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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请留步——by七重血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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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你的人,我要。 你的心,我也要。 苏烨修是个霸道的人,你是我的人,便不准离开 就算是死,也是我的人。 云锦无奈,若不是因为爱上这个霸道的人,或许…… 可是,这个人就是这么令人舍不得离开。 灯会上初遇,阑珊深处,容颜深刻于心 茶楼里再会,狼狈至极,知君万千豪情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锦、苏烨修┃配角:银珠、慕容沛、苏恒、傅明月、宫秀芸、云娘┃其它:似锦、七重血纱 【似锦】 第一章 灯会,是一个色彩纷呈的世界。 街道两旁挂起五彩的花灯,花灯上方高悬,一个不经意间的抬头,眼前总是一片灯火璀璨,若是细细盯着会发现眼前的景物渐渐变得虚幻、朦胧,带着几分世外仙林的味道。垂首时,身侧的才子佳人们,妙语连珠,不禁让人心生佩服之意。 华美的街道中,突兀的出现一个粗布衫的少年,眉目俊秀、嘴角轻扬,心情似乎不错。虽不是锦衣打扮,却也令人侧目打量起少年的模样来。 “真热闹!”云锦看着周围的事物,不禁发出一声喟叹,如同得了什么便宜一般,眼角眉梢的笑意,分外有感染力。 他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自然是除开每年除夕过年时,娘亲会允许他在外玩闹一会儿,却也要按着时辰回去,不然—— 想想年幼时被娘亲罚跪的经历,脸上不禁有些苦涩。 娘亲总是不愿意他在做工后到处乱跑,其实,他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他不是已经开始挣钱了吗?为何……还是这般不得自由。 想起今日出门,也是瞒着娘亲偷偷溜出来,心里一阵发怚。若是回去时被发现,那该如何是好? 云锦凝眉道:“不管了不管了,反正都出来了。”嘟哝着,看见前方不远处分外的热闹,心里的好奇被勾起来,顾不得其他,心里只想着能够快些抵达那地儿,磨墨这心头的好奇心。 脚下步子飞快,不过片刻,人已经站在外圈,小心的往里面钻去,想要一探究竟。 “苏少爷真是好文采~” 刚走到人群内,耳边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眼睛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唔,一个四十出头的先生。 云锦丝毫不在乎自己一身布衣站在衣着秀丽的人群中多么的扎眼,心里只顾着想要看看这个被人夸赞的‘苏少爷’是何许人也。扫视一圈,目光锁定在手拿纸扇的男子身上。 一身紫衫金边的锦衣男子,似是谦虚侧脸,瞧清眉眼,生得极好,眼如星河、眉若剑锋,薄唇边上挂着不在乎的轻笑。这一笑,在场的女子俏脸染上红晕,竟是对男子痴迷不已。 当真是风姿绰约之人。 夹杂在人群中,不时被挤到的云锦望着男子,脸上皱成一团。这中年男子说,这锦衣男子好文采,可他都尚未听到,看着锦衣男子的穿着,他怎知这是不是奉承之意。 “铁骑踏破山河色,金戈直指胡人轲。” 留下这句诗,锦衣男子摇摇头,拒绝了摊主赠送的花灯,摇扇离开人群。云锦不知怎么,被人挤到一边去,刚想开口制止他们的举动,以免弄伤无辜之人,却未曾料到,被人一推,装在一人身上。 慌张云锦急忙回头,竟看见被自己撞着的人是刚才的锦衣男子。 “呀!” 锦衣男子看着撞到自己的人,皱皱眉,本想离开,却看见这人似乎被人挤得不轻,又要摔倒,只好出手扶稳他的身子。 云锦抬眼看着眼前的少年,比自己整整高出一个头,脸上表情微微带着不高兴,心下有些担忧。这公子被自己撞着不说,还这般出手相救,是真心助人,还是想那些胡搅蛮缠的公子哥一样。 被撞到之人,是晋城大将军苏恒独子苏烨修,晋城闻名的才子。 苏烨修蹙眉盯着眼前之人,发现他眼中并无算计,心里忽然松懈下来,脸上表情也柔和下来,道:“不碍事,你怎走路这般不小心?” “抱歉,我刚才被人一推,不是有意冲撞你。”咦?没有发脾气吗?云锦诧异看着眼前的锦衣男子,眼睛一眨不眨,竟是忽略了娘亲自由教导的利益规矩,没有发现自己的举止如此失礼。 “不碍事,若你无恙,我便先行告辞。”苏烨修想起家中父亲之言,不由有些烦恼,并无意和不相识之人多加纠缠。 云锦闻言,心知这人无心为难自己,便识趣道:“在下无恙。” 苏烨修轻点头,将折扇收拢,把玩在手间,向人群中走去,一直到人影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云锦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也会有烦恼吧?云锦暗自想,却骂道:这本就与他无关,何须浪费时间去想这些无关自身之事,不过是自寻烦恼而已。 自嘲的勾起嘴角,云锦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站在桥上,河流中央飘浮着不少善男信女放置的河灯。灯内的红烛,透过粉色的灯壁,在河流中倒映出流光溢彩的颜色。一阵风拂过,水面波动起来,细细的波纹,带着俏皮的可爱。 时辰差不多,是时候该回去了。云锦低叹一声,正要转身离开,抬眼就见刚才的锦衣男子站在自己身侧,与他一样,刚转身,便发现了地方的存在。 “你……”再次相见,云锦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道一字,也觉得有些不对,收住的话却也说不出口。 苏烨修觉得这人有些意思,明明刚才还怕自己,现在却明目张胆的打量自己。 不露声色的打量着站在自己面的少年,至极自己胸口,却不似女子般瘦弱。眉清目秀,尤是这双眼睛,很温润,带着令人静下心的魔力,五官巧妙的在脸上组合,不惊艳却过分舒服。 “真是老天安排,我们又见面了。”云锦正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苏烨修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云锦的心回归原位,那份紧张渐渐的消散而去。 因觉得自己太过于变扭,云锦不由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 刹那间,苏烨修有一瞬间的失神。 “若你不介意,我可以邀请你一块逛灯会吗?”苏烨修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提出这个要求,刚说出口,已有几分后悔。 说实在,两人只是萍水相逢,见过一面而已,这样的邀请,唐突。苏烨修心下绕过百转思绪,正思虑该不该收回自己的邀请,意料外的听到云锦开口道: “有何不可,你不嫌弃我是粗布小民,我哪有理由拒绝和苏少爷一块同游的机会呢。”语气中带着一丝打趣,却不令人厌恶。 闻言,苏烨修微微诧异的打量眼前的少年,见他神色坦荡,心里不由想,这个少年真是几分趣味。 “那边一块吧。” “嗯。” 走在如同仙境一般的灯会场中,云锦起初和苏烨修在一起,难免有些束手束脚,不过随着苏烨修主动开口寻找话题,渐渐放开了自己,和苏烨修谈论起来。从古时《诗经》谈论到今朝的《战策论》,两人总是能够找到话题。 苏烨修才发现,眼前这个看起来贫苦的少年腹中并不是无半点墨水,相反,他能够和自己谈论这些,已经说明他有很好的父母。 侧首不经意间看见灯火下云锦的侧脸,突然有些怔忪。 脑中还未反应过来时,已经开口询问道:“想不想要一个花灯?” 云锦下意识咬唇,有些不知措道:“唔,要河灯可以吗?因为……我是偷偷溜出来的,不便带回家里,被发现,会挨骂。”说罢,挠挠后脑,有些不好意思。 发现云锦的苦恼,苏烨修微微一笑,走向一边的摊贩,看着摊主挂着的灯,扫一眼上面写的灯谜,只一眼,便启唇将答案说了出来。边上站着的人侧眸看着苏烨修,见他仪表不凡,心里不禁唏嘘。 摊主倒是爽快之人,满面笑意将两盏河灯递给苏烨修,夸赞道:“公子真是才学过人。” 听到赞美之词,苏烨修没有表现出其余的神情,淡淡道:“多谢。” 云锦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渐渐从灯火中走向自己的苏烨修,有一瞬间的晃神。 这人,高高在上却也不是不可触摸。从灯火深处走出,一身紫衣翩然,面若冠玉的苏烨修,如古时传说中的上神一般,俊逸风流。 “怎么?” 为掩饰自己的失礼,云锦发出一声喟叹道:“这灯真好看。” 未发现云锦的不对劲儿,见云锦小猫儿一样的表情,苏烨修没忍住伸手刮一下他的鼻尖,将自己手中的一个河灯递给他。 “本就拿了两个,这一个给你,去上游一些放,这边人多。” “好!”云锦答应之后才发现,刚才苏烨修的动作,很是亲密,耳根一红,嗫嚅道:“谢谢。”除了他娘亲,从来没有谁对他这么好。 两人并肩走在河岸,看着一路上的才子佳人们垂首耳语,耳畔环绕着男子爽朗的笑声,也有女子如银铃一般的轻笑,不由心生羡慕之意。 上游处,果然人少一些,河面倒映着天空的深蓝,竟是有些慑人。一眼看下去,见不到水底,只觉得,冰冷刺骨,到令人徒生出一些悲凉伤感的情怀。 苏烨修驻足道:“就这里吧。” 云锦点点头道:“嗯。” 心里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思,云锦贪玩的走到水边,伸出手往水面去,鞠一捧水,尽管是七月时节,但流动的河水依旧是凉凉的,水从指缝中溜走,很是舒服。 初时的冰凉褪去,云锦竟是有些贪玩的不愿伸出手来。 “别贪玩,小心着了风寒。” “是我贪玩了。”云锦收回手,低下头,跟犯错的小孩一样,令苏烨修有些哭笑不得。难道他真是一副老成的模样,令人害怕吗? 虽是这般想着,苏烨修并未调侃云锦,撩起衣袍下摆放在腰间,蹲下身,将河灯放在水面上,扭头问道:“你愣着作甚?不和我一块放灯吗?” 其实,这也是苏烨修第一次放河灯。 云锦被他的话给弄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笑笑道:“嗯,一起放好了。”说完这句话,云锦的脸上染上红晕。 他曾在一些风月故事中看到过,男女一块放河灯,大多最后都无好结局。 这个锦衣男子至今他只道他姓苏,和他只是萍水相逢,今日之后,怕是没有见面的机会,便是想要继续这份情谊下去,也是不可能。不知怎地,想到这里,云锦心里有些失落。 许是感觉到云锦的失落,将河灯推向河流中央的苏烨修扭头问道:“想什么?” 眼神有些迷离,云锦垂下眼眸道:“你说,这灯能走多远?” “我也不知,听天由命,老天让他多走一会儿,便多走一会儿,若是,不愿,怕是不一会儿便要沉下去了。” 苏烨修本就不在意这些事情,不在意天命。说完这句话后,两人站在河岸边,看着渐渐飘走的河灯,半晌没有说话。 云锦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两盏渐行渐远的河灯,一刻也没离开。 “快沉了!”看着要下沉的河灯,无风无浪,竟也要沉下去吗? “嗯?”苏烨修不明就里的抬眼看去。 “他们分开了,快沉了。” 苏烨修看过去,发现两盏灯早已经没有紧挨在一块,而且河灯中的烛火已经快要熄灭。收回目光看向身侧的云锦,苏烨修莫名的想要收回之前的那段话。 看着灯沉了下去,云锦抿唇不语,过了半晌道:“我们继续去看其余的花灯吧。” “好。” 一向不会让场面冷下来的苏烨修,第一次找不到话来安慰云锦失落的心情。微微有些挫败的跟在云锦身后,走入人群中。 似乎不想让苏烨修担心,云锦深吸一口气后,脸上勉强带着笑意。 “那边看看去吗?似乎很热闹。”指着不远处人头攒动的地方,云锦回头询问身边苏烨修的意见。 苏烨修点点头道:“过去瞧瞧也无妨。” 见苏烨修并无不耐之意,云锦便率先迈开步子朝那边走过去,走进之后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个醉酒男子,口中念念有词。 隔远了听着模糊不清,走近一听,方才听出是一个人的名字。 抬眼正要询问的看向身边的苏烨修,却意外的发现苏烨修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看,遂收回了自己已到唇边的话。 “泽笙。” 被人叫出自己的字,地上的男子抬起头来,这才从乱发中辨认出一张英俊的脸,看见苏烨修,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平修!是你,是你啊,哈哈哈,你猜,你猜,汝南对我说什么?他告诉我,我是痴心妄想,我是道德沦丧……你说,我是吗?” 平修是苏烨修的字,听见叫做泽笙的男子口中的话,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迈出步子,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醉了,今晚先到我那里,免得被世伯的责骂。” “呵呵!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只有你不嫌弃我!”泽笙已经是有些口不择言、神志不清,只能任由苏烨修扶着离开人群的围堵。 走出人群,苏烨修这才发现,云锦呆呆的站在一边,一脸的迷惘。 “抱歉,我必须送我朋友离开,不能继续陪你逛灯会了。” “没事、没事……我不碍事,我正巧也想起时辰晚了,我该回去了,不然该被发现了。”云锦急忙摆手,示意自己不打紧。 因为泽笙醉得厉害,苏烨修也不再多说,扶着人离开。云锦站在身后,看着苏烨修远走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顿时失去光彩,一脸惆怅的回到家中。 破烂的屋子,没有点灯,证明娘亲还没有发现他偷溜出门之事。云锦悄声回到房中,回想今晚之事,暗自告诫自己,权当是一场梦罢了。 一场美好的梦。 第二章 晚上的街道,总是比较冷清。 偶尔看见一个小摊,飘着丝丝热气,不知是哪家大爷和婆婆一起开的面摊或是饺子摊。有些冷意的夜晚里,给人带去暖意。生意不算好,不过也有刚收工回家的人年轻男子,两三人一块,搓着手到面摊点一碗面。 苏烨修拖着泽笙走在街道上,脚下是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侧是已闭门的店铺。 “你这是何苦,明知汝南与你不是一路人,循规蹈矩,怎会为了你,抛弃道德伦常。”苏烨修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看着泽笙。 泽笙和汝南两人,是他的同窗,三人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当初在学堂时就已经发现泽笙对汝南的感情不一样,只是没有想到,会是这般—— 更没想到,泽笙会向汝南坦白。 闻言,泽笙抬眼看着苏烨修,惨白的笑了:“你怎会懂?怎会懂……我喜欢他呀,喜欢得,自己都不能控制自己,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放手,便好。” 苏烨修淡淡的一句话,让泽笙剩余的抱怨咽在腹中,只是看了一眼苏烨修淡然的脸,突然扬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平修,你终有一天会明白我的感受,那时,你岂还能这般的淡然,你本性凉薄,我倒是想看看,是谁能让你失去这般冷静!”泽笙留下这句话,摇晃着身体离开,转向另外一个方向。 本性凉薄?大约如此吧。 苏烨修勾起嘴角,摇摇头往将军府走去。本就凉薄的天性,怎能为谁而动容呢?失去冷静……怎会! 清晨。 云锦早早醒来打水做饭,准备一会儿到茶楼去做工。平日里,他总是比自己娘亲云娘起得要早一刻,今日,才刚打着呵欠从房里出来,就看见云娘坐在堂屋的椅子上,面色严肃。 见此,云锦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娘——” “跪下!” 云娘厉声道,打断了云锦的话,眼神带着怒气,盯着云锦看。昨夜,她想起有事要交代云锦,没想到去到他房中,却不见人,心里恼怒,等了大半夜还不见人回来,抵不住困意睡去。 心里五味杂陈,恼怒、担心…… 她从未想过,一直不敢违抗自己话的云锦竟然会晚上偷溜出门,不交代一句话,这令她的心受到打击,令她不安。 云锦垂下头,没有反抗,双膝跪在地上,不敢抬眼看面前端坐着的云娘:“是。” 看着云锦的模样,云娘心有不忍,却不得不教导自己唯一的儿子:“你可知道,你这般做,为娘心里是何般滋味?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平时我是如何教你的?难道,你在外面做工,就学了这些吗?” “不!不是的,娘!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我不该一个人溜出门去,不该不停娘的话,不该——不该贪玩!”云锦抿唇,继续道:“是孩儿枉费娘一番教诲,是我……错了。” “锦儿,你该知晓,我不愿让你私自出去的缘由,你怎就不明白为娘的一番苦心呢?若是、若是你让他寻去了该怎么办?你让娘该如何活下去!”云娘说到这里,脸上留下两行清泪。 云娘流泪,云锦心里更加的不好受,只能心急道:“娘,你别哭啊,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真的,再也不会了!” “锦儿,我迟早有一天要离你而去,你这般,让我如何放心的下……”云娘从椅子上站起,走到云锦身边,将人扶起来,随后道:“起来吧,去茶楼里好好的做,尽自己的本分,其余之事,与你无关,切记。” “是,孩儿谨记。” 看着云娘远去的背影,云锦再一次在心里暗恼自己,怎么就惹她生气了呢?明明就该听话的啊!甩甩头,走到一边水缸里打水,洗漱后,赶往茶楼。 一年前他就在茶楼那边做工,虽然工钱不多,但也好歹能够为家里补添一些家用,加上云娘在外面做秀活赚来的钱,刚好够母子俩一月的生活用度开支。偶尔有余钱,也是攒起来,留着过年是置办年货,有一顿一年到头好吃的。 刚到茶楼,还没进去,就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云锦皱了皱眉头,走近人群,看见一个人被推倒在地,站在一旁的人,没有一个人伸出手援助。 “胡大哥!” “云锦?你不知道,你没来一天,这边茶楼就换了老板,也不给我们工钱,还说,要辞掉我们!你说说,还有理没理!”被叫做胡大哥的男子被云锦给扶起来,愤慨的说道。 云锦顺着看过去,发现几个伙计身后站着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应不像是奸诈不分是非之人,心中念头起,想要上前讲理,问个明白。 刚上前两步,竟被人推倒在地,手掌处被擦破了皮。 “你!你们这些人怎么不讲理?我们辛辛苦苦的做工,却拿不到应该得到的工钱,这事情,无论谁来说,都是我们在理。”云锦从地上爬起来,指责那个坐视不理的掌柜。 下面吵闹得越来越厉害,二楼的客人也有不少人探出头来围观。 坐在二楼和昔日同窗好友一块饮茶畅谈的苏烨修,忽闻下面的吵闹声,本无心去搭理,直到一个清泠,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出现,这才细细听了这声音。 真耳熟,似乎是…… 昨晚的少年。 出乎好友们的意料,苏烨修走下楼,看见云锦气红了眼睛,和掌柜还有几个人拉拉扯扯的,一点没有当日灯会上的模样。 茶楼掌柜眼尖的发现苏烨修的身影,连忙凑上去道:“让苏少爷见笑了,几个闹事之人而已,我这便处理干净,不会打扰到您和其余的公子们喝茶。”说完后,转身对着自己店里的几个伙计喊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些人给赶走!” 苏烨修抿着唇,没有开口,看见云锦花了的脸,这才道:“刚才这少年所说是真是假?” “啊?” 掌柜愣了一下后,立刻反应过来,让那些伙计住手,狗腿道:“这——实不相瞒,在下才接受这家茶楼,并不知情。况且,这群人也没有拿出证据,我是生意人,不能做亏本买卖啊。” 刚停手的云锦抬眼看过去,看见一身锦衣的少年不正是那晚与他一起游灯会的少年吗? 苏少爷,这城中,有几户人家可以有这样的称呼?昨晚没有想到这里,今日,未曾想到还能再见,细想之下,并不难猜出昨晚那个才气惊人的男子是谁。除了城东的将军府,怕是没有人了。 “掌柜,你把工钱结给我们,我们便不会纠缠下去,欠我们的工钱也不多,证据,这原来茶楼里的伙计都是我们的证人!”云锦并非胸无半点墨之人,这番话出口,令苏烨修微微侧目,看着云锦。 掌柜是何等精明之人,见苏烨修和云锦互相打探的眼神便已经知道,这两人关系不简单,就算不是友人,那也是相识之人。在这晋城中做生意,哪能得罪这些权贵之人? “这位小兄弟真是令人折服,我这就令人给你们取工钱,便是冲着你这份胆气,我也该给。”换了一副嘴脸面对云锦。 云锦对于掌柜的态度转变,一点也不意外。若不是这个将军之子苏烨修的出现,而且还认出他来,这件事情哪里有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拿到工钱,这份工作也没有了,云锦揣好前,正要上前向苏烨修言谢,对方倒是主动地走了过来。 “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这次,我可是要问清楚你,你尊姓大名,家住何地……”打趣一般的话语,让云锦紧张的神经一下松懈下来,冲着苏烨修微微一笑。 “苏少爷,在下名叫云锦,锦绣山河的锦。” “你即已知我是谁,在下苏烨修,火华烨。”苏烨修挥着手中的折扇,一派风雅模样。 云锦看着苏烨修,抿唇笑道:“多谢苏少爷伸出援手,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邀苏少爷同游。” “哦?这倒是不错,那便请云锦带路。” 说是同游,不过是在这晋城中闲逛而已。云锦一时嘴拙找不到话题,只能闷不吭声,与苏烨修并肩走在一块。 “在茶楼的活没了,打算另外找一个吗?” “是,不过,这晋城虽大,却无我容身之地,找到一份活,谈何容易。”云锦顿了下继续道:“但,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有心,我会找到一份足够养活自己的出路。” 这番话,说着恳切,苏烨修不知怎地,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口中也将话说了出来:“你这般说,这老天爷也会向着你。” “借你吉言。”云锦与苏烨修在城中逛了小半个时辰,两人谈天说地,不由因为对方和自己想法一致而感到欣慰。 走到巷子口时,苏烨修忽然沉声道:“若是你入朝为官,定是好官。” “非也非也~若是我为官,怕是心境不一样了。我虽知百姓疾苦,却也不是世外之人,可以不求名利,人心太复杂,不如现在这样简简单单为好。”云锦说完,觉得气氛有些沉重,俏皮的对着苏烨修一笑:“不过,苏少爷,你这般身世和才能,日后定是国之栋梁。沙场虽苦,人心却比朝堂这暗藏硝烟的地儿好得多。” “平修不才,只道能保家卫国便是。” “保家卫国,匹夫有责。男儿自当有这般胸襟与气概,上阵杀敌,扬我国威,叫他异族再敢来犯!” 这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愣,随即相视一笑。 男儿,自当保家卫国,自当以国为重,儿女私情为轻,国破乃有家。 第三章 这日云锦回家的时辰比往日早些,云娘正在刺绣,这活是在城中秀庄给揽下来的,虽然工钱不算多,但也够糊口,尤其是云娘绣工好,生意不错,有的客人专门指名让她做,一来二去,也有自己固定的客人。 见云锦进屋,云娘放下手中的秀活,起身道:“今日怎这么早回来了?” “那茶楼换了掌柜,辞了我们一些原来的伙计,我正打算另外找一份工,这是结算给我们的工钱。”云锦将手中的钱交给云娘后道:“不过娘你放心,我能挑能提,不怕吃苦,能识字,定会再找到一份工。” “嗯,娘刚接了一个主人家大方的活,待会儿我去买些菜回来,今晚咱俩娘好好吃一顿。” “是。”云锦点点头,任由云娘温和的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云娘对他严厉,这只是一个母亲希望自己儿女成才的心情,云锦能理解,更何况,若是听话,娘亲待他,总是很好。 从前,她惩罚自己时,第二天起来,眼睛红红的,一夜未睡。 云锦明白,云娘对他,始终是好的,谁家的父母不对儿女会存有歹心呢?若是真有,那对父母也必是心恶之人。 回到房中,拿起不知翻阅过多少遍的书籍翻开,一手握着。 难得竟然自己看不进书,云锦叹了一口气将书放回原处,随后仰躺在床上,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人影。 苏烨修…… “你究竟在想什么,云锦,这些……”云锦甩甩头,将苏烨修这个人从脑子里甩出去。不可否认,他对苏烨修有一种相逢恨晚的情绪,当真是英雄惜英雄的情结,难有一个志同道合之人。 云锦笑笑,心知自己与苏烨修的地位差异,若真要是谈天说地,到不无不可,但……这个期限是多久呢 他哪里是城中公子哥们,成日里花前月下、诗词歌赋来去,他还需要养家糊口呢,若是连温饱都不能解决,何谈家国大事。 ——平修只道能保家卫国。 平修,他的字…… 苏烨修这日在家中苦读兵书,希望能够在沙场上有一番作为,能够沿承苏家一族英勇的血脉。 提笔刚落在纸上,便听见外面有人进来的声音。没一会儿,果真进来一人,轻抬眼皮看去,是管家苏荣。 苏荣见到苏烨修,拱手道:“少爷,林少爷在外面,是请他进来吗?” “嗯,直接请到这里来,汝南找我定是有什么要事,不然,不会挑在这个时候来,去吧。”苏烨修垂下眼眸,落笔如行云流水一般,白纸上渐渐显出笔锋刚劲有力的字迹,一勾一撇一捺无一不透露出张扬与气势。 苏荣垂首,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书房。 待苏荣离开,苏烨修将手中的笔挂在一旁,转而,拿起另外一只兔毫,在下一张纸上写了一字。最后一笔刚落,书房的门从外面推开,苏荣微微躬身,侧身让林子楠进门,待林子楠进门后,给两人把房门带上。 “汝南兄,许久不见。” 林子楠心里苦涩,却只能强颜欢笑道:“平修,许久不见,近日……可还好?”苏烨修不冷不热的态度,令林子楠心中更加苦涩。 怎昔日的情分到了如今,变成这般了呢? 苏烨修自是知道林子楠心中所想,在那日遇到泽笙后,他心里便知道,近日,林子楠必会上门拜访,不出所料,人来了。 “汝南,你过来给我瞧瞧我刚写的字,我们这些同窗中,就属你的书法造诣最高,你可是要帮我看看,我这字是退步还是进步了。” 林子楠只能走上前去,看着桌上的字,心里一抖,猛地看向苏烨修,顾不得什么礼仪,直言道:“你是见过泽笙了,对吗?我就知道,就知道,他根本不会死心!” “泽笙醉倒在街边,我只是恰好遇见,仅此而已。”苏烨修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道:“不知汝南来此,所谓何事?可是我这‘情’字让你想起什么?还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良心之事?” 近日来,不见泽笙上门,却听闻泽笙与城北徐家小姐订亲之事。虽然他们三人是同窗,但是,论年纪来说,苏烨修则是年长的那一个,有十八,但家中都不急。 泽笙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才会匆忙订亲。从那日遇见到今日,不过是五六天,怎地就会订亲呢?苏烨修不傻,揣测几番,便将其中的事情猜了个七八分,这剩余的两三分,自然是需要眼前的人来解释。 林子楠在苏烨修的逼视下,脸上忽然涨红,开口道:“我并未做出什么对不起良心之事,那日之事拒绝了他,并未曾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你若不信,我也无可奈何,今日前来,之事想要问问关于泽笙那日之事,如今听闻他订亲,倒是了却一桩心事。”在此处顿了一下,看苏烨修的脸色后继续道:“汝南有自知之明,便不打扰平修了。” 苏烨修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没有阻止林子楠,脸上的表情都未曾有丝毫变动。 如此这般,对那两人,都是好的,各有各的归属。 日落时分,苏烨修从书房里出来,看见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厮,沉声道:“你去赵家打听打听他家二少爷的事情,回来告诉我。” “是,少爷。”小厮闻言,应声后离开。 赵云荣这会儿都没有半点动静,怕是日子不好过,或者事情败露,没有转机,迫不得已才选了这一条路。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泥足深陷? 苏烨修回到走到大厅,碰巧看见父亲正与一位老友相谈甚欢,自己不便现身打搅,抬脚正欲离开,便听见父亲苏恒的话,无奈的整理自己情绪走出屏风,来到客厅。 躬身行礼道:“平修见过父亲、叶世伯。” 苏烨修口中的叶世伯是已经辞官隐居田园的前太子太傅,膝下有一儿一女,女儿已经嫁为人妇,一子比苏烨修大上四岁,却无心仕途,在晋城之外,做着生意,是当地有名的富商。 他经常听父亲提起此人,虽才二十有二,却已经是一个人才,比之其余这年纪的晋城公子,不知强上多少倍。 “呵呵~平修在我离开京城时,尚还是黄口小儿,如今都已经是一表人才的风流俊才,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呐!”叶弈摸着下巴的羊须胡,打量苏烨修的眼神中带着欣赏。 不愧是苏恒之子,有大将之风! 苏恒听见,嘴上并未说着客气话,只道:“叶兄,平修早已在军营里跟着练兵,若是两三年的时日还不能让他有些长进,那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苏老弟这话不错,不过,平修正是心高气盛时,你可不能逼迫太紧,以免适得其反呐~”叶弈笑着道。 两位长辈在自己面前谈论自己,苏烨修始终保持着谦逊的态度站在一边,恭听两位长辈的教诲。 “平修,你先下去吧,我和你叶伯伯有事相商。”苏恒见苏烨修站在一边,不知低头和叶弈说了什么,抬起头时,便对苏烨修说道:“这几日,你去军营瞧瞧,该做什么自己明白。” 苏烨修闻言,拱手道:“孩儿明白,先行告退。” 走出大厅,苏烨修吐出一口气。他是有好几日未到军营里去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刚走到花园的小径上,就看见自己身边跟着的小厮阿篱小跑了过来,恭敬道:“少爷,事情我打听到了。” “嗯,去书房。”点点头,苏烨修抬脚往书房走去,身后跟着阿篱。 阿篱心里擦汗,若是让少爷知道他打听到的事实,真不知道,会不会受到牵连啊。赵少爷和少爷的关系最是要好,虽然少爷嘴上不说,但他跟着这么久,怎会不知呢?但…… 唉,真是人各有命,人斗不过天呐! 走进书房,带上门,阿篱站在苏烨修身后,看一眼背对着自己的人,开口道:“少爷,赵少爷是因为分桃之事被赵老爷逼婚,听说,赵少爷现在关在房内,不吃不喝已经三日,但,赵老爷不肯退让,说是,就算是死了,也得娶一房妻子。” 苏烨修没有动作,过了半晌后才道:“下去吧。” “是。”无须多问,阿篱退出书房。 不吃不喝……娶一房妻子…… 泽笙呐泽笙,你可知,你做的这一切,那人都不知,还为你们感到欣喜。你娶了妻,他为你感到高兴,为他解脱感到高兴,不值啊不值! 转过身,苏烨修叹一口气,走回到书桌后,冥思一会儿,不由继续叹道:“果真,还是军营里比较自在。” 这些烦心事,若是在军营,哪里还会知晓?不过是出来数日,便一个头两个大,真不知是否是老天爷瞧不惯他,让他没有安生日子过。赵泽笙之事,他得让两人都有个了解。 “阿篱。”冲门外喊了一声,不过片刻,阿篱走了进来。 “少爷。” “明日,备些薄礼,我要去赵家。”苏烨修靠在椅背上,按着眉心道:“知些分寸,懂吗?” “阿篱明白。” 交待后,阿篱退出书房,继续在门外伺候,留给苏烨修一个独自思考的空间,不作打扰。 第四章 隔日,苏烨修登门拜访。 赵家管家见是苏烨修,苏恒大将军的公子,立刻命人去通报,自己将人迎进客厅内,上茶伺候着。 从婢女手中接过茶,微笑着道:“多谢。” 那婢女怯生生的瞥了一眼苏烨修,红着脸道:“这是奴婢该做的,苏少爷不必言谢。” 尽管自家少爷和苏少爷关系很好,但是,苏少爷很少来家中做客,此番前来,大抵是为了家中少爷近日的婚事而来。 有礼的退下,苏烨修坐在大厅内,抿了一口茶,便专心等着赵家老爷出来。 没有片刻的工夫,赵云荣的父亲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作为小辈的礼教,苏烨修立刻站起来行礼:“烨修前来打扰,望赵伯父见谅。” 赵云荣的父亲看一眼苏烨修道:“烨修不必客气,你来此的目的我已知晓,只是——泽笙这孩子如今怕是不能让外人打扰,需专心准备婚礼事宜,婚礼当日,烨修持请帖前来便是,便无请帖,作为泽笙的同窗,他大婚之时,来祝贺是他的荣幸。” 姜不愧是老的辣,苏烨修的眼睛微微缩紧,拱手道:“实不相瞒,我今日前来,是为劝解泽笙而来,他与汝南之事……我前几日才知晓,汝南已有心爱之人,泽笙亦不当如此执迷不悟,伯父,请让我与泽笙肩上一面,可好?” 此番话,已经是此行目的和自己的立场说明白,若是赵云荣的父亲再不放行,怕是—— 打量着苏烨修,试探他的话是否属实,赵云荣的父亲这才叹道:“有劳烨修,请随老身来。” 苏烨修拱手,起身跟在赵云荣父亲身后,眼睛里带着一些不忍。任谁的父亲知晓此事都不会视若无睹,赵云荣啊赵云荣,你不该令你老父伤心! 赵云荣幼年丧母,父亲一人将他拉扯长大,如今这番事情若是流传出去,任谁都会指指点点,这种事不怕什么,只怕世人的谈论啊! 来到赵云荣房门外,苏烨修推门而入,给了他父亲一个放心的眼神。 “出去,我不想见任何人!”赵云荣的声音落入苏烨修耳中,脸上神色已变的苏烨修皱眉,反身关上门,步入房中并未答话。 正待赵云荣开火时,这才缓缓不紧不慢的开口:“泽笙,这可是不欢迎我来此?” “平修!”赵云荣惊讶转身,看见本不该出现在此的苏烨修正坐在圆桌边径自的倒着茶,悠哉的模样刺痛了他的眼睛。 背过身去,不理会苏烨修。 见状,苏烨修也不恼,淡淡道:“汝南来寻过我,前几日,他让我给你带句话,你想知道吗?” 便是不说,赵云荣也知晓林子楠给他的话,只是,他—— 不甘,不甘啊! 苏烨修喝着茶,眉宇间带着高不可攀的神态,只有微扬起的嘴角说明他此刻心情还算是不错。房中的气氛陷入沉默,两人都没有开口的打算,僵持后,最终是赵云荣投降,走至圆桌边坐下,凄惨的模样与往昔的风流公子有天壤之别。 “你为何要来?” “你说,我因何而来?