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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尽古今人不倦+番外篇——by茶小神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0-08

 文案:

 茶烟一缕蝶舞扬,恰如灯下遇故人。 谁说东虞朝人才凋零再无虎将龙威,他一杆银枪少年意气,便要为了黎明百姓镇守南疆。 谁说苗疆异族的江湖医师就不能带兵打仗,他胸怀奇谋异智,就能守护家园寸土不失。 怀着同样的理想和目标,却是两种手段和计谋,谁会棋高一着,让另一方俯首称臣?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契约情人 搜索关键字:主角:艾墨,秦毅 | 配角:秦致,南宫 | 其它:战争 1、新官上任 秦毅很生气,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兵,无礼散漫不将他这个将军放在眼里,整个一座兵营里,不论问谁不论什么问题,都是一副懒得理你的表现,他堂堂禄永侯家大公子,南海十七王爷作乱时立了大功的功臣,居然在这南疆偏地受这等鸟气。 秦致无奈摇摇头,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哥可是很心高气傲的人,意气风发的到这南疆来接替负伤回朝的老将军,是真的想要在这里做出一番事业的,秦致作为次子,自然没有大哥那么多志气和烦恼,于是也耐得下性子去向那些个老兵讨教。 “大哥,据这里的侍卫讲,这个南疆军营以前老将军在的时候,就是对一个苗族的艾军师言听计从的,如今老将军回去养老了,这军中应该还是那位军师做主,不然,你还是先去拜会拜会的好。”秦致拍拍大哥肩膀,脱了头盔一副高深莫测的摸样。 “哦?还有这么号人物?”秦毅原本气的不行,现在听自家弟弟如此一说,倒是对这个军师起了些好奇,能让征战无数的两朝大将军都为之听令的军师,应该是个很有些本事的世外高人。 秦致轻笑一声,抬手指向中军主帐,秦毅跟着他的手望过去,更是一愣,好大的气派,居然住在主帐之中,想来应该是受全军景仰的老前辈。 于是整了仪表向帐中走去。 秦毅挑开帐帘而入,便看到一做苗族传统服饰打扮的青年人斜倚着帅椅,正独自饮茶,那人听得动静抬起头来,看了秦毅一眼,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微微向上翘起,鼻若悬胆,唇色淡然,倒是一张英姿卓卓的脸面。秦毅本身武人出身,身材挺拔丰神俊朗,在帝城时也算风流一时的王孙贵族,他本就长得额款眼明高鼻厚唇很有几分狷狂之气,那人一身苗服露出精实前胸,比之自己却仍是多了份恬洽之意。 秦毅心想,这老军师手下的学徒也太不守规矩,堂而皇之坐在主帅位上成何体统,面上自然带了怒色,几步走到长桌面前,朗声训道,“你什么人竟敢做这个位子,快滚下来。” “你是?秦毅将军?”那人放下手中瓦土茶碗,饶有兴致看向一身戎装叮叮作响的秦毅。他声音低沉却不黯哑,华润周圆的感觉很有一种安抚人心的作用,嘴中说着幸会幸会久仰久仰,却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秦毅本就帝城里公子哥的脾气,平时就算是布衣路行时,遇见个人都要对他行礼示好,哪里有受过这么无礼的待遇,“你这不知礼数的东西,与本将说话居然不知要跪膝行礼的嘛!我今天倒要在这军营里树一树规矩!”说着怒喝一声腰间佩剑已然出鞘,带着凌冽风声直指端坐那人。 对方却是避也不避躲也不躲,带着笑意的促狭双眼静静看着自己,那琥珀色眼眸便如有魔性一般,秦毅只感觉身侧有什么荧光一闪,自己端着剑的手停在那人面前寸许的地方再动不了分毫了。 秦毅大吃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全身尽然在不知不觉之时已经被制,任自己再如何想要移动身体四肢都做不到了,他惊惧的看向那个慢慢起身走到自己身前的人,很是挑衅的用一根手指抬起自己下巴,似乎很认真的看了一会,秦毅被他看得后背一阵阵发凉,但全身受制又摆脱不得。 “秦毅将军俊朗英武,果然是位少年英雄,就是这脾气有些暴躁,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般喜欢不分青红皂白就横冲直撞的?”说着将手收回背在身后,绕着秦毅转了一圈。 “你这妖人!对我用了什么妖术!快些解开,不然我对你不客气!”秦毅被如此调戏耍弄还是第一次,怒不可遏涨红了一张脸冲着那人叫唤,可惜这端着剑一动不动的样子着实可笑,完全没有一点警告的作用。 那人转了一圈,重又站回秦毅身前,才道,“忘了自我介绍,我乃是这南疆守营的军师,艾墨。” 艾……墨?秦毅原本因为被挑衅而涨得通红的俊脸,听到这个名字时硬生生又红了几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你就是艾军师!你怎么可能这么年轻!” 艾墨突然就笑开了,笑得很是受用,还伸出手拍了拍秦毅的肩,“有眼光啊,小将军。”说着也不再戏弄于他,两指对扣打了个响声,就有一点暗绿荧光自秦毅耳蜗飞出,绕着艾墨身边飞了一会就又消失不见了。 秦毅马上就发现自己能动了,立刻端了剑横在两人之间,生怕对方又有什么动作,声音都有些带着抖,“你!你刚刚那是什么东西!”说着还夸张的用手去擦自己的耳朵。 艾墨实在是被这小将军的动作逗的不行,笑的前仰后翻花枝招展的,差点自己撞上那把指着自己的剑去。 “小将军你不认得我也属正常,帝城里的公子哥们怎么会知道我们这些江湖草莽。”艾墨停了笑,推开那把剑,这时才施施然拜了一礼道,“蛊毒神医不巧就是在下我了,刚刚不过雕虫小巧对将军无甚影响,将军就不要担心了吧。” 秦毅又是一愣,他虽的确未在江湖行走过,但这蛊毒神医的名号实在响亮,艾墨实处谦虚了。秦毅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军营里的苗族军师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医,但一细想这神医来历,便又觉得理所应当了,蛊毒神医本就是神农庄艺师,那神农庄的前庄主当年不还为皇帝打过江山,这神医作为那人徒弟,自然是应该保家卫国来的。 艾墨似是一眼就看出秦毅所想,便道,“我可不是为了帮那薄情皇帝的忙,我本是苗族人,这里是我的故乡,我便要保护故乡仅此而已。” “你不过一个茶庄艺师,会些江湖医术苗疆蛊术,老将军也是老眼昏花了,才把你奉为军师,我看,你也不过是仗着自己是苗族人对这里比较熟悉,就有恃无恐。”秦毅听惯了帝城里对这位神奇的掌茶艺师的传说,现在见了真人竟是如此年轻,心中自然很是不屑,而且这人又是这般轻浮无礼,更是将艾墨当做江湖莽夫了。 “哈哈哈哈……”艾墨听得这酸溜溜一番话,更觉得这小公子不懂人情世故,天真可爱的很,便凑近过来,琥珀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师傅那般洞察天机的本事我辈自然没有,但致远庄主自有他的萧何之才,而我,便是继承了太公兵法,你信与不信?” 秦毅对他这种以下犯上张扬跋扈,全不将天子放在眼里的表现很是不爽,刚想发作就有侍卫匆匆跑进账来。 “军师,南蛮军又攻城了!” 2、蛊师兽师 秦毅秦致两兄弟站在城头上,看着城楼下一里地外排着一支军队,人数并不多,想来其用意并不在攻城,而是试探老将军受伤后东虞的动静来了。 却见对方阵中一人信马由缰似的慢慢多出来,进到一箭距离便停了下来,抬头遥望城头与秦毅打了个照面。 虽然两人相隔甚远,但秦毅仍是感觉到那双鹰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甚至还莫名觉得那人嘴角还荡着一丝笑意,说不出的恣意妄为之势。 艾墨与秦毅差不多身量,躲在两兄弟身后的阴影中往外看,然后向前凑了一下身,在两兄弟耳边道,“他就是南蛮部落如今的首领,孟都。” 秦毅眉头挑了挑,这首领也太放肆了,就这么单枪匹马冲上阵来,想来也不是什么会战术谋略的人物,也不知道这南蛮之地为何就这般难收,连年战祸。 正此时,一声嘹亮笛声划空而来,声若奔雷势如破竹,直冲九霄,笛声入耳嗡嗡作响。两兄弟不察,只感觉这魔音穿耳,震的心肺都隐隐作痛。 身后艾墨啧了一下嘴,刚拿出腰间短笛,远方滚滚尘埃如波涛汹涌翻滚而来,那孟都身形稳稳当当不躲不闪站在场中,城上众人除了莫名其妙刚刚来军营不过个把时辰的两位小将军,个个都一副严阵以待的摸样护在艾墨身前。 那边孟都身影融入迷茫之中,不一会儿一群十多只幼象从尘烟里直冲出来,虽是幼象,但身形已经十分庞大,再加上绑在身上的护铁更是壮观非凡,它们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只顾向前冲来,四足有力踩踏起滚滚尘埃。 “这什么玩意儿!快放箭!”秦毅看清城下情势,立刻指挥起众部将搭弓射箭,但幼象本就皮糙,如今身上还覆盖着铁具,弓弩箭矢便像是细雨砸在它们身上,丝毫没有影响。 这下秦毅和守城兵们都不约而同看向身后军师,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 艾墨眉头微蹙,手中短笛已横在唇前,一阵急促高亮的笛声透过人群纷乱传扩出去,秦毅就看到城墙四周都有些微稀疏的荧光闪动,他下意识去捂耳朵,那些荧光正是刚刚艾墨用来制住他行动的蛊虫。 那些闪着暗绿色光芒的小点迅速围拢在象群周围,幼象的行动为之一止,似是显出一些慌乱的迹象,城墙上方官兵皆是大松一口气,艾墨却仍旧皱着眉头,短笛一收,便提声吩咐众人点上松木,燃起竹枝备战。 艾墨的号令在这南疆军营便是无上军令,立时众人都忙开了,纷纷举炬点火待命,秦毅秦致两兄弟到这时是真傻眼了,帝城中哪里有过这般匪夷所思的战斗,只能跟着士兵们点火战备。城墙下幼象群经过一小段时间的慌乱,又循着笛声向前突进。 那象耳如扇挥舞起来,小小蛊虫根本近不得身,不多久就被扫去大半,艾墨一声令下,城墙上众人将手中爆竹木炬向着已近到城门口的幼象群扔去,野兽惧火,爆竹声又较响,一时间盖过笛声,象群受惊大乱撞在一处,然后四散而去。 城墙只被撞击数下,未有造成什么大的影响,城上士兵皆围着艾墨欢呼雀跃,秦氏兄弟随仍旧有些不明所以,但此时也露出欣喜笑容跟着士兵一起欢呼起来。 艾墨短笛收回腰间,视线分出人群看向远处南蛮军驻处,他目力极佳,便发现一只燕雀小鸟一般的黑点,低旋两圈停在孟都肩上,那孟都似乎仍旧望着城池方向,不过片刻就拔回马头,向大军处走去,艾墨心中明白,这次不过一个试探,试探东虞新将,试探南蛮兽群。 回到营帐中,秦毅已经有些冷静下来,意识到这南疆与自己所熟悉的兵法阵仗完全不同,便拉着艾墨坐在帐中,秦致站在身后,两人也不说话,只盯着艾墨看。 艾墨叹了口气,知道这两位小将军必定是要问个究竟的,便就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那南蛮部落首领孟都,今年不过而立,却在短短十年间学兵法掌兵权平内乱收部落,将南蛮诸多小部落全部收于麾下,南蛮民风本就尚武,如今南蛮各处民心所向万众归心,全听凭他一人领导。孟都便有这通天手段,断然不会甘愿苦守南界小地,于是三年前重整南蛮部落勇士军队,挥剑直指东虞土地。 艾墨自十三岁离开茶庄云游江湖,再到少年成名蛊毒神医,回到南疆时,孟都的气焰还未如此嚣张,也是自三年前两人第一次交上手后,战况才开始越演越烈起来。 蛊毒本就诸多限制,并非随时可用,但南蛮军仗着自己兵强马壮有恃无恐,几次三番动用兽群袭击城池,一时间兽笛一响整座城池就人心惶惶,也是艾墨当机立断派人混入南蛮之地,抓来一名敌方侍卫,再以蛊虫惑之,指示其暗杀了驯兽师才算扳回一局。 孟都获悉此事雷霆震怒,召集所有士兵强攻南疆城,艾墨与老将军奋力抵抗,鏖战十日才抵挡住猛烈攻势,老将军不幸伤重,虽有艾墨神医妙术保住性命,但其本就年事已高,再不可能上场杀敌了。 不想此次兽笛声又起,驾驭的竟是更为庞大的野兽,这短短时间也不知道孟都从哪里找来这位高明的驯兽师。 “我使用的蛊毒,若是需要精准到操控人心,便要我亲自以血为引,若是那些低弱小蛊虽可以短时间致人麻痹不得动弹,但却是只认得蛊母一人,其他生人一概不分敌我,今日也是因为象群离我们较远,不然我军亦会受到蛊虫影响。”艾墨说道此处沉思片刻,两兄弟也不敢打断他的思绪,只静静呆立一边。 “上次激战十日,这小蛊已消耗大半,蛊母震怒,故而今日我驱使起来也只寥寥无几。”艾墨沉默良久,却只补了这么一句。 秦毅从来未接触过这些旁门左道,听得也是一头雾水,看艾墨不再讲话,便开口问道,“你说的蛊母……又是什么?身在何处?” 艾墨抬眼看向秦毅,小将军盔甲未除,脸上还留着一滩滩烟熏火烤的痕迹,煞是有趣,艾墨忍不住一笑,也不作答。 秦毅被他这一笑搞得很不好意思,秦致只装没看见,看着腰间挂剑。 秦毅自个儿坐在那处恼怒了一会,突然想是想通了什么似得,笑得眉眼弯弯道,“我们不能总是守着城楼按兵不动,何不主动出击将那个驯兽师找出来,打孟都个措手不及!” 艾墨叹了口气,“我怎么不知道要主动出击,不过我们还少了些东西。” 3、便是来者 秦毅的主动出击的计划还是排上了日程,各种准备事宜都在进行,他仗着自己脸生,想要混入南蛮部落应该不是太难。 艾墨端来一碗黑而浓稠的汤药,站在兴致满满的秦小将军身后,也不出声,秦毅就感觉莫名其妙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回头就看到不明物体正对着自己,还持续散发着一股股异样苦涩的味道。 “妈呀,这又是什么东西!”秦毅直被吓得往后一跳,伸手捏住鼻子。 “苗疆多蛇虫鼠蚁五毒野兽,你初到此地如不喝下这碗药,恐怕要被虫子叮蛇儿咬的。”艾墨笑吟吟向前走了一步。 “不不不,我不喝,我这不是没被咬么……”秦毅摇着头后退一步。 “你不喝,若是我下次再驱使蛊虫,祸害到了你便是活该……或者,你还想被我定住硬灌下去?”艾墨琥珀色的眸子异光流转,捧着药碗再向前一步。 “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防这蛊虫啊!”秦毅自小习武,不怕流汗不怕流血,唯独独怕苦的东西,小时候生病吃药,整个侯府上下鸡犬不宁,便是如今长大懂事了,也对任何汤药敬而远之,如今这般无病无痛的要他喝药,岂不是比要他的命还可怕。 “大哥,你就喝……呃……喝吧。”艾墨身后已经喝尽了一碗汤药的秦致本想劝劝自家大哥,别在这军营里丢这个脸,刚开口说话,就感觉刚刚灌下去的药反着胃的往上涌,差点又吐了出来,“以后在这里呆着,免不了要时常喝的。” 这还了得,秦毅原本看到自己弟弟将吐不吐的那个势头就更不想尝试了,没想到这还大有没完没了的意思,当即嘴一捂眼一闭,连看都不愿再看一眼了。 