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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龙现 中——by韩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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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劫动

 常峰脱下了身上的戎装和铠甲,露出了精壮的上身。 和那种肌肉纠结如岩石般坚硬而突出的粗犷体型不同,常峰的身体非常高挑,劲瘦却不显虚弱。 修长而匀称的肌肉带着流畅的线条均匀地平铺在常峰的身上,多一分略显粗壮而少一分又会增添几分瘦弱。 将洁白的里衣随手丢在岸边的草地上,常峰定定地看着青芒,仔细地观察对方的表情却无奈地发现,对方对自己那结实的身体视若无睹般,仍然保持着淡然的神色。 一时间,失落悄悄地在心底涌现出来。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小心地把这股心绪藏起来不让对方察觉。 “青芒,你能扶着我,不让我沉下去吗?” 青芒愣了愣,下意识地问道:“你不识水性?” “是。” 常峰点了点头,非常厚颜无耻地将自己早在五岁时就已经将皇宫里的水池都玩遍的那段记忆选择性忽略掉,又问了一遍。 “你会护着我,不让我沉入水底的。对吗?” 青芒看着对方认真的神色,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我会护着你的,放心吧!” 青芒的话语未落,常峰就跳进了水里。 扑通—— 哗啦—— 青芒看准了常峰落水的地点,在对方消失在水面的瞬间一下子潜入了水中。 在幽暗朦胧的水里,常峰看着如同游鱼一般灵活敏捷的青芒飞快地向自己靠近,缓缓张开了双臂,在对方来到自己身边的瞬间将对方抱在了怀里。 看着面前那张有些模糊的脸上露出了些微紧张的神色,常峰悄悄地扬起了嘴角,吻上了对方的唇。 青芒愣了愣以为对方喘不上气了,于是顺从地张开了嘴巴将空气渡给对方,却不想对方想要的不止如此。 在吸光了青芒嘴里的空气后,常峰更加用力地摄住青芒的唇瓣,同时探出的舌如同大军压境一般在青芒口中四处扫荡。 青芒虽然不解于对方的动作,却没有挣脱,更没有阻止。 想到再这样继续下去自己是没事,可对方却会因为缺氧而窒息,青芒不敢耽搁而是带着对方快速地向上方移动。 哗啦—— 破水之声响起,可钻出水面的两人却依旧难舍难分。 常峰忘情地深吻着怀里的人,迫切地想要将自己的感情传递给对方却摸不清门道;而青芒虽然乖顺地任由对方动作,却没有任何情动的迹象。 不知道过了多久,常峰向后退了退,看着眼前神色自若、双眼一片清明之色的青芒,终于颓然地靠在了青芒的颈窝处,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我对你如此情深意重,为何你终是不懂? “常峰,你刚才在干什么?”青芒不解地摸了摸已经有些红肿的唇瓣,侧头问道。 “……我在吻你。” “为什么?” “……” 因为我喜欢你。从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 你可知道我对你的情意,青芒? 青芒见对方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也闭上了嘴巴。 两个人紧靠着彼此,闻着对方的气息,倾听着对方的心跳,静静地泡在这片泛着水花的深潭里,任凭时间无声流逝。 …… 夕阳西下,整片水潭也陷入了一片橘黄色的朦胧之中。 青芒拍了拍趴在自己肩上的常峰,轻声道:“天要黑了,你要上岸吗?” 常峰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只是扭头用脸颊蹭了蹭青芒的肩膀。 就在青芒以为对方不会开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常峰的低语。 “青芒,我以后还能跟你一起泡在这水里吗?” 常峰靠在青芒的颈窝,呼出的热气一暖一暖地喷在青芒的锁骨附近,带起轻微的痒。 青芒微微动了动却换来了对方更加用力的相拥,无可奈何的他点了点头。 “可以。” “你会跟我一起的,对吗?” “嗯。” “那咱们上岸吧!” 常峰立刻抬起头,言笑晏晏地说道。 “好。” 青芒点了点头,和常峰一起向岸边移动。 回到岸上,常峰非常自觉地拿过了青芒的衣服,熟练地帮他穿好。 而青芒却表现地很不好意思,婉拒数次未果后只好接受了对方的服侍。 其实青芒有所不知,常峰非常乐意帮青芒穿戴衣物。 好像在很久以前他就也曾经做过这些,一切行为都非常自然流畅,没有任何拘谨不适之感。 当然! 如果周胜也在场的话,他的下巴肯定会摔在地上砸个稀烂,而神智则早就被眼前的景象甩到了九霄云外。 开玩笑!他们将军可是帝国未来的王者,九五之尊! 从来都是别人伺候他的,什么时候轮到他伺候别人了?! …… 等两人穿戴整齐,最后一缕阳光也消失在了地平线以下。 夜幕降临了。 常峰牵着青芒的手,和对方并肩漫步在幽静而又朦胧的林间。 恰逢月圆之夜,即便没有指路的光亮月色也会慷慨地点亮黑暗中的道路。 尽管常峰非常希望时间能够停在此刻,可模糊的木屋还是很快就出现在了眼前。 青芒看着从门缝和窗口漏出的黄色烛光,浅笑着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连带着常峰也不得不加快速度。 两人还没来得及伸手,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将军您回来了?!” 周胜站在门边,热情洋溢地说道。 常峰皱了皱眉,和青芒一起走进屋里,在桌边坐下后才开口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跟在常峰屁股后面的周胜闻言愣了愣,继续扯笑脸:“我要伺候将军的饮食起居,怎么能不在呢!呵呵!” 可惜的是,他家将军一点都不领情。 “本将军不需要你伺候,你赶紧回去吧!” 顿时,周胜的笑僵在了脸上。 “……” 青芒坐在常峰对面听着对方毫不留情地赶人,忍不住替周胜说情:“常峰,天色已晚。你现在赶他回去,要他夜宿荒郊吗?如果实在要他回去,那就明天再走吧!” 常峰抿了抿嘴,虽然不耐烦却放轻了语气:“青芒,你要他留宿是挺好的,可他晚上睡哪儿?” “这……”青芒皱了皱眉,低头思索。 常峰见青芒的态度有软化的迹象,赶紧添油加醋道:“这里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不是吗?更何况行军打仗之人,露宿野外本就平常。如果身子骨那么娇贵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还当什么兵!” “……” 周胜先是被青芒直呼将军名讳的大逆不道所震惊,还没来得及问责就听到对方为自己求情,一时间纠结在要不要维护将军颜面上不可自拔。 等到他下定决心要追究时却发现情况已经直转而下,变成了‘自己身子娇弱,吃不得苦’?而且这话还是从自家将军口中说出的,天理何在?! 平白无故就被贴上了‘身子骨娇弱’标签,周胜好不容易找回被吓飞的神智,刚要下跪喊冤就听到了将军的话。 “所以按我说,他还是赶紧回去的好,省得在这里呆着碍事。” “……” 将军,你其实就是不想有人打扰你和那位公子共处吧?! “其实,”青芒看了看常峰,面露迟疑地说道:“你们俩人可以共住一室的,我……” “不行!” 常峰立刻出言打断了青芒的话,态度之坚决如同身在战场下令攻城一般挥斥方遒让人无法否决。 “你是主人,怎么能让他登堂入室,堪堪占据了你的席位?!” 说着,常峰看了周胜一眼,带着杀意的冷光直刺周胜罩门。 “……” 话说他只是借个宿而已,将军望过来的目光中为什么会带着如此明显的厌恶和杀意?! 好像他周胜就是那个鸠占鹊巢的卑鄙小人?! 看到这里,周胜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自己还要被扣上什么罪名,他赶紧开口给自己找活路。 “……周胜多谢公子的盛情挽留,不过我家中还有些急事要办就不叨扰了。告辞!” 说完,周胜瞄了瞄自家将军,果然发现对方的脸色有所好转。 顾不得多想,他立刻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很好,孺子可教! 常峰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皱紧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青芒叹了口气,看着被周胜关好的房门,苦恼自己之前怎么没有多变几间房间出来。 “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休息吧!” 常峰悄悄地拉起青芒,熟门熟路地向青芒的屋子走去。 第四十二章:劫中(上) 龙魂坐在岸边,双脚调皮地撩拨着水面,静静地望着林子外渐渐明亮起来的光。 又一天,来到了。 “你怎么过来了?” 龙魂动作未停,却察觉到了身后无声靠近的人,轻声询问。 “宗主,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你了。” 青芒来到龙魂身边,紧挨着对方坐下。 “有吗?哥哥,” 龙魂扭头看着青芒,嘴角又调皮地扬了起来。 青芒叹了口气,目光望向水波微动的水面,语气中掺杂了少有的迟疑:“龙魂,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龙魂不动声色地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有点奇怪。只要有常峰出现的地方,你从来不去。而他一出现,你就会主动避开。连带着我,都见不到你了。而他好像也不太亲近你,这是为什么?” 青芒定定地看着龙魂的眼睛,想从那双湖绿色的眸子里寻找到答案,可惜失败了。 “我只是越来越喜欢在水里的感觉罢了,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龙魂笑了笑,说道:“而且,你们俩亲近就够了,不一定非得把我也算进去啊!” “只是是这样?”青芒疑惑不解。 “青芒,咱们在这里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可对周围的环境却知之甚少。有时间,我想去附近看看。” “好,我陪你去。”青芒点了点头。 “不用了,你跟常峰一起就够了。”龙魂扭头,笑道。 “……龙魂,”青芒皱了皱眉,迟疑地问道:“常峰他是人类,而我是蛇灵。我们总在一起,会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或者负担?” 龙魂心里一惊,非常奇怪青芒的想法,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青芒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些不确定。” 龙魂叹了口气,转身抱住了青芒。 有力的心跳透过青芒的胸腔传到耳边,龙魂淡淡地开口:“不会。只要你不想伤害他,就不会给他的身体带来负担。” 阿魄!是因为之前被称为害人的妖怪,所以他才会如此敏感于自己和人类的身份差别吗?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人类本来就很脆弱,哪怕是帝星也一样。 阿魄,你说那个国师会如何伤害青芒?我不想再坐以待毙了,等危险来临再出手实在太被动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主动出击…… 那要先找到对方才行!正面对上的话,那家伙不是咱们的对手。你不用担心! 嗯。 常峰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踪影。 万分懊恼的他赶紧坐了起来,却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当下也顾不上仪容就跑了过去。 青芒刚进厅里就看到常峰穿着里衣披头散发地跑了过来,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刚要开口就被对方用力地抱进了怀里。 “怎么了?”青芒不解地开口。 “我还以为你不见了。”常峰用力地揽着青芒的肩膀,后怕地说道。 “怎么会呢!这里是我家啊!” 青芒拍了拍常峰的背,离开了对方的怀抱,转在桌边坐下。 常峰紧跟在青芒身后,见对方落座,自己也赶紧坐下。 “你一大早去哪儿了?怎么不叫醒我陪你一起?” 青芒笑了笑,拿出了一个小布袋。 “我摘了些果子,味道不错。你尝尝!” 常峰看着一棵棵红色果实争先恐后地从布袋里滚到桌面上,色泽圆润而又讨喜,随便捻起一颗放进了嘴里。 虽然果实不大也就核桃大小,可包裹在里面的汁水却十分甘甜,而且没有果核。 “这是什么果?”常峰又捻起一颗,扔进嘴里。 “我也不知道。反正挺好吃的,我就给你摘来了。” 青芒也捻起一颗,刚要放进口中却被常峰拽住了手腕。 常峰没有理会青芒不解的目光,而是将他的手往自己这边拉,将对方手里的果实送进了自己嘴里。 好甜! 这举动如此亲昵暧昧,看起来就好像是青芒主动喂给常峰似的。 “将军——” 想要说些什么的常峰听到周胜的呼喊,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的神色。 青芒起身来到门口,看着周胜骑着一匹灰色的骏马脸色慌乱地狂奔而来。 “呼——呼——呼——” 在马匹靠近院子的瞬间周胜就直接跳到了地面上,可动作实在太过匆忙而又慌乱以至于在他落地的时候差点摔倒。 他堪堪稳住身子,飞快地跑进院子,却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不留神就这么坐在了院子中央,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常峰恼火地盯着汗流浃背的周胜,压着怒火质问:“你又来干什么?” “将军,”喘息了片刻,周胜开口:“大事不好了!皇上突然病重,急招你回宫啊!” “什么?!” 常峰面容一紧,声音也不复冷冽:“你再说一遍!” “小人昨晚星夜赶路,在清晨时分遇到了前来报信的同僚。 得知消息后,小人不敢怠慢立刻前来禀报。” “怎么会?”常峰皱着眉思索,“我之前拜见父皇时,他精神矍铄神采奕奕,怎么会突然就……” “将军,皇后急招您回宫伴驾!咱们赶紧上路吧!” 周胜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急急火火地说道。 “……”常峰看了看青芒,眼中闪过犹疑之色。 “将军——” “青芒——”常峰迟疑着开口。 青芒摇了摇头,说道:“我答应过龙魂,就呆在这里哪儿都不去。你的事情比较紧急,赶紧回去吧!” 常峰脸上闪过挣扎,可双脚却仿佛钉在地上一般巍然不动。 “将军?!” “你要等我回来!”常峰盯着青芒的眼睛,郑重地说道。 “好。”青芒点头。 常峰几步来到院子里,吹起口哨召唤自己的座驾。 很快,那匹黑色骏马就来到了常峰身边。 常峰跳上马背,又定定了看了青芒一眼,然后调转方向,策马狂奔。 正在潭水里嬉戏的龙魂突然神色一凛,身形瞬间消失在了水中。 林子边缘,国师正一脸阴沉地站着,淡淡的黑雾源源不断地从身上散发出来。 突然他脸色一变,转身就升到了空中,毫不迟疑地向远处飞去。 龙魂衣着整齐地出现在了国师之前站的位置,仰起头看着空中渐渐缩小的身影赶紧追了过去。就在龙魂的身影消失在空中之后,一阵马蹄踩踏的声音渐渐传来,由远而近。 紧接着一道黑色的身影迅速跳出林子,也向着同一个方向离开。 又过了片刻,林子再次里传来动静。 一道断断续续的呼喊伴随着连续的马蹄声越来越大,紧接着又一个骑马的身影跳出了林子,顺着前人离开的方向前行。 龙魂顾不上欣赏两边飞速后退的白云,眼睛紧盯着前方急速飞行的背影。 顺着风势传来的腥臭和那人周围若隐若现的黑雾,都真真切切地证明了对方的身份——伤害青芒的家伙! 不知不觉中,地面上碧绿色的林地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深色的房屋。 而前方的背影突然转向,飞快地向地面坠落;龙魂紧随其后,眼见对方钻进一片宽敞的院子后,也飞了过去。 双脚重新接触地面,龙魂看了看周围寂静无声的环境,竟然连个影子都没找到。 一片死寂,仿佛这里除了龙魂之前再也没有任何生命,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压抑。 没时间了解这里是什么地方,龙魂看了看前方紧闭的房门,抬脚走了过去。 那个家伙,就是钻进了这间屋子,再也没有出来过。 龙魂抬起手,用力一推。 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明明是青天白日艳阳高照的上午,可屋子里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和夜间的朦胧不同,这里的黑仿佛是有实质一般,将屋子里的所有摆设都隐藏了起来,饶是龙魂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而且,在龙魂踏进屋子的瞬间就闻到了浓浓的腥臭味,和那个国师身上的相比过犹不及。 想到之前那个背影就是进了这间屋子,龙魂没有迟疑地走了进去。 ‘咣当’地一声,身后的门突然毫无预警地关上了。 一下子,浓重地黑暗将龙魂紧紧地包围了起来,就像一张摸不到的网,死死网住挣脱不得,逃脱不出。 “哈哈哈哈哈哈——” 曾经在青芒记忆中出现的尖利而刺耳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龙魂大吃一惊赶紧四处查看,却始终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原来是只小猫啊!呵呵呵!想不到当初本座竟然是栽在你的手上,不过这次你们都逃不掉了!不只是你,小猫!还有你的小青蛇同伴!还有帝星!本座要称霸天下,让世上所有生灵对我俯首称臣!哈哈哈哈!” “你到底是谁?” 听到对方的话,龙魂心里猛然一沉。 找不出对方的痕迹,龙魂干脆放弃搜寻,直接开口询问。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马上就能得偿所愿了!哈哈哈!”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见对方的话毫无意义,龙魂又问。 “为什么?你竟然问我为什么?!人类有句话叫做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而妖所追求的自然是更加强大的力量!而你们,空有一身纯厚的灵力却不懂得使用,实在是太浪费了!与其让你们这群废物占着还不如便宜了我!放心,我一定会充分利用从你们身上吸取的每一丁每一点的灵力,绝对不会浪费半分!哈哈哈哈!有了你们的力量,再加上帝星的帝王之气,本座就能称霸天下所向无敌了!哈哈哈!” “为什么?”龙魂还是不解,继续追问。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哼!本座就是觊觎你们身上的灵力,就是要吃掉你们,怎么样啊!物竟天择,优胜劣汰!你们既然落在了我手上,就活该被我吃掉!” 声音顿了顿,继续道:“反正你也快死了,告诉你也无所谓。要怪就怪你们从哪里得到灵力不好,偏偏要从上古神兽那里得来,它的灵力本座已经觊觎许久了!” 龙魂听出了声音里的疯狂和贪婪,凝神想了想,问道:“上山的那些人是你派去的?” “不错,就是本座派去的。本座蛰伏准备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力量变得更强大!可你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好命地得到了我梦寐以求的瑰宝!无论如何,本座都不会放过你们!” “……” 龙魂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久久不能言语。 她怎么也想不到,到头来害了青芒的竟然是她自己! 那个声音见龙魂没有说话,以为对方被吓住了,忍不住得意起来,就连语气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这里是本座为你准备许久的礼物——幽暗空间!它不但漆黑如墨,无边无际,更重要的是……” 龙魂,你的灵力怎么变弱了?!这是怎么回事? 阿魄急切的询问突然钻入龙魂脑海,一下子将龙魂问住了。 龙魂回神,用心感受了一下,果然自己的灵力竟然减少了一些,虽然只是一点点。 声音继续道:“没错!它能吸收掉你的灵力,让你变得越来越虚弱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哈哈哈!小花猫,你就在这慢慢等死吧!本座要去处理小青蛇了!” “不——!” 第四十三章:劫中(中) 周胜一边拼命地抽打马臀一边在心里埋怨。 如果他也有一匹日行千里的马,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狼狈了! 明明在追着将军跑,可他却连对方的影子都看不见。 正想着冷不丁发现前方路边竟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周胜抬眼看了看,赶紧用力拉住缰绳。 匆忙跳下马背,周胜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末将周胜拜见国师大人。” “嗯。” 国师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问道:“周将军这是要去哪里啊?” 周胜心里并不怎么喜欢这个每年都要一对童男童女进贡才能占卜天理、预测未来的老头。 他如此恭敬有礼不过是碍于对方官位的品级较高,而自己又不想给对方留下一个‘太子手下狂妄无礼、仗势欺人、目无尊卑’的把柄,用来当做为难自家将军的借口罢了。 行完礼,周胜非常自觉地站了起来,说道:“末将要回都城。听说皇上病重,将军已经先赶过去了。” 国师听完摇了摇头,惋惜地说道:“将军的消息不够灵通啊!本座已于今早治好了皇上的疾病,刚才还在路上遇到了太子殿下。我俩相谈甚欢,于是约好了前去赏梅。此时太子殿下应该已经抵达了吧!” 周胜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打起了鼓。 自家将军对这人的厌恶是军中所有将领都有目共睹的,又怎么可能跟对方相约赏梅? 而且,国师一人突然出现在此地,身边既没有侍从相伴也没有护卫相随,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国师大人,我家将军是从哪个方向走的?” 周胜眼中精光一闪,面色如常地问道。 “这,本座就不清楚了。”国师顿了顿,继续说道:“本座只是外出散心,并没带随从。路上偶遇了,商量好了,也就出发了。” “原来如此。” 周胜点了点头,却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 国师扯了扯脸皮,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扶额说道:“对了,太子说要邀请一位住在林中的公子同行,想要将他介绍给本座认识。将军可知道是谁啊?” 谈话进行到这里,周胜已经确定对方是在胡说了。 且不说,将军对对方的厌恶是何等明显;就冲他刚才的那句话,就能判断出对方是在胡诌。 他家将军对林中的那位公子是如何的爱护有加他周胜早已见识过了,就连自己都已经被三令五申地要求不得泄露半字,将军又怎么可能主动告诉他人!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最不招将军待见的国师呢! 只是对方如何会得知那位公子的事? 他自己可是一直守口如瓶啊! 右手悄悄地握住了剑柄,周胜不动声色地反问:“末将不曾听说过。” “是吗?太子可是让我跟你转达呢!他说你知道那位公子住在何处,想让你去请呢!” 周胜猛地抽出挂在腰间的长剑直接刺向国师,却不想对方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呵呵,将军这是做什么呢?” 一眨眼的功夫,国师出现在了一米开外的树边。 “休要胡言乱语!”周胜继续挥剑,一边恨声大骂。 “我家将军绝对不会如此吩咐!你这个卑鄙小人,撒下如此弥天大谎,究竟是何居心?!” 被揭穿了谎言,国师依旧笑呵呵的也不生气,一边神色轻松地躲避着周胜的攻击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不错,本座是说谎了。不过你能奈我何?别忘了,你家将军还在我手里!” 直到此时,周胜才堪堪止住攻势,瞪着国师的眼里满是厌恶和憎恨。 “你到底想干什么?!” “呵呵!本座只是想见见那位住在在林中的公子而已,将军何须如此愤恨呢!你只要帮我传个话就可以了。” “如果我不答应呢?” “呵呵!那我可就保证不了你家将军的安全了。” “你敢——” “你大可一试。本座可没什么耐心,等的时间长了就会想要折磨折磨人。如果你们将军因此而缺胳膊少腿了,你自己考虑后果吧!” “你——” “告诉那个人,将军会在林边旧城里的梅林别院等他。” 周胜恨恨地看着对方消失在原地,只剩下声音还在回荡,满腔愤恨无处发泄,索性将手里的长剑扔在了地上。 决定并不难做,在将军和那个人之间周胜会毫不迟疑地选择前者,唯一让他迟疑的是将军知道后的反应。 可如今时间紧迫已容不得他再浪费分毫,没时间再考虑后果的他立刻跳上马背,向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 …… 青芒漫步在林中,不紧不慢地向深潭走去。 宗主已经不在林中了,是去外面游玩了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宗主喜欢上独自行动的? 好像是,从他突然醒来发现宗主灵力枯竭而沉睡潭底之后吧! 难道,在那之前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是跟他有关吗? 湿气渐重,青芒周围围绕起了一层淡淡的水雾,而前方的水声也越来越清晰。 思绪一转,常峰的身影浮现在了青芒脑海。 那个人是谁呢? 为什么他的灵魂那么执着地追寻自己? 而自己,又是否真的和那个隐藏在对方身体里的灵魂有过什么瓜葛呢? 想不起来,青芒懊恼地晃了晃头。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要回忆他和宗主离开神龙山之后到醒来之前那段时间的记忆,脑海里浮现出来的都只有一片空白!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公子——!” 青芒回过神,意识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是出自常峰的手下周胜之口。 疑惑对方的去而复返,他忍不住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公子!公子——” 周胜远远地看到青芒就赶紧跑了过来,也顾不上擦净脸上不停滑落的汗水。 “终于找到你了。呼——呼——”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 青芒话说了一半,就闻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腥臭味。 他惊异地看着对方面红耳赤、汗如泉涌的狼狈,却没有找到味道的源头! 他悄悄按压下心底的诧异,耐心地等对方喘匀了气后才开口询问。 “你刚才是不是遇到了什么?” 周胜用力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顾不上回答对方的问题,他急切地开口道:“周胜求公子救救我家将军!只有你能救他了!” 说完,周胜双腿一弯,直接跪在了青芒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常峰他怎么了?” 青芒拉住周胜的胳膊,想将对方扶起来却没有成功。 看着面前这个一脸倔强的男子,青芒心底突然涌出了一股不安。 暗自压下这股莫名的心绪,他安静下来等待对方的回答。 “公子有所不知,我刚才在路上遇到了国师。他竟然私自将我家将军扣下了,还扬言要危及将军的安全!他放话说要公子前去林边旧城里的梅林别院,如果你不能尽快过去就要伤害将军!时间紧迫,末将也不敢有片刻的耽搁,万一那国师迁怒于将军……” “可是,我答应过龙魂要呆在林子里哪儿都不去的。” 青芒皱紧了眉,迟疑道。 “公子!我家将军可是当朝太子,更是帝国未来的王者,无论如何都不能有半点差池!否则,末将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周胜,求求你了!去吧!去救我家将军吧!!” 说完,周胜连磕了几个响头。 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国师点名要见这个人就让他去把自家将军换回来好了。 只要将军重获自由,自己就拼死解救他;有将军在,他们两人应该能够打败只是孤家寡人的国师的。 然后三人一起奋勇抗敌,全身而退应该不是问题。 青芒凝神想了想,答应了他的请求。 “我先去救你家将军,你赶紧去寻找救兵来支援我们。” “这……”周胜迟疑,“公子孤身一人前往,周胜实在是不放心。不如让末将陪同,如果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还能搭把手。” 不怪他心有不安,面前这个公子看起来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实在太弱不禁风了。 万一他落到国师手里,一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错,将军还不得弄死自己! 青芒摇了摇头,“咱们毕竟势单力薄,加上你一个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既然如此,你还不如前去寻找救兵。放心吧,我会尽量拖住对方,坚持到你们赶来的。” 话是这么说,不过青芒还是私心地想要支开对方。 他有感觉,那个国师大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从周胜身上散发出的味道判断,对方极有可能是什么异常邪恶的妖怪。 他自己孤身前往的话,施展法术解救出常峰应该问题不大;但是如果有旁人在场,他免不了分神照顾对方,还要因为担心身份泄露而束手束脚。 如此一来,反倒得不偿失了。 “时间紧迫!你赶快上路,找到救兵后立刻快马加鞭赶过来。” 青芒说着,忍不住推了推周胜。 周胜神色严肃地看着青芒,迟疑平片刻才异常郑重地磕了个头,说了句‘公子保重!’后就骑上马背头也不回地走了。 青芒站在原地看着周胜消失在林间,确定对方一时半会不会再回来后,立刻展开灵力搜寻和周胜身上相似的味道。 很快,他就找到了对方的所在。 对方好像笃定了他会用搜寻味道的方法寻找自己,就那么大摇大摆地显露着身上的气味,一点遮掩隐藏的意思都没有。 确定了对方的位置,青芒又凝神想了想,紧接着消失在了原地。 第四十四章:劫中(下) 阿魄,你想到办法了吗? 我还在想,不要心急。 我怎么可能不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不知道青芒怎么样了?!那个国师是不是已经开始残害青芒了?!只要一想到这里,青芒遍体鳞伤的样子就浮现在我眼前。阿魄,我不能再等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青芒再承受一次这生不如死的折磨! 龙魂,你想干什么?! 阿魄,你会帮我的吧?保护青芒,助他安然渡劫,成功化龙。 龙魂,你冷静点!不要冲动! 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龙魂双手抱腿,低垂着头,自言自语。 “国师,你以为这里真能困得住我吗?哪怕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哪怕与外界隔绝,哪怕没有任何水留下,你的计谋都不可能实现。” 缓缓抬起了头,龙魂用那双湖绿色的眼睛望着头顶上方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是的,这里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独立空间,里面除了黑暗再无其他。 不但如此,这个空间还有一个可怕的特点,就是不断地吸收置身其中的人体内的力量。 “你困不住我的,因为” 龙魂仰着头,缓缓站了起来,继续说道:“我并不是小猫,而是龙神!” 说完,她抬起左臂,掌心向上,同时伸出右手小指。 只见小指的指甲突然暴涨,竟然在眨眼之间就长了一寸! 龙魂面沉如水地仰头看着上方,喃喃自语:“独立空间,有多独立?又有多大呢?阿魄,你说,这里能容纳下你吗?” 小指移动左手掌心处用力一划,只见一条带着红丝的小溪顺着掌心裂开的伤口缓缓流淌,飞快地来到了手腕、小臂,直到和胳膊上的镯子汇合。 突然,一道令整个空间都为之颤栗的龙吟猛地响起! 一条巨大的黑色巨龙竟然从龙魂那高抬的左腕处一点点显露出来,先是粗壮的巨大龙角、鼓起的鼻翼、浓密的髯须、厚重而又坚不可摧的黑色鳞甲、巨大的爪子,最后是尾巴! 巨大的黑色长龙完全显露出来后,想要升起庞大的身躯来到空中却只移动了几米就停了下来——一道看不见的墙壁将它拦在了那里。 勉强伸展开庞大身躯的巨龙立刻暴躁万分,一边升腾着身躯撞击着什么,一边发出阵阵龙吟。 龙魂早在巨龙出现之时就体力不支地跌坐在了地上。 完好无损的右手勉强支撑着的身子,这才让她不至于倒在地上。 此时的她脸上苍白,浑身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因为体力不支而晕厥。 虽然掌心的伤口在巨龙升空后就自动愈合了,但她流失了太多血液,体内的灵力也大打折扣。 和不停撞击的巨大黑龙相比,龙魂渺小的仿佛一只蚂蚁! 哪怕灵力还在悄悄地流失着,几乎力竭的她还是执着地盯着上方的巨龙,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 撞击的声音越来越大,空间颤抖的幅度也越来越明显。 龙魂艰难地喘吸着,哪怕进入体内的空气腥臭到令人作呕也没能让龙魂的眉头皱一下。 加油! 阿魄! 这个空间已经岌岌可危了,我已经能够感觉到外界了。 加油! 很快,裂缝就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到时候咱们就能出去了! 龙魂,你一定要坚持住! 我很快就能撞开它,你一定要坚持住! 又一声龙吟响起,音频和音量比之前的还要强势数倍。 巨龙向下挪了挪庞大的身躯,几乎就要和坐在地上的龙魂碰到了。 紧接着它拼尽全力地撞了过去…… 常峰驾驭着黑马在林间小路上飞奔着,突然感觉周围的光线暗淡了许多。 他疑惑不解得抬起头看了看天,发现万里无云的蓝天此时竟然布满了厚重的乌云。 这些云层在没有任何风做助力的情况下,竟然飞快地汇聚到一起,在他头顶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着。 常峰突然用力拉住缰绳,让爱马停下狂奔的脚步。 喘息渐渐地明显起来,常峰分辨不出此时此刻心里不断汹涌澎湃着的是什么。 他只知道,从小到大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他,竟然在此时此刻体会到了的绝望! 仿佛在他不知道是地方,有什么能令他生不如死的事情正在悄然发生着。 “……不!不可以!不可以?!” 常峰用力的摇着头,不停地自言自语,眼中覆盖着一层名为‘迷茫’的薄雾。 纷乱的脑海里不断地闪过一段段画面,快得让人识别不出里面的景象。 慌乱、恐惧和绝望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常峰的心紧紧地勒住,几乎窒息! 突然,一条鲜血淋漓的巨蟒定格在脑海里,让混乱不堪的常峰一下子回过神来。 “青芒——!” 常峰抬头看了看林子尽头若隐若现的都城围墙和已经露出屋顶的皇宫,毅然决然地调转方向,沿着来路疾驰而去。 一阵微风拂过,青芒出现在了一座断裂的围墙旁边。 他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踩着被野草覆盖的断墙,走进了院子。 腥臭隐藏在空气中,由若有似无变得越来越浓烈。 不过这并没有引起青芒的任何注意。 此时吸引他全部心神的,是这座院子。 确切的说,是他对这座院子产生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围墙里的一切都那么荒凉,从地上那丛生且不曾修剪的杂草就能看出来。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难看出这座园子的别致和淡雅! 哪怕如今它已经杂草丛生,破烂不堪,可那别具匠心的设计和巧妙的布景也依旧有迹可循。 这应该是某位大户人家的别院吧!如此废弃掉,真是可惜了! 突然,在院子尽头出现了一条曲折的长廊上。 青芒迟疑了片刻,抬步走了过去。 一阵阵烦躁不安,伴随着那股莫名的熟悉不断席卷着青芒的脑海,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不知道为什么,青芒竟然会产生了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地挣扎着,如同困兽一般不停地嘶吼,用力地挥舞着锋利的爪子企图冲破桎梏,重获久违的自由。 青芒在害怕着对方的同时,又忍不住好奇。 到底是什么,竟然让心如止水的他如此慌乱而无措,就像迷路的孩子一样茫然。 不知不觉间,青芒已经来到了走廊的尽头,一座空旷的院子出现在了他眼前。 嘶吼的声音一下子传入青芒的脑海,真实地让他产生了片刻的迷茫。 那个声音,不是…… 眼前,一条巨大的蛇在地上翻转着、挣扎着、嘶吼着,鲜血淋淋的身躯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如果不是完好无损的头颅还保持着翠绿的颜色,旁人根本无法识别出它的鳞片本应该是什么颜色。 然而真正让青芒心痛不已的,不是巨蟒的遍体鳞伤,而是它提出的质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将它骗到此处?! 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它受伤却不肯伸出援手?! 为什么,和别人一起害它?! 青芒看着不远处饱受痛苦折磨的‘自己’,那一声声带着回音的质问夹杂着挣脱不开的痛源源不断地从心底浮现出来,几乎将他折磨疯。 “不!不要!不要这样!” 不堪忍受是青芒用力地抱住头,双眼紧闭,不停地晃脑袋,仿佛如此就能挣脱幻境。 突然周围安静了下来。 青芒保持着抱头的动作,忡愣了片刻忍不住重新睁开眼睛,发现眼前只是一片荒废的梅林而已。 之前浮现在脑海里的幻影早已消失不见! 他用力地呼出憋在胸膛的那口浊气,缓缓放下双手,一步一步地走下遍布野草的台阶。 第四十五章:劫止(上) 已经严重倾斜的残壁艰难地伫立在一片杂草丛生的废墟之中,任凭坍塌的青砖和厚重的泥土掩盖住大半个身躯。 青芒怔怔地看着这片的园子,任凭茫然迅速覆盖了自己那双明亮的眸子。 靠近他这边的梅林,虽然野草过膝却还是错落有致的;再怎么样也很难让人将这边的梅林和不远处的废墟联系到一起。 可事情就是如此矛盾,让人无法理解之余又产生几分疑惑。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为什么明明是一座院子,里面的景象却如此泾渭分明:一般是茂盛青翠的梅林,而另一边却是断壁残垣,坑坑洼洼的比荒野还不如? 被束缚在心底深处的野兽仿佛闻到了自由的味道,立刻变得疯狂起来。 青芒甚至听到了那捆绑着野兽的铁链因为它的挣扎而不停地撞击着彼此! 而关着它的铜墙铁壁则因为过度频繁的撞击而变得越来越力不从心,时不时发出几近崩溃的呻吟。 青芒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愣愣地看着这里的一切,想要理清思绪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过了很久,他才挪动脚步,迈下台阶,来到杂草丛生的地面上。 两只脚依次行动,从左到右。 就在右脚踏上地面的瞬间,五条黑色的铁链突然从草丛中拔地而起,仿佛有意识一般飞快地冲向青芒,默契十足地锁住了他的手腕、脚腕、和脖子。 “哈哈哈哈哈哈——” 尖利刺耳的笑声突然响起,国师那张满是褶皱的脸出现在了他身后。 青芒垂眸看了看缚住手腕的铁链,发现它们虽然外观酷似金属,实则非常柔软,套在腕间既不沉重又不冰冷,而且没有任何结扣,仿佛它们原本就长在自己身上似的。 青芒不动声色地放下双手,自然地垂落在身体两侧,转身泰然自若地看向对方。 “你就是国师?” 虽然是询问,可语气却是肯定的,因为青芒发现对方身上的气息和周胜不小心沾染的一模一样。 狂笑声止,国师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露出了两道狭长的缝隙。 那双被褶子掩埋的眼睛此刻正贪婪地盯着的青芒,狠厉如同锋利的长矛狠狠地扎在青芒身上。 “竟然又有了上千年的灵力,看来本座当年没有收了你还是正确的决定。” 国师自言自语完,脸上的褶皱顿时叠成一堆,竟然露出了一个恶心至极的笑容。 “小青蛇,好久不见了。” 青芒微微皱了皱眉,问:“你认识我?” “呵呵!你以为假装不认识本座,就能逃出本座的手掌心吗?” 话锋一转,国师立刻阴气十足地说:“别做梦了!这次,本座绝对不会再让你跑掉!你的灵珠,是本座的!” 青芒虽然奇怪于对方的话,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想去了此行的目的,于是开口询问:“你把常峰怎么样了?” “啧啧啧,”国师夸张地咂了咂嘴,故作惋惜地说道:“想不到经历了那件事,你竟然还想着他!真是死性不改啊!不过,也多亏了你们的旧情难忘,才能让本座讨到这么大的便宜!小青蛇,你有空关心他,还不如多想想你自己!要知道,真正身陷险境的可是你啊!” 青芒没有理会对方的话语,而是用灵力自己搜寻了一遍,却没有找到常峰的气息。 他眸光微转,低声说道:“他不在这里。” “没错!这里可是本座专门为你准备的,怎么能让他鸠占鹊巢!呵呵!” 国师笑了笑,连带着脸上的褶子也跟着颤动不已。 “身为帝星,他的归宿理应在皇城之内,怎么可以埋没在这荒无人烟的废墟!哈哈哈!” 青芒看着狂笑不止的国师,等对方安静下来才开口:“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今天本座要将你们一网打尽!无论是帝星、小花猫还是你,谁都别想跑!” 青芒脸色一变,语气顿时急切了起来:“小花猫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说呢,小青蛇!你身边有很多只小猫吗?”国师阴笑。 “……” 青芒的目光四处游移,脸上的慌乱也明显了起来。 他身边没有任何小猫,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只有一条披着虎皮的神龙了。 难道…… 勉强压下心底的不安,青芒冷着脸质问:“你想把她怎么样?” “呵呵!