泽笙,你我心中都明白,你们之间不可能,汝南他说,他已有未婚妻,而你,也该有你的幸福,他祝福你……”说完,见泽笙眼里不平之色,继续道:“你若是怨他这般绝情,我已替你教训了他,如此,你该放手了吧?” 抬眼看着苏烨修,他一直很不喜苏烨修的这份自信与气度还有……事不关己的冷漠,但偏偏成了朋友,如今这般,这人竟然能…… 罢了,如此执着下去,还剩什么呢?什么都没有。 苏烨修看赵云荣的神色,已知自己的目的达到,不由笑意更深。赵云荣从来都是聪明人,心结解开,自会是选择最好的一条道路,而不是走向绝路。 绝路,是留给笨蛋的。 世道如此,他们不过是顺应世道和人心而已。 从赵府出来,苏烨修并不想回家,而是走向茶楼,上了二楼后突然想起,那日的少年已经不在这里工作。 为何,一直念着那人? 赵云荣在他临走时说‘我不愿你来参加我的婚礼,你这个人太过于冷漠,等你知晓何为感情是,再来找我,那时,看你还能有这般的淡漠’,这句话带着冷眼旁观的意味,亦是……等着看笑话。 苏烨修闻言,淡淡回道:“你还是将自己的娇妻搞定再来管我的闲事吧。” 入暮时分,苏烨修走在回家的街道上,正想着,明日该到军营里去了,这逍遥日子要是再过下去,父亲那边,着实不好交代,况且—— 这外面的生活实在是令人心烦,还是操练士兵来得爽快。 “平修?”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叫喊声,引起了苏烨修的注意,回身看去,发现是那日的少年——云锦。 云锦也没有想到能在这条路上遇见苏烨修,当他看见那抹身影是,心里有些激动,许是因为有一个难得愿与自己交流的同道中人。 “云锦。”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的没有问对方从何处来,并肩走在一起,一如那日苏烨修出手相救时一般无二。 “要回家吗?” “是啊,我娘在等着我,今日拿了工钱,急着给我娘报告好消息。”云锦脸上的颜色暗了一些,苏烨修看出来,但并没有问。 男子黑些怕什么?再说,就算是这般,云锦也与一般的男子肤色无异,若真计较起来,比苏烨修这个公子哥倒是还要白上几分。 “我爹娘也在等我回去,改日再叙。”苏夜袭在岔路口时,抱拳说道:“若是有需要我之处,你该知到何处寻我,你便说是云锦,我贴身小厮知晓你的名字。”阿篱那家伙怎会不知,他身边的朋友,但凡样貌出色一些的,总是给他留下较深的印象。 阿篱说这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闻言,云锦有些落寞之余,又有些欣喜,这人,能够深交。 “多谢,但我比较想靠自己。” 听见云锦的话,苏烨修已经不惊讶,这人……那日的壮志豪言还在耳边回响,今日这番话只是大巫见小巫而已。 两人分别后,苏烨修走向将军府,刚进大厅便见到三月为见到的母亲,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 “娘。” 苏烨修的母亲傅明月起身看着苏烨修缓缓走向自己,眼眶盈泪,慈爱的摸着自己儿子的脸庞:“修儿,怎每次回家,总是觉得瘦了一些呢?军营里的日子,是不是很苦?快来坐下,娘好好看看你。” 傅明月拉着苏烨修坐下,母子俩好好说会儿话。 见母亲眼中的泪水,苏烨修抬手给她擦拭掉,轻声道:“男儿志在四方,我既能从军,又有爹照顾,哪里能难过到哪去?娘,你宽心,我在军营里很好。” 苏恒,从来不会照顾苏烨修,对他,总是比别人要求得要严格一些,若不是这姓一样,怕是别人都以为苏烨修得罪了这冷面的大将军。谁见过父亲总是让自己儿子在训练时冲锋陷阵,哪家的父亲会每次训练时,让自己的儿子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 “你别骗我,你爹的为人,这么多年我还能不了解吗?你呀,就是脾气硬,和你爹一样!算了,这次你还有几天便要回去,我这才从你姨娘家中回来,下次相见,又是三个月后,娘可得好好的看看你。”傅明月丝毫不介意在儿子面前贬低自己的夫婿,反正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被母亲这么一说,苏烨修倒是有些想发笑,想起父亲,心里多的是尊敬,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撑起了晋国的一片天。 母子俩说着话,那边苏恒回来,见到妻子,走上前搂住妻子,询问道:“一路可还安好?”见父母数十年的感情都这般好,苏烨修的心里,暖了起来。 “夫君挂念了,一切都好,我这就去让厨房备菜,今晚我们一家三口团聚,可不能随便打发。”傅明月说完后,看苏烨修一眼,便带着贴身的丫鬟一块向厨房走去,准备今晚的饭菜。 苏恒的柔情,向来只对傅明月一人展露,人一走,脸上立刻恢复严肃的神情,坐在椅子上开口道:“五日后是否便回军营?” “是,时间差不多,该回去了。”苏烨修回答。 “嗯,秦副将那边我已经交待明白,我这段时日要务缠身,你在军中……如今的地位,你自是知晓,他日立下战功,保家卫国,自会靠自己的能力晋升,你是一个将才,日后必定比我还要出色。” 苏恒话音刚落,苏烨修惊讶的看着他,因为,苏恒很少夸赞他。 “爹……” “修儿,我知道我平日严肃,但你该明白我为何对你要求严格,为父只希望你能够保住这一方山河,不负我苏家百年来牺牲的祖辈守住的江山。”苏恒深邃的眼中是苏烨修此时看不透的神色:“日后……你便明白我的用意。” “爹,孩儿从不怨你,自当谨遵教诲,不负爹的期望!” 苏烨修这是第一次听闻苏恒对自己说心里话,这一年,苏烨修十八,两年后,便是弱冠之年,意味着—— 那时的他,不再是晋城中的风流公子,而是沙场上热血杀敌的铁骨男儿。 第五章 拿着工钱回到家中的云锦,见云娘正在厨房那边忙活,便走到院子的角落去劈柴,这些事,总是不能让他娘来做。十六岁的人,应该有担当了,而不是再依赖父母,更何况,云娘身体太好,不能劳累。 炊烟起,院子里飘着阵阵饭菜香味,云锦吸吸鼻子,心里不由想,他娘的手艺真好,就算是一般的青菜也能做得很好吃。 云锦不知道他那不负责任的爹是谁,他只认云娘这一个人是他的亲人。他更加明白,云娘并非一般的市井女子。 寻常人家的女子哪里有机会读书,可他娘饱读诗书,举止间无一不透露着大家闺秀的仪态,便是因为云娘这般的美貌和娴熟,上门来说媒的就不少,也不嫌弃她还带着他这么一个小拖油瓶。 “娘,柴火我劈好了,明日也够用。”云锦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对着云娘说道。 云娘将围裙放在一边,收拾了一下灶台,说道:“洗个手,吃晚饭吧。”云娘擦干净手,回到堂屋里,盛好饭,坐在一边等着云锦过来。 走进来的云锦边说道:“娘,这是工钱,您收好。”这份工是云锦好不容易找到的,在一家客栈里做跑堂,虽然离家远,但也好过没有活做,只能做下去,瞅着有好的机会再去换一份工。 云娘接过布包,揣进怀里,慈爱的看着云锦:“苦你了,日后凭着肚里的墨水,找些轻松的工作,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别累着自己。” “娘,我知道,我会注意的。”云锦岔开话题道:“快吃吧,不然菜都要凉了。” “嗯,好。” 母子二人坐在简陋的堂屋中,桌上不过是最简单的青菜豆腐,昏暗的烛光下,两人脸上并未有一丝怨天尤人。 饭后,云锦收拾碗筷,在厨房里洗刷,脑子里想起今日遇见的苏烨修,不由得笑起来。 这个人,当真是不嫌弃他的身份,这般交往,已算得上是朋友了吧。月色正浓,云锦捧着一本书靠在床头,细细的看着,但若是仔细观察云锦,却发现他已经出了神,心思根本不在书上面。 ——若你入朝为官,定是好官。 云锦并非没有想过入仕这条路,只是……一想到云娘那日他偷跑出去时落下的眼泪和伤心的模样,总是刺伤他的心。 不是他不愿出头人地,是父母之命不可违啊! 若是可以,他岂会愿意每日伺候人,每日见别人的脸色过活,更不会让云娘出去抛头露面的挣钱。 “这就是命吗……”为何云娘不愿他入仕,也不愿他从商,这样不是可以让他们的日子过得更好一些吗?可是,回忆起小时候说长大后要成为那官府里的大老爷,云娘总会冷下脸,罚他跪着。 他不解……但,从此不敢再问。 长大了,依稀能够明白云娘心里的苦衷,或许是……或许是有仇家吧,他长得与母亲太相像,会引来仇家的注意,才会如此小心。 云锦没有朋友,算得上朋友的只有一人,苏烨修而已。那人是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日后,定是一名驰骋沙场的名将,而他们之间,也就只能算得上朋友二字而已。 吹了蜡烛,云锦拉被子盖上,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今日娘亲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与云锦房间一墙之隔的云娘,早早的灭了灯,躺在床上,心里却如何都不能平静下来。那人,怎么会在街头上游逛,不应该的、不应该的!草草的买了菜回到家中,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这才想起尚未做饭,连忙收拾情绪开始做饭。 那个人…… 不、不!不会的,他一定是因为其余的事情出来,这么多年了,一定是她多想了,不会是那件事情的。 母子俩人怀揣着不同的心思入睡。 第二日一早,天才微微亮,云锦已经洗漱完毕,已经关上院子门正要去客栈做工。 迎着晨风,云锦拢了拢身上的短衫,向客栈的方向走去。 正午时分,客栈一楼的人流量突然多了起来,云锦也忙碌起来,脚不沾地,在每张桌子间穿梭来去,对每个人都迎着笑脸。 刚伺候完一桌的富家少爷,云锦靠在一边正要歇一口气时,忽然听见那边传来吵闹声,似乎是刚才自己招呼完的那个方向传来的,听口气,已经有伙计被骂了。 疑惑的走过去,看见是和自己关系不错的林子垂着脑袋站在那里,掌柜的一边给客人赔不是,一边指着林子的鼻子大骂。林子眼睛红红的,唯唯诺诺的模样,让云锦看了有些不忍。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这个时候冲上去,有可能会添麻烦。 “你这个人怎么做奴才的!看看本少爷的衣服,你能赔得起吗?卖了你全家都赔不起!赔钱,十两银子,没有十两银子,就把你那个妹妹卖给我做小妾,你看……本少爷是不是对你很公平?”穿着锦衣的少爷云锦不认识,却从这人的口气和行事来看,想必已经是作恶多端。 在晋城中,如此嚣张粗暴之人,真是少见。 林子一听十两银子,再听如果拿不出就要自己小妹去做小妾,急红了眼,顾不得息事宁人,开口道:“齐少爷,我可以一点一点的陪你衣服,但,若是让我卖家妹,万万不可能的!” “不可能?哈哈哈,要是不还钱,那就去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敢不还?”齐宵笑道,那副嘴脸令人看了作呕,“若是你乖乖的把令妹交给我,你这个大舅子我也就认了,如果……我亲自去抢,那可就不一样。” 这根本就是威胁,林子瞪着齐宵,气得说不出一句话,嘴唇都在发抖。 一边的掌柜看了,暗自叹息,怎么这个林子就惹上了齐宵这个纨绔子弟呢?晋城里谁不知道齐宵这个人的父亲是齐苜是当朝太师,平日里嚣张,不知道强抢了多少民女,糟蹋了多少家的闺女,城中百姓是敢怒不敢言,见了他都是绕道走,尽量不惹到他,免得惹祸上身。 这次,他也帮不了林子了。 “小子,你可想清楚了?我们家少爷看上令妹是令妹的福气,现在……我们一起回去带令妹回府,你没意见吧?”齐宵身边的一个侍卫狗腿道:“少爷,你说是吧?” “不行!我绝对不能把家妹交给你这个畜生!” 林子突然发火,在场的人都没有想到,纷纷愣住,盯着平时懦弱的林子看。 “胆子不小啊,把人给我打了,留口气。”齐宵说完,扭头冲着林子狠戾道:“你这副模样,我就不相信,令妹不跟我回去。” 云锦坐在一边,看着那里发生的一切,明白如果没有人站出来,林子和他妹妹可就真的落入虎口了。 可是…… 他没有办法,他不过是一个替人卖命的伙计而已,他这会儿出去,也只能是挨打的份。 正在犹豫间,忽然听见叫喊声,林子的闷哼生传入云锦耳中,听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旁边的人站着,看见林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心里不忍却也不敢上前阻拦。 “住手,十两银子是吗?我来还。”云锦喊了一声,声音很轻,但在大家都不敢说话时,格外的清晰。 齐宵顺着声音看过来,发现是一名模样俊秀的少年,不由得色心一起,出声道:“住手。” 齐宵的手下一听,立刻住手。 “云锦,你……你干嘛,不用管我啊!”林子抱着肚子蜷缩在一团,脸色难看,伤的不轻。 给林子一个宽心的眼神,云锦走上前,盯着齐宵道:“放了他和他妹妹,我替他还钱,不过……你得跟我去我家里拿,我身上没有带钱。”云锦叹了一口气,希望,他运气好一些,去到那里能遇上他。 苏烨修,为何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你…… 齐宵看着云锦的脸,邪笑道:“这位伙计可真是知趣人,那么,我且和你去一趟。” 掌柜的正要开口,被云锦一个眼神给拦下,示意自己不会有事,带着齐宵一行人离开了客栈。 “你长得真俊,本少爷男女不忌,不如你跟了我——” “请齐少爷自重,若是想要找小倌,城中有倌馆,在下只是一个粗人,配不上齐少爷的身份,更无攀龙附凤之意。”云锦冷冷道:“齐少爷乃富贵之人,不必为了我们这些人破坏了名声。” 齐宵闻言,忽然笑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没想到这客栈里的伙计还有这么有意思的。刚才在客栈见这人在一边伺候,就因为他的样貌而起了心思,没想到这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加快脚下的步伐,云锦向着将军府走去。 “你是叫云锦吧?锦儿~真是不错的称呼,不知道,你带我来这将军府是为何?”看了一眼牌匾,齐宵不屑道:“难道,你是将军府的人?” “请齐少爷稍等。”云锦抱拳后走上前去拉门环,没一会儿一个人走出来,看见云锦,疑惑的皱眉道: “不知公子是?” “我是云锦,请问你们家少爷在吗?如果在,劳烦通报一声。”云锦不卑不亢的模样令对方心生好感,应了一声后把门关上。 齐宵站在台阶下,看着那人进去,心知今天这块肥肉是吃不到肚里了,但……留下来看看这个云锦究竟玩什么把戏也无妨。 将军府算什么?他齐宵一样不放在眼里! 第六章 苏烨修坐在卧房内,阿篱正在收拾包袱,因一个时辰后苏烨修要回军营,事出突然,一点准备也没有。 若不是军营里突然来一封密函,说是近日上面派人巡视,需加紧训练,苏烨修定会留下陪昨日刚到家的傅明月几日再回军营。虽说不能陪母亲了,但,能回到军营对苏烨修来说,是件好事。 阿篱将包袱放在一边,询问道:“少爷,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您要不要去和夫人告别?” 苏烨修执着手中的折扇,敲击着桌面,听见阿篱的话后道:“不必,这会儿去,我娘会伤心、不舍,不如不见的好。”若是去了,怕这离别之情更是平添傅明月的伤感。 闻言,阿篱点点头,走出房门,便见有仆人走了过来,见到他,小跑过来,开口道:“阿篱,门外有一个名叫云锦的公子要见少爷。”顿了下补充道:“我看了看,似乎齐太师的公子在外呢。” 齐宵?云锦……唔,这名字,虽说这人只见过一面,但名字好听人好看,阿篱倒是记住了。 “你先等着,我这就去禀告少爷。” “是。” 阿篱转身回到房内,看见苏烨修还在看着窗外,斟酌后道:“少爷,云锦云公子在外求见,似乎和齐宵有些误会,齐宵和他的手下也在府门外。” 话音刚落,苏烨修的眉头皱了起来,起身后向门外走去,阿篱紧跟在后,心里暗道:这云公子果真在少爷心里地位不一样,日后行事尚且需要注意。 云锦在府门外,一直保持着警惕,生怕齐宵会做出什么事情,令他奇怪的是,恶名在外的齐宵这次居然老实的站在他身侧等着将军府里的人出来,心底不由生疑。 齐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吱——’ “云锦。”苏烨修一句轻轻的话,让云锦不安的心瞬间落地,猛地抬眸看向苏烨修。 怎地就这么心安了,云锦想。 “平修,这次本不想麻烦你,可……实属无奈。”云锦走上前,面上带着一丝尴尬,他本不愿麻烦苏烨修,因不想在他心里,他与他相交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 苏烨修眼中平静的看向云锦,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即收回目光看向站在几步之遥的齐宵。 他们俩可是死对头。 “我当这伙计靠山是谁呢,原来是你名满晋城的苏烨修啊,难怪会如此嚣张,目中无人~”齐宵先发制人开口,苏烨修凝眉不语。 阿篱倒是尽责的站在一边,将云锦拉到自己身侧,暗暗道:“云公子请放心,一切交由我家少爷处理,定不会教您吃亏。”齐家少爷和他家少爷对上,他还没本事令他家少爷吃亏呢。 见阿篱信誓旦旦的模样,云锦也放下心来,看着那面上风平浪静的两人。 苏烨修半晌后开口道:“齐宵,我这将军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不知你来这所为何事?若无事,趁早离开。” “啧,这话说得。锦儿,你那十两银子,可是叫他还我?”齐宵忽然转移目标到云锦身上。 听闻齐宵此番的故作亲昵的言语,云锦心里更加作呕,这人的目的,实在令人难以启齿。 竟然想要收他为娈童,这口气,噎得云锦难受。 云锦收敛思绪道:“齐少爷,刚才客栈之事,我既已答应林子替他还债,如今,若是平修肯代我还债,你是否就不再找林子兄妹二人的麻烦?”简单的几句话将刚才的事情描述出来,也让苏烨修明白这事情的前因后果。 苏烨修是聪明人,这些关键词加上齐宵平日的作为,不难相处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这故作亲昵的口气,令他皱起了眉头,目光阴寒的看向齐宵,显然是动怒了。 启唇道:“齐宵,云锦若是得罪你,他想必已经给你道歉,十两银子而已,我当是什么大事,阿篱,你替云锦给了吧,免得人家说我们欠债不还。”还觉得不够,冷言道:“将军府门口,岂能让闲杂人等在此逗留!” “是,少爷。”阿篱眼睛转了转,少爷真是骂人不带脏,这他都能不在乎的十两银子,这齐宵还抓着不放,不是说他比他这个下人还不如吗?偷偷笑,走上前正要拿出银子,齐宵开口道打断。 云锦站在一边不语,看着苏烨修教训齐宵,心里莫名的觉得有些爽快,故而直直的看着苏烨修的背影。 齐宵脸上带着怒色和恼意,见苏烨修这般,心知苏烨修并非一般的王孙公子,只好作罢道:“区区十两银子,我齐宵还不缺!”说完,甩袖愤然离开,身后的手下愣了一下后紧跟上去,口中说着好听的话。 早就见不惯齐宵的作风,如今有机会好好教训一番,苏烨修岂会放过。转身正要邀云锦进府坐坐,却见对方眼神迷离的看着自己,有些不解。 “云锦?” “啊?”云锦回神,自知刚才的失态,抱拳道:“多谢平修刚才出手,若不是你,怕云锦这次可对付不了齐宵这人。” “无须客气,我一会儿要回军营,你可愿与我进府对弈一局?”苏烨修摆摆手,出声邀请。 云锦愕然,不过很快释然,笑道:“有何不可,只怕我是班门弄斧。” “哪里的话。”邀云锦与自己一块走回府内,吩咐道:“阿篱,备茶,随便送些点心到我院里。” “是,少爷。”阿篱应声,拱手行礼后离开。 将军府果真气派,虽不是极尽奢华,却也不同凡响。假山花园、亭台楼阁、小径回廊无一不是精心的布置过,大厅内的字画和器物都是名家之手。云锦虽出生贫寒,却也在云娘的熏陶下识得这些贵重之物,心里暗自赞叹之余,不免心生低落感。 这便是他们之间的不同,云泥乃有别。 府中的家仆训练有素,并未因云锦的穿着打扮而另眼相待,见到他们二人纷纷行礼。 步入苏烨修的庭院的时,云锦看着院子里的景色,愣了一会儿神,心中低叹,抬脚随苏烨修一同在院子里坐下。 “刚才听闻你要去军营,这一去,便不回来了吗?”云锦待两人坐下后,瞧见桌上的棋子,不等苏烨修开口便率先开口问道。 苏烨修闻言,笑道:“怕是要半载才能回来,怎么,我还未走,你便开始思念我这个友人了。” 听见苏烨修的打趣,云锦抿唇微笑,垂下眼,开口道:“你要黑子白子?” “黑子。” “嗯。” 倚竹而坐,有一友人作伴,执子对弈,听耳边鸟鸣风声,看风吹叶落,真是快意人生逍遥事。阿篱端着东西走进院子时,瞧见两人一人手执一子,正思量落于何处,一人手托腮帮,盯着棋盘。 当真如画一般。 不敢惊扰了美好的气氛,阿篱放轻脚步上前,将木盘放在一边的空置位置,便束手站立在一边,不言语。 “这局,是我输。”云锦一子落下后,抬眸轻言道:“平修的棋艺,云锦可望不可及。” “谬赞了,对弈本就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苏烨修说完后,抬手端过一边的茶盏,抿了一口后看着棋盘上的棋局,目光落在云锦身上,道:“云锦,你可愿随我从军?” 不知为何,竟说出这番话,他心里不解,云锦也是一愣。 从军?万不可能,云娘的性子怎么乐意他去从军,即便愿意,他也不会去,他不能放任云娘一个人在这边,他不放心。 “你的好意,云锦心领,只是家中母亲体弱,我不放心。”云锦说完,心里的失落感涌上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迟迟不抬头去看苏烨修脸上的神色,错过了苏烨修脸上的遗憾。 苏烨修没有错过云锦脸上的失落,没有出言安慰,两人转开话题谈论了一些其余的事情,直到阿篱出声提醒,马匹已经备好,时辰差不多,该出发了。 闻言两人起身,并肩朝外走去。 驻足于府门前,阿篱牵着马匹,云锦不知该如何送别苏烨修,只好开口道:“平修,云锦乃一介布衣,无物相交,只望他日你定能威名扬天下,叫他异族不敢来犯。” “承你吉言,平修定不负你所托。” 云锦与阿篱站在一处,看着苏烨修背着包袱,翻身上马。马背上的男子看了云锦一眼,调转马头,策马而去。 他,走了。 云锦正要与阿篱告别,却见阿篱向府门口看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一贵妇站在门边,身侧两名丫鬟束手而立,贵妇执帕拭泪,眼眶湿润。 阿篱走到傅明月身侧,禀告道:“夫人,少爷走了。” “唉……罢了,回府吧,修儿这孩子就这样。”傅明月叹一口气,转身回府。 天下父母心,这富贵人家也无不同,傅明月了解自己儿子的性子,便在暗处默默的送他离开。沙场无情,刀剑无眼,若是他日上了战场,她这心里,怕是要日日提心吊胆,不得安宁。 云锦和阿篱辞别后,一人漫步在街道上,看着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难得投机之人,这么离开,半载后,谁道不会物是人非呢。 第七章 第二日云锦来到客栈,趁着客栈人还不错,找了个机会拉着林子走到一边,想要问问昨天之后的事情,生怕齐宵不守信用,出尔反尔去找他们兄妹二人的麻烦。 刚好林子正想好好谢谢云锦,这会儿见云锦找他,不好意思的开口道:“云锦,昨天之事多谢你,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兄妹二人该如何是好。”突然想起云锦也是和他一样的人家,而且,家里还有一个身体病弱的母亲,不由担心道:“昨日,齐少爷没有为难你吧,那十两银子,我一定会还给你,你……” “不必担心,我无恙。那钱……你何时还我无妨,日后若是遇上齐宵,避而远之,别再给对方机会找你麻烦。令妹林宁姑娘也该许配人家,早日许了人家,量他齐宵也不敢光天化日下抢夺他人妻子。”虽然这种事不该他说,但,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齐宵虽然纨绔,但,这些年再恶劣也没有抢夺他人之妻的前例。见林夕依旧担心的表情,云锦继续安慰解释道:“真的不必为我担心,我先去做工了。” “嗯,多谢。”林子最后还是说了句多谢,便回到后厨去,因为掌柜知晓这件事后,将林子调配到后厨去,以防再次与齐宵对上。 唔,刚才云锦之言,的确有道理,若是给林宁订一门亲事,那些对她有非分之想之人也会打消这个念头,不是吗? 本以为这件事就此了断,却在午时,云锦意外的被齐宵指名伺候。闻言,云锦皱皱眉,怀着疑惑上了二楼,绕过屏风后看见齐宵,更加疑惑,怎么这次只有他一人,其余的狐朋狗友呢? “齐少爷有什么吩咐?” “给本少爷倒茶。” “是。” 齐宵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整个人散发着冷意和不羁。云锦低垂着头,提起茶壶给齐宵倒了一杯茶,随后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一股微妙的气息在两人之间环绕,齐宵至始至终都没有为难云锦,若真有什么,便是让云锦一直在一边伺候到他离开。云锦不解,看着齐宵摇着扇子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到底是为什么。 “刚才齐少爷没有为难你吗?”掌柜的见云锦从二楼下来,出声询问,怕齐宵还要找他的麻烦。 云锦摇摇头,装作无事道:“并没有,齐少爷并没有为难我,您不必为我担心。” “嗯,那下去做事吧。” 云锦点头,继续一天的工作。 傍晚回家时,看着夕阳一点点的落下,天边的颜色渐渐的变暗,云锦心里没由来的一阵低沉,街道上的喧闹声都不能打消他的念头,越来越低落的情绪令他有些烦躁。 吵闹声被杜绝在自己之外,云锦走过桥畔时,瞥见下面的才子佳人乘船比肩而立,莫名的想起那日与苏烨修在灯会上的景象。 脑海里出现苏烨修三个字时,云锦忽地停住脚步。 为什么,又想起他……云锦心里开始不安,苏烨修啊苏烨修,为何总是挥之不去的身影! “救救我……” 一道呻吟拉回云锦的思绪,低垂下头,看见一个身上有刀伤,披头散发的男子拉着他的裤脚,皱了皱眉,抿唇犹豫该不该救下这个麻烦,但…… 看见这个人眼里的求生欲望,云锦动摇了。 弯下腰,将人扶了起来,一言不发的扶着人回到家里,过程中,两人并没有交谈。 “躺下吧,我娘还未回来,你躺在这里,不要出声,我先去给你找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至于身上的伤,家里只有简单的金疮药可以给你上药,其余的,我帮不了你。”云锦撂下一句话,转身去柜子里拿出自己干净的衣服,再到门外去打了一盆水过来,手里还拿着金疮药和纱布。 看着床上的男子,有点犹豫。虽说都是男人,但,有的人,并不喜欢别人碰他,所以…… “你不介意我帮你换衣服吧。” 乱发中的男人,抬起眼睛,云锦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这个人身上的煞气太重,心里怎地有些后悔把人给就回来了,不过——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也算是积德。 男人点点头。 云锦心里无奈叹气,上前去将男人身上的衣物给脱下来,瞧见他身上的伤口后,拧了帕子,小心给他把血迹给擦掉。心里暗数了一下,约莫有十多道伤口,一两道是深可见骨,其余的,都只是皮肉伤。 上药、包扎这些事情,云锦不常做,此刻却很耐心,脸上没有出现一点不耐和厌恶。 抬起头来时,发现男人盯着自己看,云锦脸上表情一滞,有些不好意思,随即道:“刚才没弄疼你吧?” “没有。”本来以为男人不会开口说话,意外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云锦只是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拿起一边的衣物给他穿上,嘱咐道: “躺着别乱动,吃的食物我一会儿给你送过来,还有……别让我娘发现,她不爱见到这些事。” “我不会给你找麻烦。”生硬的一句话令云锦放了心。 这个男人相比是家境富裕之人,而且还是练武之人,若不是身上的那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相比不会向他求救。打住,这些事他不该去揣测,只需要把这个人照顾好之后,两个人之间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将木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后,云锦端着东西站着,看着床上已经整理干净的人,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与平常百姓不一样的气场,大约…… “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来到院子里,刚把带着血迹的东西处理掉,就听见云娘和隔壁大婶一起做工回来聊天的声音,不由庆幸还好已经将东西处理掉,不然真被撞见,那个人怕是要被扔出去。 努力让自己看着没有异常的模样,云锦上前将云娘手中的东西提到自己手里,言道:“娘,你先去歇着,今日我做饭。” “嗯,今天没有想到会这么晚回来,娘先回房了。”云娘交代一声后,回到房内,并未发现云锦的不正常。 见云娘关上门,云锦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发现。 晚间,云锦待云娘睡下后,瞧瞧到厨房拿了吃的回到房里,见床上的人还醒着,轻声道:“能起来吃东吗?” “嗯,多谢。”随着说话的结束,男人起身做起来,这样的动作肯定牵扯到伤口,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面上的表情都没有变过。 看着男人吃东西,云锦撑着脸在一边看了一会儿书,待男人快要吃完后,才起身开始收拾东西,顺便从柜子里拿了一床被子出来放到地上,准备在地上将就着睡。 床上之人看着云锦的动作,眼神暗了暗,开口道:“上来一起睡吧,没道理我被你救下,还喧宾夺主。” “啊?可是你的伤——” “死不了。” 云锦噎住,觉得对方是不识好人心,撇撇嘴,将被子拍了拍抱上床,才把碗筷悄无声息的放回厨房里,一切收拾妥当后,这才回了房吹灭灯,和衣躺在男人身侧睡下。 第一次和别人同榻而眠,有些不适应,还在身侧的男人很快睡去,漆黑的房里响起低低的呼吸声。云锦背对着身侧之人,睁着眼睛看向窗外,没一会儿便抵挡不住困意睡去。 身侧之人无声的睁开眼睛。 默不作声睁着眼睛,眼里的情绪变化后,浓浓的杀意出现在眼里,那是仇恨的眼神。 第二日一早,云锦醒来梳洗后回到房中,身侧之人也已经醒来,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忽然想到,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便转了口道:“还不知你叫什么,这几日总不能喂喂喂的称呼你——” “秦沛。” “啊?你的名字吗?”云锦没有一点被打断后的不悦,反问后见对方肯定的点头,不由笑道:“你这人还真是有趣,说话简单,但是意思明白,我要出门做工,我娘不会来我房里,你尽快放心的在这里养伤,午饭我给你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身上的伤还是不要牵动的好。” 听着云锦碎碎念一般交待清楚事情,秦沛脸上的表情一直保持不变,云锦瞧见了也觉得自己有些聒噪,住了口,起身准备离开去做工。 临走时,关上门前看了一眼秦沛才离开——这人,身上附有血海深仇吧。 秦沛看着那个照顾了自己,救了自己的男人离开,躺在床上,脑海里是关于这次刺杀的事情。 是谁做的,不言而喻,那个人,他会让他生不如死。 云锦……昨日在房内听见门外母子俩的说话声,知晓救下他的少年名叫云锦,看上去模样不过十四五岁,却有着和年纪不相配的成熟。 三日,最多三日,追寻着他留下信号来的救兵就会知道他在这里。好一个幕后策划人啊,趁他的亲信都不在,这个时候下手,是笃定了他不可能活下来吗?多亏了这么一个心软的少年,才能让他活下来,然后—— 杀掉自己的仇人。 第八章 这三日,云锦避开云娘照顾秦沛的日常起居,皮肉伤好得差不多,唯独那两条较深的伤口还没有愈合。 云娘收拾碗筷后,便回房,云锦见她的房内吹了灯,这才拿了吃的回到屋内,见秦沛靠坐在床上,皱眉道:“伤口没事吗?” “无妨。” “罢了,这是你自己的身体,我不便多问,东西在这,你吃了我再收拾。”云锦也不多言,转身走到一边坐下,不再理会秦沛。 这几日,秦沛话不多,只有在换药时两人会有交谈。白日里,云锦做工,秦沛做了些什么他不知晓,也不想过问,夜晚回来,两人同榻而眠,云锦早早的睡去,并不想和秦沛有所牵连。 秦沛咬着馒头,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烛光下看书的云锦身上。 这几日,半夜时,侯羽来过这里一次,将这件事情的主谋查了出来,正是来向他汇报,是不是要斩草除根,将那人杀掉,报仇雪恨。 秦沛不是心软,只是,这么干净利落的杀掉人,不是他的风格。 打发掉侯羽,秦沛睁着眼睛打量着身侧躺着的少年,许是因为他的缘故,云锦睡得并不安稳,眉头深锁,心事重重。 夜还深,窗外明月高悬,不时传出几声虫鸣。 身着黑衣之人从门外进来,看见秦沛睁着眼看着他,单膝跪下道:“主上,请随属下离去。” “嗯。”秦沛懒懒的应了一声,吩咐道:“别惊动他。” “是。” 侯羽将秦沛背在自己背上,临走时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少年,眼睛里慢慢的露出杀意,忽然脖子后一凉,遂的收回自己的目光,拉上门一跃而出,离开了这座院子。 树林里,背上的人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不悦。 “别动他。” “属下逾矩,请主上惩罚。” 秦沛低笑,带着一丝狠戾道:“我怎生舍得惩罚你?我还需要你帮我除掉那个人,而且……在床上也需要你伺候,你说呢?侯羽,我只是不喜欢别人违背我的意愿而已,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待你好。” “侯羽……明白。”心里被这些话堵得难受,脚下的不由加快了速度。 这个人,永远的高高在上,俯视着脚底下的人,他的傲慢来自于他的能力,地位全是对于他,才是真正需要的东西。 清晨,云锦醒来,发现身侧之人不见,门窗完好无损,有些懊恼这个人竟然不声不响的离开,一句话也不留,当真是救了一个白眼狼。 罢了罢了,离开也好,免得给自己添麻烦。 站在帐篷外的苏烨修,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眼睛里带着一些愤怒与不甘,为何,总有人要生事。 “苏校尉,将军有请。”一个士兵打断了苏烨修的思绪,垂下头的同时,眼睛里露出的杀机藏进深处,转身抬脚向前走去。 该来的,总会来。 掀开大帐的帘子,见里面坐着的人正是自己的父亲苏恒,苏烨修的心开始往下落,这一次看来是真的出大事,不然,父亲不会先传书后,亲自再来一趟,必定是事情很棘手。 “爹。” “坐下谈。”