出手,对他温柔微笑时,他就义无反顾地决定了。 他愿意成为Z手上扞卫的刀,守护的盾,他的身体以及灵魂全都属于Z,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未来如何演变,都不会改变他的初衷,只要能达成Z的希望……死也愿意。 全身浑然一震,力量的反冲再也压制不住,疯狂爆发,每一滴血液从皮肤表层的毛细孔猛地炸射开来,体内器官因鲜血的爆发轰然裂碎! 双脚沉重到无法动弹,发颤的手指也握不住武器了,浑身是血的杰克全身力气被一抽而空,惨白着脸跌坐在冰上,粗重的呼吸声回荡他的耳间,脑中,无法散去。 杰克忽然低低地笑了出来。 “哈……你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吗?” 不知何时,悄然出现的陆昭弘双手抱着久的尸体,神情冷漠地注视着就连发梢也不断滴下鲜血的杰克。 “你快死了。” “嗯,我快死了……”杰克仰头望向陆昭弘,无力地笑着说,但双眼不断流出的血水却让他的形象变得十分诡异可怕。 陆昭弘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也快死了。” “是吗?我先去等你好了……”杰克笑了笑,又呛出了一口血。 陆昭弘颔首:“好。” 杰克艰辛地移转视线看向久,说道:“带他离开这里后,记得跟玉璃说,好好照顾久,别再让人有机会骗他……这家伙太容易上当了……我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我会的。” “那我先上路等你……别让我等太久……不然我要是落跑……Q的死和骗久的帐……你就没人好算了……”他说着,双眼弯成两道弧线,唇边绽开的一抹微笑,竟不可思议地不再可怖,宛如五月的和风私语般轻柔。 然后,杰克低下了头,慢慢的闭上眼,在意识沉入黑暗前,他想起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个抱着他哭,说不要离开他的小小身影。 ——一滴泪水,毫无预警地滑下杰克的眼角。 第七章:她的思慕 ——没有是非对错,只有生与死的分别,这就是所谓的战场。 为了活下去,只有一直踏过尸体,不停地杀人……直到战争结束,或者自己被杀为止。 平地炸起一声响雷,是前方轰炸机投射炸弹的声音。 沈仪宣一双大大的杏眼闪过坚毅的光,右手用力一拍系在腰旁的小皮包,顿时数百颗白银色弹珠飞出,环绕在她的周身飘浮。 她向负责她的防卫组小组长张纬露出一抹俏皮的笑容。 “张小组长,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长官。”张纬早已将轻巧的M16 步枪设为全自动设定,另外还把四十五口径的回转式连发手枪装填满子弹,并且上膛。 她回头,眼角向下一弯,嘴角向上一抿,望着一众防卫组成员笑道:“你们可都要跟好我喔!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被一名未成年外表又纤弱的少女说会保护好,张纬心中只能苦笑再苦笑,奈何却无法反驳,不管怎么说,超能者的战斗力和他们普通人类的战斗力,的确是连比都不用比的。 “那属下便先代替各组员谢过长官了。” “不用客气。” 沈仪宣笑过一声,神色随即一敛,率先冲了出去,投入如暴风骤雨般来袭的敌群! “贯!” 随着她发出一声娇喝,数百颗的弹珠如子弹似地迸射出去,每一颗都准确地贯穿敌人的脑袋,“啊”的凌厉惨叫此起彼伏的同时,她反手抽出系在腰上的软剑,刀切豆腐般地将眼前的敌人活生生劈成了两截! 杀死的,不是变种者,而是人类,真真正正的人类,沈仪宣的脸色却变也没有一变。 还记得当初她在杀死第一个进化失败,尚未变成变种者的历程者后,呕吐得之惨烈只能用昏天暗地、不知日月这八个字来形容了,还让“特防队的谢辰风”同情怜悯了好一把。 不过,换成了现在,她很有把握自己在当完人肉绞碎机后,还可以叫个三分熟带血的牛排来吃个饱,顺便再耍优雅地配杯红酒——任何事情都是能够习惯的,杀人也是。 眼角余光,发现张纬等防卫组成员正与数只变种者苦战,沈仪宣又一声娇喝:“旋!” 如子弹般狙击敌群的弹珠,应声聚集在防卫组成员的四周,快速回旋起来,各种大小不一的弧度形成密不透风的网状盾牌,叫人看得眼花撩乱,把意图冲进其中的变种者轰成了蜂窝! 一举手,一投足,剑尖过处,尽是杀敌无数,叫人无法想象这竟是一名尚未成年的少女。 蓦然,一丝如春风般的柔劲闯进了弹珠形成的盾牌内,似乎微不足道,却轻易地将盾牌划开撕裂,侵进内部,两名防卫组人员惨叫,瞬间变成了碎片。 超能者?沈仪宣一个上空翻跃起,身体划出线条流畅的圆,跃到了张纬身旁。 “不要躲,有胆子就出来!” 那潜藏的超能者不动声色,再次发出一股柔劲。 敏锐地感应到气流的变化,沈仪宣一个急速闪身,腕上发力,软剑划破空气,直扑那股无声无形的柔劲,却不料就在她专心抵销这股柔劲时,左后方的一名防卫组人员太阳穴竟喷出一道血箭,紧接着身体便软软倒地,没了声息。 “小心!有狙击手!”张纬放声大喊,电流般的熟悉感升起窜动,一股惴惴不安的紧张也在他心中蔓延开来。 沈仪宣为他们布置的网状盾牌刚才虽被破开,但也是一刹那的事情而已,防护很快就恢复过来,可是那名狙击手,居然还能在如此严密的网状盾牌中找出破绽……这种神乎其技的狙击能力,他曾经听说过。 蓝·贝纳森·赫尔莱因,也就是疾风旅团的团长,斐洛特·加龙省! 张纬眼角肌肉一紧——疾风团长会跟着哪个超能者行动?从之前的数据来判断,这早已有斩钉截铁的答案,连猜都不需要猜了。 请求支持,必须请求支持才行! 第一时间张纬便发出了请求超能者支持的讯息,但能否调到援手谁也无法笃定,这一战,新人类联盟虽底牌全现,特防局却也毫无保留,双方皆是精锐尽出。 这一战必将分出一个结果,而掌握致胜关键的,便是超能者的存在,哪一方最后生存的超能者数目最多,哪一方便能赢得胜利! 潜藏暗处的超能者与狙击手配合无间,把沈仪宣逼得左支右绌,眼见不断有防卫组人员接二连三的死去,她心中又急又怒又痛,那都是她进入特防局后,一直陪伴着她,在她快乐时一起笑,在她难过时安慰她的同伴啊! 夺走她的亲人朋友还不够,现在连她的同伴也要夺走吗?沈仪宣瞪圆着眼,几乎要咬碎牙齿——不可以,她绝对不会再让新人类联盟夺走她重视的人了! “你们这两个混帐王八蛋!我就不信逼不出你们!”她双眼发红,咬破腕口,流下的鲜血迅速在地上汇聚,形成三个分明的巨大字迹。 “沈仪宣”三个血字急遽发出红色光芒,呼地扩大,罩住了方圆五十尺内的冰原,接着滋啊一声,融入冰原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撕下大衣的下摆,迅速将伤口胡乱地绕几圈包扎起来后,张口便喊一声:“浪!” 顿时,张纬等人只觉脚下一阵震动,下一秒,冰面居然宛如起风的大海,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连绵浪涛,让身处惊涛骇浪中的人们全都站不住脚,狼狈地跌倒在地。 一道黑影也因这突来的状况趔趄了一下,一个转眼,那道黑影却立即消失踪影,但沈仪宣却捕捉到这一闪而逝的瞬间。 抓到你了!沈仪宣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反手横剑,喊道:“贯!”数十颗弹珠立即脱出防卫网,直直地往她锁定的方向飞击了过去! 一道黑影蓦地从冰面底下窜出,跃身弹起的同时右手轻轻一震,一条闪动寒光的银白色铁链,从黑影的手中延伸出去,在空中划出无数道交织的弧形,将飞击而来的弹珠一一打落。 铮然一声,黑影忽感自身后袭来的一股热风,却是沈仪宣一剑突然从旁砍来,黑影处变不惊,手腕抖动,铁链顿时如长蛇捕食猎物般卷住软剑。 “你的脑筋动得很快。”如破锣般刺耳,破碎的,低哑的难听声音响起。 武器被制,两手使尽力气也无法摆脱铁链的纠缠,见状,沈仪宣咬牙切齿地说道:“放开!” 闇影静静沉默,然后只见他脚步向后一退,接着用力一拖,令沈仪宣差点握不住手中软剑。 “你!” 沈仪宣胸口血气一逆,握紧剑柄的骨节更是咯咯作响,飞腿便向闇影踢去! 只见闇影略一回身,还腿踢出,当下两腿相撞,沈仪宣只觉一股钻心的剧痛冲上头顶,两手再也握不住剑,踉踉跄跄地倒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只是抖若筛糠的身体、额上沁出的滴滴冷汗,以及用力咬到出血的嘴唇,无不显示出她此时的痛楚有多么剧烈。 “沈长官!”眼见沈仪宣受创,张纬等人脸色大变。 “待在里头不要出来!”她扬手一挥,防卫网的速度随之越快,令张纬等人无法踏出一步,但也令敌人无法越其雷池。 别说普通人类对上超能者就犹如螳臂当车了,在与闇影拼斗的同时,她再无余力去照应张纬等人。 虽然安廷也曾对她说过,在战场上每个人是孤独的,只能依靠自己,无法妄想会有人帮助,也无法有多余的手可以伸向同伴。沈仪宣明白,也能理解这套理论,但她却不想遵循,这样太寂寞、太悲哀了,她只想为了这群关心着她的同伴而战。 闇影拿起软剑,试探性地在剑身上弹了一弹,剑身顿时发出一声清脆的铿然之声。 “剑身整体薄如蝉翼,一般人的肉眼无法看见,却又出放充满重量感的光芒……很好的一把剑,可是不该被你这样的小孩子拥有。” 大腿剧烈地痉挛着,渗出的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沈仪宣咬牙忍痛,伸手道:“把剑还给我!” 闇影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挥弄了几下软剑,说道:“有点轻,不过适合你这样的小孩子。重量刚好,弹性、柔软度以及坚韧度也都属于上上之作,看得出来打造者的用心。” 看到自己的武器被闇影随意地挥来舞去、评价,而闇影又一再强调她的年纪,气得沈仪宣嘴唇都哆嗦了。 “把剑还给我!还有,我不是小孩子!” 闇影发出了如同指甲在玻璃上划过的尖锐笑声,“哈哈哈……果然是个小孩子,而且还很天真。”一个反手,软剑发出清啸,直直没入冰面,只余一截剑柄可见。他说道:“竟然要敌人将武器还给你……天真的孩子,你分得清这是战争,还是儿戏吗?” 沈仪宣不甘心地握紧拳头,苍白着脸愤恨道:“我当然知道了,不把剑还给我就算了,你以为我就只有那把剑可以用吗?” 迅速倒退数尺,她一拉开距离后,便是一声:“旋!”之前射入冰面中的数十颗弹珠应声窜出,若即若离地围绕在她的身边。 “这些小珠子的杀伤力,可不比那把剑弱!”沈仪宣呛完这一句,忽然抓起一颗弹珠,硬生生地揉成一根明晃晃的长针,接着她毫不犹豫,将那根长针深深扎进了自己的大腿肌肉中。 先做个封闭止住痉挛的问题,然后……剩下的就是解决掉眼前的敌人了!她勾起嘴角,露出狡猾一笑。 “哼哼,我也想见识看看暴露出行踪的杀手,还能有多厉害?” “很快,很快你就能看到了……”闇影的目光冷凝,缓缓说道:“虽然‘闇影’选择生存在黑暗之中,却不代表光明就能对‘闇影’造成伤害……因为光明的存在,黑暗才会产生……” 抬手轻挥,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回响,在半空中飞舞的铁链,轻盈地划出圆滑弧度,掠起一抹残影,如闪电般快速攻向沈仪宣! 好快! 就连超能者的眼力也难以捕捉的速度,令沈仪宣着实骇然,旋即她恍过神,轻喝一声,指挥弹珠回击来袭的铁链。 风驰电掣,数十颗弹珠同时飞击铁链,激起连绵的铿然之声,但闪耀着凄然冷光的铁链,仍然循着原来轨道飞向它的目标! 出乎意料之外,没想到两人光是力量的差距就如此之大,沈仪宣连忙指挥冰墙挡在身前,却没想到铁链居然连个停顿也没有,劈哩啪啦的穿越数十尺之厚的冰墙! 沈仪宣的眼前骤然亮起一点银芒,正是铁链逼近,她连忙往后急退,堪堪躲开尖椎的致命一击。 闇影却是冷笑一声,手腕柔软翻动,便见铁链于半空一个大弧度地甩起,像毒蛇猛然吐信,正中沈仪宣的肩膀,那其中蕴含的强悍爆发力由肩膀迅速地蔓延,彷佛全身都受到重击,让她一阵气血翻腾,张口便吐出了满地的鲜血。 攻势却非如此而已,就在一瞬间,闇影如闪电般拉近距离,摊开的掌心贴上了沈仪宣的腹部,来不及惨呼,她整个人猛然被一股巨力贯穿体内! 一张小脸变得比雪还白上几分,勉强站稳的沈仪宣痛苦地喘息着——是寸劲! 安廷在指导战斗技巧时,曾提起过寸劲,武术的常识是攻击的威力与距离的远近成正比,但寸劲却不是靠手腕的直线距离,而使用脚跟腰的回转力,突破远近,直接给予敌人重击的一种招式。 “内脏受伤了,说不定还有破损……可恶!虽然早就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但实力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吧?而且没想到闇影居然会这一招……要是让安前辈知道,又会骂我不该预先为对手设立极限了……” 心中悔恨地想着,她一双不服输的眼毫不退却地瞪着漠然而立的闇影。 “太弱了……弱到让我想为你叹息的地步。”闇影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似是一抹寂静的黑暗。 即使实力差距是事实,但被对手说得如此明白,沈仪宣蓦然一震,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儿般愤怒了起来。 “你不要太嚣张了!欺负我这么一只菜鸟,有什么好得意的!我们特防队里多的是强手,要是有胆子,就去挑战我们队长,还是安前辈、李大哥他们啊!” “李大哥……哦,是指李岚吧。” 闇影的视线笔直对上沈仪宣,那冰冷的眼神竟让她打从心底感到一阵凉意,宛如有某种不知名的不安感步步向她逼近,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如果我没记错,李岚应该也有指导过你战斗技巧吧?依照他那种热血个性,想必还说过什么‘只要肯不断努力,历经流血流汗,一定可以摘取到胜利果实’之类的话吧?” 他低下头,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只要付出,就能得到回报吗?哈哈哈……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有时候,再如何的努力,再多么呕心沥血的奋斗,所得到的成果却是微不足道,甚至全部都付诸流水! “就好像法律是因应强权而生,为握有权势的人而存在的一样……因为是弱者,所以注定无法得到,不得不认清自己的存在多么微小。”他平举起手,使尽所有力气似地攒紧拳头咬牙说道:“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存活,得到想要的一切!” 闇影愤世嫉俗的言词让沈仪宣不由一愣,随后她听出闇影口中的讯息,立即变了脸色,声音中隐隐出现一丝颤音,忍不住焦急地问道:“李大哥……你之前见过李大哥吗?告诉我,李大哥他人在哪里?” 李岚没有回到特防局?面具下的双眉蹙起,很快地又舒解开来,李岚的生死,并不属于闇影该关心的问题,虽然是李岚帮忙解开心结,但就闇影的立场来看,那时候没继续追击李岚,落井下石,已经是他最大诚意的回报了。 不过……倒是一件很好利用的工具。 闇影阴冷的目光此时更加冰冷,嘴唇动了几动,出声说道:“就像我先前所说,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得到想要的一切,而弱者,只能躲在角落唏嘘长叹,怨恨自己的无能无力……你如果想知道李岚的下落,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打败我——否则你什么也无法知道。” 打败这个人,行吗?她……做得到吗?沈仪宣的心脏跳声有如万马奔腾,狂躁地不能停止,那是对自己无法敌过闇影的恐惧,但明明如此不安,精神却是异常清晰…… 之所以清晰,只因在她的脑子里,想着的只有一件事情,她对于那件事情的执着,远远胜过于恐惧。 “李大哥……其实死了对吧?不然不管怎么样,李大哥都会想办法联络我们,免得我们替他担心……告诉我,是你杀了李大哥吗?” “你说呢?” “是你吧,不然就是新人类联盟中的某个超能者,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沈仪宣一下抬起头来,目光耀眼的让人不敢逼视。 “很好的眼神,就不知道你接下来的行动,能否像你的眼神一样好了。” “……我要杀了你,用我的生命换取你的死亡。”沈仪宣按着自己的胸口,这里,除了心脏外,还有另一样东西。 会要了自己生命,却也可以夺取他人生命的东西。 “如果你能做得到。” 凝视着眼前视死如归的沈仪宣,闇影不由缓和了一下眼神,暗暗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李岚,要是你知道有个人如此执着于你,你会怎么样呢?想必……你只会很无奈的笑一笑,然后残酷又残忍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如往常的和她相处吧——因为你心中的执着,早就傻傻地全都放在同一个人的身上了。 第八章:意外 时间先回溯到新人类联盟来袭的半个小时前。 “人老了,不多动一动,骨头就好像生锈一样。”杨尘转了几圈肩膀,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嘎嘎!” “不对不对,这个时候不是附和我的答案,你应该说杨哥哥,你哪里会老,还年轻的像一条活龙才对。”为了证明自己所说无误似的,杨尘一边动作利落地移动脚步挥出拳头,一边说道:“杨哥哥我不只内心年轻,就连身体也很年轻!” 嘟嘟的回答是很不客气地挥挥翅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嘟、嘟!”杨尘咬牙切齿,两手用力拔扯嘟嘟尖啄两边的羽毛,顿时痛得它嘎嘎大叫。 “好了好了,杨大哥你也不要欺负嘟嘟了。”程志宏把手上的鲜鱼递到嘟嘟的嘴边,傻呵呵地笑道:“嘟嘟要辛苦你了,背我这么一个大胖子。” “有什么好辛苦的,你胖归胖,还在人类的肥胖范畴里面,两、三百公斤对这只爱吃鸟来说轻而易举,哪算得了什么啊。” 说着的同时,杨尘还很不客气的挥舞拳头,想赏给嘟嘟的头一记爆栗。 程志宏连忙挡下,请求道:“杨伯不要打了啦,嘟嘟好可怜!” “啊?你刚刚叫我啥啊?”瞬间,杨尘眼角狠戾地一收。 “杨大哥……”程志宏很是无奈地想着:看来出发前安廷的那一句“人老了容易扭到腰,小心不要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败给敌人,如果真的因为这样败了,千万不要说是特防队的一员,会给特防局丢脸”,真的给杨伯满大的刺激啊…… 安廷也真是的,直接老实的说小心不要受伤之类不就好了吗?虽然他不这么别扭就不像他了啦……想至此,早就习惯安廷个性的程志宏,最终将所有的无奈化为一抹包容的憨笑。 见状,杨尘无力地拍了拍额,摇头道:“啊啊啊,大佛的微笑又出现了,你这个臭小子,一次也好,就让我看看你生气起来是什么样子也不行吗?” 程志宏傻傻地笑了笑,说道:“可是杨大哥你也没有生气啊,只是很在意安廷讲的话而已。” “……你啊,”看着程志宏,杨尘苦笑道:“真是吃亏的个性,不过难怪你会是他的搭档了,也只有像你这种个性好又精神坚韧的人,才能成为安廷心里的支柱。” 程志宏明显地愣了一愣,然后挠着头发笑道:“你和队长都说了很类似的话耶,只是有一点不同,那时候队长指派我当安廷的搭档时,跟我说的是‘安廷是个本质很好的人,也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只是想得到他的信任,就必须打入他的内心,但这个过程非常艰难。 “‘安廷并不信任人,寂寞太久了,连别人的善意都不习惯接受,自己的善意也不懂得怎么表现才好……或许他很难相处,可是我相信你的善良和坚强,一定能够成为他的支柱,让他开始学会信任人’。” “唔,有点叫人起鸡皮疙瘩的话……不过不可否认,天行的确是个好队长,难怪你们会这么拥戴他了。”最为可靠的后盾——如果不是深深得到队员们的认可与信赖,是不会有这个称号的。杨尘带着暖意地一笑。 程志宏点头如捣蒜,说道:“是啊是啊,不要看我们现在相处得这么好,刚开始搭档的时候,安廷只会冷冷的看着我,没有必要不会和我多说一个字,和我说话时也都夹枪带棍,常常骂到我都觉得自己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可是啊,每次很沮丧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队长说过,安廷是个‘寂寞的人’,就不能放着安廷不管。久而久之,我注意到安廷虽然会骂我,但他从来不会认真的赶我走,在和变种者战斗的时候,他的视线会时不时的瞥向我。 “事后问他,虽然他也只会冷着脸否认,可是我知道他是在担心我……安廷啊,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小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程志宏开心地笑道:“别扭到底,不懂得诚实说出心里面的话,可是只要细心一点,耐性一点,就可以发现安廷其实是一个让人无法讨厌,非常非常非常好的人呢!” “用了三次非常来强调……真是受不了,你们这些配成一组的人啊,每一个都把搭档当成宝,故意刺激我这个老孤单。” 杨尘两手摊开,嘴巴一张,夸张地叹了一口大大的气。 程志宏大咧咧地一笑,“嘿嘿,自己的搭档太好太出色啦,所以忍不住想要炫耀嘛!” “果然……”杨尘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阿肥,让我揍你一拳可不可以?” 闻言,程志宏连忙护住头,用力摇头说道:“不行!安廷说人会越打越笨,我就是个例子,所以不行!” 杨尘一副“我很好商量”的模样,“不能打头,那打其它地方总行吧?例如你那颗十月怀胎的肚子,打起来的触感肯定很好。” “不行不行,哪里都不行!” “去,小气鬼。” 已经幼儿化的杨尘做了一个鬼脸,蓦地,他忽然脸色一变,凝重的眼神和程志宏同时看往同一个方向。 “客人似乎要到了。” 程志宏伸手抚摸着嘟嘟的头。 “嘟嘟,要辛苦你了。” “嘎嘎!”嘟嘟温驯地趴下庞大的身体,方便程志宏坐上来。 杨尘慢悠悠地脱下外套,裸露出他那一双肌肉结实的手臂,在两手的三头肌部位,还各戴着一串银圈,为老不尊戏谑地笑道:“阿肥,习惯搭档行动了,现在要一个人上场有没有问题啊?要是有,现在可以先跟安廷抱怨一下。” “不要紧的,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程志宏偏头向杨尘笑了笑,随即拍了拍嘟嘟的脖子,便见嘟嘟挥挥翅膀,扬起一阵旋风后,瞬间飞上了天空。 “这个阿肥啊,真的是很吃亏的个性……不过也就是这样,才会让人信赖吧。”杨尘抓了抓头发。 “我现在终于能明白,为什么阿肥那小子能勇夺特防局每年票选的最佳老公第三名了,外表虽然不帅但看得顺眼,个性又好也有安全感,这年头三高具备的好男人对女性来说,反倒是只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了,当男友可以老公就不行,太受欢迎容易外遇…… “不过奇怪了,像我这样的好男人,怎么会没有上榜呢?虽然年纪大了点,不过这叫成熟,精力也不会输给年轻人啊……” 他一边困惑地想着,一边飞上天空,迎接他的战斗。 “安长官,张纬组长失去联络了。”切断与张纬的联系,叶心蓉缓缓看向安廷,报出这项沉重的消息。 “是吗……”安廷闭上了眼,“看来沈队员她……不然以她的个性,宁可自己出事也不会让张纬他们受伤……” “安长官……” 脸色有些苍白,依然闭着眼的安廷嘴唇翕动,说道:“叶组长,或许我不该答应沈队员的要求,让她在自己体内装设炸弹…… 她这种作法,分明是将自己的后路完全斩断……” 一旦遇到无法对抗的敌人,就引爆体内的炸弹,拉着敌人一同死亡,而不是寻思能够保全己身逃跑的方法…… 叶心蓉静静说道:“这是沈长官的愿望……虽然已经有新的生活,但是属下想沈长官仍然无法忘却过去……其实沈长官一直活在士林惨事发生的那一天……” 安廷慢慢攒紧了拳头,淡淡的语气中包含着痛苦与悔恨,“如果是队长,应该能提供沈队员一条更好的选择吧。” “可是沈长官是已经决定了,所以她才会请求您答应她……要是沈长官心中还有犹豫,她便不会找您了。” 如果是罗天行,也许能想出更两全其美的办法吧,但沈仪宣早已有所决定,不想让自己还有犹豫的机会,才会特意等到罗天行离开后,直接找上安廷。 “我明白。”就是明白,因此明知残酷,仍然同意了沈仪宣的请求。安廷低低叹了一声,“……感伤到此为止吧,现在的情形,让人连想沉溺感伤的时间都没有。叶组长,通知侦察机前往沈队员负责的第十防卫区探查!” 叶心蓉表情一敛,正色回道:“是。” “程队员和杨队员的状况如何?有收到任何消息吗?” “消息回报,云先生的‘空间幻象’在阻挡二十五分钟后便被突破,对方的空中部队已和两位长官正面冲突,到目前为止两位长官成功歼灭对方三分之二以上的数量,另外两位长官相互配合得很好,并无遭受严重的伤害打击。” 安廷点点头,心想:“让肥猪去协助那个为老不尊的杨尘果然是正确的,杨尘只需要专注攻击,掩护和防御方面,自然有肥猪照应……” 一名特防局人员急匆匆地来到安廷的面前,敬礼道:“报告长官,超异者的翠先生不顾劝阻跑出医疗区离开了基地!请问需要派人把他追回来吗?” 安廷皱起了眉头,“知道翠先生离开基地的原因吗?” “并不清楚!” 沉吟片刻,安廷说道:“明白了,你先回去你的岗位吧。” “遵命!” 叶心蓉轻轻蹙起眉,“安长官,翠先生是怎么了?” 安廷摇头,却将通讯器接通。 “云先生,很抱歉在这种时候打扰你,翠先生突然离开基地,我想也许是因为死伤人数许多,他放心不下,可能会跑到你或者是凌小姐那里。” 通讯器那一端的人停顿了一下,随即吸了一口大气,像是在尽力安抚自己动荡的心情般。 短暂的停顿过后,另一端的云开口赔罪:“……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安长官。” 安廷眼神一凛,用着波澜不惊的冷淡声音说道:“如果云先生见到翠先生的话,请帮我转达以下几句话,尽管翠先生并非担任战斗人员,但现在这种时刻,特防局无法容许个人的任性。” “是我没教导好翠的错,请原谅。” “那么,就是以上这些了。”说完这一句,安廷便结束了通讯,转而向叶心蓉说道:“向两位许队员说重伤濒死者优先医治,但不需要完全治疗,只要情况一有好转,便将伤者转给其它医疗人员,尽量节省体力,因为之后受伤的人员只会有增无减。” “是!” “报告,消息回报,第二防卫区的敌军全歼,但是杰克先生——” 安廷伸手制止这名情报人员的话,说道:“不用说,我知道了。转达我的命令,第二防卫区的伤者不要强撑,回转医疗区接受治疗,其它还可以战斗的人员则带好自己的武器,依照各队队长或职位最高者的指示,分别前往邻近的第一、第三防卫区支持。” “了解!” 第十五防卫区。 云摸了摸悬挂在耳上的通讯器,微微眯起的眼睛盘旋着晦暗难明的光芒——翠会突然离开特防局,应该是出发前雅有对他下过什么指示吧……不然翠不会做出这种毫无根据的行为。 会是什么事情?一切都按照着预料的安排而走,有什么事情会需要翠在这种时候离开特防局的基地?太危险了……说不定还会卷入战场,以翠的实力,如果对方是一般人或是变种者都还好,万一遇上超能者,不习惯战斗的翠就危险了…… 越想,云的心里越不安,可是这种时候他又不能抛下战场出去寻找翠,他只能紧紧咬住牙关,抑制心中的不安。 “这一战,必须协助特防局取得胜利才行,无论超异者会有多少牺牲……”宛如要说服自己般,云不断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见云的神色沉郁,负责协助他的刘振维面带关心地问道:“云先生,您还好吗?” 