只要他进了皇城,就再也别想活着出来了。本座一定会亲自将他一口一口地吃掉!” 青芒顿觉眼前一黑,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帝星,他的福运和命势都将属于本座!哈哈哈!” 青芒听到这里才恍然回神,当下问道:“你说的是常峰?” “……”国师愣了愣,反问:“你以为本座说的是谁?” 暗自松了口气,青芒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轻松之色,却在下一刻又沉重了起来。 听他话语间的意思,这个国师应该是设了一个局。 被设计的不但有他青芒,还有常峰还有宗主! 而此时,无论是宗主还是常峰都已经失去了音信! 不知道他们处境如何,此时的青芒非常矛盾。 一个是他的朋友,一个是宗主,到底该先救谁才好?! 青芒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苦苦思索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此时被选择难倒的他,反倒忽略了自身的处境。 国师想了想,惊疑地问道:“你该不会以为本座说的是那只小猫吧?放心,她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本座要把她放在最后,让她饱受折磨而死!” 国师并不知道自己故意放的狠话竟然无意间帮青芒做出了决定,否则他一定不会这么说。 青芒想了想,最终决定先救常峰。毕竟他只是一个脆弱的人类,在这个国师面前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而他自己和宗主则不同! 拥有灵力的他们没那么容易受伤,更不可能随便死掉。 “小青蛇!时候不早了,本座送你上路吧!” 国师抬头看了看云层渐厚的天空,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浪费了不少时间跟对方废话! 想到皇城里还有两顿美餐在等着自己享用,他决定抓紧时间,先下手为强。 铁链忽然收紧,将他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青芒脸色不变,身体依旧笔直地站在远处,悠然自得。 可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那伸直的胳膊竟然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用力过度! 这点,从他那双攥紧的拳头就能看出来。 明明刚才还是艳阳高照的晌午时分,此刻却莫名其妙地暗了天色,仿佛直接从白天跳到了深夜。 “小青蛇,本座今天要你彻彻底底的魂飞魄散!” 说完,国师拔出腰间的长刀,一下跳到空中直指青芒而去! 说实在的,青芒其实并不惧怕对方。 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手里的长刀却对他产生了威慑作用! 那不是一把普通的刀! 因为在刀刃上不但沾满了血腥,更附带着数不清的怨灵! 而这,才是让他心生惧意的源头! 无法动弹的青芒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任由国师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面不改色地看着对方在空中变化身形和动作,悄悄地将灵力聚集在面前形成一堵看不见的墙。 只见原本飞落下来的国师瞬间就被弹了回去,在空中翻转数圈后稳稳地落回了地上。 然而他不但没有生气懊恼,反而激动地大笑起来。 “太好了!竟然在如此危急的形势下还能使用灵力!小青蛇,你的力量竟然比本座想象的还要强大!哈哈哈!” 说完国师脸色一变,竟然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狰狞可怕。 “本座一定要得到你的灵珠!” 话音一落,国师抬手将长刀举到面前,口中念念有词。 顿时,那把长刀竟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原本闪现着金属光泽的刀面竟然变成了纯黑色,还不断地溢出一层淡淡的黑雾,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这时他又一次抬起长刀,奋力跳到空中,目标俨然是青芒的心口! 同时,束缚住青芒的链子变得更加紧致,让他身体绷直无处可逃的同时甚至开始吸收起他身上的灵力! 直到此时,青芒才露出了慌乱的神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扑到青芒身上,力量如此之大竟然将他推得跌坐在了地上。 同一时间,皮肉撕裂的声音响起,趴在青芒身上的人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忍痛的闷哼。 “帝星?你怎么会在这里?!” 很快,国师那震惊的大喊传来,却一声比一声刺耳。 “你身上的血煞之气怎么没了?!本座苦心策划了这么久才让血煞之气浸染到你身上,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此时的国师怒不可谒,如同发狂的猴子一般不停地叫嚣吵嚷。 懊恼惊疑的他,恨不得亲手把血煞之气重新涂抹到常峰身上! 噗嗤—— 顿时压在青芒身上的人,又发出了一声闷哼。 国师手持长刀后退了几步,冷静下来后开始冷笑。 “呵呵!就算没有血煞之气又如何?被本座的毒牙所伤,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呵呵呵!帝星陨落,天下乱!你死了也无所谓,大不了本座再去找一个帝星就是了!本座这就送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上西天……” 第四十六章:劫止(中) 一道劲风突然从身后传来,国师察觉后立刻逃到了空中。 果然,一道白色的影子在从墨色的夜幕中飞来,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疾驰而过,带起一阵迅猛的劲风。 “呵呵!你以为本座还会像上次……”一样受伤吗? 噗嗤—— 又一声血肉撕裂的声音传来,国师话音未落就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流拉扯着身体向后退去! 耳边传来了轻微的风声,而国师眼前的景象也在急速后退! 最终,画面在钝响传来后静止不变。 看清对方样貌之时,国师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的后背撞在了某种坚硬而又平坦的东西上,整片脊背先是一麻,紧接着热辣辣的疼痛开始灼烧神经。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真正的致命伤在…… 他缓缓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腹部竟然插着一把刀柄! 双脚腾空的国师,竟然被一把刀狠狠地钉在了残壁上! 他睚眦欲裂地等着腹部的白色刀柄,呲牙咧嘴地挣扎了片刻震惊地发现他竟然拔不出这把刺穿了自家的刀,更无法从眼下这种困境逃脱! 国师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出现的龙魂! 看着龙魂如同院中散步一般悠然自得地靠近,国师愤恨地下巴都在微微发抖! 突然他停止了徒劳无功的挣扎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一直黑色的巨型蜘蛛! 其实,说它是蜘蛛有失恰当! 因为这只蜘蛛的身上竟然顶着一颗人头! 其实这场景是很可笑的! 试想,一颗顶着国师脑袋的蜘蛛,头颅是人类的正常尺寸,而身躯却是拉人的马车一般大小,这样一只生物出现在人前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滑稽和搞笑。 可惜的是,眼下的气氛太过阴森! 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下,断壁残垣的空地上杂草遍地,就连零零散散的梅树都被披上了一层吓人的外衣,让路人倍感阴冷可怕! 而在这种环境的衬托下,这只长着人头的巨型怪物就显得更加骇人了! 此时,这只怪物保持着被钉在墙上的状态,两边的步足却在拼命的挣扎着妄图摆脱被钉在墙上的窘态。 可惜的是,任凭它如何努力挣扎,那把刺穿它腹部深入墙壁的弯刀还是一动不动。 “啊啊啊——” 忍受着剧痛和愤恨这双重折磨,巨大的黑色怪物狂躁地发出了尖利刺耳的怒吼! 胡乱发泄一通后,它又不死心地继续努力了几次,却还是没能脱离困境! 最终筋疲力尽的它颓废地垂下了步足,停止了自己徒劳无功的反抗。 龙魂神色淡然地向国师靠近,丝毫没有被对方的可怕外形吓到。 察觉到对方那充斥着憎恨的目光,龙魂面不改色,缓缓抬起右臂扬了扬手。 顿时,飘在半空中的白色弯刀仿佛接收到了指令似的,自动地飞回到龙魂身侧,刷得一声回到了刀鞘里。 原来,攻击国师的凶器有两把! 一把是漂浮在空中,刚刚回到刀鞘的白色弯刀;而另一把,此刻正插在国师的肚子上,将他狠狠的钉在残壁上,动弹不得! 国师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凶狠地瞪着不远处的龙魂,色厉内荏地说道:“竟然是你这只小猫?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不对,你怎么可能逃的出来?!” “就像你不知道我的弯刀有两把一样,世间的事不可能全在你的掌控之中。” 随着对方的靠近,国师才发现龙魂的脸竟然苍白如纸。 略微思索了片刻,想明白个中缘由的他忍不住又嘿嘿地笑了起来。 “用同归于尽的方法吗?呵呵,那倒是勉强可以实现。本座低估你了!” 龙魂面无表情地看着国师,在距离对方两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你错了。”龙魂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是奇怪常峰身上的血煞之气是怎么消失的吗?我告诉你。” 国师死死地盯着龙魂没有说话,可眼角闪过的光芒却出卖了他的心。 “常峰曾经在深潭里泡了一天,是水里的灵力将他身上的血腥和煞气洗涤干净的。” “不可能!”国师想也不想就开口,“水没这么厉害!” “如果是上古神龙休养生息时用过的水呢?” 国师一下子愣住了。 龙魂看了国师一眼,继续:“你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么久都没能找到我们吗?因为深潭蕴含的灵力赋予了林子意识,它早已不是普通的林子了。只要它想,没人能找到它。” “……这怎么可能?” “可能的。” 龙魂点了点头,扭头看了看不远处抱着常峰坐在地上的青芒,继续道:“你确实很厉害。你制作的用来困住我的阵法也很高强。如果是普通的兽灵,真的会被困死在里面。” “呵呵!那当然,本座可是……” “可惜的是,我不是普通的兽灵。”龙魂威严不失强硬地打断了国师的话,说道:“我就是你派人苦心寻找了很久的上古龙神。” 话音一落,一阵响彻云霄的龙吟从上空传来。 国师再次愣在了原地,目瞪口呆。 漫漫长空,浓郁得让人窒息的黑暗已经悄然散去。 可光明却没有如期而至,因为此时天上堆积的厚重云层已经蔓延到了天际,如同一张厚重的棉被把整片长空遮了个严实彻底! 空气中带着粘稠的湿,让置身其中的人倍感不适。 厚重的云层仿佛化为实体似的,带着泰山压顶的气势,盘旋在空中。 此时此刻,绷到极致的氛围比暴雨来临之前的压迫还让人喘不过气。 雷声阵阵,闪电齐鸣! 撕裂云层的亮光如同白昼一般绚丽,可之后的黑暗却更让人心有余悸。 厚重的云层间,一条流动着的粗长身躯在不停地翻涌着、游动着,忽高忽低、忽远忽近,时不时发出阵阵响彻云霄的龙吟。 国师目瞪口呆地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却固执地不肯接受现实,依旧死鸭子嘴硬。 “就你?别笑掉人大牙!你以为弄这么点小把戏就能把我糊弄过去?!我该说你太单纯了,还是太单蠢了?!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本座早在一千年以前就会了!” “你不相信?” “哼!你说你是上古龙神,有什么能证明?!再说了,就算你是上古龙神,可为什么身上发出的却是老虎的气息?!你当本座是人类那种愚蠢的生物吗?!哼!你不过是侥幸逃脱了本座的阵法,还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哼!” “……” “小猫,你别以为凭借这把小刀就能消灭掉本座!别太天真了!本座不过是一不小心着了你的道罢了!你最好永远都别把它拔下来,否则……” “否则什么?” “只要本座重获自由,一定要亲手将你碎尸万段,然后再一口一口地吃下去!你等着吧,小猫!” 龙魂眼眸低垂,摸了摸挂在腰际的弯刀刀柄,淡淡地开口:“告诉我隐藏气息和虎皮的馈赠都是来自一个已经转生了的灵魂。” “哦!编!接着编!顺便把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也编好说出来吧!本座明明隐藏了小青蛇的气息,你根本就不可能找到的!说吧,你是怎么撞到狗屎运的!” “我确实寻找不到青芒的气息,但是你的气息却非常明显。如此不加隐藏和掩饰的线索,我又怎么会放过呢?!” 国师愣了愣,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无意间埋下的隐患。 被愤恨和懊恼包围的他,忍不住再次挣扎起来。 可无论他如何扭动巨大而又肥硕的身躯都无济于事,那把钉住他的弯刀仿佛长在了墙上似的始终坚守自己的阵地,寸步不移。 黔驴技穷的他,竟然又一次发泄般的怒吼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龙魂对国师的怒吼听而不闻,眼眸微转,定定地看着国师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你曾经说过‘物竞天择,优胜劣汰’。既然如此,我就把你淘汰吧!” 说完,她抬起了左手,掌心冲着国师的方向,五指分开。 头顶上方的龙吟,越来越高亢,夹在其中的电闪雷鸣也越来越密集。 国师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步足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却一如既往地撼动不了体内的刀。 “不——!这不可以……不要——!求求你——!不要杀我!啊——” 龙魂面不改色地看着这一切,分开的五指微曲,任凭国师如何挣扎讨饶也无法挽回不了局势。 片刻之后,一只拳头大小的黑色圆珠从国师那庞大而又隆起的腹部飘了出来。 “不——!本座的灵珠——!那是本座的——!!还给本座——!求求你——!不要杀我!” 国师瞪大了眼睛,奈何脸上的褶子实在太多,再加上他挣扎晃动的厉害,使得本就不大的眼睛露出来的更少。 龙魂不为所动,左手保持着伸出的姿势,任凭珠子缓缓地来到手掌面前。 手掌翻转,黑色的珠子也随之移动。 在手掌朝上摊开时,那只珠子刚好漂浮在了掌心上方。 龙魂看了看空荡荡的左腕,嘴角轻扬。 随着左手微曲的五指慢慢合拢,飘在掌心上方的黑色珠子也渐渐变形,终于在龙魂左手握成拳的时候彻底破碎,化为一阵轻烟消散在了空中。 而国师本人,则在珠子碎裂的瞬间,魂飞魄散,彻底灰飞烟灭。 阿魄,你是不是玩的太久了点?乐不思蜀了? ……没有。我只是很开心,你终于消灭了那个胆敢觊觎你的家伙! 这样啊! 龙魂你怎么样?身体…… 我没事,咱们去看看青芒吧! 又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划破长空,在黑暗来临的瞬间一条粗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向地面,同时不断缩小着身形。 龙魂仰头望着对方不断向自己靠近,缓缓抬起了左手。 阵风拂过,龙魂收回手臂自然地放在身侧,转身向青芒走去。 随着步伐而微微摆动的左手手腕上,那只突然消失又凭空出现的,乳白色透着青黄的玉镯随意地挂在关节处。 束缚青芒的链子突然消失了踪影,可重获自由的身体却有些僵硬。 耳边传来的是常峰那急促的喘息,青芒努力了很久才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缓缓坐直了身子,双手把趴在身上的人扶了起来。 青芒愣愣地看着趴在自己怀里的人,对方那被鲜血染红的脊背是如此刺目以至于他的眼睛都感到了酸涩和钝痛。 红晕渲染着洁白的衣衫,而且还在不断地扩散着。 怀里的人喘息了片刻,缓缓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青芒,眼睛里闪烁着担心和后怕,却惟独没有疼痛之色。 “……青芒,你有没有受伤?” 青芒轻轻摇了摇头,扶着对方的身子让他靠坐在自己身上。 他伸出左手扶着常峰的肩膀,小心地避开了背上的伤口。 “你怎么样?” 虽然心里明白对方已经活不了了,可青芒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不知道为什么。 常峰靠着青芒肩膀,喘了喘气,轻声说道:“没事,你不要担心。” 明知道对方是在强忍伤势安慰自己,青芒却还是点了点头。 血液的迅速流失让常峰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渐渐地有些发青。 可惜的是,此时此刻谁都无法救回他的性命了! 无论是青芒还是龙魂都没有能力清除常峰体内的毒素,因为那不是普通的毒,而是蕴含着无数怨灵和诅咒的无解剧毒。 哪怕中毒之人是拥有帝王之气的帝星,也无法幸免。 力量在随着血液一起流逝着,常峰发现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青芒,从看见你的那刻起……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却因为害怕而始终……鼓不起开口的勇气……” 此时,蛰伏在青芒心底那头已经安静下来的凶兽又开始挣扎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竟然夹杂着沉重的绝望和无尽的痛苦。 不知道为什么,青芒的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了这个灵魂利用之前的那些身躯询问自己问题时的情景。 听着对方断断续续的话语,青芒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常峰费力地仰起头,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倒映着青芒憧愣而茫然的脸庞。 凶兽的嘶吼不断地在耳边回响,原本十分简单的答案却在此时变得异常艰难。 青芒动了动嘴唇,却无法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常峰看出了青芒的迟疑和挣扎,苦笑着垂下了眼睛。 “果然如此。阿芒,” 喀拉—— 突然,青芒听到了龟裂的声音。 仿佛在他内心深处的角落里,有一堵看不见的围墙出现了裂缝! “对不起!” 这三个字仿佛叹息一般,和着呼出的浊气从常峰嘴里传出。 喀拉喀拉—— 裂痕在扩散,更在蔓延,无数龟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传来! 青芒仿佛亲眼看到了那片遍布裂痕的透明的墙壁,只要再有一个小小的契机就能让它彻底坍塌! “我爱你!” 轰隆隆—— 青芒听到了城墙轰然倒塌的巨大声响,却没有看见任何升腾起来的尘土。 封印解开了。 往日的记忆如连绵起伏的波浪一般,将毫无心理准备的青芒一下子拍进了水底,永世不得翻身! 一幅幅属于两人的温馨画面不停地在青芒脑海里闪现,夹杂着两人之间无声涌动的默契和那股淡淡的幸福。 青芒愣愣地看着前方,连泪水充满了眼眶也没有察觉。 此时的他,仿佛一只被囚禁的兽,被迫浏览着昔日的美好画面,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之中无法自拔。 所有景象都化作巨大的彩色相片飞快地交替后退,直到最后一副出现,最终定格。 鲜血淋淋的他以蛇形趴在地上,全然不顾折磨着自己神经的遍体鳞伤,对手握长刀想要杀死自己的国师也视而不见,心里眼里只剩下站在远处面无表情的那个人…… “……徐长峰?” 被拘禁许久的凶兽,终于挣脱束缚,破牢而出。 第四十七章:劫止(下) 常峰无力地依靠在青芒怀里,目光已经开始涣散。 突然,他仿佛回光返照似的神采重现,可脸上却带着几分茫然。 前几世的记忆竟然就这么涌现了出来,汹涌地如同洪水一般。 每一世的画面都在飞速转动着,如同幻灯片一般令人目不暇接。 唯一的共同之处在于,他从始至终的寻找。 不知道是谁? 不知道是什么? 只知道,不能放弃! 绝对不能放弃,这种莫名的坚持一直在支撑着自己继续前进,直到那个翠绿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然而对方云淡风轻的否认却将他打入了修罗地狱,再也无法翻身。 转生、寻找、被否认、生不如死的痛,依次反复,生生世世不断不绝。 直到看到他和青芒相识的那一世,顿时所有的谜题瞬间解开。 龙魂,那个青芒的妹妹在带走青芒时说的话,终于点醒了执迷不悟的他。 原来,是他辜负了青芒! 原来,是他害了青芒! 原来,他真的是罪有应得?! 苦涩的笑容,一点一点地从常峰的脸上显露出来,却在听到旁边哽咽的呼唤后僵在了脸上。 狂喜,一下子将常峰淹没。 他突然用力地抓住了青芒的衣服,泛着青色的脸执着地仰起,黑曜石闪烁着明亮的光。 “……你叫我什么?” 豆大的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顺着脸颊不停地滚落,砸在常峰身上异常沉痛。 “徐……长……峰……,你是徐长峰。你是,徐长峰。” 泣不成声的青芒用力地抓着常峰,或者应该称为徐长峰的胳膊,激动地浑身颤抖。 “阿芒……” 艰难抬起的手在空中颤抖了半天,还是没能坚持到触摸青芒的脸庞,终是因为主人的逝去而无力地垂落在了身侧。 龙魂默默地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隐藏在青芒体内那只带着裂痕的灵魂,在封印解开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到完好如初的模样。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露出欣慰的笑容,就被下面的景象惊得脸色大变。 在常峰生命消逝的刹那,青芒突然神色痛苦地抱住了头,连滚带爬地远离了常峰的尸体,怒吼着化为了蛇形。 更可怕的是,他那已经完好如初的灵魂竟然再次裂开! 速度之快,伤势之重,已经大大出乎了龙魂的意料。 眼看着巨蟒那巨大的身躯上自动裂开了说不清的、大小不一的伤口,而每道伤口都皮肉外翻、血涌不止,这伤势竟然比当初国师残害后的还要严重数倍!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龙魂一时间无计可施,而万分紧急的形势又容不得她浪费任何时间来寻找办法。 情急之下,她只好将青芒的灵魂拽离了躯体。 终于,狂涌的巨大身躯安静了下来。 龙魂苦涩地扬着嘴角,万分痛心地问低声询问:“为什么?” 脱离躯体的青芒仿佛一道透明的影子,看得见却摸不着。 从左肩开始一直到胸口的位置,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痕横穿而过。 除此之外,几乎撕裂腹部的裂痕也明显到让人无法直视。 更别提,手臂、双腿上那些大大小小说不清的伤痕了。 脆弱不堪的青芒堪堪跪在了龙魂面前,泣不成声。 “青芒知道宗主为了助我渡劫、顺利化龙而费尽心思、屡屡受伤,宗主的恩情青芒感激不尽。可直到刚才我才明白,原来对我最最重要的不是化龙而是他。虽然他让我身心受创,经历了生不如死的折磨和痛苦,可是我并不恨他。如果没有他,我不会体会到生命的另一层含义,无法知晓何为相知相伴白头偕老,更不能明白什么叫幸福。” “可是,你之前不是有很深的执念吗?” “是。”青芒点了点头,说道:“那时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对我,亲眼看着我身陷险境却无动于衷,我也以为我是恨他的。可是在封印解开的刹那,我才明白。我的执念不是恨,而是不解,因为我知道他是不可能打得过国师的,在心底深处我宁愿自己受伤也不希望他有任何危险。而就在刚刚听到他说对不起的时候,我就已经原谅了他。而那时我才发现,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他,哪怕当时我自己都还没有明白过来。” 龙魂愣了愣,扭头看向一旁。 青芒低着头,没有察觉到龙魂的动作,只是继续说道:“我很庆幸能跟宗主一起下山,也很庆幸自己坚持要化龙。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历劫,才能遇到他。哪怕经历的痛苦多过快乐,我还是非常满足。可就在刚才,我发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执念。” “是什么?”龙魂轻声问道。 “我不能失去他。” “……阿芒!” 低沉的呼唤,一下子将青芒定在了原地。 青芒僵硬地不敢动作,生怕有任何动静将围绕着自己的幻觉打散。 然而,就在他沉浸其中的时候,声音的主人却将他拥进了怀里。 真奇怪,明明两个人都是灵魂状态,理应感受不到对方存在才对。 可青芒却感受到了对方的拥抱,仿佛彼此都不是不是魂体,还各自拥有着自己的肉身! “徐长峰?”青芒的询问中充满了迟疑的不确定。 “是我。” “……徐长峰?” “是我。” “……你是谁?” “我是徐长峰。” “……” 泪,再次夺眶而出。 两道薄如轻纱一般的身影,深情相拥的画面竟然异常的和谐自然,美好到容不得旁人插入的地步。 龙魂看着徐长峰轻声细语地安慰着怀里的青芒,片刻之后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真奇怪!他们不是接触不到对方吗?为什么还能如此? 阿魄!想不到竟然还有你不明白的事情呢! ……什么呀!我只是好奇,好奇而已! 嗯!一不小心就好奇了一下。 ……那到底为什么? 是因为心意相通,情谊深厚吗? ……是吗? 我觉得是。 ……哦。 阿魄,帮帮他们好不好? 我的反对有用吗?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随你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只要记得自己身体还很虚弱需要休养就行。 好!阿魄果然是最关心我的。 那当然! 龙魂回神,用力地吸了口气,然后消失在了原地。 连带着巨蟒,还有两只灵魂都消失了踪迹。 乌云散尽,阳光重洒大地。 恍然回首,竟然到了傍晚时分。 “将军——” “将军你在哪里——?” “将军——?!” 连绵不绝的呼喊声此起彼伏,而且越来越近。 片刻之后,声音的主人们终于显露了出来。 周胜急得满头大汗也顾不得擦,眼睛四处查看着搜寻自家将军和那位青衣公子的踪迹。 而其他将士们,也在不辞劳苦地四处寻找着,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肯放过。 大部分地方都已经找过了,就剩下这个破旧不堪的园子了。 看着里面茂盛的杂草,周胜实在不想相信那个国师约见的地方会是这里。 然而,事实总是出乎意料。 “将军——!” 前方一声饱含沉痛的怒吼传来,周胜心里一沉,来不及深想的他下意识向源头跑去。 数位将士围成一圈,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周胜的脚步渐渐无力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竟然模糊一片。 无心理会的他,越想加快速度却越发的力不从心,到后来竟然被绊倒在地上。 此时的他慌乱不已,连重新站起来都忘了,只是连滚带爬地靠近。 左脸上传来一道暖流紧接着右脸也感受到了湿意,而眼前也清晰了许多,可看清面前景象的他却恨不得自己眼睛瞎了,也好过此时承受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痛苦。 将军双眼微闭、神色安然地躺在地上,仿佛陷入了熟睡一般,可身下的鲜血染红的丛生的野草和松软的土壤。 “……将军。将军——!!!” 常氏王朝太子薨,举国哀悼。 同日,徐国大举进攻。常氏帝国的将士们无心作战,纷纷被徐国剿灭。 整个常氏帝国,竟然在短短十日之内被徐国攻陷。 然而,刚刚占领皇宫的徐国还没来得及享受战果就邻国趁虚而入,攻占了都城。 由于徐国国君将大部分精兵强将都派遣到边境用来攻打常氏帝国,而留守国内的都是一些老弱残兵,使得对方轻而易举地拿下了整片领土。 该国国君当即下令大举进攻,一口气将尚在常氏帝国的徐国军队一举歼灭。 可怜徐国国君刚刚登上常氏帝国的皇宫,王座还没坐热就被紧追而来的军队打了个措手不及。 无家可归的徐国将士们心灰意冷无心再战,纷纷投降归顺敌方。 短短两日,数额庞大的徐国军队就在两军对峙中分崩离析,彻底瓦解。 自此,常氏王朝和徐国一起消失在了历史的洪流之中。 而消灭徐国的付氏王朝则称霸一方,开启了时代的新纪元。 第四十八章:圆梦 哗啦啦—— 哗啦啦—— 淡淡的水雾在空中漫延着,如同一张透明的薄纱,为周围的环境蒙上一层神秘而又朦胧的色彩。 可惜的是,即便它已经如此神通广大,却依旧挡不住无孔不入的月光。 龙魂坐在岸边,双腿浸泡在水中,面色平静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青芒,只有徐长峰才能治愈你灵魂上的裂痕?” 静谧之中,回答她的是哗哗的水声和断断续续的虫鸣。 可她却浑然未决版,继续自言自语。 “徐长峰,如果你没有陨落,是不是就能开启一片太平盛世?外面的战乱是不是就可以避免?” 虫鸣减息,在水声的衬托下更显得四周静谧无声。 “青芒,你知道吗?化龙之劫一旦开启,就再也无法回头了。历劫者,或者成功化龙,或者魂飞魄散,再无其他选择。可是,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化为一缕云烟消散在天地之间?” “……对不起,宗主。” 青芒那带着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可龙魂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青芒,你怎么跪下了?!” 突然,徐长峰那震惊的话语打破了沉寂,如平地惊雷一般令龙魂动容。 龙魂侧头,看着两人相互拉扯的身形,终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徐长峰心痛青芒,想把对方拉起来。 可无论他如何拉拽对方的胳膊,都无法成功。 明明化为了和月光一样薄而透明的灵魂,可他们彼此间的纠缠和羁绊却让人无法视而不见,就仿佛此刻他们明明接触不到对方,却依然能够紧握彼此的手。 “罢了,我既然不愿看着你消失在世间,干脆就再干预一次吧!” 正在拉扯的两人动作一顿,双双扭头望向龙魂。 龙魂右手拇指轻抚着左腕上的玉镯,定定地看着他们。 “我给你们一次圆梦的机会!” 徐长峰努力保持镇定,竭力隐藏心里外涌的欣喜,可眼中闪烁的水光却悄悄地泄露了他的情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帮我们?” 龙魂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要帮的只是青芒而已,我放不下的也只有他。” “宗主……” 龙魂轻轻扬手,打断了青芒的话,而目光则转移到了徐长峰身上。 “你也看到了,青芒的灵魂遭受重创,已经无法回到他自己的身体,否则就会魂飞魄散。所以,我决定让他转生一次。” “……转生是指一世为人?” 这下子,就连徐长峰的声音都激动地发颤了。 “是。”龙魂点了点头,“因为你是帝星,本身有帝王之气保护。虽然之前被血煞侵染,但水中的灵力早已将它驱除干净。哪怕之前受到了夹带着恶灵诅咒的剧毒,你也没能魂飞魄散,彻底陨落。所以,身为魂体的你才能站在这里,继续转生。” 徐长峰点了点头,问:“所以呢?你需要我做什么?” 龙魂看了青芒一眼,继续说道:“我要你好好照顾他,帮他化龙成功,顺利渡劫。” “这是自然。”徐长峰看了看身边的青芒,抬起胳膊搭在了对方的肩膀。 “我只能助他转生为人,之后的事情我再也无力干预。所以他能依靠的,只有你。你要找到他,好好照顾他,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 龙魂顿了顿,强调:“尤其是不能受到来自你的伤害。” 徐长峰定定地看着龙魂,郑重地保证:“好。” 龙魂看着对面的两个灵魂,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徐长峰,记住你的承诺。” “宗主……” 徐长峰抓住青芒的手,紧紧地攥住。 他深情地和望着对方的眼睛,信誓旦旦地说道:“如违此诺,我就和青芒一起魂飞魄散!” “徐长峰,你……” 龙魂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去吧!” 说完,她抬起左手轻轻一挥。 顿时,两人的灵魂化作了一黄一绿两颗发光的珠子,带着弧度落进了水波微动的湖面,激起了两阵轻微的水花。 就在这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波光粼粼的水面突然静止,竟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镜子,映照出了头顶上方的点点繁星。 而之前消失在湖面的一黄一绿两颗灵珠,如同流星一般划破夜空分别坠落在了两处灯火通明的宅院内。 片刻之后,喧哗骤响。 吱呀—— 一位手沾鲜血却神色激动的妇人小跑着从屋里冲了出来,在身穿明黄色衣服的男子面前跪下,万分欣喜地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诞下的是一名男婴!” 等候在门口焦急万分的男子立刻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扭头看向跪在院子里那片密密麻麻的人头,激动地大声喊道:“真是天佑我付氏王朝!朕要立他为太子,赐名讳为长峰!” 匍匐在地的人们闻言,立刻恭敬地伏下了身子,异口同声地高喊:“天佑吾朝,万古长峰!天佑吾朝,万古长峰!……” 而站在门口的那个男子则高兴地仰头大笑,久久不能平静。 突然,从角落里钻出了一个侍从模样的人。 他趁人不注意,飞快地爬进院子,小心翼翼地来到台阶附近。 在他面前,正跪着一个穿蓝色华服的青年男子。 那侍从先是看了看周围,确定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无暇顾及自己之后,又悄悄地向前挪了挪,伸手拽了拽面前那人的衣服。 那人发觉后神色一动,微微侧头看了侍从一眼,就着和同僚一起振臂高呼的动作悄悄地向后靠了靠,任由侍从凑到自己耳边飞快地说了些什么。 时间掌握地非常好! 在所有人伏下身子的时候,那名侍从刚好窃窃私语完,非常巧妙地保持了和其他人一致的动作,也跟着伏下了身子。 顿时,那人的脸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竟然跟台阶之上那位身穿明黄色衣服的男子露出的表情十分相似。 侍从完成了使命,小心翼翼地退到了角落,趁人不注意悄悄退了回去。 “薛爱卿,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啊?” 站在台阶上的男子虽然沉浸在狂喜之中,却算无遗策明察秋毫。 其实,他早已将下面的动静一览无余,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蓝色华服的男子拜了拜,直起身子神色恭敬地说道:“启禀皇上,微臣刚收到消息。内人刚刚临盆,为微臣产下一子。” “哦?竟然和朕的太子在同一天出生,看来他们的缘分不浅啊!想好起什么名字了吗?” “微臣愚钝,只顾着高兴了。至于犬子的名讳,微臣还没来得及想。” “不急不急,你慢慢想。啊!爱卿你初为人父,此刻一定迫切想要看到孩子吧!呵呵,那你就回去照看妻儿吧!” 皇上刚说完,扭头就看到下人将包裹好的婴儿抱了出来,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孩子。 得到皇上的批准,男子并没有因为可以回家探望妻儿而激动地乱了分寸。 他面容平静地福了福身,缓缓站了起来,神色恭敬的退出了院子。 只是,那双不停迈步的双脚却显得有些迫切。 从院子的拱门里出来,那人立刻迫不及待地狂奔起来。 “皇上洪福齐天,太子万福金安!……” 无论身后响起的口号如何响彻天际,都没能令他前进的速度减缓半分。 远远看到了停驻在一边的马车,他来不及跟下人详细说明就飞快地钻进了车厢。 显然,车夫和下人们也都收到了消息! 看到自家主人进入马车,无需言明他们就立刻扭转方向,飞速离开。 虽然马车因飞驰而不停地颠簸摇晃,可坐在车厢里的人却没有下令减速的意思。 此时,他正眉头微皱苦苦思索着什么。 就在马车停下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竟然露出了茅塞顿开的神色,拍手说道:“青芒。就叫青芒吧!我儿青芒!哈哈哈哈!” 第四十九章:相伴 “启禀太子殿下,人都到齐了。” 侍从跪在书桌前,神色恭敬地说完,低垂着头等候指示。 在他面前的金丝楠木书桌里侧,正站着一个年约几岁的男童。 此时男童正凝神聚色,定定地看着桌面上的宣纸,而右手则握着一只狼毫,在空白的纸上奋笔疾书。 刚遒有力的字体,以及其张扬的姿态,通过那只不停晃动的狼毫,一点一点地在宣纸上展现出来。 写完最后一撇,男童抬起头看了看跪在对面的侍从。 “嗯。”他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狼毫放回桌上,灵活地跳下椅子,饶过书桌来到侍从面前。 “带我过去。” “是。” 侍从说完,站起身子,先行带路。 两人在幽静的走廊上兜兜转转了数次,在一间双门紧闭的房间前停下了脚步。 侍从上前两步,推开了房门,站在一边,恭请男童先进。 男童微微点了点头,当仁不让地迈过门槛,先行走了进去。 宽敞空旷的屋子里,站了一排孩子。 他们个个衣着整齐,神色恭敬地低着头,紧紧地挨着彼此,谁都不敢说话。 进屋的五岁男童就是付长峰。 虽然还是一个孩子,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和气势却已经有了几分帝王之势。 他先是用目光从左到右地将在场的所有孩子都扫了一遍,然后才跟上侍从的脚步,任由对方带领自己来到主位坐下。 “太子驾到,各位小公子还不行礼?” 伺候完自家主子,侍从抬头看了看这群呆呆傻傻的小孩,悄悄在心底哀叹数声后无可奈何地出言提醒。 孩子们纷纷抬头,看了看彼此,这才明白过来对方在跟他们说话。 紧张和慌乱同时浮现在他们脸上,更是让置身于陌生环境的孩子们变得更加局促不安。 不知道是哪个孩子率先起的头,紧接着其他孩子也跟着跪在地上,大声喊道:“拜见太子殿下。” 看到此情此景,侍从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孩子就是孩子,经历的少,懂的更少! 这简简单单的行礼,竟然也能执行地如此杂乱。 他们本身的行动就没有任何默契,喊出的话更是杂乱无章,有的快有的慢。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都不停回荡着这句话,让人识别不出哪句是原声而哪句又是回音。 徐长峰看着这群孩子们毫无条理默契的行为,下意识皱了皱眉。 刚才在行礼的时候,有几个孩子甚至差点摔倒!也不知道是他们自己太拘谨了,还是穿的衣袍太长不小心绊到了。 他不耐地扫了一眼出现在面前这排忽高忽低的发髻,向侍从招了招手,低声询问:“都在这里了?” 侍从愣了愣,心里明白自家主子一个都没看上,忍不住又清点了一下人数。 结果不数不知道,因为他发现人少了一个! “呃,启禀殿下。还差一个。” 侍从忍住想要擦汗的冲动,顶着一脑门的冷汗心虚地说道。 “嗯?”徐长峰忍不住扭头看了看侍从,舒展开来的眉毛又起褶皱。 “你刚才叫我的时候不是说人齐了吗?” “呃,这……” 冷汗越来越多,不止额头就连后背都有些粘濡,侍从急的脸色发红也找不到合适的说法。 然而就在这时,门又打开了。 徐长峰下意识望过去,想要说的话突然化为云烟消散在空中,而目光也停留在对方身上再也挪不开半分。 炫目的阳光随着两扇房门的打开而洒进了屋内,不但带来了光明更驱散了蔓延在周围的寒意。 紧接着一个人披着暖光迎面走来,仿佛镀了一层金辉一般。 即便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和表情,却依旧让人情不自禁地以目光追随。 一步,又一步,对方走路的动静明明很轻,可付长峰看着那双移动的脚却产生了一种对方踩在自己心上的错觉。 余辉落尽,容貌方显。 徐长峰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那沐浴在阳光下的身子一点一点脱离出来,融入到屋子里的阴影之中,仿佛那人正在经历着从天神到凡人的蜕变似的,心不可抑止地悬到了嗓子眼。 直到对方彻底脱离暖光的笼罩,徐长风那颗心才落回肚子里,而卡在喉中的那口浊气也呼了出来。 真是一个仙童一般的人儿! 付长峰在看清对方的同时,突然感觉自己心里空缺的那部分变得完整了。 从记事时起他就在寻找,一直在寻找。 他不知道自己在找的是什么,是一个人还是什么东西。 他只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更不能停止搜寻的脚步! 因为在他的脑海里,有一个急切的声音催促他、鼓励他、追问他,更正在不停地提醒着他。 找! 赶紧找! 一定要找到! 虽然疑惑,虽然不解,虽然迫切,但是因为他对对方的一无所知让自己陷入了无比被动的处境而无从下手。 可就在今天,就在看到这个男孩儿的瞬间,那个不停催促他的声音就这么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而那颗茫然不安的心,也在看到对方的刹那变得平静。 徐长峰明白,他已经找到了。 身穿雪色白衣的男孩儿神色淡然地来到付长峰面前,不卑不亢地屈膝行礼。 “拜见太子殿下。” “赶紧起来。” 付长峰听出了自己声音里暗藏的急迫,一下子润了脸颊。 “谢殿下。” 男孩儿说完,自己站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付长峰迫不及待地跳下椅子,两步来到对方面前。 “薛青芒。” 付长峰点了点头,垂眸看着垂放在对方身侧的白嫩小手,眼中闪过挣扎。 他迟疑了片刻,想要亲近对方的念头战胜了心底的矜持和骄傲。 下定决心之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飞快地伸出手将其抓住攥紧,然后大声宣布:“就是他!” 闻言,侍从立刻跪在了地上,用眼角余光偷偷地瞄了一眼主子的小手,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现似的,大声高喊:“太子殿下口谕,任命薛青芒为太子伴读。”