苏恒转过身,坐在椅子上,看向苏烨修,这一个多月的磨砺令他身上的锋芒渐渐显露,假以时日,定能率军独自镇守一方。 苏烨修坐下,看着苏恒,等待他开口。 “三皇子遇刺,事情……不简单,朝中能将三皇子逼迫到这个地步的,你心里有人选吗?” “七皇子。”苏烨修张口吐出三个字。 “不错,正是七皇子。”苏恒赞赏的看了一眼苏烨修,这个儿子虽然不在朝堂内,但对于朝堂内的党羽之争却是心如明镜,“皇上早已立下太子,前皇后的遗孤大皇子,可惜,大皇子不争气,接连出事,软弱无能,这三皇子和七皇子眼见皇上身体病弱私下的争端渐渐放到台面上,怕是——” 接下去的话,苏恒没有挑明,苏烨修却明白他的意思,凝眉看向苏恒,想了一会儿道:“爹,你的意思是……” “为人臣,自当忠于君,但……形势所逼,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苏恒叹气,皇室争权夺位之事,并不少见。但若是这个时候,有心之人发兵,那边是改朝换代的下场,这晋国,便不复存在。 苏烨修何尝不明白父亲的担忧。父亲苏恒虽才不惑之年,却已经是名震沙场的大将军,这等殊荣是追随着圣上平定天下换来的殊荣,是先辈用献血换来的荣耀。 晋国,便是苏家的根,苏家一族一辈子难以逃脱的宿命——以血肉之躯保家卫国,苏家满门,生死不由己,国为大,为慕容家守下这江山。 说难听一些,便是苏家生生世世,祖祖辈辈都将是慕容皇室的奴才。 “爹,你来这一趟想必是已经预料到一些事情,三皇子与七皇子,两人性格相似,但,若真说狠戾,那平日扮作君子的三皇子更甚,国家交由他的手……只怕是要掀起一阵风浪,但,七皇子心思歹毒,日后——” “你我父子皆明白便是,回城后我会召集族里其余的人商议事情,你……这之后的三月在军中操练,晋城外的驻军如今的掌权在大皇子手里,但,镇守之人你该明白是谁,你关世伯与我们是一派的,若真是逼宫是,你们二人,带兵入城,助三皇子一臂之力。” 苏恒作出此番打算,已经是看清楚三皇子这半年内要掀起的一阵风浪,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苏烨修点点头,就见苏恒从袖口内拿出一样东西,眼睛顿时睁大,随即了然的看向苏恒。 “这东西,可以调动城门的禁卫军,今日回城,有何事,命人传书便是。” “是,爹。”苏烨修见苏恒起身,知晓他要回城了,顿了顿,开口道:“爹,在城中,万事小心。” “哈哈哈!你这小子,长大了不少,知道关心你爹了,放心吧,你爹活到这把年纪,能拿你爹怎么样的人还不多呢!”苏恒大笑起来,那模样,意气风发张狂不已,令苏烨修不由跟着笑。 是啊,这是他爹,是晋国里最威武的大将军。刀光剑影里来去自如,沙场计谋令敌军闻之色变,这样一个如神祗一般的人,怎会出事。 送苏恒离开营地,苏烨修转身到另外一座营帐,通报后进去,看见关军正在看书,开口道:“关世伯,打扰了。” “哈哈,我说谁呢,原来是平修,过来,陪你关世伯喝一杯怎么样?”看着桌上放着的酒坛,苏烨修忍不住摇头,这个关军什么都要,就是好这一口,酒不离手啊。 不过…… 这个时候喝上一杯也不错,苏烨修打开酒坛,倒了两碗酒,举碗道:“我敬关世伯。” “你爹走了吧?看你这模样,想必是心里装着事,我这个过来人告诉你,跟着你爹这些年,我算是看明白了,苏恒就是个假面的家伙,虽然这小子比我年轻,但,在战场上的手腕,都令我看着心颤,你说,那敌人能不怕吗?”关军是爽快人,也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但却威猛得紧,是苏恒帐下的一员猛将。 苏烨修闻言,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关军似乎喝了酒心里高兴,忍不住接着道:“当年你娘就是给他骗的,啧啧,你娘可是晋城里有名的美人,却给苏恒这小子给骗去,不过……当年,咳,算了,小娃子懂什么,来来来,别为那些事担心,这朝廷事,真要担心起来,烦死个人,我啊,就不愿去掺和,你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给我酒肉吃,给我仗打就行。” 这番话打在苏烨修的心里,暗暗记下。这营地里其余的将领和他都不算亲近,只有关军对他是真心实意,其余的人,不是趋炎附势就是冷眼看他。 是呀,苏大将军之子,在军营里不过短短一年,竟然是校尉之衔,那些老兵自然是看不过去。 爹,孩儿不会给你丢脸。 苏恒回到晋城,让管家去通知各府的管事到府上议事,独坐在大厅里时,不由叹息。 这晋城,终是要变天了。 “老爷,为何事担忧?” “让你担心了?明月,你写封书信让岳父大人这一年别回城,在外颐养天年,这朝中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来。” 傅明月隐隐知晓是因为什么,并未开口询问,只道:“父亲自然是明白,都那般年纪的人,也无心掺和这些事,我这就是修书一封。” “嗯。”苏恒望着妻子的脸庞,握紧了她的手,直到傅明月拍拍他的手才回过神来。 “老爷不必担心,我自会照顾好自己。” “苦了你。”两人成亲以来,苏恒常年不在晋城,近几年才有时间陪着傅明月,新婚当日被一道圣旨派去杀敌,三月后才回城,这事,一直是他心里放不下的愧疚。 “一点不苦,若是苦,我当年便不会选择你了。” 当年之事,若是傅明月选择他人,便不会是今日这番景象。但,傅明月却从来不后悔,因为那人,不是她的良人,在一起,也是勉强而已。 第九章 晋城皇城内,上身赤裸的男人正坐在宫殿里,一个女人站在他身侧,面色惨白,咬唇不语。 慕容沛食指弯曲,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缓慢开口,低沉的嗓音在殿内响起,“说,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居然这么容易背叛我。” 青玉颤抖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嗫嚅着道:“殿下,青玉但求一死! 闻言,慕容沛挑眉。哦?不愿意说,那就不能怪他狠心。 “侯羽,好好伺候她,一个时辰后,我要结婚。”语毕后,慕容沛从椅子上起身,临走时抬着侯羽的下巴,在他唇上啄了一口,带着肆意的笑离开。 天气真好! 慕容沛回到书房,桌上放了一封送来的书信,信封上的火漆还没打开,看来,才送来不久。 上前将书信拿起,拆开后扫了一眼,冷笑一声,随手把信扔在一边,自会有人处理干净。 老狐狸,你也耐不住了啊,不过……算你识相,没选错主子。 一个时辰后,侯羽推门而入,单膝及地,开口道:“青玉咬舌自尽,属下办事不利,请殿下处罚。” 慕容沛勾起嘴角,冲侯羽招招手,侯羽身体顿住,不敢违背慕容沛的命令,起身上前,冷不防被人拉住,坐在慕容沛的腿上。 这种事,就算经历了许多遍也不会习惯。 “怎么?不高兴?”邪魅诱惑的声音蛊惑着侯羽的心,经过TJ的身体没一会儿便软到在慕容沛身上。 轻微喘息着回答:“属下不敢。”半寐着眼睛,呼吸已经有些紊乱。 慕容沛嘲弄般轻笑,一把拉开侯羽的外衣,挥掌将纱帐上系着的绳子弄断,纱帐飘下,掩住一室春光,呻吟声直到深夜后才停息。 系好衣带,转身看向床上熟睡之人,慕容沛收回目光,掀开纱帐到外间书桌后坐下查看手下呈上的文件。 将写好的信件装进信封里,印上火漆,走到窗户边道:“将这封信交由他。” 窗户悄无声息的打开,窗台上的信消失不见,慕容沛脸上露出赞赏之意,随即转身回到内殿,和衣躺下。 苏恒坐在书房,书桌前站着一个黑衣人,背着光,令人看不真切他的脸。 “东西已送到,告辞。” 目光落在桌上的信上,苏恒叹气,拿起信,眼神皆是无奈,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看过信,重新收放到信封里,苏恒命人将信送到城外营地。 “晋国难道,真的不能免了帝位之争吗?” 从开国皇帝去世后,皇室厮杀相残便从未停息。一代代,到了如今,晋国已有百年历史却依旧动荡着。 唉…… 苏烨修收到信,看过后,冷笑一声,将信烧掉,坐在营帐里,脸上出现嗜血的笑容。 太久没有好好动动筋骨了,现在有人送上门,看来,是该给对方一些颜色瞧瞧。苏烨修从来不是缩头乌龟,面对刁难,自然迎头而上,给对方狠狠一击。 “谁?!”话出口的同时,手中得笔已经飞向账外,人跃到一旁拿起佩剑,飞身往账外去。 刚出帐帘,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向他刺来,苏烨修转身闪到一边,心里暗暗分析这个人的武功路数。来人不简单啊,而且,是冲着他来的,最近可没得罪谁,唯一有可能的—— 哼!这等小辈也能拿来对付他?也太小看他苏烨修的本事了。 挥剑向对方刺去,苏烨修试图拉下对面的面巾,被对方发现后闪开。心底暗咒一声该死,苏烨修转变手上的剑锋,向对方下盘攻去,剑气带起地上的尘土,黑暗里刀光剑影和兵器碰撞的声音引起其余的士兵的注意。 “谁敢擅闯军营重地!” 寡不敌众,来人和苏烨修缠斗了片刻后飞身离开,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手里握着佩剑,苏烨修看着来人消失的方向,皱眉抿唇思考来人的目的,不像是杀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平修,没事吧。” 关军拿着枪赶来时已经看见两人在缠斗,见苏烨修占据上风,便没有出手,这会儿上来询问,想要知道那人的目的是什么,因为,很明显是针对苏烨修而来,但—— 苏烨修摇摇头,示意关军跟自己进帐后才谈论这事,外面不宜谈论。 看清楚苏烨修的示意,关军将手中的枪扔给一边的士兵,迈步抢先在苏烨修之前进入帐篷。 “怎么回事?” “来人无意杀我,似乎只是想要绑走我而已。”苏烨修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盯着桌面,若有所思。 关军也一脸的若有所思。 “罢了,这次目的没达成,想必来人还会再来,到时候捉住来人审问也无妨。”苏烨修想来想去,近来的事情越来越多,今日苏恒的传书,看来他们需要好好的筹划,为几月后的大事而准备。 “关世伯,你先去休息吧,明日还要练兵。” “你也早些歇息,我这就回去了。”关军见苏烨修脸上的表情,点点头道:“才不到二十的年纪,还是少想些烦心事,你爹的命可还长着呢!” 吹了灯睡下,苏烨修盯着帐篷顶,若有所思,脑海里全是刚才看见的信上内容。 ——慕容沛……你是打算过河拆桥吗?可惜,我们苏家不会让你如愿。 云锦,那个少年不知道现在如何,那日说出令他从军之言并非戏言,只是可惜,那少年因家中之事所扰,不愿随他来军营。 真是有趣的一个人,明明可以说出一番豪言壮语,却因为一些小事而有些优柔寡断,矛盾呢。 不知道,现在他在做什么。 真是一个烦人的家伙!云锦站在桌旁,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开始腹诽坐着的齐宵。这个人频繁的来客栈,每次都点名要他伺候,简直令人难以忍受,不刁难不为难,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齐少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怎么?你有什么事需要去完成吗?”齐宵微微抬头看向云锦,貌似很正经的问道,只有云锦看见他眼里的戏谑。 “并没有,只是,客栈里并非只有我一人,齐少爷为何每次都令我伺候,令人费解。”云锦并不打算继续和齐宵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疑惑说出来。 齐宵放下手中的酒杯,指节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突然站起来,一张脸凑到云锦眼前,突兀的举动令云锦吓退了一步。 嬉笑一声,齐宵道:“罢了,我走了,你是不是觉得松了一口气呢?” “是。”云锦垂着头,据实回答。 他实在是没有心思和齐宵再继续这样下去,这个人,到底是为什么缠着他,谁也不知道,看上他?不像。捉弄他倒是极有可能,无聊的纨绔子弟。 看着齐宵消失的背影,云锦下楼时见掌柜还在柜台后面算账,上前道:“我……明日能不能请假,我娘她有些不舒服,我想……”昨日云娘不知怎么,突然发热,却还是不肯找大夫来看,今早醒来好了些,但他放心不下。 掌柜是个实在人,知晓云锦的为人,也不作为难,便道:“嗯,若是真不舒服,找大夫看看,别怕花钱,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多谢掌柜。” 收工后踩着月光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只有少数的摊贩还在摆着面摊,热气腾腾的大锅看上去,虽然不是什么美食,却令人心里暖暖的。脚下的步子顿住,转而走向面摊,要了一碗面。 许久没有在外吃面了,云锦看着面摊的老伯正在下面,无事的托着下巴,看着夜空。 玉娘的病情其实不严重,只是……云锦不知为什么,不想到客栈去做工,不单单是因为齐宵的纠缠,更是因为,苏烨修的那句,随他从军的话,在秦沛离开后,时常在他脑海里响起。 天下男儿,少有的没有报国之心。 “来了,客官请用。” 云锦点头,将铜板给了老伯,看着热气腾腾的面,面上失笑,真是,有些不对劲了。 回到家中时,已经是夜半,看见云娘的房内还亮着灯,忽觉得有些不对,转了脚下的步子上前敲门道:“娘,你还没睡吗?” “咳咳!云锦……你,咳咳——”咳嗽成这般模样,一句完成话都说不出来,云锦心上涌上愧疚,顾不得其余,推门而入,看见云娘躺在床上,面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扶起云娘,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很烫。 “娘,你等着,我给你去找大夫!”这下云娘更是埋怨自己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回家,若是早些回来,便可以让玉娘少受一些苦,现在…… 云娘看着云锦跑出去的身影,本想开口阻止,结果喉咙一痒,止不住的开始咳嗽,越发的难受,整个人都趴在床沿。 娘,你不能有事!云锦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想着。 第十章 ‘咚咚——’ 夜里响起急促的敲门声,面色焦急的云锦站在医馆门外,不停用手拍打着门,喊道:“大夫,秦大夫!” 屋内响起脚步声,没一会儿便有一个中年男子打开门,看见是云锦,疑惑道:“云锦,怎么了?” “秦大夫,麻烦你跟我家里一趟可以吗?我娘咳嗽不止,还发热了,我担心她——”云锦语气着急,好在条理清晰,没有失去方寸。这世界上,他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不能…… 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心慌、害怕。 秦大夫几乎是看着云锦从小长大,这会儿也不忍心,交待了一句,便回到医馆里取了药箱,向夫人交待后,跟着云锦去他家里。 两人回到云锦家中时,刚进院门就听见卧房里传出云娘的咳嗽声。 “娘!”推门而入,见云娘伏在床沿,云锦心疼的上前将人扶起来,小声的开始劝说:“娘,我把秦大夫请来了,你让他给你诊脉好不好?我们家,不缺这点看病的钱。” 云娘靠在床头,目光看向不远处的秦大夫,点了点头,表示妥协的伸出手。 秦大夫坐在一边,给云娘把脉,片刻后皱眉看向云娘,云娘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云锦一心在云娘身上,看着秦大夫皱眉,并未发现云娘的不寻常,着急道:“大夫,我娘怎么了?” “无恙,只是近日有些劳累,多加休息,我给你开一副止咳散热和调养的方子,这里有一副,你先拿去熬了给你娘服下,明日再到我店里取药。”说完从药箱里拿出一副药给云锦,补充道:“这药只可熬用两次,药钱明日你到店里再给我。” “多谢秦大夫,我送你出去。”云锦扶着云娘躺下,起身准备送秦大夫离开。 秦大夫临出门时看了一眼云娘,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道:“罢了,你去给你娘熬药吧,不必送我。” 人哟,终究是抵不过心病呐! 云锦看着秦大夫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一会儿才离开到厨房去生火熬药。心里渐渐涌起来的不安和难受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努力忽视掉这种感觉,云锦坐在小凳子上,抬头看着夜空。 今夜无月。 厨房里渐渐弥漫着一股药香,不知怎么,别人总是很讨厌这股味道,云锦却觉得这味道令他很舒心。 冥冥中总感觉这股味道很熟悉,但儿时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不清,回忆不起来。 一个多时辰后,云锦端着药碗回到房内,正要开口,却见云娘快速将手中的一物放到枕下。若没眼花的话,那……那是云娘随身携带的锦帕,上面有血迹! “娘!” 将药碗放在一边,云锦上前将东西抢了过来,看见上面的血迹,心里涌上寒意。 “云锦!听话,娘没事。” “这还叫没事吗?娘你到底要骗我到什么时候!只是风寒咳嗽会咳血吗?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十六了,我知晓什么是对是错。”云锦无奈,他娘总是这样一个人默默的承受。 云娘满脸无奈的看着云锦,欲言又止的模样令云锦不忍,终究是冷静下来,走到一边端起药碗道:“不说了,先把药喝了,之后睡一觉,明日我会去隔壁大婶那拜托他给你辞去工作。” 面对这样的云锦,云娘只能妥协。 这张脸,越发的像那个人,而不是自己。心里泛起凄楚,究竟是做了什么孽,当年才会造下那样的错! 服下药,困意袭来,云娘没一会儿便睡下,云锦这才吹了灯回到自己房内。 那个人,为什么狠心抛下他们母子。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天气转凉,云锦在客栈再也没有见到过齐宵出入,开始有些不解,时间久了便没有放在心上。 “看来,齐少爷是不会再来了,这都一月了。” 看了一眼楼下的人声鼎沸的街道,云锦笑道:“也许,但是,这些人想法,我们可弄不明白。” “这话不错,我过去了。” “嗯。” 不知是不是错觉,近日的生意有些惨淡,原本午时和入幕时分来吃饭的人不少,座无虚席,有时来了客人还没有位置。可现今,一楼尚好,看不出什么,二楼却是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位喜好清静又不着急的客官而已。 城中的守卫也忽地多了起来,平常只是夜里巡逻,如今白日里也可以看见带刀官差在街上走动。 这一切令云锦不禁往不好的方面想去,难道……那皇城里出了大事吗? 正疑惑间,忽然听见屏风后的一桌客人谈论的内容,不禁起了好奇心,听了起来。 “听说没,皇上病重,近日上朝都是无精打采,各位皇子的明争暗斗,我看呐,这天是真的要变了咯!” “我表兄在宫里当差,这皇上的确是病重,太医们日日往宫里跑,也不见好转,怕是——这些事还是不要乱说,这个时候若是失言,怕是要……” 后面的话脱离了这个话题,两人开始闲扯他们的风月之事,哪个勾栏院里的花魁最美,哪个楼里的姑娘最媚……云锦无心再听,遂下了楼。 晋城里,若真是两位皇子争起来,怕是……一场腥风血雨。 云锦虽隐约知道晋城并非久留之地,却没有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这日,刚出院门,走到小巷口便听见一阵吵闹声和敲锣声,凝神一听,原是宫中报丧之人。 “皇上驾崩,全城百姓缟素十日。” 话音刚落,忽闻一阵呼喊——“皇上!!” 云锦站在隐蔽处,眼睛望向晋城最高的钟楼,果不其然,那里已经挂起了象征皇上去世的白布,顾不上其余,奔回家中,敲响了云娘的门。 “娘!皇上驾崩,近日不要出门,怕是皇室之争会祸及百姓——”云锦的话尚未说完,便见云娘要倒下,急忙伸手扶住,“娘!” 他……走了。 云娘闭着眼,睫毛颤动,说明意识还是清醒。眼角滑落泪水,悠悠的睁开眼,看着云锦道:“我儿,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好。”云锦心里闪现一个荒谬的想法,随即摇摇头,这想法简直是异想天开。 新皇登基前,晋城平静下是波涛汹涌的浪潮。 苏烨修站在军营的了望台上,看着远处的晋城城楼,手里是今日刚收到的传书。秋风撩起他的衣袍,垂下的发丝也跟随着风的脚步在舞动,轻轻擦着脸颊。 来得这么快,不知是谁做的手脚呢。 三日后吗?这三日,若是他慕容沛有些能耐将慕容泽那个家伙给搞定,就用不着出兵逼宫了吧? 不过大皇子理应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成为新帝,只是可惜,两个弟弟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个皇位,他可做不了几日的皇帝,那条命都不知能不能留下,可怜人罢了。 “想明白了?” “不明白也得明白,早已经看透。”苏烨修看着关军,两人对视一眼,忽地一笑。 苏恒坐在书房里,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一点也不惊讶,单膝跪地道:“微臣参见三王爷。” “呵~苏将军改口真快,不日前我还是三皇子,如今便成了三王爷,也对,我那软弱的皇兄都成为新帝了。”慕容沛摘掉斗篷,坐在上座,看着苏恒道:“苏将军,不知你与宫阁老关系如何。” 宫阁老…… 苏恒抬头,看着慕容沛,暗自思量他这句话的意思与意图。朝中他与宫阁老关系向来不错,但宫阁老是文官,虽不爱管事,却门生众多,遍布朝野上下,算是一个重臣。 并不着急着要苏恒回答,慕容沛有耐心的坐在椅子上,看着苏恒。 “微臣不知三王爷所言何意。” “是吗?不如本王来提点一下你,你说……联姻如何?”慕容沛站起来,走到苏恒面前,两人各自相当,身上气场抵触在一块,暗自较量,“素闻宫阁老有一孙女,模样标致,才貌双全……配上令公子,天造地设。” “犬子婚姻大事不敢劳烦王爷操心,宫阁老门生众多,虽无心朝政,却会选择对国家有利之人,王爷……自是不必担忧。” 这句话,已经将慕容沛要的信息传达出去,苏恒看着慕容沛,不由在心里叹气。 这么一位帝王在朝中,或许会少些是非,但……他看见慕容沛眼中对权势的追求和欲望,这天下,可真的要不太平了。若真能在他有生之年看见天下一统,许不是做梦。 “那本王告辞,将军不必远送,三日后还需将军助本王一臂之力,才能成就霸业。”慕容沛扬长而去,苏恒看着他消失,垂下抱拳的双手,笔直得站在原处,半晌后回房。 希望慕容沛能对新帝手下留情。 徒步走带夜深人静的街道上,慕容沛道:“出来陪本王走走吧。”话音落下,一人从黑暗中窜出,跟在慕容沛身侧。 “侯羽,跟着本王几年了?” “回王爷,十年。” “时间真快,当年的你拿起剑都会哭鼻子,如今却能杀人不眨眼,青玉,是你杀的吧?”慕容沛不声不响的将那日侯羽所做道出来时,侯羽浑身一震,有瞬间的心寒。 原来,这个人都知道,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侯羽看着慕容沛的侧脸,忽然道:“主上,何必折磨青玉,明知她为何那么做……” “所以,我才没有亲自动手。”慕容沛扭头看着侯羽,这个如今颀长玉立的男子,虽然手上不知沾上了多少人的血,剑上有多少人的冤魂,但,他的眼睛依旧很干净。 恍惚间,想起某个人,总是盯着一本破烂的书,却津津有味。 发觉慕容沛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脸上,本有些羞赧的侯羽正要开口,却发现对方不是在看自己,而是透过他想着某个人。 那个人……他见过。 “走吧,回府。” “是。” 慕容沛知道自己刚才那一瞬间暴露的情绪不应该,却无心去纠正或者掩饰什么。侯羽此人,他再了解不过,这辈子,最不会背叛他的人,就只有侯羽一人而已。 真是残酷的事实,活了二十三个年头,却发现,最后能够相信的人也只有一个而已。 回到府内,吩咐侯羽好生休养三日,三日后,需要他保持最佳的状态跟随他,不能出一点差错。侯羽需要去保护一个人,这个人,便是—— 如今的新帝。 慕容沛狠戾,却惟独对这个温润可以说是软弱的大哥存着一些善心。就算是要篡位,也不会赶尽杀绝,留下他一条命,日后他也不会掀起什么风浪,若真有能耐,也不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暴风雨来得很急,整个晋城都笼罩在一片恐慌之中,军队围着皇城,手中握着闪着寒光的刀剑,骑在马上的男子目光阴冷的看着宫门前的禁军。 “哈哈,慕容泽,你竟然还想用这招!占据了皇宫,你便赢了吗?这天下都将是我的,投降吧,我的好七弟。”慕容沛一改平日的阴冷,马背上的他带着王者之气,胸怀霸业。 慕容泽站在城楼上,看着下面的人,随即抿唇转身,走到大殿内,看着空无一人,只有捆绑着坐在的龙椅上的男人。 “皇兄,你说……若是我以你的性命相邀,三哥会不会投降?” 慕容白看着慕容泽阴冷扭曲的脸,恐惧的往后缩,不料被人一把捉住,拉扯着他走出宫殿,来到城墙上。 看着下面围着的军队首领,慕容白睁大眼睛看着慕容沛。 “三哥,怎么样,你投降,我放了大哥。”慕容泽看着慕容沛,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随即道:“城门处的守卫都是我的人,你……投不投降?” “哈哈,城外的三万大军可都是我的人,此刻,恐怕已经将你的人全部制住,正往这边来了。不需要三万,只需要一千人,你……就会成为我的阶下囚,七弟,你认输吧,朝中大臣早已知道你的恶习,你不会得逞的。”慕容沛看着城楼上的人,冷冷的高声喊道:“全部听令!” “在!” 慕容泽出乎慕容沛意料的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惊慌,冷眼看着他们,突然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三哥,你太粗心了。” 手中一松,慕容白从城楼上跌下,摔在地上,没有了动静。慕容沛看见,刚要动身上前,忽然脖子一凉,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瞥眼看去,竟然是—— “青玉!” “不,我是青玉的哥哥,王爷,我该和你算算青玉的账。”青峰看着慕容沛吃惊的模样,心里得到莫大的满足,不由得大笑起来。 此时此刻,苏烨修正带着五百人悄无声息的往这边赶来,命令其余的人听他的命令行事。凭借着良好的功夫,苏烨修来到包围圈外,正巧看见青峰大笑,将背上的弓箭取了下来,瞄准青峰,放出一箭。 他手下还没有落空的箭呢。 青峰被箭刺穿喉咙,死不瞑目从马上坠落,苏烨修射出一箭后立刻冲天上放出一箭,马蹄声响彻整个街道。 百姓们纷纷紧闭门户,不敢探出头,听着门外的马蹄声,心悬起来。 “七弟,这一次,你该投降了吧。” 慕容泽看向慕容沛,手中的剑缓缓放到脖子上,惨笑道:“慕容沛,你才是弑父篡位之人!哈哈哈,这晋国交到你手里,父皇一定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你会有报应的!”说完,抹了脖子,身体往下坠落。 苏恒苏烨修父子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见与自己一样的想法,突然跪地道:“恭请皇上入宫,准备登基,吾皇万岁!” 其余的士兵禁卫军看见苏恒的举动,跟着跪下三呼万岁。慕容泽踩着一片呼喊声拉着马走进皇宫,心里莫名的有些怅然。这便是,天下人所希望的权利最高点吗? 街道角落里,一个单薄的身影被墙遮去大半部分,眼中闪过一丝不相信和无奈。 第十一章 云锦从街道上回到家中,将自己所在房内,半日没有出来。 他从未想到自己会亲眼见到这样一幕,原来苏烨修不只是会和他吟诗饮酒对弈的人,是一个可以杀人毫不手软的人。为什么心底会有这样的念头,为什么会觉得有些受不了。 那个……三皇子,不,应该是新帝,竟然是那日他救下的人,云锦甩甩头,将脑海里的想法扔出去,打开门,看见云娘担心的模样,有些愧疚。 “娘,我们收拾一下,听你的,我们离开这里。” 母子心里都有事,云娘的眼里闪着泪水,直说好,转身回房去收拾行李。云锦看着云娘离开的背影,吸了一口气,想着明天到客栈里去给掌柜的辞工,这份工作不能继续做了。 晚间吃饭时,云锦和云娘明显都因为心事心不在焉,没有发现对方的异常,吃晚饭匆匆收拾后回房歇息。 次日一早,云锦来到客栈,正要开口辞工,却被掌柜的抢了话去。 “哎呀,云锦你来了,苏少爷找你呢。”掌柜的话说完,云锦的心一颤,刚要开口问,便听见后面传来两月余没有听见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苏烨修眉目含笑,声音醇厚隐约带着笑意轻呼:“云锦。” 这一声已经叫云锦的心不再平静,狂躁的跳动起来,僵硬的转身看向身侧之人,依旧是熟悉的模样,尽管,他们只见过三面。 “平修……” “哈哈~我当你是不识我是谁了呢,半天才反应过来,不过——这模样真是有趣。” 一边的掌柜见两人交谈的模样,便知道关系不一般,干脆不上前去打岔,回到柜台后面,专心的看账本。 云锦不知道这会儿该怎么开口,只好道:“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这里,也不是叙旧的地方。” “好啊,我也好久没有放松一下了,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了。”苏烨修扭扭胳膊,与两月前的随意没有半点不一样,只有云锦看着他的这些动作,忽然不想离开了。 这是为何,云锦不知,他只隐约知道,若是离开,两人便真的无半点交集了。 想要多一些独处的时间,云锦提出邀请。苏烨修含笑看他,见他的模样,有些忍不住发笑。 这个少年,有些老成。 并肩走到河岸边,正是那日两人初识的地方,苏烨修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靠在树干上,低垂着眼,看不清他的想法。 云锦坐在草地上,抬头望着苏烨修,从这个角度去刚好可以看清楚他垂下的眼睛。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云锦脑海里回想起那日射箭时,眼里的果决和自信,那种…… 是他没有的。 “偷看什么呢,有话要和我说吗?”苏烨修发现云锦的小动作,直白的戳破,云锦闻言,摇头表示没有。 见他如此,苏烨修也不为难他,只道:“你没有,我却有事要和你说。新帝登基,我参与了篡位之事,这并非我所愿,不过……罢了,不提这些,我如今被封指挥使,当日所言,如今你还未改变心意吗?” 指挥使吗? 云锦看着苏烨修,那人正盯着自己瞧,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真是恼人。 本来是想辞别的,可如今却不想离开了。这个人,选择了一条似锦前程,他又有什么理由认为,认为……篡位这事不对呢?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我,还可以吗?” 苏烨修取笑道:“傻子,怎会不可以。”停顿后继续道:“想通了吗?或许,你可以跟随我一起上阵杀敌,恣意沙场。” 听见苏烨修的话,云锦笑了。 本以为此人是一个喜爱风月的富家公子,心怀国家,却不知道,原来他是一匹野马,狂傲不羁,喜欢的不是在晋城这繁华城池里的生活,而是边防饮血的军营生活。 怪不得,怪不得此人每次提到军营时,眼睛里都是光彩,令人不想挪开自己的目光。 “平修,对不起,我娘今日身体不适,若是……若是他日我投奔你,你可愿接纳我?”云锦想起家中娘亲的身体和那日瞧见的血迹,蠢蠢欲动的心恢复平静。 “苏烨修说话,从未不算数,只要你云锦投靠我,我苏烨修一定无条件接纳你。”承君此诺,必守一生。苏烨修在心底暗暗加上一句,交到知心朋友,可不容易。 河岸边的两人,一人倚树而立,一人坐在树下,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大多数时候,是苏烨修在说这些日子在军营里的生活,云锦只是静静的听着,不时提出自己的疑惑。 入暮时分,两人告别,苏烨修回到家中,见阿篱正在府门口焦躁的走来走去。 “出什么大事了?用得着这副模样迎接你家公子我。”苏烨修上前拍一下阿篱的肩头,阿篱被吓着一般跳了一下,转身见是自家少爷,不满的嘟哝了几句,忽地想起正事。 “哎呀,我说少爷,赵少爷给你送喜帖来了,正在大厅里等你呢!” 泽笙?苏烨修皱眉,不是说,成亲之日不愿他到场吗?说他这人刻薄薄情无意,这会儿—— “我知道了。”冲阿篱点点头,迈步向大厅走去,过程中询问了阿篱苏恒在未在家中,得到否定的答案,心里暗暗记下,怕是给新帝宣入宫了,铁定还有其余的大臣,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步入大厅,瞧见许久未见的故人,苏烨修抱拳道:“别来无恙。” “你如今可是真正的平步青云,昨日之事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要将你夸为神人了。”赵云荣倒是不显生分,回了一礼,坐在椅子上,手边放着的是大红印金的喜帖。 苏烨修瞟了一眼,随即收回了目光。 “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我送喜帖过来?我连林子楠都亲自上门送了喜帖,为何不来请你?”赵云荣自嘲的说,“那徐家小姐也是可人儿,日后,等我抱了儿子,你们就羡慕吧,当日还说我会最后成亲,如今看来,怕是我要先成为人夫。” 苏烨修轻笑,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淡淡道:“若是这般,我这先说一句恭喜~三日后,我必定携重礼前去道贺。” “哈哈,我就说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喜帖都未打开,便知道我三日后成亲,罢了罢了,前尘旧事不提也罢,日后只望你收收心,不要耽误城中待字闺中的少女,日日盼着能够嫁与你。” “说笑。” 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念书时的惬意畅谈,没有那些不愉快之事,但,时光留下的痕迹却无法抹除掉。 送走赵云荣,苏烨修瞥了眼桌上的请柬,唤来阿篱道:“去备一份贺喜的礼品,届时派人送去,凭这张喜帖可以进出,你收着。” 阿篱不解道:“少爷,你不去吗?” “这桩亲事去了徒添烦恼,新郎心里还有其余的人,只是哭了新娘而已,不过,赵家也不会亏待于她。”苏烨修说完,一手拿起请柬,扔给阿篱,“日后,这事,不必再提。” “是!”阿篱连忙应声,知晓苏烨修现下心情不好,急忙告退。 唉,赵家少爷之事,真是一笔糊涂账! 