艾墨叹了口气,凑到秦毅身前,看着小将军掩耳盗铃的摸样就起了捉弄的心思,便轻轻凑到他耳边,气若游丝但字字清晰道,“不喝,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说着一顿,看小将军忽闪着睁开眼,斜睨着自己,“我自幼与蛊母相伴,便是百毒不侵的体制,你若与我交苟,便会染上蛊母的味道,那普通毒物自然不敢……” 艾墨一句话还未说完,那边秦毅已经像只刚出沸水的龙虾一般,一张英挺俊朗的脸涨得红艳艳,一把推开艾墨,也忘了要捂住口鼻,眼睛瞪得似驼铃一般圆而大,震惊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艾墨直笑得只见白牙不见眼,颤巍巍差点没把手中端着的药碗给撒了。一旁秦致不知所以,正还一头雾水时,便看到自家那个从来喂药比喂砒霜都难的哥哥一把抢过艾墨手中黑乎乎的汤药,仰着脖子一股脑全往嘴里倒去。 秦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把喝的一滴不剩的药碗往秦致手边一扔,逃也似的跑远了。 “艾军师,你对我哥说了什么?他,他可从来没有这般爽气过。”秦致咋舌,这军师就是不一样啊,自家大哥二十多年的老毛病,一招就给破了? 艾墨又装的一脸高深莫测,径自夺回主帐。 帐帘再次被挑开的时候,艾墨有些心烦的放下小瓦茶碗,他明明嘱咐过侍卫不要让人进来打扰自己的,但刚抬起头,看清来人,就是一惊。 那人一身水色儒衫烟灰长袍,面若温玉眉眼清润,带着一丝丝捉摸不透的灵气,他极为礼貌的双手在身前一掬,腰间菱角香囊便跟着他的动作一坠一坠,散发出一股悠扬清冷的淡淡酒粮香气,“区从特来拜会恩公。” “是你?你怎么会来我这个边塞小城?”艾墨救人无数,倒是丝毫不谦虚这恩公之称。 “实不相瞒,自从老大跟着您庄中那位师弟跑了以后,区从就过上了朝不保夕三餐不继的生活,也是迫于无奈,才厚着脸皮到您这里来想某个差事。”那人说着轻笑起来,眼睛弯成一条线,十足像只密林里的玉面狐狸。 “哦?”艾墨也跟着笑了起来,抬手示意那人坐下,又继续问道,“你竟是输给了那个大懒虫。”却是轻轻浅浅早就料到结果的从容语气,话中也无疏离陌生之感,倒有几份亲密好友的坦然之意。 “哈哈哈,区从本就是乘虚而入讨了个便宜欢心,连自己都知道他也不算真心喜欢,不过是为了躲开那番死缠烂打,才顺水推舟与区从将就着的。”那人说的淡然,艾墨抬头看去,却似乎从他笑眯眯的眼中看到些许无奈。 “那你想要在我这里某个什么官职?”艾墨对他的自嘲不置可否,换了话题,起手为那人倒了碗熟普,顿时陈浓药香混合着南疆特有的青野植香弥漫开来。 “便就做个运粮官可好?”那人至始至终温润和蔼,口气倒是不小,粮草乃是一军之命脉,这粮官岂是说做就能做得的。 “呵呵,权且不说我如何信得过你,这运粮也并非易事,让我如何将这等大事交给你打理?”艾墨饮了口茶,却忍不住低声轻咳了两声。 “区从自小就跟着家父游历大江南北,读了许多各地异志风土人情的典籍,后来家父年迈归田,区从便前往蜀中,机缘巧合之下,也在马氏镖局做了几年镖师,从镖货装运到伙计食宿,从行走路线到据守厄敌老前辈们也是无不赞赏有加,再者……”说道此处顿了一顿,才道,“再者,小将军新至,定是想立威邀功的,恩公若是一味退守终不是长记,其实恩公您也想反握南疆战事主动权许久了吧?” 经这一番话,艾墨又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眼前之人,艾墨虽不知道他来着南疆多久了,但对时局却是把握的精确具体,每句话都说道了艾墨心坎里去,当初到那小小镖局去做镖师反倒是屈才浪费了。 “你父亲?”艾墨不答反问,似是对他已经点起十二分的兴趣。 那人轻轻浅浅的笑了笑,“家父一心求学,本是恪尽职守的做着芝麻小官,可惜生不逢时身处乱世也是无法,便也不希望区从进那劳什子的官场谋权,不多区从以为,即使点墨腹中也是应该物尽其用才好,况且区从只为报恩而来,也不算违背家父了。” 艾墨心念电转已是做好打算了,“当年大皇子夺兵权而上位,势头正劲之时,却有一小小礼部侍郎不愿为之操办太子册封大典,辞官归野,当时我还年少,倒还依稀记得那位甘冒大不韪的侍郎大人也姓南宫?” “承蒙恩公记挂,正是家父,其实区从确实有些想法与家父不尽相同,做大事的帝王,总是残酷无情的多。”言尽于此也不再多说。 “南宫先生今日起便就在我这南疆军营内做个粮官吧。”艾墨眼中带笑,已是一锤定音。 4、南蛮之旅 南宫换了儒士服,穿上一声短打劲装跟在艾墨身后,腰间菱角香囊换了小香袋,挂在佩剑的剑穗上,清清爽爽的薄荷草磬人心脾。 秦氏兄弟正在校场上练兵,小秦将军练正军,一阵一仗灵活机变显然行军阵法已然烂熟于胸,大秦将军练精兵,百人小队个个长枪斜握,一招一式风生水起净得枪法精妙。 两兄弟看到艾墨走来,便停了手势跑过来,秦毅双手抱胸斜睨着艾墨看,秦致好奇的打量艾墨身后的南宫。 “艾军师,这,这位是?”秦致与秦毅同父同母的亲兄弟,长得也是一般丰神俊朗,不过年幼些,脸上留了些婴儿肥,使得他显得有些虎头虎脑的可爱。 南宫眉眼弯弯笑了起来,走近一步与两位将军行了一礼,“区从南宫,乃是新来的粮官。” “哦!”秦致似乎对这位看起来温柔文静的粮官大人很有些好奇,毕竟自己从小就是在武官世家长大,看起来这么像读书人的读书人实在是很难见到,“南宫先生不必多礼,我是秦致,这位我大哥秦毅将军,你是艾军师的朋友吗?” “艾军师乃是区从恩公,这次特来南疆报恩,也希望可以为两位将军分忧。”南宫仍是清浅浅的笑,显得平静而独立,自然而融洽。 可惜秦致可没什么心眼心思,秦毅作为三军统帅,自然也希望熟悉一下这位新粮官,虽然他对艾墨的许多做法并不十分赞同,但是艾墨的眼光他还是相信的。 “南宫先生生分了,直呼我秦致就好……”这时才有些回过味来,“南宫先生,你叫什么呀?” 南宫被这位小将军逗得一笑,又习惯性一礼,才道,“区从南宫司戊。” “四五?这是什么怪名字,哈哈哈哈。”秦致一时忍不住脱口而出,笑了许久,才发觉自己这样子有些不礼貌,连忙收住小声,脸红红的低下头去躲到秦毅身后。 “既然是艾军师钦点的粮官,本将也不多问了,自去熟悉环境就好。”秦毅自知者南疆军营的粮草问题其实并不要紧,本来自己这方就是坐镇受敌,断然不会有粮草不继的问题,是故原本军师参军便提领运粮一职,但既然军师觉得此人可用,便也不差多着一碗口粮。 艾墨似是马上就看出了秦毅不以为然的想法,只停下在手中把玩的短笛,才正声说道,“潜入南蛮的计划这就准备全了,三日后我亲自与秦毅将军乔装深入,南宫先生就帮着秦致将军据守城郭吧。” 秦毅一脸不敢置信,他原本早就想要入得南蛮之地探个究竟,但艾墨出言几次三番的反对,问其缘由,便就是回答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要问这东方到底是什么,却又装的一脸高深的摸样,今日却突然说准备妥当,而且时间竟是这么紧迫,三日后就要出发。 “你前几日还说不能轻举妄动,今日就说三日后出发,这是为何啊!”秦毅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汗,露出些不乐意来。 艾墨捂着嘴低咳两声,琥珀色的眸子里泛了些水色,听到秦毅的问题,便顺手一把将南宫拉到自己身边,搭着脖子显出一副哥俩好的派头,“我这东风已到,便不必有所后顾之忧,及早出发吧。” 秦家两兄弟皆是浑身一寒,眼前两人好一副犬狈入了狼窝的奸佞摸样。 “你说军营之中,少了的……就是一个粮官?”秦毅真有些不敢置信了,这两人到底在心照不宣些什么内容? “倒不是我看清了秦致小将军,但有南宫守在后方,我也会比较放心,毕竟……”说道此处,艾墨才算正正直直的站定,流动着秋水横波的眼眸划过几人的双眼,“毕竟,若是南疆失守,虽是不会直接殃及帝城,但这毕竟是我家园,我不想在这里看到任何杀戮,所以哪怕已是万无一失,最好也要再多一重保障的好。” 于是三日后两人乔装打扮,跟随过路商队混入南蛮之地。 原本秦毅还想带些人马随行,但艾墨主张此次南行目的不在战,而在探,毕竟若是带了百八十号人去,行踪很快就会暴露,万一真要与孟都的军队遇上了,也抵挡不住。 所以南蛮城下两人信步走来,也没有人注意。 艾墨换下苗装,穿了南蛮人最常穿的披挂长袍,露出半边紧实修长的上身,长袍下摆被他随意别在腰间,白色的粗麻长裤束在小腿处,赤脚踩着一双草编凉鞋,草绳在纤细脚踝处绕过。艾墨虽是苗族人,但却天生皮肤白皙怎么晒都不泛一丝黝黑之意,兼之他眼眶深邃微微上扬,被这白麻粗布一裹,简单中透露着丝丝旖旎,更有种异域风情妖娆却又不显不女气。 秦毅斜着眼偷偷看他,平时在军营中,艾墨多是一袭黑色镶紫蓝色绣花的衣着,从未见过他一身白衣,心中想着,军营里哪里会养出这么水灵白净的人物,脸上就有些火烧似的发烫,赶忙收回视线,踏着艾墨的步伐向城中走去。 艾墨回头看了一眼秦毅,啧了一下嘴,“这南蛮之地,哪有像你这样包的像个粽子的?” 但看秦毅一身浅蓝配着杏黄的束身武服,面料虽是清透单薄,但还是将全身包了个水泄不通的,跟这南蛮城确实很有几分格格不入。 整个南蛮城也的确与中原大地幅员辽阔锦绣繁华天差地别,道路全是干裂土路,商铺都是瓦布搭建而成,一群群瘦弱矮小的孩童光着身子跑来跑去。这里已经算是进入了南蛮重镇,却是连东虞朝乡陌小镇都不如的萧索,商贩们卖一些水果、陶土和麻布这类廉价之物为生。 秦毅看起来威武正直的铁面将军,其实内心极是柔软,看到这番光景已是有些触动,这里贫穷,食不果腹又人口众多,也是刚刚平息了战乱的时局,现在大量的人力物力又都消耗在攻打南疆上,秦毅忍不住拉住艾墨的衣摆,站在路中,有些挪不开步子。 艾墨只得停住身形,双手抱胸陪他傻愣愣站在马路上。 “你说,那孟都为何要如此穷兵黩武,他的国家明明已经不堪重负了,他不知道么。”秦毅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低低的,却有种悲然欲泣的调调,他生在帝城看惯了欣欣向荣的城镇,此时心头却有些不是滋味。 “他也是迫不得已吧,人口众多,国土却小,没有足够的粮食产出地,人民的文化认知也受到局限,若是想要发展壮大百年不衰,必是要寸土必争的。”艾墨悄无声息牵起秦毅衣袖,带着他向前走,“苗疆虽不是什么富饶之地,但那密林之中野兽出没,蛊虫滋长,却是一道天然屏障,多少商旅客队花了多少年的时间,才开出一条小小的商道来通货往来,还要上缴商税……” “但是也不能将自己的百姓往刀尖上推吧!”秦毅有些激动,反手握住艾墨的手,只觉得入手微凉,丝毫没有武人特有的粗粝之感,心似乎也随之平稳下一些,“他内乱初定……” “若果现在不发兵东虞,再过不了几年,皇帝就有可能平定四海,到时候东虞更是坚不可摧,他目前尚蜉蝣撼树一般,怎么可能再给东虞休养生息的机会?”艾墨洞悉全局,只拿琥珀色的眼睛静静看着秦毅,“秦将军还是莫要再多想了,又不是杀人狂,谁会希望连年战祸呢,不过都是一个迫不得已而已,想孟都这样的人物,若真想要他消去打仗的念头,就必须让他清楚的知道,绝无胜算。” 秦毅回望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然后轻轻的,坚定的点了点头。 5、医者仁心 行至主城正街大道上,就看到一些民众围在一张告示前,艾墨站在人群外双手抱胸歪着头示意秦毅过去挤人群,秦毅心不甘情不愿的还是过去了。 “是孟都悬赏,让民众们进山抓野兽的告示,一只猎豹50钱。”秦毅一边从汹涌积极的人群中挤出来,一边抬手擦自己额头脸颊上的汗,南疆实在是太热了,他也着实穿的太多了。 “咳咳咳,想来也是,他这里穷山恶水,连年战祸的,量孟都也出不起这么多的兵,既然他手中仍有驯兽师可用,那用野兽来对阵苗疆的蛊毒也算是一着好棋。”艾墨伸手掩着口鼻咳了两声,一脸厌恶的看秦毅,“你这一身的汗酸味是怎么回事?” 秦毅用鄙视的眼神看了一眼艾墨,将原本觉得他长得好看的念想抹的干干净净,这人怎么跟他养的蛊虫一般的毒啊。 “那怎么办?我们先投店,我洗个澡换件衣裳?”秦毅说着环顾四周,对这南蛮主城确实不甚了解。 “逗你呢,别管这些了,南蛮的军营想来不是那么容易进的,现在这个天赐的良机,即刻跟着捕猎的人群一起进林子,说不得这几天就能遇上孟都或者他的那位驯兽师,先探个虚实再说。”说着就先一步拉开步子向城外密林处行去。 秦毅对艾墨这种一会一个主意的做法,只能容忍为军师的诡异举止,常人是理解不能的。嘴中嘀咕着这会儿干嘛又这般急躁了,一边还是怪怪跟在身后随着人群的方向行进。 两人行了小半个时辰,已经走到密林边缘,人群也都分散进入了山林,耳边依稀有些飞禽走兽的啼鸣之声,再不过片刻功夫,应该就能看到一些比较常见的小兽出没。 艾墨拉着秦毅走到四下无人之处,从衣摆下摸出个小巧玲珑的鹿皮小袋,从里拿出一些研制好的药膏,这药膏装在粗陋的小瓷瓶中,呈浅绿色泽,带着些奇怪的辛辣味道,秦毅从未闻过,也说不出来只能开口询问。 “这些药膏中有些苗疆特有的辛草椒叶,可以扰乱野兽的嗅觉,我们又不是来为孟都抓野兽的,还是少些危险好,你抹一些在身上吧。”说着便递了一个小瓷瓶过去。 秦毅刚想伸手来接,突然听到离两人不远处的草丛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他只在腰后挂了一把小匕首,一瞬间已经握刀横胸,将艾墨护在身后。 那草丛响动离两人越来越近,秦毅不敢妄动,生怕会有什么野兽冲将出来,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死死盯住那堆在瑟瑟作响的矮灌,身后艾墨却轻轻咦了一声,秦毅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刚想主动出击,就看到一个少年跌跌撞撞闯了出来,一抬眼看到两人,便失了魂的木偶一般摔在地上。 秦毅愣愣没从这变故中回神,又护着艾墨观察了片刻,才在艾墨的催促下来到那少年身边,秦毅将人从地上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就见那少年肋下三条深可见骨的抓痕,已经将暗灰色的长袍染得绛红。艾墨蹲下身来为其把脉,这少年不过弱冠年岁,皮肤是南蛮最寻常的黝黑色,浓密的睫毛紧紧压在下眼睑上,褪尽血色的嘴唇干裂而苍白,想是已经失血一段时间了。 “他被野兽袭击了?”秦毅看着艾墨利索撕开少年衣衫,又从鹿皮小袋中取了药粉撒上,只片刻,那少年紧皱着的眉头就慢慢打开了。 做完初步的止血工作,艾墨才抬头看了秦毅一眼,一边收拾小袋,一边似乎不经意的询问,“这少年应该也是看了那悬赏的告示,来密林捉野兽的,要知活捉野兽远比杀死一只野兽要难,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想来对付的应该是虎豹之类的猛兽。”收拾完小袋,看着将少年抱在怀中的秦毅又道,“他也是南蛮子民,而且还为了攻打我们帮着孟都找野兽,你还想救他?” 秦毅自始至终都没有考虑到这么一层,听到艾墨此刻这么一说,突然不知该如何回应,直愣愣站在原地看着他,这时他怀中少年轻轻挣扎了一下,抵不过艾墨药粉中的安神药效,又沉沉睡去,秦毅目光闪烁,低下头去看自己怀中安静睡着的少年,却没有回答艾墨的问题,抱着少年转身向城镇方向行去。 