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一眨眼,十二年过去了。 薛青芒坐在窗边,遥望着头顶的碧蓝长空,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了。 一道颀长的身影如疾风一般钻进了屋里。 “阿芒在叹什么气?” 满脸笑容的付长峰几步来到窗边,看着薛青芒眉宇间没来得及藏好的忧愁,渐渐皱起了眉。 “太子殿下回来了!” 薛青芒赶紧起身行礼,恭声说道。 “哎?阿芒,你又忘了?!” 见状,付长峰忍不住加重了责问的语气。 “小人不敢,只是礼不可废……” “阿芒!你又要惹我生气吗?!” 薛青芒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在付长峰的搀扶下起身,轻声说道:“长峰,你毕竟是太子。你再怎么忽略无视,都不可能消除咱们之间遥不可及的差距的。” “我不管!我只允许你叫我的名字,也只有你能叫我的名字!” 付长峰任性地把薛青芒搂在怀里,怎么都不肯松手。 “在我心里,只有你能站在我身边,也只有你配站在我身边!其他人,算得了什么!” 被付长峰嚣张狂傲的口气震慑,薛青芒非常明智地不再继续这个每天都要重复的争论,果断转移话题:“皇上情况如何了?” 这个问题比较严肃也有些沉重,饶是付长峰也忍不住面色凝重:“病入膏肓,恐怕坚持不了几日了。” “你有什么打算?” 薛青芒望着付长峰,语气中夹杂着让人难以察觉的不安。 徐长风笑了笑,看着对方的眼睛柔声安慰。 “阿芒不要担心。那个废物翻不起什么风浪的,皇城里的所有声音都在推崇和拥护我。没事的。” 不过,薛青芒却没有因为对方的劝慰和安抚,而放下那颗悬在半空的心。 放眼历朝历代,哪次江山易主不是刀光血影、血雨腥风? 皇宫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伤亡,死个万千人马更是不在话下。 自古权利交替、势力转移,带来的都是腥风血雨,哪个不叫人心惊胆颤,坐立难安?! 而最最叫人心寒的是,成千上万的将士们不是因为保家卫国与敌厮杀而牺牲,而是因为京中贵胄的权利争夺而死在了自己人的刀剑之下。 可这偏偏却又不可避免,因为没人能够长生不老,哪怕对方是九五之尊的当今天子也逃不过时光的侵蚀和岁月的摧残。 到头来,他们还是要经历长眠地下的结局,无论对方是如何的不甘不愿,无一例外。 而眼下,正经历着新一轮的权力交替,皇权变革。 没人能说得准,朝堂上的那把椅子最终是收归眼前之人的囊中,还是落到那个‘废物’的手里。 虽然付长峰对那人万分嫌弃,甚至评价对方为‘废物’,可实际上那个人可一点都不废物。 他,就是付长峰同父异母的弟弟,当今皇权之争的实力竞争者,付氏王朝的二皇子——付长亮。 其实,他也是经纶满腹,群书饱读,明白治国之策,了解权力制衡之道。 唯一可惜的是,他的对手是付长峰。 这个一出生就被封太子的人,从小就表现出了惊人的能力和胆识。 谁能想到,年仅七岁的他就已经将藏经阁里的书籍都阅览了一遍,过目不忘;谁能知道,年仅十岁的他就已经百步穿杨,箭无虚发;又有谁能了解,这个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人真的能够在谈笑间令敌国的千军万马灰飞烟灭呢? 其实,就是因为他的过于强大而迫使二皇子背上了‘废物’的骂名。 说实在的,薛青芒心里非常清楚如果没有付长峰,那么朝堂上的那把椅子必定会落入二皇子之手。 只可惜,没有如果。 薛青芒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从窗边转移到了桌边,而左手还被罪魁祸首攥着没有松开。 付长峰察觉到了对方的目光,非但没有松手反倒握得更紧了。 “阿芒,最近皇宫不太平。你不要随便外出,我会再加派人手保护你的安全。” “话说,你的安危更为重要吧?要知道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太子伴读,而你可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恨不得将你除之而后快呢!” “普天之下,能杀我的人还没出世呢!而你,” 付长峰话锋一转,语气中竟然夹杂了几分烦躁和不安。 “却是我付长峰唯一的软肋!如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察觉到手上传来的迫人力道,薛青芒看了看付长峰那只下意识握紧的手,知道他肯定又想起了那件事,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人的记性太好了也不是好事啊! 最终他的万般无奈都化为了妥协,毕竟那人是因为他而如此后怕和自责。 薛青芒轻笑着摇了摇头,劝道:“不是说好不再想了?怎么又提起来了?” “阿芒,”付长峰扭头定定地看着薛青芒,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 “阿芒,我……” 话音未落,付长峰就抬手将对方拥进了怀里,说出的话语中带着细微的恐惧和无助。 “那是我此生都无法消失的痛。我发过誓,绝对不再让悲剧上演!” 薛青芒腾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背,轻松安慰:“我不是没事吗?” “那也不行!” 付长峰一直耿耿于怀的,是十年前薛青芒在御花园失足落水的事。 那时的二皇子就已经跟太子有些不对付了。 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想方设法地陷害太子,可每次都被太子巧妙地避了开去。 恼羞成怒的二皇子数次找茬都没能如愿,忍不住大发雷霆。 不知道是听了谁的劝说,他竟然打起了薛青芒的主意。 那时的薛青芒还很单纯,什么阴谋诡计都不懂,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在太子身边,老老实实地当自己的太子伴读。 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二皇子趁着皇上叫走太子考察课业之际,千方百计地调开了保护薛青芒的皇宫禁卫,成功地将薛青芒骗到了御花园。 事后茓青芒回想起当时的情况,猜测对方其实只是想要看看传说中的太子伴读长成什么样子,顺便稍微为难一下而已。 当时是他自己脚下打滑,一不小心从凉亭上跌进了湖里,其实跟二皇子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对方一没派人推,二没强迫他跳,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担上了伤害他的罪名其实也是冤枉的很。 更何况对方也曾派人下水搭救,并不是真的新村恶意。 虽然最终把他抱上岸的还是那个冒着大不讳的罪名提前离开了御书房,一路上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一马当先地跳进湖里,一心一意营救他的,太子殿下。 也正因为此事,才使得太子对二皇子产生了刻骨铭心的恨意。 哪怕事后,薛青芒亲自禀明实情,甚至主动开口替对方说情,都没能抵消掉太子对二皇子的杀意。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延长,太子把对二皇子的厌恶和憎恨转移到了心底深处,不肯再轻易显露出来。 可薛青芒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淡忘了,而是把真实的情绪隐藏在暗处,不让别人发现。 引而不发,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契机出现。 到那个时候,他绝对会化身为凶猛的野兽,露出獠牙,挥舞利爪,让对方陷入万劫不复生不如死的境地。 可二皇子却不肯收敛,还要不知死活的撩拨野兽的胡须,甚至是要三番四次地公开挑衅。 难道他不知道,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触过对方的逆鳞而遭到记恨了吗?! 哎!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当然,太子可不想二皇子这么冲动鲁莽。 每次对峙,他都选择了隐忍和退让。 表面上是他受了委屈,实际上却不是如此。 大度、宽宏、仁义、果决、顾念亲情…… 这些夸奖的词语都被放在了付长峰的身上,为他赢得了大片掌声和称赞,更赢得了朝堂内外的支持和拥护。 就连当今皇上,都对他赞不绝口! 而这些,才是付长峰想要达到的效果,更是他所作所为的最终目的! 涨己方威名,灭他人声誉! 以退为进,方为兵法之上策也! 付长峰什么都不用做,有时甚至会替对方找些说辞和借口,而这让他宽宏大量、仁义爱民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久而久之,他本人还没怎么样,那些拥护和爱戴他的臣子们就会主动替他抱打不平,甚至是出手相助! 最终两位皇子之间的矛盾,演变成了两股皇位继承势力间的斗争。 两方人马,你来我往,此消彼长,势同水火的现状一直持续到皇上病危的今天。 薛青芒看了看时辰,扭头问道:“长峰,你想在这里用膳还是?” 付长峰满足地扬着嘴角,眼里流露出了明显的笑意,可嘴巴却不肯承认:“阿芒希望我在哪儿用膳?” 薛青芒没好气的撇了撇嘴,刚要开口就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断。 付长峰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愠怒,扭头看向门口。 一个侍从匆匆忙忙地跑进屋,跨过门槛的时候甚至差点被绊倒。 那人神色慌乱,狼狈万分地走向付长峰,上气不接下气地行礼。 属于付长峰的低气压缓缓袭来,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让人心惊。 “什么事?” 侍从感觉到了来自前方的压力,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 “启禀殿下,皇上驾崩了。” 付长峰和薛青芒对视了一眼,立刻站了起来。 “外面情况如何?” 付长峰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侍从面前,沉声询问。 “二殿下并不在场,小人奉命来请殿下。如今形势如何,暂时不知。” 付长峰思忖了片刻,扭头定定地看着薛青芒,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郑重。 “阿芒,你会留在我身边陪我走到最后的,对吗?” 薛青芒感受到握着自己的手竟然微微颤抖,于是看着对方的眼睛郑重的保证。 “是,我会陪你走到最后,不离不弃。” “好。” 付长峰用力点了点头,在侍从的带领下大步离开,仿佛即将踏入沙场的将军一般秉持着必胜的信念,义无反顾。 薛青芒看着付长峰的背影消失在尽头拐角,仰头看着上方的天空。 远处,一片厚重的乌云带着滚滚雷声犹如大军压境一般呼啸而来。 要变天了!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第五十章:相知(上) 山雨欲来风满楼,如今山雨已经来了! 不但来了,还夹带着腥风,而雨也不是普通的雨,而是血雨! 就在各位朝臣严阵以待,做好准备为自己所效忠的皇位候选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时候,先皇近侍竟然突然搬出先帝遗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殿下付长峰德行厚重,能力超凡,颇具天子之仪,堪当治国大任。特传皇位于太子付长峰。钦赐! 付长峰还没走近先皇寝宫,就被等候在附近的群臣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扬手示意,令群臣安静下来,自己则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寝宫门口,下跪接旨。 顿时在场的文武百官也都跟着跪了下来,一同候旨。 在众目睽睽之下,近侍大声宣读完圣旨上的内容,等太子起身后亲手将圣旨交给了对方。 付长峰双手接下了这道遗诏,一句话都没说就急匆匆地绕过近侍,推门进入寝宫内室。 薛青芒在自己房内苦等了一天,连午饭都没忘了吃,终于在晚间时分迎来了这个好消息。 悬了一天的心,终于能够放回肚子里了。 薛青芒深深地呼出那口浊气,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 皇帝驾崩,举国哀悼! 尚未登基的新帝领完圣旨后当即下令要亲自为先帝守丧,戒斋三年。 一时间,群臣响应。 满朝文武都高呼新帝贤明,仁义忠孝! 三日后先帝下葬,新帝又身体力行地亲自将先帝遗体送入皇陵。 文武百官身穿丧服,跟随在新帝的身后,为先帝送行。 消息传到民间,百姓被新帝的孝心感动,纷纷走出家门,自发集结在一起,跟随在殡葬队伍后面,哀悼吊念。 那天,纷飞的纸钱和寒冬的大雪一般洋洋洒洒,铺满了大片土地;而迎风狂舞的白幡,如同长空中不断漂浮的云层一般,夺去了大部分人的视线;而整只送葬队伍,犹如一条穿梭在云层中的巨型长龙,沿着蜿蜒的小路浩浩荡荡地前行。 转日,新帝登基。 付长峰坐在龙椅之上,先是悲痛欲绝地哀思先帝,表示不能亲自为先皇守灵,实乃大不孝。 在群臣的竭力劝阻下,他只好无奈地放弃这个想法,转而郑重地将守灵大任转交给了皇弟付长亮,并多番叮嘱。 其痛之深、哀之切、思之细无不令见者揪心,闻者落泪。 一时间满朝文武皆痛哭流涕,感动异常。 沉浸在伤痛之中的百官们站在朝堂上,一个个忙着痛哭流涕,擦拭泪痕和鼻涕。 谁都没有注意到付长峰回到龙椅后,脸上悄然扬起的嘴角和,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可怜那些支持付长亮的势力还没来得及出击,就被付长峰轻而易举地彻底击破。 薛青芒倚着门框,看着头顶上方那片被高大围墙圈起的天空,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那片碧空如洗的蔚蓝里,一片又一片如棉絮一般洁白的云朵正不疾不徐的移动,悠然而随意。 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了,自从先皇驾崩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太子……不对,应该是皇上了。 皇上不愧是皇上,登基之后立刻大刀阔斧地实行创新和改革。 不但将过去的那些弊大于利的制度和法典纷纷废除,他还创立并实施了很多实用的新制度,勇于吸收和录用年轻、有想法的有志青年,为朝廷注入了大量新生力量。 一时间,举国上下都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大好风光。 若有什么不足之处,就是…… “伴读大人!时近晌午烈日炎炎,您还是回屋里歇息吧!” 侍从小竹悄无声息地来到薛青芒身边,神色恭敬地说道。 “没事。”薛青芒摇了摇头,说道:“难得晴空万里,碧空如洗。我再不晒晒太阳,身上都要发霉了。” “哦?我的阿芒竟然会发霉?!真是岂有此理?!竟敢不争得朕同意就私下触碰阿芒,朕这就下令将霉都赐死!” 突然插入的声音令悠然自得的薛青芒一愣,等到回神之时才发现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参见皇上。” 薛青芒和侍从一起跪在地上,为付长峰行礼。 “你先下去吧!” 威严而又不失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令薛青芒有些激动的心猛地一顿。 “遵旨。” 侍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薛青芒低垂着头,静静地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 “阿芒……” 头顶又传来一声低唤,带着满溢的纵容和无可奈何的感慨,悄无声息地瓦解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更让薛青芒不知不觉地放松了戒备和拘谨。 薛青芒松了口气,忍不住感叹。 即便登上了龙椅,他也还是他,什么都没变啊! 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握住了薛青芒的手臂,在他有所反应之前猛地一拉,顿时将借力站起的薛青芒狠狠地揽进了怀里,一刻都不肯放松。 终于重回昔日熟悉的怀抱,薛青芒虽然不想承认,可下意识扬起的嘴角却出卖了他隐藏在心底的欢喜。 “我很想你。” 耳边响起的是付长峰那低沉中带着思念的话语,薛青芒抬起胳膊,轻轻地揽住了对方的腰。 然而下意识垂眸,却发现目光所及之处竟然都是刺目的明黄,他张了张口,终究还是将到嘴边的名称换了换。 “……皇上,请自重。” 禁锢自己的手臂猛地用力,却在下一秒又仿佛泄了气一般,松垮了几分,无力却任性地不肯放弃。 付长峰用下巴抵着对方的肩,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颓然:“阿芒,你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让我感到挫败和无助。” “皇上说笑了,……” “不然是因为什么让阿芒对我如此生疏冷淡?我记得咱们曾在私下里达成过共识的,不是吗?莫非我的阿芒又忘了?” “……没有,只是……” “没有?!那你倒是说说,当初咱们达成的什么共识?” “……私下里你我直呼姓名即可,无需秉承那些繁文缛节。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我……” “有何不同?是这院子里还有旁人?还是我不让你叫我名字了?还是,你变了……” “我没有!” “那是为什么?为什么对我如此冷淡?为什么要故意疏远我?!……难道是因为我这么久没来看望你的缘故,所以我的阿芒生气了?” 薛青芒无奈地看着对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终究还是不忍心让眸子里的那两簇火焰消失殆尽,只好妥协地默认。 顿时,付长峰的心情神采飞扬,嘴巴也不受控制地向两侧扬起。 他脸上也由多云转阴变成了雨过天晴,那眉宇间散发的荣光便是最好的证明。 “阿芒,我陪你晒太阳可好?” 说着,付长峰拉着薛青芒的手,转身就要往台阶上坐。 “万万不可!……长峰,你别闹了!” 眼看着那明黄色的下摆已经落在台阶上沾染尘土,薛青芒看不下去又实在是拗不过那人,只好彻底妥协。 付长峰懂得见好就收的含义,于是立刻直起身子拉着薛青芒向屋内走去。 “阿芒,听我给你讲讲最近这些日子京城发生的趣事。……” 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但细说的话又有些微的不同。 既然付长峰已经登基称帝,继承了大统,那么东宫已经不再适合他居住了。 按说,皇上应该搬到自己的寝宫居住才对。 可付长峰却说什么都不想搬走,无论旁人如何劝说,他就是磨磨蹭蹭的不肯动弹。 原因无他,因为薛青芒也住在东宫。 为此,礼部的官员多次提议无效,可愁白了不少头发。 到后来,还是太后出马和礼部一同劝说,他才不情不愿地搬到了皇帝寝宫。 只是在当天晚上,薛青芒就接到了圣旨。 皇上要他也一块搬过去,具体位置是皇帝寝宫旁边的偏殿。 虽然此事被数位文官质疑,奈何付长峰就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不但如此,他甚至将他们上交的奏折都丢到了一边,连看都不看。 奏折不起作用,他们就面谏。 可他们哪里是付长峰的对手?! 几个回合下来,付长峰要么不接话茬、要么转移话题,三言两语就把他们说道哑口无言。 久而久之,这件事就被搁置,无人再提及了。 这些事情,付长峰并没有让薛青芒知晓。 用他的话说,就是那些文官们实在太闲了,纯粹是没事找事干,才会举荐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既然他们没事,那就给他们找点事做好了! 只要让他们忙得脚不沾地,谁还有闲情逸致来考虑这些迫在眉睫的?! 既然如此,还是赶紧息事宁人吧! 不然,要是哪个多嘴的乱嚼舌根把事情传到阿芒那里,就麻烦了! 可怜那些苦口婆心想要继续努力劝谏的文官们,还没来得及思考下次该怎么说就被从天而降的庞大工作砸得眼冒金星了! 恐怕他们做梦都想不到,最近突然成倍增加的负担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劝谏让皇上产生了不耐。 而皇上如此,并不是为了圣旨上那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为了让他们尽快闭上嘴巴,免得事情传到伴读大人耳朵里。 于是薛青芒和付长峰两人又恢复了形影不离的日子,只是薛青芒总是在人前要避讳地走在付长峰身后两步的位置。 为此,付长峰虽然满腹牢骚却也无可奈何。 知了——知了—— 知了——知了—— 夏日午后,烈日暴晒着大地。 摇曳生姿的垂柳也开始无精打采,细长的枝条百无聊赖地挂在树干上,就连叶子都打了卷,哪怕偶尔因为微风拂过而摆动,也是颓废中带着几分慵懒。 付长峰坐在御书房的书桌前,正聚精会神地翻看奏折,时不时甚至会提笔在上面标注几句。 薛青芒坐在一边,双手捧着从藏经阁拿来的书籍,正看得津津有味。 虽然两人在各自忙碌着,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整间屋子都蔓延着一种名为宁静祥和的氛围,而外界的干燥酷热则丝毫无法渗透半分。 ‘咚咚咚’—— “进来。” 付长峰说着,将手里的奏折放在一边,伸手又拿起一份,动作不紧不慢,有条不紊。 侍从进来,恭敬地说道:“启禀皇上,太后来了。” “哦?”付长峰看了看薛青芒,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两人的眼中都闪着疑惑,不明白大中午的太后来此有何贵干。 “请进来。” 付长峰说完就站了起来,几步来到了薛青芒身边,拍了拍对方肩膀,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他自己则不动声色地望向门口,在心底暗暗猜测着太后此次前来的目的。 刹那间,无数条线索在脑海中飞驰而过。 几经思虑后,付长峰隐隐猜到了对方此行的目的,顿时目光带了几分了然,又掺了几分复杂。 第五十一章:相知(中) “儿臣参见母后。” “薛青芒参见太后。” 门声响起,两人立刻异口同声的请安行礼。 只见一位风华无限的妇人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跨国门槛,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皇儿平身,薛家公子也起来吧。” “是。”两人异口同声地答应完,纷纷起身,站到一边。 “母后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这么热的天,万一把您晒伤了怎么办?” 付长峰的语中夹杂着担心和不满,让人无法忽视其中包含的关怀,可脚下却没有任何动作。 太后坐在了薛青芒之前坐的位置,眼睛扫了扫摆放在桌面半开的书籍,笑了笑。 “果然还是皇儿心疼哀家,不过哀家也心疼皇儿啊!你看这大热天的,哀家想着皇儿必定会忙于国事而无暇照顾自己。再加上你身边也没有个贴心的人相伴,生活上难免会有疏漏。” 付长峰笑了笑,上前一步说道:“让母后费心是孩儿的罪过!多谢母后关心。不过,您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的。毕竟,朕身边有的是人。侍从侍女就有不下百人,再加上薛青芒……” “那也比不上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人照顾自己夫君那般面面俱到细致入微啊!” 太后不紧不慢地开口,固执地打断了付长峰的话,说道:“你啊!总是一门心思扑在国事上,这固然没错!可若因此而忽略了自己的终身大事,那可怎么行?你让哀家有何颜面去面对宗祠里的列祖列宗呢?!” 付长峰也不恼,缓缓闭上了微张的嘴巴,不再说话,而是低着头虚心听教。 静候一边的薛青芒突然神色一动,顿时明白了太后此行的目的。 原来是劝皇上选妃吗? 也是,一眨眼已经过去大半年了。 先帝早已入土为安,半年多的守孝期已经足够了。 再加上太子一直未曾选妃,如今已经成为一国之君的他再怎么推脱,也无法再独善其身了。 选妃封后已经成为当务之急,也难怪太后会按捺不住,急着找上门劝说了。 哪怕是午后的炎炎烈日,也阻挡不了她前来游说的决心呢。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付长峰周围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绝色女子,薛青芒就感到心口传来一阵阵的钝痛。 付长峰低着头,仿佛太后的话根本就没有传入他耳中似的,既不应和也不反驳。 这样不冷不热的反应,让太后心里摸不着底。 她看着站在面前的皇儿,柳叶眉微微皱了皱。 说了这么多,皇儿到底听进去没有? 他对她苦口婆心的劝说不予置评,连反应都吝于给予。 太后是真不知道在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了,以后又是怎么打算的! 没办法,这个孩子从小就太过独立,什么事都藏在心底,从来不跟她这个母亲说。 就算她有心亲近,皇儿也从不对自己掏心掏肺! 到了如今,她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甚了解了! 太懂事的孩子也让人愁啊! 眸光微转,太后突然发现了被皇帝藏在身后的薛青芒,思绪飞转间一个计谋脱颖而出。 她又悄悄地理了一遍思路,确定没什么问题,顿时露出了笑容。 既然皇儿那边没有成果,那就从他身上做做文章,搞不好还能取得出人意料的效果呢! 下定决心,太后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付长峰一眼,话锋一转。 “薛家公子年纪也不小了吧?!家中父母可曾为你指派过婚事啊?” 薛青芒仿佛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脸色已经越来越差,悄悄定了定神,不卑不亢地说道:“回太后,还没来得及指派。” “这样啊!你从小就被封为太子伴读,常年住在宫中想必也没什么机会相识女子。如今皇儿已经登基,你这个伴读已经形同虚设,不必再日夜留在宫中了。有时间你可以回家探望探望父母,或者到处走动走动,兴许还能遇到意中人呢!” “是,谢太后关心。” “嗯。” 太后点了点头,为自己找到了如此契合的切入口而洋洋自得。 虽然她已经年近四十,可平日细致的保养和悉心的护理却将岁月留下的痕迹掩埋了个干干净净。 除去眼角的几条皱纹之外,旁人几乎再也找不到任何证明她年龄的证据。 等了许久也不见皇儿有所表示,太后还想要再说几句却发现屋里的气氛竟然变得非常压抑! 这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整间书房渐渐被一层看不见的低气压所笼罩了。 置身其中的人,都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压力。 饶是统领后宫数十年,久经风雨的太后,也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寻找了片刻,震惊地发现了散发着阴郁气息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的皇儿! 眼眸微转,一道精光自她眼中一闪而过。 莫非刚才她的话有不当之处? 就在她斟酌着打算重新开口的时候,付长峰抬起了头。 “母后,儿臣还有很多紧急公务亟待处理,就不送母后了。” 低沉的话语中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压,竟然将太后已经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意识到今天的话题只能到这里,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侍女的产妇下起身离开。 付长峰也没起身相送,直接回到了书桌前,拿起奏折翻阅。 薛青芒无奈地叹了口气,任命地承担起送客的职责,将人送到门口。 太后微微点了点头,也没有说话,带着侍从离开了。 在下人的簇拥下,她边走边在心里感叹。 她的皇儿越来越有天子之威了! 短短几句话就轻而易举地用气势压制住了她,难道她真的老了? 薛青芒回到书房就看到付长峰双手用力攥着奏折,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仿佛放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本子,而是一个犯了滔天重罪已经罪无可赦的穷凶极恶之徒。 “皇上,……” 啪—— 饱受蹂躏折磨的奏折终于重获自由,得到了片刻的喘息,虽然是以被丢在地上的方式。 薛青芒叹了口气,弯腰将奏折捡起来,却在起身的瞬间感到前方掠起一阵疾风。 不等他有所反应,周围一下子充满了付长峰独有的气息。 “阿芒,对不起。” 薛青芒抬起手臂,轻轻揽住了对方的腰,虽然不解却没有开口询问。 因为他知道,长峰一定会告诉自己原因的。 “是我之前太放任他们了,才会让他们如此肆无忌惮的妄加揣测和胡乱决定。如果不是我低估了双方形势,又怎么会让他们有时间和精力在那里胡说八道!” “长峰,你在说什么?” 薛青芒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迷惑不解。 付长峰的话明明简单易懂,可为什么他就是听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阿芒,别急。再给我点时间,很快……” 很快什么,付长峰最后也没说清楚。 薛青芒虽然奇怪,无奈再三追问的结果都是付长峰的顾左右而言他,最后也只能无疾而终,不了了之。 几日之后,边境告急。 付氏王朝周围的游牧部落竟然团结起来,和边境将士发生了数次冲突。 不但如此,战事还有不断扩大的趋势。 一时间,满朝文武和太后的注意力果断地被转移到了那里,再也没有提及甄选皇后的事。 运送军粮、后勤补给、武器供应、耐寒衣物的筹备等等,所有官员都在为此而忙碌着,竭尽全力地工作着。 为了能让边境将士们安心作战,没有后顾之忧,他们劳心劳力、团结一致,共同抗敌。 都城之内,迎来了寒冬的第一场雪。 薛青芒一大早起来,发现窗外白茫茫一片,惊喜地连大麾都没来得及穿就跑了出去。 漫天飞雪如鹅毛一般无风飘扬着,连绵不断地飘落到洁白的大地上,将这抹洁白渲染地更加灵动而富有生机。 真漂亮! 置身在雪花飞舞的白色世界,薛青芒仰头看着从长空中缓缓飘落的冰之精灵,突然就产生了一种‘世间之上皆恒物,唯吾苍茫一粒粟’的感慨。 侍从小竹实在看不下去了,转身从屋里拿了件貂绒披风,小跑着来到薛青芒身边给他穿上,趁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顿时薛青芒神色一变,震惊地看着小竹。 在得到对方的确定后,他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就连眉宇间都透露着欢喜。 当下游玩的心思没了,他在小竹的带领下来到一间屋子。 薛青芒整理了一下情绪,抚平波澜起伏的欣喜后,才掀起门帘走了进去。 有些幽暗的屋内,一位身穿蓝色锦袍的男子正背对着门口站立。 一阵寒风袭来,那人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缓缓转过身子。 薛青芒愣愣地看着年过不惑却依然精神矍铄的父亲,双脚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缓缓地挪到了那人面前。 眼眶沾上了点点湿意,薛青芒颤抖着唇角,张了好几次口,才发出了哽咽的呼唤。 “父亲。” “我儿。” 薛青芒在听到对方声音的瞬间,双膝就软了下去,虽然被对方及时扶住双臂却还是跪在了地上。 “父亲……”滚烫的泪水随着呼唤而决堤。 “孩子,你在宫里受苦了!” 薛父也弯下身子,抱着薛青芒激动地发抖。 久别重逢的父子沉浸在欣喜之中浑然忘我,以至于他们谁都没有察觉到,一只模糊的影子在窗户上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那是自己产生的错觉。 第五十二章:相知(下) 付长峰坐在御书房的书桌旁,手里拿着奏折可心思却没有停在字里行间。 精光闪闪的眼睛此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竟然让人分外心疼! 也是,任谁在看到如此一个能力超凡到将天下尽收囊中的人脸上露出如此无措的神色都会于心不忍吧! 薛青芒掀开门帘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付长峰那有些模糊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脆弱不安。 和平时泰然自若胸藏丘壑的他不同,此时的他分外惹人怜惜。 薛青芒张了张嘴,可之前和父亲的对话却不自觉地浮现在了脑海,将他已经到嘴边的问候又拦了回去。 “……如今朝中异动连连,曾经支持二皇子的朝臣们又开始蠢蠢欲动。再加上边境告急,如今付氏王朝可谓陷入了内忧外患之中,就连皇上手里的大片江山都有不稳的趋势。我儿,为父此次前来完全是仰仗着太后的帮助,否则咱们想要相见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时间有限,我就长话短说。你既然能够待在皇上身边十多年,想必你的话他也听进去几分。如今江山危殆,拉拢朝臣巩固山河本就是一国之君的责任。可皇上他却迟迟不肯选妃封后,长此以往必将引发重重祸患。你既然饱读藏经阁里的书籍,想必也是明白其中玄妙的。……” 薛青芒当然明白,后宫空虚必定会引起朝中大臣的觊觎。 有女儿的恨不得将自家的孩子送进宫中,好尽早占领一席之地;而那些没有女儿的官员,哪怕是从亲戚中拽也要拽一个送进去,如果运气够好能讨得皇上欢心,那么登上皇后的宝座自然不成问题,还不是如探囊取物一般手到擒来。 如此一来,与皇上攀上姻亲关系的朝臣自然能够在仕途上一路高升;而成功拉拢臣子的皇帝,自然也能够让自己的帝位和江山固若金汤。 可是,…… “阿芒你来了。” 付长峰察觉到有人进来,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薛青芒,赶紧起身走来。 薛青芒面带愧色地看着付长峰,任由对方将自己拉到侧室中的桌边坐下,缓缓垂下了目光。 “手怎么这么冰?” 付长峰不满地皱紧了眉,将薛青芒的手捧到嘴边不停地哈气揉搓。 “长峰,我刚才见到父亲了。” “哦?薛大人进宫了?” 付长峰面不改色地自责,眼睛不动声色的观察对方的神色。 “是我的疏忽!这些年来我一直把你扣在身边,却间接地令你无法与家人相聚!我真是罪该万死!” “……长峰,让我回去吧?” “……宫里不好吗?” 付长峰沉了脸色,片刻之后才开口问道。 “之前我以太子伴读的身份待在宫里,勉强还说得过去。可如今你登基称帝都快一年了,我这个太子伴读早已形同虚设,不适合再留在这里了!如果我继续赖在宫里,不但名不正言不顺,更是礼法不合。而且长此以往,你会因此而遭到百官弹劾的!我不希望因为自己而让你深陷困境,进退维谷……” “……你父亲是不是让你劝我选妃?” 薛青芒猛地抬头,却发现曾经言笑晏晏的付长峰竟然苍白了脸色,虽然面无表情可眼睛却闪烁着些微的荧光。 他,是希望自己否认吧!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毫不迟疑地否定对方的说法。 可事实就是如此,他又该如何否认? 没有等到薛青芒的回复,付长峰继续开口:“阿芒,你也觉得我该选妃吗?” 薛青芒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静谧,一股让人压抑到无法喘息的静谧在整间屋子里蔓延开来。 “……阿芒,你是不是后悔了?” 薛青芒一愣,一时没有想明白对方指的是什么。 “你果然后悔了。” 付长峰低声自语,下一刻却猛地站了起来。 “当初不是你亲口对我说‘会陪我走到最后不离不弃’的吗?!为什么如今又要后悔?!”薛青芒恍然大悟,过了片刻才开口:“我离开皇宫也一样能陪你走到最后……” “我不要!” 付长峰震惊而又心痛地看着薛青芒,眼中流露出来的是赤裸裸的控诉。 “我不要你离开我!我不允许任何人插入咱们中间。谁都不行!” 薛青芒愣了愣,回过神后震惊地看着付长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付长峰对对方的忡愣视而不见,点了点头径自说道:“你想的没错。是我故意将你留在身边,是我故意不让你有时间回家探亲,是我将你父亲拦在了宫外。你知道为什么吗?” “……”薛青芒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他不敢说,因为那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 薛青芒五岁进宫就呆在这个人身边,朝夕相伴形影不离。 对方对他的体贴和照料早已超过普通的君臣之情,那无需言明的爱护和疼惜更不可能是知己好友之谊! 那是比君臣亲近、比朋友更密切的情意,那是…… “……呵呵,到了今天你还要装傻?!阿芒,你好狠的心!” 付长峰苦笑着后退了几步,强忍痛楚地说道。 “对不起,长峰。你是一国之君,而我……” “你以为我想当这个一国之君吗?!” 付长峰恨声打断,满脸受伤的神色。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会如此张扬自己的能力?!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会如此积极地讨好父皇,拉拢朝臣?!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会坐上这张椅子吗?!阿芒你可知道,当年看到在冰冷的湖水里挣扎起伏,我的天都塌了?!那时我就暗自发誓,一定要护你一世安康。直到此时,你还不明白的我心吗?我爱你啊!” 撕拉一声,那层岌岌可危的窗户纸,就这么被付长峰义无反顾地捅破,撕成了碎片。 “……可是,你是皇上。更何况,你我皆为男子……怎么可能……” 薛青芒皱紧了眉,痛苦地摇头。 看着薛青芒面露痛苦之色,付长峰露出了疼惜的神色,却在下一秒又恢复了冷峻严厉。 “你是不是非走不可?”低沉的声音蕴含着狂风暴雨。 “……是。” “你真的希望我选妃?”冷静的语气下隐藏着亟待喷发的火山熔岩。 “……是。” “既然如此,你走吧!” 薛青芒猛地抬头,却发现对方留给自己的只有一个萧索的背影。 “长峰……” “走了就别再回来了。从今以后,你我毫不相干。” 说完,付长峰就绕过薛青芒,快步走出了屋子。 薛青芒茫然地站起来,看着因付长峰的离开而变得空荡冷寂的屋子,一时分辨不出心里翻涌的五味杂瓶里最终剩下了什么味道。 “皇上,您这是干什么?快住手呀!” 突然侍从的惊呼从门外响起,将薛青芒渐渐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皇上你回来啊!你这是干什么啊?!皇上,你快住手啊!” 薛青芒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地循环反复了数个来回才停下。 最终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转身追了出去。 掀开门帘,寒气顿时迎面袭来。 可真正令薛青芒睚眦欲裂的,却是眼前的景象。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头发纷乱、衣衫破裂地被一群侍卫围成一圈,如同不停嘶吼挣扎的困兽一般。 ‘咔’地一声,薛青芒仿佛听到了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断的声音。 愤怒和心疼瞬间袭来,薛青芒来不及多想,当下竭力怒吼。 “住手!你们干什么?!” 原本就不甚严密的包围圈在薛青芒带着破音的怒吼下变得更加松散,甚至还出现了漏洞。 付长峰第一时间察觉,立刻动手,突围而出。 “你们别过来!”付长峰大喊,“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们谁都别管!” 虽然明黄色的龙袍已经变成了破布,支离破碎地挂在付长峰身上,可这丝毫不影响对方那高高在上的气势和身为上位者的威严。 大雪还在继续,地面上的积雪在不知不觉中悄然累积着。 付长峰苍白着脸,不知道是被严寒冻得还是被刚才薛青芒要离开的事情刺激的。 此时的他站在空旷的院子里,和那群侍卫们无声对峙。 即便对方在数量上占了绝对优势,他也毫不畏惧! 一阵寒风拂过,卷起了无数雪花。 “皇上,你冷静些!” 侍从站在侍卫身边,抱着厚厚的大麾,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 “你别过来!” 话音一落,六神无主的侍从立刻被吓得退了回去。 “长峰,你到底要干什么?” 薛青芒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眼睛定定地看着那个陷入癫狂的人。 双脚踩进洁白的雪地里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在空旷无声的院子里显得有些突兀。 “既然你要离开我,那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不如……” 付长峰盯着面前的侍卫,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颓废和绝望。 “什么?你说什么?” 薛青芒一步一步靠近着,没有听清消散在空气中的后半句话忍不住问道。 就在众人下意识竖起耳朵,想要听清付长峰后面所说的话时,他突然发难,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侍卫窜去。 那个侍卫大吃一惊,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成为皇上的目标。 慌乱之下他下意识伸手拔剑却突然想起面前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当今皇上,于是生硬地扭转动作,双臂抬起护在身前,准备硬生生地承受对方的攻击。 却不想他的动作早已在付长峰的意料之内,只见他突然伸手一把攥住了挂在侍卫腰间的长刀,用力一抽。 一阵细微的金属摩擦声过后,付长峰手握长刀又退回了原地。 当下,所有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皇上!” 众人异口同声地惊呼,想要上前争夺却因顾忌而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对方身份显贵,万一在打斗中一不小心伤及对方,那么在场的所有人都得脑袋搬家。 付长峰却没有这层顾虑,或者已经刻意忽视了这些。 他扭头看着不远处的薛青芒,抬手将长刀举到颈部,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如我与世长辞化为一缕幽魂,这样就能常伴你左右了。” 