苏烨修正要回房,看见傅明月向自己走来,脸上的表情变换后,带着随意的笑上前道:“娘!” “你这孩子,刚才冲阿篱发什么火?真是在军营里磨练了几月,这脾气还见长。”傅明月轻声斥责,说到后面,不免伸手抚上苏烨修的脸颊,心疼的道:“瘦了一些,黑了一些。” “日日练兵哪有不瘦不黑的道理,不过,我比起爹来,是要白净许多吧。” 听苏烨修没大没小的话,傅明月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跟着附和道:“是要白净一些,不过,我儿人英俊,这都要弱冠之年的人,竟还未定下门亲事,你说——” “娘!这事我都不着急,您急什么。再说了这成亲还得两厢情愿,不然到时夫妻之间有矛盾那可不好~您也不想有一个对您儿子不好的媳妇吧?”巧舌如簧地想要将傅明月的这个想法给打消。 笑话,他现在可一点要成亲的念头都没有。 傅明月笑骂了一声‘你哟’,正色道:“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跟孩子一个样?最多再一年,如果到时你还未有满意的心上人,娘可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是要一门媳妇,然后抱孙子的。” “是是是,娘最大,娘最好了,平修一切都听您的。”苏烨修如获大释,讨好的走到傅明月身边道:“今晚爹不回来用饭,我陪你好不好?” “这还有个为人子的模样。” 母子两人来到侧厅,下人已经开始将饭菜摆上桌,入座后,苏烨修饭量好,吃得快,不时回答傅明月的问题,饭桌上的气氛令人羡慕。 饭后,将傅明月送回主院里,苏烨修才折身回房。 回到房内,苏烨修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书籍,随后拿起放到一边,提笔在纸上刷刷几笔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是,怎么了。 【将军】 第十二章 赵云荣成亲当日,赵府漫天的红色,漫天的声音和……赵云荣心里涌上的无比凄凉,只因为—— 林子楠来了,还笑着对他说,祝他们夫妻二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只因为这一句话,忽地觉得,眼前的一切变得有些刺眼,令人心里堵得慌。苏烨修未来之事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不少同窗前来道贺,为了麻醉自己一般,一杯杯酒下肚,依旧免不了洞房花烛夜。 被人送进新房,赵云荣看着眼前的徐莹莹,苦笑后上前将盖头掀开,盖头下果真是一张美腻的容颜。 “娘子。” “相公。”徐莹莹看着眼前英俊的男子,心,醉了,沦陷了。 赵云荣的心,死了。等闹完洞房后,看着眼前含羞的女子,闭了闭眼,睁开后,眼内一派清明,吹了红烛,柔声道:“日后,我会好好待你。” “相公是莹莹的天。” 低语呢喃、呻吟轻喘都淹没在无边的夜色中。 苏烨修在客栈内坐着,看着晋城内百家灯火辉煌,不远处的皇城挂起了大红灯笼,不由嗤笑。 当真是大喜的日子。 “笑什么?”云锦端着茶水走来,苏烨修的嗤笑落入他的眼中,不由开口询问,问出口后却觉着有些不妥。 见云锦过来,苏烨修收敛脸上的表情,说道:“只是近日一位友人成亲,我娘又给我提起亲事,便有些不愿罢了。” “堂堂的苏大少爷,竟然还怕这事?想来定是为婚事所扰,莫不是心仪女子已有心上人?”云锦闻言,虽是一愣,却也跟着开起玩笑来,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哪有什么心上人,不过——”苏烨修坏心一起,忽然道:“若你是女子,我便娶了你回家,定会让家中人满意我也中意。” 云锦被他这么一说,脸上烧了起来,骂道:“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我皆是男子,这等话说出我听见便当做是你在开玩笑,旁人听了去成何体统?下次莫要再说。” 知晓云锦有些恼了,苏烨修也不再开他的玩笑,转而说道:“还有几日我便要回城外军营,一月后才能回来,届时我唤阿篱来请你到府中陪我对弈,你可别说不愿。” 云锦瞪他一眼,起身拎着茶壶,一句话不说,走了两步后才回头道:“看我心情,若是我想去便去,不想去,旁人也勉强不了我。”说完,转身下楼去给其余的客人添茶水。 这人,一会儿和你开玩笑嬉笑怒骂,一会儿又一副多愁善感的模样,当初真没看错,当真是有趣。 不过……一直听闻云锦的娘身体不好,加上云锦身上带着的药味,苏烨修捉摸着要不要明日过来再见时问问云锦愿不愿他帮忙,找一个好一些的大夫给他娘把把脉。 就怕这人因为钱财之事有苦不开口,憋在心里。 披着月光回到家中,苏烨修意外的看到这几日晚归的父亲站在大厅里,有些疑惑的上前。 “爹,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皇上无事吩咐,便回来了。对了,这些日子,你休息一阵便回营去,如今大权已被皇上掌控,我担心他过河拆桥拿你开刀,你……是我唯一的血脉,不能有闪失,知道吗?”苏恒虽不担心苏烨修的能力,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除非—— 起义。 但,苏家先辈对开国皇帝定下的协议,苏家这一辈子都只能是忠臣、贤臣,不可能成为逆臣贼子。 苏烨修看着苏恒,明明是被烛光照亮的大厅,他心底却涌上一阵寒意。 这便是为人臣的无奈。 “去休息吧。” “是。”苏烨修应了一声,随后想了想还是开口道:“爹,您不必担心我,我……自有分寸,饶是皇上也奈何不了我。” 苏恒看着意气的苏烨修,隐约看见当年的自己,不由失笑,摆手让他离开。 苏烨修回到房内,看着窗外的天色,不禁想起明日和云锦之约,唇角微扬,满面春风。许是那个人的简单随性令他这般不愿意断了联系,巴巴的寻上门。在政治场上日子久了,便有些倦了。 几日后回到军营,怕是要抓紧操练,不然……不然,以新帝的性子,将朝纲整顿后,接着便是发起战争,势要统一中原。 战事一起,这晋城怕是一年也回不来一次。边关近年来,蛮夷不断骚扰百姓,早就交上手,如今,听闻换了可汗,是个野心勃勃之人,这……天下哪里还有太平的日子。 一入将门,哪里还由得自己。 无奈叹息一声,传来其余的人伺候洗漱,阿篱也不知道回来了没,吩咐下面的人一会儿阿篱回来后让阿篱叫醒他,便躺在床上,许是因为这几日忙碌,不一会儿便睡去。 院子里漆黑一片,云锦不由心生疑惑,走到玉娘的房门口,正欲伸手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立刻收住了手,凝神屏息听着里面的动静,心里开始不安。 那个男人,是谁。 “你走吧,日后也莫要再来,我们母子与你毫无干系,你何必假惺惺来此,滚,我不愿再见到你,和那人其余的手下。” 云锦从来没有听过云娘这般尖酸刻薄的说话,心里的不安越发的强烈,有一种想要破门而入的冲动,只是可惜…… 还未将想法付诸于行动,门从里面打开,云锦一愣,看着来人,不敢相信的退了一步。 这人…… “云锦!” “娘……他……” 云娘听见云锦的声音,将那个男人瞪了一眼,呵斥他离开,一手拉着云娘回到房内,将门关上,脸上有些泪痕,云锦看得真切。 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云锦呆呆的任由云娘拉着他坐在长凳上,直到云娘开口这才回过神来。 “娘,刚才那人是谁?” “云锦,这些事,你不能掺和,知道吗?现在什么事也没有了,那人也不会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我们,可以继续平静的生活下去,你不要问娘好不好?”云娘带着恳求的语气让云锦到了嘴边的话无论如何的说不出来。 不该问吗?可是,他究竟是谁的儿子! 十六年来压抑的情绪有些难以控制住,云锦冲出云娘的房间,他需要一个静一静,他……不可能在看见这件事之后还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人,是他爹还是…… 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他,为什么,难道他就不能知晓自己的生生父亲是谁吗?云锦不懂! 野孩子!打小就有说他是野孩子,没有爹,他娘是个坏女人,所以才会没有爹,他……默默忍受了这些,如今,为何一切都露出端倪,可还是不愿告诉他实情的真相。 看着河岸边,两岸边百家灯火,心里涌起一阵酸楚。 他是个没有父亲的人,从小生活在母亲身边……他其实很羡慕那些有爹的人,就算是被爹打骂,但—— “我,该去哪?”云锦站在河岸边,看着水面,眼神里充满了哀伤,第一次不想要靠自己这样强撑下去。 苏烨修! 不知不觉走到了将军府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云锦的眼神暗了暗,坐在一边的石狮旁坐下,抱着腿,将脑袋埋在双臂间。 阿篱正从喜宴上回来,天气有些冷,搓了搓手,正要敲门,突然觉得有些不对,退了几步,疑惑的看着石狮边上的一团黑影,仔细分辨后发现是个人,上前两步打量了一番,出声道: “云公子?” 云锦听见有人叫自己,抬起头,带着迷茫的眼神看向阿篱,“是你呀。” “云公子,你怎么在这里不进去?对了,你是来找少爷的吗?”阿篱看着他,猜想着云锦来这里的目的。 摇了摇头,云锦看着阿篱,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阿篱见他这副可怜的模样,有些不忍,知道他性格倔强,不愿意开口说明苦处,自作主张的回到府内,来到苏烨修的院子里时,见屋内已经熄了灯,正犹豫要不要去敲门叫醒苏烨修,一个小厮向他走了过来。 “阿篱,少爷说你回来了到他房里去,像是有事要吩咐你。” “知道了,你下去忙吧。” 得到这句话,阿篱也不再犹豫,推开门进去,见苏烨修背着他躺在床上,上前唤道:“少爷,我回来了。” “唔……”睁开眼睛,掀开被子还带着睡意的苏烨修拿了衣服披着,坐在书桌后,看着阿篱道:“今日的婚礼可还好?” “嗯,赵少爷看上去很是高兴。”阿篱回了一句,刚想说点别人,忽然想起了还在门口受冻的人,一下叫道:“哎呀,我给忘了,云公子这会儿在府门口坐着不愿意进来,我看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少爷,你要不要去看看?” 带着不确定的问了一句,阿篱看着自家少爷。 云锦?这个时辰了,来这里,而且还……苏烨修站起身,一边将衣带系上,一边道:“怎地不早说,算了,你叫人热了酒送到我房里,便下去吧。” “是。” 走到府门口,吩咐下面的人开了门,目光看向石狮,果真如阿篱所言一般,云锦正抱着腿坐在那里,落寞的背影令人看了有些心疼。 还没走上前,苏烨修便不由得开口道:“云锦。” 听见苏烨修的声音,所有的委屈在一瞬间爆发,云锦扭过头,看着苏烨修还披着一件外衣,衣带还有一根系错了地方,不由得笑出声‘扑哧’,抬眸看着那人,眼睛里带着信赖。 第十三章 云锦跟着苏烨修回到他的房内,一路上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落寞少了一些,跟在苏烨修身后,不时的抬眼看着这人的背影。 这个时候,也只有他愿意收留自己。 云锦不禁苦笑,活了十六个年头,最终能投靠的人却只有相识不到一年的人。云锦心里开始变得阴暗,若是……若是真如他所猜测的那般,他能够活在那个重来没有出现在他生命的男人身边,是否今天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先进来再说,我已经让人备了酒,喝了后身子会暖一些。”苏烨修让云锦进屋后,把门关上后问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没多久,半个时辰。”云锦坐在凳子上,搓了搓手臂,觉得暖和了不少,还是屋子里暖和。 一旁的苏烨修见他的动作,不由得笑了。拿了在热水里烫着的酒壶,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放在桌上。 “先喝下吧,我看你不胜酒力,别喝太多。”苏烨修好心的提醒,云锦闻言点点头。 苏烨修也不问发生了什么,只是照顾着他,云锦顿时觉得心里好受多了。这个时候他什么都不想说,因为连他自己都还没有弄清楚,这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以至于云娘会这么瞒着他。还好,这个人能明白他。 喝下热酒,剩下的寒意也被驱散走,云锦不禁呼了一口气。 “暖和多了吧?今晚在这里住下,好在我地方宽敞,不怕多你一个人。”苏烨修开玩笑一般说着,不过,前两句话是真心实意的要收留云锦。 云锦也不矫情,点了点头,趁苏烨修没注意,自己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贪杯的喝下。苏烨修刚去拿了一件外袍过来,就见云锦正在往杯子里倒酒,不由苦笑,看来他是收留了一个酒鬼。 借酒消愁愁更愁。 他们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世人都道酒不好,可真正不喝之人又有几个? “小心喝多了,醉的不省人事。”苏烨修咕哝了一句,云锦没听清,人已经开始有些醉醺醺的模样。 半伏在桌上,抬眼醉眼迷离的看着苏烨修,傻笑起来,令苏烨修哭笑不得,只能亲自给他把外袍穿上。云锦看着正在给自己系衣带的苏烨修,忽的就开口道:“平修,只有你待我这般好,真好。” “那你娘呢?”苏烨修打探道:“你娘对你不好吗?” “不……我娘对我好,可是……我不懂,我不懂……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是谁,我……没有爹。”云锦这下是真的醉了,脑子都是不清醒的。 苏烨修是真的没有想到,云锦不能喝酒,看了一下酒壶里的酒,云锦也就喝下了三杯,惊人就醉得吐真言了,看来日后还真的不能让他沾酒,不过—— 将心底不好的想法压下,苏烨修扶起云锦,来到床边,让他睡在自己床上,正要离开,衣摆被人拉住。 “不要走!” “我不走,好,我不走。”无奈的苏烨修只能坐在床边,看着床上迷迷糊糊的人,不由发出一声笑,醉了的云锦看上去可爱多了。 云锦睁开眼,盯着苏烨修看,开口道:“平修,我告诉你……我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我娘不告诉我,她说,我没有爹。我怎么会没有爹呢,我今天看到一个和我长得好像的人……那人是我爹吗?为什么,我娘要赶他离开啊?” 原来是这样啊。 苏烨修算是明白云锦这副模样是何原因导致的了。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云锦,不禁有些同情。 “说不定你娘有苦衷呢?” “可是,可是我不想做没有爹的人,为什么啊……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难受,平修……你不懂。”云锦继续说着,意外的还能听见苏烨修的回答。 迷迷糊糊的继续说了几句,云锦没了声音,苏烨修以为他睡着了,正要起身,忘了衣摆还在某人手中拽着,一个踉跄倒在了云锦的身上。 云锦发出一声痛呼,睁开眼,看见苏烨修压在自己身上,不解的睁大眼。 “咦?” 苏烨修懵了,倒在云锦身上时,一股属于少年淡淡的体香涌进他的鼻腔,正要起身,就见云锦睁着黑白分明,带着水气看着他。一股热流从小腹上升起,鬼使神差的苏烨修没有立刻起身,反而打量起眼前的这张脸。 不如他一样棱角分明,柔和许多的脸看上去温和,没有尖锐之感。五官秀气,却不女气,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睛,不大,却很有神,笑起来时,充满了书生温和的气息。 云锦看着苏烨修,讶异的看着苏烨修的喉结动了动,然后眨眨眼,凑上前去,嘴唇擦着他脸而过。 “你先休息,我去洗个澡。”苏烨修如同触电了一般,从他身上起来,脸上带着一丝尴尬,云锦不解的看着他的举动,由于酒劲上来,根本没有回应他的话,直接睡了过去,不是咕哝几声。 刚才,那带着湿意的触感,似乎还在脸上。 苏烨修走到房外,一阵冷风袭来,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看着天上的弦月,不禁摇头苦笑。真是魔怔了,居然对着好友起了那种龌蹉的念头。 清醒后,回到房内,看着床上的人,苏烨修打消了最开始的念头,在一边的软榻上将就一晚,不愿再去触碰刚才的记忆。那是禁忌,就算是苏烨修不沾风月事,却也知道城中勾栏院和倌馆是做些什么勾当。 许是房内太过于安静和不一样的气氛,苏烨修很快睡去,直到第二日清晨被一声呻吟给打扰了清梦。 张开眼,看见不远处的云锦正揉着脑袋,嘴里因为头疼而发出呻吟。 “醒了吗?我去让人给你端来醒酒汤,叫你昨日贪杯,今日可尝到恶果了吧?”苏烨修起身,埋汰了几句,打开门喊来阿篱,吩咐后,重新关上门,走到柜子边上,拿了一套有些小,因而没有穿过衣服给云锦。 “穿上吧,应该合身。” “多谢。”云锦接过衣服,有些不好意思,昨晚喝醉了,不知道有没有做出什么不合规矩之事,只盼不要发了酒疯才是。 起身下床后,同是男子,云锦也没有在意,正要脱下外衣,就听苏叶修道:“我到外面去看看。” 并未在意的云锦脱下衣服换上苏烨修的衣服,上好的衣料与他之前的衣服是云泥之别,虽是这般,经过一夜的思量,情绪平复许多,心里渐渐有些愧疚。昨夜那般跑出来,不知道云娘怎么样了。 还是先行告辞回家中看了再说,不然心里总是放不下。 “换好了吗?” “嗯。”云锦点点头,然后展开一个笑容,苏烨修有些不自在的撇开自己的眼睛,转移话题道: “这身衣服上了你身,倒也合适。” “我改日洗了后给你送来,无功不受禄,对了,我先回家了,我担心我娘因为我昨夜之事伤心,她身子不好,不能多伤神。”云锦知晓他的意思,委婉的拒绝了馈赠。 苏烨修点点头,这个时候和云锦同处一室的他也有些不自在,看着云锦坦荡的表情,不由得埋怨。真是不知者才是福啊,哪像他因为这件事心里不自在,这个罪魁祸首却一点反应没有。 “嗯,那你回去吧,若是强留你下来,你也不会心安。” “昨夜之事,多谢你收留,若是醉后我有什么不妥之处,平修海涵,不要恼我才是。”云锦还惦记着昨夜之事,殊不知,他做下之事,是多么的令人吃惊。 不提还好,提了后苏烨修脸上的不自在更加明显,连迟钝的云锦都察觉到他的不自在,又不便开口询问,只好不了了之,抱拳告辞离去。 云锦离去后,苏烨修松了一口气,抬脚往床边走去,躺在床上,云锦身上的味道再次包围着他,这一次,苏烨修依旧没有逃离,躺在床上,拉着被子裹住了自己。 匆忙回到家中的云锦,直奔云娘的房间,果真如他料想的一般,云娘彻夜未眠,坐在已经燃尽的烛边垂泪。 “娘!” “云锦!”云娘猛地抬眼看向一夜未归的儿子,脸上的泪掉的更急,云锦上前,跪下道: “孩儿知错了,只求娘不要计较孩儿的任性。”十六年来,没有爹的日子,并不好过,但是云娘没有改嫁,一个人拖着羸弱的身子将他抚养长大,便是这份生养之恩,云锦也不能像昨日那般对待他的生身娘亲啊。 云娘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的察觉手下的衣服料子不对,细看后,脸色变了变,沉声道:“云锦,告诉娘,你是不是和那将军之子有来往?” “是啊,那人,娘,你听我说,那人与其余的富家公子不一样,上一次,若不是他,我——” “闭嘴!娘怎么告诉你的,不要和那些人来往,他们不是你能招惹的人,你怎的不听话!”云娘厉声打断了云锦的话,继续斥道:“日后,莫要与那人来往,你知晓吗?!” “娘……”怎么可能,好不容易有一人愿意与自己倾心相交,如今,却让他们断绝来往,这不是生生的要让他一个人,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吗! 云锦不明白,为何,为何他娘会如此讨厌那些富贵人家。 云娘叹道:“日后你便明白了,听你娘的话,莫要与那人来往了。”说完,云娘轻轻的给云锦顺着有些乱的发,脸上一片温柔。 暗自咬牙,云锦应了一声,心里却开始抵触,不愿意与苏烨修断绝来往。那人待他,是真心的。与那些因他样貌调戏他的人不同,他知道,云娘担心他会被人给欺骗了,最后伤了心,可是,这人不会。 没有理由的,云锦知道苏烨修不会伤他的心。 第十四章 安抚了云娘的情绪,在云娘哭累了,睡去后,云锦拖着身子回到房内,呆坐在床沿,眼神空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为什么,不能来往? 半个时辰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的云锦,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上自己的衣服,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悲戚,手指无意识的磨蹭着衣料,脑海里浮现起今早那人有些不自在的脸,一个画面闪过大脑。 他,亲了他。 意识到那个画面代表着什么,云锦的脸一些烧了起来,一片绯红,不禁伸手去摸着脸,试图让他降温。 拿着衣服,脸色绯红的云锦,坐在自家院子里,正要洗衣服,忽然想起今日还要去客栈做工,顾不上别的,立刻跑了出去,幸好时辰还早,不然真是要迟了!来到客栈时,掌柜的已经开了门,有伙计已经在给住宿的客人准备热水。 云锦不好意思的走向掌柜,抱歉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事,平时你来得最早,为人勤快,这次你迟了,我不扣你工钱,快去忙吧。”掌柜的不是不讲理的人,云锦平时的为人统统看在眼里,这会儿也不会不近人情的硬是要扣他的扣钱。 更何况知道云锦的娘正在生病,急需用钱的情况下还这么不近人情的话,日后谁还敢到他的客栈里做工? 深谙其中道理的掌柜,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云锦感激的看了一眼掌柜的,立刻去做工,在家中因为云娘所言的那些烦恼也暂且抛之脑后,无暇顾及。 午间,云锦满怀期待的等着苏烨修来客栈,却到入暮时分,也未见那人出现,眼里不由出现一抹失落,满心的期待落空,这种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苏烨修坐在家中,知晓那人可能在等自己,当初约好了,去军营前的几日要他作陪,如今失约,并非他所想,只是,如今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那人。 那一个如蜻蜓点水一般的吻,硬生生的将苏烨修心底的那一点欲望给勾了上来。 苏烨修忍受不了一向自制的自己竟然会产生这种念头,还是对着自己的好友。醉酒之下的人头脑不清醒,难道,他自己也头脑不清醒了吗? 可是,一旦回想起来那一个轻盈的吻,苏烨修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云锦醉眼迷离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向他的模样,那股燥热再次涌上来,令他有些措手不及。活了近二十个年头,却没有过男女之事,在与他同样年岁的公子中实属少见。 阿篱站在一边,看着自家少爷坐在书桌后,书是摊开了,可是这都一个时辰过去了,一页都没有翻动,还一直叹气。 这究竟是怎么了?昨儿个和云公子不是好好的吗?看来,主子们的心思果然不是他这个做下人的可以猜测的。 “阿篱,什么时辰了?”苏烨修突然出声,阿篱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下后才回答道: “回少爷,亥时了。” 亥时了吗?客栈已经关门了吧,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很失望,一直等着他去呢?还是说,他不去一日那人也不会牵挂…… 突然,苏烨修脸上的表情一滞,脑子里如同一道闪电劈过,再也不敢往下想去。 不能再想了! 云锦等到亥时收工,也没能把那人给等来,只好收拾东西回家,云娘已经歇下,看了眼放在院子木盆里的衣服,叹息一声,从屋里拿了灯过来,点亮后,坐在小凳上洗衣服。 一点睡意也没有,只能靠着洗衣服来麻痹自己心里那越来越强烈的失落之感。 为什么,他会一直点击着那人?云锦不明白,却隐约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有些不一样,可什么地方不一样又说不出来,越想,那个人在脑海里的存在感就越发的强烈,连云锦都没有发现,此刻他脸上带着一丝甜蜜的笑意。 搓衣服的手停了下来,想起这日清晨时,苏烨修那一丝的不自在,是不是——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云锦下意识的咬住唇,难道,因为那个亲吻,所以讨厌他了吗?不能面对他了吗? 这样的念头充斥着云锦的大脑,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令他渐渐不能呼吸。 云娘站在房门处,看着云锦坐在那里,手中拿着那个素未蒙面的苏少爷的衣服发呆,脸上的表情何曾的熟悉,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至今回想起来,依旧令她的心发疼,若不是、若不是…… “平修……” 当听见云锦喊出那个人的名字时,云娘不能继续坐视不理,站直身体,上前,突然出声。 “云锦,告诉娘,你在想什么。” 云锦身体一僵,僵硬的回头看见是云娘,手指松开,衣服掉在地上都没有发觉,只能呆呆的看着云娘,喊了一声,“娘……” “孩子,不该想的,不该做的,不能去做!我们虽然是穷苦人家,但也不能没了志气和自尊,你莫要去沾惹一身不该沾惹的事情,你懂娘的意思吗?”云娘已经很委婉的说了,但云锦一副被打击到的模样,灼伤了她的眼睛,撇开眼不去看云锦。 这话的意思,云锦岂能不明白,但怎么这么伤人!云锦自问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缺德的事情,为什么连他最亲的娘也这般看待他。 “我没有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我问心无愧。”云锦低下头,声音不大,却很坚定的说。 云娘拧眉,声音拔高了一些,“问心无愧吗?云锦,我是你娘,生养你的人,你告诉娘,难道你真的对苏少爷没有任何一点非分之想?那为什么你刚才看着他的衣服发呆?你还能说你问心无愧吗?” 她不能容忍自己孩子身上出现这种事情,不能让她的孩子走上一条不归路!就算是这个人是那个她恨了一辈子的男人留下的孩子,但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不能用孩子来报复他! 云锦愣住了,不是被云娘的斥责给吓着,而是因为,云娘那句,他对苏烨修难道没有一点非分之想给吓住了! 不会的,他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好友知己存在那样不堪入目的念头,这是违背世俗道德,他不可能,不可能! “不,你胡说,我没有!”云锦如同一个被大人的犯错小孩一样大声叫了起来,脸上都是无措,完全失去了平时的冷静。 云娘看着云锦,狠下心道:“明日开始,你便在家中反省,等哪一日你想通了,不想着他了,便明白娘说的了。客栈的工作,我明日亲自给你辞了去。”不留一点余地的打碎了云锦心底最后的一层防线。 怎么,怎么可能,这还是他娘吗?云锦呆呆的看着云娘消失在门后,脸上滑下一行泪。 第二日,云锦没有去客栈,客栈掌柜正疑惑时,云娘出现在客栈里,看着掌柜,歉意一笑,“掌柜,云锦得了感染,怕是不能来这里做工了,我特意来告诉你一声,多谢这段时间您对云锦的照顾。” 掌柜一愣,看着云娘,这可是十里八街闻名的美人啊,此刻来到客栈里,不少人都纷纷打量着云娘,见她仪态端正,举止间都透着与寻常百姓不一样的姿态,不由看得有些出神,忘了手中还夹着菜。 “哪的话,云锦这孩子平日里勤快,为人又老实,我喜欢都还来不及。”掌柜的夸赞了一番云锦,想起来,这都月中了,云锦也做了半月,这月的工钱还得结算给人呢,“嗳,这云锦这半月不能白做,这是云锦的工钱,你拿好,母子俩过日子不容易。” 云娘谢过掌柜,并未打算久留,说了声告辞不打扰后,便离开了客栈。 客栈位置离皇城不远,出了客栈的门便能看见皇宫的钟楼,那里前几日还挂着白布表丧,今日已经取下。 新帝登基不过才几日,却已经备受好评,下了一道又一道的旨意,百姓们都称赞,这是一个好皇帝,是一个爱民的好皇帝。 这些,街坊邻里间不时谈论,云娘就算不想听却也知道了几分。 那个人,终究是败了,败给了上苍,没有给他时间,让他继续完成许久之前在他耳边说出的豪言壮语。 低叹一声,云娘将手拢在袖中,迈步向家走去,路经一个小摊,上面卖的是云锦儿时最喜欢的糖人,也不知道怎么,停下脚步,向老板买了两只糖人,拿在手里回了家。 云锦坐在床沿,失魂落魄的模样落入云娘眼中,心上泛起疼,却不能放任他唯一的儿子走上歧途。 “孩子,娘给你带了糖人回来。”云娘柔声的在云锦身边说道:“别饿坏了身子,今天娘给你做好吃的,你看你,都没有吃什么东西,不饿吗?” 呆呆坐着的云锦有了一点反应,眼睛慢慢变湿,最后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扑在云娘怀里,哭着道:“娘,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脑子里都是他,我……我该怎么办?!!娘,我……” “好孩子,没事的,慢慢的就忘了,忘了,心就不疼了。”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云锦,云娘拍着云锦的陪,脸上默默的滑下泪水,母子俩心里的苦,谁能明白。 第十五章 哭累了,便歇下了。 云娘坐在云锦床边,看着云锦脸上还挂着泪痕,心开始疼。这是她身上的肉啊,这般逼他,她心里岂会好受,只是—— 那条路是绝对不能走上,她不能让云锦走上那条路。 叹息一声,从房内出去,拉上门,回到自己房中,想起那个毁了他一辈子的人,云娘心里,涌起恨意。 听见关门声,云锦睁开眼。 他,真的对苏烨修的感情不一样。云锦捏着被角,眼睛里慢慢有了雾气,眼前氤氲一片。为何,为何会发展到这一步,他们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超出了友谊。 是他抱有这个感觉,还是他们都是这样了。 那,苏烨修呢,苏烨修对他是什么感情?云锦脑子里又回想起早晨的那一幕。苏烨修脸上的不自在,是因为他的逾矩吗?他是讨厌他了吗?还是察觉到了,可—— 云锦叹息一声,闭上眼睛。 与苏烨修的这段感情,算是到了尽头。 同样夜不成眠的苏烨修,望着天边的月色,眼神变得迷离。苏烨修问自己,他对云锦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相识不到半年,却如同相识了许久的老友,他们之间时不时会心有灵犀。时不时的看一眼对方的表情,就能够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这些感情,与他与泽笙、汝南之间的不同,多了一些东西在里面。 苏烨修的眼睛渐渐变得明亮,迷惘的神情从脸上消失。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脑子里总是会想起云锦的一举一动,脸上温柔的笑意,对弈时认真的神情。 苏烨修明白了,他喜欢上这个少年。 云锦的身影已经不能从他的心里抹除,太多的时候,他们之间就借着知己相处避开了心里那违背道德的感情,理所应当的对着外人说,他们是好友。 昨夜的吻,此刻回想起来,格外的甜蜜。 阿篱见自己少爷竟然还没有睡觉,不禁走上前后问道:“少爷,夜深了,外面凉,早些回房歇着吧。” “嗯,明日……我出门一趟,你别跟来了。” “好。” 咦,少爷去哪呢?阿篱想了想,不会是客栈,去客栈少爷从来不会不带着他,那会去哪里呢? 脑袋灵光一闪,忽然闪过一张好看的脸,温柔似水的眸子和笑意。 原来是去找陌姑娘,难怪不让他跟着去了。阿篱偷偷跟在苏烨修身后笑了,不过也有些好奇。这少爷和那陌姑娘这般关系持续了好几年了,但偏偏不见两人变得更亲密,少爷更是一有心事便会去陌姑娘的小筑一坐。 咦,算来也有半年没有去了。 若是那陌姑娘成为他家少夫人也是不错的,虽然说家世背景不好,但这琴棋书画、礼仪举止怕是不必那些官家小姐逊色,模样更是好看。 第二日一早,苏烨修牵了马,出了府门后便离开家,奔向城郊的小筑。 当日,救下陌青是意外之举,更是没想到他们俩现在会变成这样的关系,红颜知己,对于他这样的公子很常见,但却鲜少有人知道而已。 来到陌青的小筑外,将缰绳扔给仆人,迈步走进小筑,见陌青已经从屋内出来,见到是他,露出一个温婉的笑。 “苏公子。” “半年不见,倒是生分了不少,怎这般称呼,是在怪我这半年没有来吗?”苏烨修上前,揶揄道,面上还带着捉弄的笑意。 明知陌青这人经不起逗,偏偏惹人去逗她。 陌青怪嗔道:“公子这般说,可是折煞陌青了,不过,这半年,听闻公子加官进爵,官途前尘似锦,陌青这里向公子道贺。” “阿青,你明知我不愿沾惹这些事。”苏烨修无奈的说了一句,抬腿想屋内走去,陌青抬眸看着苏烨修,轻叹一声,跟了上去。 难得这人来一次,也不知怎么,便要这般惹他。 “平修,尝尝我刚沏的茶,茶叶是自己院子里的,新鲜着。”陌青改了态度,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笑道:“这日来,所为何事。” “有一事,也只有给你说说罢了,这件事,虽然我已想明白,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苏烨修手指敲击着桌面,盯着桌上的茶杯,缓缓道:“若是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但这段感情违背道德,该如何。” 陌青手上动作一顿,随即道:“平修,你是何人,岂会不知该怎么做,下一步,由着你的心来。”给两人都添了茶,继续道:“你既然愿意告知我,便是已经下定了决定,只是,想要一个人来赞成你的想法,与你站在一边而已。” 苏烨修,便是这样的人,总是想着,把一个人拖下水,而这个人,往往是他。 说他这人多情,却也绝情。对谁都是一副模样,不会过分的亲密也不会生疏,但,若是因为何事必须而为之,那,便不留一点情面。 就如他们二人的关系,她对苏烨修的情意,苏烨修怎会不明白,只是,陌青不说,苏烨修便不点破,心安理得的占据着这个红颜知己。 残忍的人。 苏烨修听了他话,嗤笑了一下,自嘲的说了句,“这不就是我吗?” 下午的时光,苏烨修和陌青在一起,到真如知己一般,相谈甚欢一下午,直到快要入暮时,苏烨修才乘马离开。 并没有回家,而是来到客栈,下了马进到客栈中,意外的发现没有云锦的身影,有些疑惑的看向掌柜。掌柜的早就识时务的走了过来,见到苏烨修的疑惑,不等苏烨修开口便道: “苏少爷,云锦今日辞工了。” 