艾墨看着秦毅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浅笑,也不再多言紧跟而去。 南蛮的客栈都是一溜烟的吊脚楼,既没有什么上房套间,就连棉被床铺也是没有,三个人住在一个小楼里,艾墨道那少年失血过多,还需要治疗,拉了张屏风将秦毅隔开在外。 秦毅坐在吊脚楼边上,也换了南蛮的长袍,粗麻布裹在身上,果然透气舒爽,这时已是晚间,夜风习习清亮快活,没有战事的烦恼,没有战烟的喧闹,这个地方和自己的故乡一样,也是可以如此安宁祥和的。 身后艾墨慢慢踱了出来,靠在门边,秦毅似有所感,开口说道,“我是该想想如何来打这场战役了。”他声音同他人一般清朗圆润,在寂静夜空中似有穿透力一般,悠扬着又转进艾墨的心理。 艾墨本想说些什么,却一瞬间觉得今晚的月亮怎么如此明晃晃的晃瞎了眼,自己不过用了一两只引血蛊而已,不至于触醒了蛊母吧。想着便一头栽倒了下去。 秦毅只看到那个总是双手抱胸,悠悠然调侃自己的人就这么直挺挺的在自己面前倒下去,大脑还没想清楚怎么回事,身体已经先行一步出手一把将人捞到怀中。 6、医难自医 “喂!喂……你怎么回事!”秦毅只觉得怀中的人全身的重量都倒在自己身上,在这个炎热维度的国家中,身体却像是冷玉一般泛着凉意。 “……没,没事。”艾墨缓缓勾起嘴角想要扯一个微笑,安慰一下这个神色慌乱的人,但他脸色苍白,全身无力,想要自己坐起来都有些无能为力。 “你……到底怎么了?下午还好好的,怎么给人看个病就成这样了?”秦毅轻手轻脚将艾墨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挨着竹楼的外围走廊坐好,目露关切的询问。 “刚刚为那个小子治疗时用了蛊虫,今日月亏阴盛,可能是蛊母异动吧。”艾墨依了一会,似乎是慢慢恢复了一些力气,便从秦毅肩头坐起。 “你所说的那个蛊母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没见过?”秦毅感觉到肩头一轻,便转过脸来看着艾墨,朦胧月色下那人的皮肤像是要被照透了一样莹莹有些白光,带着温润如水的光泽,唇色也退成及淡的粉色,却仍有柔润的水感流连,秦毅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定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才会不受控制的产生想要低头去亲吻这人唇舌的冲动,他下意识的向前倾,就连艾墨抬起眼来看着自己都感觉不到尴尬和羞恼。 “我的母亲以前是苗疆的巫女。”就在那张俊朗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鼻息都有些与自己的交缠在了一起,可能下一刻,他的唇就要印上自己的,艾墨淡淡的开口了,他的声音并不响,在这静谧的环境中却像是平地惊雷一般,将秦毅的心神拉了回来。 艾墨看着秦毅反应过来后,有些不知所措的摸样,微红色的晕光从脸颊蔓延到耳后,整个人却与刚刚的主动完全不同了,慌慌张张的别过头去,连正眼都不敢再看向自己。 “苗疆的巫女世代都需要豢养蛊母,在死前,将蛊母传给下一个巫女继承人。”艾墨也不再看着秦毅,抬头仰望南蛮之地的星空,今日的月亮像是被天狗咬去一口,垂头丧气的挂在半空,“并且,巫女必须是处女。”说道这里,又停了一会,秦毅偷偷瞄了艾墨一眼,看到他静静仰望星空的摸样,心中似乎平静了不少,只静静等着他再次开口。 苗疆的巫女可以操控各种蛊虫,便是因为与蛊母相溶,因为蛊母属阴,为了保持蛊母的蛊性,巫女被禁止与男性交好,但是上一代的巫女却不同于过去那些循规蹈矩的继承人,她性情洒脱,热爱生活与苗村里的每户人家都来往亲密。后来因为南蛮地区的战乱,南疆来了一位驻守的将军,仪表堂堂英俊潇洒,而且性格温和,对苗疆的民众都十分亲切,因为战火并未真正殃及苗疆,所以这位将军开始在苗疆屯田授课,将先进的农作物技术和最基础的文化教育带入这个落后的民族。 久而久之,这样两位都在为苗疆的安定进步作出贡献的守护神之间暗生情愫,将军爱上了可爱伶俐的小巫女,小巫女也对这位温柔能干的将军倾心已久,两人情意难解明珠暗结。 将军准备将两人的事公诸于众,不论是收到祝福还是鄙夷,他都愿意和巫女永远相守。但是好景不长,南蛮地区因为连年歉收,导致饥荒遍野,那些饿疯了的野蛮人纠结成散军,向南疆苗族发起猛攻,烧杀抢掠夺取粮食,将军义无反顾披甲上阵抵抗入侵。 巫女在苗疆祈福树前等待着将军凯旋的消息,但是可能两人违背蛊训的爱情未被得到保佑,将军在最后的战役中马革裹尸,灵柩被士兵们扶回故乡。 从此以后巫女天天以泪洗面,十月孕满,在没有将蛊母继承给下一任巫女的时候,诞下一子,也终因身体太过虚弱难产而亡。 “那你?”秦毅听着艾墨将故事讲完,忍不住开口想要问些什么,一开口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我自出生起,就继承了母亲的蛊母。”艾墨也收回视线看着秦毅,突然抬起一手,将掩着自己左半边的长袍一把扯开。 只见白皙紧实的胸膛上,靠近心脏的位置,有一颗小小的绛痣,红色的小小颗粒在艾墨本就十分苍白的皮肤上更显得妖异非常。秦毅不自觉的盯着看了片刻,竟有种移不开视线的错觉。 “而这蛊母,就在我的心脏之内。”艾墨轻启双唇,说出的话却是将秦毅吓得不轻,“你若觉得我是怪物,我以后自会离你远些。” 秦毅被这番话惊的有些语无伦次,几次开口都说不出连贯的句子来,只能拼命的摇头,过了很久才算找回自己的声音,“可你不是说蛊母属阴,可你明明是男子!” “其实族长们都误会了,蛊母属阴,才更需要阴阳相调,因此我使蛊虫也是苗族百年来最出色的。但是……” “但是什么?”秦毅见艾墨又有些欲言又止,急不可耐的问道。 “但是先人定下的规定,必定也是有他的道理。自从蛊母在我体内摄取阳元,我的操蛊之术虽是登峰造极,但身体已经有些支持不了它的贪婪了。”艾墨说着为自己整理好衣物,有些自嘲的笑笑,“我包揽医书又有何用,终究是医者不能自医的。” 秦毅一瞬间沉静了,心里有些不知名的痛楚。 “前段时间的大战,孟都攻势太盛,我不得已使用大量蛊虫扰乱敌军,触动了蛊母,身体更是透支的厉害。但是探敌一事确实是不能再拖了,只愿我们能在晦日阴盛之时回到苗疆便可。”艾墨看了他一眼,又双手抱胸靠到门边,眼中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漫不经心。 “那如何,这蛊母之疾有没有什么医治的办法的?”秦毅性格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百折不挠,顽固,他既然对艾墨的事上了心,便总是希望能帮上点忙。 “如果你对我有些……那方面的冲动,我告诉你,那也是蛊母散发的气息所致,其实,你对我这个人是不会这么有兴趣的。”艾墨笑了起来,刚刚他就注意到这个小将军那些情难自禁的亲近行为,自己既然已经将生世秘密都全盘告诉了他,便也不想再利用蛊母戏弄他。 秦毅的脸一瞬间又涨得通红,却梗着脖子不肯退让。 “好吧好吧,”艾墨没奈何的摇摇手,示意对方别再瞪着眼睛这么恶狠狠的盯着自己,“办法自然是有的,只是,我也不屑使用罢了。” 一听到有可以医治的办法,秦毅双眼一亮,就要再问,身后却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那个少年应该醒了。 7、捕猎少年 那少年肤色黝黑而稚嫩,水灵灵的眼睛因为刚刚睡醒而圆润泛着水光,南蛮人特有的小巧鼻尖被他缩的一皱一皱,脸颊上已经恢复了红润的色泽。 艾墨上下打量了一番,瞧这少年身材矮小,大概十五六岁的摸样,又想到南蛮地区民众常年吃不饱饭的现状,心想他应该与自家两颗小摇钱树一般大小了,下身换了条干净的宽腿裤,上身因为绑着绷带而赤裸着,小小的身体依稀也能看出些肌肉的轮廓,一块土色的挂饰垂在胸前。 少年抬手揉了揉眼睛,看清楚走廊上坐着的两人,赶忙站的直直的,双手合拢在身前不停鞠躬,“谢谢恩公救命之恩。” 艾墨站起身,秦毅担心他的身体,连忙上前扶了一把,搀着他走到少年面前,艾墨十足医师摸样,对着少年上下捣鼓了一番,才笑眯眯的道,“已经无事了,这肋下的伤以后好了是会留疤的,如果你要去了疤痕,我便留些药给你以后用。”说着就要回身进屋去找自己的鹿皮小袋。 “不!不用麻烦恩公了!”那少年急急伸出手在身前摇晃了两下,他说的汉语带着南蛮的口音,似乎是担心两人听不懂,便一把拉住了艾墨。 艾墨本来就护短的厉害,对庄中两个小孩极是宠爱,便也对这少年产生些亲近之感,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两下。 秦毅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巡了一圈,淡淡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哦,我叫夏也,是个驯兽师。”说着拿起胸前的小土片放到嘴边,轻轻一送气就有短促精细的笛声传出来。 秦毅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夏也,这么轻轻小小的一块破瓦,居然还能吹奏。 便是要证明自己驯兽师的身份,只一会儿,就有一些夜间活动的小雀鼠循着笛声围了过来,向着笛声的源头探头探脑的。 艾墨瞧着有趣,便蹲下身来,一只小田鼠便不怕人的抬起脑袋,圆亮的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 这驯兽少年不过会些雕虫小技,竟然也敢孤身犯险去密林中寻找野兽,艾墨心中刚产生些疑惑,那边秦毅已经开口了。 “就你这样唤些小老鼠,还去捕野兽?”秦毅看着落满树梢屋檐的鸟雀,和围着自己的田鼠大军,很是不屑的双手抱胸。 “我!我……是可以驱动大型野兽的!不过需要时间驯养而已……但是大王说,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我只是也想帮帮大王的忙。”夏也停了笛声,有些急促的,但是又想急于证明什么似得开口说道,因为太过激动而扯到了伤口,嘶了一声捂着腰不说话了。 艾墨一把将秦毅推开,站到夏也面前,放柔了声音道,“你无事吧。”说着去查看包扎的地方,嘴中又道,“南蛮的大王要捕多少的野兽?” 夏也一惊,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两个人很是可疑,绷紧了声问,“你……你们是什么人,不是我们部落的。” “我们是贩草药的商人,进山寻药时遇到的你。”艾墨瞧着伤口无事,便站直了身体双手抱胸轻轻靠在秦毅肩上。 秦毅斜眼看他,又想到此时艾墨身体不适,便也不得发作,只能直愣愣的站着。 夏也半信半疑的点点头,艾墨看着这气氛颇有些微妙的尴尬,于是招呼着几人休息睡觉,吊脚的小阁楼还算宽敞,于是艾墨带头,往木质地板上一趟,呼呼睡了起来,剩下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没多久,也都只能规规矩矩躺下睡了。 待得夜深风轻,夜阑人静,大家都睡熟了,艾墨悠悠睁开双眼,琥珀色的眼眸在昏黄的月色下失了焦点,他双手扣在自己胸口的位置,不断筛筛发抖,全身慢慢蜷缩起来,贝齿在浅色的下唇上印下深深的牙痕,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声痛苦的呻吟咽了回去。 第二日夏也就向两人告别了,他怀中捧着一些艾墨给的小药瓶子,双手在身前合拢行了一礼,“恩公,我就不多打扰两位了,这就回家去。” 艾墨点点头,似是还有些不放心,又道,“你家中可有人照顾,若是没有,与我们多住几日也不麻烦。” 秦毅心中嘀咕,怎么不麻烦,你不是还赶着时间的。 “不了,我要回去找阿继,两日不见我,他该着急了。”夏也将药瓶子收好,灿烂一笑,转身离开了。 “阿……阿继,是什么?”秦毅待夏也走远了,才转过视线看着艾墨,那夏也在提到那个什么阿继之后,整个人明显光彩焕发一般,高兴的情绪满满的从心里溢出来,这让秦毅莫名的觉得有些在意。 “阿继,是南蛮当地的土话,恩,类似于一家之长的意思,也可以是对非常亲密的人的称呼。”艾墨双手抱胸,斜靠在门边,一脸揶揄的看着秦毅,“要真跟中原话对应起来,应该更接近于契兄这样的称呼吧。” 秦毅不置可否,转身进屋收拾两人的东西,他们也应该准备动身做正事了,艾墨站在原地也未上前帮忙,只是将视线复又转向远处,在心中默默计数。 几日后,两人就已经进入到密林较深的区域,能遇到的猎户也越来越少,偶尔有人影出没,也都是些穿着蛮难部队统一军装打扮的人,秦毅心想,也许他们已经离孟都的所在地越来越近了。 艾墨斟酌着两人身上的辛草味,缓慢的推进着步伐,随着越来越接近密林的中心地带,遇上孟都的机会就越大,艾墨与孟都数次交手,自然认得出他的长相,但是因为艾墨自己是军师并不会沙场冲锋陷阵,所以孟都认不认识自己,艾墨倒真没有多少把握。 今次两人是来探究那个驯兽师的底细,与孟都接触是能免则免,最好的设想是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对驯兽师下蛊,控制住南蛮军中核心,再逐一攻破敌军,当然最差也要知道对方那个难缠的驯兽师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这日艳阳高照,风静云停的,在林中穿行了两日的小将军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感觉,秦毅回头去问跟在自己身后的军师,“艾军师,我们到底有没有走错路啊,为何在这块地方转悠了这么久,连个鬼影都没撞见。” “现在晴天朗日的,你去哪里撞鬼啊。”艾墨轻声嘲笑道。 秦毅恼羞成怒刚想辩驳,艾墨突然伸出一指抵在自己唇边,示意静音,然后拉着秦毅向前行了两步,躲到一块巨石后面,眼前热带植物茎叶茂密可以完全遮挡住两人藏身之地。 通过叶隙向外望去,正是一块相对宽敞的平地,一小队人马缓慢踱过来,到了空地处便停下了,然后就见陆续有些猎户带着这些天捕猎到的野兽前来领赏。 为首那人高头大马雄姿伟岸,坐在坐骑上审视那些捕来的野兽,虽然隔了相当一些距离,艾墨还是马上就认出了孟都,孟都身边另有侍卫牵着一群狼犬,皆是训练有素的伏地而卧。 那人剑眉斜飞入鬓,鹰目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深刻的面部线条被绷得坚毅而性感,穿着传统南蛮部落服侍,露出大片纠结紧实的肌肉群,孟都看了一些野兽,就会倾斜了身子去问身边人的意见,躲在巨石后的两人不约而同的相对一望,立刻就认定了那个在孟都身边的就是驯兽师,但碍于孟都太人高马大,项背厚实,完全将身边那人当了个严严实实,任秦毅和艾墨如何变化角度想要看清那人面貌都是不能。 “我往前一些去看看清楚,你留在这里。”秦毅如何也不会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说着就猫下腰缓慢潜了过去。 