顿时,一阵尖锐的刺痛伴随着黑洞一般的恐惧迅速包围了薛青芒,在眨眼之间就令他脸上的血色褪了个一干二净。 ……与世长辞? ……与世长辞?! ……长辞?! 一道绝望的嘶吼突然在脑海里响起,将薛青芒本就所剩无几的冷静彻底摧毁。 “……不。不要!不要死!” 薛青芒抱着头痛苦地蹲在地上,用力地蜷缩起身体,喃喃自语。 付长峰看着面无血色的人,眼中闪过纠结和迟疑,却终究没有表现出来。 他死死忍住了想要揽对方入怀的冲动,狠心地留在原地没有上前。 “你若不在我身边,我一人独活又有什么意思。” 薛青芒动作一顿,片刻之后重新望向付长峰,布满血色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和痛苦。 “为何非要如此逼我?” “因为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付长峰心疼着薛青芒的痛苦,连带着语气都轻若低语。 “……好,我答应你!不再逼你选妃,也不离开你,你把刀放下吧!” 付长峰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欣喜之情如同奔腾的洪水一般迅猛地从眼中、脸上流淌出来。 “……你说的是真的?!” 泪水无声地汇聚在眼底,薛青芒抬起头仰望着不远处的付长峰,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哪怕飞雪朦胧了视角、泪水模糊了眼睛,可停留在付长峰脸上的目光却没有转移半分。 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被众人视为罪大恶极之物恨不得抢夺过来的长刀被丢在了雪地里,孤零零的无人问津。 而丢弃它的人,则在薛青芒点头的瞬间一个箭步冲动了对方面前,俯下身子,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那个蜷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的人,无声落泪。 “阿芒,相信我!很快,我就能创造出那片属于咱们两个人的天地。” 而薛青芒,在被对方搂在怀里的瞬间,泣不成声;只是那双攥着对方衣角的手,用力到发白。 第五十三章:相随 从那以后,薛青芒真的没有再提起选妃和离开的事,而是安安静静地留在了付长峰身边。 只是偶尔看不到付长峰的身影,他就会惊慌失措地四处寻找,恨不得将付长峰拴在身边,片刻也不分离。 付长峰得知之此事之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力地抱着薛青芒不停地安抚对方,直到对方恢复平静。 只是之后,他再也没有走出过薛青芒的视线之外。 哪怕要离开,他也会提前告诉薛青芒,免得对方露出失魂落魄的样子,替他担心难过。 很快就到了年底,可惜都城的人却没什么喜迎新年的心思。 几乎所有人的精力都投放在了边境战事上,反倒让这个新年显得萧条凄凉了几分。 而宫里的气氛,更是压抑地让人无法呼吸。 啪—— 一份奏折被丢在了冷冰冰的地上,孤零零的仿佛路边无人问津的乞丐。 “一群废物!” 付长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不停地在龙椅前方走来走去。 “不过是几个游牧部落的挑衅而已,这场可笑的仗竟然还没完没了了!边境的将士们都在干什么?成天看他们跳舞骑马吗?!全都是饭桶!一群饭桶!” 朝堂上,站成两排的文武百官一个个缩着脖子,一脸战战兢兢的神色。 如果身上穿着龟壳的话,恐怕此时他们的头已经缩进了壳里不敢再露出来。 如果可能的话,他们真的希望自己是大殿里的柱子,这样至少不会被皇上的怒火波及。 从战事开始那刻起,皇上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脾气不是一般的火爆,动不动就找出气筒,而招呼到臣子身上的刑罚更是毫不含糊。 前几天张尚书才被杖责二十,此刻还在家里歇着。 可怜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连马都没骑过,在堪堪承受了二十大板之后,屁股彻底开了花,当场就昏厥了。 而上个月的李老丞相更可怜! 就因为他认为增加税赋的事情不太妥当而提出了异议,就被罚跪了整整一天! 虽然当时在群臣的搀扶下,他勉强坚持着自己爬山了车碾,不过据说回到家里就倒下了,至今还没恢复。 而今天,不知道会是哪个倒霉蛋啊!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皇上发脾气的真正原因——选妃。 当初主动提起来的太后,据说现在还被软禁着呢;而之前被祸及的几位重臣也曾三番五次地在朝堂上劝诫提醒过皇上封后的重要性。 结果,他们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在李老丞相也被罚之后,整个朝堂再也没人再敢提起这个话题。 付长峰胡乱发泄了一通不满情绪,渐渐冷静下来。 众臣纷纷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都挺直了脊背,绷紧了神经,在朝堂上聚精会神地当人形柱子。 付长峰看了看下方恨不得钻进地缝躲灾的朝臣们,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已经这么久了,爱卿可曾想到了什么退敌良方?” 一片静谧。 付长峰看都不看,就冷着声音继续说道:“难怪我付氏王朝如此低靡,原来是因为你们这群废物!三日之内,如果再没有好的计谋呈上来,你们就别来上朝了,直接去午门菜市场等着被砍头吧。” 话音一落,下方顿时传来阵阵求饶。 付长峰站起来,奋力甩了甩袖子,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 侍从跟在付长峰身后,小心翼翼却不战战兢兢,不像朝堂上那些人似的将皇上视作洪水猛兽,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被对方的余怒波及到。 付长峰快步走着,突然开口询问:“阿芒在何处?” 如果百官听到付长峰此时的声调,定然会惊得连下巴都掉在地上。 因为对方的语气平淡无波,和在朝堂上大发雷霆的皇上简直判若两人。 侍从显然已经适应了付长峰的变脸,对对方的询问对答如流。 “启禀皇上,薛公子在藏经阁看书呢!” “嗯,我去找他。” 付长峰说着,目光情不自禁地放轻柔。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扭头对身后的侍从吩咐。 “朝堂上的事,不要让阿芒知道。我不想他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劳心伤神。” “是。”侍从恭敬地说道。 薛青芒正看得聚精会神,突然感觉左侧出现了一道明显的目光,扭头望去发现目光的主人是付长峰,顿时露出了浅笑。 “你回来了?” 薛青芒刚站起来,就被几步走到身边的付长峰摁了回去,重新坐在座位上。 “在看什么?” 付长峰双手放在薛青芒肩上,话语间提及的是书,可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薛青芒的脸上,痴迷而专注。 “一些杂史奇谭罢了。今日上朝可还顺利?边境战事如何了?百官可想到了什么御敌良策?” “呵呵!阿芒一口气问我这么多问题,让我从哪里说起呢?” 付长峰说完,状似无意地感叹:“不知不觉都到这个时辰了,我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呢!” 薛青芒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却没有开口训斥守在门外的侍从,而是拿起桌上的茶壶,为付长峰倒了一杯热乎乎的茶水。 “……” 付长峰扬着嘴角,目光里充盈着满满的柔情,波光粼粼的仿佛一潭湖水。 “阿芒,后天咱们外出走走如何?” “好啊!去哪里?” 薛青芒问着,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了雪白一片的美景。 “阿芒想去哪里?如果我要去的是阎罗地狱,你还跟着吗?” “这世间当真有如此地方?!” 薛青芒坦然地看着付长峰,语气竟带了几分激荡和调笑。 其实,早在付长峰将话说开那一刻,不! 早在他说没有自己就活不下去的时候开始,薛青芒就深深的陷了进去,心甘情愿,不可自拔。 面前这个人,为了他付出了太多太多,绝不不止他口中所说的那些;而那些他没有提及的,必定比这些还要艰难千万倍。 他真的很自私,一味地顾忌着父母的想法、太后的想法、天下人的想法,却彻底忽略了对他而言最最重要的人——付长峰的想法。 而之前他陷入的绝境,更是充分证明了薛青芒那些自以为是为对方着想而采取的做法正是将对方逼到万丈悬崖边缘的那把尖刀。 世俗之见,真的那么重要? 比他的命还要宝贵吗?! 心,一下子痛不可当。 而视野,也一下子豁然开朗。 既然他可以为了自己不顾一切,那么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再犹豫迟疑辗转不前呢! “阿芒……” 对方那迟疑中带着不安的询问,将薛青芒那渐远的思绪重新拉回脑海。 回过神来,他看着付长峰因忐忑而抿紧的嘴唇,情不自禁地笑了。 这个人,就是这个人,为了他公然顶撞太后,甘冒不孝的骂名;态度坚决地拒绝了选妃的提议,自愿承受了群臣的唾骂和‘昏君’的称号。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薛青芒啊! 薛青芒轻轻攥住了付长峰的手,看着对方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严肃。 “付长峰,此生此世纵然刀山火海,只要你想去我都义无反顾地追随,至死不渝!” “……阿芒!” 回答薛青芒的,是付长峰用力到颤抖的拥抱和夹杂着欣喜和激动的承诺。 “我亦然。” 第五十四章:惊喜 虽然冬天才刚刚离去,可大地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换上新衣了。 皑皑白雪渐渐退去,黄绿色的新芽就已经开始突破重围,钻出土壤,和枯黄的干草一起点缀地面的颜色。 寒风凛冽,却又不失暖意。 春天,已经来了。 薛青芒和付长峰一起坐在马车上,一个看书一个煮酒,好不惬意。 其实当时听付长峰说要外出,薛青芒即便期盼也没有太当真。 毕竟边境战事吃紧,饶是自己这个不入殿前的人,也感觉到了越来越紧迫的氛围。 然而没想到的是,转天一大早自己就真的跟着付长峰离开了都城。 “长峰,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咱们此行的目的地在何处吗?” 薛青芒虽然手里捧着书,可心思却没有留在这上面,最后还是屈服于自己的好奇心,忍不住第十二次询问。 付长峰看了薛青芒一眼,调皮地扬起了唇角,伸手将放在沸水中的小酒壶取了出来。 这辆马车非常宽敞舒适,在付长峰和薛青芒身下铺着一张完整的熊皮。 虽然他们各自靠坐在车厢两边,可脊背却比不会感到酸痛,因为每条棱柱上都包了一层蓬松柔软的棉垫;而在他们中央更是摆放着一张小方桌,可即便如此坐在里面的他们也不会感觉到拥挤。 咕嘟咕嘟—— 咕嘟咕嘟—— 将托盘上的小茶杯取出,付长峰分别摆在了薛青芒和自己的面前,然后将已经煮沸的酒倒了进去。 酒香四溢,虽不醉人却醉心。 “阿芒,喝点暖暖身子。” 付长峰说着,将薛青芒面前的酒杯送到对方面前。 薛青芒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书想要接过来,却被对方躲开了。 “怎么?” “你看你的,我喂你。” 说着,付长峰挪过身子,靠近小方桌,将酒杯送到了薛青芒的嘴边。 熟知对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薛青芒倍感无奈,却还是不忍心拂了对方的心意,于是凑到杯子前,将里面温热的酒水喝掉。 “怎么样,暖和点了吗?” “嗯。” 薛青芒感受着温热的液体从喉咙滑过,顺着食道来到胃里。 紧接着然后暖洋洋的感觉开始一点一点地扩散到四肢百骸。 而淡淡的酒香也开始在嘴里蔓延开来,令人回味无穷。 付长峰笑了笑,拿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 这次算是两人微服出行,不但避开了守卫官兵,就连侍从也没有带出来。 从头到尾跟着他们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身穿黑色束身衣的中年男子。 此时,那人正在外面驱赶马车,名叫墨夜。 还记得刚见到对方时的情景,那人看到他和付长峰之后什脸上毫无波澜,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主子,可以走了。” 那语气和态度,不像下属向主子的禀报,倒像是同僚之间的闲聊! 这样随性狂妄的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更让人震惊的是,付长峰竟然没有理会对方的无理,更没有责备的意思! 当时薛青芒就很疑惑,不过一想到此行毕竟是偷偷摸摸的进行,确实需要掩人耳目。 于是他按压下心底的疑问,没有多想,更没往心里去。 可如今算算时间已经过了中午,而付长峰却还是不肯告诉他要去哪里。 虽然有对方陪同他并不恐惧前路为何,可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委实不舒服。 薛青芒想了想,决定再问一遍重复了无数次的问题,看看面前这个嘴巴紧得跟蚌壳有一拼的家伙会不会松口。 “长峰,咱们到底要去哪里啊?都走了大半天了,怎么还没到?” “阿芒莫急,这就到了。” 付长峰说完,轻笑数声问道:“我的阿芒已经等不及了?” 薛青芒皱了皱眉,虽然对对方隐瞒自己有些不满,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坐在马车外的墨夜,漫不经心的开口说道:“主子,到了。” 透着慵懒的声音,穿过车厢的门缝飘了进来。 付长峰点了点头,对薛青芒说道:“你不是想知道咱们要去哪里吗?跟我走吧!” 薛青芒搭上对方伸出的手腕,跟在付长峰身后下了马车。 柔和的阳光一下子泼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薛青芒跳下马车,抬头一看发现面前竟然伫立着一座院落,简单不失庄重,肃穆却不失活力。 “这是……” 薛青芒愣愣地看着这座院子,发现自己竟然非常喜欢。 “这,就是咱们的家。我付长峰为薛青芒一手建造的家,只属于你和我的地方。” 付长峰来到薛青芒身边,拉起对方的手,郑重地说道。 “可是……你……我……” 看着薛青芒震惊到语无伦次的可爱模样,付长峰轻轻揽住了对方的肩膀,神色淡然地说出惊世骇俗的话语。 “从今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你,和我都会住在这里。” 薛青芒倒吸了一口气。 凛冽的空气钻进肺里在冷却身体的同时,也冷静了他的思绪。 “那皇宫怎么办?文武百官怎么办?还有付氏王朝的江山社稷又该怎么办?长峰,你……” “阿芒你听我说,那些无关紧要的凡尘俗事已经有人操心,无需你我再惦记了。” “什么意思?” 薛青芒看着胸有成竹的付长峰,迫不及待地追问。 “你到底计划了什么?做了什么?又有什么打算?!” 付长峰没有理会薛青芒的质问,而是牵起对方的手,向院子里走去。 “阿芒你先别慌,听我慢慢给你解释。其实早在登基之前,我就已经打算好了。只要得到了安身立命的本钱,我就会放手将付氏王朝的江山交给那个废物弟弟。所以先皇驾崩之后,我并没有将他斩尽杀绝,而他的羽翼也由我亲自将他们转到了暗处。等我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再寻个机会脱离出来,就万事大吉了。当然这些都进行的非常顺利,所有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照着我希望的方向发展。那时的我因为暂时取得的成就而沾沾自喜,甚至变得狂妄自大因而错估了形势,变得盲目乐观。果然轻敌的代价是惨重的!我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顿时阵脚大乱。……” “……” 薛青芒看着付长峰,被对方惊世骇俗的言论惊得目瞪口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付长峰顿了顿,苦笑着继续道:“太后的提前插手和百官的联名劝谏都被我压了下去,只是我没想到你父亲竟然也会插手,而且还是从你入手。我更加没想到的是,你竟然真的会站在他们那边,甚至开口要离开……所以我才会不顾一切地……” 手上突然传来了温热触感,顿时令陷入回忆的付长峰清醒过来。 当时薛青芒的话真的差点将他逼入绝境! 即便已经过了这么久,此时再回想起来付长峰还是感到绝望。 付长峰握住了那只手掌,看着主人那充满歉意的面容,缓缓露出了笑容。 毕竟,他们没有真的分开! 此时,他们还在一起,紧握着对方的手,不是吗? 他将薛青芒带到屋子,来到桌边里坐下,继续说道:“于是我干脆修改了计划,利用所有能够利用的事情来借题发挥,痛斥群臣,让他们自己产生一种‘我其实不是一位明君’的想法。这样一来,就可以为我那个废物弟弟起兵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当然,压在我身上的包袱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转到他身上了。更何况,他一直都很想要那张椅子不是吗?我只是,顺理成章地给他罢了。” “……长峰,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吗?” 薛青芒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哀愁和惋惜。 “阿芒,如果这样想会让你感到内疚和不安,那么我这么做就不是为了你。除非你能将心里的包袱卸下,否则这一切都跟你毫无关系。” “可是,……” “阿芒,你知道的不是吗?那个废物并不是真的一无是处,我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放心地把这座江山交到他手里。就算你对他没信心,难道你对我的眼光也没信心吗?” “那倒不是。” 薛青芒摇了摇头,迟疑地问道:“可你不后悔吗?从一国之君变为普通百姓,你真的想清楚了?” “早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在想了。这么多年过来都没有撼动我的决心和信念,以后没有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横插在你我之间,我又怎么可能会后悔呢!” “如果一定要后悔的话,我只后悔自己竟然兜兜转转地用了这么久的时间才丢掉包袱,浪费了这么多宝贵的时光,直到现在才能抛开凡尘俗事跟你比翼双飞。” “……长峰!” 感动的泪水夺眶而出,薛青芒一下子扑到付长峰怀里,紧紧地搂住对方的脖子。 付长峰轻轻地拍了拍薛青芒的背,说道:“阿芒,我付长峰发誓绝不负你!生生世世,我都要陪在你身边。” “……我亦然。” 第五十五章:厮守 薛青芒看了看这个宽敞又不失大气的客厅,后知后觉地发现到处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绸,院子大门处更是张灯结彩。 “这是为了庆祝咱们的乔迁之喜?” 付长峰笑了笑,故弄玄虚地说道:“此为其一。” “哦?那其二是什么?”薛青芒兴致盎然地问道。 “其二是,”付长峰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而又严肃,说道:“你我的新婚之喜。” “……”薛青芒一下子愣住了。 “难道你不愿意?” 付长峰看着目瞪口呆的薛青芒,舒展的眉头开始向中心靠拢。 “我只是没想到,这太突然了。我……” “阿芒,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你还要我继续等下去吗?” “可是,你我皆为男子……” “你很介意?” 薛青芒踟蹰了许久,心里浮现出太多身影,如流水一般穿梭不止,直到付长峰那挺拔的身姿显露出来。 薛青芒心里一动,抬头看着付长峰的眼睛,轻声说道:“……好。” 顿时身边那人再露笑颜,竟然比盛开的牡丹花还绚丽夺目。 薛青芒看着付长峰露出得偿所愿的轻松和自在,而之前的紧张不安则消失殆尽,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短暂休息过后,两人分别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了一番。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刚好到了掌灯时分。 这场亲事的当事人都是男子,所以他们穿的都是男款礼服。 鲜艳的红绸发带、镶着金丝和花纹的大红长袍、绣着并蒂莲的腰带还有黑色的靴子。 两人身穿鲜红色嫁衣来到客厅,从下人手里接过大红花绸,把红绸的两端攥在手里,一起走向客厅主位。 薛青芒一直关注着身边那人的神色,不肯放过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察觉到对方停了下来,赶紧也跟着稳住身形,不再前进。 突然一道明显的目光从前方传来,薛青芒又观察了付长峰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道目光投注的目光是自己。 他也没有多想,下意识抬头望去,却在看清对方之后愣住了。 此刻,坐在面前主位笑吟吟地望着他的那个人,竟然是他的父亲! 薛青芒震惊地看着对方,想要开口却被司仪的喊声打断。 一拜天地—— 两人分别转向身后,对着大门的方向弯腰行礼。 二拜高堂—— 两人各自转回之前的方向,对坐在主位上的人行礼。 新人对拜—— 两人各自转身,面对面行对拜之礼。 礼成—— 直到此时,悲喜交加的薛青芒才释放出压抑了许久的情感。 他踟蹰着上前,两眼定定地看着对方,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哽咽的呼唤。 “父亲,儿子不孝!” 说完,薛青芒屈膝跪了下去。 付长峰见状,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薛青芒身边,眼睛却看向缓缓起身的薛父,明亮的眸子里透露出了祈求的光。 薛父收到了付长峰的目光,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飞快地来到薛青芒面前,把人扶起来。 “既然你决意如此,为父也没什么可说的。你们好自为之吧!至于我这边,你们无须担心,我已经把你舅父家的二儿子过继到自己身边了。以后,有什么事情自有他照应。你,就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吧!” “父亲,对不起!” 薛青芒半靠在付长峰怀里,泣不成声。 到底是自己的骨肉,看着薛青芒闪着泪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薛父多少还是有些不舍,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过了今日,两人的父子情分也就到头了。 他们既然避世于此,切不可将行踪泄露出去。 毕竟付长峰和薛青芒已经‘死’在了皇宫里,世上理应再没有这两个人才对。 而他身为朝廷大员,身份敏感不说,周围更不知道被安插了多少眼线,这次能够亲临观礼已十分难得。 能够亲眼看到儿子平安无恙已经足够了,他还能奢求什么呢! 虽然是双喜临门,可在场观礼的人也只有这几个而已! 礼毕之后,三人又坐下闲聊了片刻。 直到月上高头,薛父才起身告辞。 薛青芒非常不舍,在付长峰的陪同下,亲自把父亲送到了大门口。 “不要送了!山里本就偏寒,再加上夜深露重的,别把你们冻坏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父亲慢走。” 薛父独自前行了几步,点了点头。 付长峰拍了拍薛青芒的肩膀,示意他留在门口,而自己则几步追了过去,亲自把薛父送上了马车。 在车门关上的瞬间,薛父的声音飘了出来。 “你说过的话要算数。” 付长峰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无论是他,还是天下,我都会竭尽所能护他们平安一世。” 这时,等候在一边的墨夜随手拿起了支在墙角的马鞭,缓步走向马车。 在经过付长峰身边的瞬间,他状似不经意地看了对方一眼。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飞快地交汇,又迅速分开。 收到指示后,墨夜身手敏捷地跳上马车,用力挥鞭抽在马背上,驾驶着马车飞快地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长峰。” 薛青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付长峰转身将对方拥进怀里,感叹:“阿芒,从今以后,我只有你了。” “我也是。” 嘴角,再次扬起。 付长峰松开禁锢,突然弯腰将怀里的人打横抱了起来,转身向二楼的卧室走去。 “……长峰?” “阿芒忘了,今天是你我大喜的日子不成?咱们可是刚刚才拜堂成亲了!俗话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我还是……” 昏黄色的烛光透过窗户倒影出两道人影,紧接着闪烁了几下就暗了下去。 公元前五百三十一年,付氏王朝的权力再次更替。 二皇子付长亮韬光养晦,蛰伏在暗处长达两年之久,终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在其兄长暴戾尽现之际,他顺应民意登高一呼,一举发兵征讨。 顿时文武百官纷纷响应,一下子推翻了登基不久的新帝付长峰。 皇帝薨,而伴其左右的原太子伴读薛青芒,也跟着身死殉职。 新帝登基,竟然没有责问追随过先帝的朝臣,而是全心致力于边境战事。 朝臣们感激他的不计前嫌,纷纷踊跃献计献策。 满朝文武齐心合力对抗外敌,终于在三个月之后平定了边境的战火。 从此,付氏王朝迎来了真正的太平盛世。 “阿芒,今天吃鱼可好?” 付长峰拿着一只鱼竿,兴致勃勃地来到薛青芒身边。 “好。你等等,我去拿本书。” 薛青芒说完,小跑着来到与他同高的书柜旁,匆匆打开柜门,看也不看地随便拿了两本就关上了柜门,转身以更快的速度来到门口,和等候自己的付长峰集合。 “走吧。” “嗯。” 和付长峰在新家已经居住了一年有余,两人竟然真的就这样平平淡淡,相互扶持着走了过来。 起初,薛青芒还担心付长峰会不适应这种生活。 为了这个,他还暗自观察对方了许久。 而两个月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这座宅子,真的非常不错! 先不说它的位置坐落在山里,十分的隐秘幽静;单说它的设计外形,就让薛青芒很满意。 一层是客厅,二层则坐落着书房、客房和卧室。 不过,客房一直空置着,从来没用过就是了。 这座两层的阁楼被宽敞的院子包围起来,而周围林立的竹林和桦树更是增添了几分隐居山野的雅致。 在宅子后方一里左右的地方还有一条湖泊,里面的鲤鱼和鲫鱼各个肥硕异常。 闲暇时候,他就和长峰去那里垂钓,每次都能满载而归。 而捕获的活鱼也能被烹调成各种美味。 上次吃鱼好像是半个月前吧! 厨师熬制了味道鲜美的鱼汤,那味道薛青芒至今都回味无穷。 哪怕此时想起了,也依旧能令人口水泛滥,垂涎不已呢! 说到家里的下人,其实就两个人而已。 一个是哑叔,负责日常清扫、整理衣物还有烹制食物;而另一个则是墨夜,负责一切对外事务。 大到外部消息的打探,小到柴米油盐的采购,全由他一手包办。 哗啦—— 啪嗒——啪嗒—— “怎么样?这次是什么鱼?” 靠坐在树旁的薛青芒从书籍里抬起头,看着付长峰不紧不慢地扯弄着鱼线,任由身边那条肥硕的大鱼不停地扑腾。 “这次是条鲤鱼,回去让哑叔给你煮汤?” 付长峰将扑腾累了消停下来的大鱼丢进竹筐,随口对走近的薛青芒说道。 薛青芒看了看里面正在呼扇着鱼鳃的大鱼,轻轻摇了摇头。 “这么大一条,全做鱼汤有点可惜。” 他伸手将付长峰从地上拉起来,想了想说道:“咱们可一半做汤一半做菜。你看如何?” 付长峰将东西收拾好,一手拽着竹筐,一手牵着薛青芒慢悠悠地往回走。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前几天墨夜带回来的那道菜就很好吃,叫什么来着?里面有半条鱼,还有红红绿绿的……” “是剁椒鱼头。” “对,就是那个。咱们让哑叔也试试吧!” “好。” 可怜那条大鲤鱼刚歇够,准备继续扑腾呢! 它还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跑到这个地方来,就被对那两人三言两语确定了结局。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一眨眼,五十年过去了。 曾经青春年少的俊秀男子已经变成了白发苍苍的暮霭老人。 午后闲暇,薛青芒和付长峰在散步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才原路返回。 日头虽烈,却不会对行人造成巨大的伤害,因为头顶那密不透风的树冠已经挡去了大部分阳光。 看着越来越近的院子,付长峰牵着薛青芒的手,微微用力。 “怎么了?”薛青芒扭头。 “阿芒!跟着我蹉跎了一生,你后悔吗?” 薛青芒轻笑,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因为我忽然发现大部分事情都是我自作主张,事后才跟你说明的,之前都没有征求过你的意见。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愿意如我所想的那般决定。” “那我问你,你为我放弃了大片江山,还背上了昏君暴君的骂名。你可曾后悔过?” “当然不曾,那是我心甘情愿的!可你,却是被我胁迫着如此决定的。我……” “长峰,你知道吗?我很庆幸当年你替我做了决定!如果不是你的自作主张,我可能真的会因为犹豫迟疑而跟你错过一生。所以,即便是你胁迫着我如此的,我也没有半分后悔过。” “真的?” “千真万确。” “阿芒,咱们死后用火葬可好?” “……为什么?” “这样的话,咱们就能彻彻底底地融入彼此,谁都不能把咱们分开了。好不好?” “……好。” “阿芒,我累了。想睡会儿。” “好。我陪你一起。” “嗯。”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并肩躺在了床上,只是握在一起的手却坚定如昔。 日渐西斜,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橘红色的光缓缓地挪动着,时不时变换着自己的身形。 哗哗哗—— 深潭瀑布被一片翠绿揽在怀里,如同一位醉卧的美人一般慵懒地躺着,似笑非笑。 一位身穿浅色长袍的女子坐在水边,神色安然地注视着水面。 这座水潭非常奇怪,因为它的表面不是波光粼粼,水波微动的样子;而是变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里倒映出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神色安详地并排仰卧的画面。 天蓝色的双眼突然闪过一道精光,女子缓缓伸出左手,将食指和无名指没入水中半截,掌心向上,手指微微上挑。 只见两颗水珠如流星一般飞速滑过空中,一颗落入右手掌心而另一颗,则飞向女子身后。 第五十六章:番外:忠其一生(一)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被用力推开。 一阵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又有一道稚嫩的童声传来。 “儿臣参加父皇!” “太子平身吧。” “谢父皇。” “今日功课如何啊?” “儿臣将史记读完了。” “哦?有何感悟啊?” “儿臣以为臣以君为天,而君则以民为本。百姓安居乐业,国家自然昌盛繁荣。” “……这是谁交给你的?!” “儿臣自己看出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儿,小小年纪就已经悟出了治国之本,真是我付氏王朝之幸啊!哈哈哈哈!” “父皇,儿臣有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故请父皇解惑。” “哦?是何疑问啊?” “为何父皇要派人暗中陪在儿臣左右?” “……太子何出此言?” “儿臣自己发现的。他们有的藏在屋顶上,有的藏在房梁上,有的还隐藏在树冠之中。儿臣不解,这是为何?” “太子果然敏锐啊,竟然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父皇还没回答儿臣的问题。” “呵呵!他们隶属于暗卫,是独属于历朝皇帝的一把暗箭,专门用来保护天子安危的。” “那,此刻藏在房梁上的那个人也是吗?” “……你竟然发现他了?!” “嗯。” “……既然如此,墨夜你便现身来拜见一下太子吧!” 如果是平时,我必定会对下面的对话不屑一的,可今天却不同。 听声音,对方应该还只是个孩子吧! 竟然先后发现了我手下藏匿的踪迹,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 真的是我印象里的那个小太子吗?! 身体的动作先于大脑的指令,等我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早已翻身落到地面,此刻正躬身行礼。 “墨夜拜见太子殿下。” “你起来吧!” “是。”我答应着,站起来的同时悄悄看了对方一眼,却接触到了对方审视我的目光。 竟然真的只是一个奶娃娃?! 负责训练的那帮人真是越来越回去了,功夫还没练到家就敢放人出来干活?! 他们还把不把我这个首领放在眼里?! 真是岂有此理! 就连几岁的奶娃娃都能发现踪迹,他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有时间我得回去敲打敲打他们,不然丢的还是我的人! 想到这里,我悄悄地撇了撇嘴。 却不想,连这小小的动作也被对面那个小家伙收入了眼底。 顿时,一道精光自对方瞳孔一闪而过,可惜的是我却没有发现。 几年之后我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才赫然发现,那时的我遗漏了一件事。 就连身为暗卫首领的我,都没能逃过对方的眼睛;至于那些在不知不觉中暴露行踪手下们,也没那么可怜可悲。 只可惜,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尽顾着嘲笑对方的无能了。 可实际上,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真是贻笑大方啊! 那时我被生平第一次产生的好奇心所吸引着,竟然鬼使神差地在奶娃娃告退时悄悄跟了上去。 我想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 我躲在角落,里看着他不疾不徐地走出长廊。 在他快要消失在拐角处的时候,我跳下房檐悄然跟上,却不想刚好被对方堵在了拐角! 奶娃娃靠在墙边,稚嫩的脸上竟然显露出了与年龄明显不符的成熟稳重。 短暂的震惊过后,我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你知道我会来找你?” 奶娃娃轻轻摇了摇头。 我想了想,问道:“你知道你跟在我后面。” 嘴角轻扬,奶娃娃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 “虽然你们都躲在暗处,极力隐藏自己,可惜的是你们有一个致命的缺陷。而它,能轻而易举地瓦解掉你们辛苦做出的一切努力。你就是想问我这个,所以才会跟着我不是吗?” “哦!”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暗叹奶娃娃惊人的洞察力。 “其实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奶娃娃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只是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才这么小的孩子,就已经学会讨价还价了! 啧啧啧,出生在皇室的人果然都是怪物吗? “那你想要什么好处呢?”我兴致勃勃地问道。 “我对暗卫很好奇,想多了解一些。”奶娃娃说着,看了我一眼。 我点了点头,说道:“可以。” “你们最大的弱点就在于窥视目标的目光太过明显而直白,单单这一点就足以将你们苦心藏匿的努力化为江水付诸东流。” 竟然是目光?原来如此。 “你叫墨夜?”奶娃娃问。 “是。”我点了点头。 “暗卫是干什么的?” 我刚要开口就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别想拿父皇的那套来应付我,说点他没提到的。比如,你们是不是只听从皇上吩咐?可有任何依凭?彼此之间又是如何交流沟通的?” 我愣了愣,没想到对方想要了解的会如此之深。 如果不是被他打断,我还真想用皇上的那段话来应付他。 看来,这个奶娃娃确实有些过人之处。 也许,若干年后他真的能够力胜对手夺得大宝。 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来是令牌啊?如果令牌在手,而持有者却不是真命天子呢?” 我嗤笑,“那是不可能的。这道令牌只流传于天子和即将登基的天子之间,普通人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个东西的存在,即便拿到手里也不知道该怎么使用。” “那可未必。” 娃娃说完,老神在在地看了我一眼,竟然转身走了。 我被他那句话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也没打算深究。 他毕竟还是个奶娃娃,说出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也可以理解。 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倒是有几分好奇这条小牛犊能做到什么地步。 我轻笑着摇了摇头,也打算原路返回。 还真是,他是个孩子,怎么我也变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刚要为自己的冲动和鲁莽自责,就听到了从他那儿传来的若有似无的低语。 “希望我登基的时候,暗卫首领还是你!” 我就这么愣在原地,连脚都忘了迈出去。 他凭什么敢如此大言不惭?! 竟然用平常到闲话家常的语气,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狂傲言语?! 他真的只是一个年仅五岁的奶娃娃?! 十几年后我才发现,当初被我当做玩笑的话语竟然一语成谶,真的让奶娃娃变成了现实。 几日之后太子伴读出现了,由太子殿下亲自选出。 皇上对这个太子真的是疼爱到了极致,不但事事由其自己做主,就连甄选伴读这样的大事也全权交由对方处理,完全忽略了对方只是一个孩子的事实。 而真正的事实是,这个名叫付长峰的太子确实担当得起皇上的宠爱和信任。 不说他天生聪颖,机智过人,单看他对治国之道的独到见解,以及过目不忘的学习能力,还有在训练场上骁勇善战的英姿勃发。 从种种迹象看来,他都当之无愧。 相比而言,那个二皇子就要逊色很多。 并不是他不勤奋,也不是说他不够刻苦,只是在付长峰这个强大的竞争对手面前,他的所有努力都不值一提,他千辛万苦取得的成更加不足以吸引到旁人的注意。 虽然令人扼腕,却无人同情和惋惜。 而太子殿下在薛家公子的陪伴之下更是卯足了劲刻苦用功,就连皇上都赞不绝口。 唯一不足之处,莫过于太子对这个伴读的过分依赖。 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每天一次的学习考察是由皇上亲自过问而伴读不得陪同之外,其他的所有时间这两个奶娃娃都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虽然旁人都觉得这件事稀松平常,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我却不这么认为。 按他们的理解,是太子殿下久居深宫没有同龄玩伴,一下子找到了年龄相仿志同道合的朋友,所以才会如此亲密无间。 可他们都忽略了一个事实! 这个奶娃娃,外表披着一张稚嫩的皮囊,体内却藏着一颗深不可测的心。 为了证实我的猜测,我曾找机会私下里暗自观察过他们的相处。 果然不出所料! 太子看着对方的目光里,竟然隐藏着成年人才有的深情厚谊! 这种目光我非常熟悉,因为居住在后宫里的妃嫔们看向皇上的时候都是用这样的目光,痴迷而又专注,带着深深的迷恋。 这,怎么可能?! 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啊!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亲自验证了我的想法。 二皇子与太子殿下向来不和,曾多次挑起事端未果。 而那天,他竟然将魔掌伸到了太子伴读的身上! 结果不言而喻,小小的伴读如何抵挡得住二皇子的攻击,所以那个叫薛青芒的孩子不慎失足落水了。 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日的情景,只要闭上眼睛故事的经过就会浮现在脑海。 当时太子殿下和往常一样来到上书房,皇上才提问了两个问题还待继续。 突然太子猛地站了起来,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这样急火火地跑了出去。 皇上虽然气愤却更加担心太子的安危,于是派我跟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领命后,我悄悄跟在了狂奔的付长峰身后,心里有些好奇对方如此惊慌失措的理由。 要知道,奶娃娃成天年少扮老成,整天顶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 除非是和小伴读在一起,否则你休想看到他的真实表情! 而此时,他竟然突然露出了大惊失色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那么,就是出大事了! 不知不觉来到了御花园,我看着前方混乱和嘈杂忍不住更加疑惑。 提气上前,我看着面前的景象,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面前这片竹心小筑里,清澈的湖水已经变得浑浊不堪,而水面上还在翻腾着浪花;而凉亭里的二皇子则脸色苍白,神色慌乱地大声呼喊着。 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也没打算放在心上。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彻底颠覆了我原先的想法! 付长峰竟然不顾下人的阻拦亲自跳进了水里,想要把人救上来! 