辞工? 苏烨修皱起眉头,看向掌柜。掌柜继续道:“不是云锦过来的说的,是云锦的娘亲云娘过来替云锦辞了工,说是染上恶疾,日后都不能来此做工了。” 恶疾? 不可能,苏烨修怎么想都不可能。昨日早晨还好好的人怎么可能才一天的工夫就染上恶疾呢?这个借口若非其余他昨日还和云锦在一块,也可能被糊弄过去,但—— 云娘,云锦的娘亲亲自来的,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怀着疑惑回到家中,苏烨修用完晚饭回到房内,坐了一会儿便躺倒床上,隐隐约约还能闻到属于云锦的味道。大抵是有些入魔怔了才会如此这般吧,连苏烨修自己都有些不相信现在的这个人会是他自己。 还有五日,便要回营,这件事需要回营之前解决。 苏烨修做事向来不是拖沓之人,想到什么,一旦下定决定便抱着一定要达到的决心去完成,快刀斩乱麻,如此才能够以最快的时间将自己所要的东西紧紧揣在手里。 明日,打听了云锦的住处,亲自上门寻人吧。 第十六章 第二日,苏烨修再次来到客栈,这是他与云锦那日早晨分开后的第三日,还有几日便要回营,这件事—— 必须解决! 掌柜的见苏烨修来这里,定是有什么原因,而且铁定与云锦有关。掌柜的是什么人,这客栈里来来往往这么些人,若是连一点看人的眼色也没有,这生意早就做不下去了。 苏烨修在雅间看见掌柜的进来,唇边露出一个笑容,和识时务的人说话,就是轻松一些。 “苏少爷。” “嗯,云锦家住哪里?”苏烨修很少这般说话,用这样的态度。大多数时候,他是看上去带着一些高傲和不可触及,但并不是现在这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压迫人的气息。 掌柜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苏烨修,说话不由有些拘谨。 “回禀苏少爷的话,云锦在离这里不愿的青巷中,巷子口有一户买豆腐的人家,问周围的人家便都知道云锦家住在那里。”掌柜的说完这番话之后,忽然道:“若苏少爷不介意,小人带你前去,不知道——” 苏烨修冷冷的打断,“不必,多谢掌柜。” 从雅间出来后,阿篱在门外郁闷得紧,见人出来,脸上的表情才收敛了,将一两银子扔给掌柜的,算作是打赏。 “少爷,你要去哪呀?”出了客栈,发现不会回府的方向,阿篱不解的问。 苏烨修站定看着阿篱,吩咐道:“你回家中去,今日我不回家里吃饭,我在外面与友人有约。” 闷闷的应了一声,阿篱转身回府。 见阿篱没有跟上,苏烨修迈步朝掌柜交待的地方走去,脑海里满是见到云锦是的场景。 除了爹娘之外,这是苏烨修第一次这么记挂一个人。 走到巷子口,面对四通八达的巷子,苏烨修有些晕头,这会儿才有些后悔刚才没有让掌柜的带路。 “大婶,请问,云锦家住哪里?” 苏烨修模样生得好,说话有礼貌,那位摆摊的大婶看见,笑眯眯的回答道:“你往这边过去,对直走,过了桥之后右手边的第四户人家便是云锦他们家了。” “多谢。”抱拳相谢后,苏烨修顺着大婶给的方向走去。 青巷里都是石板路,因昨夜子时后的一场秋雨,路面有些滑湿,青石板并不是衔接得无缝,有些年久的石板在人踩上去时还会翘起一端,下面的水便会溅人一裤腿的水。 不过,就算如此也不影响这里令人心安的气氛,屋檐下滴滴答答很慢的滴着水,不时有挑担的商贩路过,总是很小心的照顾着脚下,但脸上却都是笑意。 穿过小巷后,入眼的便是河岸边洗衣洗菜三两个妇人,不时传来笑声,一座石桥横跨两岸,对面入眼的便有四五条巷子,若无人之路,怕是要迷了方向。 苏烨修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正要迈腿上前,却见河对岸一人抬起弯着腰,手中拎着一个水桶,挽起袖子的胳膊看上去很瘦弱。少年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正要回身往家中走去,突然,一个人的身影闯入他的眼里。 苏烨修! ‘砰——’,随着一声响,手中的水桶跌落在脚下,水撒了一地,裤腿和鞋都未能幸免。 可那个人,真的在那里吗?不是他眼花吗?! 苏烨修看见云锦手中的沐瞳跌在地上,有些担心云锦是不是给砸到了。但看到云锦痴痴的看着自己,还有些呆呆的模样,便知道这一趟来,他不会空手而归,带着自信的笑,迈步上前。 云锦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苏烨修,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心里的那一份禁忌的感情。 正要拔腿往回走,却因为身后叫自己的名字的人而停了下来。 “你——”开了一个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回过身的云锦看着苏烨修,脸颊烧红,有些不自在的撇开眼睛,望着脚边已经枯黄的草。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你这里可真的很难找,我差点便迷了方向,幸好,找到你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云锦的猛地抬头看着苏烨修,企图从他的眼里看到自己想要却又害怕是触碰的东西。 “不信我吗?云锦呐,我的心是肉长的,不会不明白谁对我好的心意。”苏烨修说完后,将云锦拉向自己,随即道:“我活了二十个年头,第一次这么牵挂人,我不会判错我的心意。” 被握住的手像是被什么热热的东西给捏住,温度直直的传递到心底,烧上了脸。 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的云锦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到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你、你先放开,我们不要在这里说这些,跟我来。”语罢,云锦迈着有些着急的步子,走在苏烨修之前,往一条巷子里走去。 云锦担心,担心刚才的事情被他娘看见。 来到一处无人的地方,云锦才停下脚步,看着苏烨修,让自己的心平复下来,“你知道,刚才那番话意味着什么吗?平修,我不愿害你,我更不愿你陪着我走上这条路,若是现在,现在我们不再见面,定能……定能断了关系!” 思考了这些天,云锦不敢再抱有幻想。 苏烨修的脸黑了,看着云锦的眼神有些慑人,抿着的唇张开,“云锦,我本以为你与我苏烨修交好,定是敢作敢为,却没有想到你这般的怯弱,算是我——” “你,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我是怕你后悔!那夜灯会后,你我二人相遇于客栈,你对我说的那番话,你要保家卫国,以家国天下为重,我却没法陪着你,我不能拖累你。” “你怎么不能陪着我?你也曾言男儿当有这番胸襟,如今,你却是怕了!”苏烨修双手撑在云锦两侧,逼视着云锦,不让他有一点可以逃脱的机会。 云锦气恼的瞪了一眼苏烨修,“你——你若是真心,今日你下了决定,那我便与你在一起,这一辈都不会反悔,但若是你哪日出尔反尔,我云锦也不会任人欺负之人,我定会寻上报仇!” 听完云锦的话,苏烨修忽地笑了。 这人,永远都是这样,平日里总是一副温和的模样,却在关键时刻总是令人惊讶。 敢爱敢恨,不愧是他看上之人。 满眼柔情的抱住云锦,感应到怀中的人身子从僵硬到放松,满意的笑了,“云锦,苏烨修应下的事情,便会记在心里一辈子。” “嗯。”若真有苏烨修出尔反尔那日,云锦定会毫不留情的将此人从自己的记忆力抛除,以牙还牙。 松开云锦,苏烨修忽地想起,云锦辞工一事,便问了起来,“辞工这件事,是你娘做的?” “嗯,那日我从客栈回来,想着将你的衣服洗了,这样可以早些还给你,没想到……然后我娘不知怎么就看出了我的心思,便不让我和你来往,我娘不喜欢我和富贵人家的公子来往。”云锦省去了自己想苏烨修想得出神的那一段。 在家中的第一日,云锦整个人都是晕晕的,最后想通,今日才会被云娘允许到河边来打水,这才有了两人相遇的这一幕。 一想起来,自己打水的时间太长,急忙道:“我出来的时间太长,我要回去了,你放心,这几日我娘已经相信我断了念头,若是,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明日未时到这里等我,那个时候,我娘不在家中。” 苏烨修点头,看着云锦从巷子跑出去,等了一会儿这才从巷子里出去。 今日所言的字字句句,苏烨修都未曾有半分虚假。回家的途中,脑子里在思考,他们二人该如何才能不沦为赵云荣和林子楠那般的下场,若真是那般,他们二人该如何—— 罢了,如今,这件事情,需慢慢的想,比如有一个周全的方案,为以后做打算。 在外与之前的友人在酒楼用晚饭,道别之后,便回了家。 意外的看见这几日本该在书房的苏恒站在大厅中间,面上的表情不是很好看,苏烨修皱眉,心知今日朝中定是有事发生了。 “爹。” “嗯,回来了。”苏恒此话和面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他站在这里的确是为了等待苏烨修回来。 苏烨修用的疑惑的深情望着父亲,苏恒看了出来,示意苏烨修跟他去书房,这里不是议事之地。 来到书房,吩咐侍卫在外看守,不许任何人接近,苏恒坐在椅子上,看着苏烨修,终究是开口。 “皇上,一心拉拢其余的朝中武将,企图剥削为父手中的兵权,如今还不明显,怕是几月之后,我这个神武大将军的位置,只是虚空了。” 苏烨修一愣,有些不解。 按道理来说,苏恒如今正值壮年,且为晋国立下不少战功,若是这般做,不仅会引起朝中许多人的不满,也会让其余国家的人动了攻打晋国的心思。若非苏家一门神勇武将镇守这各大边防,晋国岂会有这般安宁的日子。 一旦动了苏恒,便是动了整个苏家—— 慕容沛,你当真是要我们整个苏家都成为阶下囚吗!苏烨修脑中浮现慕容沛狠戾的脸,心底埋下一颗不甘的种子。 第十七章 父子俩整整谈了一个晚上,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有傅明月在看见苏恒满面愁容和无奈时,心里暗暗知晓,这一次,若是新帝真的要了他们苏家陪葬…… 也不是不可能。 “爹,孩儿——” “不可,你若是这般,便是大逆不道,我苏家一门不能在你手中毁掉,听爹的话,不可做到哪一步,如今的圣上,尚还年轻,日后我们不作出逾矩之事,即便是被架空削位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苏恒想起当年他父亲对自己的所言,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概,“我们苏家,在朝野得权太久,即便是不贪权,却也不能让新帝安心啊。” 苏烨修抿唇不语,在苏恒眼中,甚是明白他的个性,蹙眉看着苏烨修,道:“平修,你在为父面前立下誓言,若是你违背了苏家的祖训,该当——” 后面的话不该说下去,这话本无意为难苏烨修,只是想让他大小心中的反叛之心,可苏烨修是一个拧脾气,见苏恒这般说,脸上的表情瞬间一滞,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竟然他立这种誓言。 苏家祖训。 ——不管形势如何,不可背弃慕容皇室。 哈哈,就是这样一条祖训就要断送他们苏家一门上上下下数百条人命吗?不可能! “我苏烨修若是有违苏家祖训,愿受生生世世不得轮回之苦,终身孤苦,无所依靠,所有的罪孽,一人承担,与苏家无干!” 立下毒誓,苏恒默叹一声,看着苏烨修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道:“罢了,你回吧,今日之事,莫要再提。” “是,孩儿回房了,爹早些歇息。” 苏烨修从书房出来,脸色并不好看。想他苏家一门忠烈,最终竟是落得这般下场,果真是功高震主惹的祸啊! 守在院中的阿篱见苏烨修回来,本想说些什么,但见苏烨修面色难看,便退在一边不说话,只是在一旁将事情办好后在外间候着,静静的不说话。 里间。 苏烨修静静站在并不亮堂的房中,看着书桌上的礼仪诗书,还有那些从小开始便研读的兵书,心里如同炸开了一个洞一般,怒气一股股的从胸腔里溢满出来,手握成拳紧紧的捏在一块,直至最后—— ‘咚——’ 外间的阿篱听见里面的声响,条件反射的便要进去,随后想起今日看见的苏烨修脸色,脚下的步子硬生生的转了回来,站在原地,轻声叹息。 怒火随着一拳砸在书桌上,稍微发泄掉,苏烨修提笔草草的写下几行字,便装入信封中,唤阿篱进来。 “阿篱,明日将此信交由我父亲……” 他明日未时后便回营,见过云锦。苏烨修不是苏恒,更不会去恪守祖辈留下来的条规,若慕容沛真是容不下他们,那么—— 黑夜里,只有一盏灯亮着,阿篱看见苏烨修眼中一闪而逝的狠戾和……那种隐隐带着快感的猖狂笑意。 阿篱默不作声,将书信收到身上,便退到外面去。 苏烨修洗净后躺在床上,脸上那种神情已经不见,反而带着一丝陷入恋情后的美好笑意。 虽然就要分别,但,分别前还能见上一面,而且,那人定会明白他所做的一切。 第二日清晨,苏烨修从房内出来,来到大厅时,见爹娘已经入座,只等苏烨修入座。对着傅明月与苏恒一笑,安然入座,仿佛昨日的书房夜谈并不存在,父子二人有默契的将昨日之事遗忘。 既然父子二人不提,傅明月自是不会做出打扰气氛之事,便吩咐人将早饭端上来。 用过早饭,苏恒被宣进宫,苏烨修在书房看书看到午时二刻,这才从府中出去,按约定在小巷中等着云锦的到来。 未时不到,云锦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两人看着对方,相视一笑,云锦缓缓的朝苏烨修走去,看着苏烨修,眯着眼睛又笑了。 “平修……我——”云锦的话尚未说完,便被苏烨修狠狠的抱在怀中,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愣了半晌后这才将手落在了苏烨修的腰上。这个男人的不安,他察觉到了。 为何,会不安呢? 苏烨修贪婪的呼吸着,鼻腔里都是早已经渐渐熟悉的味道,眯着眼睛,在云锦耳边开口道:“云锦,我……要离开了。” “去哪?” “军营。” “嗯,我在这里等你。” 云锦淡笑着说,看着苏烨修松开他肩上的禁锢,目光锁在云锦身上,那一种几近疯狂的眼神令云锦有些羞赧的别开脸。 他,说那话,是真心的,想要等他。 见云锦羞赧的举动,苏烨修不由发出爽朗的笑声,在小巷里似乎令人都被笑声环绕着。苏烨修站在云锦身侧,抬头看着天,他们没有对着月亮太阳许下诺言,但,有青天可以为证。 “我,定不负你。” “我……也不会负你。” 两人如同一般的好友一样,从小巷中出来,站在河岸边,脚下是云锦带出来洗的衣物。杨柳垂条,虽没有了嫩绿的叶子,接近墨色的叶子添上一抹沉稳,随风轻晃。 云锦见时辰不早,一会儿云娘便要回来了,蹲下身子,掠起衣袖道:“你快回吧,我将衣服洗净也要回去了,不然该被发现了。” “嗯。”苏烨修点头道:“等我的来信,我想我离开后,你娘便已经不会再为难你,你……找一份工,我会让寄信回来,阿篱会替我交给你。” “明白,我都知道。” 知道苏烨修有难言之隐,知道他现在还不能说,不是不信任他,是这件事情不该他知道。 站在河岸边,云锦手中还端着木盆,看着苏烨修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莫名升起一些感概。他们之间的距离何止他所想的这般容易跨越,那是一条鸿沟,将他们阻隔在两岸。 未时三刻,苏烨修回到家中,牵了事先让阿篱准备好的马匹,背着包袱便离开了晋城。 苏恒在家中看着苏烨修的信,傅明月坐在一旁垂泪,不时抬眼看向苏恒,发现苏恒也在叹气,喃喃的开口:“老爷,烨修那孩子,怎么就是这么拧呢?这件事,该如何是好啊!” “烧了信,一切都没有发生,日后……自有定数。”苏恒将信放到灯罩中烧尽,看着黑色的灰烬,道:“希望,一切都只是我们想多了。” 这是苏烨修离开后的第四日,他们才拿到苏烨修留下的信。 夜里,已经接近寒冬的日子,苏恒的心却开始冰凉,忽然想起当年父亲看着苏烨修出生后所留下的话。 那写话,是否会一语成箴。 “明日下朝后,我回去宫阁老家中拜访,毕竟,朝中数我们两家关系最熟,若是皇上想到削位我们,那……宫阁老也逃脱不了,他老人家门生众多,对于皇上,是一个心结。” 奈何医生为人师表,却也不能逃脱这争权夺利的朝野政治当中。 傅明月早年也与宫阁老膝下一女是闺中好友,若非当日宫燕秀远嫁他乡,两人如今怕也是手帕之交。 夫妻俩坐在房中,将刚才那事深埋在心底。 第二日,下朝后,苏恒回到家中,换下官服,穿上常服便乘着轿子来到宫阁老的府邸,通报后来到大厅,见老态龙钟的宫阁老正坐在上位,见苏恒来了,脸上带上了笑意。 “云归,今日怎得空来此?” “阁老眼中,作为小辈前来拜访,这是礼数。”苏恒抱拳行礼,随后坐在宫阁老右手侧下的椅子上,冲送上茶水的下人点了点头,便扭头看向宫阁老,见宫阁老抹了把胡须,脸上是了然的表情。 看上去和蔼可亲的宫阁老已经七十高龄,门生无数,这一辈子,教出来的人,个个是栋梁,若不成大气候,却也不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不愧是先帝的老师啊! 也,是他的老师。 “老师,恕学生直言,今日形势所逼,学生该如何?” “哈哈,你这点便不如你父亲了,当年你父亲既然能够让先帝保下你们一门,在他有生之年,你……该想想你父亲当年是如何做到的。”宫阁老看着苏恒,眼中都是满意的神采,“当初,我最满意的便是你和先帝,你心思聪慧且心存正道,这便是我看中你的地方啊~” “学生不才,愧对老师期望。”苏恒望着宫阁老,当初在他门下学习,早已经是十数年前之事,如今想来,那些日子才是最为无忧的日子。 成日只需要将老师的任务做完,同窗之间也不如今日这般为了名利而没了当初的交心。 一年前,他亲自监斩了一个昔日的同窗好友,那人因贪污受贿数千两白银,朝廷整治朝纲,被盘查,便断送了一家人的性命。 苏恒还未开口,大厅外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带着一些天真和兴奋,“爷爷,我告诉你我——啊,有客人在吗?” “你这丫头,成日里野习惯了,这是你苏伯伯。” “苏伯伯好,我叫宫秀芸。”暗中吐了吐舌头,宫秀芸盯着苏恒看,见苏恒没有恼怒的模样,这才向两人请了辞,溜开了。 第十八章 膝下几个儿女都不在身边,也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孙女肯陪在宫阁老身边,所以便对宫秀芸宝贝得不得了,心中也无重男轻女之心,只盼着能够给宫秀芸找一门好婆家,望他后半生无忧。 苏烨修看着宫秀芸的模样,脑中想起那日慕容沛对他之言,如今看来,倒真是郎才女貌,般配。 “老师,学生,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啊!”宫阁老笑呵呵的模样,褪去了官位,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家而已,“来,陪我喝喝茶吧,秀芸那丫头不愿意待着,你来了,正好陪陪我。” “是学生疏忽了,应该多来陪陪老师。” 宫秀芸从大厅中出来,从自己的婢女吐了吐舌头,不过二八年华的女孩,不如一般的闺秀,日日女红,吟诗作对。 她不喜与她们在一起,总认为她格格不入,每每溜出家门玩回来,总是免不了一顿训。好在爷爷疼爱她,也就是说说而已,倒也不会有过多的惩罚,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助长了她的性子。 虽说爱玩爱闹,却也不是不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这些全都是宫阁老悉心传授,指望着自个孙女能成为人中龙凤。 “小姐,今日太傅吩咐的事,您做完了吗?” “哎呀,我给忘了!趁着爷爷和那个苏伯伯还在一块,我这就去做了!”宫秀芸气恼自己贪玩忘了正事,这要是给爷爷知道了,那她就要遭殃了,耳根子肯定不会清净。 拎着裙摆,一路小跑回到自己的绣楼,气喘着歇了一刻钟,便开始研磨研习书法。 丫鬟小玉在一边伺候着,见自家小姐这般模样,忍不住偷笑。太傅大人总是说,这小姐浮躁的性子过几年就会改了,可是从小姐十二岁到了现在,却也没见着改了这性格。 真不知道,何时小姐才会不这般毛躁。 秋色也渐渐淹没在越发寒冷的气温中,寒冬将至,尤其是这北方之地,冬天,总是来得比较快。 军营了的操练在夜晚在接近尾声,将士们围着铁锅吃晚饭,大锅饭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是热的,能咽下肚,就已经是不错了。晋城外的驻军待遇不知比那边关墙上多少倍。 陪着将士训练了一日的苏烨修,此刻正坐在自己的营帐中,看着桌上的三个小菜,不算丰富,两素一荤,可在军营中已经算是不错了,哪里还能像在家中一般。 国家近来算是风调雨顺,军饷给得足,但也不能挥霍,每位军官的伙食都是已经定死了的。 拿起筷子,端起碗吃饭,苏烨修嚼着饭菜,忽然想起,在晋城中的云锦是不是每日就是这样的粗茶淡饭,难怪,身板看起来也不像一个十六岁的人。 用完饭后,是该给家中捎一封信回去了,以来便是一月,这一月都没有联络,也不知,朝中最近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吩咐人将碗筷收拾下去,苏烨修坐在一旁,研了墨,提笔在纸上写了这一月来状况。军营中并无什么大事,而他自己也安好,望爹娘勿要挂记,他不会有事也不会乱来。 将给父母的心装好,便提笔拟了给另外一人的开头,写了一个云锦后,便不知该写些什么。军营中事,除了每日操练外,也无什么大事,要说与云锦听,总想写很多,却又不知该写些什么,一时间,无从下笔。 坐在桌旁冥思了片刻,忽地的想起前几日,营中举行射箭比赛,训练士兵的远攻击,倒是发现了一个好去处。 碧水森森,黄色的落叶铺就了一层如阳光般的林中小路,不时还有动物窜跑,倒是一个好去处。不仅如此,还被他们发现了一处温泉,倒成了驻军将士闲暇时爱去的地处。 有了思路,提笔写了起来,不时脸上会带着笑意,时而又会皱皱眉,似乎云锦就在眼前,有说不完的话,却也只能写下那么多。 若是可能,带云锦到那处去,必定是会令他开心的。 将两封信都装好,封了火漆后,放在一边桌上,用其余的书籍压着,躺上床,含笑睡去。 明早,便命人将信带回去吧。 第二日,见送信之人快马离开军营,苏烨修继续在营中与关军一同训练士兵。虽然是上等官员,却和士兵在人群圈中比起武来。 刚劲有力的一拳下去,抬腿踢出毫不犹豫,快准狠的下手,苏烨修很快将第三个挑战者给打下,挑着挑衅的眼神,扫视全场一圈,青年的意气风发和傲然随着被风吹起的发丝一同彰显在众人眼中。 关军看着苏烨修,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地摇了摇头。 时也命也。 信送出后的第三日,云锦在石桥旁见到了阿篱,拿到了苏烨修给他的信。一个月了,整整一月他们没有见过一面,没有任何联系。 如获至宝般将信收在胸前,直到晚上才敢偷偷拿出来瞧。 熟悉的字迹在眼前,仿佛就是那人回来了一般,云锦看着信,了解到这一月苏烨修的生活,不由跟着信上的内容与苏烨修写信是那般也跟着时而笑时而皱眉, 看完信,云锦忽然有些想到他不能回信给苏烨修,有些沮丧,将信小心翼翼的收好,放在隐蔽处,以防云娘整理房间换洗被褥时发现。 这是苏烨修离开的第一月。 云锦在暗中几下日子,吹了灯躺在床上,想着那人所说的地方,有温泉。温泉是什么样的,他从未见过,从未见过。 暗藏在云锦心底还有一个心愿,那边是,还有一月,便是他十七岁的生日。过去的十六年,每逢他生日,云娘早晨给他下一碗长寿面,这边是过完了一生辰,今年…… 苏烨修、苏烨修…… 脑子里都是苏烨修。 新找的工是在一家钱庄里跟着账房先生收账,这可是一个好差事,若非他识字,尚且店老板知道他与苏家少爷的关系,才肯收下他。 这日,账房先生说,要到外面去收租,并不在晋城中,而在晋城外需走一日的县城上,所以便要带上两日。云锦回到家中向云娘禀告后,云娘只是温柔一笑,告诉他是该跟着先生出去见见世面,允了他跟着去。 云锦收拾了一些东西,便跟着姓张账房先生乘着简陋的马车到县城去收账,同行的还有一个钱庄里的伙计,高大强壮,跟着去,是怕那些欠了钱之人耍赖不肯换钱。 第一次出远门的云锦很好奇,却又不敢逾矩,只能偷偷的瞄瞄窗户外的情况,看着人越来越少,没了繁华的街道,过了城门,心里禁不住的有些雀跃。 他,离开晋城了。 虽说只是跟着去收账,云锦却很开心,这是他第一次离开这个生活十六年的地方。 出乎意料,马车出城不到一里路,便停了下来。 “咦,张先生,这是怎么了?”云锦其实也就是一个跟着来照顾张先生的人,由于年纪不似之前,身体也不如前,但,这些账只有先生知道,便让云锦跟着来照顾先生。 张先生示意云锦下车,外面有人等着他。 疑惑的掀开车帘下车,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向一个山丘时,云锦脸上的表情凝住,不能言语,只能呆呆的看着站在山丘上一手牵马的人。寒风吹起长发,远处望去,如同仙人一般。 “云公子,两日后,我回到此处接你回城。” 云锦没有回答,张先生摇摇头,放下车帘,命车夫继续前行。车轱辘声也没能将云锦的神智换回来,依旧看着前方之人。 寒风刺骨,城外这地感觉更甚,苏烨修牵马站在那处,见云锦呆呆站着,不由轻笑,牵着马一步步走进云锦,白色的披风随着他的步伐晃动,走到云锦面前,带着磁性和温柔的声音唤回了云锦的神智。 “云锦,你,十七岁了。” “平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你早就知道了吗?”云锦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不知该说什么,但又觉得一切太不可思议,只好这般。 “别着急,我们一路上慢慢的说。”苏烨修拉着云锦的手,在他耳边道:“有一日我们下棋,我不是问了你生辰吗?你告诉我后,我便一直记着了。来,上马,和我去营地外将士家属待的地方。” 云锦木讷的点点头,被苏烨修半扶着上了马,苏烨修见他坐稳,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牵了马缰,缓慢的往营地走去。 坐在马上的云锦这才抑制下心里的心动,开口问身后之人,“你是事先安排好的吗?” “嗯,我说你是我远方表弟,从小与我要好,要到你生辰却无人陪你,便安排你来此。”苏烨修的胸口贴在云锦的背上,温暖的体温传递给衣着比他单薄的云锦。 苏烨修将披风拉拢,将云锦整个人都收在自己怀中,云锦有些不自在,喃喃问道:“这样,好吗?” 面对云锦的羞赧,苏烨修不以为然,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让云锦靠着他,“有何不好,难道你要受了寒才好吗?” “知道了。”云锦垂下眼,知道这句话有些说得不对,带着讨好意思的将手在披风中握住了苏烨修的手。 苏烨修看着到自己下巴的脑袋,可以看见云锦细长的睫毛,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第十九章 马背上的两人沉浸在难得一见的喜悦之中,没有过多的开口说话,仿佛只要听着彼此的呼吸就已经足够。 行走在城外的山地中,马蹄声在官道上响起,半个时辰后,便已经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军营大旗,云锦好奇的扭头看着苏烨修,见他脸上的笑意,忍不住道:“你,这些天都还好吧?” “嗯,伯母没有在为难你了吧?”苏烨修一直牵挂的便是云锦的娘,担心她还是不肯放云锦出门,幸好,云娘不是一个不懂道理之人。 如今,两人只能暗自来往,也不知,这般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云锦摇摇头,看着前方渐渐开阔的视野,心情也变得有些激动起来,不是见到苏烨修时抑制不住的兴奋,而是第一次距离军营这么近的激动。这些人,就是以身为国之人,心底油然而生一股肃敬之感。 “想不想跟我进去?”虽说军营是重地,但若是苏烨修使些手段还是能够让云锦进入军营里。 云锦的瞳孔放大,期许的看着苏烨修。 见他的模样如此,苏烨修忍不住俯下头在他脸上啄了一口,柔声道:“便是不能进去,作为补偿,我教你骑马可好?” “嗯,我一直都想学,总不能……日后都要与你同骑一马。”云锦还想与苏烨修并肩战场,能够成为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而不是躲在他身后被他保护的人,他们之间…… 应该是互相依存的。 从未有过的激荡心情,云锦越发的期待接下来的两日与苏烨修的相处,他们,这是第一次坦白后无拘无束的在一起。 来到军营外的小村庄,那里有专门的人负责,是给军营里送菜与日常用品的地方,许多来探亲的家属便是住在那里。 陪着云锦找了一户人家,只有一对子女都不在身边的夫妻,年纪四十出头,云锦的到来显然让两口子很开心。很少有人来的地方,云锦的到来,多多少少让夫妻俩感觉家里有生气得多,不仅如此,还如同多了一个儿子。 “年轻人,快过来这边,晚上大嫂给你做好吃的。”大嫂夫家姓罗,村子里的人都叫她罗大嫂。 见到苏烨修和云锦的到来,热情的将人迎进自家小院里,笑呵呵的招呼着两人,罗大哥也从屋子里拿出酒来,客气的招呼他们。 苏烨修他们是认识的,谁不认识营中武功高、身手好还一表人才苏校尉,不过云锦倒是面生。 “罗大哥罗大嫂,你们不用客气,这是我的远方表弟,这不,过来瞧瞧这边的生活,你们把他当自个人就好了,这么客气做什么?哪能让你们主人家的来伺候我们呐。”苏烨修和周边来送菜的菜农都认得。 他的话不多,但是在军营里的男人哪里会是晋城中的翩翩公子,一些营中男人的习性都学了个五六层,只是这脸面好,倒不让人觉得他过于粗鲁。 罗大嫂在厨房那边笑了,“嗨,上次你们帮我们抓到了偷鸡的小偷,送给你们鸡蛋你们也不要,这做一顿来招待你们,你也别推辞了,这时辰不早,吃了饭还得去训练吧?” “是呀,我这表弟就托大哥大嫂照顾了。” “客气什么,我们也是拖了你们的福,不然哪里还有现在这样稳定的日子,早不知道沦落到什么地步了。” 云锦在一边看着苏烨修与两人交谈,竟不觉得突兀和不适宜,相反的,有些佩服起苏烨修来。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这个人总是可以与别人共处得很好,只要他愿意。 见云锦在一边不说话,苏烨修将云锦拉到话题里道:“罗大哥,我这表弟和我一样不是什么娇贵人,你们别太客气了,不然,他也要不好意思了。” “是呀,罗大哥,你和罗大嫂要是再这样客气,我可真的要不好意思住下去了,这来不是给你们添麻烦吗?”云锦跟着说。 感激的看了一眼苏烨修,若非他,他真的找不到什么话题插入到他们的谈话之间。 罗大哥是一介乡野村夫,知道道理,也不推脱,直说会好好的照顾云锦,也会把他当自个人。三个人聊到了一起,云锦才知道这座村子的人都是数年前逃荒到此的人,因为被先皇下令不准入城,城中收容的百姓太多,闭了城门,只能在这附近搭了个灾民棚住了下来。 苏恒是晋城驻军的将领,见这些人可怜,便命人给了他们种子,让他们能够自力更生,后来便让他们每日送菜到军营里给火头营那边,便一直这样下来了。 趁着苏烨修去帮罗大嫂端东西时,云锦好奇的问,“罗大哥,平修、额,我表哥他平时在这里都是这样的吗?” “哈哈,我看你们兄弟二人啊,倒不像这个性子。苏校尉是个好人,虽然和他不熟的时候看上有些不敢接近,但若是熟络起来,却觉得这人心眼好,心善,就跟苏将军一样,苏家都是好人啊!”罗大哥对苏烨修的评价很好,想起苏家更是眼睛里都是敬仰。 云锦从未想到,原来这个男人在背后也是别人眼中遥不可及、受人尊敬之人。 尽管早知道苏烨修并非池中之物,但,这般近距离的接触他不在晋城时的生活,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个人的消息时,内心里涌起的是无比的自豪。 这个人,是他的。 “你们苏家,可真是我们晋国的英雄啊,前几年边关战争,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连苏少将军也是在那场持续了两年的战争中牺牲,所以——”罗大哥还没说完,便听见那边苏烨修的声音,住了口。 云锦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见罗大哥不愿多说,也不问,只要憋了回去。看着苏烨修道:“忙完了?” “是,走了,大哥,云锦,吃饭去。”苏烨修擦了擦手,叫两人去吃饭。 跟在苏烨修身边的云锦,脑中暗自思索,刚才罗大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苏少将军?按照他的逻辑来想,也就是苏烨修啊。可,苏烨修只是一个校尉,那么罗大哥口中的苏少将军是谁呢?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苏恒也才不惑年,而苏烨修十九,便是苏烨修上面还有一个兄长,苏烨修也不会没有印象,外面的人也更不会没有印象,认为苏烨修是将军府的独子了。 “想什么呢?坐下了,还傻站着做什么?!”苏烨修的声音将云锦跑掉的魂儿给叫了回来。 “啊,抱歉,我一时有些出神。”云锦不好意思的坐下,看着苏烨修,暗自想,一定要将罗大哥的话问明白。 可这罗大哥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呀,还是这样冒冒失失的,好了,吃饭吧。”苏烨修一边将碗筷递给云锦,一边埋汰着。 “我知错了。” 一边的罗大哥罗大嫂见兄弟二人这样,不由得笑了起来。家里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就算是他们儿子就在不远处的驻军中,可这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面。 一顿饭吃完,苏烨修要赶着回营,云锦借口说要送苏烨修,跟着出来。 牵着马走在回营的路上,苏烨修本不想云锦送他,但也在云锦的坚持之下没辙了。 谁叫拿这个人没有办法呢。 “回去吧。”都跟着来这么一截路,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不能一直这样送来送去,苏烨修牵着马停下脚步,看着跟在身侧的云锦道:“云锦,下午我再过来找你,倒是,我教你骑马,晚上我带你去一个好去处。” 云锦疑惑道:“你这样出来不会有事吗?” “放心,我不做没把握和有风险的事。”苏烨修见云锦担心他,不由得寸进尺,“分开这么久,难道你一点也不想我?” “想。”云锦回答得很快,声音不重,有些飘飘的却很重的砸在苏烨修心上,忍不住将云锦搂在怀中。 “你再这样下去,我便不想回营了。” “胡说什么呢,快回去,别耽误正事。”毕竟还是在外面,虽说有树遮着,但若是给营中了望台上的士兵看见,那可就不妙了。 推开苏烨修,看着他道:“下午就见面了,快回去吧。” “知道了,自己回去小心些。” “嗯。” 站在路上,看着苏烨修翻身上马,在马上看着他,眉目俊朗、丰韵无双,这般的人物,竟真的与他在一起了。 “我看着你回去。” “好。”