艾墨仍留在原地,他对秦毅这样贸然的行动自然是有些担心的,但是这样的机会,一旦错过,下次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遇见,虽然知道冒险,也不得不为之。 秦毅一点点靠近,在艾墨这个位置看过去,只需要再移动两步,就能看到那个驯兽师的真面目,然后两人可以悄悄退回去,从长计议。 却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热烘烘的风,擦着艾墨的后脑勺,将一头随意扎起的黑发向前扬起,那一刻,艾墨大脑还来不及去提醒秦毅,双手已经从衣摆下将小鹿皮袋取出打开。 那一边秦毅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仍停留在俯身潜行的动作,却看到孟都猛地回头看向自己所在的方向,眼神流露出一股肃杀的意味。 只听他一声令下,侍卫们立刻举起武器向这边围过来。 前来打猎的猎户身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让野兽躲避的辛草之味,风向骤变的一瞬间,孟都就闻到了这股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异味,艾墨千万掂量,仍是算漏了这阵本就极少会在热带密林中吹起的风。 8、蛊毒之解 篝火燃的并不大,噼噼啪啪的发出吞噬木枝的声响,秦毅草草将烘的半干的长褂披在身上,在洞穴附近巡视了一圈,未发现什么异常,便又坐回到洞口,他回头向洞中探望,只隐约看到火光勾勒出的人影安静的伏在一处,不时有衣物摩擦发出的轻响,秦毅想着先前艾墨的身体不适,也就放任着他独占洞中避风温暖的地方,又回过头坐直了身体,无所事事的向外张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毅靠着山壁耷拉着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却依稀听到有些微弱的响声,他勉强睁开惺忪睡眼,想要仔细听个清楚,周围似乎又在一瞬间回复了宁静,只有微风带过树梢时树叶的响动,也远处传来不大真切的瀑布轰鸣之声。 秦毅又往山洞中望了一眼,篝火已经小了许多,洞的深处漆黑一片,秦毅双手抱胸,重新倚靠回山壁。 这时却有一声轻微的呻吟从洞中传出,这声响似乎被刻意压抑着,低低的听不真切,秦毅却是一惊,心中想着艾墨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一边猫着腰直钻进了洞中。 “艾军师?你没事吧?”秦毅小心绕过篝火,便看到蜷缩在山壁边的背影。 白色的长袍似乎仍是湿漉漉的,凌乱的覆盖在蜷缩成一团的那人身上,秦毅皱了皱眉,低身蹲到艾墨身边,伸手去扶艾墨的肩膀,想要将人翻过来查看一下。 一只阴冷的手突然从黑暗中伸出来,一把扣住秦毅仍停留在半空中的手腕,秦毅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大力拉扯着自己,他武将本能,在最短的时间中找回平衡,另一只手也已经以迅雷之势凌厉攻出,扼向对方的咽喉之处。 虽然交手只在瞬息只见,但秦毅仍然透过翻滚时掀起的篝火,从缝隙处映照出来的火光中,勉力抬起头向对方看去,只见正紧紧压在自己身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原本以为体弱无力的艾墨。 “你干什么!”秦毅很是气愤,艾墨居然在这个时候还与自己开这种玩笑,还用这么大的力气压制住自己,万一他没有控制好力气,将他打伤了怎么办,秦毅怒目而视,定定看着身上的艾墨。 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弥漫开来,艾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带着不同以往的光泽,冰冷而魅惑,就像一个浓密的沼泽静静的悄无声息的吞噬着擅闯领地的猎物。秦毅被这样赤裸裸的盯着,反而不敢动弹,只得又轻声叫了一声。 艾墨似乎回过一些神,看了秦毅一会,慢慢的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人也从秦毅身上抬起了一些。 秦毅紧绷的神经一松,悠悠叹出一口气,他只依稀察觉到艾墨在每次使用了蛊虫之后都会出现虚弱的现象,他自己也说,蛊母需要摄取他的阳元,但今次这样的异样又是怎么回事。心中一边想着等到艾墨恢复正常之后一定要问个清楚,一边就想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正这时,艾墨突然出手如电,一只手擒住秦毅下颚,一只手抓住他后颈项处的黑发,秦毅只感到一阵阴晦的气息向自己靠过来,然后艾墨已经一张口将秦毅吻了个正着。 秦毅这一刻脑袋里一片空白。 只感觉到正在进行的亲吻更像是一场撕咬,对方的灵舌舔过秦毅饱满的双唇,贝齿不经意的咬扯着下唇,趁着他呆愣的微张着嘴的时候,舌头已经滑入口腔,深深的陷入最深处,纠缠着自己不知任何回应的舌用力允吸。 在帝城,官宦家有许多喜好南风的,秦毅作为侯爷府大少爷自然少不了逢场迎合去些秦楼楚馆玩乐玩乐,但秦毅一向是喜欢柔弱酥软的美人的,就算硬是找了小官服侍,也是那种长的像女子一般漂亮温柔的。更别说像现在这样被一个与自己身形差不多的大男人死死压在身下被动强吻,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秦毅缓过一开始的愣神,立刻开始反抗,双手抵在胸前要将艾墨推开,却万万没想到此时的艾墨竟有如此大的力气,自己一杆银枪少说也有三五十斤两重,挥起来也是毫不费力,这样的臂力,如今却推不开身上为非作歹的人。 秦毅紧闭着眼睛,全副心神全用在对抗艾墨的怪力,突然感觉到对方暧昧的舌舔过自己敏感的上颚,一声低沉婉转的呻吟在两人都不知觉的时候流转出来,带着湿腻的旖旎。 艾墨缓缓结束了这个吻,眼睛就这样波澜不惊的望进秦毅的眼里,看着他口中承载不住的津液顺着被迫抬起的嘴角一路流过颈项,然后眼神不由自主的跟着那串晶莹,划过赤裸的前胸。 秦毅抬起手粗鲁的用手臂来回的擦自己的嘴巴,本就被吻的有些肿起的双唇更是被摩擦的一片殷红,“你到底怎……” “对不起……”艾墨悠悠然开口打断差点就要暴跳起来的秦毅,他的声音不知为何变得低沉而沙哑,“我……”犹豫着,也不知道如何说明,只先抬起身体放开身下的人。 秦毅用警惕的眼神紧紧盯着艾墨的一举一动,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似乎过了很久,才缓缓坐到一边的地上,秦毅正觉得气氛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尴尬,那边艾墨突然没有征兆的猛烈咳嗽起来,一声连着一声,不间断的剧烈咳着,整个身体都因为这样剧烈的反应而颤抖着。 秦毅一下子没了主意,他想靠近过去又顾忌着艾墨刚刚的作为,但是那边那人越发剧烈的咳嗽声蔓延了整个山洞,隐隐似有腥味飘散开来。 “艾……艾墨!你是不是那个什么蛊母的毒发作了!”秦毅再顾不得其他,俯身过去查看,只见大口大口的血从艾墨的嘴中咳出来,被艾墨用来捂嘴的手擦得满脸都是。 艾墨抬起头虚弱的笑了笑,但映衬着满脸胡乱的血痕,真是起不了一点点安慰的作用,马上又是一阵揪心的咳嗽,来不及捂住的血星星点点喷溅在秦毅的胸前,“抱歉……刚才,冒犯了你……我以为不会这么快的……”这个反噬速度确实是艾墨始料未及的,原本蛊母异动也是极小范围的,从不至于这样侵蚀自己的身体,怪只怪自己错误估计了那次蛊虫的消耗,让蛊母亟需吸收过量的阳元。 “现在怎么办!你……你再这样吐血……”秦毅也顾不上自己身上溅到的血,匆匆忙忙伸手去忙着艾墨擦拭那些源源不断的血,仿佛只要擦去这些血渍就没事了一样,“你不是神医嘛,快想想办法呀!” “咳咳咳……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艾墨答非所问。 “啊?”秦毅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时候了,艾墨怎么还有时间关心这些事,但还是稍稍探出洞口眺望了一下月色,“子时刚过吧。” “秦……咳咳咳……秦将军,现在正是一天中最阴盛之时,我恐怕承受不住太久了,而且蛊母反噬本就无药可医……”艾墨一手勉强扶住山壁不让自己倒下去,他一开口说话,血更是争先恐后的向外涌出来。 “这……这怎么可能,那我,我现在就带你回去!你们苗族其他的蛊师一定有什么办法的!”秦毅说着就要去扶艾墨。 艾墨摇摇头,他就是苗疆最厉害的蛊师,还有谁能救他? “秦将军,且不说现在我们身处南蛮密林,前路不明后有追兵,我怕也撑不过回到苗疆了……若,若你现在真想救我,也不是无法……却是要请秦将军帮忙的。”艾墨将正要起身的秦毅轻轻拉回来。 “那你快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秦毅一听有方法可以医治艾墨,立马重新坐回到他身边,认真专注的看着艾墨。 “便是让我采取你的阳元一用。” 9、短兵相接 秦毅劈开前路的树蔓,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密林边缘小心的靠近,身后艾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亦步亦趋的跟着。秦毅觉得自己身后那里有股形容不来的难受,胀痛感伴随着脚步不得纾解,即使事后艾墨很细心的为他清洗治疗,但那种难受的感觉仍然如影随形,他嘴中哼了一声,继续向前走着,脑中却忍不住的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自己几次要达到极限都被艾墨强行压下,到最后全身已经再没有一丝力气,只能无意识的哀求,但是其实令秦毅最受打击的是,折腾了自己大半夜,艾墨居然仍能保持阳元不泄,撤出自己身体之后,还以手为自己释放,到后来艾墨是如何整理两人衣物的,秦毅也记不得了,早就累得昏睡过去。 难道我就真的这般不济,连让人射的欲望都没有?秦毅脑中想法一转,立马脸色涨红,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迅速摇晃着自己的脑袋,他一定是被那个蛊师下了什么毒了,才会有这种愚蠢的想法。 他不知道,其实艾墨忍的更是痛苦,秦毅本就面目英朗俊俏,加着常年习武,肌肉匀实而修长握在手中的腹部腰线手感极好,又是第一次被做这样的事情,里面灼热紧致销魂蚀骨一般,而且阳元充盈丰沛,在丹田处激荡洗刷,再配合着那一声声断断续续撩人的呻吟,要不是艾墨真的要守不住阳关功亏一篑,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秦毅。 复行进一段时间,秦毅感觉体力有些不支,撑着一颗矮树休息,就感到一只手从后扶住自己,然后自己的手臂被轻轻架起,他抬眼一看,艾墨伸手将自己靠在身上,只呆愣了那么一瞬间,秦毅就像被雷劈中了一般跳起来,动作太过激动,拉动身后伤处,立马整张脸皱在一起,仍是向后退了一步。 “你为何如此怕我?”艾墨无奈,收回手抱胸在前,昨晚两人在洞中一番云雨,早上醒来发现秦毅的束发绳断了,艾墨便只好拿自己的束绳给他用,如今便披散着一头及腰长发,配着一袭白衣长袍,站在这密林之中,倒有几份山神的感觉。 “我!我哪有……”秦毅不敢多看艾墨,只能随手又砍断了几根树枝,“只是……我们就这样回去么?连那个驯兽师的面目都未看清。” “既然知道孟都在南蛮全境征收野兽,便是说明他手中可用的野兽数量有限,那个驯兽师再是厉害,难道还能无中生有不成。”艾墨轻笑,看到秦毅听到自己说起军情,又恢复了小将军的严肃来,托着下巴沉思。 “可是,就算现在他手中没有太多野兽可以用来驱使,但这密林广袤,用不了多久就会有越来越多的猛兽呈献给他。”秦毅说着,看了下日头,正是正午,索性招呼艾墨就地坐下休息,他心中想事,便大大咧咧往地上一坐,又痛的咝咝抽倒气。 艾墨假装没看见,“所以我在山泉中下了一味蛊毒,此毒可以令饮后的野兽丧失听觉,但对人却没有什么作用,所以就算那些猎户抓了送去孟都,但驯兽师无法用兽笛驱使,便是白搭,借此机会我们应该更快的厉兵秣马,再一战就让他退回南蛮腹地。” “什么!你又用蛊虫了!”秦毅听后突然反应过来,“你有没有不舒服?” “你在关心我?”艾墨斜挑着眉头看他,“无妨,只是还望秦将军鼎力相助。” “……”秦毅咬了自己舌头的冲动都有了。 一路无话,两人朝着苗疆方向前进,在靠近密林边缘的地方,秦毅忽然脚步一顿,艾墨站定在他身后。 “你也发现了?”艾墨轻声说道。 “恩,我们这一路,虽是已经很小心了,但是孟都他们一点动静都没有也太不可能了。”秦毅将匕首横在身前,更加放慢了脚步。 艾墨知道,若是有埋伏,极有可能就在他们回苗疆的通路上,探手到自己的鹿皮小袋中,刚将一个小盒拿出来,就有一声破空之声由远及近而来。 秦毅出手如电,匕首斜砍出去,将空中的箭矢斩落,纵身回护到艾墨身前,他们此次前来探敌,秦毅只带了两把匕首,一把已经在狼袭中遗失,现在手中小小短刃,已经是保护两人的唯一武器。 不过片刻马蹄声纷飞,踩断了无数落叶枯枝,一人骑在枣红大马上慢慢从密林间踱出,身后更有数十个手持兵刃的士兵紧随其后。 “两位可是来自东虞的客人?为何这般行色匆匆。”孟都身材高大,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两人, 正说着,就听到一声清亮兽笛之声,一只小鼬鼠从林中窜出,顺着马脖子一溜烟跑到孟都肩上,孟都面目深刻英武,带着一丝丝掩盖不住的霸气和狂妄,他嘴角轻翘,从腰间小囊肿捡了些花生喂给肩头鼬鼠,鼬鼠两只短短的前肢抱起花生便塞进嘴里,继而对着艾墨和秦毅示威一般“吱吱”叫了两声。 艾墨担心两人再次暴露行踪,减少了身上辛草的气味,而且时刻注意着野兽的动向,却不想这只小小的夜行鼬鼠,居然会紧跟着他们,违反动物本能,可见那位驯兽师绝不是等闲角色。 孟都一挥手,身后士兵便合围过来,明晃晃的刀刃在眼前晃动,“哐”的一声,刀刃相击,秦毅手中匕首乃是玄铁锻造,削铁如泥极其坚硬锋利,一招之下,对方的大刀刃口翻起,那士兵被震得倒退数步站立不稳,但同时更多的士兵一拥而上,秦毅用惯了长枪,与这么多人对抗,匕首本就不利,不过片刻功夫,虽是击退数名敌人,但秦毅手臂肩膀等处也被划开几道口子,伤口虽都不深,但灰色长袍已经显得血迹斑斑。 孟都坐在马上皱起了眉头。 艾墨定定站在那里,脸上不见一丝慌乱,秦毅又砍翻近身而来的一个士兵,靠近艾墨护着,急促的喘气。 孟都翻身下马,“没想到你这护卫还挺忠心护主,艾军师。” 艾墨与孟都交手数年,但真正这样面对面近距离的针锋相对还是第一次,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孟都仍然敏锐的洞察到了对方的身份。 “南蛮大王孟都?幸会幸会。”