他也只是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竟然能够挣脱掉成年男子的阻拦,甚至跳下水救人?! 突然,一个震惊的想法钻入我的脑海。 太子他,识水性吗?! 冷汗一下子钻了出来,我当下就要冲上去,却发现水边突然响起阵阵欢呼。 抬头一看,我发现堂堂太子殿下,竟然拖着伴读的头钻出了水面。 在侍卫的拉拽和搀扶下,付长峰亲自抱着有些昏迷的薛青芒回到岸上。 估计是对方落水的时间并不长,再加上施救及时,没过多久,小伴读就恢复了意识。 薛青芒吐出了几口湖水,咳嗽着醒了过来,休息了片刻开始低声解说。 付长峰把对方搂在怀里,轻拍脊背,静静地听完。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等候太子的反应。 奶娃娃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转过头,面无表情的脸突然变得狰狞而又冷酷! 他就这样死死地瞪着惊呆的二皇子,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该—死—!” 二皇子本来就吓得半死了,再听到太子这样咬牙切齿的威胁,脸上彻底没了血色,就连身子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这种单方面的威压一直持续到皇上赶来,才缓缓消失。 而二皇子,则在看到皇上的瞬间突然爆发出了整耳欲聋的哭号,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奔跑着扑到了对方怀里。 皇上查问了在场的人,了解了事情始末,最终做出决定:罚二皇子关禁闭一个月,抄佛经一百遍,而且不得假手他人。 事情这才暂时告一段落。 但是,我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为了隐藏身形,我躲在了凉亭的房梁上。 也正是如此,我才看清了付长峰望向二皇子的每个表情和细节。 他的目光里竟然蕴含着的赤裸裸的仇恨和让人无法忽视的杀意,真实地令人胆寒! 这不是一个孩子应有的目光! 就算出生在皇宫内院,他也不应该、至少不应该这么早就具备了这样的目光! 他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啊! 他眼中潜藏的凶狠和残暴,比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还让人胆战心惊! 而这些,都是因为那个太子伴读——薛青芒! 第五十七章:番外:忠其一生(二) 当天晚上,我就收到了手下传来的消息。 ——太子想见我。 深夜赴约。 我来到他的卧房,却没有找到人。 略微思索了片刻,我转身来到了薛青芒的卧房。 他果然在这里! 我敲了敲窗棱,转身藏在走廊死角,等他出来。 很快,付长峰就来了。 “找我何事?” “我要跟你借人。” 我顿了顿,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 “你应该知道暗卫直属于皇上,你还没权力驱使我们。” 付长峰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跟你借人,而不是跟你要。” 我想了想,开口问道:“你为何不直接跟你父皇开口,那样不是更名正言顺?” 付长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直接将我定在了原地。 真不敢相信,这样高高在上的目光会来自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我今天的反应已经让父皇注意到阿芒对我的重要性,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为了他跟父皇请求什么,无论是处置那个废物还是索要保护。否则,我会害死他的!” 量力而行,适可而止吗? 太子,你总是让我眼前一亮! “要我的人做什么?” “专门保护阿芒,不让他受到任何威胁。”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我不觉得,我笃定你会答应。” 我不满地皱起了眉,虽然不想承认可事实上我确实是被付长峰那气定神闲的态度刺激到了。 没错! 在皇上没颁布命令的前提下,作为暗卫首领,我可以确实随意安排人手,指派任务。 只要不跟皇上的意思相违背,我可以指派手下保护任何人,也可以除掉任何人。 而我也确实很喜欢这个太子,对于他提出的请求也没打算拒绝。 可是,他轻而易举看出了我想法这件事让我非常非常的不满! “如果我拒绝呢!” 付长峰扭头看着我,眼中是闪现的是比刀剑还要锋利的寒光,而脸上浮现出来的则是上位者所特有的冷峻。 明明是他在仰望我,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产生了一种自己在被他俯视的错觉! 双方对峙了片刻,最终先投降却是我! 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虽然率先败下阵来的人是我,可我没有产生任何不甘。 就算现在就登基称帝,对这孩子来说也没什么问题吧! 顿时,脑海里突然浮现的想法把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吸了一口气,悄悄按压下心底翻涌的思绪,冷静下来后开口:“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要回答我个问题。” “说。” “当时你正在上书房,之前也没人过来通风报信,你是如何得知薛青芒身陷险境的?” 这个问题从看到薛青芒在水里扑腾的时候就涌入我脑海了,只是过了这么久我也没能想明白其中的奥秘。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未卜先知的?! 付长峰愣了愣,显然没想到我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不得不说,看到他意外的表情还是让我感到很得意的。 毕竟这个小大人有着普通成年人都望尘莫及的城府和心机,只是他还没有显露出来罢了。 可即便如此,看着他一天到晚摆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还是让我感觉有点不伦不类。 一个孩子而已,成天装什么年少老成? 不过等到他羽翼丰满,将所有隐藏的能力都暴露于人前的时候,那将是怎样一副震撼人心的场景呢? 我很期待啊! 付长峰抬起左手放在了心口的位置,眼神竟然出现了瞬间的迷茫。 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说道:“是这里告诉我的。它告诉我阿芒有危险,要赶快过去!它还告诉我阿芒当时身在何处,性命堪虞!我只知道我要尽快赶到他身边,保护他!” 我皱了皱眉,这算什么回答。 而这时,他突然笑了:“这是我和他的心灵感应。你不会明白的。” 我确实不明白,不过我也没兴趣明白。 “好吧。从明日起,我会派人暗中护卫他的安全。” “明天太迟了,从今晚开始。” “可以。” 不得不说,这个付长峰真的很有先见之明。 从那以后,各种各样的针对和为难果然如雨后春笋一般纷至沓来,连绵不绝。 小到泻药银针,大到暗杀陷害,五花八门的攻击真是让人眼花缭乱,无力招架。 有些付长峰能帮他拦下,比如下人送来的参汤;有些则由我的人解决,比如深夜潜入的黑衣人。 就连皇上,都险些起了为难之意。 不过在付长峰‘不小心’替薛青芒中了一次招之后,皇上到底还是更关心自己儿子的安危,当时就大发雷霆,下令彻查此事。 这才让那些针对薛青芒的想法沉入海底,仿佛被彻底遗忘了一般,再也没有提起。 而连带的,那些处心积虑想要谋害太子的人也都老实下来,不敢再轻举妄动,免得惹怒了皇上。 这场血雨腥风持续了将近半年,才彻底平息了下来。 事后我曾私下里问过付长峰,为何明知道碗里放了东西还喝下去。 而对方的回答虽然情理之外,却还算在我的意料之中。 “他们如此处心积虑地迫害阿芒,不过是看我不顺眼想要将我拉下马而已,我又怎么能够如此不识大体让他们苦心经营的计谋全部破灭呢!如果不让他们得逞一次,天知道我的阿芒还要在这刀光剑影里忍受多久!他们为难我无所谓,但是如果错伤了阿芒,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不过这次将计就计也不错,至少灭掉了父皇的为难之心也唤起了他的疼惜之意。而且经过此事,我相信在我羽翼丰满之前都不会有人再敢轻举妄动了!这样一来,我的阿芒也能轻松一些了。” 他竟然猜到了皇上的心思?! 而且还将计就计,亲自掐灭了这簇火苗,同时唤起皇上的疼惜?! 再顺便给那些敌对势力雷霆一击! 他真的只是一个孩子吗?! 而且…… “其实这些事,薛青芒根本就不知道吧!” “他不需要知道,他只要知道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付长峰就够了!其他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 你这样一味的付出,却连对方知情的权力都剥夺,这样真的好吗?! 我躲在暗处,悄悄观察他们两人的相处。 在薛青芒在看到付长峰的瞬间,平淡的脸上竟然浮现出如水般恬淡而清浅的笑容。 我忡愣了很久,缓缓收回视线,把这个疑问咽回肚子里,埋在心底深处。 那是他们的生活,他们的选择,他们自己都无怨无悔了,我又何必庸人自扰,替他们操那个闲心呢! 毕竟我只是个旁观者,从来都没参与到他们之间生活中去啊! 呵呵! 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可潜伏在暗处的洪流却已经蓄势待发。 他们等的,是万事俱备之后的东风。 而东风,来了。 皇上病重,太子暂时代理朝政。 可代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两位皇子所代表的党派之争已经愈演愈烈,而两位皇子之间更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在如此紧张的时期,所有人都严阵以待,一个个卯足了劲,拼命为自己的皇位候选人拉拢人脉,积攒功绩,争先恐后地为了日后做准备。 这场无声的战争,即将吹响进攻的号角! 当然这些都是殿前大臣的事,和暗卫没有任何关系。 而我也早就知道这张椅子最终会花落谁家,因为那份遗诏就是在我眼皮底下起草出来的,和那道能要了付长峰命的口谕一起。 先皇驾崩。 付长峰率领文武百官在先皇寝宫前接了圣旨,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一个人率先冲进卧房,同时喝退了想要进来的众人。 我知道,用来指派暗卫的令牌已经在接圣旨的瞬间由侍从转交到了他手中。 所以他一进屋,我就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时间紧迫,我要你去救他!” 付长峰来到我面前,二话没说直接吩咐道。 “薛青芒?” 我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付长峰已经猜到先皇要除掉薛青芒一点都不奇怪。 “你亲自去,现在、立刻、马上!” 付长峰匆忙地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地强调。 “是。墨夜遵命!” 说完,我立刻躲到暗处,看着付长峰跑到床边大声哭喊。 紧接着门被撞开,二皇子率先冲了进来,然后是太后和其他妃嫔,最后是文武百官。 一时间,哭声震天。 我趁人不注意,悄悄地从门口溜了出去。 一个翻身跳上屋顶,我踩着瓦楞飞速狂奔,终于在拐角处追上了奉命前往薛青芒住处的侍从。 当下我毫不犹豫,直接从屋顶翻跳到走来,堵住了对方的去路。 在对方有所反应之前,我直接痛下杀手,亲手拧断了从侍的脖子,同时抬脚托住了从对方手里坠落的托盘。 这一系列动作都在悄然无声中进行,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当然,此时大部分人应该都聚集在皇帝寝宫附近,哪里还有心思到处溜达。 不过谁也无法保证不会发生意外,还是小心为上。 我招呼来其他暗卫,将尸体交给他们处理干净。 就在这时阵风吹过,盖在托盘上方的白色方巾被吹走,露出了放置在托盘里的东西。 那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在阳光的照耀下,刀刃处闪烁着阵阵冷光。 一个暗卫扛起尸体,而另一个则跳到空中接住了飘落的方巾。 我随手把托盘交给手下,看着他们一起消失在冷清的走廊尽头。 大功告成! 先皇啊先皇,你纵然猜到了薛青芒是太子的死穴又如何? 恐怕你做梦也想不到那人对太子是何等重要吧? 因为他的付长峰心里的地位已经大大超出了你的意料! 为了保住他,你的儿子甚至不惜动用暗卫的力量! 这些,你可曾提前预料到? 可是,你的所有行动他却已经提前想到了呢! 终究,还是太子略胜一筹啊! 第五十八章:番外:忠其一生(三) 时间过得很慢,可我却不会感到无聊。 付长峰,果然很厉害! 继位之后,他果然将之前隐藏的心机和城府全都毫无保留地显露了出来。 登基当日,他就下旨废除了那些饱受争议和诟病的律法条文,紧接着又雷厉风行地颁布实施了各项新政策。 同时,他还着手提拔新人才,致力于对他们的培养和教育。 当然,这些不过是他弄出来的欺骗世人的借口罢了。 实际上,他是在暗中打压支持二皇子的朝臣们。 而最最高明之处在于,明明是对方的势力被削减,可他们心里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不甘和怨恨。 就连那个二皇子,也被付长峰用冠冕堂皇的‘代尽孝道’这个借口糊弄走了。 他仅用了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到了皇陵那个人烟罕至的地方。 权臣制衡、收买人心、拉拢朝臣等等,一切的一切都在付长峰淋漓尽致的演技下顺利进行着,最终达到他想要的结果。 这场本应刀光血影的帝位之争,在即将拉开序幕的瞬间就被他轻而易举地画上了句号,不费一兵一卒,没有任何伤亡。 果然好手段! 不过,平淡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长久以来的后宫空虚令朝臣们开始蠢蠢欲动,就连太后也渐渐按捺不住,想要上门提醒了。 我躺在房梁上轻笑,你们想的事情那个人会不知道吗?! 你们提出的见解他会不明白吗?! 你们所谓的劝谏和苦口婆心的游说,他会听进去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为何时至今日后宫还是如此冷清?! 看不清啊,被权力和欲望蒙蔽了心智的蠢货们。 把狮子错看成小猫的结果,就是那些愚蠢的人们必定要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你们此时还能嚣张猖狂,不是因为你们打的旗号有多么的冠冕堂皇,也不是你们的正直忠义是如何的可歌可泣,而是因为你们还没有碰触到他的底线罢了。 我很好奇,谁会是第一个触了他逆鳞的人呢?! 是老丞相?太后?还是别的谁? 真是令人期待啊! 呵呵,原来是太后啊?啧啧啧! 胆子可真大,竟然在他面前公然提起让薛青芒出宫的事?! 更让人钦佩的是,她竟然还说出了薛青芒亲事这样危险而又敏感的话题。 可怜的太后啊,你一味抒发着自己的看法,沉浸在慷慨激昂的劝说中,难道没发觉到屋子里的气压已经越来越低了? 没察觉到皇上的脸色已经越来越差了? 没看到皇上那攥成拳的手背上,已经青筋毕露了吗?! 连这点眼色都没有,我真好奇当初你是如何打败后宫万千佳丽,最终登上太后宝座的?! 难道仅仅是因为母凭子贵?! 啧啧啧,还真是好命啊! 这么愚不可及的女人竟然能够孕育出如此聪明绝顶的孩子,还真是让人意外啊! 不过,如今这个子还愿意让你凭吗?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太后被禁足了。 不过作为一个久居后位长达数十年的女人,她还是有些手段的。 所以,薛大人在她的暗中帮助之下偷偷进宫和薛青芒相见了。 我听完属下的报告,在第一时间就通知了付长峰。 原以为他会像以往那般继续阻挠这对父子的重逢,却不想这次他竟然什么都没说。 不反对,那就是同意了? 可是为什么? 在这个时候让他们父子相见,如果说皇上不明白薛大人或者是为他提供帮助的太后在打什么算盘,打死我都不信! 那是为什么呢? 我忍住疑惑,继续看下去。 果然,薛青芒来向付长峰提出出宫的请求。 一瞬间,一道亮光划过脑海! 可惜它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得我连其中的含义都没看清就消失了。 接下来的事情,让我有种被鱼刺卡住嗓子的错觉。 身为堂堂一国之君,付长峰却做出了连幼稚到可笑的举动! 他先是同意了薛青芒的请求,可一转身就开始发疯。 一件好好的龙袍,竟然被他三下两下就撕成了布条,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 更重要的是,那时可是严冬腊月啊! 外面还在下着鹅毛大雪,他竟然就这样跑了出去?! 很快,侍从惊慌失措的呼喊引来了在附近巡逻的守卫。 可怜他们还以为是有人冒犯天威,一个个怒发冲冠地跑了过来。 结果凑近一看,却是自家主子在发神经! 经过了最初的震惊和忡愣,回过神来的守卫们虽然有心靠近癫狂的皇上,阻拦他发疯却有些力不从心。 毕竟,那个人是付氏王朝的皇帝,谁也不敢真的动手。 万一不小心伤到了对方,这些侍卫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更何况,仅凭他们几个人也拉不住付长峰! 双方拉扯纠缠了很久,也没能争出个胜负来。 这个僵持的平手也算是在我意料之中了。 我躺在房梁上,饶有兴致地观赏院子里上演的困兽之斗,非常明智地选择袖手旁观。 只要他没开口,我当然不会出手,也不必出手! 这个人从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那么他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听到了屋里传来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打开了。 故事要到高朝了吗? 院子里的双方还在对峙,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已经被吸引过来了。 反正屋里已经没人了,我又何必自讨苦吃躲在外面受冻! 趁人不注意,我跳下房梁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屋子。 倒了杯热茶,我悄悄拨开一扇窗,凑过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 反正除了他,没人能发现我的踪迹。 我索性站在窗边,继续兴致勃勃地看戏。 哪怕付长峰徒手抢过了守卫的长刀想要自尽,也没能让我产生任何异动。 因为我知道付长峰并不是真的想死,而是在演戏。 在薛青芒冲出房间的刹那,我恍然大悟。 之前脑海中划过的那道光所代表的含义,我已看清! 他如此异常的反应,甚至是不顾形象的发疯,哪怕和所有人为敌也不肯放弃…… 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留下薛青芒! 果然,没人能在付长峰的演技下全身而退,饶是薛青芒也不例外。 一次癫狂,换来爱人的一世相伴,真是笔划算的买卖! 不过转天我还是忍不住私下里询问了付长峰几个不解之处。 “你早就知道太后的小动作却没有阻止?” “是。” “为什么?” “这个矛盾是不可避免的,与其让那些不相干的人胡言乱语倒不如让他的父亲亲自开口。这样,才能让阿芒无法再逃避。” “所以,你知道薛大人跟薛青芒说的话。” “大概意思总能猜到。” “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方式?明明有很多选择的。” “只有将他逼到死角,他才能做出决定。我要他,彻彻底底断了离开我的想法。” “如果,他选的不是你呢?如果他还是要离开呢?你打算怎么办?” 长久的沉默之后,付长峰才幽然开口。 “那就死吧!死在他面前,也好过独自一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娶妻生子。” “……” 竟然是真的?! 他那时是真的想要寻死,而不是在做戏?! 一时间冷汗浸湿了我的背,恐惧和后怕如雨后春笋一般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不得不庆幸,如果不是薛青芒按照他的想法决定了,那么此时站在我面前的大活人真的有可能会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话锋突然一转,他成功地将我脑海里那片刻的空白抹去,而后怕也瞬间消失了踪影。 “墨夜,躲在黑暗里的滋味如何?” 我回过神,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你试试就知道了。” “有没有想过离开黑暗,重新回到太阳底下?” “……什么意思?” 我再次震惊了,他在说什么?! 暗卫之所以被称为暗卫,就是因为它的隐秘和不为人知。 普天之下除了当朝天子,再无他人知晓。 即便是当初转交令牌的先皇侍从,也只是奉命转交令牌而已。 至于令牌所代表的含义和其背后所包含的势力,他是一概不知的。 “我最近在做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是。” 我点了点头,索性将事情说开。 “你最近在暗中扶持当初支持二皇子的势力,不但如此还不停地在朝中给自己树敌。更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之前要派人到边境挑起战事?” “挑起边境战事是为了给朝中的那些老匹夫找点事做,免得整天用选妃的事情烦我。” 我很好奇,如果那些大臣得知这话是出自付长峰之口,会露出什么样的精彩表情。 “那其他事呢?如果说登基之初你不想掀起血雨腥风,弄得朝堂动荡不安所以才没有动支持二皇子的势力,我还能理解你的苦心。可如今你不但花心思暗中扶持他们,还不断地给自己树敌,同时还不动声色地抬高二皇子的威望,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付长峰看了我一眼,说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你。” “因为很多事情都是你让我去做的。”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真是奇了怪了,暗卫不是负责皇帝安全的吗?! 活动范围不是在皇宫之内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活动范围变得这么大,竟然覆盖全国了?! 而且干的还不是什么正经的事,暗卫竟然变成跑腿的了?! 拉皮条的了?!甚至还变成叛国的了?! 如今京城风起云涌,各方势力又有蠢蠢欲动的趋势!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和始作俑者,都是我面前这个笑得云淡风轻的家伙!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位子,如果不是为了保证阿芒的安全我才不屑于蹚这摊浑水呢!” 我愣了愣,皱眉:“那在你遇到他之前呢?那时候的你也是锋芒毕露的呢!” “那个时候是为了尽快找到他才不得已而为之。我自己势单力薄,能做的很少。可如果成为倍受皇上宠爱的皇子,那就大大不同了。” “那你为什么要登基,直接把皇位让给二皇子不就行了?” “呵呵!” 付长峰轻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怎么可能会如此简单?身在帝王家就注定了我不可能随心所欲地抽身而出,就算我想其他人也不会允许。我登基只是为了将能够保证我和阿芒未来生活的依存攥在手里,如今我已经做到了。而现在,我要考虑的是如何将这张又冷又硬的椅子扔到那个废物手里。” “……你的依存是什么?” “我不相信你还没想到。” “……暗卫?” 嘴角轻扬,付长峰脸上那风自轻扬的笑容是那么的刺眼。 只要一想到整个组织竟然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这个家伙觊觎了这么久,心底的怒火就开始汹涌。 我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连指甲刺进掌心的肉里都没有发觉。 “墨夜,你在黑暗里隐藏了这么久,真的不渴望阳光?我相信不止是你,就连暗卫里的其他人也都有这种渴望。” 付长峰抬起左手,正好接住透过窗子洒落进来的金黄色阳光。 “而且皇宫里如此冷清,你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吗?喧闹的街道,人满为患的酒楼,还有……” “……可是,我们已经习惯了黑暗。” 我吃力地将脑海里那副被付长峰三言两语勾勒出来的画面驱赶出去,可态度却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坚决。 “我只是给你一个选择,给暗卫一个选择。最后怎么决定,是你们自己的事。你可以继续呆在暗处,也可以选择在阳光下行走。没人会干涉。” 阳光……吗? “你想要我做什么?” 决定并不难下。 我在开口的瞬间,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自己光明正大走在人前的情景! 这种感觉,好像还不错! 闻言,付长峰露出了得胜般的笑容。 瞬间,王者之势爆发,如洪水一般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帮我那个废物弟弟,登上皇位。” 第五十九章:番外:忠其一生(四) 其实在最初我曾经在心底怀疑过这个想法,奈何这个认知实在太过疯狂而不切实际。 所以,在它冒头之前我就已经抛诸脑后了。 可今天我竟然听到他承认了这个想法,甚至亲口说了出来!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是我疯了,还是他疯了?! 不可否认,我确确实实被他惊到了。 我仔仔细细地将他的话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努力消化这个令人震惊思的事实,艰难地开口。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付长峰将手收回放在面前,做了个握拳的动作又松开,言笑晏晏地说道:“我会和阿芒隐居山野,不问世事。” “我问的是你是如何打算暗卫的。” 我顿了顿,忍不住讥笑道:“身为付氏王朝的皇子,别告诉我你真的打算不问世事!我不信!” “没错,我会暗中关注朝中动向。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情,我并不介意在旁边提点建议。” 付长峰顿了顿,继续道:“至于你们暗卫,如果你接受我的提议和我们一起出宫,我并不会限制你们的活动范围和方式。毕竟逃离牢笼之后,你们的活动空间就会大大增强,势力扩张也就更加容易了。你的人是选择回到明处还是继续呆在暗处,都不关我的事。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在我有需要的时候你们要以我为先。当然!没有了俗事的烦扰,我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苦苦思索了片刻,重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墨夜,即便没有你们暗卫我也能达到我的目的,只是耗费的时间和精力要更多一些,却并不是做不到。你不同意也可以,我以令牌要求你不许插手我的事。剩下的,我也可以自己去办。” “看来你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付长峰看了我一眼,说道:“我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也从来不说没有根据的话。所以你的决定并不会撼动我的决定。只是在离宫之时,我会把这只令牌留给废物。至于他用不用,怎么用,那就不是我能预测得到的了。所以,如何选择和决定你自己看着办吧!” “不用看着办,你已经替我选择好了不是吗?” 我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燃烧的熊熊烈火越来越弱,直到仅剩的那簇小火苗也熄灭之后,只剩下一片沉寂。 “我同意。” 当晚夜深人静之际,我护送付长峰潜入了老丞相的寝室。 看着付长峰亲自跪在老丞相面前,苦口婆心地劝说和祈求,我那颗死寂的心也情不自禁地产生了震动,仿佛一潭死水突然泛起了粼粼波光。 为了薛青芒,付长峰竟然甘愿付出到这种程度! 普天之下,已经没人能阻止得了他了吧! 果然,老丞相也招架不住他的游说和劝说,最终屈服在了他的执着之下,勉强答应脱离保皇党的阵营,暂时处于中立的位置。 老丞相是保皇党的顶梁柱,是付长峰的铁杆支持者。 可如今,他竟然亲自将这根柱子推倒了! 看着丞相老泪纵横、泣不成声的样子,饶是冷漠如我也感到了阵阵心酸。 可付长峰却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冷眼旁观老丞相的哀痛和绝望,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 之后,他又深夜拜访了薛大人。 那晚我守在门外观察周围的动静,并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谈了些什么。 没办法,京中的形势越来越复杂,各势力间的倾轧也越来越明显。 谁也不知道自己门外,会不会潜藏着对手安排的眼线。 此时,保卫深夜出宫的付长峰的安全就变得更加严峻! 不过,我向来喜欢挑战! 越是困难的事情对我就越有吸引力,就如此时。 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我悄悄地处理掉了潜伏在院子里的二十个探子和八个妄图闯入的黑衣人。 做完这些后,我开始无聊地躺在屋顶上,数起夜幕中的星星。 大约一个时辰以后,书房的门被推开了。 我听到动静立刻一个翻身跳到了地上,看着付长峰面带倦容地走了出来。 “走吧。” 虽然眉宇间浮现着疲倦,可付长峰的话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不移。 我望了望付长峰身后,发现薛大人站在屋里的背影是那么的孤独和凄凉,仿佛一颗生机勃勃的参天古树突然变成了一颗枯木,岌岌可危地伫立着,随时都有倒休的可能。 新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大部分暗卫也都转移到了宫外。 只有少数精英还留在宫里,继续奋斗在各自的岗位上,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战斗,一触即发! 可真正令我们按捺不住激动和欣喜的,却是另一件事。 终于,迎来了出宫的这一天。 随便找了两个替死鬼灭口扔在薛青芒房中,然后点火焚烧。 等大军抵达之时,无论是尸体还是房屋都已经变成焦炭。 在遍寻不到尸体的情况下,二皇子只得宣布:付长峰和薛青芒双双自杀身亡。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江山不可一日无主。 群臣推举,众将响应,二皇子顺应人心,登基称帝。 而那些被俘虏的皇宫守卫和支持付长峰的朝臣,还没来得及问罪处理,新帝就收到了前线战报。 ——边境危殆! 在场者无不神色慌乱,狼狈不堪。 而这时,一直站在人群中的老丞相振臂高呼。 他竟然开口为被俘的朝臣求情,让他们全部上战场戴罪立功。 新帝思索许久,点头应允。 于是大批训练有素的守卫和文臣,在领得自己的职位之后,纷纷冲向战场,为自己和家人冲锋陷阵。 三个月之后,战火停歇。 付氏王朝,重振雄威! “是你让老丞相这么做的?” “是吗?” 付长峰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忙碌的身影,眼中流出浓浓的柔情。 “不是吗?” 不满于他的分心,我下意识加重语气反问。 “你既然知道答案,又何必再来问我!” “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我当初的选择是不是对的。” “哦。那结论呢!” “是。”我点点头。 “最近京中还有什么事吗?”没事你还不退下。 我自动忽略了他话语中夹带的不耐烦,扭头望向窗外,不再说话。 院子里,薛青芒正在栽种新买的绿植。 感受着身边的低气压,我的心情突然好转。 “听说前几天皇上封后了,可紧接着又选了几名妃子进宫。” 付长峰点了点头,眉头有点皱。 “啊!”我拍了拍手,说道:“对了,皇后昨天产下一名男婴。” “……还有吗?” 怎么声音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 是我的错觉吧! “嗯,最近边境那几个部落好像不太安分,开始到处串门了。” 完了,不是错觉! 那位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 可为什么,我这么想笑呢! 你越想过去,我就偏不如你的意! 你能奈我何?! “那么喜欢串门,就给他们家里添添乱。后院起火了,他们也就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到处乱窜,也就省得再胡思乱想了。” “哦!”我夸张地点了点头,恍然大悟。 “而且怎么只有皇后有孕?其他妃子呢,都忙着端茶送水吗?还有,让那些不安分的皇亲国戚们都老实点!别没事总四处闯祸,扔下一堆烂摊子让别人给他们擦屁股!” “遵命,主子!” “你还有什么事?!” “……没了。” 竟然真的生气了,还真是! 直面他的怒火,我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嗯,没烧伤! “那还不快滚!身为暗卫首领,你不是应该整日奔波忙碌吗?没事总往我这跑什么跑?!” “呃……属下知错!” “行了行了,快滚吧!” 付长峰随便挥了挥手,满脸不耐的神色。 “是。” 说完,我转身欲走,却在门口处停下了脚步。 紧跟在身后的付长峰不满地催促:“你怎么还不走?!” “最后一个问题。既然已经远离皇宫,而且天下已经太平了,你为什么还要如此关注各方动向?” 付长峰看着不远处的身影,轻声说道:“我不想让他有任何心理负担,更不希望他产生自己是千古罪人的错觉。只要这个天下是太平的,哪怕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不是我而是别的其他人,他就能不那么内疚,就能心安理得地和我在一起。而我所要的,也仅此而已。所以任何可能影响大局的不安定因素我都要第一时间发现,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连根拔起,不留后患!” 就在这时,薛青芒转身看到了付长峰和墨夜,笑着点了点头。 我刚要点头回应,身边已经拂过一阵劲风。 付长峰早已等不及了! 收到对方的示意,他立刻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恨不得黏在对方身上。 看着他那快速离去的背影,那副猴急的模样真是让人受不了! 我真不想承认,这个色欲熏心的家伙是我的主子! 我微微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转身离开。 院中的两人神色自然的牵手,默契十足的互动,旁若无人的轻声交谈,这画面和谐美好的让人不忍打扰,也无力打扰。 一个月后,边境消息传来。 几个部落的首领家先后莫名其妙地起火,且久扑不灭。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才勉强得到控制,所幸的是没有人员伤亡。 两个月后,皇后的弟弟在外出时不慎从马背上跌落,摔断了左腿,在家中休养了半年之久。 三个月后,两名妃子传来了有喜的消息。 皇上龙颜大悦,举国欢庆。 第六十章:番外:深夜静思 “爱妃先回去休息吧!你已经怀有身孕了,可千万要注意身子啊!” “谢皇上,臣妾这就回去。” “嗯。” 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子点了点头,亲自将一名衣着华丽的女子送到门口。 “来人。” 男子看着佳人消失在夜幕中,缓缓说道。 “小人在。” 侍从立刻来到男子身后,躬身。 “陪朕去散散心。” “是。” 在侍从的陪伴下,付长亮就着朦胧的月色在幽静的长廊里兜兜转转,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御花园。 记忆中的凉亭越来越近,夜色调皮地遮住了对方的样貌,使得一切都显得幽暗而又朦胧,却依然没能迷惑付长亮的心神,更没能阻挡他前行的脚步。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五年有余。 可即便如此,当时他挥兵攻打皇城时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这么长时间以来,只要感到心烦意乱或者茫然无措,他都会到这座凉亭里歇息片刻。 躁动不安的心,就能获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仿佛他一下子脱离了殿前的激流暗涌,避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后宫,远离了尘世纷争。 “你先下去吧,朕一个人在这待会儿。” “是。”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皇兄的情景! 那时他就站在这座凉亭里,低头欣赏着池塘里的锦鲤。 平静的脸上显露着些微的迷茫,而那双眼睛更是比星辰还要闪亮! 刹那间,怦然心动。 这个人,是他付长亮的皇兄!他一个人的皇兄! 瞬间,自豪和满足感油然而生!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对方面前。 “皇兄,我想跟你一起玩。”说着,紧张局促的孩子伸手想要拉住对方垂在身侧的胳膊。 啪—— 我愣愣地看着手背上浮现的红肿,脑海里一片空白。 紧接着前方传来了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经我那心里那点希冀彻底打散。 “离我远点!” 我缓缓抬起头,却震惊地发现。 自己满心欢喜着想要靠近的人已经变成了背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野之内。 “哇——”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皇兄他不喜欢我。 不过,有什么关系! 放眼整座后宫,只有我和他两位皇子,只有我和他两个孩子! 我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弟弟,这是谁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只有我,才是和他羁绊最深那个人! 也只有我,才能和他平起平坐! 其他人,都不配! 我知道我的皇兄很优秀,诗词歌赋样样精通,骑马射箭也不在话下。 于是我用功学习,努力想要追上他的脚步。 就连母妃都产生了‘我长大懂事’的错觉,而真相只有我自己清楚。 我如此勤奋刻苦,只是为了能离他更近一些。 只要他能夸我一句,哪怕只有寥寥数字,我也能激动欣喜地彻夜难眠。 然而我没等到他的赞美,却等来了他的太子伴读——薛青芒。 不能忍受! 无法原谅! 明明我才是和他羁绊颇深的人,明明我才是能够跟他平起平坐的人! 凭什么一个外臣之子,什么都没有做就能够待在他身边,和他形影不离?! 凭什么?! 这是凭什么呀?! 那时的我被愤怒围绕着,被怨恨包围着,脑子里想的只有皇兄的背叛! 赤裸裸的恨意,凌迟着我的心和仅剩的那点理智。 于是,明目张胆的挑衅夹杂着各种各样的陷害和攻击如同铺天盖地的箭雨,纷纷射向皇兄。 无论我的谋划多么精密,设计多么精良,都能够被对方轻而易举地识破。 而最终留下的,也只是对方满不在乎的背影。 不能被比下去,绝对不能被比下去! 我在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然后更加努力的学习。 所有被他看过的书籍都会出现在我的书桌上,所有他会的武技都会出现在我的课程安排里。 可是,不够! 远远不够! 因为,他出现在御花园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连带着我看到皇兄的机会也严重缩水!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那个人,是我的天,是我此生的目标,无论如何都不能从我生命里消失! 于是,挑衅更加有恃无恐,攻击也更加恶毒。 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句太子伴读,那个从来没见过的薛青芒被加到了我的计谋之中。 经过了数次的观察和等待,我终于趁着皇兄不在,想方设法调开守卫,把人骗到了御花园。 我坐在凉亭边,一遍又一遍地端详着那张平淡无波的脸。 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啊! 普通人一个嘛,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就在这时,对方突然抬起头冲我露出了一个如水般清浅的笑容,顿时打断了我的思绪。 如同一颗石子落进了一片静谧的湖水中,轻轻地沉到水底再无动静,可湖面却泛起了一层有一层的波澜,连绵不断层出不穷。 我愣愣地看着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可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只是一个清浅的笑容,竟然有如此强大的感染力! 直到侍从悄悄推了推肩膀,我才猛然回神,想起此行的目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没有了刁难对方的兴致。 可人已经到了,如果不做点什么就会显得我很莫名其妙。 我冥思苦想了很久,最终开口让对方亲自给我倒茶。 意思意思就得了,我想。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不知道是我运气太差还是他太倒霉,在这过程中竟然发生了意外。 他竟然一不小心被潮湿的石阶弄得脚下打滑,整个身子都失去了平衡! 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翻过栏杆,掉进了湖里。 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扭头看了看侍从,我发现他也呆在了原地。 回过头看着在水里扑腾的薛青芒,我赶紧大喊求救。 “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我还没说完,只觉眼角处一道影子一闪而过,紧接着‘扑通’一声传来。 我赶紧看过去,发现来人后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皇兄落水了! “来人啊——!!!”我立刻嘶声裂肺地呐喊:“皇兄!救救我皇兄!快来人啊——” 所幸的是,谁都没有受伤。 薛青芒在皇兄的救助下,回到了岸上,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听着薛青芒断断续续的话,我羞愧地不能自已,恨不得钻进地底下。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对自己做的事,产生了愧疚的情绪。 更为重要的是,我感觉到皇兄生气了。 果然,片刻之后传来了皇兄那平静无波却蕴含着狂风暴雨的话语。 你—该—死—! 我下意识抬头,却看到皇兄那惨白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尤其是他的眼睛,竟然充满了赤裸裸的杀意。 好可怕——! 顿时我感觉四肢僵硬,仿佛全身都被皇兄的目光死死钉住,一动都不能动。 好可怕——! 我感觉肺里的空气在皇兄的目光下被一点一点地挤压出体外。 要窒息了,怎么办? 谁能告诉我,怎么呼吸?!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死在皇兄的视线荼毒之下,父皇出现了。 一瞬间,空气一下子回到了我的体内。 我知道,我的命保住了。 是父皇的出现,将我从绝境中解救出来。 是的! 绝境,由皇兄亲自制造的绝境。 在做了一个月的噩梦之后,我才渐渐从那次事件中恢复过来。 很多人都以为我是被父皇的训斥和惩罚吓的,只有我自己清楚。 真正让我感到恐惧,的其实是皇兄的眼神。 禁闭结束后,我又恢复了自由。 这时我突然发现,之前跟着我的那个侍从不见了。 我问了下人才知道,那个侍从在我关禁闭期间犯了事被处死了。 不过一个下人而已,既然死了就换一个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继续我行我素。 每天发狠的学习,拼命的读书,努力的练习射箭和骑术,还有向皇兄挑衅。 渐渐地,我发现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不光是宫里的侍从和奴才,就连朝中的大臣也开始向我频频示好。 我当然是,来者不拒了。 只要是支持我的,我都欢迎。 而只要是支持皇兄的,我都讨厌。 只要是皇兄喜欢的,我都要夺过来。 这么多年,除了薛青芒我再也没有失手过。 没关系,他迟早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就在我处心积虑地谋划了许久,想跟他大战一场的时候,父皇却突然病重! 没过多不久,他就驾崩离世了。 皇位之争,兄弟阋墙。 然而事情却没有按照大多数人的想法发展下去,而是在皇兄的三言两语之下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和局。 除了支持我的势力被打压的几近消失,以及我迫不得已地替他为先皇守灵尽孝。 这孝一尽就尽了一年多。 在这段时间里,我每天粗茶淡饭,素布裹身,日子过得很是悠闲。 每天都有大把闲暇的时间,而如何消磨则变成了我最大的难题。 不得不说,时间才是最可怕的利器! 它能消磨人的意志,摧毁人的决心,撼动人的情感,更能磨砺出心底的真实。 在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心境也变了很多。 从最初成王败寇的愤恨不甘到后来的心灰意懒,再到后来的寂寞空虚,到如今的平静淡然。 既然没有杀掉我永绝后患,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还在意我这个弟弟? 是不是他还顾念着血缘亲情,所以才舍不得让我死?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永远如此清闲下去的时候,拥护过我的那些旧部们开始断断续续地和我联系起来。 原来他们并没有彻底消亡,而是偷偷转移到了暗处。 如此一来,我就能继续跟他叫板了? 突然发现,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妙和吸引人。 我以前总挑衅,是因为皇兄总对我视而不见。 现在想明白了初衷,我已经对这件事彻底失去了兴趣,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不过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很想再见见他的。 我不冷不热地拒绝了他们的游说和劝说,继续自己拿清闲的生活,直到那个人的到来。 老丞相,当初最最拥护皇兄的人,竟然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前来拜访我! 虽然疑惑,我却没有将人拒之门外。 而他接下来的话,则让我平淡的心燃气了滔天怒火。 薛青芒! 他竟然魅惑皇兄,把他变成了色令智昏的昏君!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妖法,害得皇兄后宫空虚多年不肯选妃不说,还随意迁怒于殿前的文武百官! 就连老丞相都没能逃过其毒手,真是可恶至极! 皇兄的一世英名怎么能毁在这个卑鄙小人手里,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一定会回到过去一刀砍死冲动的自己! 然而可惜……。 当下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老丞相的请求,决定亲自出手为皇兄‘清君侧’。 我悄悄地把旧臣都拉拢回来,暗中和朝中被皇兄打压中伤的大臣们取得联系。 在皇兄的眼皮底下,我和这些朝臣们一起商讨着进攻计划。 经过了长达半年的精心谋划和暗中部署,所有事情都已经准备就绪。 我重新穿上了华服战袍,亲自打响了进攻的战鼓。 皇兄,既然你舍不得,那么就由我来替你动手吧! 为了皇兄的名誉,我将名头改为暴君专政。 只要除掉了那个人,我立刻亲自把大权交还给你。 一时间,群臣响应。 我方将士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都城,包围了皇宫。 在内应的里应外合之下,短短一天之内我军就直达皇宫,彻底取得了胜利。 只是,我输掉了我头上的那一片天。 我的皇兄,竟然在那个薛青芒一起殉情了! 他们自杀在薛青芒的房内,用熊熊烈火将彼此彻底融入对方,谁都无法把他们分开。 我冲到浓烟滚滚火势冲天的屋前,忡愣地看着这一切,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怎么会这样? 怎么能这样?! 再见皇兄一面的愿望竟然会变成我此生都无法实现的奢望! “啊啊啊——” 绝望的怒吼,随着浓烟散入天际。 国不可一日无主! 在大臣们的推崇下,我顺应民意,登基称帝。 而那些口口声声称自己誓死护卫皇兄的人们,却连他自杀都没有察觉到! 我恨恨地看着狼狈不堪的他们,恨不得把他们全部千刀万剐,也难泄心头之恨。 然而就在这时,传来前方战报。 边境告急! 一时之间,我迅速冷静了下来。 我已经失去了皇兄,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失去他留给我的这座江山! 就在我苦苦思索如何应对的时候,老丞相站了出来。 就按照老丞相的吩咐行事吧! 待众人离去之后,我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绝望。 这世上,唯一和我最相近的兄长也在不久之前被我逼死了! 其实我自己心里明白的很。 我如此痛恨那些俘虏,不是因为他们选错了阵营,也不是因为他们没有及时投降,而是因为他们没能及时发现并阻止皇兄自杀。 而作为直接害死皇兄的罪魁祸首,我对他们的深恶痛绝则完全是赤裸裸的迁怒。 为了付氏王朝,我连杀掉自己的资格都没有了! 可饶是如此,几乎崩溃的我还是迫切地想要发泄出心底的愤懑和痛苦。 皇兄,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如果你没死,又该多好! 哪怕天天无视我也没有关系,只要你活着…… 在满朝文武万众一心、同心协力、积极筹划和准备下,边境终于恢复了平静。 而我则顺应群臣的劝诫,选了几位大臣的女儿入宫。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听从了太后的劝说,挑了一位品德兼备又身怀六甲的妃子封为皇后。 从往日的回忆中缓缓脱离,我望着头上的圆月,心中又浮现出了皇兄的脸庞。 皇兄…… 第六十一章:番外:浮生若闲 吱呀—— “父亲,我回来了。” 一位身穿蓝色华服的年轻男子推开房门,缓步走进屋子。 这人面容儒雅俊秀,一双眼睛平静如水。 他停在书桌前,神色恭敬地说道:“父亲,儿子来向您请安了。” 一位白发斑斑的老人站在书桌后,手握狼毫,在白纸上挥舞着。 片刻之后,一个飘逸豪放的‘芒’字显露了出来。 “嗯。” 老人点了点头,将狼毫放回书桌,转身绕过书桌,来到外厅桌边,落座。 而年轻男子,则紧随左右,寸步不离。 “坐吧。” 老人说着,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送到了男子面前。 “是,父亲。” 男子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茶杯捧在手里。 “如今朝中可还安稳?” “父亲放心,如今我朝既无内忧又无外患,而且最近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哦,对了!皇后昨日又产下了一名男婴。皇上龙心大悦,说要举行晚宴,邀群臣同乐。” “嗯。” 老人点了点头,扭头看了看身边的男子。 “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会儿吧!” “是,父亲。您也要注意身体!” “嗯。” 吱呀—— 老人在男子离开后,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来到窗边,看着明媚的阳光,思绪渐远。 我儿青芒……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小家伙时的情景,软绵绵肉嘟嘟的好不可爱! 就连抱在怀里,他都得小心翼翼的! 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把孩子误伤了!弄疼了! 看着儿子从呱呱坠地到翻身攀爬,到蹒跚学步,再到开口说话,读书识字…… 他一边亲眼见证着孩子的成长,一边细细品味着为人父的骄傲和自豪。 这才是我的儿子啊,果然聪慧! 果然能力超凡! 果然与众不同! 果然只有我儿青芒,才是最有才华的! 而这一切的感叹在孩子被封为太子伴读那一刻达到了巅峰,之后却只剩下了无尽的思念。 从孩子进宫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青芒了。 一开始,他还因为脸面而不好意思提起! 可眼见年关将至,可宫里却仍然不肯放人! 积聚已久的思念终于将他那最后一点坚持击垮! 于是在上书房奏议的时候,他趁机向皇上提出了想见孩子的想法。 皇上没有明确回复可以还是不可以,而是宛转地表示了此事太子说了算。 可是,太子不同意啊! 就是因为太子不同意,所以他才向皇上求助的, 可惜…… 结果这一拖就拖了十多年,哪怕先皇驾崩、新帝登基了,自己的孩儿也没有回家。 而且,最近选妃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的,连带着青芒也被拖进了流言蜚语之中。 有人猜测,薛家公子迟迟不出宫可能和皇上拒绝选妃有关。 事关儿子的清白,他立刻坐不住了。 可皇宫大院,哪里是臣子说进就能进的?! 就在走投无路之际,他竟然收到了太后递过来的橄榄枝! 真是水穷山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太后的多番安排之下,他终于见到了想念已久的儿子。 没多少时间倾诉父子的思念之情,只能抓紧机会将朝中动态告知孩儿。 如果有机会,他当然还是希望孩儿能回来。 短暂的交谈之后,他就被人急匆匆的送出了宫。 青芒已经长大了,竟然和自己差不多高了!呵呵! 之后的几天,他还是如往常一般参加早朝。 原以为大臣们还会继续选妃的话题,却不想边境突然告急。 朝臣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到了这里,而皇上不知道为什么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动不动就大发雷霆,有时甚至会迁怒于朝臣,搞得满朝文武都战战兢兢,谁都不敢随便开口,生怕被他的余怒波及。 然而,君若要臣死,臣又如何躲得过呢! 于是,就连老丞相都遭受了无妄之灾。 可怜他已经年过八旬,还要遭受惩罚。 这不仅仅是伤了老丞相的身,更是狠狠地伤了他的那颗赤胆忠心啊! 于是,满朝文武怨声载道。 我虽然没被波及过,却也是在朝堂之上心惊胆战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能够回家歇息片刻,却不想竟然在夜深之时见到了意外访客。 看清对方容貌后,我顿时惊得跪在了地上! 皇上掩人耳目深夜造访,到底有何目的?! 我一边惊恐万分地接待对方,一边悄悄在心底暗自猜测。 然而我做梦也想不到外人脱口而出的流言蜚语,竟然会是真的! 我看着皇上站在我面前,情辞迫切地诉说着自己对青芒的爱慕之情,脑海里瞬间闪过两个字——荒唐! 然而他接下来的举动,却将我那已经涌到嘴边的话又逼了回去。 他,堂堂一国之君,付氏王朝的皇帝,竟然为了我的儿子不惜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祈求我的认可和同意。 怎么会这样? 我的儿子竟然勾引了皇上?! 他—— 手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我低头望去发现皇上竟然用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一字一顿地解释给我听。 不是我的儿子勾引了他,而是他情不自禁地爱上了我的儿子。 这有什么区别吗?! 到头来还不是我的儿子承受魅惑君主的骂名?! 突然,我想到了至关重要的一点,忍不住颤声询问。 既然是你……,那我儿子是如何想的? 看着他脸上的不自觉扬起的苦笑和坚定不移的眼神,我突然有些同情他。 毕竟爱上一个男子,要承受的压力和负担都是普通人根本无法想象的,更何况他还是一国之君! 想到他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心意,固执地不肯选妃封后,面对了朝堂上文武百官的巨大压力也不肯退缩,所思所想全都是为了青芒…… 我突然无法再开口责骂,作为一个父亲看到一个人肯为自己的儿子如此付出,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 我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用钻到肺里的寒气冷静自己的心,然后开口询问对方。 我儿子知道这些吗?外界的这些纷争。 看着对方用力的摇头,我颓然发现皇上真的把青芒保护的很好很好。 群臣力谏和大臣被罚这些事竟然都没有传到青芒耳中;而之前那些流言蜚语也只是群臣私下里开的无可奈何的玩笑,谁都没有当真,更加没有广泛传开。 皇上,对我孩儿的保护还真是…… 在皇上半胁迫半祈求的劝说下,我终于松了口。 既没有明确表示支持也没有明确表示反对。 只是,我要求他好好地保护我的儿子,无论是人还是清誉。 同时,我也要求他保证付氏王朝的繁荣昌盛。 如果两样都做不到,那他就不配和我儿子在一起。 结果,他竟然毫不犹豫地都答应了。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他竟然真的都做到了。 眼前突然浮现出当年青芒身穿喜袍却热泪盈眶的样子,那时的自己心里真的是五味杂瓶,分不清酸甜苦辣。 罢了,既然是他们的选择,那就由他们去吧! 新帝当初攻打都城用的是暴君专政的名义,一点都没有提到青芒。 而之后战事停息,百姓安居乐业。 除了朝堂上那个人的努力之外,恐怕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功劳吧! 毕竟,为了我儿他可是什么都能豁出去呢! 如此想来,我儿青芒果然是最棒的!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薛大人,我付长峰对天立誓此生此世定不负薛青芒。为了阿芒,我也不会放任付氏王朝陷入任何危机的。我不想让他伤心难过,更不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千古罪人。天下和他,我都会护住的。只要我活着,他们就会安然无恙。……” 突然付长峰的誓言又在我脑海中回响,这个男人还真是说到做到啊! 如今我已经老了,早已退出了暗流汹涌的朝堂。 再加上身边已经有人服侍左右,我应该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只是午夜梦回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会想起。 看着儿子,付长峰还有自己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和乐融融,那该是多么美好的景象啊! 我抬起手蹭了蹭湿润的脸颊,随手关上窗户,转身向屋内走去。 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有人对我儿如此,老夫我也该了无遗憾了吧! 第六十二章:梦醒 随着女子手指的抽离,显现在水面的画面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顿时,深绿色的湖水重现,一圈一圈的水晕悠然地扩散开来,轻柔地拍打着水岸。 “青芒,你灵魂上的裂痕已经彻底痊愈了。如今历劫过后,你已经可以化龙了。” 女子动作没变,天蓝色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水波微动的潭底,双唇微启。 在她身后,一道薄如轻纱的人影飘飘忽忽地站立着。 听完她的话,人影双膝跪地恭敬地磕了个头,然后站了起来。 只见那道人影突然消失,而那人所在的半空中却出现了一颗漂浮着的绿色圆珠,约有成人的指甲盖大小。 那颗珠子突然发亮,紧接着如同流星一般在空中划起一道优美的弧线,飞快地坠入潭水之中。 龙魂定定地看着水潭,嘴角缓缓扬起。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目光停留的水底有一块明显异于其他的深色,呈现出巨大的椭圆形,隐隐约约地,仿佛盘踞着什么巨大的生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块深色好像动了动。 渐渐地深色在不断缩小,而水面的波痕也发生了变化。 以瀑布为中心扩散的水晕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以水潭中央微微隆起的部分为中心向四处扩散的水痕,仿佛在水潭中央突然出现了一股泉眼一般。 潭底深色已经消失不见,而水潭中央涌起的水流却越来越明显! 隐约中一条巨大的影子迅速显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而影子的原形也越来越清晰。 在接近水面的那一刻,对方的全貌终于显现出来。 那是一颗井口大小的蛇头! 哗啦—— 翠绿色的蛇头猛地窜出水面,扶摇直上向空中飞去。 在它脱离水面的瞬间,巨大的蛇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扁平的头颅突然鼓起伸长,鼻翼、额骨分别隆起突出,两只细长的须子凭空生成,一对粗长呈乳白色的角钻出头顶,而下颚则生出了一层细密的鬃毛,顺着腮部延伸,将整颗巨大的头颅围成一圈。 头部离开水面后,粗长的身子也随着脱离深潭。 在那一片翠绿的光滑脊背上,竟然竖起了一列暗绿色的鳍! 随着巨大的身子不断脱离水潭,两只带着弯钩利甲的爪子在下腹两侧钻了出来;而庞大的身躯还在飞舞着,片刻之后又有两只利爪在身体比较靠后的位置生成,地点和之前的那两只相差无几! 而脊背上的竖鳍则从头颅后部生成并不断延伸,一直延伸到脱离水面的尾部。 而本应光秃秃的的尾巴也发生了巨变,锋利的鳍在抵达尾部后并没有结束,而是将尾巴包裹起来。 这一系列的变化其实发生在分秒之间,从巨兽钻出水面直到彻底脱离,仅仅是眨眼的功夫而已。 龙魂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对方,将这一系列变化都映入眼中。 等到巨兽化龙结束,龙魂定定地看着空中升腾而起的巨龙,天蓝色的眸子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一条巨大的青龙,在此刻终于完完整整地显露了出来。 只见青龙张开巨大的嘴巴,发出了一声响彻云霄的龙吟,紧接着摆动巨大的身体扶摇直上,迅速消失在了蔚蓝色的天空。 厚重的云层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如同护卫一般浩浩荡荡飘向远方。 龙魂叹了口气,收回远眺的视线,重新将目光转移到了水潭。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水波又消失了踪影,深绿色的湖面竟然又显现出之前消失的画面。 耳边响起飒飒风声,迷蒙的雾色飞速后退。 可在青龙的周围,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伤。 它飞速向前移动,顾不上身后紧紧跟随的云层,脑海里显现的只是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幕场景。 并肩躺在床榻之上,满是褶皱却依旧紧握的双手…… 熟悉的气息将飘远的心神唤回,青龙低头看了看,紧接着头部猛地朝下,原本平行的巨大身躯竟然呈直角向下弯曲。 庞大身躯的变化促使气流也跟着改变,青龙顺势乘着疾风飞速下坠。 厚重的云层将整座山都笼罩了起来,密密麻麻的透不过一丝阳光。 又一声龙吟响起,巨大的青龙飞落而来,在即将撞击到地面的瞬间迅速消失。 在整个身躯全部消失殆尽之时,人类形态的青芒出现在了巨龙消失前的位置。 他看着那座无比熟悉的宅子,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昔日的回忆不断地在脑海里浮现,付长峰的音容相貌不断折磨着头脑中仅剩的理智,就连那双明亮的眼睛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青芒脱力地扶住门框,勉强站直了身体。 他用力闭了闭眼,抬头望向楼梯,脚步坚定不移地向前走去。 一步,一步,又一步。 卧室的门出现在眼前,他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深吸一口气,他抬起双手用力推开。 忐忑、不安、紧张还有那微不足道的希望,残忍地把他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他看着床榻上露出的四只脚,一点一点地靠近。 床榻上的景象,终于全部映入眼帘。 他站在床边,轻轻地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握住躺在外侧的那位老人的手。 一瞬间,绝望和痛苦在他眼中闪过,如同晴空乍起的闪电一般,让人心惊。 果然,已经不在了吗?! 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 青芒将老人的手放在脸侧,泣不成声,到后来竟然哭倒在老人身上。 轰隆隆—— 窗外电闪雷鸣,立刻下起了倾盆大雨。 “长峰——” 哽咽着呼唤出那个刻在心里的名字,青芒此刻体会到了生不如死的痛。 被他死死搂住的老人,就是付长峰的尸体。 这个人始终坚守着他们转生前的诺言,从始至终都守护着他! 不让他收到任何伤害,也没让他经历过任何痛苦。 化龙成功后,青芒的灵力又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 他看到了付长峰为他付出的所有努力,也感受到了对方为他品尝到的所有痛苦。 而这些,本应该是他们两个人共同承担的责任和后果。 可是,在付长峰的力挽狂澜之下,硬是为他撑出了一片鸟语花香晴空万里的新天地。 从来不知道,为了自己他竟然会付出如此之大;从来不清楚,为了自己他竟然会承受如此之多;从来也没想到,失去他之后的自己竟然会如此痛不欲生! “长峰——长峰——长峰——” 绝望的嘶吼夹杂在电闪雷鸣之中,被连绵不断的暴雨声淹没。 在双眼传来酸涩不已的钝痛时,青芒才勉强止住了哭泣。 他缓缓松开了付长峰的手,不停地轻抚那只手上的褶皱。 目光缓缓移动,在接触到那双紧握的双手时,红色的眼睛又泛起了湿意。 他用力闭了闭眼,扯起嘴角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暗哑着声音说道:“长峰,你还记得吗?你说过等咱们死了就火葬,这样就没人能再分开咱们了。你放心吧,没人能分开咱们的。咱们一起化成灰烬,随风飘散,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 说完,青芒抬起左手轻轻地挥了挥。 顿时天上聚集的云层消散了个干干净净,而刺目的阳光则重新洒向了大地。 青芒缓缓站了起来,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两人,又挥了挥手。 顿时,被雨水浸湿的宅子竟然一下子变得干爽了许多,仿佛根本就没有经历过之前暴雨的洗礼似的。 他点燃了摆放在桌子上的油灯,推倒在桌面,消失在了原地。 灯油随着滚落的烛台洒在了桌面上,火苗迅速点燃并开始四处蔓延。 很快,整座宅子都陷入了火海之中。 青芒站在院外,看着这片火海,心疼得让人绝望。 可他没有办法,除了忍耐他什么都做不了。 浓烈的黑烟冉冉升入天际,整座屋子在橘红色的火苗中一点一点坍塌倾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这座依山傍水的宅子终于彻底化为灰烬。 夕阳西下,晚风渐起。 灼人的热合着灰烬在无声涌动的气流中飘向不知名的远方,最终彻底消失了踪迹。 青芒愣愣地站在原地,明明注视着前方可眼睛却倒映不出任何影子。 直到最后一缕阳光都消失在天际,他才黯然回神,化为龙形钻入夜幕之中。 第六十三章:祈求 龙魂叹了口气,伸手拨乱了宁静的水面。 水波微动,映现着粼粼波光。 “宗主大人,青芒回来了。” 龙魂听出了声音里的死寂,悄悄皱了皱眉,转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青芒。 “为什么?” 青芒看了看龙魂,缓缓垂下目光,轻声说道:“对不起。” “青芒,你知道我最不想听的就是这三个字了。你和他已经走完一世了,你的化龙梦想也实现了,为什么你的心却划出了一道心痕?” “因为我无法承受失去他的痛苦,因为我离不开他。” 泪水,再次充盈了青芒的眼眶。 “可是你应该知道,他并没有消失啊!他只是转生了,你还能再见到他的。” 龙魂不解地问道。 “我知道。我知道他只是个人类,哪怕肩负着帝王运势也只是一个寿命不足百年的普通人类而已。他会死,但是灵魂不会消失。很快,他就会转生。可是那时的他已经不认识我了!哪怕我重新和他相识、相知,可很快他又会死掉,又要转生。生生世世,依次反复。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龙魂看着抱头痛哭的青芒,缓缓地站起身子,来到青芒身边。 他一下把龙魂搂在怀里,用力地发泄着心底的痛,绝望的就好像攀附着最后一小块浮木的落水者,随便一个小小的浪头都会把他拍入冰冷的水底。 “你知道吗?在看到他冷冰冰的身体时,我的心就这么生生被撕成了两半!直到此时,我耳边回响着破裂的声音,还能感觉到那让人窒息的痛苦!我好疼!真的好疼啊!” 龙魂拍了拍他的背,想以此来给他安慰和支持,却收效甚微。 “宗主,你跟我讲的道理我都明白。我知道还能再见到他,可是一想到他会用陌生的眼神注视我,一想到很快他又会变成冷冰冰的尸体,我的心就撕裂一般地疼。我能理解,却无法接受,真的无法接受!” “……” “宗主,求求你了。帮帮我吧!” 青芒说着,松开了龙魂,颤抖着跪在了她面前。 “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龙魂抬头望了望夜空,叹了口气。 银月如钩,繁星密布。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尽快结束这些痛苦。我该怎么办?宗主,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青芒,你是不是无论如何都要跟他在一起?” 青芒愣了愣,紧接着用力地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说道:“是。哪怕魂飞魄散,我也在所不惜!” “青芒,你的梦想不是化龙吗?好不容易才取得的成就,就这么放弃了不可惜吗?而且,这是帝星帮你取得的呢!你不该为了他而珍惜吗?” 青芒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我知道我的成就来之不易,无论是他还是您都为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可是,在失去了能够分享快乐的人后,所有的一切对我而言都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了。我只知道我不想失去他,也不能失去他!哪怕,要用我的命来换。我欠了他太多太多了,也无力再承受更多。对不起,我辜负你和他的一片苦心。”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吧。” 龙魂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开口。 “怎么可能?他的灵魂已经不在了!虽然我已经尽快赶过去,可还是晚了一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已经转生了。可是,我已经不想再承受这种痛苦了。无尽的生命,无尽的转生,无尽的痛苦,不——!” “青芒,你要替他做决定吗?” “什么?” 青芒一愣,不解地望向龙魂。 龙魂淡淡地笑了笑,伸出了左手。 在掌心处,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珠子正闪烁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龙魂调皮地笑了笑,“本来是想把你的灵魂勾过来的,结果一不小心就多勾了一个。” “……” 青芒定定地看着这颗珠子,愣愣地站直身子,缓慢地伸手却又不敢触碰,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这个梦给碰碎了。 被泪水浸湿的眸子显得更加明亮,青芒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颗珠子。 他的手在一点一点地靠近,带着迟疑和小心翼翼。 在指尖接触到珠子周围的淡黄色光晕时,熟悉的感觉瞬间袭来。 是真的?! 是真的! 他颤抖着用指腹碰了碰珠子,却不想下一刻珠子竟然消失了! 青芒惊慌失措地抓住了龙魂的手,却听到左侧传来了熟悉的低唤。 “阿芒。” 青芒僵硬地转动脖子,看着面前薄如轻纱般隐隐约约的身影,立刻喜极而泣。 “长峰……” “阿芒不要哭,我心疼!” 付长峰抬了抬手,最终还是没有伸过去。 此时的他只是一个灵魂,是接触不到对方身体的。 “……好,我不哭。” 青芒用力点头,伸手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望向龙魂,问:“宗主,你说的办法是什么?” “让他也变成龙。” 顿时,青芒和付长峰都愣住了。 过了很久,青芒才勉强找回神智,立刻神色激动地问道:“真的可以吗?该怎么做?你告诉我吧!” “等等!” 付长峰厉声打断了青芒的询问,冷静地开口:“有什么代价?” “代价?” 龙魂歪着头咀嚼着这两个字的含义,片刻之后扬着嘴角浅笑。 “你觉得是什么代价呢?” 付长峰目光一凝,冷声道:“如果会伤害阿芒的话,我绝不答应。” “是吗?” 龙魂浅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长峰?!我是心甘情愿的,只要能和你永远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青芒信誓旦旦地说道。 “可是我怕!阿芒,我真的很害怕,怕我保护不了你,怕你因为我受到伤害!我不想看到这些,你知道吗?” “那你就忍心和我生离死别?你知不知道,每次你死掉我的心就会留下一道永远都无法消除的伤痕!疼得我生不如死,你真的愿意看着我承受这样的痛苦吗?” “阿芒,我……” “不要再说了,长峰!上次是你替我做决定,这次换我来做一次决定好不好?” “……” 付长峰看着青芒,被那双布满红丝的眼睛刺痛了心,迟疑了很久才咬牙同意。 “宗主,需要我做什么?” 青芒转头望向龙魂,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龙魂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着这一龙一魂,问道:“你们都决定了?” “是的!只要是我能做的,我绝对不会迟疑!您说吧!” 青芒看了看付长峰,扭头对龙魂说道。 “好。” 龙魂点了点头,说道:“青芒你现在已经历劫成功,是一条真真正正的龙了。如果要让帝星也变成龙,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给他一副龙躯,让他的灵魂转生在龙躯之内。” 付长峰静静地听完,问道:“如何找到龙躯?” 龙魂笑了笑,说道:“你面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吗?” “不行!” 付长峰想都没想就断然拒绝。 “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阿芒,还是算了吧!” 青芒没有理会付长峰的劝说,定定地开口:“我愿意。” “阿芒——!” “呵呵!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又不是让你们共用一副龙躯。” 龙魂好笑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付长峰不满地质问。 龙魂没有理会他的无礼,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我的意思是说,青芒用自己的龙精孵化出一颗龙蛋,然后把你的灵魂注入这颗龙蛋之中用灵力孵化出来。” “……我的龙精?” 青芒被龙魂的话震惊地脑海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才找回神智,紧接着就情不自禁地红了脸色。 “……” 付长峰则面容古怪地没有说话,如此一来阿芒不就成了他的父亲…… 龙魂看了看他们,继续说道:“你们该庆幸青芒是雄性,如果是雌性的话想孵化都孵化不出来呢!” 最后那几个字把他心里的羞涩清除得干干净净,青芒立刻对龙魂说道:“我可以!” 不过此时龙魂却严肃起来,语气也郑重了几分。 “这些都不是什么难的,关键在于后面的孵化过程。你们知道吗?这样从龙蛋里孵化出来的帝星会直接化龙,因此他所要经历的天劫就更加严峻而富有考验,一不小心就会让他魂飞魄散!到了那个时候,就需要有人替他顶劫了!” “我来!” 青芒立刻率先开口。 龙魂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只有你一个人是不够的!我会和你一起。” “这怎么行?宗主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怎么可以……” 龙魂打断了青芒的劝说,说道:“青芒,虽然你有两千多年的灵力,可是你耗费灵力的地方更多。把龙精孵化成龙蛋,要耗费灵力;把帝星的灵魂注入龙蛋,还要保持幼龙在蛋中存活要用灵力;把幼龙孵化出来,更需要灵力!更何况,后面还有个要命的劫呢!要知道,龙蛋在哪里,天劫就会在哪里。而负责孵化幼龙的你,根本就躲不开的。” “阿芒,你就听她的吧!” 付长峰沉思了片刻,见青芒不肯同意,忍不住劝道。 “那好吧!” 青芒微微点了点头。 龙魂想了想,开口说的:“青芒,我个人建议你留一千年的灵力给自己,用三百年的灵力孵化,剩下的灵力和帝星的灵魂一起注入龙蛋之中。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好!谢谢你,宗主。”青芒点了点头,真诚地说道。 “那就开始吧!” 龙魂说完,率先向旁边退去。 青芒点了点头,幻化出原形盘踞在草地上。 第六十四章:天火之劫 在青芒按照龙魂的话一一照做之后,一只脸盆大小的龙蛋出现了。 青芒失去了大半灵力,显得有些虚弱,精神也变得差了很多。 为了孵化龙蛋,他不得不用龙形把蛋包围起来,远远望去就像一座堆满翠绿色鳞片的小山。 龙魂想了想,觉得还是深潭里面的灵力更充沛些。 如果青芒和龙蛋都呆在水底的话,一来灵力损耗严重的青芒可以借机补充一些耗费掉的灵力,使身体不再那么虚弱;二来也可以减轻他孵化龙蛋而造成的灵力消耗,深潭里的灵力也可以用来承担一部分孵化的工作;三来如果帝星适应良好的话,他甚至可以自己吸收一些灵力来增强自己的力量。 于是,这条巨大的青龙和它的龙蛋一起,被转移到了深潭的潭底。 一眨眼,三个月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为了在出现异动时能及时发现,龙魂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潭底的动静,随时和青芒保持着联系。 她曾经潜入水底几次,近距离仔细观察过那颗龙蛋。 不得不说,帝星的适应能力确实是非常强。 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对水下环境不太适应而产生了一些异动,之后这颗龙蛋都一直安安静静地孵化。 而沉睡在里面的帝星,也在健康而又茁壮地成长着。 渐渐地,蛋壳变得越来越干,也越来越脆。 即使它从始至终都泡在深潭水底,也没能让外壳变得柔软而湿润。 龙魂知道,幼龙就快孵化出来了。 相应地,天劫也要来了。 这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龙魂坐在深潭岸边,双脚拨弄着水花,脸色却有些沉重。 阿魄,你说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只要是你决定的,我都支持。 我说的不是这个。 你后悔了? 那倒没有,只是怕自己会后悔。 别怕,有我站在你身后呢!我会护着你的。 可现在需要被守护的,不是我而是潭底那俩个啊! ……我会勉为其难地也护着的。 呵呵!阿魄,你真好。 那当然!这世上,只有我才是对你最好的! 嗯! 来了! 龙魂抬头,发现滚滚黑云夹带着闪电和沉闷的雷声从天边浩浩荡荡地飘来。 “青芒,天劫要开始了!你一定要护住龙蛋,千万不能让它受到任何伤害!否则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会前功尽弃,你一定要记住!” “是,宗主我知道了!你要小心!” 青芒那充满担忧的声音透过水波,在空中缓缓响起。 “我已经启动了林子周围的结界,你呆在潭底不要出来!” 说完,龙魂看着在头顶上聚拢而来的乌云,猛地冲上了天空。 刺啦—— 一道比阳光还要刺目的闪电划破乌云,响彻天际。 紧接着传来了震痛耳膜的雷声,轰隆隆地如同大军压境一般震人心弦。 龙魂停留在林子上空,仰头望着遮天蔽日的乌云,缓缓扬起了左手。 就在这时,又一道刺眼的闪电割裂云层,恍惚间几个闪着红光的小点飞速袭来。 龙魂在看到那些黄点的瞬间,心里突然一沉。 一眨眼的功夫,那些红点就来到了面前! 而龙魂看清了它们的本来面目,顿时脸色大变。 “……天火?!竟然是天火,怎么会?!” 龙魂当下不敢迟疑,高举的左手突然握拳,紧接着大喊一声:“起——!” 顿时数道水柱先后从水潭中升起,飞快地冲入天空,化成了六条水龙。 那些水龙仰头无声嘶吼了数声,分别向迎面而来火球冲了过去! 刺啦—— 刺啦—— 刺啦—— 顿时刺耳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就好像是烧红的烙铁被丢进冷水时发生的反应似的。 不过眨眼的功夫,水龙就被火球耗成了一团水汽,而它自己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所有火球都被浇灭了,只剩下黑色的石头胡乱地砸在透明的结界上,被弹开之后散落到了附近的地上。 轰隆隆—— 又一阵雷声响起,仿佛暴怒的野兽发出的嘶吼。 与此同时,数道闪电同时划破长空! 龙魂看着隐藏在闪电带来的白光里随着光芒的消失而骤然显现的数十个红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 眼神一凛,龙魂抬起右手和左手十指交叉相握着放在胸前。 顿时,手腕上的玉镯也发出了淡淡的光芒。 下一刻,一道透明的薄膜将龙魂下方的整片林子都覆盖住了。 同时,深潭瀑布里又钻出了十余条水柱,飞升到空中后变成了龙形模样。 就这几秒钟的功夫,那些红点已经变成了近在眼前的巨大火球。 那些水龙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自动迎向了最近的火球,如同飞蛾一般义无反顾地扑了过去。 一时间水火交融的刺耳声连绵不绝,而空中也渐渐被水雾弥漫起来。 片刻之后,地面上传来了重物砸在地上的沉闷声响。 龙魂站在空中,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虽然水汽弥漫着周围却没有影响到她的视力和感知。 突然一股灼人的热迎面扑来,龙魂不退反进,猛地向前冲去! 同时,玉镯的光越来越亮,渐渐将龙魂的身体完全笼罩了起来! 比之前那些火球大上数倍的巨大火团迎面而来,犹如小山一般的巨大身形带着迫人的趋势和压力! 可龙魂却临危不惧,面不改色地继续向前冲。 与此同时,蔓延在空中的水汽瞬间浓缩,飞快地聚集到了她面前,竟然形成了一个比迎面而来的火团还要大些的水球! 双方都是飞速前行,紧接着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 刺啦—— 喀拉喀拉—— 石头被撞碎的巨响,随着水火碰撞的声音传向天际。 这动静竟然比之前划破长空的闪电还要大,随之传来的声音也尖锐刺耳,而且持续了很长时间,不断地在空中回响,连大地都忍不住战栗了几下。 数不清的黑色石头四散着坠向下方,同时水雾再次蔓延开来! 