云锦没有推攘,答应后果真转身,向着罗大哥家中的方向走去,过程中没有回头,直至听见马蹄声响起,脚下步子才停了下来。 站着片刻,回头看向刚才的路,已经没有了苏烨修的身影,马蹄声也听不见了。摇摇头,重新抬起脚向村子走去。 他,其实很想知道罗大哥口中的苏少将军是谁。 第二十章 回到罗大哥罗大嫂家中,罗大哥已经下地,只剩罗大嫂在家中操持家务。农活云锦不会做,但,在家中做点事倒是难不倒他。 “罗大嫂,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不用跟我客气。” 云锦看着罗大嫂在后院菜园子里折腾着,他也不能干巴巴的坐在那里,什么事也不做,总觉得这般不大好。 听见云锦的话,罗大嫂挺直腰,站在菜地里看着云锦,笑呵呵道:“云锦兄弟,你能做什么事呀?这些农活粗活我们来做就可以了,你去找地方坐着吧。” 理解罗大嫂的话,还以为他跟苏烨修一样是富家少爷,就算是家道中落从小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可,事实上,他哪里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不过是一个连自己父亲都不知道的人罢了。 站在菜园门口,看着罗大嫂放了一堆萝卜在田埂上,心想这可能是今晚桌上的菜,便冲着那边的罗大嫂喊了声,“罗大嫂,这个萝卜是晚上要吃的吗?我给你洗了吧。” “我看你闲不住,那你就把萝卜洗了,等我一会儿来切成条揽着,冬天就不愁没菜吃了。” “还要切吗那我一块给弄了,这些事我会做。”云锦走到田埂边上,将萝卜收到篮子里,拿到院子里。 在木盆里洗干净了,冬天的井水不是冰冷的,而且温温的,云锦也不觉得冷,洗干净了放到一边去,等着沥干水。这些事情在家里的时候也做过,他给云娘打下手,看着他云娘做,倒也是学会了一些。 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不断在院子中响起,待罗大嫂将菜园里的菜给打理完回来时,已经看见云锦将一篮子的萝卜给切完了。 听见罗大嫂的脚步声,云锦抬头,“罗大嫂,都弄完了吗?” “云锦小兄弟,可真没想到你会做这些事,多谢了,我一个人弄,恐怕要下午才能折腾完,走,进屋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多谢大嫂。” 村庄里虽然也受到男女有别的约束,但是一来云锦是外来人还是苏烨修带回来的,品行自然是没话说,再来,在村子里,每户人家见了都是大哥大嫂大妹子小兄弟的称呼着,谁家有点事村子里都给帮衬着,倒是多了些人情味。 况且,这罗大嫂都可以做云锦的娘亲,也不会出了什么不好之事,民风淳朴的村子里,不像城里,总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进了屋果真是比外面暖和得多,手里捧着热茶,喝下一口,胃里也是暖暖的。 “大嫂,你们平日就是做这些吗?” “是呀,送些新鲜的菜给营里的将士们,这一年靠着这些收入和这些菜也就够了。”罗大嫂见云锦好奇的模样,继续道:“这军营里的将士们,偶尔会在村子上看看自己的家人,我那儿子去了,一年也能见上一面,都说苏将军待他们如同手足一样。” “那……原来还有一个苏少将军吗?” “小兄弟,这话你从哪听来的?苏少将军不就是苏校尉吗?!不过,现在少将军还只是指挥使而已,但,日后肯定会是一个好的将军。”罗大嫂还以为云锦说的是苏烨修,诧异了一下,“这指挥使大人我们也都是叫苏公子,叫起来方便,也免得暴露了他的身份,这要是给潜藏在这附近的人知道了,派人来刺杀怎么办?” 云锦不由暗想,这罗大嫂倒是有心之人。 如今这般境况下,虽说不是乱世,但边关近年来越发的混乱,不知——若是苏烨修有朝一日上了战场,那么他自己呢? 云锦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他不能放下云娘不管,可也想跟在苏烨修身边。 “大嫂,平修经常来这里吗?” “也不是,只是这段时间过来而已,有时候好几月都见不到人,军营的日子苦,训练操练,有时候我们都回家吃饭了,还能听见那边传来士兵训练的号声和鼓声。”罗大嫂拿了竹篮正在补衣服,看上去是新做的,怕是拿来过冬。 云锦问了一句,罗大嫂好心的解释。 “嗯,给儿子做的,算算时间,还有半个月就要回来了,营里虽然有过冬的衣服,但……为人父母,总是有一种给自己儿女亲手缝一件衣服的心里,看着他们穿着,莫名的会有一种幸福感。 两人坐在屋内聊着,下午后,见罗大哥提着肉回来,说是招待客人的。 “给小兄弟做顿好吃的。” “嗳,好。”罗大嫂迎了上去,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接过肉拍掉罗大哥身上沾上的杂草,笑着走到厨房去。 见两人这般相处,云锦心生艳羡。如此简单的生活,但是,他们之间总是带着别人插足不了的感情和默契。 令人羡慕。 “哈哈哈,罗大哥,我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云锦这两日在这里住,要你们照顾着,这块肉,和这些菜就当是给我给你们的谢礼了,礼物出手可是不能退回来的。” 罗大嫂刚出去,便见着苏烨修牵着马走进农家小院,笑着招呼。苏烨修爽朗的笑声将云锦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走了出去,看见苏烨修,眼睛弯了起来。 既然苏烨修都这般说了,若是罗大哥夫妻还要推辞,这倒是破坏了气氛,两口子收下东西放在厨房,便一起折腾晚饭去。 栓了马,苏烨修走到云锦身边道:“晚饭后,带你骑马。” “嗯。”云锦点了点头,心里不住的雀跃,很期待一会儿能够自己骑马。从来没有人会教他做这些,也不会这般令他感动。 与苏烨修在一起,总觉得很轻松,因为这个人考虑得太周到。 饭后,天色已经差不多黑下,苏烨修先将云锦扶上马,自己翻身上去,跟罗大哥罗大嫂找了招呼后,便出了院子,直奔不远处的一个小平原。 北方多平原,不如南方山高树多。 这是晋城的驻军,因在国都外,方便调遣,因而在平原地段。若是在边关或是其余地方,大多驻军选择高点或者隐蔽处,大多是易守难攻的地势,利于守住国家要害地段。 天上云层很厚,见不到星星月亮,但,晚风吹来,刮在脸上,虽冷,却因为有身边的人陪着,心里也是暖暖的。 “你在马上,我叫你怎么控制马儿。” “好。” 夜色下,云锦在马上也能很清晰的将苏烨修的轮廓收入眼中。 第二十一章 苏烨修的一字一句,云锦全部记在心里,骑马这事不能掉以轻心,他还是一个新手,若是一不小心,从马上掉下来被拖着走,那可是玩命的事。 “记住,一定要拉住缰绳,踩好马镫,如果实在是不行,就抱住马脖子,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 见云锦点点头,苏烨修也不再继续说话,拍了拍马儿,让它听话些,别胡闹。这匹马跟在他身边许多年了,是珍贵的大宛马,还是苏恒从先皇那里得到的赏赐,一直养了好几年。 马儿是通灵性的动物,跟在苏烨修身边这些年,倒是生出了感情,见苏烨修的拍拍它,竟真的发出一声马叫。 云锦看这一人一马竟这么亲密,跟着摸了摸马儿的脖子,照着苏烨修刚才交给他的方法。 “去吧。”苏烨修放下手,站在一边看着云锦。 云锦第一次骑马有些紧张,手心里都出了汗,“驾——”,随着云锦的口令,烈火迈出马蹄,开始小跑起来。 在马上迎着寒风,不觉得,相反有一种很过瘾之感,云锦拉紧缰绳,本来有些紧张的腰,放松下来,向前倾着身子,不觉加快了速度。 苏烨修抱臂站在远处看着云锦在草地上骑马奔跑,靠在身后的树干上,脱去战袍后一身白衣随着晚风翻飞,一树一人,如画境一般美妙,脸上的笑意,醉人心脾。 “哈哈哈~平修,我会骑马了!!”云锦的高呼响起,苏烨修听见,脸上笑意更深。 许下这个少年的一世,见到他脸上的笑颜,已是莫大的幸福。 “明日,我再牵一匹马来,我们同骑,可好?” “那再好不过。”云锦牵着缰绳,停在苏烨修身边,眼神温柔的看着他,“平修,谢谢你。” 不知该说什么,翻来覆去的想,也只能想出这三个字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肉麻的话,那些风花雪月的诗词,一一在脑中闪过,可却不及这一句话来得有分量。 苏烨修翻身上马,两人同乘一马,在草地上慢慢的走着。 “你说,日后我们都这般,可好?” “嗯。” 这已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属于他们的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之事,怎会令他们轻易达到。 这世上容不下他们。 可悲的事情让他们不得不抱着对未来的幻想度过这些日子,若是,连着仅有的梦也碎了,那,便生无可恋。 慢悠悠的回到村子里,已经接近戌时。 “明日带你去信上所写之处。” “嗯。” 告别后,苏烨修回到营中,意外的看见关军正在营帐中等着他,不解的看向他,关军摆手示意他坐下。 苏烨修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坐下后静待关军开口。 “这次你父亲有密函,信上道,宫阁老已经是闲职,但门生里已经有人被皇上开刀。” “什么!” “你父亲暂时未受到牵连,苏家也还好,因为镇守边关的几位得力大将都是苏家的人,不能动,即便是其余家的人,也是不能动,与你父亲交好。” 关军的话将苏烨修从与云锦见面的喜悦拉回现实,他还有家,家里还有这么多人,可…… 苏家,真的就是皇上眼中容不下的沙子吗? “那,是谁?” “你认得,兵部侍郎,李越,与你同窗。”关军顿了一下才说出被皇上开刀之人的名字。 苏烨修眼神一动,竟然是李越!不大可能,李越此人老实,虽是兵部侍郎,但对于兵法运用并不灵活,不至于惹怒皇上,那么……兵部尚书就不一样了。李越的父亲,是兵部尚书,父子二人同在一处任职,这么处理…… 慕容沛,你究竟安什么心。 “你父亲知道你在这件事上容易丢了分寸,特意吩咐我劝阻你,别让你做出逾矩之事。”最了解苏烨修的人莫过于苏恒。 苏烨修点了点头,关军见了,继续往下说,“此事关系不大,不过是被革职,而尚书大人也被降职处理,将军与阁老已经处理好,打点好,你安心在营中训练,晋城中的事……你便不要管。” “是,我知道了。” 待关军离开后,苏烨修躺在床上,一夜未眠。 第二日午间与云锦同在罗大哥家中用了午饭,闲聊了半个时辰,便回到军营中继续操练,直到酉时三刻才出现在云锦的视线中。 出现时,果真是牵了两匹马。 “带你去好地方。”两人上了马,苏烨修神秘道:“去了,你才知,这地方竟也有这般秒的美景。” “那我真要好好瞧瞧,是不是真如你说的那般。”云锦一笑,眼神里带着一些担忧。 苏烨修虽然将心事掩藏得很好,但云锦却从他今天中午时的小事上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究竟是何事令他这么担忧,难道是要出征了吗?但并未听说近日有何战况,边关也无战事挑起。 各怀心思来到温泉,卸去一身的疲惫,令人眼前一亮的美景配着山水配着如画的人物,到真令人喟叹竟有这样的好地方。 到了此处,苏烨修放下心事,翻身下马,走到泉边。 “这处可是一个好地方,不过,没被那群小子发现,他们只是在泉水的另外一方的水潭洗澡,这边可是我好不容易发现的。”苏烨修献宝的一样的说着,惹得云锦轻笑。 “真想下去泡一泡。”云锦哪里见到过这样的地方,眼睛里满满的好奇和跃跃欲试。 苏烨修默不作声的脱下衣服,步入水中,“下来吧,很舒服,虽然这已经是冬日,但这样泡在温泉里,却是很舒服。” “……”云锦站在远处,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眼神也到处乱飘不敢往苏烨修身上看去。尽管同是男儿身,但,不知为何,有了这层关系,便不自在起来。 初尝爱情滋味的云锦,局促的垂着头,也不知该不该下去。 笨手笨脚的模样被苏烨修尽收眼底,不由暗自道:他本无心,可是,奈何见到云锦这般模样,却也是被撩起了一簇火。 “下来,我不做别的。” “啊?” 云锦匆忙抬头,见到苏烨修的上半身,脸色一下更红,连夜色也盖不住了。苏烨修走到岸边,趴在草上,抬眼看着云锦,“不下来吗?干站着可就感受不到这泉水的好处了。” “我,我知道了。”云锦应了一声,走到一边去解自己的衣裳,伸出脚探了探水温,这才下去。 不得不说,温泉水泡着真的很舒服,云锦靠在里面,脚踩在下面的石板上,走到苏烨修不远处站定。 苏烨修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趴在草上,虽然察觉到云锦的靠近,也没有回头。 他明白云锦的担心,他们的感情不比其余人,虽然他看来没什么,大抵在世人心中还是不一样罢了。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在想明早我该送你回去了,今日我已经跟营中副将说了,不回营。”苏烨修转过身,看着云锦,眉宇间没有一丝令云锦看了想要逃离的神色,这就是苏烨修。 若他说出口,便不会食言。 云锦笑了笑,也靠在一边,看着水光粼粼,不禁叹时光美好却也易逝,两日便这么过去了。 明日回城,面对的是对母亲欺瞒的愧疚,与苏烨修暗中来往时心里的担忧,可,若要他放下这份情,怎么舍得。 “明日回城,你多久会回去呢?” “不知,近日营中多事,但信我会常常寄回去,你……若是想我来,便来罗大哥罗大嫂这里来见我,他们送菜时会告诉我的。” “好。” 应了声,便是答应了。 云锦与苏烨修同在一处,不知何时靠在意了一起,明日将要分别的事实另两人的情绪有些低落。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 回到罗大哥罗大嫂家中,两人打着表兄弟的名声,自然是同住一屋。第一次同塌而眠,云锦躺在苏烨修身侧,想着明日的分别,失眠了。 “平修,日后,我会站在你身边陪你征战。” “好。” “平修,待我们老了,便隐居世外可好?” “嗯。” “平修——” 苏烨修覆住了云锦的唇,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眼睛睁着,看着云锦,“别说下去,我都明白。” 一切太过于不真实,云锦的担忧他都知道。 他何尝不是也一样的担忧,面对云锦,他不能让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来,他想要让云锦不再受累。但他明白,云锦不会甘愿在他身后,任他保护。 “睡吧。” “嗯。” 寂静的夜里,两人没有再开口说话,云锦临睡前似乎听见苏烨修在他耳边说了句,“相信我,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相信他。 第二十二章 第二日,下起了大雪,云锦站在马车外,看着苏烨修,敛了敛神色,开口道:“多谢。” “不必言谢,回吧。” 苏烨修牵着马,站在雪中,看着云锦的马车渐渐离开自己的视线,终是看不见人了,这才翻身上马离开。 离开家中两日,回到家内,看见云娘坐在院子中,云锦心有愧疚,上前道:“娘,这两日可还好?” “回来了?” “嗯。” 不知为何,云锦察觉到云娘有些不对劲儿,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同。想了一番,只当云娘这两日他不在家中有些不适应而已。 “走,回房休息,晚饭娘来做。”云娘推着云锦回到房内,交待了一句,便出了门。 云锦刚要开口,听见门外想起了锁的声音,立刻迈步到门边,发现门拉不开了,心下一冷,他和苏烨修之事,怕是被云娘发现了。暗骂自己的不小心,云锦喊了一句:“娘,你这是做什么?” “断绝你和那个人来往,你们不该这样。”云娘扔下这句话,离开云锦的房门,回到房中。 知晓云娘已经离开,云锦没有说话,回到床边坐下,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将此事告知苏烨修。他不能出去,根本没了法子,看云娘的反应,八成是不会让他跨出房门一步。 怎么办? 事情来得突然,云锦一时间想不出对策,只能合计着,等云娘的气消了再作打算。 一月过去,苏烨修从营中寄回信件,阿篱拿着给云锦的信来到小巷子里,并未见到云锦的身影,心里疑惑。 这往常云公子这个时间是在这里的啊?怎么今日不在呢! 怀揣着疑惑回到家中,阿篱一进府门绕过屏风便看见苏恒一脸铁青的坐在大厅中,见到他,开口道:“你去哪了?” “老爷,奴才出去了一趟。” “手里的东西,拿出来!”苏恒是纵横沙场数十载的老将,阿篱不敢有所托词,将手中的信件递了过去,心里想着,不就是少爷和云公子来往的书信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篱万万没有想到,这封信里的内容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若真是那样,苏烨修何必让他去送信呢! 接过信的苏恒看着心上的内容,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盛怒之下将信撕碎,扔在阿篱身上。 “苏荣,立刻派人将少爷请回来,说是家中有变,令他速速回来。” “是。” 苏荣见苏恒脸色不对,大概了解到事实的他不敢耽误,立刻下去吩咐,阿篱站在一边,不明状况,看着苏恒。 少爷和云公子究竟怎么了? 突然,阿篱脑袋一下开窍,想到是这种可能,暗骂苏烨修怎么这么糊涂,竟然、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老爷,你先别气……我们先问问烨修,你这样……” “孽子!” 夫妻俩坐在书房中,苏恒一掌拍在桌上,一旁的傅明月这是第一次看见苏恒发这么大的火。心里暗暗道,希望一切只是误会,自己儿子没有乱来,更不是那样的人。 正在与关军商讨下午训练内容的苏烨修听人禀告家中来了人,说是有急事,命他速速回城。不敢耽误,拿了佩剑,翻身上马,跟着家中来的人一块回城。 “可是父亲出了差错?” “少爷还是随小人回去亲自看吧,老爷似乎很生气,让少爷回去后,到书房中商议。” 底下人只知道苏恒很生气,苏荣自然也不会把这种事向下人交代。苏烨修暗暗猜测,定是出了大事才会这般紧急召回他,不由加快了脚程,向晋城奔去。千万不要出事,至少,在他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前。 回到府中,缰绳一扔,苏烨修直奔书房。 “爹,怎么了?你——” “跪下!”随着苏恒的话,苏荣关上了书房的门,吩咐人在外面去守着,他自己在外看守。 这是家事,说不定还是丑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做了苏家几十年的管家,苏荣岂会不知这点道理。 “爹?”苏烨修见苏恒发怒,虽然不知发生什么,单膝跪在地上,不解的看向一侧的傅明月,却见傅明月只是摇了摇头,无奈的叹息一声,撇开头去。这孩子,怎么做这样的糊涂事。 苏恒背过身,声音里都是怒气,骂道:“孽子!你干了些什么事!我有教你去玩弄感情吗?明日我到宫阁老家中上门提亲,秀芸是一个好女孩,将来能够帮到你。” “爹,我不要成亲,我还没有立业,怎么先成家?”苏烨修察觉到苏恒的怒气来自于什么地方,硬着头皮道:“爹,我——” “需要我让阿篱将信拿上来你才会承认吗?!我苏家怎么除了你这么一个混账东西!”苏恒拿起挂在一边的肩,狠狠地打在他身上,脸上写着恨铁不成钢,傅明月心疼儿子,上前阻止。 “老爷不可,这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呀!” “你让开,我要好好的教训一下这个孽子,居然做出这等事情来!”苏恒的话让苏烨修的心沉到了谷底。 被发现了。 咬着牙挨着打,苏烨修一直没有吭声,苏恒见他不吭声,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气,吩咐道:“苏荣,对外宣称少爷身体不适,不回营,在家中静养,我明日到太傅府提亲!” “是,老爷。”苏荣暗暗摇头,这次少爷可真是拂了老爷的逆鳞。 提亲自然要准备礼品,还不能太过于奢侈和铺张,苏荣吩咐人跟自己去准备,还没走远便听见苏烨修闷哼一声,似乎被打晕了过去。 姜还是老的辣,苏烨修再拧也斗不过苏恒。 被抬着回到房中,门窗都上了锁,苏烨修被关了禁闭。苏家上上下下人人自危,生怕苏恒的怒气波及到自己身上,只有傅明月每日在门外与苏烨修说话,说着说着便开始掉眼泪。 老子的脾气拧,儿子的脾气能好到哪里去,苏烨修不吃不喝都一天了。苏恒不在家中,她才有机会过来。 “烨修,听你娘一句话,别和那孩子来往了,你这不是害了人家孩子吗!” “娘,若是能放开,我早就放开了,我不会和宫秀芸成亲的。”苏烨修坐在屋内,暗暗想着,苏恒有没有去找云锦的麻烦,随后一想,苏恒是正人君子,也不会做出这等有失身份之事,便放心了不少。 这一间屋子,还难不倒他,要是苏恒真的去提亲了,那—— 一个计划在心中暗暗形成,苏烨修开口喊道:“娘,我饿了,我要吃东西。”不吃饱,哪里有力气逃跑。 傅明月以为苏烨修想通了,立刻吩咐人将饭菜送进去,和苏烨修说了一会儿话便回到房中。 入暮时分,苏恒回到家中,见傅明月坐在一边,脸上带着喜色,不如之前那般伤心,出声询问道:“怎么了?” “孩子想开了,吃东西,我能不高兴吗?” “哼!我看这小子是在合计什么,我会派人紧紧看着,老师那边,我已经提了亲,我们两家结亲,等同于一条船上的蚂蚱,皇上这次要动谁,都要多加一番思量才行。” “可秀芸那孩子同意吗?” “呵,这你就不知道,那孩子啊,虽然好动一些,但也是大家闺秀,该有的一样不少,对咱们儿子也是有耳闻。”苏恒提到宫秀芸显然很是满意这个儿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不是让你和你那手帕交的关系更好了吗?” “看来,我们之前的玩笑话还真成真了,当日说是生下一儿一女便订亲,这下……” 傅明月回想起原来的闺阁生活,不由得嬉笑,提到订亲时,脸上的表情淡了下去。苏恒知晓她想起何事,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都过去了,现在,只要烨修这孩子没事,便足够了。” “嗯。” “这婚礼,定在多久?” “不着急,半年后,好歹也得等秀芸那孩子的父母回来,最早也得半年才能完婚。” “说不定再过两年我们就成爷爷奶奶了。” “那可好,我们不再过问这些事,专心带着孙子不好吗?”苏恒对于官场生活说不上厌倦,但若是不再有这些事务缠身,乐的一身轻,就如同他老师一样,逍遥自在的活着。 苏烨修振作起来时,听见傅明月说半年后与那个见都没见过的宫秀芸完婚时,嘴上了应了下来,晚上看着密封着的房屋,眼睛不由得瞟向屋顶。 没想到做了近二十年的正人君子,今日还要来做一次梁上君子!苏烨修苦笑,跃上房梁,开始将瓦片一点一点的挪开。 他入不了地,也没有能耐去拆窗户,那就从上面离开。 一个多时辰过去,拆屋顶这活苏烨修才算是完成了,拿了藏着的包袱,从不大的洞口钻出,呼吸到外面的空气,舒服的叹息一声,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摸到了云锦的家中。 第二十三章 云锦被关在房中已经三日,这三日里,他都在想办法怎么出去,可是,想来想去还是没有一个可行的对策,只能坐着希望云娘能够想通和他好好的谈一谈,母子俩就这么僵持了三天。这三天,云锦也不傻,没有不吃不喝来抗议,每顿都吃,保证不会病倒。 夜里,突然听见窗户那边传来声音,云锦警觉的拿起一边的木棍,猫着腰走到窗户旁,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手中的棍子也放了下来。 “平修!” “是我,跟我走,我们……必须离开!” “可是,房门锁着,窗户也是锁着的。” “放心,我有办法,你先退开一点。” “嗯。” 云锦退到一边,就听见窗户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没一会,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苏烨修的脸就这么出现在他眼前。走上前,什么也没顾得上拿,翻了出去,两人紧紧握着彼此测手,趁着夜色正浓,向城外跑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反正是出了城,气喘吁吁的两人这才能够好好说一会儿话。 “后不后悔?” “有什么好后悔的,我答应跟着你来了,便不会后悔!”云锦看着苏烨修因为奔跑太久太有些泛红的脸,忽然笑开了,笑声带着平日里没有潇洒。那些拘谨、小心翼翼的日子,云锦不愿意再去想,此时此刻,自私也罢,他只想和苏烨修在一起。 大笑着的眉眼,被苏烨修看进心里。 有云锦这句话,苏烨修心里宽慰不少。他担心云锦放不下云娘,还好,他跟着来了,他们出来了。 “现在,我们去哪?” “四海为家,随君走四方。” 彼此对视一眼,苏烨修与云锦不敢耽误,再次加快脚程向更远的地方跑去。他们没有马,只能趁着现在跑远一点,到附近的镇上买上两匹马离开晋城周边,不然,以苏恒的势力,很快就能够找到他们。 两人都知道这点,没有说话也有足够的默契加快步伐。 “我们南下吧。”云锦忽然开口提到,他早就想去看看那书中诗人们歌颂的江南风光,那片山水令人向往。 苏烨修点点头,这会儿离他们离开晋城大概也有三个时辰,两人在镇上的庙里凑合到天亮,然后去买马,继续赶路,一直到下一个城池才打算休息。 看着苏烨修有些疲惫的脸,云锦想自己大概也差不多,出言道:“这一次,若是我们被抓了回去——” “别想这些,不会的。” “不是,你听我说,若是被抓了回去,我打死也不会屈服,平修,云锦虽不是经历过生死之人,却也知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与你所言,句句出自于肺腑,只望你别当我的话作儿戏。” 面对云锦的坦诚,苏烨修报以一笑,“你当我苏烨修什么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嗯。” 天很快亮了,两人背着唯一的包袱上街去买了两匹好马,付了钱,立刻朝镇外奔去,想着南方去。天亮了,意味着他们连夜出逃之事要被发现,他们不能被捉回去,捉回去的下场…… 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迎着晨风,两人虽然是在逃难,却也是难得的心胸开阔,一边快跑,一边向对方说话,反正这山野中,又无他人,两人这般倒是自在的很。 “浪迹天涯?” “有你在,就算是浪迹天涯也是心甘情愿!” 策马扬鞭,在山间小道上不停奔驰的两人,眼角眉梢都是幸福的笑意。很久没有这样放纵过自己,苏烨修看着前方策马狂奔的云锦,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扬鞭追了上去,并道而行。 与此同时,晋城内的将军府,苏恒震怒。 “说!认识什么时候离开的!”苏恒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侍卫,脸上的竟是怒气,一向情绪不外露的苏恒坐在大厅内,所有的人看见他的脸色纷纷禁言,连走路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下一个跪在地上的就是他们。 侍卫们哪里知道一向聪明过人、计谋高深的少爷是什么时候跑的,而且还想出从房顶逃跑,他们—— “属下不知,但,应是子时后离开。” “哼!没用的东西!”苏恒冷哼一声,刚要开口处罚这些人,苏荣在一旁开口道:“老爷,让他们去追少爷吧,他们是府中最熟悉少爷的一批侍卫,让他们戴罪立功,若找不回少爷,再做惩罚也不迟。” 苏荣的话让苏恒的怒气平息一些,一想到苏烨修竟然偷跑,吩咐侍卫下去找到,务必把人给带回来。 “阿篱!” “老爷,小人在。” 阿篱暗叫不好,这下可轮到他了,可是这一次,他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啊,少爷去哪儿了,他一点也不知情啊! 傅明月坐在一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昨日看苏烨修吃下东西,还以为是想通了,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幌子,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那个少年家住何处?” “在城中的巷子里,家里还有一个体弱的娘亲。”阿篱不敢有所隐瞒,一一将苏烨修与云锦相识和后来的事情说出,苏恒听了,皱着的眉头越发的深,傅明月也一直叹气。 “命人抬轿将云夫人请到府内。” “是。” 傅明月一听,看了一眼苏恒,作为多年夫妻,自然不会认为苏恒要去为难一个女人,但……这一次,恐怕,苏恒是要破例仗势欺人了。 阿篱领着人来到云锦家中时,发现云锦不在房中,窗户被撬开的云娘正坐在院子里垂泪,手里拿着云锦日日要看的书。云锦家中莫名来了这么几个看上去有权势的人,附近的人家都探出头来看热闹,只有云娘见状,纹丝不动。 “云夫人,我家老爷命小人来请你到府中去,我家少爷与云公子……” “苏家?哼!我倒要上门去看看,是谁,教出来的好儿子,竟然做出这等事情来!”云娘看着阿篱,一下强势起来的态度令阿篱也有些困惑。 怎么,刚才的那一瞬间,这个女人比夫人还有威严。 云娘放下手中之物,让阿篱他们再等一会,回到房中后,云娘打开一个锁了很久的箱子,里面是一套已经多年不穿的衣服,拿了出来,脸上尽是苦笑。 没想到,时隔多年,竟还有这一日。 待到云娘再次出现在院子中时,阿篱与其余的人都愣了一下,这个落落大方、高贵无比的妇人还是云娘吗? “云夫人请。” “嗯。” 施施然上了轿子,云娘坐在轿子里,手中握着一块玉佩,紧紧的握着,仿佛这就是她的救命符。 第二十四章 苏恒与傅明月坐在大厅中,静静等着逃跑两个孩子中另外一个孩子的母亲。傅明月不时的抬头看向门口,面对那个未知的女人,傅明月有些说不上来的担忧。她没有见过云锦,但,能得到苏烨修青睐的人,应是有过人之处,一个市井妇人,在孤苦无依的境况下,如何培养出这样一个儿子。 看见出现在石屏后阿篱领着的人,傅明月和苏恒对视一眼,此人…… 与那个人太像了! “民妇参见将军大人与夫人。”云娘看着眼前眼中都带着不可置信的两人,心里有些感概,终究还是免不了这个下场。 “你便是云锦的母亲?” “是。” 傅明月看着云娘,可以想见云锦是什么模样,难怪……难怪,苏烨修会对他这么上心,以至于—— 见两人不再提问,云娘开口道:“不知道夫人和将军可想知道十八年前发生了什么,为何……” “苏荣,不准任何人进来!” “是!” 苏荣将所有的人都待下去,自己守在大厅外面,看了一眼里面的三人,忽然觉得,这一次,苏烨修捅了一个大篓子。 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大厅里的屏风也竖了起来,没有人看见里面发生了什么,更听不见有什么动静。 苏恒和傅明月突然跪下,“贵妃娘娘!” “二位这么叫我,实属折煞云娘,我如今只是一介市井民妇而已,并非什么贵妃娘娘,你们二位还请快快起来。” 苏恒与傅明月对视一眼,苏恒率先开口道:“孽子管教无方,罪臣定会将孽子寻回,若是,若是做了出格之事,任凭贵妃处罚!”那个与他们孩子一起私奔的人,可是……皇室血脉,若…… 听见两人的话,云娘苦笑,“云锦并非先皇之子,他的身份,恕我不便告知,两个孩子年轻气盛,还望将军不要太过于严肃,人带回来便是,我定会管教好云锦,日后不让他们再相见。” 傅明月听见云娘的话,看着云娘,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也难怪当年会出现那样一个尴尬的场面,父子同时喜欢上一个人。 三人坐在厅内,傅明月是妇道人家,与云娘还能够说上话,苏恒在一边,捉摸了一番,还是决定让云娘住下来,毕竟这云娘毕竟是先皇当年的嫔妃,就算没有了当年的地位,先皇也已经去世,但—— “娘娘,还请在臣这住下,微臣已经派人去寻两个孩子,不如在这里等消息。” 傅明月明白苏恒的意思,附和道:“娘娘,您在这,还有臣妇作陪,便在这里住下,府中虽比不上宫中,但也有人伺候着,比在那处要强上一些。” 在两人的坚持下,云娘最终还是选择住了下来。 苏恒回到书房内,苏荣跟在身后,看着前方的苏恒,没有吭声,等着苏恒吩咐事情。刚才那个贵妇人,来头定是不小,若非如此,夫人和老爷便不会这么慎重的安排了。苏荣做了这么些年的管家,若是连这点眼色都没有,管家之位也轮不上他。 “将两人抓回来,分开带回来,少爷直接送到军营里,交给关将军,另外一个孩子带回府中,今日之事,你该明白如何处理?” “是,老爷。” “嗯,下去吧。” 苏恒一个人独坐在房中,云娘的突然出现,还有那句云锦不是先皇的孩子的话,着实令他生疑。一个皇妃生下的孩子竟然不是皇子,那么……会是谁? 苏恒自问不是多嘴之人,但是,这关系到皇室的名声,即便是现在的情况,慕容沛这般对待苏家,他肩上的担子依旧没有放下。 苏烨修这一跑,宫阁老那边需要交代,两家才定亲,这…… 唉,平日里明白事理的人,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苏恒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是真的。 ‘叩叩——’ “老爷,是我。”傅明月敲响了书房的门,听见苏恒应了一声,推门而入,看见苏恒负手而立,背对着她,低叹一声道:“老爷,云娘我已经安排住下,这事情,只盼着下面的人能早日将烨修与云锦找回。” “那小子性子倔强,机灵着呢,想要找到谈何容易。” “朝中正值多事之秋,也不知皇上还会有何举动,烨修离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若是……若是真有个好歹,咱们还能留下一条血脉,老爷——”傅明月说到这里,被苏恒的眼神给制止了。 为人臣,不多舌,祸从口出啊。 晋城中,夫妻二人正为此事烦恼事,苏烨修和云锦已经离开晋城很远,虽然是冬日,但,有一匹好马,赶起路来,倒也不觉得什么,更何况身边还有心爱之人陪伴。 “平修,今晚要住城里还是继续在庙里过一晚?” “进城吧,我想,我们应该添些东西,再往南边赶上四五天,就可以到了,不过,我们也没必要一定到最南边不可,一路上见到合心的小镇也可以住下来。” “嗯,我也这么想,那,下马进城吧。”云锦翻身下马,技术不如苏烨修娴熟,但也足够这几日赶路了。 没日没夜的赶路,马术也娴熟起来。 两人牵着马走进城内,风尘仆仆的模样也没有了干净整洁时的模样,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找了一家客栈,两人也不敢瞎转悠,到了客栈,吃饭都是在房内吃的,没有下楼在大堂里面吃。为了省钱,两人只要了一间房,苏烨修还是第一次用钱要省着花,不由失笑。在外面的生活,对于他的考验还有很多。 在生活方面,或许他还不如云锦。 同住一屋已经不是第一次,苏烨修和云锦坦然的躺在同一张床上,奔波好几天,还没能睡一个好觉,苏烨修和云锦都抵不过困意,眼角都湿润了。 