云彷佛从梦中惊醒,呆愣地望着刘振维好一阵子后,才说道:“啊?啊……不,我没事,抱歉让你担心了。” “没那种事情的。”刘振维摇了摇头,一脸羞愧地说道:“而且……很可耻的,您身体不适,我能做的却只有请您‘加油’、‘努力撑下去’,而不是请您休息……” “要休息,等打赢了这场战争后,想休息多久都可以。”云淡淡一笑过后,便黯然感叹道:“我能做的也不多,大多只能消耗敌方的时间和体力…… “我利用幻境让敌方自相残杀,只对普通人类起作用,以本能为主的变种者根本不为所动,又因为力量过于分散的关系,使得超能者能轻易看出幻境的破绽……” 刘振维忙说道:“请您不要这么说,因为您的关系,才能大大减轻了战斗人员的负担。” “谢谢……”刹那间,云的神情一凝,说道:“请通知安长官K区的‘空间幻象’被破,我要将仅剩的力量全部投于I区,请他调派轰炸机前往I区!” 刘振维立即联络上安廷,“云先生,安长官请您在三分二十秒后发动‘空间幻象’!” 不愧是安廷,短短的一句就能知道他的计划……云暗暗赞赏了安廷一句,便说道:“为我倒数时间!” “是!” 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盘坐在地上,闭起眼集中精神,将仅剩的力量全都灌注于I区的“空间幻象”。 以“空间幻象”为媒介,云感觉I区的敌方人员几乎以一般人类以及超能者为主,这有利于“空间幻象”的效力发挥,毕竟非以本能为主的人类〈包含超能者〉,都习惯用眼睛观察环境,容易被表象所骗。 原本因为力量分散的关系,云只能配合地形环境勉强做出“空间幻象”迷惑敌人;而现在虽仅剩的力量不多,但由于可以专注一点发挥,因此云反倒更能做出几可乱真的“空间幻象”。 城镇吧。 做出一座城镇,突然由山林变为人声鼎沸的城镇,有很大的可能令他们的精神暂时产生冲击,忘却防备来自上方的轰炸机……毫无防备地被轰炸机轰炸,这样哪怕是超能者也难以逃出一劫。 刘振维双眼紧盯腕上的手表,“倒数前二十秒、十九……五、四、三、二、一!” 当倒数到一的那一瞬,云如同拉到紧绷的弦断掉一般,全身倏然一震,紧接着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 “云先生!” “我不要紧。”云拒绝了刘振维想搀扶他的好意,随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告诉我外围防卫区的情形。” “托云先生牵制的福,我方有效压制住敌方的攻势了,照这样持续下去,最多再过三个钟头便能歼灭敌方。” “太好了……”云松了一口气,一直悬挂在胸口好似铅块的重量终于消失无踪。 虽然因为过度使用能力的关系,让自己受到不小的伤害,但能得到这样的好结果他就心满意足了,只是不晓得雅他们那边怎么样了……希望也可以像特防局这边一样顺利进行。 就在云为雅等人的安危担忧时,刘振维耳上的通讯器“哔……哔……”地响了起来。 “有什么事?”不晓得另一端的人说了什么,刘振维平静的表情乍变,“……等一下,我必须请示云先生。” “发生什么事了?” 刘振维微微苦笑,“看来安长官猜对了,翠先生说要见您。” 第九章:挽魂歌 人生总是不断的后悔。 也许曾经认为义无反顾,但是在事情经过之后,却又难以不后悔。 “与其不做而后悔,倒不如做了再后悔”——这句话听在她的耳里,也不过是人强迫自己之所以不得不去做的理由罢了。 可悲,可叹,无可奈何。 但,可以不后悔吗?可以有不后悔的机会吗?即使有……她仍然会选择必须后悔的道路。 那是她的正义,也是她的罪愆,而后悔自责,是她唯一能为牺牲的同伴所做的赎罪。 一团黑点彷佛一阵疾风般,眨眼之间便飞窜出着实惊人的距离,更令人为之咋舌的,是它们脚步的一抬一放,奔出的每一步皆完全一致,犹如计算机计算过的精准,丝毫没有半点落差。 无论多少个它们,都是一体的,同样分化自雅。 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分散开来各自往不同方向搜寻的鼠类,却仍然没有发现任何一丝敌人的踪影。 它们,也可以说是雅,猜想着这个地方或许没有敌人吧,不过还是不能大意。 跑了有多久了?在这个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只有一片刺眼纯白的空间里,时间似乎变得不再重要,雅满心想着的就只有尽快找到出口这件事。 终于,雅看到了出口,那是镶在一座冰山中的巨大铁门。 ——就是这里了吧。 雅心下一松,被拖延的时间太久,久到她以为这一条路,是寻故意用来分散战力的陷阱罢了。 将找到出口的消息瞬间传达给分散开来的“化身”,雅估计,距离这里最近的“化身”在十分钟之内就能赶来会合,距离最远的大概是半小时到四十分钟左右。 因为一开始不知何时才能找到出口,因此先前雅都是控制速度以节省体力的耗损,而现在既然已经找到出口,当然是尽快将分化出的“化身”重新聚集起来。 每一只“化身”,都拥有雅百分之一的实力,一旦雅分出成千以上的“化身”,也就是能发挥百分之一千以上的恐怖力量——虽然如此一来,可说是飞跃性地提升了雅的整体实力,但其实在这之中有着相当大的隐患。 每一只“化身”都分化自雅的本身,血液、肌肉、骨头……也包括了雅的大脑,以及心脏等内脏器官。 超异者的修复能力绝不逊色,甚至优越于超能者,战斗中所受到的损伤都能以很快的速度恢复,“化身”也继承了同样的能力,所以由血肉骨所分化出的“化身”被敌人大量消灭的话,也能在一定时间内自我再生。 但是,如果包含心脏等器官所分化出的“化身”同时被消灭过多,雅本身这个人也将遭受到重大打击,依然是有致死的可能性;而万一脑部所分化出的三只“化身”有所损伤,得到的伤害将远远超出于其它…… 对于精细的脑部,雅并无分化太多“化身”,而是依照其结构分化出三只相对应的“化身”,也就是大脑、小脑以及脑干。 假设这三只“化身”遭受了非致命性的打击,雅就必须等到这三只“化身”自我修复完成后,才能重新组回“雅”这个人。 而这三只“化身”一旦死亡,其它“化身”虽仍保有雅的意识,每一只“化身”虽也都是雅,可是雅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生都以鼠类的姿态活下去,抑或是重组回“雅”,迎接死亡或生不如死。 因此雅将整个人都分化为“化身”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以发丝或者是“化身”部分肢体而已。 雅望着眼前的巨大铁门,惴惴猜想着门后的光景,是像之前这样拖延时间的设置,还是门后正有敌人等待着她? 保险起见,等她整个人重组起来后,稍微休息一下,补充过体力再继续前进吧。 就在雅如此打算的时候,忽然铁门一阵震动,一道沉重的轰隆声响,铁门竟然缓缓地开启了! 一声响彻云霄的咆哮! 如同石子投入水中牵起的圈圈波纹,咆哮声所引发的气流震荡一圈又一圈地外放出去,镶着铁门的冰山承受不住,裂出的细缝一道又一道扩散延伸,然后只闻清脆的铿然一声,冰山的外壁霎时全然崩塌,露出了由合金组成的内墙。 铁门完全开启,门后,是一只外型怪异而丑陋的巨大生物,两只宛如暴龙的粗大后腿,被一层如盔甲般的坚硬鳞片覆盖。 生物没有身体也没有双手,只有两只同样被坚硬的鳞片所覆盖住,好似蛇一般地柔软扭动的巨大长形物和粗大后腿的根部连接,而两只蛇形物的前端,还各自长着一张布满利齿的大口,光看便让人为之胆寒。 后腿和蛇形物的连接处像腐烂的生肉,隐隐可见白森森的骨头,而一具只有上半身的男性躯体就在那连接处的中央。 当雅看到那个“人”时,瞬间冷冷地倒抽了一口气。 “漓……” 雅〈它们〉的眼中泪水一颗颗的落下,似是没有止尽。 脆弱的希望在见到同伴此时的模样时,终于裂成了残破的碎片,狠狠扎落在她的心上。 “漓,你觉得我会很傻吗?尽管知道会后悔,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他一愣,然后浅浅地扬起一笑。 “如果你傻,云、凌、翠、我还有玥也都很傻……说老实话,自从和玥在一起以后,对于我们要做的事情我也感到了后悔,因为要是可以,我想和玥就这样一直生活在岛上,直到老死为止。” 她一脸无法理解地看着他,不明白既然后悔,他为何还能露出毫无芥蒂的笑容。 “今天以后,我也还是会不断的后悔吧,为什么要选择我们不得不死去的未来……” 他如此说着,笑容却依然没有改变。 “可是啊,一想到我们的生存如果是牺牲了数十忆人类才能换取到的,我会更后悔,会活得更不快乐……既然都是会后悔,就选择一个可以抬头挺胸活着,直到生命结束为止的后悔。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这种人工创造出来的生命可以用来保护人类,为了保护人类而死,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吧。” “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他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更显光采。 “没错,值得骄傲,原来我们的存在不是没有意义的。” ——漓,总是坚强面对一切,却又温柔的漓…… 究竟是什么样的遭遇,什么样的对待,令一向坚强而温柔的你也无法承受?宁可跨越那不该越过的界限也要逃避? 就在雅的心神失守之际,倏忽,右边的蛇形物急速一动,张开的大口瞬间捕食了数只不及逃窜的“化身”,大口囫囵吞枣似地嚼咀几下,便将满嘴的血肉白骨吞了进去。 现在不是为成为遗弃者的漓悲伤难过的时候! 以目前的数量,根本无法应付遗弃者,因此雅当下决定暂时退离,等到重新组回完整的她,再回来与之一战。 雅〈它们〉转瞬分散开来,试图远远逃开遗弃者的攻击范围,然,却见蛇形物左右两边的大口一张,分别吐出两条细长的舌头刺入地面,下一瞬,逃散开来的“化身”们竟是脚下一滑,纷纷摔倒在了地上。 这是……漓的能力“反衡”! 当漓仍是超异者时,只要发动“反衡”,被他双手所接触到的东西,都会丧失摩擦力,一旦物体丧失摩擦力,就会变得非常滑溜,让人想抓也抓不住。 遗弃者的漓此时是将“反衡”利用在冰面,虽然平整的冰面非常光滑,但依然具有摩擦力,而现在,“反衡”将这摩擦力完全消除,所以才会造成雅〈它们〉纷纷站不住脚跌倒的情形。 想站起,丧失摩擦力的冰面却让雅〈它们〉无法站起,想使力让四肢踏进冰块中都没有办法。 但是让雅更难以置信的,是她从没想过,遗弃者原来还可以使用超异者时的能力——就算能力仍在,丧失神智,只会本能地一味追求鲜血、破坏一切的遗弃者,又怎么可能懂得发动能力? 雅心中骇然,能令遗弃者懂得利用能力攻击敌人,除了那个人以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寻! 只有寻的“紫流”,才有办法做到这种效果! 遗弃者没有动,只有蛇形物张开大口,以细长的舌头卷起一只只的“化身”吞进嘴里。 分化出的“化身”被遗弃者个别吞食,那百分之一的力量做出的垂死挣扎,无法对遗弃者起任何作用。 雅想,这里的“化身”都难逃一劫了……幸好这里的“化身”并未包括脏器以及大脑等要害。 不过,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还会来到这里……说这只是一种自我满足,还是虚假的赎罪也罢,代价即使是要豁出她的生命,她也要终结漓的生命,让漓的灵魂得以安息。 ——细长的舌头卷起最后一只“化身”。 短短的一分钟,近百只的“化身”完全消失,就像宣告胜利似的,两只蛇形物仰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半个小时过后,在距离遗弃者五十公里之远处,密密麻麻的“化身”们终于聚集在了一起,丑陋不堪的水沟鼠重新组回一名美丽的红发女人——雅。 一恢复原身,雅的右侧腹部便渗出点点血迹,并且有逐渐扩大的迹象,雅从感觉上判断,大概是一个五平方公分,深及真皮层的伤口。 蓦地,只见雅蹲下身,徒手挖掘出一块手掌大的冰捏成粉状,然后面色不改地将那些粉末用力压在伤口处,以求尽快止住出血。 不到三十秒,冰块粉末加上超异者优越的自我修复能力,伤口已不再出血。 “再一个小时左右,应该就能痊愈了……” 雅暗暗估算着,顺势坐在地上,在伤口复原前略做休息,因为先前整个人都化为“化身”的这件事,着实耗损掉她不少的体力。 但是要对付变成遗弃者的漓,即便伤口痊愈,失去的体力全部补回,光靠她一个人也是没办法的,力量相差太多……除非她再次将全身化为“化身”,否则根本无法与遗弃者匹敌。 而与遗弃者作战,如果她没有舍弃自我的决心,便无法将之消灭。 “就这样吧……我该做的事情都结束了,会怎么样也都无所谓了……各位,就请你们让我任性这么一次。”雅低垂着头喃喃自语,而那一双被眼帘微微遮盖的眸子中,闪烁着义无反顾的坚定。 “不能放着漓不管,成为遗弃者已经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情了,我无法容许寻居然还肆无忌惮的利用漓……” 那个笑着说可以保护人是值得骄傲的漓,应该也是抱持这样的想法吧?宁可保护人而死去,也不愿意活着被人利用,被人拿来当杀戮的工具…… 眼中含着一层淡淡雾气,雅抬头望向看不见天空的冰墙。 “筝……最后的一步就拜托你了……能帮助夏宇实现他的愿望,我想对你而言,也就是最幸福的一件事了吧……” 它很饿,一直很饿很饿。 刚才吃的那些东西一点都不够抑止它的饥饿。 忘记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它曾经看到很多很多看起来很好吃的东西,那些东西它不认识,也不知道是什么,可是当它看到的第一眼,它就知道那些东西可以吃,而且非常的好吃。 吃进嘴里,一定就能立刻感受到那柔韧鲜嫩的肉质,而殷红色的肉汁温热又甜美,光是想象,就让它忍不住流出口水。 它很想很想吃,现在、马上就想吃……可是为什么它没办法动?只要伸出舌头,一定就能够抓一个过来吃的…… 那些东西中的其中一个发出和它完全不同的声音,奇怪的是它竟然听得懂那个东西是在表达什么。 “原来遗弃者也是会‘思考’的啊……形容的词汇还不少呢,真让我这只小杂鱼长见识了。” “会‘思考’?原来如此,难怪以前看过的那一只遗弃者,和现在这两只遗弃者都会保留着人类的头颅……这样看来,遗弃者和变种者的不同点,不只有力量的差异。会‘思考’,就代表可以‘学习’。” “哦哦,伟大的S,你是想让它们学习什么啊?” “曾为超异者时所拥有的能力,我想能力应该还留着才对,你有办法做到吧。” “……S,你太不厚道了!我既苦命又操劳的控制这只遗弃者,不知道挥洒了多少滴青春的汗水,可是你居然连一声‘辛苦你了’,这么简单的话都没拿来慰劳我!这时候也不含蓄一点的用‘吗’,征求一下我的同意,居然直接就用了‘吧’这种半肯定的结尾词! “呜呜呜呜……我阿寻怎么那么可怜啊?摊上了你这么一个不厚道也不善良更不纯真的主上……” “阿寻,你很吵。” “哇呜呜呜呜……S,你好没良心……我的一颗真心被你践踏到碎成一地,用强力胶黏也黏不起来了,我没有动力做事情了啦……” “……辛苦你了,你有办法做到吗?” “呵呵,这样说才对嘛!虽然听你说得很勉强,不过我的心情好多了……我的答案是有点麻烦,但可以做到。只要用‘紫流’对它的海马回稍微动动手脚就可以了。” 〈注:海马回,属于大脑边缘系统的一部分,在记忆和学习等功能上,拥有着不可取代的重要性。〉“嗯,那这两只遗弃者就交给你了。” “嘿嘿,万事交给杂鱼寻,包你无忧没烦恼!” 说着这句话的东西向它伸出了手,一根很细很细的线从那只手里跑了出来,向它的方向靠近。 没有办法移动身体,可是它一点也不慌乱,因为它的本能告诉它,这根线不会对它造成伤害。 那根线跑进了它的头里,然后,它就忽然知道它会用一种很特殊的方法捕捉食物,而那特殊的方法只要它伸出舌头就可以办到了。 它想马上用特殊的方法捕捉眼前的这些东西,但就像没办法移动身体一样,它的嘴巴也没办法打开。 “哎呀哎呀,我们的小宠物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试试它的能力耶。” “可以把它关起来了。” “S,你不先喂它吃点东西吗?小心被告虐待宠物哦。” “嗯,你去告吧,不过去法院之前先把它带去关起来,让它饿得越久,到时候对于食物的渴望,将会让它的力量变得更强。” “我比较怀疑它可能会先饿死……” “这倒也是,那么,每五天喂它一个人好了。” “让它保持在不饿死的饥饿状态吗?这招真狠,S你果然不厚道,好一个无良饲主啊……” 之后,它就一直被关在一个只可以勉强转动身体的地方,而它的肚子也一直很饿很饿,直到今天,它才终于被放了出来。 一出来,它就看到和之前见到的、吃到的完全不一样的东西,不过它知道那也是可以吃的东西,所以它用了那种特殊力量,毫不犹豫的将那些东西全吃了。 味道没有之前的东西好吃,体积也比较小,但是数量很多,所以勉强让它不饿了一点点。 可是现在它又饿了,它想去远一点的地方觅食,却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好。 忽然,它嗅到了一股味道,和刚才吃过的那些东西一样的味道,而且有很多很多。 它发出兴奋的咆哮——香味越来越近了! 连动都不需要动,一大片黑麻麻的东西很快很快的靠近它,接着直直的向它扑了过来,扑过来的数目多到它似乎只要张开口,就可以吃到一样。 但面对这些东西,它却突然感觉到了危险,这些东西会危害到它的生命。 它的本能是正确的。 这些东西扑到它的身上,不管它怎么甩开,踩死、拍死了多少,这些东西依然继续往它身上扑来,用锐利的牙齿啃咬它的皮肤,一次不行就试第二次第三次,一只死了另一只就补上……它的皮肤再坚硬,也禁受不起这种缓慢却切实的伤害。 就算它用了特殊力量,但这些东西数量实在太多了,这些东西甚至会前仆后继的踩上跌倒的同类,只为了继续向它攻击。 为什么这些东西不会害怕?之前被它吃的东西都会害怕,都会拼命的挣扎……为什么这些东西却不这样做? 它不懂,也不明白,只知道一件事——这些东西,正在试图杀死它,用着一种决绝的方式。 第十章:染血的选择 照着夏宇指示的方向,罗天行等人飞掠在冰雕树林之中,过了半个钟头,行了数十里的路,但依然没有看到尽头的迹象。 此时,夏宇却猛地停下脚步。 “夏队员?”罗天行也随之停下,困惑地望着他。 夏宇露出微笑。 “呵呵呵呵……可怕的大魔王出现了。” 抬头,罗天行顺着夏宇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在距离不远的树梢上看到了一名黑发黑眼,穿着全黑服饰的俊秀青年。 那个人就是阿寻吗?和听说的不太一样,感觉较为内敛…… 夏宇笑道:“比起之前那一次,你这次的登场少了一点大魔王的气势。” 寻也回以清冷的微笑。 “因为负责帮我增加气势的那个人去见他心爱的弟弟……所以对于气势不够的这点,也只能请你多多包涵了……” 他点点头,一副很是理解地说道:“我懂,外人总是没有自家人亲,你会被抛弃,也是很理所当然的。” “只能二选一的时候……自然就得选择对自己比较有利,或者比较重要的选择……夏宇,你说是吗?” “这个嘛……我很想贪心的两个都选择。”夏宇脸色一变,幽幽叹息了一声,说道:“但这个情况,我似乎真的只能选择一个呢……会被骂不专情也好,我好想花心啊。” “真是抱歉……让你没办法花心。” “唉,算了,我的心很宽大,尤其是在面对迷人的你。”夏宇按着胸口,朝寻一笑。 “我很高兴你做出了选择……那就先和我一起看场好戏,如何?” 寻笑着,缓缓平举起手,接着迅速往下一挥,他们脚下的冰面立即剧烈震动了起来。 罗天行一声不好,三人瞬间跳开原地,几乎就在同时,一头外表奇特的长颈怪物迅速破冰而出! 长颈怪物约有两个人的大小,头颅像是一只蛇,但中间生出一支尖角,还有尖锐的倒刺沿着头颅长满全身,具有蜘蛛般的身体,四肢却像是甲虫般细长并覆盖着外壳的脚。 怪物转动脖子,在它的胸口处隐约露出一张人脸。 “那是……玥!” 虽只是匆匆一眼,但筝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那是他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伴! “哎呀,虽然我很想体验一下切割遗弃者的美好,可惜情况不允许……姓罗的,这美好的体验,我就含泪让给你和筝吧,勇者要去牵制大魔王了。”夏宇笑,望着寻舔了舔嘴唇,反手一转,黑色巨剑如同以往,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手中。 “那真是委屈你了,夏队员。”罗天行眼神一凝,拿下眼镜,小心翼翼地将它收进口袋。 树梢上的寻轻飘飘地跳了下来,同样反手一转,一把一体成形,长达三米,三指之宽,通体深紫的细刀便悄然握在他的手中。 寻学着夏宇的说法笑道:“两位勇者的随从,大魔王良心大发地稍微提醒一下你们好了……这只遗弃者仍然保留着曾为超异者时的能力……它身上的倒刺不但可以射出攻击,而且倒刺一旦击中,就会产生爆炸……” 筝一脸肃然,“玥的‘毫微’……” 寻笑道:“没错,‘毫微’……基本的道理相同,只是变了样子……以倒刺代替头发。” 遗弃者发出一声刺耳的啸声,身上的倒刺顿时立起变换方向,攻向罗天行和筝! 两人反应极快,闪电地移动身形,而罗天行在躲开的瞬间,竟还往遗弃者的方向冲了过去,长刀笔直地刺向遗弃者的侧胸! 一声夹杂痛楚的怒鸣! 遗弃者转动脖子,猛地向罗天行咬去! 危机一发,只见罗天行反手抽出长刀,借势向后方高高跃去,游刃有余地避开攻击。 拉开安全距离,罗天行不禁暗叹可惜,由于倒刺的再生速度惊人,长刀硬是透过坚硬的倒刺才穿进了遗弃者的身体,虽只有刹那之间,但这短暂的一刹那,就足够遗弃者做出反应了。 ——伤口太浅了,只差一点就可以对它造成严重创伤,而经过这次的攻击,想再套用同样的攻击方法,可能就行不通了…… 罗天行攒紧手中的剑。 “虽然很不甘愿,不过看来我们必须合作了。” 面对筝明显的排斥,罗天行无奈地一笑,“很高兴筝先生能和我有同样的共识。” 筝一边警戒地瞪着遗弃者,一边说道:“罗天行,等一下你掩护我攻击。” 他微愣,不赞同地皱起眉头,嘴唇一动,才欲开口反对,却听筝一脸沉重而肃穆地说道:“我知道很危险,可是玥是我的同伴……身为同伴,我有责任用我的力量解放玥的灵魂。” “……我明白了,筝先生,你只需要专注于你锁定的目标,其它的都不必担心。” 筝以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罗天行,默默地点了点头,“和我们这边不一样,他们那边很热闹呢。” 寻的脸上浮现一抹同意的微笑,“罗队长的手法非常高明……在极短暂的瞬间,便将攻向他们的‘毫微’,以‘控氧’操纵空气中的氧气流动,进而改变‘毫微’的轨道……大胆,却又精细。” “呵呵呵呵……所以我才会这么迷恋他啊。” 寻貌似赞赏地说道:“突破心灵枷锁,成为觉醒者……却不把力量当成制敌的唯一工具,而是巧妙地运用智慧,以最小的付出得到最理想的结果……只是可惜他太温柔了……适合主攻击的他,竟然为了筝愚蠢的固执,甘于退守防御……” 夏宇挑眉,“亲爱的,听你这么毫不吝啬的夸奖姓罗的,我会以为你也爱上他了。” 寻说道:“如果真的是像你说的这样……你打算怎么对付我这个情敌?” “怎么对付啊……”夏宇低头沉吟了会儿,抬眼笑道:“勇者为了保护心爱的公主,所以义无反顾的踏上征讨大魔王的道路?” “听起来很不错……” “我也是这样想呢,充满欢笑与泪水,缠绵悱恻的浪漫爱情故事。” 一瞬也不移地看着夏宇,寻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说道:“就不知道这场爱情是喜剧,还是悲剧结尾了……但是就我所知,能够流传千古的爱情故事,似乎都是一场悲恋……” 夏宇也笑了,一双璀璨如星的眼眸里却毫无一丝笑意,埋藏的,是任谁也看不懂的情绪。 “亲爱的,请相信我……这场爱情故事的结局,你很快就能看到了。” 不绝于耳的爆炸声响,满天飞洒的细碎雪花。 像是记住了先前的教训,遗弃者在以“毫微”攻击时,也不再一次将倒刺全部射出,它会留下部分的倒刺,一旦筝寻隙想冲进它的胸前,它便以留下的倒刺做为防守,逼得筝不得不退开,而也就那么一刹那的短暂,它的倒刺便会再生完毕。 和变种者不同,并非盲目攻击,懂得使用战略吗……罗天行心中凛然。 最令罗天行感到棘手的,是遗弃者从开始至今完全没有移动过脚步,从外型上来判断,那四只甲虫肢体似的脚虽然比起其它部位纤细许多,但应该相当有力,否则无法支撑起身体——那为何遗弃者至今为止都不移动脚步,或者以那四肢攻击防守? 罗天行绝不相信,眼前的遗弃者是故意保留实力礼让他们,与其说是礼让,倒不如说是遗弃者正在麻痹他们,将“这只遗弃者只会使用倒刺做为攻击”的想法,灌输到他们的脑子里。 这时,遗弃者忽然将“毫微”一鼓作气的全部射出,集中攻击罗天行! 寻得机会,筝眼中精光一闪,压低身体猛然向遗弃者急冲而去! 不对!这是陷阱!罗天行心中一动,以“控氧”牵动改变所有攻来的“毫微”方向,转瞬也向筝冲了过去。 就在筝扬起手,藉速度所产生的力道,正要直直刨入遗弃者胸前那张人脸之时,遗弃者从未移动的四肢,终于动了! 覆满坚硬外壳的两只前肢,朝正冲进它胸前的筝,划破空气,迅如闪电地挥落劈下! 快来不及了! 罗天行双眼一凝,脚下再度一点借力增加速度,便见他整个人完全从视线中消失,那是快到连超能者的眼睛也无法捕捉的骇人速度! 两道寒光,两条优美的弧线乍破,遗弃者的前肢霎时断成两截。 但是让罗天行不敢置信的事情却也发生在这一瞬之间——筝竟一个回转,改变方向,豁出全身的力量紧紧地抱住了他! 筝瞪大了眼,狂乱地笑道:“罗天行,你上当了!” ——夏宇的身影忽然自寻的眼前消失。 然后,下一个刹那,一股冰冷的气息穿过筝,快速而准确地贯穿了罗天行的胸口。 那是一把剑,一把黑色巨剑。 罗天行的视线越过筝,看到了那一张俊美无瑕的熟悉脸庞,蓦地,他忍不住掉泪了,分不清他的泪水是为了身体的痛楚,还是心里的悲哀。 而夏宇,却仍是笑着,天真无邪般地笑着。 “这场爱情故事的结局,是勇者最后为了自己,决定舍弃长久以来深爱不已的公主……” 第十一章:拉开最后的序幕 青年静静伫立在谢辰风等人进来时的入口,他的视界里,出现了一名此时不该出现的人。 “秦大人?” 在面对谢辰风等人时全无变化的表情,在见到秦力时产生些微的波动。 秦力面无表情地说道:“开门,我要出去。” 青年皱了皱眉,摇头。 “大人,非常抱歉,我并没有接到来自主上或寻大人的通知,所以无法为您开门。” “我再说一次,开门。” “非常抱——” 青年拒绝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只感一阵剧痛,便再也没有知觉。 扭断了青年的脖子,秦力依然面无表情,将密码输入门锁,搭上前往地面的电梯。 电梯一到达地面,秦力的视线中出现了两道人影,他立即躬身行礼。 “主上,Ken 大人。” 蒙着眼罩的Ken 向他轻点一下头表示问候,而望着远方的Z也随之回头,徐徐拂动的风,吹得他丝绸一般光滑的长发飞舞。 “秦力,好久不见了,你看起来一点都没变。” “主上也是,能得见主上安好,属下十分高兴。” Z的脸上浮现微笑,说道:“这些日子以来辛苦你了。” “能为主上贡献,是属下的荣幸。”秦力如此说着,平淡的表情却一变也不变。 “最近你还有梦到修文吗?”看着秦力,Z目光柔和地问。 “……是的,一直都有梦到,不断重复梦到修文让我先逃走,自己一个人留下来面对夏宇的那一天。” Z柔声说道:“是吗?不过,我想今天以后你就不会再作梦了。” 秦力低下头,嗓音颤颤。 “主上……谢谢您,谢谢您帮我实现我没办法做到的事情……” 闻言,Z轻轻摇头。 “不用谢我,我只是成就‘结果’的过程……要说谢,也应该是我对你说谢谢,谢谢你选择了我所希冀的未来。” 