龙魂忍不住低下头,看了看下方模糊不清的结界。 虽然不断经受着石块的撞击,可结界本身并没有遭到太严重的破坏! 有些石块没能褪掉身上的火苗就这样稀稀落落地砸了过来,却因为它们的体型太过袖珍而使得自己的攻击力大大下降。 毕竟,有威胁的已经被龙魂处理掉了,所以并没有给后方重地造成特别大的损害。 龙魂暗中舒了口气,面容严峻地看着上方厚重的乌云,严阵以待。 静谧,在空中蔓延开来。 龙魂不敢放松警惕,因为她知道对方也在等待时机。 只要时机成熟,对方一定会发出致命一击的。 龙魂动了动左手,又有十多条水龙来到上空,准备开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不但考验着龙魂的耐心,更滋长着心底的烦躁。 突然,沉闷的雷声和刺耳的闪电同时响起,竟呈现出震耳欲聋之势! 龙魂不敢怠慢,率领水龙迎面而上。 水汽又凝聚到了龙魂胸前,可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心惊。 五六个和她之前消灭掉的那个火团差不多大小的巨大火球竟然并行而来,龙魂当下将面前的水球分为数个,和水龙一起分别撞向那些天火。 在水汽蔓延开来的瞬间,龙魂竟然看到了一座更大的天火团,如同丘陵大小,直面而来! 心惊却未胆颤,龙魂瞬间调动起周围的水汽化为一道透明的屏障保护自己,然后直接冲了过去。 同时蔓延在远处的水汽也被充分调动了起来,将这座巨大的天火山包围了起来。 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片刻之后火山被炸成了四分五裂地小火球,散落在了地上。 龙魂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突然感到皮肤被烫伤而产生的灼痛。 她抬头一看,却发现又一座火山迎面而来! 此时那座丘陵一般的火山已经近在眼前! 这,才是真正的最后一击?! 难道刚刚那些不过是在为它打掩护,而做出的声东击西?! 它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 来不及反应,龙魂当下就被火山撞到了一边。 在它面前,龙魂的身影就像蝼蚁一般渺小。 击飞龙魂后,它丝毫没有减速,直接向下方的结界砸去! 目标,直指深潭瀑布! 如果让它得逞,那躲在下面的那两个…… 当下龙魂顾不上疼痛,立刻飞身去追! 同时,她还调动起周围所有的水,企图以此来加固结界,抵挡天火。 可惜的是,对方实在太过强大! 结界坚持了十秒钟就承受不住了。 在火山接触的地方,结界竟然出现了数十条裂缝! 最终裂缝不堪重击,结界上方竟然被火山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破洞! “不要——” 眼看形势已经无可挽回,龙魂情急之下高声大喊。 就在这时,一道响彻云霄的龙吟传来! 龙魂左腕上的玉镯突然迸发出了灼人的强光! 蔓延着空中的水汽、头顶上方的乌云、还有下方不停流淌的深潭,都发生了巨变! 所有的水,无论以什么形态,都瞬间来到了玉镯周围。 刹那间,一条黑色巨龙凭空出现! 它仰头嘶吼一声,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砸破结界进入林子上空的火山! 连眨眼的功夫都不到,它就抵达了深潭上空,直接把火山拦截在半路上。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人刻意按下了减速的按钮。 所有一切都变得缓慢而又连贯,清晰却有扣人心弦! 只见黑色巨龙看看匍匐在林子上方,巨大的身躯团团围绕着,刚好把整片林子护在身下。 而涨势较好、个头较高的树梢,甚至能够触碰到巨龙的利爪! 巨龙盘绕着身躯,缓缓抬起头,井口一般大小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火山,一点一点地张开嘴巴。 在巨龙面前,这座冒着烈焰的火山如同一只足球一般脆弱不堪! 它用力地嘶吼了一声,猛地伸出头颅用尽全力向前冲去! 一下子,火山就如同瓷器一般被巨龙撞成了碎石!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乌压压地长空飞起无数火花,如同夜幕中绽放的烟花一般绚丽多彩! 无数燃着天火的碎石,如天女散花一般散落开来,带着流星一般的划痕消失在空中。 就在这时,又一道闪电亮起! 巨龙愤怒地嘶吼一声,猛地冲向了云层。 可怜,这批天火刚刚离开云层的保护落到空中,还没来得及向目标冲去就被巨大的黑龙撞成了大小不一的碎片。 而唯一一个躲过巨龙攻击的小型火团,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被巨大的龙尾狠狠地拍了一下。 结果火势越来越弱的它,成为了唯一一个抵达目标的天火。 被巨龙狠狠刺穿的云层,瞬间四分五裂,没过多久就彻底消散在空中。 而巨龙,则在穿过云层后就消失了! 龙魂气喘吁吁地落回地面,惊慌失措地跳进了空荡荡的深潭底部。 虽然里面漆黑一片,却丝毫不会影响龙魂的视力。 她飞快地落到泥泞的潭底,用力地搬开还在发红的天火石,轻轻抚摸着巨大的污泥小山。 “青芒,你怎么样?” 龙魂不停地轻抚着,就连手中沾满了腥臭的污泥也毫不在意,只是询问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心和懊悔。 第六十五章:推心置腹(上) 片刻之后,污泥小山开始微微起伏。 龙魂感受到了对方的脉搏和心跳,彻底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笑容。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深潭毕竟连接着地下水,即使之前突然被吸干,也不会真的永远干涸。 此时从地底深处涌出的水流,正源源不断地注入这片泥泞的深潭。 才片刻的功夫,潭底的水已经漫过了龙魂的身体,而且水位还在不断地上升着。 龙魂轻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开口:“青芒,已经结束了!你不用再藏了!” 渐渐地,粘在她身上手上的泥污融化在水中,缓缓散落到潭底。 不断涌出的清水,如同一双温柔的双手,轻柔地按摩着山丘的表面,很快把表面那层泥垢清除干净。 没过多久,隐藏在里侧的翠绿色龙鳞就露了出来,密密麻麻一片。 又等了一会儿,鳞片搭成的小山动了动,一颗井口大的龙头从山顶处伸了出来。 看到龙魂,那双脸盆大的眼睛立刻流露出欣喜之情。 “宗主,已经结束了?” “嗯。” 龙魂用力的点了点头。 “太好了!” 青芒扬了扬头,又动了动身子。 “他怎么样了?” 龙魂非常好奇帝星成龙后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询问。 青芒没有说话,而是缓慢地把盘成一团的身子舒展开来。 只见在他刚刚盘踞的地方,一颗井口大小的水泡漂浮在水中。 而水泡里面,正盘踞着一条金色的小龙。 “……竟然是金色的?” 龙魂愣愣地看着小龙,忍不住喃喃自语。 “嗯,很漂亮!” 青芒温柔地看着小龙,眼睛里流露出浓浓柔情。 “既然大家都没事,那咱们就上去吧!” 龙魂看了看头顶,不过片刻的功夫深潭已经被重新注满了。 青芒化为人形,把水泡抱在怀里,和龙魂一起离开潭底。 回到岸上,两人惊奇地发现,林子竟然没有遭到什么损害。 如果不是草地上胡乱地撒着一块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黑色的石头,几乎没人会想到这里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天火之劫。 回到陆地,小金龙立刻用爪子划破水泡,紧接着自己拿长约两米的身子缩小了四五倍。 在空中,它摆动着灵活的身躯,从容地游弋到青芒身边,三两下就爬到了对方身上,一刻都不肯下来。 青芒劝了几句却没有成功,就由着它去了。 龙魂虽然有些狼狈,却没有受什么伤,很快也恢复了精神。 夜幕降临,他们几个坐在水边,仰望着点点星空,悠闲地聊天。 “青芒,我很庆幸当时你带着帝星躲在了深潭的底部,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我真的没有想到这次的天劫竟然会是天火!你天性喜水,和火相克,如果贸然应劫一定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的。” 青芒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下意识抿紧了嘴唇,脸色也有些苍白。 其实他当时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只能尽量感应外界的反应。 而那时从上空传来的阵阵雷电声是那样的震耳欲聋,几乎刺痛了他的耳膜。 再加上不断有重物撞击的巨大声响,还有压得他几乎窒息的紧迫氛围,即便此时回想起,他依旧感到一阵后怕。 突然从胸口处传来一阵暖热,小金龙从青芒的肩膀滑下来,如泥鳅一般灵活地钻进了他的衣襟,痒痒的,却十分踏实。 看着那颗躲在领口处探头探脑的金黄色小脑袋,围绕在心里的恐惧一下子就消散了。 轻扬嘴角,他抬起手,用指腹温柔地蹭了蹭那颗小巧玲珑的额头。 看到小家伙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甚至连身子都随着自己的动作而微微摇晃,青芒脸上的笑意渐渐加深。 龙魂也看到了这副景象。 右手下意识地抚上了左腕,却没有感应到任何动静。 顿时龙魂缓缓垂下目光,而原本轻扬的嘴角也变得有些无力。 眼眸轻转,她思索了片刻,又微微扬起嘴角。 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她把左手伸进了深潭,轻轻拨弄着清凉的水波。 “青芒,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尽快恢复灵力,这样就能保护长峰了。” 青芒想了想,继续说道:“他现在太小了,没有任何自保能力。我要努力变得更加强大,绝不让他受到任何威胁!” 小金龙听到青芒的话,立刻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着青芒的脸,一眨也不眨。 片刻之后,它的眼眶里竟然蔓延起了一层水色。 “不许哭!” 龙魂突如其来的大喊将身边的人和幼龙都惊得愣了愣,温馨感人的氛围一下子烟消云散。 龙魂看着幼龙,语气非常严肃:“帝星,你不能再跟青芒在一起了!” 一下子,青芒愣在了原地,茫然地看着龙魂不知所措。 而幼龙则凶狠地瞪着龙魂,呲牙咧嘴地威胁。 过了片刻,它突然张开嘴巴,竟然喷出了一小窜火苗。 青芒震惊地看着半空中出现了两秒又迅速消失掉的火焰,一下子失去了开口的能力。 “果然如此!” 龙魂点了点头,说道:“青芒,帝星的属性是火。你们两个相生相克,实在……” “不——!我不管!事到如今,谁都别想再分开我们!” 青芒急切地打断了龙魂的话,紧紧地把幼龙护在怀里,生怕被什么人夺去。 龙魂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一脸惊恐的青芒和被他护在怀里想要离开却又十分不舍的幼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青芒,你为什么不肯听我把话说完呢!你知道吗?一般情况下化龙,只能引来雷电之劫。可帝星不一样,他本来是有着帝王之势的人类,灵魂蕴含着翻手为天覆手为雨的能力。而咱们又打破常理,硬是将他的灵魂转移到了龙蛋之中,所以他的劫难才会如此的特别,特别到引来了天火。” “……所以呢?” 青芒紧张地看着龙魂,小心翼翼地问道。 “所以这家伙长大以后必非池中之物!很有可能,他会成为龙中之龙,能够驾驭和拥有的力量也会非比寻常。” 龙魂顿了顿,继续说道:“更何况他是在与他属性相克的水中出生的,极有可能……他会拥有水火两种力量。” 青芒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条趴在小臂上的幼龙微微动了动嘴巴,扬起了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个类似笑容的表情! 而它的眼睛,则闪烁着比头顶上的星星还要夺目的光亮。 而龙魂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盆冷水似的瞬间泼醒了他们。 “虽然他的潜力非常大,可相应的风险也非常的高。如果他没有足够的力量来驾驭体内蕴含的灵力,很快他就会被灵力吞噬,最终魂飞魄散。而且,就算他以后足够强大到能够掌控这些灵力,可在他变得那么强大之前周围潜伏的危机会更加严峻。经历了天火之劫,我相信他的出世已经被很多妖物察觉。有些甚至可能已经盯上了他!此时的它,就好像是一颗活着的灵丹。只要吃了它,就能获得它体内的所有灵力!那些妖兽肯定会想方设法找到他,甚至可能为了争夺他而不择手段。所以在他长大成熟以前,他的周围会危机四伏。这样一来,守护着他的你也会陷入危险。” 青芒皱着眉,看着小家伙的眼睛,信誓旦旦地保证:“长峰,你不要担心。只要我活着,就没人能伤害你。” 顿时,幼龙的眼眶再次变得水润起来,波光粼粼的,将黑曜石般的眸子洗涤的更加透亮。 龙魂无奈地再次开口:“帝星不要流泪,我说的是真的。至少不要让泪水落在青芒身上。” 幼龙闻言呲了呲牙,不打算理会。 “帝星,你本性属火,与水相克。虽然我现在无法确定你是不是真的能同时拥有驾驭水和火的力量,可至少现在你显露出来的是火而不是水。你流出的泪蕴含着火的热量,如果落在青芒身上会灼伤他的。难道你想他因为你而受伤吗?” 幼龙愣了愣,紧接着做出了令在场人目瞪口呆的举动。 它突然伸直了脖子,将头仰起,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之前还在眼眶里翻涌的泪水,竟然就这么收回去了! “……他这是把泪水吸回去了?” 龙魂愣愣地看着‘仰望星空’的幼龙,艰难地开口。 “……好像是的。” 青芒不确定的说道。 “……他果然对你极好!” 龙魂努力了很久才没有笑出声,只是勉强控制住了嘴角的上扬。 幼龙看了看令人忍笑的表情,这次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可笑举动,顿时眼睛流露出受伤的神色。 它迅速弯转身子,飞快地钻进了青芒的衣襟,无论别人怎么劝说都不肯出来。 寂静的夜幕下,幽深的林子传出了一阵欢乐的笑声,久久回荡。 就连星星都忍不住好奇,频繁地眨眼睛,对他们行注目礼。 第六十六章:推心置腹(下) 龙魂独自坐在岸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哗哗的流水声不停传来,为寂静的夜增添了几分活力。 青芒早就带着帝星去休息了。 毕竟绷紧着神经熬了一天,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非常疲倦,迫切地需要休息。 在龙魂的劝说下,他才依依不舍地回去木屋。 虽然木屋最初是由青芒幻化出来的,不过在深潭具备了强大的灵力之后,林子本身也具有了灵性。 所以即便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这座木屋都没有消失。因为林子里的灵力早已弥补上青芒当初耗费的灵力,自动把这座屋子幻化成实体并保持了下来。 龙魂翻了个身,侧躺在岸边的草地上,左手浸泡在水里,轻轻地波动水纹。 “你不陪着你的阿芒,到这来干什么?” 静谧又持续了片刻,才响起了稚嫩的童声。 “你知道我没走?” “不,”龙魂摇了摇头,眼睛注视着淋淋水面,说道:“你当然走了,只是又回来了而已。” “我有事想问你。” 童声顿了顿,继续:“有什么办法可以隐藏起我和阿芒的气息吗?我不想眼睁睁地我们看着好不容易取得的成就被别人夺走,更不允许他受到任何伤害!无论原因是什么,我都不能接受!” 明明是稚嫩的童声,说出口的话却比成人还要成熟,语气也如磐石般坚不可摧。 “有啊!办法很简单,只要你们呆在这深潭附近,不要离开林子就行。现在的你还不够强大,而青芒也太虚弱,只能暂时躲在深潭瀑布这只羽翼下自保。等到他恢复些了,或者你更早强大起来,能够驾驭这片充满了灵力的林子。到时候,你们就不用再担心外面的妖物了。这林子是活的,你们可以让它变得更调皮一些,藏得严严实实的,谁都找不到就行了。”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龙魂说着,扭头看向身后,“你要瞒着青芒,不让他知道你能够化成人形呢?” 龙魂身后两米左右的林边,站在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娃娃,圆嘟嘟的脸,水汪汪的的大眼睛,再配上那套浅黄色的小衣服,非常讨人喜欢。 “我是要和他相伴一生的人,怎么能够以这副模样出现在他面前!我宁愿以龙形现身,也不要这样面对他!” 虽然娃娃的语气非常强硬,可那张白皙的小脸却泛起了一层红润,在月光的映照下显然尤为可爱。 “这样啊!” 龙魂点了点头,又转了回去。 娃娃感觉到龙魂的话里好像隐藏了什么,却摸不透其中的含义。 他凝眉思索了片刻,低声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啊!”龙魂侧了侧头,说道:“应该是离开吧!” “为什么?” 娃娃歪着头,不解地问道:“你不担心我们吗?” 他看得出来,龙魂对青芒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 为了青芒,她甚至几次三番地打破常理篡改命运,哪怕为此遭受了数次重创也不曾后悔。 这其实就是他一直以来对龙魂反感的理由。 因为对方对阿芒实在太好了! 如果不是知道对方没有任何企图,他早就忍不住出面干预了。 试问谁能够容忍爱人身边存在着这么一个默默付出却不求回报的人呢! 要知道心都是肉长的,谁都找不到真的面冷心冷。 一不小心,感恩之情就会转变成倾慕之意! 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 “你真的决定了?” 娃娃平静了面容,再次询问。 只是那语气蕴含的雀跃,明显到让听到的人想无视都不行。 “嗯。”龙魂点了点头,说道:“我本来就是要四处看看的。当初是因为青芒要历劫而且多次遇险,所以才耽搁了我的行程。现在他已经成功化龙,而你也已经孵化出来了。挡在你们面前的那道最大的障碍都已经解除了,我相信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分开你们了。那么,我也该继续我的旅程了。” 娃娃静静地听完,凝眉思索了片刻才开口。 “龙魂,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想看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看看而已。” “如果你想看风景,那么四处游历一番也没什么。如果你想看的是别的,我给你一个建议。” “哦?”龙魂扬了扬眉,兴致勃勃地询问:“是什么?” “明哲保身,旁观者清。” 龙魂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思索了片刻。 娃娃继续开口:“阿芒的遭遇你是最清楚的。如果不是因为你插入了他的生活,他也不会遭遇这么多。如果深究的话,你的责任是不可推卸的。虽然之后你做了很多努力来挽回和弥补,但这一切都不能抹杀掉你身为主要责任人的身份。” 龙魂动容,扭头定定地看着娃娃,没有说话。 “坦白说,我很庆幸你的介入和插手。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见到他,更不可能跟他走到这里。单从我自己的角度来看,我很满意于你的所有行动。但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我非常不赞成你这样胡乱地介入旁人的生活中去。因为你实在太强大了,一不小心就会给被你闯入生命的人造成不可弥补的损伤。哪怕事后弥补过来了,那过程也不会顺利;更何况,弥补的过程本身就极有可能会产生其他连锁反应。谁也无法预料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子,就连你也不能,不是吗?” 龙魂低垂了目光,片刻之后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无论你遇到了什么,都不要去干预,也不要插手!让他们自己经历自己的生命,你只需要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就可以了。因为你自己都无法预料你的介入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又会给你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危害。我相信阿芒的事,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伸手可及,近在咫尺,不是吗?” 龙魂低着头,没有说话。 “而且如果只是和动物或者妖灵打交道还好,如果是人的话那就更糟糕了。” “为什么?人类没有任何灵力,寿命短暂,为什么连曾经身为人的你都要如此劝诫我?” 娃娃看了看重新抬头望向自己的龙魂,面不改色地解释。 “我这么说并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你很强大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你的强大只是在力量上,而人类的可怕则在心智上。你永远都无法弄清一个面带笑容的人在内心深处有着怎样阴暗的一面,更不可能立刻察觉并化解他对你的攻击和伤害。更何况,还有一种人是善良的害人精。他们打着为你好的幌子却做着伤害你的事情,毫不犹豫,没有半分迟疑。” 娃娃顿了顿,继续道:“而最最重要的是,人心的善变。也许这一刻他还对你推心置腹百般维护,而下一刻他就会亲手将那把淬了剧毒的匕首插进你心窝,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为什么会这样?”龙魂震惊地自语,目光忡愣。 “我几世为人,又是帝星,深知人心的复杂和善变。” 娃娃看了龙魂一眼,说道:“如果真的要跟人类打交道,那就用兵法上的诡诈之计。用虚实相间的方法来迷惑对方,千万不要让对方看清你的心。而且,永远都不要完全相信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 听着帝星的话,龙魂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授业恩师徐夫子的身影。 曾几何时他也曾说过类似的话,竟然跟帝星的十分相似! “难道就没有真正善良的人吗?” 龙魂皱紧了眉,吃力地问道。 “你所谓的善良和人类定义的善良不属于同一个范畴。你的善良是阿芒那样的,纯粹不掺杂任何私心和欲望的付出,无怨无悔;而人类的定义却要宽泛得多:只要不是明目张胆的故意伤害就算善良,哪怕‘被迫’做了些坏事也可以被原谅和理解。” “……被迫,坏事?” 龙魂忍不住轻声重复,语气中插着着迷茫和不解。 “比如,为了维持所谓的正义表象而进行的某些见不得光又令人发指的恶行;比如,为了维护自己的伪善形象而编造的善意的谎言,;再比如……” “够了!” 龙魂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的话,不停地重复。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娃娃顿了顿,说道:“我一开始是不相信有真正纯粹善良的人的,直到遇到阿芒。而现在我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因为阿芒根本就不是人,他是兽灵!所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正善良的人!龙魂,如果你一定要走,就把我的话记在心里,一刻也不要忘记。” “你为什么要这么推心置腹的劝我?” 龙魂抬起头,看着帝星。 “因为你是阿芒和我的恩人。我不希望在不久的将来,看到你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可怜模样。那样,阿芒会伤心难过的。而我,舍不得!” “我知道了,”龙魂点了点头,说道:“我会记住你的话的。” “时候不早了,阿芒这么久看不见我一定会担心的!我要回去了!” 说完,娃娃也不等龙魂反应就地摇身一变,以龙的姿态一下子消失在了林子深处。 这段独属于他们两人的对话就此结束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在很久以后的将来的某句话竟然真的变成了现实,残酷地让人绝望。 而那句话本是主人随口说到的,就像流星一般在对话中一闪而逝。 当事人谁都没有察觉到,更没有放在心上。 第六十七章:离开 转天一早,龙魂就提出了离开的事,顿时引来了青芒的强烈反应。 “宗主,你真的要走吗?” 青芒面带愁容地看着龙魂,眼中是满溢的不舍和担忧。 龙魂轻笑着握住他的手,真诚地说道:“青芒,你已经羽翼丰满了。也许现在还有些早,但是在不久的将来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撑起自己的那片天地的。而且你身边有帝星陪伴,我放心的很。不要担心我的安危,这世上已经没人能伤得了我了。我很厉害的!” 说着,龙魂故意调皮地眨了眨眼。 青芒被龙魂的小动作逗笑了,连带着离别的哀愁也淡了些。 可他还是舍不得。 “宗主,你一定要现在走吗?”青芒迟疑道:“或者你再留些时日,等我恢复一些就和你一起去……” 趴在青芒肩上的幼龙故意用力地喷了喷鼻息,两道小黑烟立刻冲了出来。 饶是如此,它还不满意,又凶狠地呲了呲牙! 可惜露出的只有粉嫩的牙床而已,对敌人没有任何威慑力。 龙魂无奈地轻笑着,想要开口却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欣喜之情立刻浮现在了脸上。 “不用了,龙魂有我相伴就够了。你还是先看好你的幼龙吧!” 除了龙魂,在场的青芒和帝星都愣在了原地。 “阿魄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龙魂欣喜之余,竟然将关心的话脱口而出。 “不要担心。之前是我玩得太疯了,才会陷入休眠。现在我已经彻底恢复了精神和力量,没事了!” “嗯。”龙魂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我昨晚还担心你会不会受伤,毕竟天火确实很厉害,而你又是直接跟天火对抗……” “这些都算不了什么,我才没那么容易受伤呢!” “嗯。” 龙魂笑着扬起左手,用脸颊蹭了蹭手腕上的玉镯。 和龙魂脸部接触的玉镯表面,细密的鳞片一闪而过。 “……宗主,你在跟谁说话?还有,那个声音是谁?” 青芒脸上苍白,颤声问道。 凭空出现的压迫让他产生了一种呼吸困难的错觉,说出的话都带着细微的颤抖。 而趴在肩膀的幼龙虽然依旧保持着傲然的站姿,可那用力到几乎嵌入青芒衣襟的爪子则无声泄露了它的紧张和恐惧。 好强力的压迫感! 这个时候连呼吸都变成了负担,幼龙感觉体内的氧气正一点一点地被挤压出体外,却无能为力。 怎么办? 不能服输! 不能躲藏! 不能让阿芒一个人面对! 无论要面对的是什么,他都不能逃避! “阿魄,你在干什么?!” 龙魂皱紧了眉,不满地说道。 一瞬间,所有的压迫感都消失了干净。 顿时,青芒和幼龙都松了一口气。 “没什么!就是睡得久了些,我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阿魄——” 龙魂无奈。 她和阿魄在地底溶洞里沉睡了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复苏的时候也没见他伸懒腰啊! “宗主……” 青芒迟疑不解的声音传来。 龙魂回过神却发现青芒和幼龙正不解地看着自己,忍不住面带愧色地解释。 “抱歉,阿魄很调皮。让你们为难了。” 玉镯里那条细长的身影顿时扑腾了两下以示不满,却被龙魂刻意地无视掉了。 “一直没有跟你们介绍,这是阿魄,也就是刚才发出声音的家伙。” 龙魂说着,扬起了左手。 青芒和幼龙看着白皙手腕上泛着柔光的玉镯以及里面时隐时现的细长身影,一下子惊呆了。 “这是……” 好久之后青芒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 龙魂笑了笑,右手轻抚着玉镯,说道:“你们现在看到的才是完整的神龙!我和阿魄,是神龙在岁月腐蚀下分裂出来的两个个体。” “……什么?” 青芒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神龙竟然有两个?! 也许是太过震惊的缘故,青芒竟然将心里所想说了出来。 龙魂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两个神龙。而一个神龙死后分裂出来的两个单独的存在。我是神龙的魂魄,而阿魄则是神龙的尸骨。其实从青芒你化龙之后就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了,只是那时你沉浸在痛苦之中不可自拔,所以才忽略了他的气息。” “那后来呢?为什么我也没有感觉到他的气息?” 青芒艰难地消化着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不解地问道。 “后来你为了孵化龙蛋而耗费了大量的灵力,使得身体虚弱了很多,感应力也相应地下降了不少。而且,昨天阿魄和天火对抗时过度消耗力量而进入了休眠。他刚刚才醒过来呢,是不是阿魄?” “嗯,龙魂说的没错。” 青芒震惊地回忆着之前的情景,难怪躲在潭底的他会听到龙吟。 亏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太过紧张害怕,而产生了错觉呢! 回过神后,青芒立刻跪了下去,恭敬地行礼。 “青芒拜见阿魄大人。” 而幼龙虽然搞不清楚状况,却还是从青芒肩上跳到地面,压低身子表示顺服。 在如此强大的力量面前,再多的坚持都变得毫无意义。 幼龙虽然表示顺服,可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力量,绝对强大的力量! 只要他拥有了那些力量,就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阿芒身边,将所有觊觎他们的家伙彻底消灭掉。 这感觉,美好的让人沉醉。 “你想的不错!在兽类的世界里,力量决定了一切。” 阿魄的声音突然在幼龙的脑海里响起,将幼龙吓得身子一紧。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忍不住想要称赞几句而已。你体内蕴含的潜力是无限的,不单单指水火两种属性,还有帝星的气运。记住!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只要你足够努力!” 幼龙的眼神一凛,随即更加恭敬地低下了头。 “龙魂有我相伴,不会有任何危险的。你们不用担心。” 阿魄的声音再次凭空响起,带着不可违抗的威压。 龙魂轻轻地敲了敲玉镯,抬头对青芒说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我保证如果遇到困难,一定向你求救。” 青芒用力地点头:“你一定要记得!” “嗯。”龙魂笑着点头。 “这个,”青芒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条的透明长条。 “这是我被封印记忆后蜕的皮。你把它带在身上吧!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让你来不及通知我,我也能通过这个感应到。” “好。” 龙魂点了点头,接过这条长约一尺的蛇皮。 她想了想,抬手把头发散落开来,梳理了一番后用这条透明的蛇皮绑了起来。 “很漂亮!” 青芒端详了片刻,真诚地说道。 “谢谢你,青芒!” 龙魂仔细地看了看青芒和幼龙,然后郑重地说道。 “宗主,你一定要保重!” 泪花浮现在青芒的眼眶,无声翻涌却迟迟不肯落下。 “嗯。” 龙魂用力的点了点头,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出林子,开始漫长的旅行。 ——第二卷·青芒之恋·完—— 第三卷:宿世痴缠 第六十八章:浓雾秘林 呱—— 呱—— 呱—— 咕咕—— 咕咕—— 在这片参天密林里,乌鸦和布谷鸟把自己藏匿得天衣无缝,只是时不时会啼鸣几声,带来的回声却在林子上空不停地回响着,使孤寂冷漠的气氛更加深入人心。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寂静和让人冷到骨头里的阴森了。 孤独和恐惧如同躲在阴暗处的幽灵,不停地张牙舞爪,炫耀似的挥舞着手里镰刀,时刻准备着给途经此地的路人致命一击,把他们拖入深不见底的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而蔓延在林中的浓雾则把所有未知危险都遮掩了起来,仿佛一只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獠牙的凶兽,时刻准备着把碰巧闯入的猎物撕碎咬烂,就着碎骨和血肉一点一点吞入腹中。 在进入林子的刹那,龙魂就察觉到了林子的异常。 不过她并没有像常年居住在附近的村民一样,宁可绕上十几里的原路也不肯踏入林子半步。 虽然浓雾无处不在,而诡异的声响也不断从不知何处的远方传来,可龙魂却对周围的恐怖氛围视而不见,依旧面不改色地悠然前行,不紧不慢的样子犹如漫步在自家后院一般。 如果是普通人踏入这片林子,可能连百米都没走完就要原路返回了;如果没有返回,那人或者被吓得缩在原地动弹不得,或者已经被潜藏在林中的猛兽吞噬干净。 咔嚓—— 枯枝被踩断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这片静谧的林子里显得尤其突兀。 龙魂没有被脚下的声音打断,继续不疾不徐地走着,时不时会环顾一下周围的景致。 阿魄,这片浓雾很有趣呢!竟然连所向无敌的阳光都无法穿透,只能勉强把光亮挥洒进来,让周围的景色不那么模糊,艰难而又无力。 嗯,这林子有问题!龙魂感觉到了吗? 你是说空气中飘荡着的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是,这里有兽灵作恶!龙魂,你要不要插手? 我想先看看情况。虽然血腥味无处不在,可是我却感觉不到任何恶意。这只兽灵和当初伤害青芒的那只不一样。虽然我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可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那好吧!反正它也翻不出什么花来,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有我在你身边,就没人能伤得了你! 呵呵!阿魄记得隐藏力量和气息哦,帝星说过的。 嗯,我知道!你也一样。 好! 刚刚过了中午时分,整片林子已经暗了下来。 周围的景致本来就不甚清晰,什么东西都是模糊不清的;再加上午后时分浓雾加重,很快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此情此景和在没有月色的黑夜中行走非常相似,却又有几分不同。 因为这里总是暗藏着未知的危险,让人寸步难行。 谁都说不准下一刻会遇到什么,更无法确定刚刚迈出去的脚在下一秒还会不会继续长在腿上。 危险,无处不在! “啊啊啊——” 扑棱扑棱扑棱—— 突然,前方传来了一道撕心裂肺的吼声,耸入天际响彻云霄。 仿佛一个鲜活的生命正经历着最后的终结,痛苦和恐惧透过声音和空气传到了林子里的所有角落,令人头皮发麻的同时也感到胆战心惊。 而紧跟着传来的飞禽们争相飞离的扑棱,更是为这片阴森的林子增添了几分阴暗色彩。 翅膀拍打声消失后,静谧再次袭来,不但包围了雾气缭绕的树林,更是将人心都笼罩了起来。 无声的恐怖再次肆无忌惮,在最后那点光亮消失后,终于有恃无恐地露出了森然可怖的獠牙。 阿魄,刚才是人类的呼喊声吧! 没错,而且龙魂你注意到没有,空气里蔓延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了。这感觉真让人不舒服! 咱们去看看?好不好,阿魄? 走吧!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凶残。必要的话,我不介意亲自出手解决它。 好吧,如果它真的十恶不赦的话。但是,我总觉得…… 什么? 没什么,咱们赶紧过去看看吧! 好。 龙魂停下了脚步,看了看雾气弥漫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前方,扬了扬嘴角。 一道锐利的光自在她那双天蓝色的眸子里一闪而过,不到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痕迹。 长发飘扬,无风而动。 下一秒,龙魂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咕咕—— 咕咕—— 咕咕—— 浓雾如同一张雪白色的厚重棉被,立刻把龙魂之前所在的地方遮了起来,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仿佛那里本来就应该是白茫茫的一片。 浓稠的白雾里突然凭空出现了一道深色的影子,模糊而又朦胧。 同时,地面上传来了枯枝被踩断的脆响。 渐渐地影子越来越清晰,轮廓也越来越明显,紧接着龙魂的身影穿过浓雾显露了出来。 她抬起头,发现面前竟然伫立着一座破烂的屋子。 此时,一阵浓烈而新鲜的血腥味正源源不断地从屋子里飘来,洋洋洒洒,肆无忌惮。 龙魂皱了皱眉,定定地看了看那两扇破烂不堪、已经丧失了遮风挡雨功能的木门,思索了片刻才抬脚走了过去。 吱呀—— 真难得! 就连边角都磨损地面目全非了,更别提那满目疮痍的木板已经破烂成了什么样子。 饶是如此,这两扇木板,或者应该称呼为木门竟然还执着地坚守在岗位上,屹立不倒。 在门被推开的瞬间,浓烈厚重的血腥味和油腻的感觉顿时扑面而来。 龙魂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情景,就听到了一个冷漠的女声波澜不惊地飘到了耳边。 “你就是闯入我领地的妖灵?” 龙魂扭头看了看传来声音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抬脚走进。 屋子里的景象与外表给人的印象非常相符。 不但杂草丛生,破烂不堪,就连胡乱堆放的桌面都堆积了厚厚的尘土。 唯一略显突兀的就是里间了! 如果忽略地上那滩不断蔓延开来的鲜红色液体,和躺在旁边刚刚冷却的男尸,这间屋子倒是挺符合荒野破屋的形象。 然而,那位蹲在地上的白衣女子,却把这本该正常的一切都毁掉了。 因为她那比修罗恶鬼还要可怕的形象实在太可怕了! 左手握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而右手则沾满了鲜血,此时甚至还在一滴一滴的砸向地面! 女子把心脏拿到面前,仔细端详了片刻。 那双手也长得和普通人的不同! 每根手指都纤细修长,可长在末端的指甲却非常吓人! 每根指甲的长度都不短于两寸,而末端都带着慑人的锋利和冷意。 可即便如此,躺在掌心位置的那颗心脏却保持着难得的完整,表面没有任何划伤的痕迹。 突然她皱紧了眉,红色的眼睛竟然闪过一道寒光! “又不是。” 她低声嘟囔着,五指缓缓收拢,竟然把放置在掌心的心脏生生攥成了一团肉泥,像扔垃圾似的把碎肉丢到墙角! 右手沾染的鲜血渐渐干涸,粘在手上非常干涩,很不舒服。 她抬起胳膊看了看,伸出舌头一点一点地舔舐起来。 与左手一样,它右手的指甲也都细长而又锋利。 片刻之后,两只手都恢复了干净整洁。 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显得非常细滑粉嫩。 而那几根锋利的尖甲,则消失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和普通人无异的浅粉色指甲。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没人会想到! 就是这双洁白细嫩的手,生着长约两寸的锋利细甲,沾满鲜血,把一颗跳动的心脏捏成了一团碎肉。 直到这时女子才抬起头,望向站在里间门框的龙魂。 真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 细长的柳叶眉下是一双藏着红色瞳孔的杏眼,小巧玲珑的鼻子把下面那张樱桃小嘴衬得更加调皮可爱,而削减的下巴更是把这张瓜子脸衬托到了极致! “竟然是虎?可为什么没有血腥味呢?” 女子自言自语,平淡无波的眼睛看了看龙魂,问道:“你要吃掉我吗?” 龙魂愣了愣,不解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吃掉你?” “因为你是虎啊!自然界的法则不就是弱肉强食吗?我是狐狸,打不过老虎的。” 女子缓缓站起,看都不看躺在地上的男尸,不紧不慢地来到龙魂面前。 “你是虎,只要打不过你的都可以成为你的食物。我也一样!” 龙魂看着这个只比自己矮几分的女子不紧不慢地地挪动脚步来到自己面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一阵压抑的疼痛。 为了转移注意力,龙魂忽略掉涌现在心底的沉重,把目光转移到了地上的尸体上。 女子察觉到龙魂的目光,也跟着看了过去。 “他也是你的食物吗?” 龙魂看着尸体胸口那个被撕开的破洞,不解地问道。 “不是。” 女子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吃人。” “那为什么要杀了他呢?”龙魂不明白。 “我只是,”女子顿了顿,说道:“在找我的心。我的心不见了,我想把它找回来。” “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龙魂问着,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嗯。”女子歪头想了想,说道:“我的心没了,而他体内有一颗心。我想看看他的那颗是不是我的,所以就挖出来看看。结果发现,他的心是他的,不是我的。” 如此血腥而残酷的事实,竟然被这个女子用三言两语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描述了出来! “原来如此。” 龙魂点了点头,说道:“可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为什么不对?我只是想找回我的心,仅此而已。这也有错吗?” 龙魂摇了摇头,说道:“你找心没有错,可是为了找你的心而随便挖别人的心,就错了。” “可是我不挖出来看看,又怎么知道那颗心是不是我的?!” 女子皱了皱眉,说道:“我只是想找回我的心,仅此而已!我不贪心,不要别人的,只要我自己的就可以了。而且,我也不嗜血,我只是想找心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龙魂说着,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对方,轻声说道:“我明白,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血红色的瞳孔弥漫着茫然和无措,让人看了特别心疼。 