打了一个哈欠,云锦看着身侧的苏烨修道:“早些睡吧,明日早些起来赶路。” “嗯。”脱离云娘的云锦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苏烨修欣喜的笑了下,亲了一下云锦,趁着云锦愣住的时候,闭上眼睛,翻身睡着。 云锦看着苏烨修的背,闭上眼睛也睡去。 一夜好眠,神清气爽的两人从床上爬了起来,穿戴好,背了包袱,拿了让掌柜准备的干粮,立刻出城继续赶路。 这样一路赶着,一晃已经离开晋城将近十天,两人也来到一座小镇上,这里与晋城不一样,秀美的山水不似晋城那边的大气磅礴,精致玲珑的建筑和房屋更是让苏烨修和云锦看了后,便舍不得离开。 “就在这里住下可好?” “嗯。” 既然决定在这里住下,云锦有经验的在城中问了客栈老板,有哪家小院有主人家租出去,他们是外来投奔亲戚的,哪里知道亲戚不知所踪,只能现行住下,再做定夺。苏烨修看着云锦有模有样的和客栈老板以及屋子的主人家交流,抱着双臂站在一旁,微笑着的看着云锦。 这个时候的云锦,才像那日说出“男儿自当保家卫国”的男子。 正是这份感觉吸引了苏烨修,记住这个少年。 “看什么?” “没什么,屋子的事情定下了,还好屋子内什么都有,不需要再去置办东西。”苏烨修看着云锦,缓缓开口道:“还好,带着你出来了。” 云锦抿唇一笑,垂下头,然后扬起笑脸看着苏烨修道:“有你也很好。”没有苏烨修,云锦没有勇气这样。 两人手脚麻利的收拾了之前没有人住的屋子,忙活了一天,两人累瘫后才算是收拾完了不算大,但也不小的屋子。屋外是一个农家小院,带着厨房和菜园子,还有一两只鸡,云锦靠在门边,看着正在劈柴的苏烨修,忽然有些怅然。 这个人,真的抛却了一切荣华富贵跟着自己跑了出来,受这样的罪,值得吗? 云锦不会去问苏烨修,因为,苏烨修的回答早已经在他的行动中表露出来,云锦看在眼里,记在心间。 “农家起炊烟,我来做饭。” “嗯。” 分工明确的两人,一个劈柴一个生火做饭,做完自己的事,苏烨修好奇的凑到云锦身边,看着他做菜。一双白皙的手,灵巧的在砧板和各样的食材中穿梭,不由得叹道:“改日你也教我好了,免得总是你一个人做饭。” “好啊,只要你不嫌麻烦。” 云锦笑着答应下来,他们俩之间不存在什么这件事非谁不可的规矩,只要是对方的意愿,答应也无妨。 饭菜香在院子内飘起时,天色已经黑尽,端了暖和的菜,苏烨修和云锦关了门,阻挡了屋外的寒风,这样的小日子,两人乐在其中。 第二十五章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眼见两人在云水镇上就待了五六天,看着盘缠一点一点的花掉,两人捉摸着商量了一下,决定找一份活做,不能坐吃山空。好在这偏僻的小镇中,苏恒的人马一时间也找不到这里,两人安心的找了一份活。 白日里,在外面各忙各的,晚上回到家里,云锦做饭,苏烨修劈柴,日子倒也轻松。 坐在院子里,云锦看着那边正在初次尝试做饭的苏烨修,苏烨修的动作还是有些笨拙,不过…… 云锦看着,心里暖暖的。 “对了,明日我做工还要晚一些回来,你不必等我用晚饭了。”苏烨修从一堆材料中抬起头来,看向云锦,缓缓开口道:“你明日不用上工吧?” “嗯,明日不用。”云锦站起来,走向那边的苏烨修那边,笑了笑,做得似乎有模有样的,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苏烨修看了一眼他,笑了笑道:“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唔,第一次,别介意。” 晚饭后,苏烨修见云锦去烧水了,自己在房中整理东西,突然间想起,这几日在外他也打听了一下,竟然没有追捕他们的风声。难道是京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所以让他脱不开身,心里有些不安,真的…… 云锦回来,苏烨修上前看着他道:“水烧好了?” “嗯,洗脸洗脚之后睡吧。” 云锦看着苏烨修说完,到一边去拿换洗的衣服放着,看着苏烨修没有动,知晓他心里在想什么。其实这几日想了想,明白他们俩这么出来很不负责任,但是,若是回去,那必是一番争执。 晋城中,该不会有事吧。 苏烨修冲云锦笑了笑,转身道外面去端水进来,连同木盆也拿了进来,掺了凉水后,试了试温度差不多,叫来云锦洗脸。 从卧室出来,看见苏烨修挽起了袖子,云锦眼神一暗,没说什么,走上前后,开始洗脸。 这种日子,不该是苏烨修过的。 呼出一口气,看见苏烨修正盯着他,云锦莫名的脸上浮现红晕。这几日同住一屋,似乎……也就这般过去了,同榻而眠也未有逾矩之事。 不知何时,两人倒在了床上,蜡烛灭掉,彼此的眼中只能够看见对方。 “平修……” “相信我吗?” “嗯。” 云锦闭上眼,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物一件件的从身上剥落,身子开始止不住的颤抖,手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在云锦身上施放着火热,看见云锦的紧张,凑上去吻住他的唇,试图让他放松一些。挑动着云锦的舌尖,这是两人第一次这样的接触,苏烨修也有些紧张的,可面对心爱之人的这种占有欲令他放下紧张,专心在这人身上温柔的动作。 温柔的进入,温柔的撞击以至于云锦心里满满的都是甜腻的糖浆快要溢满出来。 第二天一早,苏烨修亲了亲云锦便出了门。 云锦一直待到午时才从床上起来,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后,一直到午夜也没能见到苏烨修回来。昨日激情的感觉似乎还没有离开,但……为何现在屋子里却是只有他一个人,院子里显得异常的冷清。 苏烨修,他为什么还没回来? 早晨出门,直到午后,苏烨修一直心神不定,今早起床时云锦有些发热,留了纸条也不知道看见没。忽然听闻周边的人看是谈论事情,听见谈论的内容后,苏烨修第一次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苏恒入狱了! “掌柜的,我不做了,你帮我给云锦捎个信,说家乡那边出事,我先回了啊!”牵了客栈后院马厩里的马,付了钱,苏烨修急急忙忙的交待了一句,便匆匆离开。 掌柜的也没听清楚说的什么,胡乱的点了点头。生意这么忙,谁还有闲工夫去理会苏烨修干嘛去了啊! 骑马狂奔的苏烨修暗自念叨着,云锦在云水镇这里等着他就好,他回去之后,若是无恙,定会回来,若是不能解决,便会捎信回来,一定要等着他啊!一边赶路一边想着,苏家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慕容沛究竟做了什么事! 苏恒锒铛入狱,苏家一门连同宫家都受到牵连,慕容沛以一个意图谋反的罪名将两人打入大牢。 这个理由太过于牵强,但是面对慕容沛的强势和狠毒,众多大臣只能束手无策,而两家的亲信若是说上一句话,也会面临牢狱之灾。 慕容沛是铁了心要除掉两家啊! “老师,您这么大的年纪,还着你跟我受罪了。”苏恒坐在杂草上,看着对面牢房中的宫阁老,满心愧疚。 不知道秀芸那孩子现在怎么样,那日他们入狱时,宫秀芸与傅明月哭成了泪人儿,一向活泼开朗的宫秀芸更是泣不成声,上前就要抓打官差,幸而他们没有受到牢狱之灾,不然,这大牢,哪里是她们待的地方。 宫阁老倒是看得很开,笑道:“皇上不过是年轻气盛而已,此次之事,给我们一个警告,让我们主动请辞啊!” “学生知晓,未免有些寒心罢了。” “官场名利是非,寒心是难免,不如早日请辞,我们一同归隐田园,这晋国没了苏恒,没了苏家这一大势力,小皇帝便会放不少心,终究是功高震主,不能再网上提拔,只能杀之以儆效尤。” “老师,学生知道了。” “呵呵~知道便好,安心的等着出去的那天吧。” 两人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传到了其余的地方,入狱此事掀起轩然大波,导致了后面不可挽回的局面。 终究是还太年轻啊。 第二十六章 云锦下午又躺回床上,脑袋晕晕乎乎的,浑身乏力,只觉得想睡觉,迷迷糊糊的睡过去,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去。云锦撑着身体起来,翻身下床,却发现苏烨修还是没有回来,心里有些疑惑。 再批了一件衣服,走到外面,发现没有人回来的迹象,云锦疑惑的皱了皱眉头,点了灯准备弄点吃的。 晕晕乎乎了一整天,现在还是有些不舒服,但是—— 不能让身体垮了,尤其是这个时候。 院子里亮了灯,煮了一碗面,云锦回到床上躺着,身边没有那个人,心里有些寂寞。苏烨修为什么会在发生那样亲密关系的第二天,竟然消失不见了。越想,困意越发的远离自己,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这样想着,云锦内心的不安萦绕着他整个人,躺在床上彻夜未眠,睁着眼睛看着屋顶—— 苏烨修究竟怎么了? 第二日一早,身体的不适感更加强烈,但苏烨修一夜未归,云锦放心不下,穿上衣服,顾不得其余的,匆匆锁了门赶往苏烨修走向的做工的地方,见掌柜的在,立刻上前道:“董掌柜,打扰了,我表哥在吗?” “啊?他不是回家了吗?还走得急急忙忙的,我还以为是你们家里出了什么事呢,难道他没有回去吗?”董掌柜想起昨天苏烨修匆匆忙忙离开的样子,不解的看着云锦,怎么,这会儿家里来要人了? 云锦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抱歉的向董掌柜点了点头,“抱歉,打扰您了。” “没事,你快去找他吧,看见人总是要安心一些。” 云锦抱歉的离开客栈,往回走,心里开始琢磨着为什么苏烨修会一声不吭的就消失不见,无奈的坐在河边,云锦喘着粗气。 真是不中用,不就是发热了吗,怎么整个人都很脱力! 拢了拢衣服,是自己暖和一些,云锦对着手呵着气,搓着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忽然想到,那天看见苏烨修的神情,心下一凛,站起身来疾步往家里走去。 难道是晋城中出了大事! 这种事情云锦不敢乱打听,只想着匆忙回到家中,再等上一个晚上,如果苏烨修还是不回来,那么他就回晋城。走着走着,云锦突然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冬日里的温度低得令人难以忍受,更何况是这样躺在地上。 醒来时,云锦感觉到额头上搭着一块布,疑惑的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不是他和苏烨修的家。视线里出现一个妙龄女孩,正端着一碗药看着他,云锦想要起身,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 “很抱歉,请问你是?” “公子醒了?”银珠笑弯了眼看向这个还不知道名字的少年,笑了笑道:“公子先别问,先把药喝了,你身子虚。” “多谢。” 云锦笑着将药碗端了过来,一口气将药喝完,将药碗递了回去,看了一眼女子,笑着道:“唔……这下可以告诉我,我这是在什么地方吗?” “我叫银珠,应该比你大,是我家主人把你从街上捡了回来,让我照顾你的。”银珠慢慢的解释,声音很温柔,软软的令人觉得很舒服。云锦看着银珠,被她带着一些揶揄的话给逗笑了,抿着唇。 了解到这里还是云水镇,不过不在自己家中,云锦突然想起苏烨修,问道:“请问姑娘,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 “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了,不过,中间有迷迷糊糊的醒来说话,一直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想必是公子的心上人对吧?”说到这里,银珠眨了眨眼睛,有趣的看着床上面色有些窘迫的云锦。 两天! 也就是说……云锦一想不对,立刻想要起身,门就在这个时候被人推开,云锦和银珠的注意力都转向门口出现的人影。 一个带着冷意的中年男子,不过,却很英俊,就如同一个高人一般的男子。 “醒了?”声音如同他的人一样冷然,云锦垂下眼,点了点头,随即想了想后又抬起头来,看着缓缓走过来的男人,“谢谢您救了我。” “举手之劳,不过,我是有目的的救你。”男人看着云锦,示意银珠出去,随后在一边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云锦,“银珠以后会跟着你,你回晋城后,日后我会有事情交给你,算是你还我这份人情,如何?” 看着男人笃定的眼神,云锦点了点头。 这冬天,若是没有这个男人的出手相救,那么,可能他现在已经不知道在哪了。云锦从心里感谢这个人,感激这个人竟然肯出手相救。 “那件事情……你与那个人,怕是会有些误会,你回晋城,银珠会帮助你,这些,将来让你做的那件事,一并还我。” “多谢。” “不必言谢,各取所需,你正好无依无靠,没有牵挂,这是我的手札,你仔细看了,必会有所帮助。” “嗯。” 说完后,男人走了出去,云锦至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字。银珠在男人走了出去后,没一会儿,便端着饭菜进来。 闻着饭菜香,这会儿云锦才感觉到饥饿,感激的看了一眼银珠。 “主人一直都是这样,其实心地很好。”银珠跟在男人身边许多年,也不知道主人叫什么,都是主人主人的叫着,不过,主人从来不笑,云锦也从来不知道,主人经常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银珠经常在一个地方等着男人回来就是好一段时间,不过,院子里有花有草,还有不少药材要她打理,银珠也不会闲得无所事事。 用过饭后,云锦因为还没有恢复,躺回床上又继续睡觉。 苏烨修,你是不是真的回到晋城了?云锦嗤笑,除了晋城,苏烨修也不会再去其他地方吧,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令他就这么去了,没有留下口信。 此时的苏烨修日夜兼程总算是回到了晋城外的晋城驻军营中。 “关叔!” 苏烨修冲着军营里大喊了一声,守卫见到是苏烨修,放人进去,苏烨修直奔关军的营帐,掀开帐帘,见关军正准备起身,见到苏烨修已经进来,伸了手招呼他过去坐下。 看见关军的脸色,苏烨修已经明白,他想的绝对不会错!慕容沛那个家伙,这一次是来真的,他就这么容不下苏家,容不下苏恒吗!!! “关叔,我娘怎么样?” “平修,别着急,只有你爹和宫阁老入狱,还有几个宫阁老的门生,其余的人还未受到牵连,毕竟,边关这阵子不太平,若是动了你几位伯父和叔叔,那么,一旦他们撤并,晋国将国之不国啊!” 关军让苏烨修稍安勿躁,坐下来听他说。 如果慕容沛是有心铲除苏家,那么这一次不会让苏烨修平安来到这里,这附近都是他的眼线,军营里也不例外。 “究竟是想要怎么样!”苏烨修坐在椅子上看着关军,见关军气定神闲的模样,命自己冷静下来。 苏烨修想起,这一路回来,只是听说苏恒和宫阁老入狱,并没有下一步动作,的确是有些令人奇怪,这其中的心思,怕是——苏烨修收敛了眼中的恨意,看向关军,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怒火。 与关军商量了一下,他还是先回城中,安抚傅明月的心,毕竟,家中只有苏恒在,需要一个当家的人。 苏烨修没歇了一会儿,翻身上马立刻往晋城赶去。 回到府门口,看见苏恒刚从外面回来,见到他,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喊了一声:“少爷!” “我娘在家中吗?” “嗯。” 苏烨修翻身下马,几步奔回府内,见到傅明月正坐在一边,身板站了一个女子,看模样,不像是下人。 “娘!” 正在落泪的傅明月听见苏烨修的声音,猛地抬起头了,就像是落水的人看见了一块模板一样,不自禁的喊了出来:“烨修!” 苏烨修内心的愧疚让他万分难受,走上前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沉声道:“孩儿错了,这种时候我竟然不在家中,娘,是 第二十七章 苏烨修回到晋城的事,岂能瞒得过慕容沛的耳目,苏恒入狱,苏烨修回到晋城是理所当然,就连他们逃出晋城的事情都不能瞒过慕容沛呀。 收到宫中传旨命苏烨修进宫,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傅明月担心的看了一眼苏烨修,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苏烨修,希望他以大局为重。 没有什么比安全和性命更重要了,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烟云,这些在傅明月这个妇道人家眼中,不是最重要的。丈夫和儿子的安全,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苏烨修岂会不明白傅明月的意思,点了点头,跟着宫里的人走出将军府。 云锦,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一定很担心吧。 “苏少爷请。” “有劳公公。” 上了马车,看着越来越远的将军府,看着已经看不清五官的傅明月和宫秀芸,苏烨修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这一家的性命,都在他肩上。 皇宫对于苏烨修是陌生的,他不像一般的王孙公子,进宫与各位皇子陪读或者是练武,反而从小与几位皇子都不熟,连面都没见过几次。 苏恒的用意很明显,不想苏家与任何一位皇子有牵连,他们要辅佐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九五之尊而已。其余的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负担亦是一种不能沾染的责任,党派之争,向来是朝廷的忌讳。 与慕容沛唯一交手和打交道的机会便是晋国新帝登基那一日。 下马车后,站在苏烨修面前的是一个清冷帅气的男子,抿着唇话不多,体态修长,算不上强壮,但—— “请苏少爷虽小人来。” “有劳。” 苏烨修颔首,跟在这个男子后面,暗自盘算着这男子的身份,随后忽然想起什么,抬眼看着男子的背影。 原来是他——侯羽。 侯羽推开门,微微颔首,侧身站在一边,苏烨修看了他一眼,走了进去,门在他进去的瞬间被人关上。 “臣参见皇上。” “苏卿家这一趟出去可还好?”慕容沛转过身,黑底金纹的衣袍随着衣服随着摆动,苏烨修单膝跪着,心有不服。 对于慕容沛,心里有着怨恨。 “禀皇上,臣下一切安好,谢皇上挂记。”苏烨修不急不缓的说着,抬起眼睛看着慕容沛,见慕容沛点了点头,便起身站着。 两人身量相仿,苏烨修没有收敛身上的气场,目光笔直的看着慕容沛,这在外人看来是一种大不敬的行为。 慕容沛到不计较这些,宣苏烨修进宫目的是什么,慕容沛心里很明白,苏烨修是一匹不能驯服的马,所以要制住这个人,必须拿下他最看重的东西,与古时一句‘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一个道理。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朕为何宣你入宫吗?” “臣不知家父犯下何罪,竟要遭受牢狱之灾,臣请皇上给臣一家以及宫阁老一家一个公道。”苏烨修看着慕容沛,不卑不亢的逼视。 慕容沛冷笑一声,“你岂会不知?朕给你们苏家两条路,一是苏家大逆不道,意图谋反,隔日抄斩!这二嘛……”停顿一下,满意的看着苏烨修脸上的不服气,“二是,除去边关的苏家大将以及你,苏宫两家全部退隐归田,你看,朕是不是给足了你们苏宫两家面子!” 给足了面子? 哈哈,这就是我们苏家的下场?!好歹比之前想的好多了不是?留了一条活路!只是没了兵权而已。 可是,为什么他们要受这种屈辱! 苏家祖训——苏家祖训……苏烨修恨呐!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遭受这样的屈辱! “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臣……” “对了,你们苏宫两家也算是晋国的功臣,一心为主,不如,朕为你们两家赐婚,你看,可好?这可是喜上加喜的事情。” 赐婚?! 苏烨修这一次是真的不能忍下去,咬牙看着慕容沛。慕容沛究竟为什么一定要赐婚?他离开晋城之事他知晓,那么他一定知道云锦的存在,为何—— “你是不是在想,此刻在云水镇的那个少年?” “你想做什么?!” 慕容沛看着苏烨修带着怒气的脸,啧啧了两声,看来,苏烨修还是不如他呀,年轻气盛,“朕想什么?你说朕想什么?苏烨修,此刻你没得选择,若是你敢做出一点不敬之事,苏家满门就会因你而死,牢中的两个你的长辈也会因你丧命,而……那个与你私奔的少年更会受到你的牵连……你没有别的选择!” “臣……领旨!” 从皇宫出来的苏烨修,神色恍惚,走在街道上,看着街道两侧,忽的想起了云锦。 难道真的没有选择吗?! 此刻,云锦正从云水镇赶回晋城,因为身子还没有好彻底,教程不快。再加上银珠一个女子,云锦要照顾着,夜间不能赶路,只能住客栈。 “公子,你这么着急回去是因为那个人吗?” 银珠虽然知道云锦回晋城是因为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男人,但却不知道是怎样一个人,所以很是好奇。 偏偏这一路上,云锦的话都不多,都三天还是没能弹探出一个所以然来。 “嗯?怎么了,银珠,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银珠倒地不起,这个公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啊!真想用东西去敲敲他的脑袋,看看他脑袋里面装了一些什么。 云锦心里着急,这还有三天才能抵达晋城,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银珠,我……” “公子,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吧?”银珠从小跟着那个男人,没有人能够和她说话聊天,遇上云锦这么一个看上去温温和和的人,自然是比较高兴。 “是很重要,除了我娘之外最重要的人。” 云锦看着桌上的饭菜,笑了起来,随即想道晋城里的形势,脸上的笑意顿住,看向银珠,“银珠,这一趟回去,可能会有麻烦,你不担心吗?这样跟着我,似乎没有好处,而且可能会受到牵连。” 银珠闻言,笑了笑。 “公子这是哪的话,别小瞧我家主人和我,这晋城中,若是我们想要脱身,没能敢拦着,你方一百二十个心,银珠跟了你,便会护你周全。” 闻言,云锦也是笑了笑。 希望,不会出什么大事吧,可是心里隐隐的不安,还有那一份急切想要见到苏烨修的心情,令云锦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 将军府。 “快去请大夫!” 傅明月看着眼前咳嗽不停,还咳出血的云娘,着急的吩咐,苏荣不敢耽误,立刻吩咐下去将城中最好的大夫给请到府内。 躺在床上的云娘看着傅明月,似乎有话要说。 “你让他们都下去吧,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闻言,傅明月立刻吩咐其余的人下去,自己走到床边坐下,看着云娘。 脸色苍白的如同白纸一般,与唇上残留的血迹形成了一种动人心魄的对比,“我命不久矣,早在此之前就已经知道时日不多,我只有一个请求,也只有你知道,云锦的身世……不可告诉他。” 说完,歇了一口气,云娘继续道:“当初离开皇宫,并非我所愿,只是没脸面对先皇,腹中胎儿是太子的孩子,当年的事情你们定知道,可是……没想到太子竟会……太子已逝,说这些已无用,可是这会是云锦的护身符,能在日后护他一命,令郎与云锦之事……若真能一辈子在一起,我不求你成全,只求别害了两个孩子,人世间,最殇不过离别啊。” 说完这些话,似乎耗尽了云娘所有的力气。 傅明月看着云娘,脸上皆是震惊,真相怎么会是这样,太子……太子……天呐,那个孩子竟然不是皇子,而且皇孙! 小半个时辰,宫秀芸敲了敲门,得到傅明月的准许后才进来,身后跟着的是城中的名医。 “逾越了夫人,老夫为你把脉。” 名医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看了一眼云娘,最后起身,拎着药箱道:“准备后事吧,她撑着一口气到现在……” 这病是拖久了,突然一发作,谁也不能控制,回天乏术。 傅明月命宫秀芸送大夫出去,看了一眼云娘,点了点头道:“你安心吧,那个孩子我不会为难的,若是我能护他周全,一定会竭尽所能。” “谢谢。” 宫秀芸再次回到房内时,看见傅明月的表情和云娘的表情,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心里惦记着狱中的爷爷,鼻尖一酸。 世间,最殇不过离别。 第二十八章 晋城。 城中还是一样的繁华,还是一样的热闹,似乎之前重臣革职一直并未留下太多的痕迹,只有苏宫两家门前的大红色的绸缎预示着两家的联姻。 回到晋城内的云锦第一时间是回到家中,却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母亲,一下子愣在远处,直到身边的银珠提醒了他。 “公子,您先别急,我们找人问问。” “嗯。” 还是银珠这个时候比较冷静,云锦点了点头,觉得此刻的自己一点用也没有。 走在院子外面,云锦找到自己隔壁的大婶问了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哟,这不是云娘家的云锦吗?你娘那日不是被人给接走了吗,我看那伙人啊,气势汹汹的,据说是将军府的人。” 云锦听完大婶的话,感激道:“多谢李大婶,我知道了。” 将军府! 苏烨修……苏恒…… 云锦的脸色忽暗忽明,令一边的银珠看了,有些担心,欲言又止,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垂着手站在一边。 云锦敛了神色,启唇道:“银珠,你说晋城中有据点是吗?” “嗯,有一座院子,我有令牌,可以自由出入,上次主人给你的东西是信物,日后……你便是这里的主人。” 银珠据实回答,却发现云锦眼中有些令他费解的神采。 “那边先去哪,我……明日上门寻人。” “是。” 云锦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好好想想,想想苏烨修的话和现在发生的事情。其实,苏烨修离开时一句话也没有留下,猜测他回到晋城也是因为了解苏烨修。 可是现如今,他却不明白了。 银珠不敢多言,走在前面领路,不时的回头望一眼云锦。 苏烨修,你把我放在何处? 云锦在心里问自己,也在问苏烨修。走在去据点的路上,忽然听闻行人的闲聊,苏宫两家可是联姻了。 没想到牢狱之灾竟然是因祸得福,这两家联姻,皇上亲自主婚,真是…… “公子?!” “嗯?” “那个苏家少爷,是你的心上人对吧?”银珠的眼睛很明亮,面对这样的询问,云锦只能无奈的点头。 苏烨修啊苏烨修,这就是你回到晋城的目的吗? 来到一处小筑内,不大的地方却布置得很精致。 “银珠,这里便是据点了吗?” “噗!公子,你可以把这里叫做家吗?我们其实不是邪教组织,只是比较神秘而已啦!”银珠看着云锦满面愁容,忍不住开口调笑。 “不好意思,我只是……银珠,我有些累了。”云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解释,只好找了一个借口。 银珠看出他的疲惫,不介意的笑道:“我带你去你的房间,那里有主人留下的一些书籍,公子可以看看哟,或许有帮助。” “嗯,多谢。” 此刻的苏烨修正坐在书房内,看着坐在桌后刚从狱中出来的苏恒,眼神有些恍惚,心思明显不在此处。 苏恒看了一眼苏烨修,放缓了语气道:“老师已经不行了,近几日也就要去了,我会主动辞官,你的几个伯伯和叔叔也会主动告老还乡,秀芸那孩子是老师最喜爱的孙女,你既已答应皇上,那便不要亏待了她。” “孩儿知道。”苏烨修低声应了一句,问道:“爹,辞官后,你和娘还会待在晋城吗?” “定会在晋城,你认为皇上会放我离开吗?不会的,烨修。” 慕容沛,若非—— 苏烨修抬起眼睛,向苏恒说了句身体不适便退出了书房,见到书房外一脸焦急的宫秀芸站着,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爷爷,爷爷要不行了!” 宫秀芸急得不行,本来想守在自家爷爷身边,可是爷爷非要她亲自来请苏恒过去,只好跑了过来。 “别急,我给你叫我爹。” 宫秀芸点点头,刚跑到这里来的时候,也忘记说明事情了,现在想起来,她真是一点也不中用。 “爹,宫阁老不行了,要你过去。” “我这就过去。” “要我跟你一块吗?” “你在家陪着你娘吧,还有……没什么,好好陪陪你娘吧。”苏恒扔下一句话,急急忙忙的出门,和宫秀芸一块往宫家去。 傅明月坐在房中,看着一脸病容,出气多,入气少的云娘,忍不住垂泪。当年风姿无比的人儿,怎么就成这般模样了。 “多谢夫人照顾,我怕我是不行了,我只盼着你能够替我保守秘密。”云娘睁着眼睛,看着傅明月。 傅明月只剩下点头的份,问道:“你便放心,我不会让那孩子受苦的。” 话音刚落下,就听见推门声,原来是苏烨修来了。苏烨修第一次见到云娘,可惜云娘已经病入膏肓,没有了形容那般的美貌。 “娘,云夫人。” “你这孩子怎么进来了!”傅明月斥责,看着苏烨修的表情难得的严肃。 云娘却是没有了阻止他们俩时的态度,笑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但是我不能让云锦一错再错,所以,好好待你的妻子,也放过云锦,这样,对你们都好。” 苏烨修抿唇不语,看着床上的云娘,心里想着那个人。 云锦真的和云娘很像呢。 突然,云娘咳嗽起来,止也止不住,傅明月上前去扶住云娘,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感觉扶着的人身体一软,向她靠来。 糟糕! “烨修,快去请大夫来!” “是!” 大夫没一会儿便来了,只是可惜,人已经走了。 “夫人,给云夫人准备后事吧,没气了。”云娘平躺在床上,傅明月站在一边,听见大夫的话,愣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苏烨修也在一旁,脸上的表情晦涩不明,只能看得出眼睛里一片灰暗。 他和云锦,该怎么办…… 宫府内。 宫秀芸哭断了气,趴在床边,任由别人怎么拉扯也不肯起来,嘴里喊着:“爷爷!爷爷,你别走啊,我只有你了!我爹娘都不能回来,爷爷!爷爷!爷爷……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啊!” “秀芸,以后还有我跟你明月姨,你——节哀吧。”苏恒没有想到,他们赶到时,宫阁老已经断气。 “不要,我只要爷爷!” “秀芸,你还不明白吗!张伯,去给你家小姐收拾行李,后事我们会替老师处理,你家小姐是我们苏家的媳妇,日后,便住在我们苏家!” “是是是!” 宫秀芸仿佛没有听见这些话一样,呆呆的跪在床边,嘴里喃喃的喊着什么,苏恒没有细听,但看见一个好端端的姑娘成了这样,也是于心不忍。 “爷爷……爷爷……” 府内的丫鬟看见宫秀芸这样,忍不住上前喊道:“小姐,我们……我们跟着将军回去吧,老爷走了,让他安息吧。” “走了吗?爷爷不要我了吗?” 宫秀芸眼睛红红的,泪眼朦胧的看着丫鬟翠儿,见翠儿点点头,一下受不了刺激的晕了过去。 “这……” “抬轿回将军府,有夫人在,想必能够开导一下她,日后你便跟在你家小姐身边伺候吧。”苏恒说完话之后,看着床上的宫阁老,出了房门后吩咐接下来的后事。 真是一个多事之日。 宫府门上挂上了白绸,真是嘲讽,前几日才将红绸挂了上去,一派喜庆,今日…… 世事弄人,世事难料。 回到府内的苏恒才吩咐人将宫秀芸安排好,就看见傅明月坐在前厅内,看见他,疾步走上前。 “老爷,她走了。” “老师……也走了,秀芸那孩子接受不了,哭晕了,你去看看她吧,这孩子和烨修的婚事怕是要延后了,丧期过了再说吧,但是,那边已经没什么人,让她在这里住下,就跟我们家的媳妇一样。” “这些我知道,只是……云妃之事。” “老师的丧事一块办,但是她的事暗中办理便是。” “嗯。” 第二日,事情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谁都没有准备。 宫秀芸一身素白的衣服站在一边,虽然还没有到守灵夜,但是,她现在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发泄。 “老爷夫人,少爷,宫小姐,有位公子来访。” “姓什么?” “云。” 除了宫秀芸外的三个人都愣了一下,让福伯放人进来。苏烨修的心如同平静的湖面丢进一块大石,掀起了水花和波浪。 云锦带着银珠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时,三个人的目光都没有挪开。 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呀。 “将军与夫人,在下冒昧来访,只为寻回家母,不知家母现在在何处。”一夜的反思和一夜不眠,云锦此刻只想寻回自己的母亲。 傅明月身子僵硬,随即道:“你便是云娘的儿子?” “是。”至始至终,云锦不曾看过苏烨修一眼,但只有他和身边的银珠知道,此刻他有多么的不安。 苏恒冷声道:“你娘已经病逝,她的病,你该知道。” 银珠看见,云锦的身子一晃,差点倒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什么……” “抱歉孩子,我们请了大夫,还是没能治好你娘的病。”傅明月看着云锦,有些不忍,毕竟他还是一个孩子呀。 苏烨修站在一边,在云锦身子一晃时,差点冲上去,被苏恒一个冷厉的眼神给阻止。 “我……她,我娘的尸身在哪?多久走的?我……我……我要带我娘走,我不会让你们碰她的!!!”云锦前面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到最后时,已经有些声嘶力竭。 苏恒叹气,命福伯去将云娘的尸身带来,让人小心一些。 一夜过去,尸体已经变得僵硬。 抬着的人便是他的娘吗?云锦抖着手去掀开白布,看到摆不下的脸时,眼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你们,是你们!我恨你们!”云锦突然发了狂一般,抱起云娘的尸身,冲出了苏府,只有银珠代云锦向他们告辞。 银珠看了一眼苏烨修,冷声道:“公子看错你了。” 宫秀芸似乎被什么刺激了一下,猝不及防的拉住苏烨修的手,道:“他是我相公,你是何人?” …… 第二十九章 一室的寂静。 银珠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去看宫秀芸,最后淡淡的转身,仿佛没有听见这句话。 不相干之人,不必在乎。 