秦力慢慢握紧拳头:“属下并不害怕死亡……属下怕的是无法为他报仇,怕的是这股恨意会随着时间沉淀消失……” Z笑出了声,说道:“要是修文知道,一定会很生气的骂你,说憎恨不是人生的全部,没必要为了它牺牲吧……说不定他也会连我一起顺便骂进去。” “阿文就是这样,总是把别人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不然他也不会那么照顾我了……”似是想起了过往的回忆,秦力的脸上浮出朦胧怀念。 “他大了你快一轮,你就算不叫他文叔,也该叫他一声文哥吧?你不是已经因为这件事被他教训很多次了吗?” 嘴角微扬,秦力浅浅地笑了。 “这件事等我见到他以后,会再和他好好探讨的,不过有很大的可能又会被他追着打了。” “到时候也许我又有得头痛了。”Z无奈地一笑。 秦力的笑容敛起,躬身说道:“主上,叙旧的话题暂且打住,现在请让属下为您和Ken 大人带路,路途有些复杂繁琐,请您们两位跟紧属下。” “……有劳你了。” “这是属下该做的事情。” ——第十三卷·染血的选择·完—— 第十四卷:最后的泪水 第一章:回家 一进到临战前搭建的临时屋内,云果然看到翠端端正正的坐在椅上。 云低声向刘振维说道:“麻烦你先出去一下,我和翠谈几句话,不会太久的。” 这一区的战事大致底定,刘振维也想请耗尽心神的云略微休息,因此正好顺势赞同,不过在退出屋内时,他轻轻点了点自己耳边的通讯器,暗示云如果有事情,会以通讯器联系。 目送刘振维离开后,云回头看向翠,感觉额头两旁的太阳穴隐隐作疼。 “翠,你怎么跑过来了?” 翠诚实地回答:“待在那里,我帮不上忙,能力还没恢复过来。” 闻言,云更无力了。 “你来这里……”话语戛然中止,心里虽认为翠来这里也没用,但云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之前,云就曾跟安廷提过,由于翠过度使用“修补”治疗罗天行的关系,至少得再过一个月,翠才可以再度发动能力,而在所有超异者之中,翠也是战斗力最差的一人。 尽管想安排翠回去小岛,不要搅进这场战争,可是以翠的个性,就算想将他遣回岛上,他也会执拗地留下。 因此云只好请安廷将翠安排于后方,尽量减低翠遭遇危险的可能性,但是没想到翠居然还是跑来了。 人算不如天算,是他小看了翠的固执。云暗暗感叹。 翠当然不晓得云的心思在这弹指间的百转千回,以他单纯的脑袋还以为云是想问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担心你们,你这里比较近,所以就先过来你这里看看。” 果然是标准的“翠式回答”,云的话都没说完,而且也不看看云说话时的脸色,翠就会自顾自地理解出意思……(云相当含蓄且极富同伴爱地没用上“白目”这个词汇) 云如此想着,虽明白翠无视命令的举动,只能用“失当”两字作结论,却也狠不下心来责骂,只得苦笑道:“翠,你来这里是不对的,而且安长官不是有安排事情给你做了吗?” 翠低下头,好似忏悔般地回答:“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可是……我看到很多人死了。” 看着翠好一会儿后,云抬手拍了拍翠的头顶,像在安抚不安的小狗一样地温声说道:“既然来了,就待在这里,不要再跑去别的地方了,太危险了。” “我担心凌他们。” “担心也没有用……已经知道了结局,剩下的就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云说着,眼眸里染上了惆怅的情绪。 翠一脸的迷惑,他觉得云的话很矛盾。 “我不懂,从你刚刚的话,我知道你在担心我,可是你现在却说已经知道结局了,所以不需要担心,那你又为什么要担心我有没有危险?” 云怔了一怔,旋即低低叹了一声。 “所以……我也只是在说服自己,说到底还是会觉得不甘心吧,真是难看啊。” “说服?不甘心?我们不是在谈担心这件事吗?”翠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失神黯然的云一扫阴霾,莞尔笑道:“是啊,是我不对,扯开话题了。” “那答案呢?” 云笑着说道:“嗯,担心是很正常的,因为我们是同伴,我之前会那样说,只是在逞强而已。” 翠看了看云,却看不出来云有哪里逞强了,反倒觉得云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云叮嘱着:“总之,你担心我们,不过你这样跑过来跑过去,更让我们替你担心,所以你就不要乱跑了。” “可是——” “没有可是。”一顿,云想起翠的性格,连忙补充道:“也没有为什么。” 翠问道:“云,像你这样,是不是就叫做独裁?” “……”云再次长长叹息一声,无奈道:“出去吧,大战当前,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翠亦步亦趋地跟在云的后头,就在云的手触上门把的那一刹那,忽然听到了一句几不可闻的轻声细语。 “其实比起担心,我更怕你们丢下我先走了……一个人孤单的死掉,好像很寂寞……” 云的心中一颤,他张开口,喉咙却干涩得说不出话来,许久过后,才轻轻吐出了话语。 “多活久一点,才可以看到你一直想看的新世界,不好吗?” 望着云的背影,翠想也不想地摇头。 “不好,想看归想看,可是我更想和你们在一起。” 听着翠淡然而坚定的声音,云微微低下头,叫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那就一起吧,也省得我担心你。” 翠微微牵动嘴角,难得地笑了。 “嗯,一起吧。” 一起坚持到最后。 ——事情发生得很快。 快到令斐洛特觉得就像在作梦一样,是那么地不真实。 原本稳操胜算,将沈仪宣玩弄在掌心上的暗影,才不过转眼之间,就已是生死不明。 刚才,就在暗影逼近沈仪宣,伸出的手即将抓住纤细脆弱的脖子那一瞬间,只听一道震耳的轰然声响,沈仪宣整个人突然像颗炸弹似地爆炸,最为接近她的暗影,无可避免地被卷入了爆炸之中。 “东若!” 时间彷佛冻结了,回过神后,斐洛特目眦欲裂,撕心裂肺地叫着,不顾一切地从隐藏地跑了出来,直直冲向暗影的所在。 剧烈的爆炸激起一阵漫天的冰尘,遮蔽了斐洛特的视线,但令斐洛特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的,是夹杂在漫天冰尘中的鲜血,还有遍地肉片细屑。 等到飞扬的白色尘沙落地,斐洛特仍然愣愣地低看着地上绵延成河的血,有些恍然梦中的感觉,周围的景象好似渐渐地渺远离去,只有心脏跳动的声音是如此清晰…… 他不敢抬起头。 他不敢移动视线。 他害怕一旦抬头,一旦移动视线,就会看到那抹黑色满身是血,再也没有气息地映入他的眼中。 “东若……” 斐洛特的嘴唇动了几动,喉咙发出空洞而沙哑的呼唤,两道透明的液体毫无预警地从他的眼眶滑落。 泪水,落在冰面,渐渐形成一点水洼。 “不要……随便杀死我……” 斐洛特蓦地一惊,立刻转头望向声音来处,便看见有些吃力地站着的暗影。 “东……若?” 暗影看着一脸愕然的斐洛特,冷冷说道:“我还活着,有必要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吗?” “我、我还以为那场……那场爆炸……” “我勉强躲开了。” “……勉强?” 暗影很是不悦地横了他一眼。 “距离那么近,能躲开就很幸运了,不然换你去躲看看。” 斐洛特连忙摇头解释道:“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说勉强……我担心你是不是有哪里受伤了?” “小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东若……”对于暗影的倔强,斐洛特只能报以苦笑。 暗影冷眼环视几名被牵连进爆炸中的防卫组成员,说道:“你们的靠山死了……你们也想跟着她一起死吗?” 张纬两手撑地,艰辛地使力站了起来,可以清楚看见他左边的腹部流出大片鲜血,但他仍是以颤抖的手握住枪柄,对准暗影。 “沈长官……她不过是个小女孩……要不是你们……要不是你们在士林做出那种事情……她现在也许还穿着制服上学……和同学朋友一起……”张纬的眼眶泛红,声音带上几许哽咽。 暗影漠然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感情,冷冷说道:“会变成这样,都是她自己选择的……你如果也选择对我开枪,那我就会采取‘回报’——杀死你们所有人。” 张纬的身体重重一顿。 “考虑仔细,是要为你一时之愤赔上你们所有人的性命……还是离开这里,回到属于你们的地方。” 张纬看了看仅存的数名组员,一个咬牙。 “你要……放我们离开?” “我的目标只有超能者和超异者,你们这种普通人类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如果要走的话,尽量选择远离战场的地方,虽然我放过你们了,可不代表其他人或是我的属下会放过你们。” 虽然,张纬心中有一股彷佛要将他整个燃烧殆尽的愤恨,但若是只有他一人,他连命豁出去都在所不惜,可是现在……他不为自己想,也必须为其他的组员着想。 这是他身为组长的责任,尽管痛苦,尽管悲伤……活下来的人,还得继续努力活下去。 ——斐洛特望着张纬等人离去的身影。说他不感到惊讶是自欺欺人,他还以为暗影不会放过这些人…… 蓦地,却听暗影出声问道:“你的狙击枪呢?” “啊?狙击枪?”斐洛特怔然,回过神来后,有些困窘地说道:“糟糕了,不晓得被我丢到哪里了……” “……去找回来。” “啊?” 暗影的口气带上几分不耐,“我说去找回来,那是陪伴你很久的战友吧……我在这里等你。” “唔,也好……” 斐洛特对他的那把狙击枪也有感情了,要是就这样丢不见,多少会觉得怅然。 “蓝。” “嗯?”斐洛特下意识地回过头。 沉默了片刻,暗影才开口说道:“等事情结束以后,我们回英国去吧……我突然很想回家看看……虽然家早就不在了,大灾难之后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不过我还是想回去。” 斐洛特一愣,随即露出一抹微笑。 “好啊,我们一起回去吧。” 暗影一瞬也不移地注视着斐洛特的背影。视线开始模糊,他努力地睁大眼,想更清楚地看着,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然后,暗影轻轻地、轻轻地笑出了声,黑色长袍底下的冰面,寂静无声地渗出了鲜红色的血液。 “自暴行踪的狙击手,还连枪都给丢了……要不是我把他们骗走…… 要人操心的家伙……” 多亏了这张能遮蔽他脸色的面具,和这身能掩饰血迹的黑色长袍,也多亏了特防局那些人忌惮他超能者的身分……否则以他这种连站着都很困难的身体…… “我想回去,蓝,我真的很想回去……杀了那么多的人,所以没办法在想死的时候死去,也没有办法在不想死的时候,还能够……” 暗影紧闭起双眼。 而那最后的只字片语,流泄在了风中,转眼淹没。 第二章:厄运 经过了漫长的阶梯,谢辰风的厄运终于结束——不过在他本人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应该是故意耍人吧……” 谢辰风愣愣地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绕了一大圈路,他们居然又回到了地表上,这不是耍人又是什么? “啊,气死我了!新人类联盟搞出那么多花样,就是为了耍着我们玩的吗?”谢辰风忿忿不平地抬脚踢向一块冰石。 曾翔和陈智祺也面面相觑,他们几乎什么危险状况都设想过了,就是没想到新人类联盟会来这一招。 都到最后关头了,新人类联盟居然还有心情耍他们玩? 这不太可能吧…… 陈智祺说道:“或许这附近有隐藏机关也说不一定。” 环视周遭一圈,谢辰风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很是不耐道:“来点比较有建设性的提议吧?范围这么大,又全是一堆冰块,说不定别人都打完了,我们也还没找到传说中的隐藏机关。” 任历问道:“回去?” 谢辰风愣了愣,随即无力地摇头说道:“都来到这里了……” 他有种进退不得的悲惨感。 可是也不能一直站在这里哀叹或者怒骂,这样什么也改变不了,只是无意义的浪费时间。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找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隐藏机关,还不如回去大肆破坏新人类联盟的地下基地,藉此逼迫S露面…… 几番犹豫挣扎,谢辰风终于一个咬牙决定。 “我们回去!” 陈智祺的眼光蓦然一沉,缓缓说道:“……长官,很遗憾,看来我们没有必要回去了。” 谢辰风脸上出现短暂的迷惘,顺着陈智祺的视线抬头看去,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不知何时,那个人,就站在那里,距离他们短短不到两百公尺的距离。 “S……” 那个人静静地望着他,有些寂寥地笑了。 “还是叫我S……就算我说我不是他,你也不会相信,对吧?” 谢辰风一语不发,只是沉默地抽出银咎,冰冷的刀尖直直对上了眼前有着悲伤表情的人。 见状,那个人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很不想这样做,不过看来,我还是只能采取强硬的手段了。” 谢辰风的手死死握紧刀柄。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 无言的对峙。 一滴冷汗,从谢辰风的额间滑落。 尽管孤身面对他们四人,谢辰风却无法从那个人眼中看到一丝惊慌惧怕,但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对方都是觉醒者了…… 虽然谢辰风还不太了解“觉醒者”,但从先前罗天行的严肃以及夏宇的狂热来看,非超能者所能比拟的“强”,已经是无庸置疑的了。 忽然,那个人微微眯起了眼,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辰风,你知道吗?血的颜色其实不是鲜艳的红,而是非常暗浊的黑……很恶心的颜色。当‘风刃’划过爸跟妈的时候,我看到他们喷出来的血,就是这种让我反胃到想吐的黑色。” 一听到那个人提起双亲,谢辰风平静的脸色一变,全身愤怒地颤抖着,握紧刀柄的手指关节喀啦作响。 那血腥的一幕,他永远也不可能会忘记。 他的世界崩坏的开始。 “你没有资格……”谢辰风的嘴唇哆嗦,憎恨地瞪着眼前的人,“你没有资格这样叫他们,只有我们两兄弟才可以叫他们作爸妈,你,根本没有资格!” 那个人依然温柔笑着,眼神却哀伤地望着唯一的弟弟。 “虽然造成那样的结果,给你留下那么痛苦的回忆,但是我不后悔,因为那时候的我下不了手,只能选择懦弱的逃避……不过如果是现在的我,就办得到了。” 忽然,那个人笑出了声,笑声逐渐变大,竟激起空气一阵又一阵的涟涟细波,距离较近的几座冰山,因此晃动了起来! 如此威力,身处其中的四人当然受害更深,只看谢辰风与任历等人脸色皆瞬间刷白,忍不住捂住耳朵,却也无法抵挡那贯耳徘徊的笑声,只觉得脑袋似乎都要爆开了一样! 谢辰风惊骇不已,这种音波震撼,比起那名保护赫尔莱因族长的超能力者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最可怕的是,这并非他的超能力,而只是单纯的——笑声! 就在谢辰风头痛欲裂,几乎快承受不了这骇人的音量时,笑声蓦地停止。 那个人再度凝望向谢辰风,表情恢复平静,但谢辰风好似看到他的眼睛闪烁着濒临疯狂的血色光芒。 “辰风,只要是为了你好,我什么都愿意做,也有力量去做了……你明白吗?我是你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你现在不明白,以后也一定会明白我的苦心。”那个人犹如梦呓似地喃喃说着:“没错,你一定也会明白……” 意犹未尽的语落,那个人反手一扬,谢辰风虽然不知道他的用意,但也直觉危险,连忙脚步急退,同时出声示意任历三人散开。 然而,却见那个人脸上绽开一抹温和的微笑。 “辰风,会很痛,忍耐一下。” 谢辰风还来不及了解他的意思,只觉双脚一阵剧痛冲上脑部神经,下一瞬,他便重重地摔在了冰面。 鲜红的血液在纯白的世界蔓延开来。 谢辰风只觉得很痛,痛到他意识模糊,什么也无法思考;痛到他即使看见他的双腿出现在他的身旁,他的脑袋仍然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风!” 任历目眦欲裂,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谢辰风的名字,他无法相信他明明就在谢辰风的身边,居然什么也无法阻止。 “阿风,痛不痛?痛不痛?阿风?” 他跪在了谢辰风的身边,眼眶湿润,手足无措地看着不断流出鲜血的伤口,整个人紧张到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阿风……” 陈智祺最先从眼前的情况清醒过来,赶紧推开全然陷入混乱的任历,向曾翔喊道:“过来帮忙,先止血!” 虽然双腿被“风刃”砍断,可是切口非常俐落,再以超能者优越的复原能力……不要紧,可以接回去,只要回到基地动个手术,绝对可以完整地接回去。陈智祺惴惴不安地想着,却也知道此时此地想要带谢辰风回到基地,有如天方夜谭。 S是不会任由他们将谢辰风带走的。 陈智祺不懂,S不是非常疼爱谢辰风的吗?为什么现在会……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S吗? 但,不是S又是谁? 总不可能是谢辛吧?他虽然从未见过谢辛,不过也知道对于谢辰风这个宝贝弟弟,谢辛是多么的疼爱…… 在陈智祺的一声提醒下,曾翔也回过神,将他的长衣外套撕成了布条状,用力绑住谢辰风的断腿处。 眼见任历的精神仍处于慌乱,陈智祺牙一咬,反手就是狠狠一巴掌。 “任长官,请冷静!如果连您都乱了,谢长官该怎么办?您想谢长官死在这里吗?” 任历的眼中充满狂乱的血丝,神情像是一头负了伤的野兽,他茫然地张开口,涌出齿间的,是断断续续的声音。 “阿风……不能死……” 他会死了也好,或者所有的人都会死了也好,就只有谢辰风——一双无神的眼神逐渐聚焦,任历慢慢、慢慢地站了起来,昂然面对眼前的人。 “我要,保护他!” 谢辛扬起嘴角,摊开的掌心布满无形的力量。 “任历,虽然很谢谢你目前为止对辰风的付出,不过从今以后不需要你了,辰风由我这个哥哥来保护就够了。” “你是谁,不管。”任历瞪着谢辛,衣服上布满的蓝色火蛇,发出慑人的高温,代表着他的愤怒,他的憎恨。 “伤害阿风,就得,付出代价!” 脚下一点,任历身影化做闪电,快不及眼地冲向谢辛,同时一道三米长的蓝色火焰犹如腾龙般从他胸口呼啸现出,直直攻向谢辛。 谢辛冷笑一声,直视着声势惊人至极的蓝色火龙,竟然不避不闪,摊开的掌心一握,一面透明的风盾由无而生,挡在他的身前。 蓝色火龙发出了彷佛咆哮般的啸声,硬生生地用头颅跟风盾对撞上! 刹那间,蓝色火龙竟凝住停滞在风盾之前,就像是时间停止了一样,但才感觉时间彷佛停顿,转瞬,周遭的气流竟宛如煮沸的开水般,猛烈沸腾了起来。 只听一声嘶嘶轻响,蓝色火龙形体轰然散开,紧接而来的是钩镰戟刺入风盾! 先前无坚不摧般的风盾在钩镰戟的攻击下,竟然支撑不到几秒,便像玻璃似地破碎开来,碎片落在冰上,转眼又回复成无形的风,消失无踪。 谢辛平静的神情不变,反手一转,牢牢地握住那扑面而来的钩镰戟,脸上露出浅浅一笑,似赞赏,又如嘲笑。 “我记得你之前最高的温度,只到达一千五百度的白色火焰,没想到现在居然一举突破到一千八百度的蓝色火焰了。” 对于谢辛的话,任历脸上没有情绪反应,只见他手中一拧,钩镰戟急速运转了起来,迫使谢辛放开戟身。 谢辛笑着,冷冽的杀气徐徐地透了出来,在钩镰戟再次攻来之际,身体陡地向后高高跃起的同时,无数道风刃飞向任历! 只见蓝色气焰从任历的毛细孔窜出,在他的周身形成火焰,攻来的风刃一触上火墙,一瞬间便被火墙燃烧吞噬。 拉开距离,谢辛反手一转,右手的手指握住了透明无形的风剑。 “火虽然可以燃烧风助燃,但是比火更加强大的风,同样可以将火吹熄……”话锋忽然一转,谢辛指了指任历后方的几人,说道:“再离远一点吧,太近的话,我担心会伤到辰风。” 任历咬着下唇,恨恨地说道:“伤害阿风的,是你!” 谢辛温柔地凝视着任历的后方,深深地凝视着,像是要把某个人的身影烙印心中一般。 “我是为了他好,得带他离开这里才行,现在他把我当成了S,根本不会听我的话……”他好似拿任性的孩子没有办法的父母,轻轻叹息了起来:“辰风很倔、很固执,要是以前,我会慢慢跟他说明,说到他理解、愿意接受为止,但是现在的情况却不容许我这样做……” 他又笑了,包容地微笑着。 “不过不要紧,离开这里以后,我会治好他的脚,然后再跟他说对不起,一遍不行就两遍,一百遍不行就两百遍,一直道歉到他愿意原谅我为止,反正我们有很多的时间……他会原谅我的,因为我是他的哥哥,他终究会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毕竟他是我的弟弟啊……” 任历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S,但是他却明明白白地知道一件事情——不管眼前这个人是谁,他只在意着自己,用自己的想法任意地决定谢辰风的事情,无论谢辰风愿不愿意。 “不让你,带走,绝对!” 任历眼神一凛,钩镰戟的镰刀延伸射出,同时周身火焰一震,猛然四射开来,形成一个直径十公尺的圆圈,将他和谢辛包围了起来。 微微侧头一闪,谢辛轻松避开镰刀,又见他一个低身,再次躲过回射而来的镰刀。 叮铃一声,镰刀重新与钩镰戟结合,任历面上平静,像是早已知道这次的攻击无法对谢辛造成伤害。 谢辛环视周遭铺天般的蓝色火焰,那强烈的热气,将他的皮肤烧得微微泛红。 “你认为这一圈火焰能够挡下我夺回属于我的弟弟吗?” “火,是能量。”一瞬也不移地瞪视着谢辛,任历一脸冷漠地说道: “火的温度,没有界限,只要,能量供给。” 谢辛冷冷一笑,说道:“所以你想说我的风,无法消灭你的火,因为你的火是一种化学反应产生的能量,如果有无限的燃料,就可以产生无限的热能吗?” 任历沉默着,但周遭的火焰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更加炽烈地燃烧起来。 谢辛的双眼微微一眯,似笑非笑地说道:“看来你是想把我的风当成燃料了。” 任历缓缓说道:“……队长说,我的能力可以,克制你。” “罗天行说的话自然不会有错,你的火可以克制我的风,不过……” 谢辛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笑道:“你没想过吗?你的火能够无限,是因为我的风可以无限供应,而你的火想克制我的风,必须在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 任历只看到谢辛的身影一动,他直觉地抬手挡住头顶,下一瞬,便是一股巨力击中他的手腕,脚下的冰面乍然裂开! 心知危险,蓝色气焰轰然冲出任历体外,谢辛却及时躲开,他两手一张,两道漩涡状的气圈,各自在双手之间形成。 “去!” 随着谢辛一声轻喝,漩涡状的气圈猛然炸开,形成锐利无比的气流涌向任历。 可以燃烧风的蓝色火焰,被切开了。 那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场面,火还在燃烧,却有不少部分如同纸被刀切过似地形成断层。 锐利的气流止息,蓝色的火焰也随之消失,只见任历脸色苍白,一身黑衣破裂多处,流下满地的鲜血。 可是,任历依然没有倒下,紧握着手中的钩镰戟,如钢骨般笔直地站立着。 谢辛的嘴角轻轻一撩,脸上浮现一抹极为轻蔑的笑。 “任历,你保护不了辰风的,因为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在你被关在那个铁笼子快饿死的时候,要不是辰风偶然发现,叫警察破门而入救了你,你早就死了…… “现在你虽然成为超能者,不过你还是很弱,弱到什么都无能为力改变,弱到什么人都无法保护。” 任历握紧钩镰戟的手指关节格格作响,咬牙喊道:“现在,不一样! 我有力量,保护!” “不,你没有,就算你有,辰风他也不会需要,因为他是我的弟弟,只需要我来保护的,弟弟。” 薄唇轻抿,谢辛整个人看似平静的激不起半点波澜,可是任历却有种汗湿衣襟的感觉,周身都能感觉到谢辛由内散发出的一股杀意。 一股纯粹针对于他的杀意。 “任历,有个人对我说,你是没有办法杀死的,因为你是最后的‘结果’……不管过程如何改变,你这个‘结果’始终都会存在。”谢辛语调平静地说着,注视着任历的眼瞳却狠戾地收缩,“可是我还是想试试看,任历,要是我能够杀了你,就什么都不需要再担心了……” “我不懂。”任历浮出疑惑的脸色——什么叫做他无法杀死?什么又叫做他是最后的结果? 谢辛冷冷说道:“你不需要懂,你只要知道,你死了,对所有人都好,尤其是辰风,你多活着一秒,对辰风而言就多一秒的生命危险。” “……阿风说,我就做。” 闻言,谢辛有趣地笑了起来。 “我不是辰风。” 任历抹去嘴角的血渍,挥动钩镰戟划破空气,说道:“所以,动手。” “……也是。那就只有这样了。” 语一落,便见两道人影同时一闪,再次交手攻击。 第三章:援救 杰司特坐在电脑桌前,尽管戴着护目镜,但数十个小时下来,一直盯着电脑萤幕不放,他有种眼睛快要瞎掉的感觉。 特防局与新人类联盟的战争即将结束,有超异者的加入,这场战争虽然艰难,但最终仍赢得胜面……杰司特前几个小时才想说,终于可以爬上床好好睡个觉了,没想到母脑系统却突然失去联系。 母脑系统在这场战争上有着相当重要的作用。首先,母脑系统可连线卫星,获取战场上的每一处画面,同步传送到各个指挥台,以供总指挥的安廷和各组领导配合人员的情报回传,因应情况即时转换战略。 战场上的无人操纵武器,如战斗机、坦克等等,都是由指挥台传送命令,再由母脑系统依据命令采取进攻。所以一旦与母脑系统失去联系,指挥人员不仅会丧失精细的战场情报,更丧失了无人操纵武器的控制权。 “母脑系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不回应我们……不幸当机的话,好歹也给我个哔声通知一下吧?”杰司特烦躁地搔着头发,眉间皱得死紧。 留守特防局本厅的人员回报,母脑系统自行关闭前往她主机所在的通道,他们根本无法进入探查状况,如果他们想强硬进入,通道两边的雷射枪就会毫不客气地招呼他们…… 杰司特第一个便排除了母脑系统被敌方黑客侵入的可能性。如果母脑系统不幸被敌方侵入成功进而控制,那么现在战场上的无人操纵武器,早就回头攻击特防局了。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该不会是母脑系统突然想要尝试看看闹自闭的滋味吧? 杰司特越想头越痛,又不能干脆丢开不想,心中盘旋的疑问困惑,犹如石沉大海一般,难以找到答案。 “局长大人……算我拜托您,我的头很痛了,请您不要再让我的头更痛了好吗?” 身穿北极熊装的局长用他毛茸茸的右手抓了抓脸颊,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我没有吵你,只是走走而已,用得着那么凶吗?” “你穿成这样,又在我眼前晃过来走过去,这简直是一种视觉强暴! 你有两个选择,一,去换件正常衣服再来乱晃乱走,二,请随便找个地方坐,OK?”杰司特口中抱怨着,视线却依然离不开萤幕。 连续两天没睡的他,脾气已经暴躁到只要有一只苍蝇飞过,他就想拿乌兹冲锋枪扫射,可怜的局长大人不过是他睡眠严重不足下的牺牲品罢了。 一旁趴在桌上的小狗一动也不动,聪明地保持缄默,以免被台风尾扫到。 可惜猫算不如天算,一只猫倒霉,喝水也会被呛到。 “趴趴趴,你当趴趴猫啊?你是在跟我炫耀你可以随便趴随便睡吗? 