艾墨伸手将秦毅拉到自己身后,对方摆明了要活捉自己,而且就现在情形来看,根本无从逃脱,何必暴露了秦毅的身份引来杀身之祸。 秦毅还想出声阻止,却被艾墨一个眼神逼退回去,只能站在原地对着孟都怒目而视。 “久闻艾军师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仪表堂堂风姿不凡。”孟都说着伸出手抬起艾墨下巴。 “你!”秦毅眼看着艾墨被对方这般无礼对待,就想冲上前去。 艾墨轻轻摇了摇头,秦毅双拳紧了紧却没再动弹。 “哈哈哈,果然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这南蛮军中,不少人吃过艾军师蛊毒的苦头,这次有幸相见,还请艾军师慷慨相授,这蛊毒如何解之。”孟都身形高大,几近六尺,低着头注视艾墨琥珀色双眸,艾墨本也不矮,奈何对方实在太过高大,硬是将自己扯得起脚尖踮。 “如果我不愿意呢?”艾墨静静回望。 “那我就杀了他如何?”孟都另一手向艾墨身后一指。 10、身陷敌营 “你敢!”秦毅匕首向前直指孟都,脸上汗水混合着血水染花了整张脸。 所有士兵不约而同举起兵器围攻住秦毅。 “只怕大王您的如意算盘还没这么容易打响。”艾墨看也不看身后一眼,只口气淡淡的说道。 就在孟都对这种情形下艾墨的镇定感到一丝疑惑时,只听远处似有马群奔跑之声纷至沓来,众人回头望去,便看到一骑一马当先由南疆方向疾驰而来,马上青年剑眉朗目,嘴唇绷得一根线一般,竟与眼前持刀的护卫有几分相像,他一手在身后斜提长枪,另一手中持着缰绳发力袭来。 “大哥!接枪!”秦致用力一甩缰绳冲入包围圈中,将手中长枪向秦毅扔来,秦毅半空中牢牢接稳自己火缨银枪,在周身打起一个枪围,将众人逼退数步不得靠近。 一瞬息间又有十数骑飞奔而来,已与南蛮士兵战做一团,秦毅长枪在手便有一种谁敢当我的威武霸气油然而生,他击退了几个手提大刀的士兵,急提几步冲向孟都。 孟都早在变故突起的第一时间反扣住艾墨双手拢在自己胸前提上马背,艾墨被他蛮力扣住,挣脱不得,只能被迫拉到马上。 原本艾墨就因为顾忌到蛊母新纳阳元后的沉睡而不敢妄用蛊毒,现在敌我双方战在一处,更是无法轻易使用蛊毒了。 孟都单手提起一把两尺大刀,刀身精铁打造,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夺目的光泽,抡起来虎虎生威,简简单单已经解决了自己周身的东虞兵,何况他人质在手,秦毅等人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孟都带着众人且战且退,秦毅秦致两兄弟带着兵马步步紧逼,就在这时,又一阵兽笛之声急促响起,紧接着连绵不断似是萦绕在众人周围一般,一瞬间鸟群猴群纷纷从密林中直窜出来,扑向众人,但是这些野兽未经驯化,便也是一股脑的循着笛声敌我不分的进攻,但由于南蛮士兵更加熟悉野兽习性,都在笛声响起的时候以双手掩面低腰而遁,余下东虞士兵不知情况,被大批鸟群正中面门,顿时哀嚎声一片,南蛮军趁此机会,逃脱开去。 秦毅焦急看向孟都那一骑,想要上前去救,奈何一群野猴子上蹿下跳阻碍去路,而且数量众多,根本挥之不去。 艾墨心念电转,已经驱起蛊虫与兽群对抗,但这里毕竟是南蛮之地,雌伏于此的蛊虫数量太少,而且从未被他的血豢养过,即使享有蛊母之威,那些小小蛊虫也是不愿听命与他,只勉强将兽群驱散开去一些,但孟都的队伍已经跑出去数箭范围。 “秦毅回去!”艾墨被牢牢束于马上,勉强回过身去,提声喝道,孟都手中缰绳一抖,骏马撒开四蹄疾驰出去,另一手在艾墨身后重重一绞,艾墨承受不住疼痛,只好乖乖趴伏在马背上,再动弹不得。 “艾墨!!!”身后秦毅一声长啸振起飞鸟无数。 “大哥,你冷静点,我们先回营再从长计议。”秦致将马匹牵到秦毅身边,又将仍想向南蛮军营闯的大哥拉了回来,推上马去。 直到回到南疆军营,秦毅才算平息了怒气,进得辕门,南宫就迎了出来。 “没赶上吗?”南宫朝秦毅身后望了一眼,没有看到艾墨的身影,就知道自己调动的还是迟了一步。 “南宫先生,你怎么知道要我这时出发去救大哥和艾军师的?”秦致解下头盔又唤了军医来为秦毅疗伤,这才想起就在三个时辰前,南宫急急来找自己,要他带兵去南蛮密林最靠近南疆的地方接应秦毅他们,说两人可能遇到了危险。 “区从自幼就对香料有些了解,特此在秦将军和艾军师出行前调制了蛊虫特喜欢的香料,在帐中熏染,这样即使不以身种蛊,也可以很容易就见到蛊虫的活动。不知为何,这些蛊虫在昨夜异常兴奋,在帐中飞舞不去,但就在三个时辰前,却全部雌伏不动,似乎是蛊母潜伏不令的征兆,区从观其异动,心想莫不是军师出事了,便请秦小将军前去密林边等候以防万一。”南宫声音温柔低缓,缓缓说来倒是抚平了秦毅些许的焦躁。 “孟都将艾、艾军师抓走,不知道会不会对他不利。”秦毅待军医将身上的伤口简单处理之后,就急急说道。 南宫低头想了想才道,“按区从的推算,那南蛮大王抓了军师,应该不会轻举妄动,总会想办法从军师口中问出些关于南疆驻地的情况,再不济也会让他交出蛊虫的解法……至少,军师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南宫皱眉想了想,只能这般安慰到。 秦毅眉峰一跳,南宫此话无错,孟都断不会鲁莽的立刻将艾墨杀了,但保不了是要吃些皮肉之苦的,一想到艾墨前几日的虚弱情形,秦毅拳头握的死紧,“嚯”的一声站了起来。 “来人,取我战衣来。”秦毅提声喊道。 “大哥!你莫非现在就想去南蛮营中救人?”秦致一看自家大哥那严肃的神情,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虽不了解艾军师为人如何,但观他性情品行,也应该不会是那种轻易就范的人,但他毕竟只是一个文人,也不知道南蛮营里会使出什么手段来,但现在去救人又觉得不大妥当,眼神直在秦毅和南宫两人之间来来回回。 “秦将军不可,”南宫沉思片刻抬起头来,原本温和恬淡的神色也透出一些凌厉之感,“秦将军如果现在冒然前往,即使突破南蛮军防线,等到了帐中,军师一样会成为人质,牵制住我方行动,而且天色渐晚,正是野兽越发活跃的时候,现在去救人,不仅要对付南蛮士兵,还有那群豢养的野兽,那些可是都经过驯化的,我们对付不来,只会事倍功半。”南宫双手背在身后,在账中缓缓踱了一圈。 “那现在怎么办?坐以待毙?艾墨他可能撑不了多久,他必须尽快回到苗疆去休养。”秦毅心中知道南宫分析的很多,但是难道就真的将艾墨置之不理么。 “艾军师的蛊虫果然有问题?难怪……”南宫略一思量,就想通了其中关节,秦毅应该也不是那种不管不顾的莽撞之人,会如此焦虑,定是艾墨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秦将军先随区从去那养蛊的账中瞧瞧,若是蛊虫没有太大的异动,就不需要着急,容区从想想如何去救艾军师。” 几人便来到一座小账前,就看到这小账立于军营偏隅,与放置杂物的帐子无甚区别,但走进了就有一股淡淡的极清幽的香气弥漫在四周,秦毅掀开帐门踏入其中,身后南宫和秦致也跟了进来。 却见微微荧光几点原本正伏于正中的香炉边,因为感觉到动静而飞舞起来,很快又平静下去。秦毅莫名的就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艾墨就真的无事一般。 正在三人准备离去之时,突然见到地面原本只有依稀几点荧光的地方,大片大片的荧光亮了起来,有一些便像柳絮一般飞扬起来,绕着香炉飞舞不歇。 “这是怎么回事?”秦毅大惊。 那些蛊虫原本雌伏在其中,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出,现在竟然纷纷现身飞扬起来,秦毅惊慌的回头去看南宫。 “昨晚这些蛊虫也是这般纷纷显出形态来,到底怎么回事?” 11、争锋相对 “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住处还满意么?”孟都站在帐中,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斗争了近十年的对手,本来两人交战,自己作为部落总长,总是冲锋陷阵,但对方却是一个文人军师,从未在战场上现身过,孟都虽然将艾墨当做自己最强劲的敌人,但是现在见到他以这样弱势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多少有些说不清的窝火。 艾墨一头披散的长发凌乱的铺洒在身上,听到孟都的问话,微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复又团缩在原地,轻微的动作带动颈项连着身后双手手腕的铁链,跟囚禁着自己的铁笼摩擦,发出金属细琐之声。 铁笼约莫三尺来高,纵深也是不过如此的方形,一眼便知是用来关押一些野狼猎犬用的,艾墨虽然说不上高大健壮,但一个成年人的身量,被迫蜷缩在这小小铁笼中,仍是动弹不得。整个用来关着自己的军帐中点起一簇簇幽冥草,此种植物只生长在终年照不到阳光的阴暗处,是极为阴寒的,而蛊母也属极阴之物,在这样的环境中会让其进入休眠状态。 孟都将这种无视,视作这个苗人对自己的挑衅,手中牵着的铁链向上一提,将艾墨强行牵扯起来,同时,走进铁笼边,只将两人的距离拉到极近的范围,极具男人阳刚之气的呼吸喷薄在艾墨脸上,“不用想着会有人来救你,我的军营可不是那么容易闯的,也别想着可以驱使你那些无聊的小虫子,本王自然也有手段让你使不动。” “呃……恩……”艾墨被牵住脖子拉到铁栏前,铁链从颈部链接到双手,又紧扣在脚踝处,挣脱不得,只能眯起眼来看孟都,琥珀色的眼眸有些暗淡,似乎没有焦距一般,“莫伤我族人。”既然孟都掌握了一些抑制自己的办法,那他一定是抓到了一些苗族的蛊师询问所致。 “哈哈哈哈,天底下见财眼开的人哪里没有,何须劳烦我动手呢,我既然知道艾军师乃是蛊母之躯,普通对付蛊虫的法子可能对你不甚有效,虽说杀了你也能一了百了,但保不齐那个什么蛊母又会趁机溜到哪里去,到时候还要再劳师动众的抓一次可就得不偿失了,不若还请艾军师直言,如何可以抵御蛊虫不受其控制?”孟都也不拐弯抹角,他心中也清楚,这幽冥草很是罕见,因为其没有任何医用价值,所以也没有什么人会去特意寻找采摘,是故这些草能抑制艾墨多久也不甚清楚。 艾墨被那草香熏的昏昏欲睡,眼前孟都散发的阳元之气极盛,又让他不自觉想要靠近,眼神中带了些迷离之色,看着孟都近在咫尺的俊脸,鬼使神差的想要伸出手去,却听到身后一声铁链碰撞之声,艾墨眼睛微微一亮,恢复了一些神智。 “我想大王你一定不会想知道的,若是知道了,将我徒手撕了也是极有可能。”艾墨语气中带着些许戏谑的轻笑,一脸正直的看向孟都。 “艾军师!”孟都一牵手中铁链,声音中隐隐有了些怒气,“莫以为我不敢对你用刑,到时候吃了苦头,只怕你就笑不出来了。” 艾墨心中明白,这孟都可能还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血,本就是蛊主连动蛊虫的最有效媒介,孟都一定会顾忌到这点,而不敢轻举妄动。 “难道?”孟都突然换了语气,重新靠近过来,一只手牵着铁链,一只手伸入铁笼中抓起艾墨下颚,因着这一动作,艾墨的额发从脸颊两边滑落到肩后,露出一张沾染了一些脏污的白皙脸蛋,孟都左右端详了一番,手指微微发力,又将艾墨提起来一些,艾墨眼神低垂不去看孟都,只摆出一副任君宰割的摸样,“传说苗族的蛊母原本都应该由女子继承,这位女子将被奉为苗族巫女,但相应的,也将终生保持处子之身只到下一代巫女的出现,这其中,难道有何奥秘?” 艾墨听孟都将本族的内事说的这般详尽,心中多少有些恼怒,修蛊之人虽多,但一是修蛊本就比较复杂困难,一是蛊术本就有很多禁忌,是故大家都默认的选择对关于蛊术的秘辛三缄其口,现在却落得连南蛮部落都知道的如此清楚了。 “莫非,这所谓的巫女若是破了身,她的蛊虫就无效了?”孟都抓住艾墨的手更加施力,直握的艾墨皱起眉来,琥珀色的眼眸终于抬了起来,却收敛起原本的漫不经心,带着锋利的锐光直直看进孟都眼底,“劝你还是别这么看我,本王向来喜欢挑战烈性的东西,再说,”孟都的手掌宽大,带着茧子的指腹在艾墨的脸颊边摩擦,留下青紫的印记,嘴角也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再说,像艾军师这般的翩翩俏公子也算是难得一见了。” 南宫看着满天飞起的蛊虫,心中的不安愈发不可抑制,当时出发之前,他虽与艾墨在帐中已经将大小事务盘算确认,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也一再斟酌推演,但一旦真正发生了一些不可掌控的局面,远远不是他这样一个小小的运粮官可以解决的。 但是南宫告诉自己要冷静,现在自己是唯一知道全盘计划,可以掌控全局的人,秦将军不知道为何失了原本的冷静,而秦小将军本就不如兄长有魄力担当,自己一定不能先慌了阵脚,回今之计还是先静下来,想想救人的对策。 “不能再议不议了!我现在就带人去救!”秦毅一步冲出军帐大手一挥,就有亲兵快步上前为他穿戴上鱼鳞铠甲。 “将军不可如此莽撞,昨夜蛊虫亦是如此活跃,可能只是普通现象,还请秦将军回帐中一同商议。”南宫几步追出来,一舒双手拦在秦毅身前。 “艾墨定是……哎!不同你多说,总之我不能坐视不理!”秦毅自知昨夜发生了什么,心中愈发混乱焦躁,一把推开南宫就要集结兵马。 “大哥!你是怎么了!”秦致跟着出了军帐,就看到被自家大哥推了个踉跄的南宫,快步上前扶住,也对这个失了平日里镇定的大哥起了些不满。 “秦将军,你听我说,现如今入了夜,正是野兽最为活跃的时候,南蛮军固然有贪生怕死之辈会被将军震慑,但那些畜生野兽受了驯兽师教唆,定是比士兵更加难缠,如今闯营,只能事倍而功半,不若等到天光大亮野兽具歇的时候,再去救人,量南蛮军也想不到我们会光明正大的前来劫营。”南宫从秦致臂弯中站直了身体,对秦毅晓之以理。 “密林中野兽密布,孟都的军营也是耳目众多守备森严,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得手?”秦致皱眉,这条计划也太漏洞百出了。 “不难,我调制了特殊香草,可使野兽昏睡,你们带在身上,在白日里足够对付一些小型野兽猎犬,等到了军营附近,”南宫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囊放到秦毅手中,“这熏香点燃之后会产生大量烟雾,若是不慎吸入会使人四肢瘫软,所以将军若是带人寻到军营之后,就让大家用湿巾掩住口鼻,然后点燃布囊射入南蛮营中,等到烟雾四起之时,再行冲营!” “到时候南蛮军晕的晕倒的倒,阵脚已乱我们就可以趁机救出艾军师了!此法甚好,大哥我们就等到天亮之后立刻动身吧!”秦致在脑中一细想,就绝对拥护了南宫的想法。 秦毅只紧紧锁住了眉头,拳头颓自紧了又紧,还是甩开众人回了自己营帐。秦致与南宫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无可奈何,然后秦致忙去准备人员,南宫回营制作熏草。 