银珠想,这个女人大概就是苏烨修离开的原因,只是不曾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女人。 背着云娘走在大街上,寒风吹得刺骨的冷,只是云锦根本察觉不到凉意,只觉得,背上的云娘身子冷冰冰的。 娘……你为何不等我回来?云锦脸上的泪迹未干,双眼通红。 银珠不出声跟在他身后,看着云锦的这副模样,不敢上前去打扰,生怕一下子就刺激到云锦,晕了过去。 可是—— “公子,我们回去吧,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总要好好过下去,你看,先把后事办了好吗?” 云锦转身,眼神空洞的看着银珠,“我娘……真的走了?” 银珠不忍,撇开脸点了点头。 闭上眼,云锦再次睁开眼睛时,眼中一派清明,往小筑的方向走去,“银珠,吩咐人办理我娘的后事,我会接手小筑内的事情,恩公的恩情,此生云锦都会铭记于心。” 苏烨修……苏烨修…… 从此,我们俩再不相干了。 银珠知道云锦已经下定决心,小跑着跟上云锦的步伐,启唇道:“银珠知道了。” 忘了吧,公子,忘了吧。 苏烨修那人不适合你,忘记了便不会再疼了。 苏烨修坐在自己卧房内,脑子里尽是刚才云锦那痛苦的神色,令他难受,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 老天爷真是捉弄人,为何…… “烨修,我是娘。” “娘……你进来吧。”苏烨修伸手抹了一把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只是可惜,脸上的表情无论怎么看都不太好。 傅明月怎会不知道自己儿子的苦,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只是,这不伦之事,他作为母亲却是万万不能让他们在一起的。 站在苏烨修身侧,傅明月将儿子的脑袋按在怀中,柔声道:“烨修,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你……莫要再伤心,那孩子身边不是有了一个女孩吗?你们都会有自己的妻儿,以后,不要再见了罢。” 苏烨修任由傅明月说这话,眼神呆滞,直到傅明月说出那句不再相见,心狠狠的疼了一下。 不再相见……不再相见…… 云锦,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不明白我为何要这么做吗?我以为你会了解我的。 眼中有什么滑落下来,打湿了傅明月的衣服。 三日后,宫阁老出殡当日,苏烨修作为孙女婿和宫秀芸走在前面,宫秀芸表情呆滞,眼睛红肿,一路捧着牌位哭着。 身侧的苏烨修本想出声安慰,却在看见对面迎面走来的人时停住。 云锦! 一身白色的衣物,脸色苍白,身侧的女孩看上去很是担心,陪着云锦。 两队人擦身而过,云锦眼睛都不曾抬起来过,也不曾感受到苏烨修落在他身上神情的目光。 银珠一心注意着云锦,生怕一个没留神,人就晕过去,看见苏烨修,淡淡的扫了一眼,转开脸去。 街上一时刮起大风,撒出的纸钱被风吹起,白色的绸布也跟着飘动,入眼,街上是漫天的白色,纸钱被风卷起。 “公子……” “走吧,那个人,与我无关。”云锦听见银珠担心的声音,淡淡的说了一句,眼中含泪,不知是为了谁而流。 眨眨眼,云锦端着牌位离开了晋城,在城外的墓地看着云娘的棺椁下葬,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娘……”你走了,我该怎么办?我只有你呀! 这个世上,只有云娘是云锦最亲近的人。如今,云娘走了,他真的是无依无靠了,没有一个亲人。 一个时辰后,银珠终于忍不住出声。 “公子,咱们回吧,小筑以后靠你来管理,这城中有几家客栈和酒楼都是主人交给你的产业。” 云锦的身子一僵,随即从地上站起来,膝盖有些疼,但依旧挥开银珠上前扶他的手,坚持自己走回城内。 “银珠,日后,我只有你了。” “放心,我会一直跟在公子身边的,一定会的。”银珠在心里暗暗发誓。 银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主人让她跟着云锦是,会没有一点不情愿,大概是因为云锦眼神的原因。 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回到城内,云锦将自己关在房内三日,三日后,出来时,已经脱掉了一身的白衣,换上一身扎眼的红色长袍,向来规规矩矩梳着的头发也随意的披在肩上,看上去…… 如同换了一个人。 “公子——” “门下产业有青楼吗?” “有。” “那……小倌呢?” “……公子,你?” 银珠不敢相信的看着云锦,看见云锦投过来带着报复性的眼神,皱了皱眉,但却依旧点了点头。 满意的露出一个笑容,云锦向前走着,一边道:“命人腾出一间房给我,在最顶楼,我会上去住。” “是,我这就去办。” “银珠……”云锦突然叫住银珠,张了张口,无奈的笑了,“你……会觉得我变了吗?” “公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公子。”一个人的言行再怎么变,但是心地是不会变的。 隔日。 有人说,城中来了一个绝世美人,有人说,那个美人是男的,有人说……那个人从来不见外人,除非得到允许。 刚从早朝回来的苏烨修听到这些传言,眉头皱了一下,命轿子继续往前走。 回到府内,看着还在服丧的宫秀芸,虽然不是一身白衣,但也是素净的打扮,正陪着傅明月。 “娘,秀芸。” “回来了?今日,朝中可有什么大事?” “禀告爹,并没有,不过……似乎边关不平静,我看,皇上会派我领兵出征了。”苏烨修想起今日早朝上慕容沛富有深意的眼神,忍不住说了出来。 傅明月怪嗔的看了一眼苏恒,打断父子的谈话道:“你与秀芸的婚事等半年后再说吧,不过我和你爹已经认定了秀芸是我们家的媳妇,这婚约也不能因为宫家之事而毁了。” 似乎没有意料到傅明月会说出这样的话,苏烨修先是一愣,随后道:“孩儿知道了。” 成亲吗?苏烨修看向站在傅明月身边神色有些恍惚的宫秀芸,随后挪开自己的目光。 “娘,泽笙今日有约我,我先去了。” “换身衣服再去,这朝服在身上也不行。” “明白。”回到房中换了一身常服,出了门,往赵府走去。 这半年的时间过去,赵云荣早已经是要为人父的人。听说,他夫人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 还记得那日灯会时,赵云荣一脸惨淡的表情,如今不过半年已经是物是人非,那个人就要做父亲了呀。 而……林子楠,据说这几日也要成亲了。 来到赵府,苏烨修脸上的表情有些恍惚。上一次来这里,是为了劝解赵云荣,那时—— “哈哈,我倒是要看看有什么人能够让你苏烨修也落魄!” 真给他的乌鸦嘴给猜中了,现在的他是生不如死。 来到前厅,看见赵云荣正陪着妻子徐莹莹,脸上带着笑意,是喜为人父的笑容。 抬头时看见苏烨修的身影,赵云荣轻声对徐莹莹说了句什么,就见徐莹莹起身,对着苏烨修欠身后离开。苏烨修报以一个点头,走上前。 “看来,你已经忘记了旧事。” “是呀,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也该忘了,他成亲也邀请了我,请柬还在我桌上放着呢。”赵云荣的表情坦然。 苏烨修与赵云荣寒暄了一阵,赵云荣才开口说到正事上。 “你爹没事吧?” “如今辞官后,与我娘每日在家,倒也是清闲得很。” “你家的事,朝中百官无一不知是何意,但是只有那几个人站出来,便知道这次皇帝是下了决心,怕是不久后要把你放逐到边关,留你爹娘和你那个未婚妻作为人质在晋城里。” 对于苏烨修,赵云荣作为多年的好友,岂能不了解。若是没有顾虑,怕是造反一事他也是做得出来,天大地大,也不敌这般受人侮辱。 苏烨修眉目一挑,脸色看起来比前几日好上许多,依旧是那派风流公子模样,只是眼角眉梢有些不同于以往的沉稳。 “他倒是有这个打算,而且——估计不到一月,我便要走了吧。” “或许更快。” “那今日来你是要为践行吗?” “不……我只是想看看你落魄的模样,其实你不用刻意隐瞒,你的眼神出卖了你,那个人,想必是一个不错的人。” 看出来了吗?也是,同类人,终究是比其余的人要敏感一些。 赵云荣看着苏烨修不说话,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出现一丝松动,随后露出一个笑容。 “我或许比你当日还要凄惨,他恨我,他娘死在我家中。” “……” “罢了,我回去了,我怕是合不上你儿子的满月酒了,提前送上一句恭喜。” 说完,苏烨修起身,转身就要离开。赵云荣跟着起身,看着苏叶修道:“当日你对我的话,我如今悉数奉还给你,你好自为之。” 但,赵云荣何尝不明白,他这个好友,若是真的上了心,那边是一辈子的事。 徐莹莹走了出来,看着赵云荣,温柔地笑着。 “相公,陪我去花园走走吧。” “嗯,小心一些。” “知道了。” 尚未走远的苏烨修听着夫妻俩的话,渐渐远去,莫名有种,云锦离他也越来越远之感。 第三十章 一个月的时间,晋城的墨轩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不能进入的人也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倌馆,但是,每个公子却能够自由出入而且想来便来想去便去,只是,需要按下一张契约,在这张契约内的时间不能违背契约的内容。每个公子姿色上乘不说,腹中尽是墨水,能够七步成诗,出口成才。 而墨轩居的东家,传说,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男人,有的人说,其实没人见过,只见到一抹红色的,这边是对于墨轩居东家的印象。 墨轩居三楼靠东的房内,云锦坐在桌边,手中是从小筑内的藏书中取出来的。 “公子,该用饭了。” “嗯,先放着,我还有一页便看完了。”云锦的声音听上去淡淡的,不带着一丝感情。但只有银珠明白,云锦如今对于谁,都没有感情,对她……也只有一丝而已。 一身红衣的云锦,比之白衣看上去更为动人。或许用动人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人不太贴切,但是这个时候,银珠只想出了这个词。红衣的云锦,气势越发的强大,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冷,如同天上的月光一样,不能让人亲近。 许是多想了吧。 拢了拢耳边垂下来发,云锦合上书,看向银珠,道:“和我一块用饭吧,你老是站着,也不像话,何况——我只有你。” 银珠愣了愣,随即脸上露出一抹笑。 “知道了,公子。” 这一个月来,墨轩居的生意很好,很多客人都是流连忘返,但是,不是每一次来,喜欢的公子都会在,便造成了一个现象,一个月里,总有几个人几次三番的派小厮来打听这些公子们的出入。 下面的人上了饭菜,银珠吩咐添了一副碗筷,两人坐在一块,看着桌上的美食,难得的有了胃口,尤其是云锦。 今日的饭量总是比之前的要大上一些了。 饭后,银珠见云锦又到窗边去看那些书,自觉无趣的命人收拾干净,便开始在墨轩居内闲逛。 问银珠有什么好逛的,自然是看美男。 看见一个男人,似乎有些眼生,银珠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正要上前打探一番,就见男人走了过来。 “姑娘,请问……你接客吗?” 银珠杏眼一瞪,这个男人的问话太直白了!而且,难道她看上就就像是风尘女子吗?银珠瞪了一眼男人,背过身去。 男人似乎也意识到不对,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姑娘……在下、在下实在是出于无奈,家中逼迫得紧,但是在下不满家中安排的婚事,便想着墨轩居内应有清白身子的姑娘,便准备带回家中应付父母。” 一听男人的话,银珠先是一愣,随后玩心一起,便转过身来。 “我便是清白的身子,你可要带我回家?” “啊?那便请姑娘随我回去,日后一定会好生待姑娘,不会亏待了姑娘的。”男人看着银珠的脸,然后面上一红,竟是比银珠这个女子还要害羞。 看来,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银珠拍拍手,反正自己也无事,云锦也没有时间理会他,便道:“好呀,你前面带路吧。” “是。” 跟着男人一块走出墨轩居,两人走在街道上,银珠看着害羞的男人,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没见过这些羞涩的人,真是很好玩呢。 突然,一阵吵闹声打断了银珠的思绪,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队人马,像是要出征了,走在前方的人,银珠认出后,咬着牙。 这个人,居然一个解释也没有就要离开去打仗,置公子于何地! “嗳?姑娘,你怎么了?” “啊?没事,不过我现在有事,不能陪你去了,你明日再到墨轩居内寻我,我一定会实现今日的承诺,明日见。” 银珠急急忙忙的交待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开,朝着苏烨修骑马离开的方向跑去,脸上的神色又急又怒。 该死的苏烨修! 苏烨修昨日早朝领旨带兵出征,边关战事又起,他带兵支援,情势刻不容缓,今日整顿兵马后,带着京城内的兵马到外面的驻军汇合后,便要赶往边城那个一年内有半年都在打仗的城池。 突然,一个蓝衣女子拦住了他的马,苏烨修拉紧缰绳,仔细看了一眼拦住他去路的人,神情一下愣住。 这不是那日跟在云锦身后的人吗! “姑娘,在下有要事在身,还请姑娘让路,否则,恕在下无礼了。” “哼!我是来替我家公子要个一个说法,你……究竟为了什么答应这门婚事,而且在那日还一言不发!” “云锦是个聪明人,给他一些时间,他会明白的。”苏烨修抛下这句话,命人将银珠拉开,重新向着城外走去。 苏烨修没说,事到如今他依旧还相信云锦会明白他的做法是为何。 被人推开的云锦站在原地跺脚,突然想起云锦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暗叫一声不好,立刻往墨轩居跑去。 该死,怎么就忘了通知公子这件事呢!这人要是走了一年半载,回来还好说,要是牺牲在战场上哪公子还不得伤心死呀!这一月虽然云锦不说,表面上已经不再伤心,但是,银珠就是知道云锦现在根本一点也不好! “公子!” “怎么这么慌张?有什么事吗?”云锦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话里的情绪。 银珠站在门边,先是一愣,随后看着云锦,心里涌上一种熟悉之感,看见云锦面上的表情时,恍然大悟,这——这不是和她主人一个模样吗?连说话的语气都是这样的相似。 短短一月,云锦竟是变了这么多。 没听见银珠继续说完,云锦放下手中的笔,看向银珠道:“怎么不说了?” “不、不是,对了!我刚才在街上看见苏烨修带着兵马离开了晋城,公子……你——” “这些消息,已经与人送到我手中,边城不安稳,苏恒辞官,苏烨修子承父业,有何奇怪之处?你来便是要告知我这件事吗?” “嗯。只是没想到公子已经知晓。” “你不必过于担心,我想明白了。” 想明白?银珠疑惑。刚才苏烨修那人也是说,云锦会想明白,现在——真是不懂他们的意思。 云锦看着窗外,面无表情,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 第三十一章 大雪纷飞的夜里,路上行人步伐匆匆,撑着伞穿梭在街道上,很少有人停顿下来。 银珠搓着手,身侧的男人拉着她的一只手,眉眼温柔的看着她的脸,银珠面上一红,启唇道:“唔,现在先回墨轩居,公子还在等着我们呢。” 身侧的男人是一年前在墨轩居遇上的男人,名叫林霖,家中是普通的生意人家,算不上富裕,但也衣食无忧。银珠和林霖半年前订下婚约,至于婚期,银珠一直不肯松口。 对于银珠迟迟不愿成亲,林霖没有一丝怨言,静静的陪着她。 回到墨轩居,看着再熟悉不过的建筑,银珠有片刻的恍惚,原来不知不觉之间来到晋城已经有一年了。 两人来到楼上,敲响门后,听见云锦的声音后,推门进去。 “公子,我们回来了。” “嗯,坐吧。”云锦在桌上到了三杯茶,看了一眼两人,随即道:“这次回去怎么样?” “他们二老都还好,公子……”银珠虽然知道云锦也已经收到了消息,但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听说边城的战事已经平息,这几日便要回来了。” 云锦端着茶杯的手一顿,随即抿了一口道:“放心,他会自己上门来找我的,你不必担忧,我也不是当年的云锦,他也不是那个苏烨修,你们俩的婚事,是得找一个日子办了,我想林大哥家中已经催过了吧?”说完,眼神转向林霖。 被云锦看着的林霖不好意思笑了,看向银珠。家里催婚这件事情他从来不在银珠面前提起,也不让父母在银珠面前提起。 银珠看着林霖,心里明白,这个男人对她很是纵容,可—— 她放心不下云锦。 咬着唇,犹豫后道:“公子,我和林霖的婚事会完成的,你不必担忧,而且……最快也要到明年去吧,明年可是一个好年份。” “就你会说,罢了,你们俩的事情我也不好插手,你们自己明白便是。” 三人聊了一会儿,云锦便有些困倦,让两人先回去,晚饭吩咐厨房,他们三人一块,也算是从林霖家回来后,他给他们俩洗尘了。 靠在床上,云锦想起一年未见的苏烨修,脑海中浮现的是那日他站在城楼上目送大军远去的场景。晋城外的驻军地点他是知道的,看着他的人马渐渐离开城门,最后消失不见,也不知道是为何,竟然自己牵了马追了上去,一路沿着小道跑,直到看见整军完毕,大军出发。 那时,苏烨修是看见自己了的吧。 不能够确定,但是,那时的苏烨修是回头了的。云锦越想心思越发的不能平静下来,那个人—— 回来了呢。 几日后,大军回城,慕容沛犒赏三军。 苏烨修没有在军营中庆祝,只身回到家中,看着一年未见的父母,眼睛有些湿润。 “爹、娘——”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傅明月看着黑了的苏烨修,看着眉宇间不再青涩的儿子,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苏恒站在一边,看着苏烨修,没有说话。苏烨修看着苏恒,过了一会儿才跪下,喊了一声,“爹,孩儿没有辜负你的期望!”势守边疆,绝不容外族侵犯疆土,这才是苏家男儿。 将苏烨修扶起来,苏恒叹道:“今晚,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饭吧。” 晚饭时,苏烨修坐在饭桌上,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凝神想了一会儿,才终于想起了,他那个未婚妻不再家中。 “娘,秀芸呢?” “一个月前就让皇上给接到宫里了,还封了一个公主,原因很是敷衍,这些日子都没出过宫。”傅明月的回答令苏烨修更加疑惑了,慕容沛这葫芦里究竟买的什么药啊! 饭后,苏烨修说是出门办事,晚些会回家便匆匆的出了门。 那日山丘上的人,苏烨修是看见了的,只是没有过多的时间给他反应,已经领着兵马去了边城。 “我来找你们东家,边说我是镇西将军苏烨修。” 苏烨修看着墨轩居门边的护卫,道出了自己的身份。那护卫看了一眼苏烨修,确认此人没有在开玩笑,便命人去告知云锦,这人是见还是不见。过了小片刻,那人回来,说是让苏烨修进去。 再次重逢,谁都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个情形。 云锦披着长袍躺在软榻上,出神的看着窗外,房间内想起的脚步声也没能让他回头,却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来了?” “嗯,这一年还好吗?”苏烨修在圆桌边坐下,眼神落在云锦身上,没有移开。 云锦感受到的眼神,发出一声嗤笑,从软榻上起身,懒洋洋的走到圆桌边坐下,目光直直的看着苏烨修,带有侵略性的眼神,让苏烨修恍若有种陌生感。 “你来找我,是想告诉我什么?还是你打算毁掉婚约,和我重修旧好,苏烨修……你告诉我呀~” 云锦的话让苏烨修愣了一下,皱眉道:“你,为何会在这里,你——找到你的父亲了吗?” “那日你从云水镇离开后,我便病了,差点丢了命,是恩公救了我,还将这些摊子交给我,自己一个人逍遥去了。”云锦轻笑一声,仿佛话中的人不是他自己,“你黑了不少。” “你……也变了不少。” “是呀,我们都已经变了,回不去了。”云锦看着苏烨修,突然起身,走到苏烨修身边拉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片刻后分离,“你是准备让我做你的知己,还是可以上床的知己吗?” 苏烨修恼怒的将云锦的手拉开,怒道:“当年之事我以为你明白,可你终究还是怪我,我……云锦,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被人拍开的云锦,恼怒的瞪着苏烨修,怒道:“你说我怪你,我能不怪你吗!扔下我一个人,我在回来的路上也一直相信你,可是你却和一个女人订亲了!我上门寻你,得知我娘去世的消息,你却没有跟上来,那一段时间你在哪里!” “我——”苏烨修无奈。 看来他们之间确实是错过了太多,现在挽回还来得及吗? “皇上用我爹娘的性命威胁,逼我就范,他……认识你,也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连我们私奔一事也知道,你说,我能做什么?我不能让我父母因我而丧命——” “平修……” 他从来不说,如果这些他都告诉他,他会不明白吗?可是……这些事后面即便是打听到当时苏恒为关押,却也万万没有想到,当今皇上会做出这种事情! 那个人,秦沛——不对,是叫慕容沛! “云锦,你——” “后来我虽然打听到一些消息,却不知道你的境地竟是这般难堪,可是——你还有未婚妻不是吗?” 苏烨修不语。 看着分别一年再见的双亲,苏烨修第一次觉得他不能再任性下去,他们老了,苏家还需要他,他不能任性。 可,云锦他也一样放不下。 云锦看出苏烨修心里的纠结,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手指粗糙了不少,我记得,当年你这双手可是握笔的,而且,拿着扇子的模样,在灯会上第一次看见便已经忘不掉了。” “云锦……” “听我说。”云锦阻止了苏烨修接下去的话,继续道:“我们的路本来就不好走,可是我也不甘心就这样让你去另外一个女人身边,做她的丈夫,明明是我先遇上你,明明是我们相爱,我不甘心!” 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一切,都身不由己。 “平修,我们约定给彼此一年的时间好吗,若是一年内你能够说服你爹娘,解除婚约,那我们……便继续在一起,即便是,即便是前路再艰难,我也不会放手,就算是要如阿鼻地狱,我也要你和我一起!” 云锦说出这话时,面上的表情很淡然,眼神却很坚定,这话,是出自内心的。 苏烨修再也控制不住这一年来的想念,抱住云锦,嘴唇寻找着熟悉的感觉,吻住了冰凉的双唇。 不知是谁脱掉了谁的衣服,等两人回神时,苏烨修已经进入了云锦的体内,结合的感觉令心里热热涨涨的。 “云锦,我爱你。” 云锦看着在自己上方的苏烨修,闭上眼睛凑上前去,封住了苏烨修的唇。 真的,真的好想他。 第三十二章 云锦和苏烨修千算万算却漏算掉了一人。 皇宫。 宫秀芸站在御花园的石桥上,身边是已经可以镇压住群臣的天子慕容沛,两人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明日朕会下旨,赐婚于你们,朕想,将军府的人会很欢迎你这个少夫人。”慕容沛看着宫秀芸缓缓的开口。 宫秀芸苦笑,真不知道身边的这个皇帝为何要这么做,也不知道,图个什么。当初她爷爷之死与这人脱不了干系,但,她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什么都不能做。 颔首道:“一切仅凭皇上处理,秀芸会按照皇上想的去做。” 慕容沛赞赏的看了一眼宫秀芸,识时务者为俊杰,一个女人,要懂得在适时的时候做出一个正确的决定。 墨轩居内,银珠瞪着云锦,云锦无奈的看向林霖,让他劝劝这个脾气越发难伺候的人。 “公子!” “我在,你一直瞪着我不说话,是为何?” “你!哼,那个男人来找你,你居然就原谅他了!你知不知道,那个什么未婚妻还住在他家里,你怎么就这么轻易的原谅了呀!应该好好的惩罚他一下才对,他让你受了那么多的罪。” 银珠是在为云锦抱不平,云锦的脾气好,可不代表她的脾气也好。 林霖拉了一下银珠,让她别说了,银珠瞪他一眼,干脆闭嘴不说话,看也不看两个男人。 刚想要开口说话的云锦,忽然见苏烨修脸色难看的从外面进来,顾不上和银珠说话,起身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里面说话。” “嗯。” 银珠看着两人进去的背影,咬咬牙,狠狠道:“再也不要管公子了,真是的,吃一堑也不知道长一智!” 说完,跑了出去。林霖着急的追上去,这个小祖宗可真是能够折腾,一点也不消停,也不知道—— 进了里屋,苏烨修一下抱住云锦,喃喃道:“云锦,我们没有退路了,跟我走吧!” “说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云锦回抱住他,声音还算得上是平静,听不出情绪。 苏烨修松开抱住云锦的手,认真道:“皇上赐婚了,三日后完婚。”苏烨修一直不解,为何慕容沛会这么着急着要他成亲,按道理来说,只要是控制住了他的爹娘,他根本不可能起兵造反。 闻言,云锦愣住。 赐婚?! “平修……我、我曾救过慕容沛——可是,当时我不知道他是皇帝呀!”云锦突然想起两年多以前救下的人,若是慕容沛知道他和苏烨修的关系,还这样阻止,岂不是…… 苏烨修看着云锦,冥思一会,沉声道:“若不是他还有其余的打算,那么,就是他在两年前就盯上你了。” “可,为何要等你回来才行动,明明可以趁你不在时,掳走我便是。”云锦看着苏烨修,说出自己的不解。 忽地,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还有银珠的声音,两人一愣,同时看向被人推开的门。 慕容沛! “云锦,你的疑惑,我来给你解释吧,不过,你要暂时出去,我有话向苏烨修说。” 苏烨修看了一眼云锦,哄劝道:“你先出去,放心,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可——”云锦本还想再说些什么,还是住了口,“好吧,我在外面等你,你……” 慕容沛与苏烨修两人在屋内,过了好一会儿慕容沛才开口,“苏烨修,你接到旨意了,却企图抗旨,你说,这是什么罪?要和云锦私奔?一年前你们已经做了一次,可是这一次,你没有机会这么做,你想知道云锦的身世吗?” 云锦的身世?!苏烨修知道,这一直是云锦的心结,就算是云锦不说,他也明白。 看出苏烨修的动摇,慕容沛坐在凳子上,缓缓道:“你说,如果云锦知道他是乱仑后生下的孩子,他会怎么样?” “你想怎么样?” “自然是苏宫两家联姻,这样不好吗?我那个新封的公主妹妹可是一个好姑娘,亏待不了你,再者,这么做,她爹娘也会回来,何乐而不为呢?” 不能让晕机女知道他的身世,这样的身世会让云锦彻底崩溃的,谁知道到时候慕容沛会怎么说,反正肯定不会是现在和他说的这般简单。 小半个时辰后,苏烨修从屋内出来,慕容沛也从里面出来,看着云锦道:“你想知道你的身世吗?我可以告诉你,而且,还可以看到你娘身前生活的地方,你跟我走吧?” 云锦听见慕容沛的话,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苏烨修,见苏烨修对他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不舍。 “平修……” “去吧,你一直想要知道你的身世,放心,我会和你在一起的。” “嗯。” 看着云锦的背影,苏烨修摇了摇头,转身向将军府走去。一切都是命,可是他苏烨修不信命! 三日后,镇西将军与平遥公主大婚。 云锦收到消息时,正坐在昔日云娘居住的宫殿内,手一抖,手中的东西已经摔在地上。 “什么?” “苏烨修和宫秀芸今日大婚,朕要出宫道贺,你去吗?好歹那也是朕的皇妹不是?”慕容沛的话一字一句就像是在云锦心上割了一刀,令他心开始隐隐作痛。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说了会在一起的吗?! 苏烨修,你这个大混蛋,你不守信用! 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慕容沛皱眉回头,就看见侯羽手中拿了一封密函,已经拆开。 “皇上,边关告急,敌人突然来袭,怕是要边城要守不住了!” “来人,速速传旨,命镇西将军苏烨修带兵前往支援,不得耽误片刻!” “是!” 云锦听着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心里暗自祈祷,苏烨修,你可千万别拜堂了,如果你拜了堂,我就看着你去边城,不跟你去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镇西将军苏烨修接旨!” 侯羽的声音打断了苏荣的声音,疾步走进大厅,侯羽看着直直站着的苏烨修,打开明黄色的圣旨,朗声道:“边城告急,苏烨修领军十万前去支援,即刻启程,不得有违圣命。” 苏烨修如同看到了希望,刚才…… 他和宫秀芸的三拜之礼尚未完成,他没有愧对云锦,这道圣旨对于他来说,简直是福音! “臣领旨!” 内疚的看了一眼苏恒和傅明月,苏烨修迅速脱下一身的红袍,抱拳对着在座的宾客道:“各位,烨修奉皇命先行离开,秀芸是我苏家的媳妇,这是不变的事实,爹娘,秀芸你们代我照顾,孩儿他日凯旋而归,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宫秀芸掀开盖头,清丽无双的面庞让许多人同情。 眼中含泪的目送苏烨修离开,这一去,怕是不会再回来了吧。宫秀芸一直都知道,一直都明白,苏烨修不喜欢她。 可是,她没有办法,从第一次见面便已经喜欢上了。 宫中,云锦看着慕容沛,双膝跪在地上,迟迟不肯起来。 “皇上,放我走吧,他们一定已经拜完堂,留在我在宫中没有任何意义,你……也不会只属于我一人,何必如此呢?”云锦看着慕容沛笑着说,语气里尽是无奈。 慕容沛看着云锦红肿的眼,从进宫的那日起,云锦便不愿与他说话,一直带在云娘住的宫殿里,直到今日—— “你走吧。” “我不会让苏家蒙羞,我助他攻下边城自会离开,我该称你一声兄长,是吗?”云锦抬头看向慕容沛,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慕容沛苦笑,点了点头。 云锦离开时,慕容沛站在宫墙上,看着人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自己视线里,转身下楼时,见侯羽正站在自己身后,看着他。 “回吧。” “是。” 回到墨轩居,云锦开始收拾东西,看见银珠和林霖站在门边,笑着道:“你们俩看着我做什么?” “公子,你真要去?” “是。” “那……我和林霖成亲后立刻去变成寻你,好不好?”银珠还是舍不得云锦,喃喃的道。 云锦看了一眼林霖和银珠,无奈道:“你都是一个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要跟着我,若是你们不放心,便到云水镇那边等我吧,那边的产业我交给你,你们夫妻二人也不至于落到需要给做工的份上。” “那……” “银珠,你还不知道公子的心意吗?” “罢了,公子,你一路小心。”银珠说完,突然想起什么,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云锦,“公子,这是主人给你的,你收好,若是到了边城,说不定可以派上用场。” 咦?恩公怎么知道…… 看出云锦的疑惑,银珠道:“主人料事如神,定已经知晓你们之间的事情,助你们一臂之力呢。” 云锦收拾完东西,牵了马,看了一眼住了一年的墨轩居,叹了一声,翻身上马离开。 希望能追得上苏烨修。 第三十三章 接下来的一年,云锦与苏烨修并肩作战,将敌军击退。 此次战役大获全胜,云锦功不可没。 “云锦,此次回城,我们……不回去了,一直呆在这里可好?” 苏烨修醉了,可是,云锦没醉。 战役胜了,代表着他们就要分开了,云锦无奈,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苏烨修,将手中的玉佩握得紧紧的。 平修,我们终究是不能在一起的。 扶着苏烨修回到营帐内,云锦将信放到一边的枕头上,转身离开,银珠已经在外等候,苏烨鸣亦是一脸不解的望着他们。 “将军,以后平修有劳你照顾了。” “你为何一定要走?”苏烨鸣对于二人的关系有些明白但又有些不明白,怕是—— 云锦摇摇头,抱拳告辞后,便跟着银珠和林霖一块离开。 “公子……” “别说了,我们走吧。”云锦低叹一声,一身白衣素裳离开了军营,翻身上马时看了一眼苏烨修的营帐,决然转身。 “是。” 银珠和林霖对望一眼,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劝诫。 云锦的决定他们是改变不了了,营帐里的那个人都改变不了,他们两人就更不可能了。 次日清晨,苏烨修看到云锦的信,一个人坐在大帐内,一句话也未说。 “不好,敌军来袭,平修!” “我马上来!” 将信放到怀中,苏烨修做了一个决定,将边城的事情全部交代之后,便只身去寻云锦,直到找到他的那一天。 翻身上马,提剑上阵,苏烨修这方毕竟是兵强马壮,对方不是残余的伤病而已,不堪一击。 不过三刻的时间,已经将敌军全部拿下。 “平修,小心!” 苏烨修一愣,听见苏烨鸣的声音后,转身,一支箭朝他飞来,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已经刺激胸口。 ‘噗——’ 待苏烨鸣赶到时,苏烨修已经落马,苏烨鸣连忙道:“别急,我们回去,一定没事的。” “嗯。” 苏烨修脸色惨白,被苏烨鸣抱着,苏烨鸣一把将人扶起来,还未到大帐怀中的人身体一软,整个人就倒在地上。 “平修!!” “哥,把我带回家吧。” “好。” 苏烨修看着苏烨鸣,眼睛渐渐闭上,嘴角带了一抹笑意。这一次,他真的失言了,但是,云锦,他没有和别人成亲,最后的夫妻交拜还未拜呢。 一年后。 慕容沛与宫秀芸从马车上下来,询问了人家后,找到了银珠和林霖的家中。 “云锦呢?” “我带你们去吧。”银珠看了一眼两人,和林霖说了一声,便带着两人出了门。 慕容沛和宫秀芸跟着银珠来到一处地方,两座孤坟为伴,静静的待着这片安静的土地上。 见两人脸上难看的神色,银珠心里嗤笑,道:“二位,这边是我家公子,旁边的是苏少爷的衣冠冢。” 说完,便离开了。 慕容沛和宫秀芸走上前,看着墓碑上的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他们,终究是在一起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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