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一脸凶如恶鬼的杰司特拎起躲避不及的小狗随手一丢,只见小狗在半空手忙脚乱,才赶在落地前反射性地发挥猫类习性,关节一屈,四只猫掌稳稳踏地。 “喵!”(抗议!这是虐待动物,小心我去动物保护协会告你!) 杰司特拿起桌上的小刀向小狗挥了挥,嘴角一歪,皮笑肉不笑地威胁道:“喵什么喵?你不要以为长得可爱,我就不敢扒你的毛皮做大衣!” “喵呜……”小狗垂下一对尖尖翘翘的小耳朵,两只大眼睛蓄满了泪水,咬着猫掌可怜兮兮地望着杰司特。可惜杰司特一心注重在电脑上,全然忽视它这招萌死特防局全体女性人员的可爱表情。 局长大人为了缓冲杰司特的怒气,想了一想,摇头晃脑地说道:“会不会是没缴月租费,网络被断掉了?打个电话去电信局问一下吧。” 杰司特额上的青筋再冒一条,嘴角抽搐道:“……这个笑话很好笑,非常非常的好笑。” “你的表情不像是觉得好笑的样子……这个笑话可是耗尽我一生的幽默感才想出来的耶,我这么努力,为的就是想让你笑一笑,稍微放松精神的说,你不捧场也就算了,还这样讽刺我……”局长大人很是委屈地撇了撇嘴。 杰司特浑身散发杀气,恶狠狠地瞪着局长大人,咬牙切齿道:“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现在需要的是安静。” “……我保证我会很安静。”局长大人貌似胆怯地缩了缩脖子,举起右手发誓。 回过头,杰司特重新望向电脑萤幕,眉间越锁越紧,心中焦急也随之越来越深。 这数十个钟头中,他试过所有能想到的办法,试图进入母脑系统的程序找出问题,但最多破解到第三道防御机制后,母脑系统便会找寻到他的位置,采取激烈反击……他已经因此更换过不下四台电脑主机了。 如果一直无法与母脑系统取得联系,特防局在台湾等地设下因应大灾难爆发时的避难所,势必无法开启。 “母脑,你行行好,不要再玩了,再玩下去我会死给你看的……呜呜,就算你真的要我死,好歹也等我牵过小璇璇的小手、亲过小璇璇的小嘴,满足我对小璇璇的所有妄想以后再让我死吧……”杰司特想着想着,眼眶不由盈满泪水。 自己一个举世无双的大帅哥,有钱有权又有地位,可是也不晓得心爱的人是不满他哪里,苦恋那么多年,却还是被对方当成蟑螂一样的人物,连手都没牵过,怎可怜两字了得? 就在杰司特沉溺于过往追求王璇的心酸血泪史时,一名意想外的人物忽然走进了帐棚里。一看见那身形,局长双眼放光,两手臂大开地飞扑了过去。 “安廷啊——” 但是就在局长即将抱住安廷的十公分前,只见神情冷漠的安廷右手一晃,短杆银枪的冰冷枪尖已经直直对上局长的鼻端。 局长大人不愧是局长大人,竟然能够无视惯性原理,硬是停住飞扑而去的庞大身体。他几乎要变成斗鸡眼的双眼,瞪着差点就要刺进自己鼻子的银枪,只觉自己背上一阵冷飕飕。 安廷保持着不变的姿势,冷声道:“局长,我有事情想请问。” 局长吞了吞口水,一张脸皱成菊花讨好地笑道:“我、我、我给你问……不过先把这个东西移开好不好……” “局长,希望您明白,我是外国人没有错,但并不是每个外国人都喜欢热情的招呼,尤其是当对方还是一个步入中年,穿着布偶装还能看到鲔鱼肚的老男人。” 安廷说话时的语气很淡,但他的每一字每一句彷佛化做利箭,直刺局长脆弱的小心灵。 “我、我的鲔鱼肚小很多了……我很努力减肥了……我那个老太婆也说我的肚子最近很不好掐出肉圆了……”局长既委屈又难过的为自己的清白嚅嚅辩解着。 所谓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者多,杰司特浑然无视局长受伤的表情,比出了一记大拇指,满脸钦佩地赞叹:“厉害啊,安廷!你的毒舌功力等级越来越高,一边用敬语对着上司讲话,一边还能夹枪带棍的骂人,你简直就是不畏强权的最佳代表!” 某人很快就遭到现世报了,只见安廷冷冷瞪了杰司特一眼,“与其笑别人,不如想想你自己,怎么会让王璇那女人对你一点好感也没有。” “安廷,你好毒……”被一语戳到痛处,杰司特脸色一变,幸灾乐祸的兴致瞬间都没了。 安廷嘴角微微上扬,头往上四十五度角,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容后,说出了他来此的用意。 “有没有办法从另一个管道连线卫星?” 局长心中一震,顿时从鲔鱼肚的低迷不振中恢复过来,口气严肃地问道:“战况有改变?” 安廷摇头道:“不是。虽然新人类联盟派出的变种者和超能者数目超出预估,不过幸好有超异者的帮忙,还有强化人的辅助,我方占得了上风。 只是,杰克、沈队员他们……” 话语一滞,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开口说道:“目前的战况稳定,如果没有意外,我想再过不久,这场战争毫无悬念的会由我方取得胜利。” 因为如此,他才能暂时将总指挥权交给叶心蓉,抽出时间过来一趟。 “那你这样问是……”局长露出明显的疑惑。 安廷说道:“母脑系统应该没有发生问题,之所以丧失联系,很可能和谢队员有关。” 局长立即明白过来,击掌道:“对了,小朋友是母脑系统的情感寄托对象!” 安廷冷哼了一声,皱眉道:“当初根本就不该同意那群科学疯子把母脑系统做成这种样子,什么人性化,什么懂得自我思考,甚至还赋予人类的情感?情感是人类心理最不稳定的因素,那群疯子乱来,您也跟着乱来……” 局长困窘地抓抓脸颊,将当初科学家的领导者对他说过的理由,照本宣科地告诉安廷。 “因为拥有情感才可以自我学习,突破人工智慧的现有境界,进入另一种更为宽广的科技领域……” 看安廷的脸色依旧没有好转,局长继续努力辩解。 “考虑到母脑系统如果发狂,科研组当初也设置了全面的防范机制,以便第一时间全面消灭母脑系统。只是我觉得现在还不到启动那个机制的时候啦,毕竟母脑系统没有发狂,也没有被敌方控制……” 安廷两指揉了揉眉间,叹道:“算了,母脑系统都变成这样了,现在争论也没有用。”等回去以后,再和队长商量一下,想办法解决母脑系统的问题吧。他暗暗下了这个决定。 杰司特怯怯地举手,不解地问着:“安廷,谢小弟弟是母脑系统的情感寄托对象我知道,可是这和连线卫星有什么关系?” “……杰司特,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队长会三不五时的感慨你的脑容量小了,难道除了有关王璇那女人的事情以外,你的脑子就装不下别的东西吗?” “嘿嘿……”杰司特先是害臊地笑了两声,然后握起拳头一脸自信地说道:“这样才能表示出我对小璇璇的深情至极啊!” 安廷淡淡说道:“你再深情,那女人也不会对一个喊爹地、妈咪的大男人有兴趣。” 杰司特马上变了脸色,他嘴角抽搐,咬牙切齿道:“谢小弟弟年纪小不懂事,我不想和他计较,可是为什么连你们也都喜欢拿这件事来打击我!” 一失足成千古恨,早知道会被这样打击,那时候在英国就不该跟谢小弟弟聊天的! 呜呜,好想哭,真是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嘴角勾起,安廷看着他,讥讽似地一笑,“杰司特,你不会天真到认为打击一个人还必须留情吧?” 可怜的杰司特再度被伤口上洒盐,无言以对了。 似乎是觉得欺负够了,安廷将话题转回重点,说道:“托那群科研组人员的福,母脑系统彻彻底底地把谢队员当成自己的孩子,还为了谢队员无视指令,在那些强化人身上动了手脚,让那些强化人以保护谢队员为最高命令。” 保护谢辰风为最高命令的这件事,安廷还是等到杜风回来,从他口中知道他是送曾、陈两人去执行所谓的最高命令时,才知道母脑系统自行更改了催眠内容。 虽是震惊不已,但安廷思索母脑系统为何更改催眠内容后,推测出那个原因很可能与谢辰风有关。 ——只要从一个深爱孩子的母亲的角度去推测,便能轻而易举的得到答案。 听到这里,杰司特瞪大双眼,恍然醒悟道:“原来是这样!我懂了! 母脑系统可以从卫星连线取得谢小弟弟目前情况的画面,你认为很可能是谢小弟弟发生什么事了,才会让母脑系统失去联系!” “对,也就只有谢队员,才有可能造成母脑系统失常。”话语一顿,安廷皱眉道:“可是我不明白,母脑系统目前掌握无人武器的控制权,如果谢队员真的有危险,为什么母脑系统不采取行动,而是主动切断与我们的联系?” “这的确很奇怪。不过我们想那么多也没有用,一切的问题要等我们看到谢小朋友现在的情况,才能知道答案。”局长面色正经地点点头,但配上他那套毛茸茸的北极熊装,令人只觉有说不出的怪异好笑。 安廷点了点头,接着视线一转,用眼光督促杰司特。 “是是是,收到,我马上行动。”杰司特做了个投降手势,移动鼠标,开始认命地做起工作。 满室寂静,只有键盘的敲击声持续不断,许久过后,杰司特停下手,看着他得到的讯息,不由自主地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连线了……可是,你们一定不敢相信。”杰司特咕通一声吞下口水,颤颤说道:“母脑、母脑系统占领了二、二十三号卫星。” “二十三号卫星?”安廷闻言一愣,声音高了一个音调,“那一座卫星不是早就被关闭了?” 杰司特扯了扯嘴角,僵硬地笑道:“既然我们可以关闭它,那么母脑系统也就有办法强制开启它。我刚刚查了一下,二十三号卫星的能量正以一定的速度累积中,虽然缓慢,不过预计最慢再过两个钟头就可以蓄满了。唉啊啊,这下麻烦可大了……” “……先别管二十三号卫星了,能找到谢队员他们的位置吗?” “如果谢小弟弟的通讯器还带在身上,那就不难。给我几分钟。” 室内又一次陷入了沉寂,杰司特启动卫星的搜索系统,限定区域扫瞄,不到一分钟,电脑传出众人期待的声音。 “找到了!”杰司特发出兴奋的欢呼。 “快,传输画面!”安廷放在电脑桌上的手紧张地都泛起青筋。 “在弄了在弄了,别催我啊,老大。”杰司特被安廷催的满头大汗,心里突然异想天开的想,要是电脑突然当机,说不定安廷会扒了他的皮以儆效尤。 万幸,电脑很合作,没有多久便显示出画面。 “太远了,调近一点。” “遵命,老大。” 随着画面的显近,安廷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局长和杰司特的脸色也同样不好看了起来。 任历正和S(谢辛)激烈交战,而谢辰风的腿断了,非常明显是被砍断的。 “……我过去。”沉吟片刻,安廷冒出了这一句。 另外两个人连问都不需要问他要去哪里,局长没有反对,只是问道: “你一个人?” “局里的人手有限,目前的战况虽然稳定,不过还是得预防意外,我一个人就够了。” 安廷的语气淡淡的,脸上也面无表情,但从他动作俐落,毫不拖泥带水地套上那身黑色大衣时,杰司特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种绝然的坚定。 “我要抽调嘟嘟,杰司特,帮我联系肥猪。” 杰司特怔了一怔,忙回道:“啊,好!” 局长皱紧眉头,眼神担忧中含着关心,“安廷,让程队员跟你一起去,多一个人总是多一分力量。” “局长,就像我刚才说的,得预防意外……而且我不放心那些超异者,他们帮助我们是事实,但我总觉得他们有事情瞒着我们。” “安廷……”明知安廷说的是事实,局长还是很不放心。 “局长,我是他的指导员,他的安全,我必须负责。”安廷整了整袖口,最后淡然地说了这一句后,转身离开。 第四章:要素真相 滴答、滴答……艳红色的鲜血沿着厚重的剑尖,绵延落下。 内心深处,被这一剑狠狠剜刨。 罗天行望着天真微笑着的夏宇,比起身体的痛楚,更让他难受的,是无法抑止的深沉悲哀。 “呐,姓罗的,会很痛吗?你看,你都哭了。”夏宇的大拇指轻轻压上罗天行的眼角,如情人絮语般地低声轻笑:“姓罗的,你难过,我也不好受……不骗你,我说真的。你是那么的美丽迷人,我啊,深深爱着你,爱到心都揪了起来,爱到心痛得想哭…… “第一次,我还是第一次为一个人那么疯狂……要是可以,我多想运用最极致的手法,完美地留下你活着时的美丽,将你切割成我一生中最极致的艺术品……” 一声闷重的声响,一道血线喷洒,夏宇动作俐落地抽出黑色巨剑。 随着黑色巨剑的抽离,筝的身体跌在地上之后,便再没有声息。而罗天行却仍强撑着站立,意识朦胧之间,他感觉不到胸口的痛楚,更正确来说,现在他连自己还有没有痛觉都不知道了。 夏宇浑然无视身后嘶鸣不休的遗弃者,迳自脚步一迈,跨过筝的尸体,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罗天行。 “姓罗的,以前的你就像是等待化茧而出的蝴蝶,看着一步一步,越来越成熟出色的你,我比谁都还要来得开心……” 罗天行的眼中,倒映出一张毫无瑕疵的俊美脸庞,那张脸庞的主人笑着,线条优美的手指抚上他的后颈。 “姓罗的,你知道吗?迷恋一个人到疯狂的滋味非常非常的美好…… 有一天能将我深爱的你,亲手切割成最完美极致的艺术品,再把你收藏在除了我再也没有别人知道的地方,完完全全的独占你……我一想到,这里就有一种好甜好甜的感觉。” 夏宇的另一只手按住胸口,极富磁性的嗓音悠悠低回。 “不过有的时候,再不愿意也必须做出抉择……姓罗的,我太重视你了,重视到让我变得不像是我自己……无所谓,真的无所谓。为了你而改变,这是多么神圣无私的爱的表现?” 不是错觉,抚摸后颈的手指很冰冷,比他这个正在逐渐迈向死亡的人还要来得冰冷……罗天行一瞬也不移地看着夏宇的眼,想看清夏宇此时此刻的真实情绪。 什么也看不清。 罗天行曾经认为不需言语,他便可以了解夏宇的内心——现在,他却无法明白夏宇究竟是在想着什么。 但,他隐隐之中有一种感觉…… 夏宇所说的话,就像是受伤的猛兽,正竭力地虚张声势,只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到它的伤口。 天真吗? 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不断为眼前这个人找藉口,居然还想相信眼前这个人。 天真就天真吧……他只知道,既然选择相信了,那么他愿意相信这个人,直到呼吸停止之前。 用尽最后的力气,罗天行艰难地抬起手,慢慢按上了夏宇压在胸口处的手背。 夏宇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罗天行清楚地感觉到夏宇的手微微一震,却没有挣脱。 ——动摇了,夏宇的心,有一瞬间的动摇。 视线越来越模糊,仅存的力量似乎快要耗尽……罗天行知道,他快没有时间了,很想说些什么,他张开苍白双唇。 煽情的话,罗天行不会说;我原谅你之类的话,罗天行更不会说,因为像夏宇这样的人,从不在乎别人的原谅与否。 所以,罗天行露出了一抹微笑,一抹一如以往的温柔微笑。 “夏队员……对你许下的承诺……我确实遵守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他闭上了眼。 再也提不起力气的身体缓缓靠在他的身上。 而他,只是静静看着那个人的生命消逝。 “可以告诉我,得到一个人发自内心的彻底信赖……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吗?” 他抱着那个人冰冷的身体,移动的视线对上寻的双眼:“亲爱的,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真的想知道……”寻清冷地一笑。 “这样啊……”夏宇的眼帘低垂,微微抿起了嘴角,“本来我不太想说,既然你真的想知道……那我就更不想告诉你了。” 寻毫不意外夏宇的答案,踱步走到遗弃者的身旁,轻抚它的头颅,笑道:“夏宇,你真是个独占欲旺盛的男人……连这么点小事也不愿意和人分享,真叫我难过啊……” 夏宇动作轻柔地将罗天行平放在地上,淡淡说道:“我的独占欲旺盛……亲爱的,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吧?况且爱一个人,自然就会想要独占那个人的一切,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寻不住点头笑道:“嗯,你说得没错,虽然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但是像罗天行这样一个出色的人,你会有想要独占他的心情我可以明白……尤其是他直到死,都还相信着你,就算被你从背后刺了一剑,他也仍然给予你绝对的信任……” 夏宇面无表情,一双漆黑冷凝的眼瞳急速地掠过一抹红光,然后,只见他的右手缓慢抬起。令人诧异的是,右手每往上抬一分,所经过的虚空,便产生了一道黑色手影。 夏宇的右手终于与肩膀平高,而那摊开的掌心中央,居然飘浮着一团黑色气团。 看着那凭空而生的黑色气团,寻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深了一层。 “不要再顾虑什么了,一切都抛开,真真正正恢复成随心所欲的你……这样不好吗?” 寻也做出了和夏宇相同的动作,不同的是他右手所产生的是紫色的手影,而他右手掌心飘浮着的,是一团紫色气团。 “打从一开始,你就该杀了罗天行的……而不是待在他的身边帮助他,也不该藉助翠的力量让他死而复生,突破心灵枷锁成为觉醒者……更不该在他成为觉醒者以后还不杀了他…… “以你的性格,没有在知道罗天行成为觉醒者后,找他大打一场已经很不寻常了……没有让他成为你收藏品的其中之一,更是不寻常…… “什么还没有满意自己的技术,什么为了不破坏毕生追求的美学极致……这都是自欺欺人的说法,连你自己都知道的,对吧? “夏宇不再是夏宇……你自己拔下你的尖牙,隐藏你的利爪,心甘情愿地被束缚了,而握住枷锁另一端的人,就是罗天行……这样的你不是我的对手……都是最后了,我想让最后的这一场战斗完美的开始,完美的……结束。” 两人手中气团内的丝线忽然开始旋转起来,跟着每一圈旋转的完成,气圈也随之缩小,同时颜色随之变深。 几个眨眼后,气团变得只剩下指尖般的大小,而气团中细得只有毫厘之粗的丝线仍继续旋转不停。 他们两人心里都很明白,气团的缩小就是力量的压缩,谁的力量能压缩至超越对方的极限,谁就能获得第一局的胜利。 ——刺探对方的实力,只是第一局。 彼此的实力差距,只在伯仲之间,他们现在所做的,就是将对方,更将自己的实力逼至明朗化。 不管是寻或是夏宇,在与对方对上之前,他们从未完全发挥过实力,所以他们只知道对方很强,至于能强到什么地步,则只知道个大概,而不知道详细。 但这场战斗,无法依赖“大概的力量”取得胜利,他们必须确实掌握到自己的力量,计算每一分力量的用处。 力量,是致胜的契机,但充分运用好每一分力量,才是致胜的关键。 感受着手中的力量,寻满足似地叹息了一声,说道:“我的期望终究没有落空……在我们的战斗和罗天行之间,你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 ‘夏宇’还是回来了。” “亲爱的,对于如何惹我生气,你似乎很有心得。” 夏宇说着,脸上再度露出微笑,他的语气越来越温柔,但他的眼里却浮现了点点暴虐的血光,短短的数秒过后,只见鲜艳的红蚕食了暗沉的黑。 “如果可以,早该在岛上,在你还是那只可爱的小杂鱼的时候,就把你给收藏起来的……这样一来,我的收藏里顶多是少了一件还算不错的艺术品而已……” 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莞尔说道:“我还以为我至少算得上极品……” “顶级的极品只要一个就够了,只有这样才能突显出其独一无二的价值。如果想和姓罗的争宠,亲爱的,请容许我告诉你,你的等级还不够。” “你会把罗天行视为独一无二……是因为罗天行是第一个信赖你、毫不恐惧、毫不逃避,一决定信任……就毫不怀疑将背后托付于你的人吗?”寻眯起眼睛愉悦地笑了笑,直视眼前的人说道:“夏宇,告诉我吧,我真的想知道……不得不亲手杀了全心信赖你,你也全心信赖的人,到底……是怎么样的感觉?” 瞬间,夏宇鲜红色的眼瞳一缩,一股危险的味道隐隐蔓延,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掌心中,只有一抹犹如针头之细的黑点。 他笑了,俊美无瑕的脸上,露出迷人至极的微笑。 “亲爱的,我必须承认,对于惹我生气,你真的、真的很有一套……” 而寻,宛如欣赏般地看着自己掌心中细小的紫丝,静静说道:“真开心,没想到我居然能够影响到你……这证明了我和你果然很相似,相似到可以影响对方。” “听你这样说,我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呢。” “可是我很开心啊。”停了一停,寻的表情像想起了什么,双眉向中心微微靠拢,“说到相似……夏宇,你知道吗?我和Z在某些观点上也很相似…… “我也想过要找他合作,只是可惜,他酝酿大灾害的用意,是为了彻底破坏这个七零八落的世界……他要藉由某个人的手,彻底重建一个没有变种者、超能者,属于旧人类的美好新世界……” 夏宇露出了连三岁小孩都看得出来很假的困扰表情,说道:“这样的用意确实有点麻烦。但是亲爱的,我不认为你会为了一个拥有杀死超能者实力的‘救世主’费这么多的工夫。” “呵,对你来说,的确只是属于有点麻烦的程度……即使救世主的实力超乎于你,我想你也会为了追求生死刺激的一战,雀跃期待那个人的出现吧……” 夏宇摇头否定道:“不是为了追求刺激,而是为了贯彻我的美学,越是强大,而且越是美丽的人,都是我所追求的艺术品。” 寻无奈地笑了笑,逆光下,他的五官显得深邃而柔和,但柔和之中,却又隐隐透出冷漠。 谁也无法接近的冷漠,宛如孤高的王者。 “夏宇,我愿意用尽手段使你恢复原来的你……但是那并不代表我喜欢追求和强者战斗的刺激。那个人不是你,不是和我一样经由实验诞生的人工生命体,也不是和我一样被关在小小的玻璃屋里,被当作观察动物一般长大的你……更不是除了我之外,唯一一个在感染D病毒后,进化成完全体的你…… “所以,那个人既然可能威胁到我,那最好的作法,就是将那个人扼杀。” 清冷的嗓音不带感情,彷佛对所有事物都无动于衷,但寻一双漆黑的眼眸,却透出冷凝的杀意。 “如果可以,我多想彻彻底底地扼杀那个人的存在?我试过很多方法,但那个人却都逃过了……神奇的,奇迹似的,就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帮助那个人逃过每一个陷阱……让我不得不相信,真的有命运在决定未来的道路。” “亲爱的,相信命运的你,很浪漫。”沉吟片刻,夏宇似笑非笑地说。 “谢谢,我也认为我很浪漫。” 寻轻一颔首,毫不谦虚地答谢他的夸奖后,继续说道:“你不相信,是因为你没有看过我所看过的未来……我看过,所以我才想要改变,结果既然无法改变,那么我就阻止要素的构成……只要构成的要素没有发生,结果自然也不会出现。” 说至此,他苦笑了一声,短短的一瞬间,面上罕有的流泄出情感。 “谢辛跟谢辰风早该死在他们进化失败的父母手中……因为在‘第一种未来’里,他们父母成为变种者,是第一项要素……而谢辰风死在他的父母手上,是第二项构成要素……至于第三种构成要素,则是Z成为新人类联盟的领导者。” 夏宇挑了挑眉,扳着指头笑道:“第一项要素构成了,不过小雏鸟现在还活着,至于那个领导者……不是换人做做看了吗?” “不,你没有明白……”寻颓然叹息,更进一步地说明道:“我刚才所以会用‘第一种未来’来代表,就是因为未来出现了第二种……也就是我们正经历的‘现在’。” 夏宇嘴角带着浅笑,“哦,简单来说,就是未来改变了,所以你想阻止的要素,也就顺应未来改变了。” “‘第二种未来’的第一项要素,S占据谢辛身体……让谢家兄弟存活下来,从那时开始,产生了第二种未来……第二项要素则是改变为S亲手杀死Z,至于第三项要素……第三项要素,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只是一个变动了顺序的要素。 “也就是因为这个变动顺序的要素,才让我想通了一切,知道那个‘救世主’究竟是谁……”说着说着,寻直视夏宇的视线微微倾斜了角度,在那一刹那,他明显出现短暂的恍惚失神。 这短暂的失神,足以让夏宇发动致命的攻击,然而,他却只是保持着不变的笑容,一动也不动地待在原地,任凭这个大好机会流逝眼前。 见此,寻不由低下头呵呵笑出了声,似乎很高兴地说道:“这种小把戏,你果然不上当呢……” “谢谢你的夸奖。”夏宇谦虚地笑着,右手放到胸口上,动作优雅地向寻行了一个回礼。 寻也回了一礼,说道:“请不用客气,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不过,听我说了这么多,我想你也知道那个‘救世主’是谁了吧。” 夏宇摸了摸下巴,做出思考的模样,但从他清澄无波的眼里,不难看出他早就知道答案。 “真是有趣的智力大挑战啊……亲爱的,你说的两种未来里,都有一个共同的要素,虽然第二种未来的第三项要素是你并不肯定,却觉得最有可能性的——那就是小雏鸟的死。” 夏宇缓缓述说着。 “不管是第一种未来,或是第二种未来,要素的构成多少都和小雏鸟离不开关系,在第一种未来里,小雏鸟的父母成为变种者,然后杀了小雏鸟。 “第三项要素乍听之下,好像并没有和小雏鸟扯上关系,不过仔细一想,便能知道确实有关…… “Z所带领的新人类联盟,好像有不少变种者做为打手,虽然杀了小雏鸟的不是那些变种者,但严格来说,要不是小雏鸟的父母成为变种者,呵呵呵呵……小雏鸟也就不会死了。亲爱的,你说,我说的对吗?” 听完夏宇这一番话,寻赞赏似地轻轻拍了拍手,“你说的没错,‘第二种未来’也依旧和谢辰风有关……不管第一项要素是谢家兄弟的父母成为变种者也好,还是谢家兄弟的存活也好…… “第二项要素的构成,是由S杀死Z……呵,还是和谢辰风脱不了关系,S所侵占的是谢辛的身体,S还将谢辰风视为自己的弟弟一般……疼爱谢辰风的程度比起谢辛,有过之而无不及。” “亲爱的,我能理解他们疼爱小雏鸟的心情,因为我也曾经被小雏鸟的美丽诱惑过。” 夏宇难耐地舔了舔唇,继续道:“就算小雏鸟恢复成本来的性格,可是只要每次看到小雏鸟用他那张可爱的脸说出无情残酷的话,像那次他笑着叫任历去死……啊啊,那种突兀的美感,让我忍不住兴奋地高朝了……”他拥抱着自己,肩膀颤栗似地颤抖着。 对于他的迳自失神,寻露出了微笑。 “夏宇,给你一个建议,移情别恋似乎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夏宇很是干脆,连想也不想便回道:“不了,你不觉得像我这样专情的好男人比较惹人怜爱吗?” “真是遗憾……”寻的表情却让人感觉不到遗憾,只听他话锋一转,清冷依旧地说道:“从这两种未来的要素里,不难发现‘救世主’和谢辰风有所关连,而且那个人一定非常重视谢辰风……重视到沉沦地狱之中也在所不惜…… “‘救世主’的人选里,S可以优先排除……他是我的意识体,绝对无法违逆我……谢辛也可以排除,因为他是S的寄宿体,只要我想,随时可以联合S消灭他的意识……一个一个的筛选下来,剩下的,就只有那个人了。” 夏宇一副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是啊,他对小雏鸟的爱,已经不是情深意重这四个字能形容的了,就像我对姓罗的爱一样,同样都是那么的深,那么的重呢。” 寻凝视着他,乌黑的眼睛闪着炯炯精光。 “夏宇,既然都知道要素如何构成,也知道了那个‘救世主’是谁……你有什么想法吗?” “亲爱的,我的想法很简单……”俊美的容颜很是天真地笑道:“那就是顺其自然,该活的继续活,该死的干脆点死一死,你不这么认为吗?” 寻发出一声颓然长叹,口气有着几分惋惜,“……我很想打动你的心,可是好像没有必要了。对你而言,你不需要未来了……让你有兴趣活下去追求未来的存在都消失了,你也……”寻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缓缓说道:“你也什么都……不在乎了吧。” “呵呵呵呵……所以,别再浪费精神和我玩心机了,温度有点冷,我想我们可以做点只有两个人做得到的事情,温暖一下身体,如何?”夏宇瞅住寻的双目暴闪红光,只见他右手一挥,掌中的黑线竟乍然延长,一圈又复一圈地将他周身包围。 寻淡淡一笑,做出和夏宇相同的动作。 “你说的对,一直算计来算计去的……呵,心机,其实也是很累人的一种东西啊……” 第五章:黑与紫 蔚蓝的天空澄澈到没有多余的颜色。 突然!一声哀嚎响彻天地,原本银白色的宽广树林中,却在短短一瞬间,被针状大小的紫、黑色丝线铺天盖地地笼罩了一切! 夏宇与寻的右手看似写意挥动,掌心蔓延出去的无数黑丝紫线便各自宛如蝴蝶般飞舞起来,密密麻麻地交织成眩目而又动人的景象。 只是,越美好的东西越是致命,这些细如毫发的丝线却拥有极为骇人的破坏力。彷佛无坚不摧般,被它们轻轻划过的冰树顿时都被切为两半,掉落在地面,发出清脆悦耳的碎裂声,而遗弃者在发出一声濒临死亡的哀嚎后,坚硬的外壳竟也抵挡不住,瞬间被丝线切割成万千碎肉残屑。 不过短短几眼,周遭的冰雕树林尽毁,一片宽广平坦的雪地中,只余两道黑色人影伫立。 但夏宇与寻两人的脚步从来没有移动过,哪怕是一寸一分,任由丝线险而又险地擦过自己的身体,割裂柔软的衣服,在皮肤上留下浅浅的血痕。 像是不怕对方趁机攻击,寻反手一转,绵延生出的紫色丝线迅速收回掌中,他看也不看方才还抚摸疼爱的遗弃者一眼,一迳地凝视着夏宇,大拇指按上脸颊的血痕,微微笑了起来。 “都是最后了……夏宇,在正式开始前,我们再来聊聊吧……” 黑色丝线转眼收回手中,夏宇也微笑,但任谁也看得出来,那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因为他的一双眼,弥满鲜艳血色。 “我很好奇,我和你还有什么好聊的?” “嗯……”寻沉吟了一会儿,笑道:“例如你的梦想?” “我曾经有梦想,可是因为你,我的梦想结束了。” 寻低低地笑出了声,说道:“不是因为我吧?是因为你自己……因为你的心灵让人有机可乘了……我还记得在岛上时的你有多么强大,不在乎任何人,就连自己也不在乎……那时候的你真是强得让我怀念。” 拥有优美线条的手指轻抚下巴,夏宇微微眯起眼睛,脸上的笑容越发地灿烂。 “让我猜一猜,你接下来应该是想说,‘人啊,一旦有了重视的存在,就会变得软弱’……是吗?” 寻笑道:“抱歉,软弱这个词对你来说很陌生吗?” 夏宇摇了摇头,用着无可奈何似的语调说道:“不,一点也不陌生,我常常对姓罗的提到这个词,姓罗的重视的人太多了,为了保护那些人,姓罗的花了很多时间和力气。 “姓罗的宁可自己活的不快乐,也希望他重视的人能活得快乐……你觉不觉得姓罗的很笨,笨到无可救药?” “很笨,我想你一定也是这样觉得。” 夏宇没有否认,视线看向地上那具冰冷却完好的躯体,在方才短暂的接触战中,他特意避开了罗天行,动作明显到根本不想隐瞒就算是尸体,他也想保存的心理。 “没错,笨到无可救药,让我觉得他好可怜……为什么要活得那么累?只要自己活得好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让自己担下那么重的担子? 我不明白,我根本没办法明白……” “可怜……”寻的眼帘低垂,似有所思。 “没错,亲爱的,你知道吗?可怜,也就是令人怜悯,但也有让人喜爱的意思……文字语言这种东西,真的很有意思。” 寻抬眼,声音隐带疲倦,“夏宇……越听你说,我越怀念以前的你。” 夏宇像是感到有趣地笑了笑。 “亲爱的,不只有你怀念,还有一些人也怀念,只是不包括我自己。” 寻挑了挑眉,语带怀疑地问道:“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但是难道你认为变得软弱……是一件好事?” 夏宇拨了拨掉落到额前的头发,望着寻笑道:“姓罗的曾经对我说过,人可以习惯孤独,但永远不会习惯寂寞,就好像我们以前那样。 “像我们这样的人追求的是站在顶端的快感,将别人踩在脚底,随意操控别人的生死……但,那时候在岛上,为什么我不杀你?你为什么也容许我活着?” “……因为那时候的我跟你,都知道对方是唯一最接近彼此的存在。” 寻彷佛回想起过往,淡漠清冽的脸漫上几许恍惚。 “虽然我们很少见到面,可是我们都知道对方的存在,虽然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孤独一个人……可是却感觉不到寂寞,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相近的存在。” “所以那时候的你和我其实也很软弱……不过既然都无可避免软弱,至少让我软弱的,是我愿意认同的人,亲爱的,你不这样认为吗?” 寻摇头,淡淡说道:“我不这样认为,我不像你,能容许自己有弱点……在看到了未来之后,我就下定决心,抛弃无用的情感。为了活下去,除了我以外的人,不是我的工具,就是我必须消灭的敌人…… “在你还没有变得这么软弱之前,我原本想,你不可能当我的工具……我也不愿意多一个像你这么强大的敌人……那,我就和你保持似敌人又如同伴的微妙关系吧,至少在我等到你有弱点之前……” 微微一顿,寻的脸上浮出状似无奈的笑容。 “不过很奇怪,明明等到你的弱点,等到你懂得牵挂一个人了,我却又不想在你有弱点的情况下杀死你了……我不想要留下遗憾,只想要有一个最完美的结束,证明我才是最强的……呵呵,像我这种情绪,应该就叫做自虐吧?” 夏宇叹息了起来,“亲爱的,你错了。我能容许自己有弱点,是因为我一直以为我强大到有弱点的存在也无所谓。” “我错了,而你也错了……如果没有‘我’,罗天行可以继续活下去,可是很遗憾……‘我’的出现,让你感受到了威胁,让你不得不消灭你的弱点……而你的个性,自然不会允许罗天行死在别人的手上。” 微微一顿,寻凝视着夏宇,嗓音清冷地说道:“后悔吗?夏宇……要是打从一开始杀了罗天行就好了……就不会后悔了……” 却听夏宇不答,反问道:“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的梦想,又是什么?” “我的梦想?”寻笑道:“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算尽心机,用尽手段……都只是为了想活下去。” 夏宇捂住脸,抖动着肩膀疯狂地大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哈哈哈哈……真是简单又没创意的梦想,亲爱的,你真是太会逗我发笑了。” 寻的笑意不减反深,说道:“你说的很对,简单又没创意……而在此之前,我也不认为那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既然命运的最终结果必须有三项要素的构成,那么我只要妨碍其中一种要素的构成就可以了。 “但是我想从现在开始,应该很难做到……因为可能杀死我的,不再只有那个‘救世主’了……夏宇,你说对吗?” 笑声忽然停止,只见夏宇深邃而妖美的血色眼眸如月牙般弯起,他的右手优雅地按上心口,凝视着寻轻轻说出话语。 “我的梦想破灭了。你知道吗?我的心好痛、好痛啊……既然你让我的梦想破灭了,当然我也要让你的梦想破灭,也让你心痛,呵呵呵呵,有来有往,这样才公平啊。” 寻脸色不变,依然清冷微笑,“差不多该开始了吧……第一回合的热身运动结束,休息得也够了……” “我不反对,正确的说,我非常赞成。” 夏宇的右手慢慢离开心口,黑色巨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手中,同时,寻一个反手,手中也无声无息地出现深紫色细刀。 “夏宇,为了表示我对你仅存的一些同伴之心,第二回合……三招。” 寻笑着比出了一记三的手势,“我愿意先让你三招。” “呵呵呵呵,亲爱的,我必须承认,你非常懂得招待客人,可是我不需要。”巨大的黑剑在半空划出一条流线。 “是这样吗?都快最后了,可惜你却不愿意让我招待一次……”寻说着,一抹清冷微笑似乎染上了些许寂寥。 夏宇眉尾轻挑,说道:“亲爱的,你不觉得你的寂寞来得太早了?我还活着呢。” “呵……我只是提早预演一下,尝试预想孤独的强者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么,你预想中的感觉如何?” “嗯,这该怎么形容才好……” 寻彷佛寻思般地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抬起头,漆黑的眼瞳闪耀诡异的光芒,嘴角的弧度逐渐扩大。 “对了,是喜悦……再也没有谁能够威胁我的存在,无可抑制的,喜悦!” 话语方落,一道带点紫光的黑色闪电猛然窜出——寻,抢先出手了! “亲爱的,我就知道你忍不住了。” 夏宇看似缓慢无力的轻一抬手,就在闪电来到他眼前的刹那间,一声铿然,一阵犹如爆炸的旋风以两人为中心轰然散开,却只是黑色巨剑挡住紫色细刃进攻时的声势! “对不起,我太高兴了……”像在证明自己所说的不是谎言一般,寻兴奋得连声音都微微发颤。 夏宇嘴角一勾,呵呵笑道:“被你这么迷恋,虽然不是很开心,不过确实稍微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呵,那就让我更进一步的满足你吧。”寻说着,右手加诸力量于刀刃之上,左手手肘弯曲成九十度,准确地往夏宇的侧脸轰了过去。 令人讶异的是,夏宇只是一迳微笑着,竟躲也不躲地任由那拳头轰在自己的脸上! 顺着冲击力,夏宇的脸侧向一边,然后,他慢慢转动脖子,嘴角带上一点血丝。 夏宇自喉间发出几声模糊的低笑,随意擦去那点血丝,红润的舌头伸出,动作徐缓而暧昧地舔去手背上的朱色。 “很香很浓,还有点苦涩……虽然还算不上极品,不过也不错了。亲爱的,你说我这样会不会太自恋了?” 语落,夏宇眯起眼睛左脚后退一步,紧接着撤回巨剑,还以为他要暂停攻势,但是转眼又见他手腕一翻,骤然改变方向,往寻纤细的脖子横扫而去! “铿!” 一声刀剑相击之音,紫刀才挡住黑剑,却见黑剑轻颤,剑身迅速擦过刀刃,扫向紧握刀柄的手指。 寻的反应出人意表,居然干脆地放开了刀,不过那也只是刹那间的事情,就在黑剑划过刀柄的一瞬,手指再度握上刀柄,顺势攻向因惯力迎面而来的夏宇! 面对这彷佛避无可避的一刀,比鲜血更加艳红的双眼一眯,向前冲去的身体硬生生停住,又见他随即一个旋身,巨剑在半空中划出一条俐落的三角勾线,剑走偏锋,宛如毒蛇吐信似地回撩寻的左侧! 虽然用了数十个字的叙述,但夏宇的速度之快,几乎可以用光速来形容,只用了千分之一秒的时间便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 寻有些惊讶夏宇的反制如此之快,倒也不急不慌,脚下方向轻挪,身体略微半侧,险险躲过巨剑追击。 虽说躲过,却不是完全避开,寻的左上手臂被巨剑划出一道细长小口,那道小伤口在他一身黑色西装的遮盖下并不明显,几乎无法发现。 两人很有默契地退开三步,拉开距离。 寻深深凝视着夏宇,抬起右手,以指腹擦拭渗出的血滴,学着夏宇先前的动作将指腹的红色痕迹慢慢舔去。 夏宇伸出红艳的舌尖舔了舔嘴唇,彷佛寻刚才舔拭的鲜血是由他本人所喝下一般。 “呵呵呵呵……亲爱的,味道好吗?我认为血的味道就像是世界上最甘甜的雨露,最醇香的红酒,喝下它,不只可以解渴,更是一种刺激味蕾的顶级享受……” 他脸上的笑容令人感觉毛骨悚然,带着高扬磁性的独特嗓音,有种雌雄莫辨的感觉,魅惑无比地回荡在白色的世界里。 寻只是嘴角微抿,语气轻淡地说道:“味道不是很好……也许是我不懂得品尝。不过如果是为了你,我很乐意努力学会享受这种味道……” “啧啧,真是遗憾,你没有天赋,但是没有关系,至少还有我懂得享受这种神的恩赐。”夏宇左手抚在心口处,微微弯下身地请求道:“亲爱的,打个商量好不好?让我再多划上几道,让我也品尝一下有着你味道的雨露…… “我保证,我所划下的伤口,一定很漂亮,一定能够让你身体蔷薇般的红色,绽放美丽的花朵……” 语落,夏宇腕上发力,巨剑向下一挑,挑出大团雪光,犹如长龙连接般地向寻挥去。 被巨剑挑起的雪光跳跃,好似虚幻的梨花,在光线的照映下显得格外朦胧迷人,在那一片白雪中的黑色巨剑像是有着自己的灵魂,散发出淡淡诡异的慑人黑气。 寻清冷一笑,右手翻转,刀光连绵的跳跃挡住巨剑的攻势,同时刀身也漫出紫色气焰,每当黑丝接近寻的身体时,紫线便如出闸的猛虎,迅速地逼上黑丝。 黑丝与紫线相斗得厉害,彼此都无法允许对方的存在。每当两者互不相让的攻击时,居然引发隆隆低鸣的气爆声,还在空气中形成了阵阵涟漪扩散出去,寥寥几棵残存的冰树一与涟漪接触到,霎时悄然无声地化为碎片掉落。 “夏宇,你确定你真的想让我的身体……绽开你所希望的颜色?”寻似笑非笑地说。 巨剑如暴风骤雨般地连绵狂攻,但看夏宇脸上却是毫不感到困窘地说道:“亲爱的,我刚才说的话是骗你的。” “呵,我想也是……” 残影不断飞逝,短短的几句话,两人已是交手不下百招了,他们同样笑着,虽然两人的长相不同,但是气质却非常相像,恍惚间,竟让人有种是同一个人的错觉。 忽然,彷佛具有生命的黑丝像是蛰伏已久的猎人,寻着紫线防守的一点空隙,快如闪电地印上寻的左肩! 寻的反应迅速,就在黑丝碰上衬衫的刹那间,他极快地向后一退,与夏宇拉开距离,这时,可以看见衬衫被黑丝触碰到的区域由柔软的丝质,转眼化成黑色沙粒,并且逐渐扩大。见状,寻不加思索,一把撕破衬衫,露出赤裸的上身。 寻的体格很强健,没有多余的赘肉,也没有一点过于夸张的肌肉,他的每一处线条都是那么的细致而又不失力量,具有不下于夏宇的诱惑。 “我先输一招……”寻说着,脸上没有丝毫不甘之色。 “亲爱的,你如果喜欢,可以继续输下去。” 夏宇的眼角浮出一丝狡黠而残酷的笑意,身形伏低,铿然一声,寻拉开的距离消失,巨剑已是重重地砍在紫刀之上。 刀剑相抵,感受到巨剑传来的力量蓦地加强,寻持刀的右手一震,脚下的冰面禁受不住突来的冲击,几声脆响,朝四面八方龟裂开去。 “很可惜……我不太喜欢‘输’这种感觉。” 寻的眼中精光一闪,转瞬,只见刀柄诡异地伸长,他持刀的方式马上由单手改为双手,用以抗衡对方的强悍力道。 两人在以纯粹肉体力量拼斗的同时,黑丝紫线也如飘絮乱舞,纵横交错在半空之中,如果忽略其中包含的恐怖力量,可以说是极为赏心悦目的景象。 不过几个转眼的时间,两人周围的冰面到处坑坑巴巴,已经没有一寸完整。 而两人打斗间所引发的气流将周围的冰屑卷起,狂乱的气流夹杂着尖利的啸声,甚至还有隐隐的黑、紫雾气流窜。被卷起的冰屑一接触到雾气,竟然产生了物理上绝不可能的灰化,散成难以计数的尘埃在风中飘荡。 却见寻一边腕间一抖,铮然脆响,夹带强大压力的紫刀化作毒蛇般地滑线,不容喘息地反击,另一边,他还游刃有余的冲夏宇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以前一直很崇拜你,不管是关在实验所里的日子,还是到了岛上以后…… “可是,你为什么要变?如果你不变就好了,这样就算让你活着,我也不会觉得有威胁……” “亲爱的,原来你那么崇拜我啊……好纯真可爱的你,真教我感动。” 夏宇一笑,手上的巨剑轻颤,顿时无数道黑色光带向毒蛇击去,点点星光四溅,彷佛漫天的碎钻。 血光蓬飞,夏宇与寻两人有默契地再次拉开距离,此时可以清楚看见他们身上各自带了不少的伤口。 夏宇看了看逐渐灰化的上衣还有伤口,用着困扰的表情说道:“唉啊,真是糟糕。” “确实是很糟糕……”寻笑着说,反手一转,将逐渐灰化的每个伤口连皮带肉地割下,似乎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痛楚。 另一头的夏宇,动作缓慢而优雅地将黑色皮衣脱下,也面不改色地将皮肉割下,他那鲜血流淌的肉体,有种妖异的残酷美感。 “呵,你介意像我一样……光着上身继续吗?” 夏宇发出一声幽幽叹息,“抱歉,亲爱的,我很介意,像我这样的绅士是很注重礼节的。” 寻提议道:“第二回合到此为止,在第三回合开始之前……先暂停一下如何?我联络几个留守的旧人类……让他们送衣服过来,只要几分钟,不会很久……” 一听寻的话,夏宇立即转忧为笑,一个弯腰回手,抚着胸口说道:“太好了,那就麻烦你了。” “不会。你客气了……”寻礼貌地说了一句后,只看他打了一记响指,顿时一抹肉眼几不可见的黑点从天空飞下。 “夏宇……你要特防队的制服吧。”用的虽是疑问句,语气却是早已肯定。 “你不觉得这套制服很适合我吗?我对这套制服几乎没有不满,唯一的不满,就是不满意它的颜色……为什么要用黑色?那个设计师真是没有审美观啊,红色才是最适合这套制服的颜色。”提起制服的颜色,夏宇摇摇头,忍不住又叹息了起来。 短暂的停战,两人间的气氛似乎很和谐,但也只是似乎而已。 夏宇玻璃般精致无瑕的眼瞳中,鲜血的颜色全无消退的迹象,而寻的一举一动,无一不透露出冷凝的杀意。 但他们两人的脸上都带着微笑,没有情绪的微笑,像是他们的面具。 第六章:艺术的最终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一名旧人类开车送来了衣物,恭恭敬敬地将衣物交给寻之后,那名人类便开车循来时的路离去,从头到尾一发不语,就连视线也都没有游移到夏宇的方向。 轻轻一丢,寻将特防队服上衣扔到夏宇摊开的手上。后者看了看手中的衣物,脸上露出戏谑的笑意。 “呵呵呵呵……我只是随便说一说,没想到还真的有。亲爱的,我有点好奇你做这衣服做什么。” 寻一边慢条斯理地穿上衬衫,一边淡淡笑道:“对于有关你的事情,我从来不会随便……至于衣服,纯粹基于兴趣,我很欣赏它的设计。” “只是颜色选错了。” 寻笑道:“那么适合红色的人……在我的印象里只有你一个人。” 夏宇啧啧了两声,左右摇着食指说道:“你错了,亲爱的。我不是适合红色,而是我爱着红色,愿意为它疯狂痴迷,因为有它,才有了追求美学极致的我。我打从心底感谢神让这个世界,拥有这种美丽到令人停止呼吸的颜色……” 寻视线转动,看向罗天行的尸体,发出一声轻轻叹息。 “你就是为了切断束缚,才选择杀了罗天行……可是你仍然小心翼翼的保护他的尸体……夏宇,既然你都选择了,那就彻底的做下去……事到如今,保护他的尸体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夏宇的表情不变,幽深的眼眸看不出一点情绪。他嘴角一勾,笑道: “就算是事实,说的时候还是需要美化一下,亲爱的,这种简单的道理你应该明白才对。” “我美化过了。”寻缓缓说道:“……我原本想说你不切实际。” “真是严格啊——” 才听夏宇说出最后一字,下一瞬,他脚跟已轻蹬地面,如一支脱弦之箭掠到寻的背后,巨剑不由分说地劈下! 寻明明听到脑后的风声,却没有躲避,就在巨剑距离他的后脑不到一公分时,竟猛地停滞不动。 “最后一回合……如何?”寻头也不回地问着。 夏宇维持着姿势不动,扬起潇洒的一抹笑,同意道:“亲爱的,我也是这么想,三个回合很刚好,不然拖太久的话,呵呵呵呵……我担心你会更加迷恋我到无法自拔呢。” 微微低垂眼帘,寻轻淡淡地说道:“是啊,的确很可能……从崇拜到迷恋的过程很简单,只要一瞬间,一个回眸,或者一个微笑就够了。” “嗯嗯,亲爱的,你果然是毫无美学观点出发的浪漫主义者。”夏宇一张俊美的脸庞灿烂地笑着,用无比开朗的语气说道。 “你的美学和我的浪漫虽然不同……但从另一种角度来看,这也是一种突兀的美。” “突兀的美只适用在我有兴趣的艺术品上。亲爱的,可惜很遗憾,我对你没有兴趣。” 寻抬脚,置身后的威胁于无物地向前走了十步,转身,视线毫不偏移地望向夏宇,俊秀的容颜漾出笑意,轻轻扬起笑容。 “真的很遗憾……” 蓦然,寻一个反手,居然将紫刀完全插进胸口! 寻胸口的紫刀发出淡淡光芒,光晕之中,紫刀整体逐渐朦胧淡化,直到不见踪影。 夏宇闪动红芒的噬血双眸贯穿全身似地注视着寻的一举一动,紫刀一消失,他单手平举起巨剑,只见巨剑表面产生波浪般的起伏,紧接着巨剑无声无息化为黑雾缭绕他的手臂,再下一秒,黑雾没入手臂之中消失。 “亲爱的,我期待你等一下将要变得惨白的脸庞,还有被绝望无情打击的表情……” 夏宇平举的手,猛然往下一挥! 顿时,空气一阵震荡,凝聚出十数团球形黑雾,每一团黑雾直径至少都有一米之长,飒然往寻的方位射去! 寻不慌不乱,随手一摆,以他为中心,如同火焰燃烧般的紫色流线从冰面喷发而出,将四周抹上一层光辉。 紫炎状的巨大流线扭动着,好似活生生的生物扑上迎面而来的黑团。 两人的力量在空中交会,冲击波的高压挤压冰面,经过短短数秒,冰面所承受的压力忽然降低,冰面因其前后压差的剧烈变化,猛地如地震发生般晃动了起来! 在这种强震之下,不管是夏宇还是寻,两人皆是一晃也不晃地稳住身形,钢骨般笔直凛然的站姿丝毫没有变化。 缓缓地,在冰面的震动趋向停止时,只见对立的两人身形同时一动,居然就此消失不见,但是却能听到一阵又一阵连绵不绝的嘶嘶轻响,空气激烈地震荡,激起冰尘飞扬! 蓦然,黑雾倏地散开,从四面八方包围住燃烧般的紫炎,还发出了一种冥冥的奇特萤光,随着萤光的散出,黑气的颜色感觉更加浓厚,彷佛来自地狱深处的猎手。 紫炎也沸腾了起来,转眼间更多的紫炎从地面轰然涌出,试图压制住黑雾的吞食。然而,就像察觉到紫炎的企图,散发萤光的黑气光芒暴涨,其颜色浓度已如实质一般! 黑光闪烁,慢慢地渗入紫炎之中。速度虽然缓慢却非常确实,而且,成功渗入紫炎的黑雾像是病毒快速繁殖,呈几何倍数地增加,好似饥饿的豺狼吞食紫炎一般! 随着黑雾的侵占,紫炎竟一点一点的消散成黑色沙粒,耀眼的紫光也渐渐黯淡下来。 忽然一声巨响,冰面上出现一道数尺宽的裂痕,那道裂痕往两旁连绵延续了出去,几乎看不到尽头。 巨响之后,终于现出身影的夏宇与寻刚落地,又是一次同时的脚尖点地,再次失去他们的踪迹。 在这种骇人听闻的速度下,他们两人却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行动,每一根发丝的飞扬也都没有错漏,两人的攻防皆是巧妙地抓准力量的释放,没有一分多余,也没有一分缺少。 寻柔软的膝盖所踏出的步伐,每次停留的地方皆是不同,让人即使抓住距离感,也会在下一转眼失去对于距离的把握。 这种多方位移动对别人来说或许有效,但对夏宇显然收不到太大的成效。当夏宇察觉到寻的意图时,他眉尾一挑,精致如人偶的俊美脸庞浮出一抹不羁笑意,直接了当的一个跨步切进到近身攻击的距离之内,利用掌底准确地往寻的下颚击去! 这时,只见寻的眼中光芒闪没,夏宇的近身攻击距离也是他的攻击范围,彼此的拳头都能击中对方,这时最重要的就是攻防必须合为一体,要能不被击中地攻击到对手。 寻瞬间握住夏宇的手腕,藉夏宇自身的力量将其摔了出去! 被抛飞在半空的夏宇一个诡异回身,身体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下一秒,寻紧随攻来,看准轨道,右拳像矛一样地刺出! 然而,就像刚刚夏宇的掌击被寻所看破,寻的这一拳同样被他抓住了轨道,一个踏步向前,夏宇直接挥拳攻击寻的腹部——一拳正中! 被一拳打中腹部,寻连连倒退数步,滚动喉头咽下嘴中的温热血液。 “吐出来比较好。”夏宇的身形彷佛不动,飘忽之间已移到寻的面前,微微笑道:“因为那是瘀血。” 转瞬,只见夏宇的脚下半回,简洁俐落地踢出一记转体回旋踢。不容喘息的攻击速度令才受创的寻躲避不及,只能将全身重量置于双脚,双手交十挡住这记踢击。 平地炸开一道轰雷般的巨响,一道黑色身影从高处重重地跌下,将坚硬的冰面砸出一个大坑! “亲爱的,你好像不太擅长这种近身作战?”夏宇保持着微笑,步履缓慢而优雅地走到坑洞旁,说道:“而且你的‘脑神经’似乎不能够完全预测到我出拳的轨道……”顿了一顿,他歪头笑道:“还有,你的身体轻量化似乎也没有很完全,在某些时候,你的脚步力道踏的太重了,拖延了速度。” 寻拍开一身的冰块碎片,笑道:“我目前的弱点都被你一个一个挑了出来……真是惭愧。” 蓦然,夏宇转头看向侧边,原来慢慢吞食紫炎,藉此占有上风的黑雾不知何时已被紫炎逼出其内,甚至倒换了局势,这一次,换成紫炎逐步燃烧黑雾,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嘶响,一点又一点的黑雾被化成紫色的圆珠,被紫炎一一吸收。 “难怪我觉得你有些失了水准。”夏宇如此说着。 “战场有两处地方,一处是超能能力,一处是自身的实力……可是我和你之间,没有一胜一败的打和说法……只有生与死的结果而已。” 寻足一点,身形轻盈地跃出坑洞,一落地,便是单腿横扫,力量毫不保留地踢向夏宇的颈椎! 对于这一击,夏宇只是手肘一抬,就那么轻描淡写地挡住了。 “我其实很想问你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困惑我很久很久了。”在这僵持不下的局面之中,夏宇脸上的微笑依然没有一丝变化,“模仿是你的兴趣吗?还是我该问——模仿‘我’,是你的兴趣吗?” 寻清冷地笑道:“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在‘模仿’?” “如果你能提出你并没有特意模仿我的反驳论点,”他一字一字地清晰说道:“我、非、常、愿、意、道、歉。” 黑亮的眼瞳迸射红光,夏宇手腕一翻,在电光石火间抓住寻的腿,将寻整个人抬起,转瞬便往地上摔了下去! 而寻的应变也极快,半空中以另一只脚的足尖重重点上夏宇箍制住他的右手,虽只令夏宇的手微微松开,但也足够让他脱出窘境。身体在半空打几个旋后,寻的脚跟刚贴上冰面,刹那间又是几个纵步朝夏宇攻去! 夏宇嘴边抿着一抹冷笑,手腕拧动,无数黑丝从他的手臂如巨浪般翻涌现出,见到这种不在预想中的情况发生,寻急进的身体一顿,猛地退后数步。 “亲爱的,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来,乖,告诉我,你认为我应该道歉吗?”弥漫黑丝的食指朝着寻极其诡异却又魅惑地轻轻一勾。 寻用眼角余光观察一旁黑雾与紫炎的争斗,两者之间仍是后者压制前者,因此,他的右手轻轻一震,紫炎的光芒瞬间一个闪烁,无数紫线随之从他的手臂赫然冒出。他笑道:“夏宇,你知道我和你……是谁先进化成功的吗?” 夏宇矜傲的眉目一挑,很是理直气壮地问道:“亲爱的,你看我像是会去注意那种一点也不重要,或者也可以说是无聊小事的人吗?” “是不像……” 脚底一旋,寻以他的柔软性做出快速的回转打法,又轻又快,连续的攻击毫不间断地涌向夏宇,但他的每一拳,都让夏宇眼明手快地挡去。 划破风声的刺耳啸音一秒也没有中止过,正如两人之间的交手,越演越烈。 “我和你……是你先进化成功的。你的超能能力非常多变诡异,丝线、巨剑、沙化……在这些变化之中,只有颜色是纯粹暗黑的这一点没有更改,还有那种压过一切的强势力量…… “我很羡慕,相当的羡慕,我那时候就想,如果我也进化成功,我想要得到和你一样的能力……这不是模仿,而是执着,执着造成了我的超能能力相似于你……” 紫线想要突破防御,接触到夏宇的身体,然而却都被黑丝全数阻挡在外;但同样地,黑丝也无法突破紫线的防御。 夏宇头微侧,俊美无俦的脸上挂着灿烂明亮的笑容,“简单来说,你就是另一个筝。我这样形容没错吧?” “不太一样,筝崇拜你,因为他是个失败品,永远到达不了你的高度……距离太过遥远,所以只能崇拜……” 两人周围的冰尘飞扬,强风暴动了起来,化成无坚不摧的利刃。 “我们之间的差距很小,而在这种极小差距的情况下……羡慕转变成强烈的嫉妒,想要胜过你的意念压过了我曾经对你有过的崇拜……呵,人性,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啊。” 一声清冷低笑,寻的眼眸闪过一丝寒光,夏宇恰好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光芒。 与黑雾激烈交战的紫炎突然扭曲,猛地暴涨数尺,一道紫光乍然从紫炎当中迅疾似电地奔向—— 几乎是下意识,夏宇想也不想,立即抽身而退,转往紫光的方向急急追去! “既然都选择了,那就不要回头的走下去……我说过了,事到如今,保护他的尸体一点意义也没有……只会变成让你致命的弱点。” 寻的右手抬起,又见一道紫光从他掌中生出,逐渐化成刀刃的形状。 另一方面,与黑雾缠斗的紫炎瞬间迸射凶厉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强势横扫飘散的黑雾! 身影一动,寻的右脚发力一挣,速度如要破开空间,超越时间,紫刀直直地往夏宇毫无防备的背后追击奔去! 