12、彻夜长谈 虽说阿继叮嘱了很多次不许靠近军营偏角的那个营帐,当然原本夏也也只是晚上睡不着想去看看这几天养着的野狼,但是当夏也正百无聊赖的坐在铁笼前跟小野狼培养感情的时候,一瞥眼就看到孟都匆匆从那个营帐中行出,脸色阴沉脚步杂乱。 待孟都走远后,夏也的好奇心也跟着翻了上来,这里的营帐中多是用来关新捕获的野兽和一些杂物的,阿继为何深夜来此。若是查看野兽,怎么也不叫上自己,若是来寻些杂物,也不需要自己亲自来吧,居然还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夏也想不明白,虽然阿继说了不要接近这座帐子的,但是心中很在意,就趁着阿继不注意,悄悄看一眼就好。 夏也站在帐门前细心听了一阵,他自小跟着师傅在林中捕猎驯养野兽,耳力自然异于常人,但这帐中安安静静无半分声响,怎么也不想是关了野兽的样子,夏也又绕着帐子走了一圈,只闻到一阵阵点着后的草香,又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最终抵不住少年人的好奇心思,伸手一把将帐门拉起走了进去。 军帐正中的地上躺着个人,乌黑的长发披散的到处都是,遮住了他的容貌,夏也看那人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心中有些惊疑不定,小心翼翼的又向前走了两步,才发现这个蜷缩在帐中的男人竟然赤裸着全身,双手双脚被用来锁野兽的铁链锁着,颈项处更有一条铁链锁死在一旁的铁笼上。 艾墨已经精疲力尽了,他以为孟都离开之后不会再有人会来,没想到还没等自己休息一下就又有脚步声轻缓的接近,他本不想理睬,但那道灼人的视线紧紧盯着自己,让他完全没有办法当做什么都感觉不到。 艾墨动了动手臂,用肩膀勉强将脑袋撑起来一些,疲惫的眼神正对上夏也疑惑而惊愕的双眼。 “……是你?” “怎么是你!” 两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夏也远没有艾墨的冷静,看到这样的情形,马上急急忙忙想要动手把人从地上扶起来,但铁链长短有限,夏也扯了几次丝毫没有任何帮助,艾墨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浪费时间了,只叫他为自己找些可以蔽体的衣物来。 “难道恩公你就是阿继抓回来的俘虏?”艾墨原本的长衫已经破烂不堪,夏也只能偷偷摸摸从外面找了一张薄毯先盖在艾墨身上,才临着艾墨坐到地上,“这其中一定有些误会,恩公不过是苗族的商人,阿继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抓人呢!” “其实也不算是什么误会,我确实与东虞军有关系。”艾墨也已经坐起身,用薄毯简单将自己裹了一下,换了温和的表情与夏也说话。 “什么关系?难道恩公还是军人不成?”夏也诧异的看过来,瞧着对方白皙修长的身形,也不像是会舞刀弄枪的样子。 “我为他们的伤员看病。”此话到不做假。 “那为何……为何……”阿继会将你这样关着。后半句话因为夏也无意间看到艾墨腰腹处的淤痕,而硬生生吞了回去,夏也脸色有些发红,再过两年自己就要成年了,自然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孩子,这种暧昧的痕迹让夏也不再敢往艾墨身上看,但心里却突然涌上一些委屈,莫非阿继情愿与一个俘虏做那种亲密的事情,也不愿意同自己在一起。想到此处,又忍不住偷偷去看艾墨的神情,却见对方温和淡然,低眉顺目的俊秀侧脸,连带着白皙的颈项和笔直的锁骨,心中不知不觉又有些羡慕和憧憬。 “此中说来话长,你又是如何会在这里?”艾墨被问的也有些尴尬,自己这样狼狈的摸样被人看了去,还是个自己救过的孩子,难免有些不自在,只得转移了话题。 “我……我说了我是驯兽师啊。”夏也抬起眼来,只觉得这话问的有些多余。 艾墨这时才意识到,刚刚夏也情急之下说自己是他阿继抓回来的,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才平缓了心绪道,“哦,这南蛮的大王就是你阿继?” 夏也乖巧的点点头,抱着双膝脸色又有些发红。 “那你说去山里捕的那些野兽又是谁来驯养?”艾墨继续问道。 “自然是我了,”夏也单纯的将艾墨当做一个大夫药商,自然不疑有他的回道,“自师傅被南疆军用蛊毒害死了以后,就是我开始帮着阿继训练兽群了。”说罢又转正了身体面对着艾墨,才道,“我不喜欢打仗的,但是阿继说,南疆军害死了我师傅,我应该为他报仇。” “可南蛮大王来抓我时,我却没有见到你。”艾墨见夏也如此郑重其事的与自己说话,便也不敢敷衍,毕竟眼前这个少年极有可能就是自己一直要找的那个人。 “阿继说,南疆军个个都是坏人,歹毒心肠,若是我被他们瞧见了,便也会像师傅那样,所以我只躲在大军之后,用兽笛驱使野兽帮助阿继。”夏也说着拿起胸前那个小土瓦吊坠,“就是这个。” “南蛮大王说的可不对,南疆军才不是什么坏人,当初救了你的那位小哥就是南疆军的,之所以害了你师傅,也只能说这是战争的错,并非是哪一个人的错。”艾墨说着,本想要伸手安抚一下夏也,但碍于双手被缚,只得作罢。“而且这场战争持续了多年,南蛮和东虞两边都有些穷兵黩武了,若是能停息了战乱,自然就没有人再会死去。”他说的虽然不全是为自己开脱,但用蛊虫害人却也是艾墨所不愿的,确实是当时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但艾墨心中也存了愧疚,如今眼前的少年这样单纯质朴,他不希望再被孟都所利用,成为实现他野心的工具。 “可是阿继说了,东虞土地大得很,而且有吃不完的粮食,我们人多,自己的粮食却很少,如果不打仗,就没有东西吃了。”夏也毕竟年岁还小,也没有真正领教过战争的残酷,只听得似懂非懂的,只能将孟都告诉自己的话,转述给艾墨。 “很多事情完全可以用和平的方法去解决,我想跟南蛮大王好好谈谈,你愿意帮我么?”艾墨认真看向夏也的双眼。 夏也似有所动,愣愣点了点头。 两人不知不觉聊了许久,南方日长夜短,已经有些天光自远处投射近军帐之中,夏也站起身来,揉了揉眼睛,以他的年龄来说,一个晚上的彻谈让他很是疲惫,而且自己本就是偷偷溜来的,只能趁着大伙都还没有醒来的时候快些溜回去。 “艾大哥,你等着我,我先去找阿继把你放了。”夏也临出账前还不忘回头一再保证,这才抬手掀起营帐准备离开。 正这时,营外突然由远及近喧嚣声起,伴着金属相击之声,一阵阵呛人的浓烟在南蛮军营间弥漫开来,营中多是将巡夜野兽带回笼帐的士兵,如今一乱,已有好些野兽被兵戈之声吓的到处乱窜,许多还未睡醒的士兵慌慌张张提着兵器跑出营帐,又被那些烟雾熏倒大片。 “夏也!回来!”艾墨一见这情况,就知道来救自己的人到了。 “阿继!”夏也大叫一声跑了出去。 13、冲入重围 艾墨急着想把夏也追回来,一个起身,又被铁链重重拉扯回来跌坐在地上,痛的一阵呲牙咧嘴,一回神就听到帐外兽笛声起,急促而锐利,一阵阵像是催促,不一会儿原本凌乱的野兽嘶吼声似是被什么控制住了,慌乱的惨叫声也也低了下去,只听到兵器相击之声,野兽粗重的喘气之声,以及细微但连绵的,金属刺入血肉中的闷响声。 浓烟越来越大,渐渐盖过了原本幽冥草的味道,艾墨勉强探手到自己颈后,沾上一些自己的血水,凭借感觉在自己背后画了个聚萤阵,催动体内蛊母,慢慢聚集起周遭被幽冥草熏晕的些微蛊虫。 秦毅火缨银枪在空中挥出一个影花,又一只猎犬应声倒地,身后另一只猎犬怒吼着直扑上来,被远处骑于马上的秦致一箭射穿咽喉。 孟都这时候已经两手提了钢刀从猎犬包围圈后冲了过来,精铁打造的刀刃和玄铁枪身重重撞击在一起,激起零星火花,孟都仗着自己身形高大,用蛮力压制住秦毅的动作,两人僵持在中间,四周兵荒马乱哀嚎声四起,圈中两人似是毫无所动,只相互怒目而视。 “小护卫竟敢贸然来劫我大营,找死!”孟都手腕力道一沉,只压的秦毅向后退了半步。 “哼,劝你快交出艾军师,不然我将你这座营里的畜生们都烧死!”秦毅一咬牙,长枪斜走从孟都的压制中挣脱出来,枪尖一抖复又战在一处。 “量你也没这个本事!”说着大刀阔斧扫来,携雷霆之势砍向秦毅。 秦毅知道硬拼力气绝对不是孟都的对手,只能步步回防,但心中也知道,他这般拖延着时间,南蛮大部队必会来救援,到时候自己手下这些奇袭人马怕是再难是对手,只得分心在各个营帐之间寻找可疑的地方。 只见在众多营帐偏隅之处,有个小账正从里向外透出点点荧光,这种光亮不似烛火,在黎明时分冷薄而惨淡的气氛中,忽明忽暗的十分诡异。 秦毅隔开孟都横扫过来的一刀,直向那有异的营帐略去,孟都被他突然一个闪避擦身而过,也回过身去看向后方,目光刚一看到那个营帐就直气的牙痒痒,果然那个苗族妖怪又出什么怪花样了!想着,也飞身追赶过去。 一把挑开帐帘,秦毅就看到靠着铁笼坐着的艾墨,他原本设想过很多种艾墨被如何对待的假想,但当亲眼所见这个一直在自己面前丰神俊逸的人,此时衣不蔽体的蜷缩在角落,粗粝的铁器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痕迹,只觉得鼻子莫名酸涩的很,大踏步上前,抽出腰间佩剑奋力一斩,将连接在铁笼上的锁链砍成两段。 艾墨已是有些精疲力尽了,听到这声巨响在耳边乍起,还未睁开眼睛看清楚来人,就被一把扛了起来,待到天旋地转的晕眩过去,才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铁笼,被人对折着抗在肩上,那人宽厚的后背被锁甲覆盖着,但还是可以从盔甲的间隙中,看到那人结实而修长有力的肌肉,此刻正因为用力,而绷出优美的轮廓。 “你来了。”艾墨轻轻的开口。 “我来带你回去。”秦毅一步步向外走去。艾墨虽然看不到现在秦毅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有种说不出的力量,安抚人心。 “你们谁都别想走。”孟都钢刀一挥,一名想要阻止他去路的士兵直被蛮力扔出去数米,去势不停。 “大哥!你带艾军师先走,我挡住他!”秦致弃马扔弓手持利剑一路杀来,说着已经与孟都的大刀一击交上了手。 孟都没想到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如此难缠,几下出刀都未能伤到对方,眼看着秦毅带着艾墨横冲直撞,想要冲出大营,猛地一提声喝道,“夏!拦住他们!” 几乎同时,就有一阵兽笛声从营后响起,那些没有被熏倒的猎犬和野狼都不顾原先缠斗中的士兵,齐齐向秦毅扑去,秦毅银枪绕着周身转了一圈,逼退一批野兽,却纷纷又从地上站立起来,对着秦毅呲牙咧嘴的低吼。 “向那些南蛮兵聚集的地方去。”艾墨伏在秦毅肩头道。 秦毅也不问缘由,只提起银枪向那处疾步略去,疾奔几步就感觉兽笛声越发明显了。 “你找到那个驯兽师了?”越靠近那处,便后更多的士兵上前来阻,越发肯定了秦毅的猜测。 “正是。”正说着,秦毅已经站停下脚步,艾墨轻轻拍了他后背一下,秦毅会意,将人放了下来,站稳。艾墨回身一看,便见到身前,十多个南蛮士兵成合围之势,将一个人牢牢保护在正中,手中兵器在朝阳嫣红色的光泽中,折射着光彩,秦毅火缨银枪就势向前一指,枪缨果真如红霞火光一般,在晨风中飘忽不定。 “恩公。”夏也的嘴唇缓缓离开兽笛,抬起头来看向两人,眉头微皱眼角带着泪,“果然就是你害死了我师傅。” 艾墨一顿,想到刚刚自己聚蛊想是已经被他看到,也不狡辩,反而嘴角微扬露出一个笑容来,“让这些人都退下吧,他们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又向前走了一步,他蛊师陈威已久,那些士兵被他气势所慑,将保护圈向后收缩了一步,“再说,我已向你下蛊,还烦请兽师放我们回去。” 这已经不再是萍水相逢的故人之称,而是已经将自己划归入敌对阵营中的军要之称,夏也眼眶又红了一红,却是毫不退让,从士兵腰间抽出一柄短剑,横架在自己脖颈处,“我不会成为大王的累赘,便是一死,也是南蛮的英雄。” “夏也!”孟都本就时刻关注着兽师之处,猛地看到此处情况,也来不及顾忌眼前的秦致,向这处急冲过来。 秦致本就不是孟都对手,缠斗诸般时间,身上已经深深浅浅被划开许多伤口,看着孟都向兄长出冲去,想要提气去追,却是因为失血有些使不上劲来,幸而有士兵上前,护住他左右。 孟都一来助阵,南蛮兵们都激起斗志来,嘴中喊着南蛮语,在孟都身前站开。同时也有东虞士兵朝此处赶来,双方形成对峙之势,剑拔弩张。 “南蛮王要是不信,可看看他颈后是否多了一个米粒大的小红点。”艾墨虽然双手和脖子上还留着铁锁,身上也只有一条薄毯包裹,但已经完全没有了昨晚的低靡和狼狈,施施然站在两军之间,似是漫不经心的看着夏也。 孟都一把抓起夏也握剑的手,夏也吃痛,利剑脱手掉到地上,再将人拉到身前细心察看,果真在夏也背后颈项处有一颗醒目的红点,孟都大怒,抬眼狠狠看向艾墨,双眼似是能喷出火来,满满的聚集着仇恨和杀气。秦毅被这眼神看的一惊,下意识要护到艾墨身前,却被艾墨抬手轻轻挡了回去。 “今日放了我们回去……” “我已经传了信出去,不过多久必会有援军到,你们别想这么容易回去!”夏也从孟都怀里挣脱出来,打断艾墨的话。 “这援军怕是不会来了,”艾墨又是轻描淡写的一笑,续道,“大王若是想解了夏也的蛊毒,五日后,我在阵前恭候大驾。”艾墨丝毫不惧,淡淡说道。 14、五日之约 奇袭队伍不过几十号人,其中大半人员都或多或少的受伤了,一队人马多是双人一骑相扶相持的驰出南蛮军营。艾墨靠在秦毅背上,全然没有了先前的凌冽和气势,双目紧紧阖上,原本清扬的眉峰,此时也无意识的皱着。 秦毅又想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又担心马匹颠簸的太甚会让身后那人更为不适,况且自己那一时逞能的弟弟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与偏将坐与一骑,摇摇晃晃,大有一不小心就掉下马去的去势,那参将自己也带了伤,哪里顾得上身后的小将军,只将马行的极其缓慢。 这时,从密林边又有一对人马急速向他们靠拢过来,秦毅先是一惊,以为孟都出尔反尔又想派人来追击他们,但当那当先一骑奔至近前,秦毅立刻就认出了那正是自己军中参将,那参将本是负责弓箭营,他出营时也无吩咐在何处接应,更奇怪的是这对人马显然是从敌营方向赶来。 “末将参见秦将军。”那参将行到秦毅身边,拱手一礼,他身后一营弓手也是系数赶到,也不等秦毅开口发问,便先汇报到,“秦将军出营后不久,南宫大人便命我弓箭营到密林南侧埋伏,果不其然,被我们伏击了一批援军,因为对方探不到我方虚实,便不敢冒进,我们乘此机会回撤回来与将军会合。” 秦毅点头,又匀了一些重伤员给他们照顾,弓箭营因为暗中伏击,一击得胜立即回撤,是故倒没有什么人受了伤,秦毅心念电转,就猜到南宫这一步围点打援的伎俩,也亏得他有这份魄力,将最中坚的守城兵力派出去,若是南蛮兵放弃救援回攻我方,岂不是一座空城。 待临近军营,果然看到城墙之上遥遥站着一人,正是已经露出些许焦虑之色的南宫,远远看到两路人马会合后,平安归来,南宫提起衣摆前襟匆匆行下城来。城中众人都开始忙碌起来照顾伤员,几个军医对外伤都还算熟练,将士兵们都抬入医营救治去了,但艾墨却昏迷的很深,任秦毅如何叫唤也没有反应。 “秦将军莫急,容区从瞧瞧。”南宫将焦躁的秦毅推开些许,执起艾墨的手腕,两根细长的手指在脉搏出轻轻搭了几下,脸色逐渐恢复了平静,带着些许轻松的笑容,回身对秦毅说道,“艾军师无事,不过是累极熟睡过去。” “是嘛。”秦毅心中一松,有些颓然的坐到地上,但内心仍是不知道为何舒展不开,“那他……” 南宫又回头看他,秦毅却没有问下去,摆了摆手示意南宫退下,南宫看了看行军床上的艾墨,又看了看坐在地上倚着床沿的秦毅,拱了拱手便悄声退出了营帐,剩下那两人静静呆着。南宫出了账,转身就向其他伤员所在的军帐行去,心中默默敬佩起来,果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艾军师不露痕迹的耍了一手阴谋阳谋,自己会输给他的师弟也是应该。 可怜千里之外的乌龙公子正难得专心的对着账册,只感觉鼻头一痒,一个喷嚏溅了满纸。 等到艾墨醒转过来,已是第二日的晌午了,他总觉得自己睡的不甚安稳,连着篇儿的做噩梦,悠悠醒来,才觉得有什么东西压着自己胸口不得动弹,他勉强扬起脖子,向下一看,就见秦毅正枕着自己睡的正香。艾墨抬手揉了揉还有些酸胀的脑袋,刚想叫醒这个趴在自己身上,让自己噩梦连篇的罪魁祸首,就看到那人放在床边的那只持枪的右手手臂上,触目惊心纵横着许多刀伤,艾墨一愣神,随即就想到当时自己被这人扛在肩头毫发无损,但秦毅只得单手持枪杀敌,在南蛮军营的时候因为处于高度紧张,所以没有留意察觉,没想到他竟是也受了重伤。 艾墨想着,已经轻轻托起秦毅右臂,一个微凉带着丝丝颤抖的吻落到刀伤上,没有完全干涸的血丝带着泥沙的腥味漫入艾墨的鼻息间。 似是不满于睡梦被人打搅,秦毅皱了皱英挺的眉头,挣扎着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一入眼,便看到那人半倚在床头,小心翼翼的托着自己的手,微微闭着眼,正虔诚的亲吻。 秦毅的脸一下子红了个透,赶忙慌慌张张的将手一把拉了回来,坐直了身体,轻声问了句什么时候醒的,也不敢再看艾墨,只低着头盯着盖在艾墨身上的薄毯猛看,就见原本蓝印花布搭配着银线织绣的苗族薄毯上面,被自己的血染成了斑斑驳驳的一块块,秦毅有些懵懵的,低声道,“对不起,将你的毯子弄脏了。” 艾墨心里一抽,脸色沉了下来,问道,“我的鹿皮小袋呢?” 秦毅赶忙匆匆站起身跑到案几后,弯腰将一物拾起,复又跑回艾墨身边,“你的东西都帮你带回来了。” 艾墨接过小袋,低头在里面翻找起来,秦毅站着,觉得自己在这里多少有些多余,军营中还有很多事需要自己去处理,秦致也不知道有没有好些,他在这里守了一夜,已经耽搁了很多时间,于是便转身向外走去。 “你上哪儿去?”艾墨抬头。 秦毅已经踏出一步,听见艾墨叫自己,又转回过来,“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还是,你哪里仍不舒服,我去让南宫先生过来给你瞧瞧?” 艾墨心中好笑,他本就是医生,就这会儿功夫,怎么南宫倒成了这军营里的大夫了,也不生气,指了指自己床边,“你坐下。” 秦毅不知所以然,却已经坐了下来。 艾墨也不多废话,将棉布浸饱了烈酒,伸手开始擦洗秦毅的伤口。 秦毅这才想起,艾墨不就是军营里的医生吗,便就静静坐在床沿,任凭艾墨为自己擦洗上药,秦毅不知道艾墨用的是什么伤药,只觉得涂抹到伤口上之后,清清凉凉的,瞬间就抚平了那种撕扯般的燥痛,手臂麻麻的,被艾墨细心包扎妥当,用棉布牵引着系在脖颈后,做了个简单的固定。 “……昨晚”待艾墨将结系牢,从自己身上缓缓起来时,秦毅还是没有忍住,犹犹豫豫的仍是问道,“昨晚,那个孟都……有没有,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艾墨收回手,飞快的回答,低着头径自整理自己的鹿皮小袋。 秦毅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真假,却看不到艾墨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此刻低垂着,看不到往日的光彩。 “那……”秦毅还想再问。 “秦将军,伤已经包扎好了,四日后我们便要与南蛮王谈判,应该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你去处理,我的身体已无大碍,秦将军自去忙吧。”说着再不理会秦毅。 15、围台商谈 孟都本就高大,裸露的上半身宽肩厚背,肌肉纠结紧实,在晨光中骑于枣红大马上,将朝阳都掩去大半,艾墨眯起眼睛看了许久,才看清他身前还抱着一人,那个少年还完全没有长开,如今蜷缩在那高大的身形中,更像是初生的婴儿一般。 从马背上小心翻了下了,孟都仍一手抱着夏也,眼底有遮掩不住的愤怒,深刻的眉眼此时从中皱起,但他很克制,就这么静静站着。艾墨一袭藏青色苗纹印花短褂,腰间又有层叠交错的衣襟前摆随晨风扬起,露出掩藏在下面的几个鹿皮小袋。秦毅在离开中心围台十步开外的地方驻枪而立,更远处,两军人马悄无声息的摆好阵势,一场杀戮似乎正一触即发。 孟都向围台中间走了一步,秦毅握枪的手便紧了一紧。 “南蛮大王来的……” “少废话!他怎么了!”孟都粗蛮的打断艾墨的客道,只怒吼道。 艾墨转眼一看,便见他怀中的少年眼睛紧闭着,额前的碎发和好看的眉毛都被汗水浸湿,脸上是异样的绯红一片,大口喘息着,畏缩在一起的四肢颤抖着像是惧寒一般拼命向孟都的怀里钻。 “昨日开始的症状?”艾墨淡淡开口,说着走进孟都身边,抬手查看了一下。夏也原本静静躺着,感觉到艾墨的接近却无意识的又往里缩了半分。 孟都向后一退,拉开两人的距离。 “大王难道看不出来,他这是什么症状吗?”这话问的奇怪,蛊是艾墨亲自下的,却反过来问孟都,为了表现出友善,艾墨也自觉向后退了一小步。 孟都低头看了眼自己怀中的人,夏也从昨日夜里开始就陆续出现这些症状,本来一开始还有些意识,只是叫着难受,问他哪里不舒服,却含含糊糊说不清楚,但孟都乃是堂堂南蛮大王,守了他一个晚上,怎么会瞧不出来,夏也这个样子分明像是中了春药一般。 “这不是你的蛊毒所致?”孟都不解。 “自然是我的蛊毒所致。”艾墨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承认道,“这阴蛊与我体内的蛊母同源同宗,最是喜爱阳气,就算你用幽冥草勉强克制住蛊虫,算着时间也就是这几日也是会发作了,而且,他,”艾墨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仍窝在孟都怀中的夏也,“他本就还是少年人体质,怕是撑不了许久。” “……你!”孟都愤怒到了极点,手带着轻微的颤抖,想到那晚自己以为制住了这人的行动,没想到他竟然可以挣脱幽冥草的禁锢,招来零星几只小蛊虫,竟是牵制住了自己的行动,害的自己最后只得落荒而逃,孟都想,那个时候自己就应该知道,眼前这人绝对不好对付。 “要么,南蛮大王不介意,在这里演场活春宫,解下这位小兽师的燃眉之急,要么,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谈下议和事宜?” 孟都咬咬牙,往围台上早就准备好的地席上一坐,却仍是紧紧抱着夏也。 接下来的商谈很顺利,艾墨早些就与京中的致远商讨过此事,致远时常进宫面圣,两人的想法皇帝便也是默许的,主要是没想到战事的转机如此快就来了,艾墨命人快马加鞭入京,此处已经将各种议和事宜与孟都详细讲解开来。 关于土地、商贸、税收、民族等等的问题被一一细述,孟都惊讶的发现,眼前的这位敌国军事竟是将南蛮的各项问题都考虑的清清楚楚,土地贫乏就发展手工业,通货有碍就降低过关税,人口众多就自愿迁徙,造房修路,就医私塾,无不打算的一目了然。 最后艾墨抬头,“我不知道夏也对你有多重要,但我只是想创造一个契机才不得已而为之,我仍希望这份协议可以带来两国二十年,哪怕十年,甚至五年的和平,到时候用事实证明它的价值,这是我的诚意,南蛮大王,战争永远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可能也知道,东虞新政也是马蹄下得来的,但结果呢,朝代更替已经二十年了,我们仍然在为四方不休的战事奔波,百姓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在这点上,我们应该是一致的。” 说着抬手到自己嘴边,将指尖咬破,倾身到夏也面前,以血为引点在夏也额前,不消一刻边有一点荧光从夏也体内升起,融入艾墨身体之中。 孟都低头看着怀中的人慢慢安静下来,不再颤抖着紧紧蜷缩着,而是慢慢舒展了眉头睡了过去,“他?” “他无事了,若是南蛮大王能有法子度些阳元,他会好的更快些。”艾墨语带揶揄,复又坐回自己原位道,“他的师傅……” “战争都是伴随着牺牲的,谁的生死都无法归罪于哪一个人,我自会回去与他说明。”孟都淡然开口,说着起身再不多言,向己方走去。 “大王,你的宏图霸业并非结束了,等到你的百姓也都过上了安定的日子,他们都会感谢你的,土地和权力只是统治者的虚荣,你需要的是民心所向。”艾墨对着孟都背影轻声说道。 孟都回首,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再不做停留,阔步远去。 身后秦毅几步上前,来到艾墨身边,抬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按,艾墨侧过身来,对他也是浅浅一笑,“秦将军此事一了,你便可拿着这份议和书回京面圣了,到时候,皇帝定时要封赏你的。” “你不同我一起回去么?”秦毅皱眉。 艾墨又看了秦毅一眼,“我本就是苗疆人,自然留在这里,就算出去走走,也不过江湖游历,给人看看病,那个庙堂,我确实不想回去。” “为什么?”秦毅有些着急,一把拉住他。 “为什么?刚刚我就说了,土地和权力只是统治者的虚荣,可惜的是,我们东虞的皇帝,是个不折不扣爱慕虚荣的人,我不喜与他为伍,只是想着保一方太平,也算是……”为师傅分忧解难了。后半句艾墨没有说下去,秦毅不解,仍旧看着他。 “我……我知道了。”秦毅伸手拿过那份议和书,“我从来就不明白你在想什么,明日我就亲自带着这份议和书回京述职。” 16、一方净土 “就这么让他们回去了?”南宫看到艾墨推门而入,便从书上抬起眼来看他。 艾墨一挑眉,对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茶室中的运粮官有些意外,但自己这个茶室本就是开门迎客的,便就径自走到茶台前坐下,南宫收了正在看的书,拢进袖子里,也微笑着看向艾墨。 “这些可是我藏了好些年的陈茶,当年虽然学艺不精,好歹也是我亲自制的。”艾墨落座,将茶饼放下,起手烧水烫杯。 南宫见艾墨不回答自己的问题,也不着急,只一旁默默的陪坐着,等到陈年普洱被放入山竹制成的茶具后,一阵阵似药非药的香醇之气便随着悠悠陈竹之香发散开来。 “南宫先生预备在这苗疆呆多久?”艾墨推了一只小巧的山竹筒杯到南宫面前,其中酱汤浑厚,轻烟在杯口处萦绕不散。 “也不知道家父四海云游何时归家,区从便是回去了,也不过一间空屋,实在是有些无家可归,恩公不会嫌弃我占了碗筷,要赶区从吧?”南宫轻笑,似是在开玩笑的自嘲道,仰头饮了茶汤,顿觉一股陈香自唇齿间流转下腹,温热而不燥,恰到好处的抚顺气血,再呼吸时,连着鼻息中也带了悠悠茶香,“果真好茶,可比区从那雕虫小技更来的体贴身心。” 艾墨知他说的是那些熏香,倒注意到今日南宫似乎未有佩戴香囊,不觉有些好奇,这个温润谦和的男人总是要挂香囊的,除了第一次两人在苗疆见面时,南宫为了提防南面的蛇虫之物带的药囊之外,其他时间,总有一股青草兰香盘旋在他周身,“侍郎大人还在外游历不回?家母呢?” “母亲早亡,父亲便不愿留在家中,对着空房枯坐,母亲喜爱兰花,父亲便想去那些兰花名城为母亲寻些春兰。”南宫应道。 “那为何今日不见你带着那个兰花香囊?”艾墨随口问道,便又为两人满了茶水。 “区从今日可是特意来品茗识香的,便就不带了。”南宫笑道,举起面前山竹茶筒饮了一口。 艾墨点点头不置可否,却见南宫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事,伸手探入自己衣袖,摸索了一会,竟是从怀里掏出一只佛手福猪出来,着福猪茶宠似乎久未淋养,有些暗淡晦色。 “这只茶宠是还在蜀中时,与马镖头一同买的,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看上了,现在想来,真是无甚有趣,而且那时在镖局也是忙碌,本也没多少时间养的,不若就放在恩公案头可好?”南宫将着佛手福猪放于茶案之上,这茶台上本就有茶水未尽,紫砂茶宠立时从底部开始吸收茶水,水渍一路蔓延到中段才停了下来,将整个茶宠分为深浅两半。 “这倒是无妨的,我这小茶室也没多少常客,你时常来坐就行。”艾墨随着南宫动作去看那茶宠,确实,不论是材质还是做工,都甚是普通的一件玩意儿,却也没想到他一路从蜀中镖局带到了南疆军营。 “其实区从今日在这里等着恩公,就是为了辞别的。”南宫将杯中未喝完的茶汤轻缓的淋到茶宠之上,原本深浅两色的紫砂福猪顷刻间变为一体。 “你刚才还说无家可归,南疆虽然现在止战了,但是驻军还在,少不了你一份粮饷。”艾墨抬起头来看南宫。 “但这里终归也不是区从的归宿,也许再走走看看,便能找到那个适合区从的地方了。”南宫说完,便站起身,向艾墨行了一礼道,“不若就此别过,以后若是还有用得到区从的地方,亦可找区从帮忙,无有不从。” “南宫先生,两位秦将军不一定就不回来了,你心里可清楚?”艾墨却不受他的礼,也不绕圈子的问道。 “区从自然是知道恩公手段……”话却说道一半,转而道,“区从并非恩公想的那种,许多事区从明白,不能强求的。” “哦?你知我为何教你聚蛊的方法?”艾墨反倒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南宫只是笑,原本他入这军营,不过单纯的希望自己那些小聪明可以有朝一日派上用处,却没想到眼前这位军师,竟是将战谋人心掌控的淋漓尽致,在他与秦将军只身潜入南蛮之前,两人在帐中谋划,南宫本以为自己的审时度势将是这场战役的转机,却是没有想到最后,自己居然也只是这个局中的一个棋子。 艾墨只是需要一个敢于在危机时刻,抓住时机下决定的人,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不一定需要的就是他南宫,不过是恰巧南宫还会些制香,可以配合他的蛊虫,于是便一举两得的将秦将军一并算计了进去。 “带秦将军入账的那一刻才知道的,以恩公的本事,那劳什子的幽冥草根本制不住你……恩公对秦将军可是真心的?”南宫问道,拢袖站在茶台前。 “一开始也许只是想……”想要捉弄他?想要让他感觉到自己这个军师的重要?艾墨自己有些说不清,这不像他,他应该与他的师傅一样,善于洞悉人心的,艾墨突然觉得有些烦躁,跟一只狐狸说话,从来都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趣,“那南宫先生,又是欲擒何人?