但,出乎意外的,就在紫刀快要追上夏宇时,寻却看到夏宇转过身,唇线扬开优美的弧度。 上当了! 这个想法充满寻的脑中,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突然不能动了,就连想要稍微转动脖子也没有办法。他发现自己的全身不知何时被一层黑雾笼罩,而那层黑雾的来源,出自于夏宇的右手。 见状,寻的表情没有一点惊愕或是讶异,他只是依旧清冷地一笑,声音平淡得没有一点激动起伏。 “原来是这样……从一开始,在你杀了罗天行之后,还表现得那么重视罗天行的尸体,就是为了这个时候……造成我的错误判断,让我以为你就算是只剩下尸体也想保存下来…… “让我以为我可以利用罗天行的尸体,造成你攻防上的疏失……呵呵,疯狂杀手的心机,我自叹不如。” 黑雾败给紫炎,想必也是因为夏宇保留部分力量,就为了引诱他的上钩,他如果不上钩,选择稳扎稳打的方式,夏宇的心机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 看似唾手可得的胜利机会,让寻忘了在战斗时最容易出现弱点的时候,就是全力专注于攻击的时候。但他之所以会败,并非败在实力不如夏宇,而是败在自己想要完全胜过夏宇,证明自己早已远远超过这个他曾经崇拜的对象。 而且,能让夏宇对他设下如此深沉的心机,从另一方面来看,也就是夏宇忌惮于他的力量——纵使输了,寻也输得满足。 夏宇笑道:“呵呵呵呵……亲爱的,你知道死去的人除了用尸体来称呼以外,还有另一种说法吗?” “我洗耳恭听……”寻也回以一笑。 “另一种说法是没有生命的肉块,那个肉块不是姓罗的,我只有切割活生生的人的兴趣,没有切割肉块的兴趣,那不符合我的美学。死了的人就是死了……变成没有用的肉块,不管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这一点啊,我比谁都了解呢。” 夏宇反手一转,黑色巨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手中,剑身同时散发彷如实质的黑光。 “我偶尔也会有不想实践我美学的时候,你会介意吗?” 寻含笑摇头,“我不介意……一报还一报,很公平。” “那真是太好了。” 夏宇微笑,手中的黑色巨剑快如闪电地刺入寻的腹部! 剑身的黑光一闪一烁,不过几个转眼,便像病毒感染似地迅速在寻的体内传播开来,甚至连寻的一双眼睛也散发出诡异幽暗的黑光。 全身冒出黑光的寻艰难地将视线对上夏宇,笑道:“为了杀我,你设下了不少陷阱……包括罗天行的死……夏宇,看来我让你很头疼啊……” “……亲爱的,虽然已经说过了两次,不过我还是想再说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了。”夏宇一个回身,迅不及眼将黑色巨剑抽离寻的身体。 “对于惹我生气,你真的很有一套。” 一切,归于平静。 夏宇漫步走到原本放置罗天行尸体的所在,那里,只剩下一把长刀以及满地的紫色沙粒。 蹲下身,他抓起沙粒,看着沙粒从指缝间如流水般地滑落。 “姓罗的,你看,我就是这样的人,连你的尸体也可以利用,你不该相信我的……” 夏宇的手指轻轻地抚摸长刀,温柔的指尖像是情人的碎吻。 “反正也没什么有趣的了……属于我的顶级极品就只有你了,没有好好的疼爱过你,我的切割技巧再也没办法到达极致……算了,我就勉为其难的留下来陪陪你好了。” 将长刀握在手中,夏宇随意而潇洒地坐在冰面上,看着漫天飞舞的沙粒,然后,他慢慢、慢慢地闭起双眼,让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黑暗。 第七章:“火神” 谢辰风痛到想干脆死了算了,当他看到自己的大腿根以下只有汩汩的鲜血流出时,他拼命说服自己只是在作梦。 然而,尽管不愿意接受眼前的现实,但那剧烈的痛楚却让他无法欺骗自己。 痛苦地闭上双眼,谢辰风的脸色如死灰般惨白,陈智祺虽知超能者强悍的生命力不会因大量失血而死,却也惴惴不安,连忙拍了拍他的脸颊,声音带着掩不住的焦急。 “长官,您还听得到属下的声音吗?长官!” “我这个身高,可以陪佛罗多去丢魔戒了……”谢辰风苦中作乐,勉强牵了牵嘴角,说道:“断了腿而已,还没死呢。” 陈智祺松了一口气,“很高兴长官还有开玩笑的力气。” “这个笑话是我说过最冷的笑话了。”他抛出一记白眼。 陈智祺和曾翔交换眼神,同时两手抓紧布条用力一拉,谢辰风闷哼一声,就连嘴唇也没了半点血色。 “长官,我们必须先带您回到基地。” “不行!”谢辰风毫不迟疑地否决。 陈智祺沉下脸色,说道:“长官,您现在伤成这样,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的帮助!” “我就是要留在这里,这是命令!” “……” 看着一脸执拗的谢辰风,陈智祺和曾翔都不知如何是好了,母脑给予他们的命令是“保护谢辰风的生命永远第一”,以及“永远遵从谢辰风的命令”这两项,照目前的状况,他们必须立刻带谢辰风返回基地才行,可是谢辰风却又对他们下达了“要留在这里”的命令…… 母脑为了保护谢辰风所下达的命令,现在竟因为谢辰风的固执产生了前后矛盾,令陈、曾两人进退不得。 谢辰风自是无法明白他们两人此时的无所适从,只知道他既然打定主意要留在这里,那么就算是威胁指数直逼世界末日的夏变态来了,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心。 失去双脚的剧烈痛楚一波又一波地刺激脑部神经,痛得谢辰风意识几近涣散。 用力摇了摇头,谢辰风逼迫自己集中精神在谢辛和任历的战斗之上,当他看到任历胸前飞出一条蓝色火龙,心中着实受到不小的震撼,他明明记得前几天任历发动“火王”时火焰还是白色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升级变成蓝色火焰了? 也难怪谢辰风讶异了,任历如果实力有所提升,一定都是第一时间告知于他,从来不会隐瞒。 就谢辰风所知,任历的超能能力停留在白色火焰有很长的一段日子了,只有肉体的力量不断突破,至今已到达A级上段。而谢辰风当然也不甘低人一等,在努力不懈与稳扎稳打的训练过程下,他也有A级中段即将突破上段的实力了,要追上任历指日可待。 S曾经对谢辰风说过,超能者的实力增长和自我锻炼、战斗有关之外,就剩下心——突破心灵枷锁,否则超能者的实力再怎么努力增强,也有一个界线。 谢辰风从玉璃那里知道,他的心灵枷锁是银黑色彩的形象,虽然枷锁有松动的迹象,不过他一直无法搞懂要如何突破那层束缚。 看到罗天行、谢辛都陆续突破枷锁成为觉醒者,他心中在感到焦躁的同时,却也坚信只要自己不放弃,持之以恒地锻炼自身,等机运一到,他绝对也可以突破银黑色彩,让原本被银黑色彩所覆盖的光团绽放出代表力量的光芒,成为另一名觉醒者。 努力聚集焦点的视线,紧紧盯在任历为困住谢辛所布置的蓝色火焰圈上,谢辰风很羡慕,羡慕中又掺杂了恶毒的嫉妒,任历不会对他隐瞒任何事,所以眼前的情况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就在刚刚不久前,任历的力量有了飞跃性的提升。 谢辰风望着风火交织的战场,有气无力地问道:“喂……你们想…… 任历是不是也突破……心灵枷锁了?不然他的火焰……怎么会突然变成……蓝色的……”短短的几句话而已,却已让他满头冷汗,彷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长官,请您保存力气,暂时不要说话。”陈智祺既担心又焦急,想带谢辰风走,但又被命令所制约。 谢辰风勉强提起力气,再度朝陈智祺丢出一记白眼,“之前我全身血……都没了……骨头也都断了……还不是好好的……” “长官……”陈智祺实在佩服这种时候、这种状况下还有闲情逸致抛白眼说风凉话的某人,面上不由浮出苦笑。 “没了腿算什么?”紧了紧拳头,谢辰风一脸坚定地说道:“只要我哥能回来,死了……我也不后悔!” 对于谢辰风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执拗,陈智祺和曾翔只能无奈地交换一眼,两人同时起身装备枪弹,迅速而有默契地变成护卫姿态,分别站在谢辰风左右两边警戒。 随着战斗的节奏,任历操控“火神”的方式更加得心应手、操控自如,藉由手的碰触,将火焰传递至钩镰戟包覆,每当钩镰戟挥动时,蓝色火焰燃烧空气的声音令人光听便不由自主地头皮发麻! 谢辛心知火焰非同小可,一千八百度的超高温,就算是他超越超能者的强横肉体也无法抵挡,不见痕迹地深吸一口气,他在攻防之间显得格外小心谨慎,眼看着布满火焰的刀尖逼近,透明无形的风剑一抖,去势柔软中又带灵敏,轻巧地挡去钩镰戟的进攻。 久攻不下,任历一个悬身跳起,身体如急转的陀螺,钩镰戟织成一道银圈罩向谢辛! “天真!”谢辛冷笑,周身的空气传出一阵清啸,几缕碎发飘起,下一瞬已是千百道风刃呼啸射出! 在没有借力点的半空要躲过风刃的致命攻击很难,但也不是毫无办法,至少任历会大胆由空中攻击并不是纯粹意气用事,紧握钩镰戟的左掌蓦地摊开,乍现一条体型惊人的蓝色火龙。 火龙张开足足有两米宽的大嘴,一口吞下所有扑向任历的风刃,也许是风刃数量太多,顿时火龙的身体像气球充气似地暴涨了起来,碰地一声碎开,火球四处喷溅。 火由任历而生,自然不会对他造成伤害,可是残余火龙承受不了的风刃纷纷扑上他的身体,他牙狠狠一咬,无视身体叫嚣的痛苦依然向前冲去,手中钩镰戟的轨道没有一丝偏离! 绝对不原谅!胆敢伤害谢辰风的人,哪怕要任历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他也要令那个人后悔! 闪耀着寒光的刀刃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向谢辛,谢辛的表情依旧漠然,只有眉眼间流露隐隐的轻蔑。就在缭绕火焰的钩镰戟距离谢辛的脸面不到半公尺时,他双手一动,竟然硬是将钩镰戟给挡住。 两把风剑。 开放的自然环境中,想要风,便有风,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只要实力许可,要用风创造出几把风剑都随心所欲——谢辛,当然有那分实力。 因为火焰的燃烧,谢辛的额间渗出一层细汗,呼吸也感觉有些困难,但对他来说氧气已经足够供应身体所需。 虽然任历的“火神”拥有恐怖的杀伤力,但是终究比不上谢辛的“神风”多变,如影随形的风剑主攻,再加以风刃辅佐,几轮的攻势过后,任历俨然成了个血人。 不知是失血过多,或是伤势过重的关系,任历觉得两脚就像芦苇一样无力,几乎难以支撑身体。反观谢辛只有寥寥几处被钩镰戟划过,但样子似乎也不是太过轻松,超高温将他的皮肤表层烧成木炭般的焦黑。 握紧钩镰戟的手颤颤发抖,任历加诸在钩镰戟的力量却有增无减,现在的他就像是不懂得退却,只懂得燃烧生命渴求的力量,为自己所信奉的神勇往直前的殉道者一般。 但他的力量看在谢辛的眼里,还是太渺小了,渺小得既可悲又可笑。 “任历,你就只有这么一点力量吗?太弱了……就这样还想保护我的弟弟?真是个笑话。”谢辛看着任历轻蔑地笑了几声,“还好我不像S对你抱着期望,我的弟弟能依靠的果然只有我一个人,像你这样的人不只保护不了他,还很碍手碍脚。” 眼中冷光闪烁,谢辛足下发劲一翻,流畅轻盈地跃至任历背后,任历几乎是立即反应,当下扭转腰身镰刀一回,没想到谢辛却在旋进后急速蹲下,以腿扫向他的胫骨处,这突来的冲击令他整个人被扫飞起来! 谢辛的攻击却没有结束,就在任历被扫飞的同时,他又是一记回旋踢踢向任历的腹部,猛烈的踢击让任历远远地往后飞了出去,整个人撞进一座山壁里头! 像具断线的人偶,任历狼狈地躺在碎裂的冰块中,他只觉胸郁气闷,喉头一热,才咳了一口瘀血,谢辛已来到他的面前,双拳以最短的距离连续击出左右连拳,砰砰作响地轰在他刚刚受创的腹部! 任历的身体随着每一次的轰击因惯性微微跳起,口中也随着每一次的轰击吐出鲜血。 不能这样下去! 任历的意识被一连串的重拳打得晕眩不止,可是仍在谢辛挥拳落下,抬起拳头的那一刹那空隙,以膝盖击向他的太阳穴。 匆忙之间的膝击虽未对谢辛造成伤害,却令他的身体因此晃了一晃。 趁机挺起上身,任历利用手肘和肩膀的回转力挥出勾拳,结结实实地打中谢辛的耳朵根部,造成他行动上的迟缓! 一秒不到的短暂时间,已足够任历反客为主,他翻身以右脚膝盖压制住谢辛的腹部,以两指关节微凸的握拳方式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直接打击谢辛的喉咙! 光这直击肉体要害的一拳,便令谢辛脸色一变,随即单手成爪刺进任历的侧腰抓住,将他整个身体往一旁远远甩开! 谢辛一跃起身,下意识地捂着喉咙痛苦地咳嗽了几声,才勉强畅通呼吸。 另一头,任历伤上加伤,全身没有一处完好,尽管如此,他依然从地上挣扎爬起,将冰冷的刀尖直直对着谢辛。 遭受到意料外的反击,谢辛冷着脸说道:“……只是让你偶然成功了一次,你以为幸运还会有第二次吗?” “阿风多痛,我要你,还几倍的痛!”任历压抑的情绪一涌而出,他一双清明透彻的深邃眼瞳中,所盘旋的只有绝不后悔的坚定。 即使被无视,即使被厌恶,即使付出一切也不被放在心上也无所谓,因为那是任历自己想为谢辰风做的,他知道,这种心情不能称为无私的奉献,他为谢辰风所做的一切都是带着许多的希望。 希望那个人能过得更好,希望那个人天天都可以开心,因为比谁都还要珍惜重视,所以舍不得让那个人的脸上失去笑容……许多许多的希望。 任历的思考很单纯,如果眼前这个“自称”是谢辰风兄长的人有像他一样的想法,那么也一定舍不得让谢辰风不笑,可是这个人,不仅舍得让谢辰风不笑,甚至还—— 越想,他越是愤怒,愤怒谢辛居然狠得下心砍断谢辰风的腿,也愤怒自己居然无用到来不及阻止。 谢辛眼眸一凝,声音如从齿缝里迸出来,阴沉无比地说道:“我说过了,不管要说多少次,我会道歉到他愿意原谅我为止,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用不着你这个没有一点关系的外人干涉!” “血缘不是,可以伤害,藉口!” 身体内部猛地涌出一股力量,任历俯低身体,挥动钩镰戟贴着地面快速地冲向谢辛! 谢辛手腕一翻,风剑直刺钩镰戟的刀尖,原以为能如先前一般挡下任历的攻势,出乎意外地,只听“滋……”的声响,一阵炙热涌上他的手掌,不待思索,他的身体便出自本能地旋身躲避危险。 连看都不用看,从左手难以曲指控制的这件事里,谢辛立即明白他的手掌被灼热的高温重创。 谢辛沉下了脸。 谢辰风的“侵蚀”能轻易腐蚀超能者的肉体,如果谢辰风的能力提升甚至再进化成觉醒者,绝对会令其他的超能者怯于与之对敌,但“侵蚀” 的发生条件必须是谢辰风以双手接触到敌人,大大地限制了攻击范围。 任历的“火神”却没有这种严苛的限制,实力、体力容许的话,还可做出大范围的集体攻击,而且超越千度的高温火焰其毁灭力更胜“侵蚀”,一旦任历觉醒,将不容置疑地成为超能者,甚至还可能是觉醒者的噩梦。 但是直到现在,谢辛一点也没感觉到任历有觉醒的迹象,那也就是说,任历目前的力量还没到达,也或许才刚到达超能者的极限……尽管如此,任历却已能对他造成如此的创伤。 铲除,必须铲除眼前这颗定时炸弹! 谢辛的理智不断在脑中回荡叫嚣着,虽然寻曾经说过“结果”是无法消灭——不过,万一寻的理解错了呢?万一“结果”并不是无法消灭…… 他一瞬也不移地瞪视着任历,手指跃跃欲试般地颤抖了起来。 就在谢辛心思瞬间百转千回时,任历没有乘胜追击,反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长长吐出,使紊乱的呼吸恢复正常,力量彷佛也因此平稳均匀地流转到体内每一处。 还可以战斗,任历虽然不晓得为什么精疲力尽的自己忽然又有了余力,但只要还有力气,他就可以继续战斗! 紧握钩镰戟的手指关节用力得咯咯作响,这一场战,任历不是为了谢辰风,而是为了想要保护谢辰风的自己,否则,他就失去站在这里的理由了! ——专注于眼前敌人的他们谁也没发现,就在距离战场不远处的一座冰山上,一双紫色诡美的眼瞳微微弯起,带出一抹动人心魄的微笑。 第八章:ZERO·始动 “那一刻,那一刻终于要来临了……” 架构这个世界的所有存在,都保持着一定的均衡,但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均衡消失了,人类导引这个世界走向崩坏。 所以只有彻底的毁坏,才能再造新世界,D病毒的到来就是再造的契机。 长久以来,他利用超能者累积压缩的灾害力量一旦爆发,将会毁灭这个世界现有的一切;三项要素的构成,将会使不该于新世界存在,拥有超乎人类力量,破坏其自然均衡的D病毒变异者灭亡。 而一手成就新世界降临,使其保持均衡的人就是他——Z,一个被亲人抛弃,却被世界所需要的人。 长扇般纤长的睫毛下,Z诡美的紫色眼瞳中带出一丝期待。 Ken 的脸色骤然发白,他望着Z的背影,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最终,他仍是什么也没有说。 微侧过脸,Z看向恭敬立于一旁,低眉顺眼的秦力。 “秦力,我很想说你现在还来得及后悔……不过我想说了也是多余的吧。” 秦力语调平稳地回答:“我只想为修文复仇,可是我明白以我的力量杀不了夏宇。Ken 大人既然说了‘救世主’会消灭所有D病毒的进化者,那么一定也就有能力杀了夏宇。” “修文一定会顺便连我一起骂了。”Z苦笑。 秦力的嘴角微微上扬,莞尔不语。 Z移动视线,幽幽吐出一声低叹,说道:“Ken……不要哭。” 听到Z的这一句话,Ken 才感觉到脸颊上的湿润感,知道自己原来不知不觉间流了眼泪。 “主上,很抱歉。”Ken 连忙擦去脸颊的水滴,但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流下。 “Ken ……” 被黑布掩盖的双眼紧紧闭起,仍然无法阻止泪水的溢出,如同泄洪的水闸,就算擦去,还是会继续出现。 Ken 低下头,两手掩住了脸,一颗颗水珠从手指细缝中滑落,然后破碎。 那一刻的到来,他的主上期待很久很久了,所以他不能哭,不能悲伤,必须为主上感到高兴才对……尽管心里清楚,但不知为何眼泪却无法停止。 “对不起,主上……对不起……对不起……”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对不起,Ken 语间压抑的嘶哑哭声近乎呻吟。 没有办法。 抑止不了。 心中的悲伤好似快要撕裂他的身体。 Z眼瞳中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情绪,他默默地伸出手。 听到风声的流动,Ken 抬起头,带着眼泪的表情有如迷途的孩子,虽茫然,但他的身体已经早思考一步做出了反应,把隐隐颤抖的手伸向Z。 Z握住他冰冷的手,薄唇勾起一抹美丽的笑纹,散发出一股平和宁静的恬淡气息,安抚Ken 内心的旁徨不安。 “Ken ,陪着我一起走,走到最后,走到最后的结束……走到杰克正在等着我们的地方。” Ken 的身体重重一顿,单膝跪在地上,微微低下了头,哽咽着声音说道:“……谨遵您的意志。” 站在谢辰风身旁的曾翔蓦地一震,陈智祺几乎是立刻察觉到曾翔的异状。 不知为何,七名经由激素实验的改造人之间有着一种难以解释的心灵感应。 “怎么了?” 曾翔蹙紧眉头,说道:“不知道……只是不太对劲,刚才一瞬间我忽然有一阵寒毛倒立的颤栗感。” 陈智祺闻言,心感不妙,人类的“直觉”从另一方面来看,是一种根据经验推测出即将发生事物的能力,而像曾翔这种士兵对于危险的直觉总是特别敏感,因此他丝毫不敢大意,马上做出随时准备攻击的警戒态势。 “最高警戒!” 陈智祺一发话,曾翔随即做出配合,前者负责全心保护谢辰风,后者顺应情况变化攻击可能出现的敌人! 感觉到两人浑身发散出的紧张气氛,被疼痛折磨得脸色苍白的谢辰风依然迅速抽出腰旁的匕首。 虽有了银咎,但特防局最早配置给他的弯刀匕首,他也习惯带在身上,只是将两把中的一把送给任历使用,毕竟特性迅速灵活的匕首在近身战时比钩镰戟更为有利。 ——一瞬间陷入寂静。 远处的战场传来的声响谢辰风完全忽略,他四周虽然平静,一点也没有异常的样子,他却阵阵的心悸不止,就像曾翔刚才所说的不太对劲,但又无法确切地明白那种不对劲从何而来,心情更加紧张了起来。 就像是有人躲在暗处窥视一样……不,应该就是这样!凭曾翔和陈智祺这两个人,对付普通人类和变种者没有问题,可要是不幸碰上超能者,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想到这种可能性,谢辰风的胸中惊涛骤涌,表情不禁凝重,手心冒出一层冷汗。 怦怦、怦怦…… 谢辰风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音居然异常清晰。 过了五分钟之久,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但是那种彷佛被窥视的不对劲感依旧没有消失。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久,谢辰风也越肯定对方的身分是超能者,否则不可能会带给他如此强烈的不安,沁满冷汗的右手重新紧了紧刀柄,他知道,对方的目标一定是他,不仅是因为S(谢辛)想要抓他,更因为抓了他,就可以胁迫任历投降。 套句杨尘说的话,任历是一只对他以外的人全无良心的笨狗,只要以他为条件,要任历去灭了千千万万的人都没有问题。 谢辰风想,S之所以砍断他的腿,就是想让那个隐藏在暗处的超能者方便擒捉他。 就在谢辰风不断思考该用什么办法,逃过被那名超能者擒捉的下场时,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那道身影走得并不快,就像在散步一样,但当谢辰风看清那个人的长相时,跳动的心脏彷佛瞬间一停。 丝绸一般光滑的长发,俊美出众的五官,似乎天生就是站在顶端,俯视众生百态,高傲而尊贵的气质…… 谢辰风顿时倒抽了一口气——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辰风……你被骗了,被Ken 骗了,而杰克是共犯,明知道Ken 是在说谎,他却保持沉默,不将Ken 的谎言说破……” 一切,全部都是谎言,就像S之前所说的,抓准他担心大哥,即使明知是陷阱也会往下跳的谎言! 谢辰风脸色一变,顿时竭尽全力地放声大喊——“哥!任历!快过来!” 就在谢辰风话语一落的同时,那道身影的速度猛然加快了起来,转眼距离谢辰风等人不到百公尺,曾翔扣下扳机连续射出数枪,同时身影一动,正面迎上身影的主人。 Z脸上扬起清淡如风的一笑,划破空气袭来的子弹在超能者发达的视力中,就像慢动作解析过了一样,能清楚地看清每一颗子弹的弹道,他动作轻松写意地接下所有子弹,反手一弹,骇然的呼啸声顿起,子弹以更快的速度回射曾翔! 曾翔勉强躲避回射的子弹,但难以全数回避开来,他的身上多了好几道被子弹擦过的划痕。曾翔早知这种特防局针对变种者所开发的强击手枪对超能者起不了什么作用,他只是想藉此拖慢Z的速度,却没想到,能贯穿合金墙壁的强击手枪连这么一点冀求也无法办到。 一眨眼,Z出现在曾翔的眼前,曾翔还来不及反应,Z旋身一记中踢正击他的腹部,如同一块巨石撞上粘土,他的腹部整个凹陷进身体,惨白的肋骨透出胸口喷洒出了鲜血。残余的撞击力将他整个人往后远远甩飞出去,落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再也无法爬起。 陈智祺心头震撼,眼前这名超能者实力远超一般超能者,像他们这种改造人至少还能跟安廷过手几招,但在这个人的面前,曾翔连反击的机会也没有…… 尽管知道自己即将步上曾翔的后尘,陈智祺仍是义无反顾地站到了谢辰风的身前,那不只因为母脑系统的最高命令,更由于他身为一名警察的职责与骄傲。 就算谢辰风是他的长官,是一名拥有强大力量的超能者,但在他看来,谢辰风还只是一名他必须保护的青涩少年! “你很有勇气,可惜勇气只是成就胜利的原因之一,而非全部,不懂得审时度势的勇气,我称之为鲁莽。” Z赞赏似地一笑,右手奇异快速地扣在陈智祺的颈上高高抓起,Z并没有痛下杀手,但陈智祺竟已四肢发软,浑身无力,连想挣扎也做不到。 眼见帮手一一失去,谢辰风眼神凶厉地瞪着Z,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死人妖到底想干什么!” 对于谢辰风的恶言恶语,Z的表情毫无改变,低回的美妙嗓音以咏叹似的语调轻声说道:“要素‘必然’构成,不管是第一项要素,或者是第二项要素,都是为了构筑第三项要素的发生。虽然乍看之下,它们和第三要素没有关连,但并不代表它们的构成没有意义。” “……妈的,你到底想说什么?干脆一点好不好死人妖!”有听没有懂,谢辰风一脸的不耐烦。 “辰风,还记得那一天我对你说过的话吗?只要相信你大哥,永远不要怀疑,这样的话……”Z紫色的眼眸微微眯起,轻轻说道:“这样的话,新世界的降临,终将在我们的手中成就……” 听到最后一句时,谢辰风全身猛地一震,眼里的光采逐渐黯淡,变得空洞而虚无。他的嘴唇忽然动了几动,目光迷茫地喃喃念道:“‘必然’的构成……成就新世界的降临……” Z温和的笑脸上,紫色的眼眸流转着异样的光芒。 “让一切都结束吧……只有结束,才能迎接新的开始……” 另一端,处于激烈交手的任历一听到谢辰风的大喊,竟立即转身,任由背后空门大开,风驰电掣地急往他的方向冲去;谢辛则是身体一顿,听出谢辰风声音中的惊慌,没有追击任历,而是下意识地往他的所在望去。 ——Z! 不及细想Z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谢辛神色一变,紧接在任历之后以最快速度冲向谢辰风! 然而,就在任历和谢辛距离谢辰风不到两百公尺前,两道人影猛然从旁窜出! 一见到有人挡在自己的眼前,任历立即瞬发一道火龙,却见那人对火龙不闪不避,居然以肉身穿过火龙,死死抱住躲避不及的任历! 散发阵阵焦味的皮肤外翻,隐隐露出其下嫩红的真皮层,受到如此严重的烧伤,秦力的面目几乎全非,却仍无动于衷地紧抱住任历,阻止他的脚步。 任历心乱如麻,虽然不晓得这些人想干什么,但就凭他们所表现出来的,他能肯定绝对和谢辰风有关,而且,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一想到被断了双腿无法自由行动的谢辰风又将遭受伤害的可能性,任历急红了眼睛,肘击一次又一次地落下,秦力的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白色冰面上晕染开来,但他箍制住任历的双手始终没有一分松懈,双脚稳稳地定在原处,必死也要达成复仇的信念支撑着秦力。 任历的眼中充满血丝,怒吼道:“放开!放开我!” 要去,一定要去,那个人呼唤了他的名字! 再一次的重力肘击,一声玻璃碎裂般的声响,秦力吐出一大口血,双脚整个陷进冰面,双手却依旧挡住任历前进。 任历被秦力拼死阻止,同时,谢辛也被Ken 拖延前进的脚步,着急谢辰风的安危,他想也不想地抬手一挥,成千上万的风刃飒然涌向了Ken ! 长年双眼蒙盖眼罩,已习惯黑暗的Ken 对于风流动的感应精准到不可思议的境界,他的耳朵微动,手中的白色软剑迅疾似电,将接近身体且威胁性较高的风刃以高速度的斩击将之由有化无,其余的风刃仅仅擦过他的衣物。 毫无喘息,Ken 拧动手腕迅速变招,剑尖挑出片片银色飘絮,斜削谢辛的右臂! 谢辛虽担心谢辰风,但长久累积的经验不至于让他失去对战斗的技巧与灵敏,他蓦地身形半侧横过软剑,手中刹那成形的风剑锁定Ken 的喉咙! 不能被拖延,虽然只要第二要素的Z不被自己杀死,辰风就不会死亡,但难保Z有什么诡计……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辰风的身边! Ken 的耳朵一动,判断软剑不及回防,便生生以左手掌心贯穿风刃,先是握住谢辛的手往后用力推去,任凭鲜血流落。 “你来不及的。”Ken 淡淡说着,脸庞略微倾斜了角度,露出充满悲凉和萧瑟的苍白笑容。 但谢辛却没有发现到Ken 语气和表情的突兀,他的眼里,只倒映出Z捏断陈智祺的颈椎后,缓缓将手搭上谢辰风的脖子。 Z想杀了他弟弟? 怎么可能!比谁都殷切期望新世界降临的Z,怎么可能会杀辰风? 他越来越无法理解,心中却有隐隐的不安滋生——总之,得先把辰风带到安全的地方,那是他细心培养的弟弟,遵照他的理想塑造出来,让他有身为兄长价值的弟弟,所以,绝不能让他的弟弟有半分差错! 谢辛打定主意,脚底一旋,手肘直接击中Ken 的左手上臂与肩膀连接处,强大的撞击力道瞬间将Ken 的肩胛骨粉碎。 剧痛并未让Ken 放弃阻挡谢辛的行动,他挥剑一振,柔软的剑身化作千层光影,硬是将谢辛逼退一步。 Ken 右肩微沉,做出以剑护身的态势。 “你来不及了。” 谢辛的视线余角看到了被Z箍制住的谢辰风头微微转动,望向他的方向蠕动着嘴唇似乎正在对他说着什么。 那是一个字。 一个只要他在弟弟的身边,便会听到弟弟用充满信赖和安心的声音,所呼唤的一个字。 ——哥…… 指尖隐隐颤抖,一瞬间,只是一瞬之间,脑海中浮现了许多画面,谢辛的身体晃了一晃,冷汗从额际点点渗出。 那些画面,不是属于他的记忆,但是却不断涌出浮现,根本无法停止! 谢辛勃然色变,眼前的景象变得一片杂乱,但是都有一个少年仰着头,用着孺慕而信任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他看。 “哥,我叫你一声哥,一辈子你都是我哥,不管将来会怎么样……” 一声犹如受伤野兽般的悲愤嘶吼轰然在谢辛的脑中炸开! ——那个少年的话化成他的血液,成为他的骨肉,让他知道他的存在,还可以拥有第二种意义。 ——那个少年的一声呼唤,比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都来得动听,渗进了他荒芜的心田。 ——他的,是他的,唯一的弟弟,心再疼痛,也始终不愿意放开的弟弟!蓦地,“他”抬起眼,以肉掌直接握住白色软剑使劲一拉,将软剑从Ken 的手中夺过。 Ken 只觉得有道身影在自己眼前一闪,然后他的胸口便感到一阵凉意,低下头,Ken 看到自己的左胸空了一个洞,空洞边缘是颜色鲜艳的血肉,还隐约看得见藏在血肉间的肋骨,断面非常地光滑,只是没有了一颗跳动的心脏。 主上……您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鲜血从胸口喷洒而出,Ken 闭起双眼,脸上浮现满足却又哀凄的微笑。 第九章:最后的泪水 在没有找到那个人之前,他总是想着,他在这里,那个人在那里,都在同一片天空下,站在同一块土地上,总有一天一定可以相遇。 在见到那个人之后,他总是想着,他能跟着那个人,那个人背后有他,两道影子一前一后——这样,就足够了。 两百公尺的距离对此时的“他”而言彷佛变得非常遥远,Z捏紧了弟弟的颈子,“他”看到弟弟出现痛苦的表情,心脏整个揪紧了起来。 快,必须快,超越身体的极限,消除空间的距离,无视时间的流动! ——风,停了。 那是一种感觉,“他”周围的一切全都停止,每个人就像是定格了动作,但风其实仍在流动,那些人仍在动作,只是在“他”的眼里变得很慢很慢,慢到像安廷发动了“停顿”一样,可“他”不是安廷,这种现象只是“他”的感觉。 因为“他”的速度快到了连残影也无法看见,整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当“他”再度出现时,人已在Z的身后,一把白色软剑从Z的背部穿胸而过! Z的嘴角蜿蜒流下鲜血,干净俐落的一剑将他的心脏分成两半,他却偏过了头,平静的眼神望向身后的“他”,牵动嘴角。 “S,第二项要素……构成了……你的私心……第三要素……” 对于Z残缺不明的话,S的唯一反应,是面无表情地将软剑抽出Z的胸口,一道血线喷出,Z带着一抹笑意,身体缓缓往后倒落。 “哥……” 谢辰风一脸痛苦地咳嗽着,可是手却拼命地伸向S,见状,S无视地下一片血渍,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在谢辰风的身边,握住他伸来的手。 “哥,好痛……”谢辰风丧失血色的薄唇合动,吐出音量微弱的字句。 S心中一颤,他不知道谢辰风这一声“哥”呼唤的到底是他还是谢辛,但就算是谢辛也无所谓……只要能让他成为谢辰风的兄长,要他舍弃什么他都愿意,哪怕是从今以后必须成为另一个人,以谢辛的身分活下去。 “不要紧,哥马上就带你去找医生,哥不会让你有事的。”S将弟弟的头轻轻按在胸口,大提琴般低沉而柔和的嗓音在弟弟的耳边安抚着他的不安。 Z一死,接下来就轮到谢辰风……构成第三要素。在谢辰风看不见的角度,S的眼色微微一沉。 要素的构成,必定按照顺序,也就是Z如果没有死,属于第三要素的谢辰风自然没有生命危险。 但刚才那一瞬间——S全都遗忘了,一看到谢辰风濒临死亡边缘,一看到谢辰风无助地望着他的眼神,他什么都忘了……只因为四个字。 关心则乱。 尽管让第二要素因此构成,奇异的,S却没有一点后悔,因为如果不是这样,他就不能取代谢辛出现,成为谢辰风的“哥哥”。 既然都演变成最坏的情况了……那么,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不会让谢辰风死,哪怕千千万万的人会死,只要他的弟弟能活着。S眼中闪动冷酷的光芒,手指却温柔地抚弄谢辰风的头发。 “阿风……” S抚弄谢辰风头发的手指一顿,偏头看向了任历,再将目光调远,看到了不远处焦黑的尸体。 视线一转,移到任历的脸上,S冷淡地说道:“你来的太慢了。” 任历不语,只是疑惑地看了S一眼,似乎搞不懂眼前的人究竟是谁,但判断出他没有伤害谢辰风的意图后,眼睛便专注地盯在谢辰风身上。 S叹息了一声,虽然任历是最后的“结果”,但会造成谢辰风死亡的原因绝对不会是他,与其想方设法的解决他,倒不如利用他保护谢辰风,毕竟他的超能力可以说是所有超能者的克星。 “算了,先带辰风回到特防局那里吧,联盟这边只留下几个顾守人员,没有医生能治疗他。” 那两个被Z杀了的改造人力量上虽比不上超能者,不过对于谢辰风伤口的紧急处理倒是作得不错。 “好。”只要是对谢辰风好,任历都不会反对。 “走吧。”S小心翼翼地抱起弟弟,就怕一个不小心碰疼了他。 这时,谢辰风拉了拉S的衣服,指着孤单躺在地上的弯刀匕首说道: “哥,我的东西。” S腾不出手来,看了任历一眼,无须多语,后者便自发自动地弯下腰捡起匕首,交给谢辰风。 “阿风。” “嘿嘿,谢啦。”他接过匕首,拿在手里把玩,虽然脸色还是依旧苍白,但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 S揉揉谢辰风的头发,立即被他瞪了一眼。 “不要一直揉啦!都已经搞得很乱了,你不知道我每天早上都花多少时间在这头发上面吗?” “好、好,不揉。” S好脾气地笑着,手指帮忙顺了顺有些微乱的发丝,谢辰风这才一副勉为其难不与他计较地哼了一声。 “任历,带好辰风的腿,你们基地那边应该有足够的医疗设备可以——” 话语一顿,S颤颤地低下了头。 那把谢辰风原本拿在手上把玩的匕首,毫无预警地插进了S的胸口中,红色的鲜血渗出,急速地在衣服上晕染开来。 S不敢置信的移动视线,只看到谢辰风的眼瞳里,闪烁着一点一点星星般的紫色光点…… S的心中,除了惊愕还是惊愕。 ——Z对辰风使用“天神的礼赞”,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刚才吗?还是在他把辰风带回联盟,要求Z对辰风使用“天神的礼赞”的那个时候? 要是能早点发现要素改变,和Z早就知道未来改变的这件事,他就不会选择这样做了…… 他只是,想要当谢辰风的哥哥…… Z说的没错,第三要素如果构成,那么全是源于他的私心。 原来,Z才是他们所有人中计划安排最详细严谨的人,打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这一切,每个人的想法,每个人的行动……都脱离不了Z的掌握。 S咽下要冲出喉咙的热流,蹲下身,轻轻地把双眼木然的谢辰风放了下来,将他紧握住匕首的手指一一掰开。 “阿风,怎么回事?”任历紧张地看着S,不明白谢辰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对谢辰风来说,谢辛的存在比任何人事物都要来得重要,那是他唯一仅存的亲人了,所以明知危险,也仍然选择深入敌境,就为了找回谢辛…… 如此重视谢辛的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任历越想越混乱,满心担忧谢辰风的情况。 “辰风不会有事的。”S用指背轻轻擦去谢辰风的脸颊上的血迹,说道:“任历,我弟弟就拜托你了……保护好他。” “我,会保护!”任历郑重而缓慢地点下了头,就算S没有提出要求,他也会做到,那是他存在的意义。 占满眼瞳的紫色光点慢慢消退,S抬起手,遮住谢辰风的眼睛。 “……哥?”带着迟疑和不安的声音。 “不要看,辰风,不要看。”尽管谢辰风看不见,S还是扬起一抹浅浅微笑,柔声说道:“答应我,你会好好的活下去。” 谢辰风用力地摇摇头,近乎恳求地说着:“不要,我不要,哥……让我看看你好不好……哥……” “不要撒娇。你要学着长大,没有哥在,你也可以活得很好……答应哥。” “不要,我不要,我要一直当个小孩子,我要一直当你的弟弟……哥,我要一直当你的弟弟……我不要长大,我不要长大……” 谢辰风哆嗦着嘴唇,他闻到了血的味道,从哥哥的身上传来,刺鼻的,浓烈的,令人悲伤的味道。 眼泪流了下来,手中似乎还有握住冰冷刀柄的触感。 “乖,听话,好好活下去,哥只想要你好好的活下去……” 最后,没有了声音,无边的死寂遍布所有。 “哥?” 谢辰风呼唤着,迟迟没有得到回音,他全身蓦地发抖了起来,手指颤颤地拿下遮挡住他视线的手掌。 他的兄长双眼还睁着,正看着他,带着放心不下,满怀遗憾的表情。 “哥……不要吓我……说说话好不好?一个字也好……哥……只要你肯说话,不管你要我做什么都好……我会长大,不会再撒娇,不会再任性……只要你肯说点话……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谢辰风用尽仅存的力量紧紧地抱住兄长的身体——明明还感觉得到温暖,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从小到大,他一直追逐着哥哥的背影,虽然总是不停追逐着,却从不害怕追不上,因为每当他跌倒,就算哥哥知道他是故意的,也会停下脚步,带着无奈而宠溺的眼神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就像是一棵温柔的大树,为他遮风挡雨,从不让他受苦。 “哥,在我的身边,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泪水模糊了视线,谢辰风哭着,不断恳求着。 没有回应。 那个一向疼爱他,对于他再任性的要求,也总是会点头答应的哥哥,这一次,拒绝了他,不让他有反对余地的拒绝了他。 “阿风……” 看着谢辰风痛哭失声的模样,任历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他不擅长言语,不懂得如何安慰别人,他想告诉谢辰风无论如何,还有他在…… 可是,他明白,对谢辰风来说只有谢辛才是最重要的。就跟他自己一样,除了谢辰风,再也没有人值得重视了。 “是我……对不对?”抱着逐渐失温的身体,谢辰风红着眼眶看向任历。 闻言,任历一脸慌乱地连连摇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那并不是出于谢辰风的意志所做的事情,所以不是他的错,那个人一定也是这样想,所以才会不停的、不停的说要好好活下去…… 谢辰风紧了紧怀中的身体,把头靠在哥哥的肩膀上,眼中满是茫然,却不停掉出眼泪。 “我不记得了……可是我知道是我……也只有我,哥才会毫不防备……”他哽咽,像在一个人喃喃自语般,“怎么会这样?好不容易我哥才回来的……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不责备我?是我杀了他的……要我怎么好好活下去?我杀了我哥……是我用我的手,杀了我哥……” 眼看谢辰风的脸色越来越不对,任历慌乱地说道:“阿风,不是错,他知道——” “不是我的错,可是是我杀了他……是我!”他撕心裂肺地吼出最后两个字后,脸埋进哥哥的颈窝,更加用力收紧双臂。 “是我杀了他……” 谢辰风的这一句话像灼伤一样,深深烙进任历的心里。 该怎么做?该怎么做,这个人才不会那么悲伤,这个人才会再度露出笑脸?他只想要这个人开心…… 蓦地,谢辰风缓缓抬起头,抱紧怀里的兄长,带着泪的眼瞳阴郁得冷然无波。 “任历……如果D病毒这种东西从来不要出现就好了。” “阿风?”任历浮现不解的神色。 “如果不是D病毒,根本不会变成这样……什么变种者、超能者…… 全都消失了最好……” 他嘴巴像鱼嘴似地一张一合,看着笔直凝视他的谢辰风,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谢辰风的眼中根本没有自己。 “我只想要回到以前的日子……一家人都在一起……早上起来,忙着煮饭的妈妈会一边碎碎念,一边帮我打着领带…… “在餐桌上看报纸的爸爸会无奈的说我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慢跑回来的哥哥会顺手带一瓶路上便利商店买的牛奶给我,说我还在发育期,得多喝牛奶才会长高……” 无法阻止,任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想保护的那个人,一脸平静地拿起了沾满血迹的匕首。 谢辰风一脸期盼地问着:“任历,你说对吧?D病毒从来不要出现就好了……” “……阿风说的,对。”只要是这个人想要的,对这个人好的,他都会为这个人做到,早就这样决定了。 “D病毒什么的,全都消失了最好……我想回到以前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谢辰风放下怀中的尸体,将匕首抵在自己的颈间。 他牵动嘴角想对任历露出微笑,却笑不出来。无论如何努力,他也笑不出来。 他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却拖着另一个人下了地狱,残酷,而自私。 “任历……对不起……对不起……” 听到这一句话,任历的泪水终于涌出眼眶,可是他仍睁大着眼睛注视着谢辰风,一瞬也不移的注视。 “不要,对不起……阿风,没错。”任历的一字一句,都显得无比认真——他想要阿风开心,他想让阿风讨厌的一切都消失……这样,阿风就会笑了吧?只有开心的笑,才是最适合阿风的表情。 所以不要哭,不管阿风希望他做什么,只要阿风不再哭…… “我,阿风讨厌的,都不见……那时候,可以去找,阿风吗?”任历沙哑着声音,觉得胸口好似快要喘不过气来,他害怕谢辰风不肯答应他,会要他好好活着。 他不要距离这个人太遥远。 “……真是一只笨狗。” 在短暂的困惑过后,谢辰风的脸上浮现有些凄然的微笑。 陈智祺摇晃着脑袋清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四周很安静,异常的安静。 ——都结束了吗?他是怎么失去意识的?他最后的印象,只记得那个有着一双紫色眼睛的男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脖子……颈子还残留着被勒紧的感觉。 谢长官他们呢?陈智祺慌张地转动视线,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人影。 “任长官?” 脑袋还有些晕眩的陈智祺跌跌撞撞地靠近任历,当他看到任历怀中所紧紧抱住的圆形物体是什么东西时,觉得眼前霎时一片黑暗。 “谢长官……”他的双脚一软,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 任历像没发现到陈智祺似的,专心致志地擦拭谢辰风脸上飞溅的鲜红液体,那擦拭的指尖发冷似地颤抖。 “阿风讨厌的,都会不见……要一点时间,所以,阿风先走,不用等,我会努力,追上去……” “任长官……”陈智祺眼眶发红,他拼命不让啜泣的声音流泄。 似乎是觉得打理干净了,任历这才满足般地笑了笑,将怀中的头颅和两具尸体放在一起。 “阿风,先和哥哥,一起,不用等,我会追上去……” 这一句话任历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他的声音顺着风飘荡到陈智祺的耳中,那已经不是心痛足以形容的悲伤。 任历发愣似地看着尸体好一会儿后,才抬起眼,望向广阔无边的前方。 “要先去,哪里?D病毒……要找出来,不找出来……阿风……” 见任历一脸迷惘的模样,虽然陈智祺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却觉得心中有股悲哀蔓延。 忽然,通讯器传出呼叫声,打破了陈智祺的恍然出神。他连忙将通讯器拿出戴上,看讯号,是发自留在特防局临时基地的杜风。 “最高命令更动,所有改造人协助任历完成扑灭所有因D病毒产生变异之生物。” 通讯器的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平板漠然得毫无情绪。 “母脑系统预计在五分二十秒后,埋葬谢辰风及其兄长,请立刻撤出目标一公里以上安全距离。重复一次,请立刻撤出目标一公里以上安全距离。” 陈智祺闻言困惑,不明白母脑系统要怎么埋葬谢辰风,但一结束通讯,他还是连忙跑向任历。 “任长官,我们必须离开了。” 陈智祺呼喊了几声,任历双眼的焦点才慢慢凝聚,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母脑系统将在五分钟后埋葬谢长官他们,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埋……葬?阿风,跟他的哥哥,一起?” 陈智祺点头。 “一起……这样,太好了。”任历脸上绽开笑容,对着那颗头颅一脸认真地说道:“阿风,太好了,跟哥哥一起,寂寞,不会。” 陈智祺转开了脸,不忍看任历的表情。尽管任历在笑着,但在那抹笑容里,他只感到刻骨铭心的绝望。 “任长官……我们走吧。” “等一下,我想,看阿风,再多看一下……要记起来,不能忘记,阿风的脸。” 陈智祺捂着嘴忍住哭声,眼泪,却再也无法抑制。 第十章:“序幕” 所谓的未来,包含所有了可能性的状态。 这一句话是属于量子力学的观点,也就是要预测未来不是不可能的,而是需要某些条件,不符合条件,对于预测未来的准确性就会下降。 量子力学奠基人之一的薛丁格(Erwin SchroDinger,奥地利的理论物理学者,一九九三年诺贝尔奖得主)曾经做过一个实验,他把一只猫关在有毒气瓶的木箱里,而毒气瓶的开关则是一种会衰变的放射性物质,如果开关产生衰变,猫就会因毒气而死,反之则否。 毒气瓶的衰变本身确定是量子过程,那么猫的生死就是一组量子态,如果有人打开了木箱,从那时开始,猫不是生就是死。 没有人打开木箱,也就不知道木箱里头有一罐毒气瓶和一只猫,如果我们没有得知上述条件,我们自然无法预测,只能用“未知”这两个字来做为解答。 如果我们事先得知了上述条件,那么在打开木箱前,我们也就可以预测到两种结果——毒气瓶没有衰变,猫还活着,以及毒气瓶产生衰变,猫已经死亡。 粒子在空间中的存在是一种分布函数,而粒子分布的函数,便决定侦测到粒子的机率。 母脑是科研组超越现代科技所研发出的人工智慧系统,在它的档案库里,可以说收藏了古今往来的所有资料,当然也包括了量子力学等理论。 为了谢辰风,母脑系统开始想试着透析未来,它统合了有关谢辰风和他周遭人事物的所有资料,从谢辛(S)残杀父母,为寻找兄长加入特防局……一直到他前往西伯利亚,为了兄长与罗天行等人出发潜入新人类联盟的临时基地。 越多的资料,就代表有越多的“机率”可能符合“条件”。 统合所有资料后,母脑系统推算出谢辰风死亡的机率,居然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 百分之八十!这对于把谢辰风视如亲子般关爱的母脑系统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一个数字?母脑系统想保护谢辰风……可是又该怎么做?虽然它拥有超越人类的智慧,但充其量它也只是一台无法动弹的电脑罢了。 为了不让这百分之八十的机率发生,母脑系统从它的资料库中搜寻方法,除了它可操控的自动武器外,终于在特防局的政府加密档案中找到了二十三号卫星,一座由于具有高度杀伤力和惊人破坏力,因此遭受外界舆论压力,不得不强制关闭遗弃的太空武器。 对母脑系统来说,要连线上二十三号卫星进而重新启动控制,并非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情。当它判断特防局与新人类联盟之间的战争已趋向稳定,不再需要它监控战局后,它便切断所有联系,将“注意力”集中在追踪谢辰风等人行动的卫星画面上。 看到谢辰风的双腿被“风刃”切断的时候,因为知道谢辰风比谁都重视他的亲人,所以母脑系统没有采取消灭谢辛的行动。 然后,就在母脑系统要消灭具有威胁性的Z时,S却赶来救了谢辰风—— 母脑系统以为它的孩子逃过了一劫,在百分之二十的机率内,不会有事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它心爱的孩子会选择自我灭亡?还是完全不留余地,一刀狠狠地割断自己的…… 无法理解。 母脑无法理解谢辰风的选择,也无法理解在谢辰风将匕首划上自己脖子的那一刹那,它的程序为什么会出现像被电脑病毒入侵般的混乱? 因为它只是一部电脑,所以无法理解吗?就连悲伤、愤怒的这些情绪也只是模拟出来……想要像任历一样地流出眼泪也没有办法。 母脑系统能做的,只是将画面一直定格在谢辰风那张丧失生气的脸庞上,一直不断、不断重复他最后所说的一句话。 ——如果D病毒这种东西从来不要出现就好了…… 不要出现吗? 那么,已经出现的话呢? 就消灭吧……把D病毒从这个世界上抹除,让D病毒好像从来不曾存在,如果这是谢辰风的愿望,母脑系统愿意为他完成。 它,不过是一个想要为孩子完成愿望的“母亲”。 “快一点,你的速度太慢了!”安廷用银枪催促性地敲了敲嘟嘟的头顶。 “嘎!” 嘟嘟不满地抗议,它飞得很快了,至少比那几架之前在战场上看到的飞机速度还要快。 “叫什么叫?与其浪费时间抱怨,不如加快你的速度!你难道脑子小到连效率这两个字都装不进去吗?” “嘎嘎……”嘟嘟委屈地叫了两声。它真的已经很快了啊…… 安廷皱眉,手上银枪毫不留情地再敲嘟嘟的脑袋一记。这次嘟嘟不敢再抱怨了,就算它会说话,肯定也是说不过安廷,特防局里有名的虐心专家可不是叫好玩的。 感觉嘟嘟的速度多少加快了一些,安廷也明白这是嘟嘟的极限了,因此心里虽然焦急,也只能期盼他来得及。 不远处的天空突然降下一道光线,那道光线似乎穿过大气层,划破云层,而且非常的刺眼,让有一段距离的安廷也忍不住闪避视线,但即使闭上眼睛,那道光线彷佛直透眼皮。 突来的光线令嘟嘟惊惧地拍打翅膀,但它很快地稳住身形,以免背上的安廷掉落。 就在几秒钟过后,安廷才感觉那道光线消失,眼睛还来不及张开,猛地轰然爆炸一声,下一瞬,立刻一阵强劲的狂风袭来,还有不少因爆炸碎裂的冰块打在他的身上。 嘟嘟慌乱地叫了一声,连忙躲避其中体积较大的冰块,要是不幸被砸到,虽然它皮粗肉厚,多少也是会痛的。 这阵夹杂碎冰的强风持续了大约二、三十秒后,逐渐平息了下来。安廷定眼看去,前方不远处被那道光线击中的冰面凹陷出一个大洞,就像被某种飞弹武器击中一样。 但刚才那阵强光绝对不是飞弹,而且那道强光的来源在天空之上…… “母脑系统……”安廷很快地联想到被母脑系统控制的二十三号卫星,而且那道强光所击中的位置—— 心中一震,安廷赶紧拿出卫星导航调查现在所在位置,看清座标,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嘟嘟,用最快速度往那个方向赶过去!快!” “嘎!”心知事情严重了,嘟嘟拍动翅膀,瞬间加快速度往安廷指示的方向飞去。 强风吹得安廷的风衣猎猎作响,他将通讯器挂上耳背,试着接通谢辰风等人的通讯器,却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安廷发出一声包含焦急的低骂,转而联络杰司特的频道。 “杰司特,告诉我现在谢队员他们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 “杰司特!” 另一端沉寂许久后,安廷终于听到了杰司特的回覆。 “安廷,来不及了。” 安廷一愣,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你说什么来不及?” “谢小弟弟,他死了。” “……杰司特,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不是开玩笑。”杰司特从通讯器中传来的声音很沉重,“安廷,谢小弟弟死了……我刚才还在想该怎么告诉你才好……” 安廷的脸色蓦然惨白,心跳好似停止了跳动。 通讯器另一端的杰司特显然也察觉到安廷的心情,停顿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后,才缓缓说道:“谢小弟弟是自杀的……他似乎在某种力量的操纵下,身不由己的杀了谢辛……我想他是因为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任队员呢?” “二十三号系统在发出地面攻击时,以击杀载具摧毁了我方监控西伯利亚区域的卫星……不过根据最后回传的画面,任历和陈智祺应该都还活着,只是无法得知确切的下落。”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安廷说道:“我明白了,我先搜索附近区域,会带着他们一起回去的。” “……安廷,你没有问题吧。” 安廷没有回应,迳自结束通话后,他低下头,痛苦地闭起了双眼。 那个明明害怕被他责备,却又喜欢跟在他后头的少年死了……一点也没有真实感,恍恍惚惚的,像在作梦一样。 再也看不到了吗? 如果回头,安廷彷佛还能看到那个战战兢兢地跟在他后头的少年,彷佛还能看到只要得到他的一句认同,就会笑得很见腆却又忍不住骄傲的少年。 敏感地察觉到安廷现在心情的苦痛,除了拍动翅膀的声响以外,嘟嘟再也没有发出其他的声音。 片晌过后,安廷抬起头,但脸上再也不见一丝情绪波动,只有微微泛红的眼眶泄漏他之前的短暂失控。 他重新联系上杰司特。 “杰司特,任队员他们应该没有被爆炸波及到,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无法联系上他们,你那边有办法吗?” 对于安廷的再次联系以及其问题,杰司特好似早就预料到了,只听他不疾不徐地回答:“我这边也联系过了,可是结果和你一样。不过这不是太大的问题,只要通讯器还在他们身上,我就能从通讯器里的定位装置找出他们目前的所在地,需要花一点时间。” “一找到他们的位置,立刻把座标传送到我的导航器里。” “没问题。” 通讯到此结束,安廷轻轻拍了拍嘟嘟的头,说道:“辛苦一下,一边搜索一边等杰司特的消息传来。” 难得听到安廷这么好声好气的讲话,嘟嘟整一个受宠若惊,翅膀更加卖力地挥动了起来。 超能者优越的视力再加上从空中俯瞰的视野非常辽阔,安廷想,只要不找错方向,或许能在消息传来前找到任历他们的下落。 嘟嘟飞了不到两分钟左右,安廷便看到了两抹黑点,这截然不同的颜色在冰河上格外鲜明,杰司特的消息也正好传来,比照过导航系统后,得到的答案结果一致。 “在那里下降。” 嘟嘟回应一声,庞大的身体在空中一个回旋,迅速而平稳地落在安廷所指定的区块。 看到浑身是伤的任历和脸色颓糜的陈智祺,安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心中此时的感觉。 罗天行和夏宇生死不明,可是安廷始终相信他们两人不会有事,特防局最可靠的后盾,加上令同伴敌人都闻之丧胆的疯狂杀手,这一对可以说是最强的组合了。 在所有人之中,安廷最放心不下的只有曾指导过的谢辰风了,虽然谢辰风一再强调有S在,新人类联盟绝不会杀害他,有人想对他不利的话,S会不惜一切地保护他…… 安廷明白谢辰风的心情,虽是觉得不放心,仍然没有反对罗天行的决定,因为他知道就算他反对,最后谢辰风也会私自行动。 “……任队员,为什么不回覆通讯?”安廷收敛心神,向任历问道。 “……” 任历一脸的茫然出神,安廷也没想过能得到他的回答,移动目光看向站在他身后的陈智祺。 “对不起,长官!” 安廷皱眉,冷声道:“我不是要你的对不起,而是要你给我一个解释,反省这种事情连猴子都会。” 陈智祺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看了任历一眼,旋即垂下眼帘,依旧没有做出回答。 “……算了。”安廷移开视线,淡淡说道:“你们没有事就好……和我回基地去。” “安长官,谢长官他——” 安廷面色如常地说道:“关于谢队员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见安廷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平静,脸色一变也不变,陈智祺顿时默然,心里却觉得安廷未免太过冷漠,身为谢辰风曾经的指导员,对于谢辰风的生死居然能用淡淡一句的“我已经知道”做为了结。 从头到尾静静望着某个方向的任历全身蓦地一震,接着,他慢慢转动脖子,将双眼对上安廷,好似现在才发现安廷的存在。 “病毒……” “病毒?” 安廷不解地皱了皱眉头,而任历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愿,只是不由分说地捉住了他的手腕。对于任历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安廷虽感到些微的讶异,但出于对前者的信任,因此没有采取挣脱的动作。 “任队员,病毒怎么了?”。 任历张了张嘴,细语慢声道:“阿风,不要病毒,要不见,都要不见……”说着说着,他眼角一弯,忽然对着安廷高兴地笑了起来。 “第一个,还有很多,要快一点,我怕,追不上。” 安廷完全不明白任历想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刹那间,任历抓住他手腕的力道猛然变强,彷佛直要捏碎手骨的力道产生剧烈的痛楚,而且在那股剧痛中还传来一股惊人的灼热! “任队员!” 巨变之下,安廷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下一瞬,无数道的蓝色气焰从他全身的毛细孔轰然窜出! “都要不见,这样,阿风开心……我想要,阿风笑。”任历低声呢喃着,缓缓松开了握住安廷的手。 风,冷冷地吹。 陈智祺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站在他面前的安廷身体化为灰烬,一点一点随风飘散,慢慢消失在冷风之中。 “任长官……”顿了一顿,他好不容易才从喉咙挤出了这三个字。 任历毫不理会陈智祺,迳自将眼光移向惊恐不已的嘟嘟。 “……你,也是?” “嘎!” 嘟嘟发出惊叫一声,慌乱地挥动翅膀飞上半空,却见任历扬手一震,钩镰戟的镰刀伴随着“当啷……当啷”的声响飞出,转眼间,天空洒下一片血雨,一具庞大的鸟类尸体重重地掉落在不远处的空地。 “一个,又少了。”任历看着那具庞大的尸体,怔怔地说道:“可是,还有好多,要去找,都要不见……都会不见……” 陈智祺听到任历不断说着这四个字,而他,却只能站在一旁,绝望地站在一旁,为世人见证眼前的少年如何走向疯狂。 仰起头,任历望向天空,脸上缓缓浮现一抹微笑,“阿风,要开心……我只想你开心……” ——只有这个愿望而已,除此之外,什么都无所谓。 后来 西元二0二二年,尽管各国政府早有准备,大灾害所造成的气候连锁效应却远远超过所有人的想像。 西伯利亚的凌汛突如其来的发生,大量融化的雪水涌入河川注入海洋,骤然攀升的水位引发该地区前所未有的洪水,紧接着巨大冰雹重袭各大都市,狂暴的龙卷风在各国形成,然后是全球性的暴风雨持续整整三十六个昼夜。 因雹暴、龙卷风以及暴风雨造成的各种灾害所丧生的人数便高达亿万人之多,然而,真正的牺牲却在暴风雨结束之后才开始。 全球温度下降,改变了地球表面的植物相和生物的生存环境,只有能够适应环境剧烈变动的物种才能幸存下来。 犹如回到冰河时期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五年之久,虽然历经的时间比不上“大冰河时代”(注:发生于距今一万八千年前,结束于一万年前,当时地球约三分之一的陆地被覆盖在二百多米的冰层之下),但在这五年里,地球幸存人类仅余原来的十分之二不到。 短暂却又漫长的五年之后,地球温度终于开始逐渐回温,人类得以重建毁坏的家园。 西元二0二九年台湾 杰司特把脖子伸到极限,只觉得这栋直入云霄的建筑物彷佛看不到尽头。 “我说叶美女啊,传说中的一0一大楼没这么高吧?我怎么觉得这一栋应该叫二0一大楼才符合它的水准?” 叶心蓉专心看着手上的工程进度,头也不抬地说道:“杰司特组长,如果你觉得很闲没有事做,我不介意把手上的工作分一些给你。” 他闻言一吓,连忙摇头摆手,表情十分夸张,“不、不、不,拜托你不要!我只是稍微表达点感想而已,我很忙,我真的很忙,母脑传来的资料我都还没整理完咧!” 叶心蓉以眼角余光睨了他一眼,说道:“那么你现在该做的是回去局里,而不是在这里稍微表达感想。” 杰司特无力地蹲在地上,一手托着腮帮子,眼神很是哀怨地偷偷瞄向不远处的医护车。 “我也想回去……可是小璇璇在哪里,我就得在哪里,不然我会对不起自己的良心的。” 叶心蓉懒得质疑他的良心是以何为标准了。 “唉,杨老伯和程胖子他们两个去英国协助芬多利亚那只不老狐,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没有他们在,总觉得好无聊,每次找我也都是回报工作进度,都不肯陪我多聊一下下……”顿了一顿,杰司特一脸困扰地说道: “说到这个,有一件事情很奇怪……超异者那方面已经有好长一段日子没有联系我们了,之前都会固定时间回报他们扑灭变种者的消息啊。” 叶心蓉脸色微微一变,但那只是瞬间的事情,她很快地恢复冷漠。 “你还记得吗?云他们在协助我们全部人员退离西伯利亚后说过的话。” 杰司特很是直接了当地摇头说道:“怎么可能记得?那时候一忙完撤退以后,我整个人累到不行,站着站着就睡着了,哪有闲情逸致听那几个超异者做什么告别。” “……云说,如果有一天失去了他们的消息,就代表他们超异者顺应了未来该有的道路,不必为他们担心。” 杰司特眨了眨眼,一脸的茫然,“我不明白,叶美女,你明白吗?超异者说话好玄。” “喵。” 一只乳牛色的小猫走到叶心蓉脚边,撒娇似地蹭了蹭她的脚。 “我也不明白……”弯腰抱起小狗,叶心蓉一边轻轻按摩着小狗的脖子,一边说道:“不过那个时候,局长要我们先撤离,可是他自己坚持要留下来等罗长官和安长官他们的时候,云也说了同样的话。” 杰司特沉默,安静地等待叶心蓉接下来的话。 “局长那时候也和你一样听不明白,但是局长和云单独谈了半小时以后……他一出来,便答应和我们一起撤离。” 她还清楚地记得当局长从帐棚里出来时的表情——那是她从未在局长脸上看过的表情。 所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没有问,但心中隐隐约约都有了答案,他们没有问,不敢问,因为一旦确定答案,就再也没有逃避的余地。 新人类联盟发起的那一场战役,叶心蓉原以为是要争取时间,利用超能者的能力加遽大灾害的威力,藉此毁灭人类文明…… 但,或许那只是表面,背后的事实不只如此简单吧? 超异者他们好像早就知道了那场战役的背后事实,可是他们却一句话也不说,任由本来可以避免的牺牲者一一死去,但最让叶心蓉看不透的是,他们居然也放任自己的同伴牺牲。 对于雅与筝等牺牲的同伴,云他们脸上的哀痛绝不是装出来的,所以更让她无法理解。 她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一件事,在这几年里,局长再也没有一天穿过他最喜爱的玩偶装,不论何时,局长穿着的都是一身全黑的西装,就像是他正在参加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丧礼。 西元二0二九年台湾 虽然云层散去,明亮和喣的阳光洒落,但温度仍是有点偏寒,他站在一座墓前,一头几乎触及地面的长发随风微微飘扬。 白瓷似的细长手指抚上没有刻字的墓碑,他扇般的睫毛低垂,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站在他身后的女子,只是静静地凝望着他的背影。 许久之后,他终于张开口,发出了冰冷而又迷人的声音。 “玉璃。” “是,大人。”玉璃向前一步,恭敬地应了一声。 “我累了,对于一直逃的这件事。” 玉璃慌张地抬起头,与他的淡然形成强烈的对比。 收回手,他黑宝石般的眼眸直直地对上玉璃的视线,说道:“如果必须结束……我希望我的最后属于这里。” “大人……”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我的任性,你离开吧。毕竟你不是超能者,只要远离我,他就不会找上你。” 玉璃一愣,随即摇了摇头,盘旋在她眼底的是无怨无悔的坚定。 “大人,我不离开,这也是我的任性,请您允许。” “……玉璃,我希望至少还有你能活着。” 玉璃嘴角微扬,浅浅地笑了。 “就跟大人您的归属是在这里一样,我最后的归属,也只会在您的身旁……不会有别的地方了。” 他看着玉璃许久,最后,他认输般地低下了头,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西元二0二九年英国 兰恩·维内·芬多利亚漫步走进一栋看似废弃已久的建筑物中,他几乎已经快想不起七、八年前的这栋建筑物有多么地华丽,只记得这栋建筑物是属于一个英国古老的家族所有。 在七、八年前,他的家族与这个家族活跃于英国的每一处,也曾有人说过,当他们两个家族不存在时,也就是英国崩溃的开始。 而现在,他们的家族依然存在,但是英国却已崩溃。 正确来说,在经历了大灾害后,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国家之分,只剩下区域之别。 没有国家的对立,没有人种的歧视,每个活下来的人只有继续活下来这个小小的愿望。 看清前方的人影,兰恩的脸上露出微笑。 “你们果然在这里。” 一双像是用高贵无瑕的蓝宝石精心琢磨的眼眸直直望进兰恩的眼里,葛雷斯·贝纳森·赫尔莱因眯起眼,回以一笑。 “我陪大哥来走走。” 兰恩走到他的身边,说道:“蓝最近怎么样?有好一点了吗?” 葛雷斯无语,只是一个摇头。 “是吗?还是一样啊……”得到这个数年来从未更改的答案,兰恩轻轻叹息一声。 “你要去看看他吗?” “不用了,让他一个人比较好。” “大哥他……”葛雷斯话还没说到一半,声音已经哽咽,“兰恩,对不起……你为了我大哥做了那么多事……结果却还是……” 兰恩拍拍他的肩膀,毫不在意地笑道:“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和他都是我的朋友,只要能活着就很好了。” 葛雷斯吸了几口气,稍微平复下哀戚的心情后,勉强勾起嘴角朝兰恩说道:“能够成为不老狐的朋友,真是我和家兄的荣幸。” 兰恩一个弯腰回礼,“诚惶诚恐,这也是我的荣幸。” 这句正经至极的回话一扫葛雷斯心中的阴霾,让他不禁真心地笑了出来。 “兰恩,你耍幽默逗人笑的本事越来越高了,看来常和杨先生他们一起,相当有助于提升交际手腕的能力。” “说实话,我认为我本来就很幽默,在幽默间打击对手是我的强项。” 兰恩低头思索了一下,迟疑地说道:“嗯……可以用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来比喻吗?”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杨先生他们。” 兰恩叹道:“推卸问题可不是好习惯啊,葛雷斯。” 葛雷斯摇头笑道:“我并不是推卸,而是诚实以对,不愿意不懂装懂,如果误导你可就不好了。” 短暂的沉默,两人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同时发出笑声。 “好了,就聊到这里吧。我得回去和疾风旅团的人说说,因为他们想过来看一下他们的团长,我会请他们晚点再过来。” 葛雷斯含笑说道:“帮我跟他们说一声谢谢。” “我会的。” 兰恩一声辞别过后,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 “葛雷斯,一切都会好转的,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兰恩……” 兰恩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身影逐渐从葛雷斯的视线中消失。注视着兰恩离开的方向好一段时间后,葛雷斯移动脚步,正打算去找寻兄长时,却发现兄长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不过几公尺的地方,也不晓得兄长站了多久。 “刚刚是兰恩吗?” “嗯,他过来看看,晚点疾风旅团的人也会过来。” “……我知道了。”斐洛特指着残破墙外的某一处位置说道:“雷斯,你还记得吗?那里曾经有一棵枫树……我们和兰恩、东若小时候常常爬那棵树,还请管家帮我们在那树上建了个树屋,当作我们的秘密基地……现在想起来,好像是昨天的事情而已。” “大哥——” 葛雷斯想安慰,却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安慰,毕竟亲身经历的人是他的兄长……东若在临死前,还强撑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就为了骗走特防局的人,保全兄长的性命……这对他的兄长来说,情以何堪? “雷斯,再给我一点时间……虽然,最后我可能还是会没办法从我对东若的愧疚里走出来,可是我会努力活下去,这也是东若的愿望……”斐洛特凝望那充满童年回忆的地方,呢喃似地轻轻说着。 葛雷斯看不清斐洛特犹如深邃大海的双眼里是什么情绪,可是他可以确定暗影的死将会伴随他的兄长一生,永远不会消失——因为这是他的兄长之所以能活下来的代价,也是他的兄长唯一能对暗影赎罪的方法。 我将永远在此等待 西元二0三一年俄罗斯 一片冰天雪地下,一名褐发少女跪在地上,双手持着铁杵,不断敲打着冰面。 “应该就在这个附近才对……” 少女的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双靴子,而靴子的主人,是一名与少女年纪相仿的黑发少年。 “这样敲,你再敲个一百年也不会敲出个什么东西来。” 少女的蓝眸望向少年,只见少年撇了撇嘴,昂起下巴指示少女站到一边。 “真受不了你,怎么可以笨成这样啊?算了,我今天心情好,就勉强帮你一点忙吧。” 少女露出笑容,“谢谢你,小树。” 一听到这个匿称,少年险险滑倒,一稳住身形,他立刻瞪向少女很是不满地吼道:“拜托!我都说过几百次不要叫我小树了,怎么你一次也没有听进去啊?你都能把中文说得这么好了,不要告诉我你只会说,不懂听!” 少女歪歪头,一脸无邪地笑道:“我当然听得懂了,可是叫小树感觉比较亲近,你也可以叫我小吉娜。” “总之,不准再叫我小树,我都几岁的人了还被你这样叫,很丢脸耶!” “可是叫嘉树感觉也没差别啊。” “既然都没差别就叫我嘉树,我拜托你了!” 看到嘉树一脸快气坏的样子,吉娜虽然还是比较想称呼他小树,不过想想还是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他了。 “记住,嘉树,不要再叫我小树了!”少年再一次郑重吩咐后,才开始打量起吉娜方才敲打的位置。 “冰层太厚了,根本看不到在哪里……不过用右手的话好像又太小题大作了点……” 嘉树几番思考,但都想不到满意的方案,这时,却见他怀中似乎有某种物体蠕动,赫然一只样貌丑陋的老鼠从他的衣领内钻了出来。 看到这只老鼠,嘉树脸上非但没有出现一丝惊慌,反倒还笑了起来。 “雅,你醒了啊?我还在想说要不要把你叫起来。” 老鼠一溜烟地从他的肩上窜到冰面上,在吉娜敲打过的位置不停地走来走去。 吉娜高兴地合起掌,笑道:“雅阿姨,你是要帮我吗?” 老鼠朝她点了一下头,旋即两只前爪挖刨地面,没多久的时间老鼠便整个钻进了冰层中。 吉娜蹲在老鼠所钻出的小洞旁,两手支着下巴,一脸既期盼又害怕失望的表情。 “不知道找不找得到……” 看着吉娜,嘉树的心中觉得有些酸涩,不过嘴上仍是没有好气地说道:“既然那么重视,当初为什么不把那东西一起带走?” 吉娜的眼帘低垂,用着沉浸在回忆中般的恍惚神情说着:“紧急警报发布的很突然,那时候我还在睡梦里……是修女冲到我房里抱我离开的,可能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吧。应该在教堂里才对……因为我习惯睡觉的时候把他的东西握在手里,这样子感觉就好像他还在我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他偷偷觑了吉娜一眼后,又飞快地把目光转向前方,摆出一副漫不在乎的模样,“说不定不是在教堂,要是在你们撤到避难室的途中怎么办?” 吉娜想也不想地便否定了嘉树的推测。 “不会的,修女还没带我离开教堂的时候我就醒了,那个时候就不在我的手上……我想回去找,可是修女却紧紧抱着我不让我回去……这一离开,就是好几年,我真的好希望能找回来……那是他留给我的东西。”说到最后,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见状,嘉树心中一慌,手忙脚乱地安慰道:“你、你别哭嘛,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也知道我就喜欢乱说话……一定能找得到的!如果教堂里找不到,我就帮你从教堂到避难室的一路上仔仔细细的从头找到尾!” 少年难得的慌乱失措令吉娜破涕为笑,看到吉娜笑了,少年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牵了一牵,不过很快地少年便隐藏起那丝笑意,故作严肃地咳了一声。 吉娜没发现到他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只是专注地盯着冰面上的缺口,开口说道:“不过就算你这样说,我也记不得当时修女是带我往什么方向走了,那时候很混乱,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政府会发布警报,也不明白为什么军队会强迫我们撤离居住地……当那一切发生了,我们才明白过来。” “后来修女就带你到台湾了?”嘉树点点头,这一段故事他以前就听吉娜说过了。 “嗯,虽然温度逐渐回复,可是这里还是被冰层覆盖着,气候和自然生态都不适合人类居住了。修女认为台湾有成立特防局,所以变种者的危害相对较小,对我们来说比较安全。” 一顿,吉娜仰起头对他笑道:“一开始我很不愿意的,他说过要我在这里等他回来,不过也是因为这样才能遇见雅阿姨和你。” 嘉树哼了一声,扳起戴着手套的手指一一数着抱怨道:“你高兴,我可就倒霉了,怎么拿个补给品而已,好死不死的也能被你撞上,就此永世不得翻身啊?你出门,我得负责载你上街;你购物,我得跟在你后头付钱提袋子;你来西伯利亚,我还得帮忙筹钱找门路,顺便再当你的免费保镖!” 少女小小地抗议道:“好过分,那又不是我叫你做的,是雅阿姨担心我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嘛。” 嘉树白了她一眼,很是颓然地叹气道:“自从遇到你以后,我终于能了解男人真命苦这句话蕴含了多少人的辛酸无奈了。” “小树,你还不到可以称为男人的年纪吧?” “……叫我嘉树,嘉、树!”少年的嘴角不由得抽搐。 吉娜无辜地吐了吐舌头,笑道:“啊,不小心又忘记了,嘿嘿。” 嘉树恶狠狠地瞪着羞涩地笑着的吉娜。 “笑?还笑?信不信我跟你翻脸?” “别生气,我不笑了。”这个威胁显然对吉娜产生了作用,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以示诚心。 觉得吉娜的表情配上这个动作实在是非常的可爱,嘉树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几眼,最后又警告她不准叫错名字后,便不再开口,陪着吉娜耐心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了两个多钟头,冰面的缺口却没有一点动静,吉娜攒紧两手,情绪不免焦急了起来。 嘉树在吉娜看不见的角度里深深吸了一口大气,然后他若无其事地伸手握住了吉娜的手,努力控制自己的声调淡淡说道:“放心吧,雅很厉害,又知道你很重视他的东西,不会有问题的。” “嗯。”吉娜抿紧嘴。 时间又过了半个小时,冰面的缺口里传来一阵窸窣声响,老鼠从缺口中爬了出来。 “雅阿姨!” 吉娜惊喜地抱起老鼠,接过它咬在嘴里的小布包,嘉树连忙制止她要打开布包的双手。 “笨蛋!你没看到这个都跟冰块一样硬了吗?先等它软化以后再打开,不然里面的东西很容易碎掉的。” 吉娜这才恍然想起被冰封这么多年,虽然已经在带出时被老鼠的热度融化了外层,不过里面就不一定了。 “气温这么低,不知道要等多久……”吉娜将布包包在手里,似是想藉此快点融化它。 嘉树烦躁地抓抓头,叹了一口气,说道:“真受不了你,把东西给我。” “小树,谢谢你。” “是嘉树啦!”他瞪了瞪少女,用右手握住了少女递来的物品,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伙伴,拜托你了。” 语落,嘉树的右手猛地膨胀起来,撑破了保暖的外套和手套,露出深绿色的恐怖肌肉,只是几个眨眼过去后,他的右手便恢复原状,只有那件外套的右手部分破破烂烂。 “拿去。” 吉娜喜不可抑地打开布包,倒出了里头的东西——那是一撮用细绳绑着的头发,绿色的发丝显得非常柔软。 “杰克……” 吉娜捧着那撮发丝,激动的眼泪掉了下来,可嘴角却又不自觉地泛起浅浅微笑。看着她的样子,嘉树暗暗骂了一声,索性转开头来个眼不见为净。 觉得吉娜的情绪有缓和了下来,嘉树才开口问道:“找到你想了好几年的东西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待在这里。”吉娜擦去眼角的泪痕,神态坚定地说出回答。 嘉树双眼瞪大,不敢置信地指着周遭的冰天雪地。 “待在这里?都找到东西了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你脑袋有问题吗?这种地方怎么住人?没吃的没喝的,连军队都不会到这种地方发放补给品了!你待在这里不被冻死也会被饿死!” “会有办法的。” 吉娜的固执令他忍不住气急败坏地吼道:“办法,什么办法你告诉我啊!” “……”沉吟片刻,她握紧那柔软的发丝,缓缓说道:“我要乖乖待在这里等他……这是他一定会回来接我的信物,只要一直在这里等着,他一定……一定会回来接我,我不在这里等的话,他会找不到我的。” 嘉树愣愣地看着她。 自从相遇以来,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他一直陪伴着她,当她感到快乐、开心时,是他陪着她一起快乐、开心;当她感到难过、悲伤时,是他想尽办法逗她高兴,听她倾诉。 但对她而言,就只有那个小时候带着她东奔西跑,最后还把她扔给别人照顾的男人才是全部…… 嘉树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觉得自己很悲惨,最悲惨的是现在的自己居然一边想哭,一边还努力思考该怎么帮吉娜处理食衣住行的问题。 ——无可奈何,因为舍不得。 “小树……对不起。” 嘉树不想明白她这一声对不起隐藏了多少含意,因此强迫自己装出一如往常的脸色,说道:“你是该说对不起,又叫我小树了。” 吉娜牵了牵嘴角,“我习惯了嘛……” “那就把‘嘉树’也变成你的习惯。”嘉树顺手敲了她的头顶一记,皱起眉头说道:“你这个人真是会制造麻烦……距离这里最近的城镇走路也得好几天,我看你就和雅待在这里等好了,我一个人比较快。” 他一边说,一边扭扭脖子、动动手脚,做点热身运动,这几天因为配合着吉娜的速度,感觉身体都快生锈了。 “我现在去,最慢明天中午前回来。” “好,路上小心。” “放心啦,不会有问题啦,只要不遇上……”嘉树脸色一变,其余的话哽在喉咙,说不出口。 吉娜连忙说道:“就跟你说的一样,不会有问题的!这些年以来,那个人不是都没有找到你们吗?” “不是没有找到……而是还没有找上我们。”嘉树抬头望向天空,幽幽说道:“雅曾经对我说过,有双眼睛在天空上搜寻着每个因为病毒产生变异的生物……那双眼睛会把每个变异生物的所在告诉那个人知道…… 所以谁也逃不了,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听到嘉树这么说,吉娜紧紧抓住他的手,嘴唇微微张开,却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好。 她曾经听他说过,他本来还有好几个同伴,后来有一天,那些同伴要他带着雅离开。 他带着雅不停、不停地逃走,从不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直到遇上她以后。 她一直都在给他添麻烦,他虽然会抱怨,不过每次都会帮她处理好所有的麻烦……懂她的人,就只有他一个。 嘉树说道:“吉娜,如果有一天我和雅不见了……你不需要替我们担心,只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就行了。” “不要说这种话……小树,不要说这种话……” “是嘉树。”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吩咐了,还是这样叫他……算了,如果有一天她不这样叫他,他也许反而会感到失落吧。 而吉娜,只是要使尽全身力量般地用力摇头,刚刚停止的泪水此时又在眼眶决堤。 “如果有一天你和雅不见了……我也会在这里等你们……如果他来找我了,我也不会离开这里……我会在这里一直一直等你们……绝对不会离开……绝对……”她抽抽噎噎地说着,手仍然紧紧抓着嘉树不肯放开。 看着跪倒在地上不断哭泣的吉娜,嘉树笑了,笑完之后他的泪水随之流出。 嘉树想,在吉娜的心里,他或许比不上那个似乎有恋童癖好的男人,不过至少还有一席之地。会这样想着占有一席之地也好的自己真的很悲惨,可是也很幸福,会有个人一直等着他,就算是谎言他也高兴。 嘉树反握住吉娜的手,明明隔着一层布料,他却感觉得到对方的温暖,这份温暖,他不想放开。 不想再放开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