故纵了何情?” “呵呵呵呵,恩公说笑了,区从向来不擅长这些招数的。”南宫有些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似乎艾墨真的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你将贴身的香囊留下来。”艾墨喝尽杯中最后一些残茶,想要再填汤,发现小炉上的水已经续完了,也不看南宫,只自顾自得抬手熄了火。 “若真有人想起区从,至少,也能想办法找到区从吧,若是无人来找,便也可以安慰自己,那香囊失了味而已,权当留个纪念。”南宫仍是一礼,才道,“就此别过,望……后会有期。” “这南疆的太平里,有你一份功劳,莫要再看轻自己了,后会有期。”艾墨说着,亦站起身来,一挥手,便有一点荧光飞来,绕着南宫转了一圈,便消失不见了,“这小蛊虫,是我常用的小把戏,在危机时刻,可以限制住靠近你周身的人的行动,虽然只有短短数息,但足够自保了,它会藏匿于你周身发肤之间,等熟悉了你的气息后,心念便可操控。” “多谢恩公。”最后又拜了一礼,南宫终是转身走出了茶室。 东虞二十一年,南蛮部落与朝廷签署休战协议,并大量开放运输通道,减免合法货物通关税收,两国间愿意和亲的,追加赏赐,次年,南蛮大王亲自入京与东虞皇帝会晤,从此两国修好,皇帝大喜大赦天下。 秦毅从宫中回来,虽然已经被封了骠骑将军,但似乎他的脸上无甚欢喜,只一个人静静走在官道上。 “……秦毅!” 秦毅有些茫然,似乎听到有人在他身后叫他,于是茫茫然回过身去,却见一个人影,穿着锦衣华服,头戴玉簪鹊冠,几大步向自己跑来,身后一个小太监唯唯诺诺的跟着。 “皇子殿下。”秦毅看清来人,便要下拜,被那人一把接住。 “如今已经下朝了,我们就不必拜来拜去了吧。”东虞皇帝子嗣不多,除了眼前这个年近弱冠的大皇子,只还有一个刚学步的小皇子,皆是贵妃所出。 “殿下这是要去哪里?”秦毅与他本就算是一起在京城里长大的,两人差不了几岁,自然也更亲切一些。 “哦,前不久父王让我去神农庄跟着致远庄主学艺,今天还要过去,不若你跟我一起去吧。”大皇子说着,也不等秦毅同意不同意,一把拉起他的胳膊就拖着一起出了宫门。 一路上,大皇子就开始抱怨致远庄主那些佛面魔心的琐事,很快马车就停在了庄门口,两人坐在车中,却听到外面那小太监高声叫道,“怎么在前门卸货的,没见到是大皇子的车吗。” “怎么我不过才一年多没有回来,这神农庄就变得这般势力了?”另一个声音淡淡的响起,与小太监尖高的声音一比,更显得醇厚平静。 原本秦毅还在与大皇子说些碎话,一听这声音,突然顿住了,只定定坐在马车中看着车门。 “谁啊,这么大胆。”大皇子一皱眉头,就拉着秦毅一同下了车来,他本就是皇亲贵胄,张扬跋扈惯了,也没有注意到秦毅的反常,一下车就指着说话那人问起罪来。 “……艾军师?” ——正文完—— 番外:天涯何处不逢君 “……南宫,我,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这已经是南宫醒过来后的第三天了,睡了太长时间,现在的他虽然意识已经很清醒了,但是身体仍旧十分虚弱,只能静静靠在床头看看书,起居也是由镖局里的小丫鬟服侍。 小丫鬟本是跟着乌龙的,现在这个“二当家”不在了,她便让马镖头送来了这里,真真是羡煞了一群后院里的丫鬟们,整个镖局谁不知道,这个房里躺着的南宫先生,性格温柔谦和,长得还儒雅斯文,笑起来如沐春风,周身一股淡然的兰花香气若有似无,自然是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脾气的样子。小丫鬟却不给这个万人迷好脸色看的,总觉得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南宫先生笑的有些假。 南宫从书上抬起眼来,看到马镖头有些局促不安的站在一边,他微微一笑道,“马镖头何事要寻区从?” “呃……那个……”马镖头更显出一些焦虑来,南宫却不着急,将薄木书签放入书页中,轻轻巧巧放回床头的小桌上,又抬手指了指一边的凳子。 马镖头会意,将凳子拉到床边,坐下,皱着眉头考虑怎么开口。 “区从睡着的这段时间,镖局可有发生什么事情?”南宫先开了口。 “我,我正是要来与你说这个事情,”马镖头有些尴尬的开口,他本不是个如此犹豫不决的人,心中一横,便道,“其实那日将你们救回的时候,阴差阳错让我救回另一个人,这人,长得有六、七分像冯惜,又因为脸上受了伤,所以我就当是冯惜给救了。” “你责罚那人了?”南宫对马镖头的个性熟悉的很,一想便知道了个大概,当时山贼劫货,他与几个小伙计护着货物,顾冯惜带着保镖们想要退敌,奈何对方人数太多,也怪自己躲闪不及,被为首一人所伤,昏迷前只看到暴跳如雷的顾冯惜追着那群山贼远去,后来就完全失去了知觉,“他不与你说明么?” “他伤了脸,连带着脑袋也撞到了,整天都是傻傻愣愣的,连着自己都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样子。”马镖头说着,就想起那人成天慵懒的靠着窗棂的样子,似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便有些发烫,一转念又想到自己坐在南宫身边,忙收敛了心神,重新道,“但是后来也终于是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南宫看着马镖头的表情,就能想到,那段被他刻意忽略的过程,一定有着跌宕起伏和纠缠不清,那是一段没有他立足的时光,是他再一次错过的,关于眼前这个男人的时光。 “是么……现在呢?冯惜人呢?那位……那位……”南宫有些词穷。 “你说乌龙?他,他回京城了,那位救醒了你的神医艾墨便是他的师兄,也就是他特意请来的。”马镖头回答道,语气中有些难以掩饰的失落。 “……艾墨?”南宫对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影响,这是个在江湖上很有些名望的名字,没想到在这段时间中,马镖头居然遇上了一个如此有地位的人物。 “就是天下第一庄神农庄的一位艺师……南宫,我想将镖局搬去京城去。”马镖头停了一顿,“对不起……对不起,我想去京城。”没有商量的语气,想是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此时说出去,不过是知会南宫一声而已。 “马镖头说什么对不起,你没有什么对不起区从的,区从从来都明白。”南宫嘴角不自然的勾起一抹浅笑,没错,他至始至终都知道,他知道马孟如喜欢文弱的,他便装作文弱书生为他操心劳力,他知道马孟如不爱被人束缚着,他便默默在一旁守候,他发现马孟如因为冯惜的纠缠而头痛欲裂时,他应时而动一击得手,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怎么可能是他南宫的对手,于是在顾冯惜的“推波助澜”下,他顺理成章的与马镖头情意相通。这靠算计得来的感情,果然给不了他一个想要的归宿。 “南宫……你,你可愿意与我一同去?”马镖头仍然有些忐忑,他以为自己是喜欢南宫的,那种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间隙不过是他还未有完全接受这样的感情,他们之间,似乎至始至终都是南宫在付出,为了他的事业为了他的生活,但自己,却从没有想过,怎么为了南宫付出一些,这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所以无论自己是不是真心喜欢他,马镖头心中都是有愧疚的。 “不愿意。”南宫抬头,看到一脸惊异的马镖头,马镖头定是以为他断不会这样决绝的,他在马镖头看来,从来都是谦和而安静的,一个可以跟随着自己走南闯北,但是文弱淡然的人,南宫轻笑,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全都是自己伪装出来的,为了亲近某个人而刻意改变的,他,南宫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那天的谈话最后是怎么收场的南宫有些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几日后自己从马氏镖局走出来的时候,只带了一只佛手茶宠,踏出漆红大门的时候,南宫有一瞬间的迷茫,天那么高广,地在眼前延伸,尽是全无去处的孑然一身。 南宫慢慢睁开眼睛,缓缓坐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对眼前的情况反映不过来,于是只能将头埋入双膝间,原来刚刚不过是个梦。 自己应该是在去凤庆的路上,凤庆在南疆一隅,听说是滇红茶乡,此时正是早春,应是遍山茶树新绿的时候,但因为山路崎岖难行,自己貌似是一时不查,踩空了一脚,从山坡上滚下了山谷。南宫勉强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虽然全身都痛,但是并未伤到筋骨,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惜抬头环顾四周却发现,这个山谷四面山体完全被树木林荫覆盖,又因为天色渐晚完全看不清山路,想来今天是出不去了。 南宫挠了挠头,只好找了块空地,捡些树枝生火,直到天完全黑透,南宫却只喝了一些山泉水果腹,如今饿的有些乏力,只能背靠着大树干休息,心中想着要是昨天捉到的兔子肉能多留一些下来就好了。 “嗷呜~”正这时,一声极近的狼吠之声悠悠响起,就在南宫一愣神的时间里,就看到数点莹绿色的光点在密林深处若隐若现的接近自己,南宫心知不妙,匆匆探手到衣袖内取出一包粉末,这时已看到狼王踩着警惕的步子走入火光照亮的范围之中,它的身后一群野狼正缓慢的在南宫周围形成包围。 南宫站在火堆边,向里又添了一些木头,一瞬间火光窜亮起来,将靠近过来的几头野狼逼退回去一些,但狼王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猎物,鼻间呼出的热气形成白色的薄雾,狰狞的狼牙从裂开的血红色的兽嘴中露出来,利爪轻轻刨着地面,一副随时都会冲上来的样子。 南宫咬牙,将手中驱兽用的辛草向四周撒去,刺激的气味一下子弥漫开来,几只靠前的野狼受不了这个气味,纷纷抖起全身的毛,向后退去,南宫本想趁机突围出去,但是后面的狼很快又围了上来,夜风徐徐,这些辛草的作用很快就消失殆尽,狼群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南宫看着狼王步步向自己行来,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悲凉,“莫非今日便要交代在这个野山深谷中了吗?”喃喃了两句,南宫突然凌然一笑,直直看向狼王。 “莫瞧不起区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全力一搏,你这头畜生未必能全身而退。”说着从火堆中挑起一根燃烧的树枝,对准眼前狼群。 狼王似是被南宫的行为激怒了,低声嘶吼了两声,几头心急的狼便已经急身猛扑过来,南宫矮身避开第一头狼的利爪,将手中火棍向着第二头狼的脑袋烫去,只听到一声哀嚎声响起,火棍捅入它的血口之中,那头狼踉跄着着地翻滚到了一边,其他野狼同时嚎叫起来,狼王幽绿的眼睛闪着寒光看向空手而立的南宫,健硕的身体紧绷到了极致,下一刻就要咬上南宫的喉咙。 当狼王的身体飞跃而来扑向自己的时候,南宫静静的闭上了眼睛,原来这世上自己最后的归宿便是这里了。 就在这时,只听到一声破空之音从远处划破暗夜的逆风,直向这里而来。 然后就是一声痛嚎伴随着火热的液体溅上脸颊,南宫难以置信的睁开眼,看着那头巨大的狼王额头上一支精铁打造的箭矢入骨三分,缓缓在自己身前倒下去,所有的狼同时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齐齐向后退去。 正在南宫四顾寻找箭矢的来源之时,又有一支箭携万钧之力从黑暗处劲射而出,身后又有一头野狼应声倒地,这时,狼群终于意识到危险,纷纷调头向密林中奔逃而去。 南宫迷茫的目送狼群匆忙离开,久久都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密林再也没有一丝动静了,南宫才回过神来,自己居然莫名其妙死里逃生了。高度紧张的身心突然一个放松,身体就有些控制不住的瘫软下去,却在这时,身后的草丛发出悉索之声,随后,就有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扶进怀里。 这比被狼群包围还要匪夷所思,南宫惊讶的回头,就着火光,那人的脸一半融在黑暗中,一半被照成暖黄的橙色。 “你怎么会在这!”南宫简直难以置信。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失态的南宫先生。”那人将南宫扶稳站直,已经笑得一脸洋洋得意了。 南宫很无奈,自己向来是尊称他人的,今天因为太过震惊,而有些失了常态,居然还被对方取笑,不免有些尴尬,反倒有些说不出话来,那人也就静静站着,将手中烈弓顺势背到身后,又变戏法般从腰后取下一只拔干净毛的野鸡道,“你饿不?我顺道抓了只野鸡,一起吃吧。” “你怎么会找到我的?”南宫看着他蹲到火堆边,就这树枝将野鸡串起,架到火上烤,却只皱着秀气的眉头,也不再与他客气。 “我听说你离开了军营,便问了艾军师你的去向,他口中说着不知道,却将你的香囊和一只追香小蛊送了给我,我便是一路寻着你的味道找到这里的。”那人这话说的有些暧昧,但他语气坦然绝无一丝玩味,反倒是南宫不知是否因为对着火光久了,脸上莫名烫了几分。 “你……你找我有何事?”南宫又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事的,就是在京城里无聊的紧,我便请命到南疆驻守,听说你外出游历,便想你这么个半点武功都不会的人,独自走在外面,多让人不放心啊。”那人声音中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却表现的全神贯注的烤着手中的野鸡。 身后好久都没有回应,反倒是那人有些着急了,霍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对着南宫,南宫的头低低的垂着,看不出脸上的表情,那人又走进一步,才道,“我,我陪着你到处看看,然后,你就跟着我回南疆军营可好?” 一阵晚风迎面吹来,带起南宫松松扎在脑后的长发,他抬起脸来,脸上是能融化了寒冬的微笑,南宫开口,声音却被夜风吞噬了去。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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