女子静静地靠在龙魂肩膀,没有挣开对方的拥抱。 事实上,她也不想挣开。 这种仿佛回归母亲怀抱般的温暖,真好! 想到这里,女子缓缓闭上了眼睛,侧了侧头靠在了龙魂怀里。 一滴透明的泪,从微闭的眼角静静地渗透出来,在微微抖动的睫毛间悄悄聚集着,最后顺着脸颊滑落,如流星一般转瞬即逝。 第六十九章:赤瞳雪狐 阿魄,你还想处理掉它吗? 你希望我这么做吗? 不。我感觉到它的灵魂在哭,哭得很伤心。即便它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点,那道灵魂深处的伤是多么的让人绝望。就连我的心,都跟着疼了。 你打算怎么办?龙魂你要知道,那是它自己的事情,咱们帮不了什么的。 嗯,我记得帝星的话,不会轻举妄动的。我不希望它再经历一遍青芒经历的痛苦,我不会一错再错的,放心吧! 那就好。 阿魄,看了它的眼睛我突然发现,红色的眸子也很漂亮呢! 那是因为它的眼睛很纯净,没有沾染任何杂质和私欲。 其实,它的力量也很纯净。虽然带着血腥味,却没有被污染。真难得!她的双手几乎每天都会沾染上鲜血,可她却从来都没有想过用别人的生命来增强自己的力量,还能保持着灵台的清明和理智的清醒,丝毫没有因为沾染杀戮而变得嗜血。 说的没错,这也是我没打算亲手消灭她的理由。不过,每天都要被迫呼吸带着血腥的空气还真是让人烦躁! 阿魄,这是她缓解疼痛的唯一办法了!只有这样才能暂时缓解她的心结,否则她会崩溃的!而且,那些人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吧! 那倒是!我看过了,那个人类的灵魂竟然是黑色的!要多邪恶的心智才能把灵魂污染成这种颜色啊!所以相应地,他的血肉就更腥臭了! 阿魄…… 好了!我会努力忍耐的! 阿魄真好! 那是! 呵呵! 从那以后,龙魂就在破屋里住了下来。 那个女子和龙魂各占了半间屋子,谁都不会干涉对方的生活。 即使偶尔会看到陌生的男子面容呆滞地跟在女子身后亦步亦趋地走进屋子,即便明知道那些人的结局是会被活生生地掏出心脏,龙魂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 而那女子更是对龙魂视而不见到了极致,仿佛这间屋子里真的只有她自己一只狐灵,完全把龙魂当做了空气。 她把路人迷惑到失去神智,就神色自若地把人带到里屋,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动起手来。 只见那浅粉色的指甲突然暴涨,伸长数倍变成坚硬的野兽指甲,比刀还锋利比剑还灵活。 微微晃动的过程中,指甲边缘甚至还闪动着森冷的光。 五指并拢与手掌呈九十度垂直后,整只手臂搞搞扬起,紧接着用力地刺向平躺在地上的男子。 那人双眼微闭,神态安详,就好像睡着了似的,浑然未决即将面临的怎样可怕的劫难。 在利甲刺入胸膛的瞬间,男子扭曲了面容,猛地睁开眼睛。 巨大的痛苦把他的忍耐瞬间击垮,几乎是下意识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 同时那人双眼突起,血色迅速从脸部流失。 而在他身下则形成了一滩猩红色的湖泊,无声而又迅速地向四周蔓延开来。 在指甲完全刺入男子体内后,女子先是弯曲了五指,紧接着用力一拽。 只听一阵皮肉撕裂的闷响传来,那颗尚在跳动的鲜红色心脏就这样平躺在了女子的掌心处,底部甚至还垫着一片滴着鲜血的皮肉。 右手缓缓伸来,拇指和食指上锋利的指甲微拢,轻轻地把铺在掌心的皮肉拽出来丢掉。 女子开始仔细认真地端详这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啪嗒——’ 又一团碎肉被无情地丢在了地上,沾染了一层厚重的尘土。 女子挫败地坐在地上,微撅着嘴,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失去了仅剩的那点灵动。 又过了很久,女子才恍然回神。 她看着身边已经冷透的尸体,和地上渐渐干涸的血迹,轻轻挥了挥手,用灵力把这些废物转移到其他地方。 顿时,杂乱的地面又恢复了原样,而血迹和尸体则消失了踪影。 处理完这些,她开始舔舐自己的双手,认真仔细地把所有血迹都舔干净,就连指甲里面都不肯放过。 在皮肤恢复白皙的瞬间,那吓人的利甲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普通人那种浅粉色的指甲盖。 只是,她的神色却越来越沮丧,越来越迷茫。 伤心难过之情溢于言表,让人看着倍感心疼。 它不是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懊悔和羞愧,而是因为找不回自己的心而感到越来越无助和绝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依次反复,永无尽头。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女子突然开口。 “我的名字叫赤雪。” 闻言,龙魂扭头看了看女子茫然望向窗外的侧脸,笑着点了点头。 “我叫龙魂。” 通过这么久的观察,龙魂发现这只小狐狸的生活其实非常非常的简单。 她每天除了发呆,就是睡觉。 她能对着一处景物看上一天,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最初的动作,或者直立身体,或者靠在窗边,或者坐着地上。 那时的她,眼中倒影不错任何影子,仿佛面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片虚无。 每次看到她露出失魂落魄怅然若失的模样,龙魂的心都会一阵一阵的抽痛。 看着那双血红色的眸子露出呆滞的目光,龙魂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过去的自己。 那时她孤零零的生活在那片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孤独得让人绝望。 有时它会化为原形,变成一只雪白色的小狐狸,躺在地上团成一只毛茸茸的小棉球,一连睡上好几天都不会曾醒来。 即使偶尔会传来一两声闷响,那也不过是它在翻身时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东西而引起的动静罢了。 即便在它睡醒或者回过神来勉强保持清醒的时候,脸上也显露不出来什么过于明显的表情。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一副冷漠淡然的样子。 唯一能让她那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些许痕迹的,也只有那些踏入林子里的路人了。 可引起它注意的也不是那些人的灵气和生命,而是他们体内跳动的那颗心脏。 因为她起波澜的原因,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想看看那些心脏里面有没有任何一个是她自己的。 其实,龙魂连看都不用看。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那些被自己的私欲和野心污染掉的心脏里,没有任何一个是属于小狐狸的。 可是,她开不了口阻止。 因为每次她想要劝说的时候,脑海里都会浮现出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那是躲在小狐狸身体里的那只灵魂所发出的绝望的嘶吼和哭号,让人心疼,也让人不舍。 渐渐地,龙魂也就不想再劝说,也无力再劝了。 龙魂说的没错。 这只小狐狸真的是个单纯的小家伙,只是爪子上沾染上了浓重的血腥味而已。 即使她的眼睛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却依旧清澈透亮,比水晶还纯净,比琉璃还透明。 而唯一让它双手沾染血腥的,就是它身上那片毫无动静的胸膛了。 而原本应该躺在里面有力跳动的心脏,则不知道去了何处。 龙魂虽然知道,却没办法开口。 因为事实的真相太让人绝望,她不想把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夺走,更不想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坠入绝望的深渊,弥足深陷永世不得超生。 龙魂唯一能为做的,就是趁着小狐狸睡觉发呆的时候,悄悄地把她手上的血腥气驱除一些,再驱除一些。 让她的罪不至于那么深、那么重;也让它在绝望、迷茫和痛苦之间那有那么一点喘息的时间,不至于崩溃和发狂。 渐渐地,龙魂不再整天跟在小狐狸赤雪身后。 反正这片林子已经被龙魂用灵力包围了,而小狐狸也不会离开自己的领地。 龙魂放心之余开始转移注意力。 渐渐地,她对这片白雾弥漫的林子产生了兴趣。 从那以后,龙魂开始在这片雾气弥漫的林子里探险。 至于屋子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刚刚发生了什么,以后又要发生什么,她再也没有费心关注过。 反正小狐狸是不会有事的,而那些将要有事的又不是龙魂所关心的。 所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至于那段龙魂能够看见却被主人彻底遗忘掉的过去,则不见任何人提起。 第七十章:噬骨恨意 “啊啊啊——” 突然,空中响起一声掺杂着野兽嘶吼、女人怒吼和男人惊叫的声响,不停地回荡在迷雾之中。 龙魂正在林中漫步,猛然听到这阵尖叫顿时脸色大变。 下一刻,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空寂冷清的林子再次陷入静谧,死气沉沉的让人倍感阴森。 而飞禽扑腾翅膀产生的动静和惊慌杂乱的鸣叫声与地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把这片被迷雾笼罩的林子彰显得更加恐怖。 空荡荡的破屋客厅,龙魂突然凭空出现在。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下里间,迫切地想要了解赤雪的情况。 而眼前的景象则让她那张忧心忡忡的脸瞬间失了血色,变得比纸还要苍白。 一个身穿白衣面容俊雅的年轻男子满脸痛苦地平躺在地上,左手边胡乱地摆放着一把长约三尺有余的剑。 这把剑制作的非常精致,剑柄末端甚至刻着一个龙形的图文,栩栩如生。 在男子胸口处有一处非常严重的伤,就在心口的位置。 那是一个由五只血洞围成一圈形成的环形伤口,就好像是被五只坚硬的利器同时刺入了体内一般。 此时,每个血洞都在不停地冒着鲜血。 腥红迅速浸染了那身雪白色的衣服,源源不断地向身下蔓延。 而真正让龙魂大惊失色的是,赤雪身上显现出来的变化。 此时的她,竟然从双手开始渐渐显露出雪白色的绒毛! 而那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更是直挺挺地矗立在了鬓角两侧! 不但如此,就连那四颗锋利的兽牙也暴露了出来,显得异常骇人。 尤其是上颚的那两颗尖牙,更是将原本红润小巧的唇无情地压出两条深深的齿痕,强势地炫耀自己的锋利和修长。 在她身后,那条巨大的尾巴则狂乱地挥舞着,无声暗杀着主人的杂乱无章的思绪和激烈情感! 赤雪,竟然狂化到无法维持形态稳定的地步! 此时那双血红色的眸子竟然发出了骇人的红光,如同鬼火一般让看得到人感到毛骨悚然。 瞳孔里燃烧的愤怒和怨恨,如同喷发的岩浆一般瞬间将被目光扫到的一切烧成灰烬。 而此时,那双眸子正定定地盯着躺在地上的男子! 凶狠的杀意仿佛利剑一般,沿着目光的轨道刺向男子,把他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男子惊恐地看着赤雪,嘴唇数次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和鲜血一点一点地从体内流逝。 看到这一幕,龙魂心里一沉。 从来不曾动过杀念的它为什么会突然狂化,竟然混乱到连形态都发生变异的地步?! 它突然动杀机,难道是因为倒在地上的这个人?! 赤雪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男子,汹涌的恨意如同一只癫狂的凶兽,不停地撞击着胸膛,叫嚣着想要破笼而出。 它确定自己不认识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类,可是在指甲刺入对方胸膛接触到心脏的瞬间,脑海里突然疯狂地涌现出一个念头。 ——杀了他! 一定要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 杀! 杀——!!! 负责坚守灵台的冷静和漠然猝不及防之下被这个疯狂的念想攻击的溃不成军,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就被彻底垮了! 而理智也敌不过对方的强势,最终一败涂地。 刹那间,杀意占领了大脑,掌握住了身体的控制权。 灵台不再清明,而理智也早已被赶到了九霄云外。 杀! 血红色的眸子突然迸发出森然的冷光,停顿许久的身体开始行动。 赤雪缓缓张开嘴巴,露出了四颗锋利而又坚硬的尖牙。 生着尖甲的双手死死地按住对方企图逃避的身子,毅然决然地把对方所有徒劳的挣扎和反抗都无情地扼杀掉在萌芽状态。 锋利的指甲狠狠地刺入了对方的血肉,可利爪的主人却浑然不觉,只是任性地固定住对方,不让男子有机可逃。 乳白色的尖牙在粉嫩牙床的衬托下显得森然而冷酷,让看到的人一阵毛骨悚然。 属于野兽的低吼不断地从赤雪的喉咙深处传来,竟然比从地狱爬来的厉鬼还要凄厉骇人! 它缓缓伏下身子,盯着对方的脖子,准备把眼前的猎物撕咬成碎片。 眼看赤雪就要发出致命一击,龙魂立刻出声阻止。 “赤雪住手!” 劝阻毫无效果! 赤雪向后退了退,微躬身子,脊背呈现出了弧形。 这是攻击的前兆! 龙魂两步上前,释放出了隐藏在体内的灵力,大声喊道:“赤雪住手——!” 刹那间,赤雪猛地顿住身形。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将它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龙魂的声音则穿透重重阻力,如平地惊雷一般在赤雪那混沌的脑海里瞬间炸响,带来阵阵回音。 理智瞬间回笼,杀意瞬间从脑海里消失,灵台再次恢复清明。 龙魂猛地上前,抓住赤雪的左手用力拽起,几步退到了外间。 跪坐在地上的赤雪被连拖带拽地拉离了现场,苍白的脸上只剩下茫然无措。 凶狠的神色和露骨的杀意已经消失了踪影,只是那双血红色的眸子还在闪烁着森然的冷光。 渐渐地,寒光消退,茫然重现。 一层厚重的水雾将血红色的眼睛和外界彻底隔离开来。 赤雪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任由龙魂拉到一边坐下,仿佛行尸走肉一般任人摆布。 龙魂顾不上处理对方身上沾染的血腥和鲜红,只是用力地把赤雪抱住怀里,无声安慰。 赤雪靠在她心口处一动不动,安静地就像一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 龙魂不停地轻拍对方的脊背,暗地里用自己那浑厚纯净的灵力洗刷着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不断安抚隐藏在这具身体里的那只已经彻底崩溃的灵魂。 软绵绵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控制权,却变得越来越僵硬。 然而在龙魂不停低喃的安抚和灵力的洗刷下,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顺从地靠在了龙魂的怀里。 龙魂轻拍着赤雪的背,不停地低声安慰着,希望那只疯狂的灵魂能冷静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怨恨!不要绝望!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不要疯狂!不要崩溃!我会在你身边,没事的。没事的……” 赤雪那面无表情的脸上一片死寂,血红色的眸子则无神地注视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看哪里,只是眼底那不断汹涌翻滚的液体渐渐染上了颜色。 终于,液体冲破了最后的防线,夺眶而出。 豆大的泪珠,顺着赤雪那白皙的脸颊飞速滑落,竟然留下了两道鲜红色的湿痕! 赤雪流出的,竟然是猩红色的血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躁动的灵魂终于平静了下来。 而赤雪也疲倦地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 龙魂把失去意识的赤雪安置在外间,自己则来到了里间。 看着面前已经凉透的尸体,龙魂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是唯一一个没有被赤雪掏出心脏就死掉的人类,也是唯一一个让赤雪动了杀机的人类。 为什么? 从来没有产生过杀意的赤雪,会对一个陌生的人类产生如此深恶痛绝的怨恨? 为什么? 藏在赤雪体内的灵魂,会变得如此的疯狂绝望? 这个人到底是谁? 是什么让他轻而易举地击垮了赤雪构建数百年的冷静和漠然,把它逼入了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差点就走上了嗜血狂魔的不归路?! 如果不是有龙魂在旁边,如果不是她及时出现,那么赤雪会什么样…… 龙魂连想都不敢想! 她蹲下身,抬手将男子那双至死都不肯闭上的眼睛阖上,然后勾了勾手指。 下一刻,一条薄纱一般的人影从男子身上飘了起来。 这条浅影保持着平躺的姿势,浮到空中后身体垂直翻转,最终直立着缓缓落在了龙魂的身侧。 看清了对方的容貌,龙魂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失声道:“竟然会是你?!” “是我。”男子目光低垂着,低声说道。 顿时,真相浮出水面。 “原来如此。”龙魂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这样一来,赤雪的反常和它体内灵魂的发狂就可以解释通了。 “这是我欠的债,理应我来还。我不怪任何人,只除了我自己。” 模糊人影微微晃动,淡淡地说道。 “你确实没有怪人的资格和立场,这本来就是你要承受的恶果。” 龙魂并没有接受对方的忏悔,因为那忏悔并不是给她的。 而应该接受的那位还在外间昏睡着,享受着短暂而又难得的平静。 影子抬头望着外间侧躺在地上的倩影,眼中流露出了痴迷和歉意还有浓浓的愧疚。 很久之后,他才再次开口:“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龙魂问道。 “帮帮他们,可以吗?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我不需要你的付出,而针对他们的付出你已经做到了。” 龙魂看着这抹模糊的影子,轻声说道:“接下来的,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你已经完成了自己使命。现在,去转生吧!” 影子没有动,问道:“那些被挖了心的人……” “我已经净化了他们的灵魂,送去转生了。你也会和他们一样的。” “那他会怎么样?” “我正在洗刷它身上的血腥味,你不用担心。它并不嗜血,也不残暴。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找回自己心而已。” 龙魂说完,就看到那道模糊的影子崩溃地抱头痛哭起来。 “……是我的错!都是我做的孽!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我们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为什么……明明是我的错,为什么要让他们来承担。是我!是我呀……” “你该做的已经做完了,现在只要去转生就可以了。” 龙魂看着缩成一团的影子,淡淡地开口。 压抑许久的情感终于爆发出来,影子久久不能平静。 好不容易稳定了情绪,他抽泣着站了起来,郑重其事地说道:“不管你是谁,我都谢谢你!” “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还是赶紧转生去吧!” “好。不管你接受不接受,我都要谢谢你!” 说完,影子恭敬地做了个揖,然后转身,消失在原地。 第七十一章:恢复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赤雪保持着人形,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是哪里?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一系列的疑问如同点燃的鞭炮一般炸得赤雪头昏脑涨,而仅剩的那点理智也不知道躲到了何处避难。 就在它忍无可忍,抬手想要敲打隐隐作痛的头时,突然听到了一阵缓慢而又有规律的震动。 扑通—— 扑通—— 扑通—— 扑通—— 强劲有力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微微颤动。 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却又如此的陌生,让赤雪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这不是她做梦都想要的…… 回过神来的赤雪定在原地,全身竟然比木偶还要僵硬几分。 这声音,难道……?! 想到这里,它情不自禁地抬起胳膊,把手挪到了胸口的位置,轻轻抚摸。 虽然隔着衣服,可那粗糙的触感仍然在手指的描绘下显露出了完整的轮廓。 那块和印象里完全符合的伤疤,还是把赤雪从短暂的惊喜中拽回了残酷的现实。 是啊,原本应该躺在这里的心已经不见了! 周围响起的有力心跳并不属于她的! 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描绘着疤痕的形状,不知疲倦的重复着之前的动作,仿佛在探寻着什么。 可无论如何努力感知和搜寻,指腹下方都是一片毫无生命的沉寂。 周围的震动越来越明显,渐渐地竟然有些震耳欲聋,可胸膛却还保持着长久的寂静。 如此强烈的对比在不停地折磨着赤雪的理智,让她痛苦不堪却又无处可逃。 渐渐地,震动刺穿耳膜直奔脑海,将隐藏在体内的灵魂逼入了绝境。 “不!不要!不要——” 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血红色的眸子夹带着森然的寒光死死地望向前方,呼哧呼哧的急促喘气声不断地响起。 赤雪愣愣地看着上方破旧不堪的屋顶,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竟然,是梦?! 是……关于心的梦啊! 赤雪下意识将手放在心口的位置,翻过身子侧躺在铺着干草的地上,眼睛无神地望向前方紧闭的木门。 还是没有动静! 也是! 既然没有心脏,胸膛当然不可能传来任何声音了。 尽管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数百年,按理说她也早就应该习惯,可每次手指停留在胸膛感觉不到任何动静的时候,失落还是会变成爆发的洪水般瞬间将她淹没。 为什么心不见了? 它去哪里了呢?! 为什么,没有了心的她还能活着? 她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好想找回自己的心啊! 那颗活生生的、有力跳动的、只属于她的心! 吱呀—— 龙魂推开门,就看到赤雪侧躺在干草上,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张平静淡然的脸上,竟然流露出让人心疼的茫然和无措! “你醒了?” 龙魂说着,来到赤雪身边,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赤雪回神,慢慢坐了起来,把身边的空位让给龙魂,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外面的浓雾淡了几分。 之前还是白茫茫的一片,现在竟然能够显露出远处树木的影子了,虽然还是有些模糊,却也聊胜于无。 “我之前怎么了?” 赤雪对外面的一切视而不见,仿佛并没有留意到自己幻化出来的雾气发生了变化,等龙魂坐下后开口询问。 “没什么!你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而已。” 龙魂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浅笑。 赤雪动了动,左腿伸直平放在干草上,右腿则曲起放在面前,两只手轻轻地搭在右膝,然后微躬了身子把下巴放在手背上,看着前方模糊的景象发呆。 “那个人呢?” 几不可闻的询问执着地钻进了龙魂的耳朵,带着几分空洞和沉寂。 “死了。” 龙魂淡淡地开口。 “他的心不是我的。” 龙魂不解地望向赤雪,看着对方平静的侧脸,片刻之后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 “谢我什么?”龙魂轻笑着问道。 “在我即将坠入魔道的时候,伸手拉了我一把。谢谢!”赤雪说着,转过头。 血红色的眸子定定地望着龙魂,将她的影子清晰地倒影在瞳孔上。 透过这双眼睛,龙魂又一次听到了那阵绝望痛苦的哭声。 是隐藏在这副身躯里的那只灵魂发出来的,撕心裂肺的嚎叫。 “只要你不再哭就可以了。” 龙魂说着,将这颗头颅抱到胸前,轻轻抚慰。 靠在龙魂怀里,赤雪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垂放在身边是双手悄悄抬起,用力地抱住了龙魂的腰,仿佛落水的人终于抓住了那块浮木,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开。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门外的景色渐渐变得模糊,夜幕又要降临了。 就在龙魂闭上眼睛的时候,一声呢喃般的呼唤随着空气传人耳中。 “母亲……” 傻瓜,我并不是啊! 龙魂,我没听错吧?它竟然叫你母亲?! 是啊!它已经孤独了太久!也寂寞太久了!连心都丢失的它,早已迷失了方向,连自己存在的意义都不知道了!阿魄,这个小家伙实在太让人心疼了! 嗯。幸亏当时你我及时赶到,没有让它的灵魂沾染上杀戮!毕竟它本身就已经被鲜血所浸染,哪怕不是有意为之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在这种情况下,它还能保持着灵魂的纯净实在是太难得了。可相应地,它周围暗藏的风险和危机也就更大也更凶险。随便一个在旁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引子,都能让它化为嗜血恶魔!一旦如此,它就会丧失理智,再也没有灵性,变成一只彻彻底底的杀人狂魔。 阿魄,我不想让事情演变成那个地步。 你想要干预? 我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绝对不会出手!可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它堕落成魔,我实在做不到。 龙魂,也许事情没那么糟!咱们先静观其变,如果事情真的恶化到了那般田地,咱们再出手也不迟!别忘了,青芒和帝星的遭遇…… ……对不起,阿魄。我又任性了! 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自己太任性了,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我还是…… 好了,龙魂!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咱们还是看看它们的故事会演变成什么样吧!到时候再考虑要不要出手干预,你觉得呢? 嗯。 转天赤雪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淡,仿佛之前凶狠残暴地想要咬死人的不是它而是别人似的。 而昨晚那个脆弱得宛如玻璃娃娃一般一碰即碎的人更是和此刻的它大相径庭,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非常不真实的梦境一般。 梦里的它疯狂、绝望、脆弱不堪,和现实中的赤雪,判若两人。 龙魂没有计较,在确定它真的没事之后又继续自己的探险去了。 日子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平淡无波,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不会发生。 唯一不同的是,赤雪再也没有将误入林子的男子带入破屋,也再没有人被活生生地开膛破肚,掏出心脏。 只是有些事,一旦开始了就再也无法回头,更没有退路。 所有的事情都只能按照最初设定的方向继续发展,如同飞速转动的齿轮,无法停止,不能后退,只能继续前进。 第七十二章:除妖师 最近,笼罩着这片林子的浓雾越来越淡了。 除了早晚时间会比较严重,两米以外什么都看不清,可其他时间却已经不受什么影响了。 这片终年弥漫着迷雾的林子,终于再次重见天日了。 之前方圆一米以外到处都一片朦胧的景象已经彻底消失,重新沐浴在阳光下的植被和树木慢慢恢复了勃勃生机。 渐渐地,野兔、松鼠还有其他小动物们开始在林子里留下自己的足迹。 而之前散落在空气中的阴森和死寂,也慢慢地消失了踪影。 鸟儿的啼鸣时不时响起,在枝叶间欢快地传播着,带着婉转的节凑,唱着欢快的歌曲。 龙魂漫步在充满了各色欢声笑语的林间,浅笑着环顾周围的一切勃勃生机。 脚下踩着蓬松湿软的泥土,她看着蝴蝶和蜜蜂在不知名的小花间奔波忙碌着,天蓝色的眸子闪烁着欢快的光。 虽然这浓雾是赤雪幻化出来迷惑世人的,可其实里面却蕴含着相当一部分的怨念。 这些怨念不是来自赤雪,而是来源于那些被它挖出心脏而死掉的人类。 他们的内心已经被各种各样的欲念所污染,早已失去了最初的纯真。 随着他们的死亡,隐藏在灵魂深处的恶念和丑恶却没有消失不见,而是化成了邪恶的怨念污染了这片迷雾,让它变得阴森可怕。 所以,人类心底深处的邪恶和永不满足的欲望才是最最可怕的。 从决定留下的那天起,龙魂就在悄悄地用灵力洗涤这片林子了。 所幸的是赤雪并不在意这些,也没有干涉过。 所以龙魂也没有迟疑,用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地将隐藏在浓雾里的怨念清除了个干干净净。 同时,她也在小心翼翼地除去赤雪身上的血腥和煞气。 如此一来,它身上的杀戮就不至于那么重,承担的罪也不至于那么多。 如今,怨念已经差不多彻底清除掉了。 再加上后来赤雪再也没有动手伤过人,更没有再幻化出迷雾,现在整片林子终于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不过,龙魂还是有点头疼的。 毕竟,赤雪手上沾染的鲜血实在是太多了! 龙魂已经花了半年多的时间,也没能彻底将它身上的血腥味驱除掉。 看来,这还真是个艰巨的任务啊! 一只蓝色的蝴蝶扑扇着翅膀,不紧不慢地来到龙魂的身边,停留在了左肩处。 龙魂察觉后,浅笑着抬起了左手。 只见那只蝴蝶扇动翅膀缓慢地飞到空中,最后停留在了她的食指上。 “小家伙,是累了吗?”龙魂言笑晏晏地问道。 蓝色的翅膀呼扇着动了动,合拢在了一起。 小家伙抬起头,动了动触须。 “你想去那朵紫色的花上啊?” 龙魂说着,看了看右侧树根下盛开的紫色花朵,抬脚走了过去。 “去吧,” 龙魂说着,弯腰把左手伸到了花朵旁。 蝴蝶动了动触须,转身爬到了花朵上。 龙魂忍不住加深了脸上的笑意,抬起身子,继续前进。 刚走两步,她突然停在原地,转身向后望去。 一位身穿白衣,腰佩长剑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了她身后三米左右的地方。 “妖怪,想不到你还挺有爱心的!” 泉水般清亮的声音从男子口中传来,缓缓钻进了龙魂的耳朵。 “你是什么人?” 龙魂不解地望着对方,不明白对方散发出的气势到底是什么意思。 站在对面的男子就像一柄离了鞘的剑,锋利尖锐却不带任何杀气。 剑眉星眸,红唇皓齿,小麦色的脸上闪烁着桀骜不驯的神色,深褐色的长发被高高束起,微风拂来,长发飘扬。 此刻,男子那双黄褐色的眸子正紧紧地盯着龙魂的脸,带着高高在上的压迫。 如果是普通的妖灵,恐怕已经吓得面无血色、浑身发抖了。 可惜,龙魂不是普通的妖灵,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更没有起到预料中的威慑作用。 男子不解地皱了皱眉,目光微转,思索了片刻问道:“你是虎吧?” 龙魂愣了愣,轻轻点了点头。 “真奇怪!” 男子微低了头,左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剑柄上的龙形图文,自言自语。 “明明是猛兽,为什么散发出的灵力如此纯净,不掺杂任何血腥和杀气?!” 龙魂不解地歪了歪头,想了想,说道:“我不吃活物,所以没有。” 男子一愣,抬头望向龙魂,不解地问:“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吃草吗?!话说你是食肉的吧?” “是吧!” 龙魂迟疑着点了点头,赤雪好像说过自己是可以把她当成食物的。 “算了。” 男子想了想,仿佛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面容一顿,重新开口。 “看在你灵力纯净,身上也没有沾染血腥和杀气的份上,我就不要你的命了!小猫,你赶紧离开这里吧!我要找我师兄呢!” 突然,那个让赤雪发狂的人浮现在了龙魂的脑海。 如今想来,那人的衣着打扮跟面前这位男子一模一样,而且对方腰间挂着的那把剑也非常熟悉。 如果没记错,破屋那沉积了厚厚尘土的角落里正躺着一把剑柄图文完全相同的长剑! 龙魂顿时警惕起来,表面上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对方。 她想了想,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师兄是谁啊?你又是谁啊?到这里来干什么?” 男子笑了,抬脚走到龙魂面前,兴致勃勃地围着她转了一圈。 他仔细地观察了片刻,又把龙魂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自言自语地说道:“真有意思!我竟然遇到一只不怕死的妖怪,不但不逃命反而问我是谁?!这还真是生平头一次,感觉挺新鲜的!” 龙魂听到对方的话,心又沉了沉。 听他的意思,兽灵应该是惧怕他的?! 为什么? 他到底是什么人?! “哎!你真的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男子看着龙魂,饶有趣味地问道。 龙魂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算了!估计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出来的小土妖,没见过世面也无可厚非。不过你还真是有眼无珠啊,既然如此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吧!我叫卢塞行,是一名——” 男子顿了顿,突然凑到龙魂面前,刻意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捉—妖—师。” 距离突然缩短,龙魂下意识抬眼,径直望进了一对黄褐色的眸子里。 一瞬间,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龙魂顿时脸色大变,目瞪口呆地望着对方,嘴巴动了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 怎么可能? 竟然会是这样?! 卢塞行看到龙魂如此强烈的反应,以为对方被吓到了,目光瞬间柔软了下来。 他拍了拍龙魂的肩膀,轻快地安慰。 “你不用这么害怕,放心吧!看在你从来没有杀过生的份上,我不会要你命的。本除妖师心地善良慈悲为怀,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一只好妖怪,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只坏妖怪的。而你刚好属于好妖怪的范畴,所以不用急着抱头鼠窜地逃命了。” 震惊过后,龙魂在对方轻快的话语中回过神来。 恰好男子说道‘好妖怪’和‘坏妖怪’,龙魂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知道赤雪算好妖怪还是坏妖怪? 如果是坏妖怪的话,他会如此对待它呢?! 想到这里,龙魂小心翼翼地问道:“能不能问个问题?” “说吧。”卢塞行看了她一眼,爽快地说道。 “什么样的算是好妖怪?什么样的又算是坏妖怪?你是怎么划分这两个范畴的?” “很简单啊!” 男子笑了笑,脸颊上顿时露出了两个酒窝。 “没有杀过生、沾过血腥和人命的就是好妖怪;相反,杀过生、沾了血、吃过人的就是坏妖怪。你是不是认识这样的妖怪啊?” 听完对方的话,龙魂那颗忐忑的心终于沉到了谷底。 赤雪…… 龙魂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开口反问:“那如果遇到坏妖怪的话,你会怎么做?” 男子突然面容一变,顿时杀气暴涨,杀意毕露。 明明刚才还是一副温和无害的表情,可此刻却仿佛是从地狱来的勾魂使者一般。 冷峻的话带着森然的杀气不紧不慢地从男子那浅粉色的唇边滑落,如同热油浇在了将要熄灭的干柴堆上,顿时火焰暴涨,火花四溅。 “杀——无——赦——!” 第七十三章:缘起 在破屋地上的干草堆里,一只白色的小毛球突然动了动。 屋外鸟雀的啼鸣声实在太过嘹亮,终于把沉浸在睡梦中的小家伙拽离出来。 在毛球中间的位置,突然竖起了两只尖尖的小耳朵。 耳朵周围覆盖着一层稀疏的绒毛,却藏不住下面那层浅粉色的皮肤。 小耳朵抖了抖,灵动而又俏皮,让看到的人忍不住心里发痒,总想伸手揉一揉。 片刻之后,一颗雪白色的毛绒头颅从雪色茸毛里探了出来。 真是一只可爱的小家伙! 纯黑色的濡湿小鼻头忽闪忽闪的,连带着两边的胡须也跟着微微抖动;尖尖的嘴巴微微张着,使藏在嘴里那粉红色的牙床和洁白的牙齿若隐若现,带着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羞涩。 最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血红色的眼睛。 此时,眸子里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带着几分迷离,夹着点点迷茫,俨然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 小家伙愣愣地看着前方发了会呆,然后用力地甩了甩头。 等它停下动作时,眼中的雾气已然消散,血红色的眸子清澈透亮地像红宝石一样耀眼。 小家伙维持着侧卧的姿势,先是扭头将全身的绒毛都舔舐了一遍,然后才不紧不慢地了站起来。 突然它张开了嘴巴,将原本隐藏在里面一口白牙暴露了出来,锋利骇人的犬齿和平整可爱的小门牙结合在一起竟然异常和谐,非但不显得凶狠,反而带了几分小巧。 紧接着,那只粉嫩的小舌头微微卷了起来,让看到的人情不自禁地软了目光。 只见它两只前爪向前伸出,后腿微微弓起,整个身子重心后移,——用力地伸了个大懒腰。 在这一系列动作都完成之后,小家伙变得精神了些,只是挪动的爪子还是带着几分懒洋洋的惬意。 这只雪白色的小狐狸就是赤雪的原形。 自从上次因为那个男子而狂性大发之后,它突然失去了挖心的兴趣。 并不是不想再继续寻找自己的心了,它只是厌倦了这样漫无目的如同大海捞针一般的搜寻。 不知道为什么,它隐隐产生了一种感觉。 这感觉告诉它,丢掉的心一定会找回来的,很快,很快! 既然快回来了,那它就不再那么执着和迫切了。 于是它就这么放下了平生唯一的追求,闲了下来。 不必再制造浓雾笼罩林子,也不必再使用媚术把闯入的路人带到破屋,更没有必要再继续挖出活人的心脏! 日子,就这样变成如今这般,闲散而平淡。 赤雪懒得再幻化出人形,索性就保持了这副模样。 它悠闲地走到门口,用头和爪子扒了扒门,从拉开的缝隙里钻了出去。 耀眼的太阳透过细密的枝叶,将柔和温暖的光播撒在碧草茵茵的地面,形成一道道明黄色的光柱。 来到草地,赤雪先是眯了眯眼睛,看了看周围。 这片被浓密树冠所遮掩却依然鸟语花香林子正散发着勃勃生机。 数不清的光柱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斜插在地上,形成了一片似梦非梦的奇妙景象。 有多久没看到这样自然而又和谐的景象,以至于脑海里竟然产生了迷雾缭绕才是这片林子本色的错觉?! 有多久没闻到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和清脆碧草混合着泥土的味道,以至于居住了数百年的它竟然产生了陌生和不适的感觉?! 有多久没听到鸟儿的啼鸣和昆虫的鸣叫,还有微风拂过时青草和枝叶间发出的飒飒声响,以至于身临其境的它竟然产生了一种格格不入的错觉?! 就好像站在河边看对岸的风景,那里阳光普照、气候宜人、碧草茵茵、鸟语花香;而这边则乌云密布、寒风瑟瑟、贬低枯黄、死气沉沉。 呵,真是鲜明的对比呢! 赤雪用力地喷了口气,对周围环境发生的变化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却没有使用幻术改变这一切。 咚咚咚咚咚—— 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敲击树干的声响,赤雪下意识抬头却只看到了茂密的枝叶。 它百无聊赖地摇了摇尾巴,索性坐在地上,将脖子挺得笔直,脑袋更是仰到了头顶。 血红色的眸子瞪得溜圆,瞳孔都倒映出了枝繁叶茂的影像。 在仔仔细细查看了很久之后,它终于在一根若隐若现的树杈上找到了制造噪音的罪魁祸首——啄木鸟。 那小家伙正用自己的喙飞快地敲击着树干,浑然忘我地沉浸在劳动之中,丝毫没有留意到在距离自己十几丈的地面上,一双血红色的眸子正定定地看着自己,一眨都不眨。 赤雪瞪了一会儿,终于在感觉到眼睛酸涩发疼的时候停止了对对方实施的目光荼毒。 脖子很酸,前腿发胀,眼睛酸痛! 赤雪身子一歪,直接躺在了软绵绵的草地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身上的疲劳警钟就停止了报警,它又开始在原地打滚玩耍起来。 蓬松的土壤在青草的覆盖下,如同棉花一般柔软而富有弹性。 赤雪翻了翻身子滚一滚,又翻了翻身子滚一滚,渐渐地竟然玩入了神,开始乐此不疲地重复起这个简单而有趣的游戏。 呵呵! 好玩!真好玩!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这个游戏呢! 哦哦哦!呵呵!哈哈! 飒飒—— 飒飒—— 又一阵微风拂过,茂密的枝叶顿时传来细密的摩擦声。 一片翠绿色的叶子敌不过周围枝叶的推搡,被迫离开了自己的树杈,随着流动的空气不紧不慢地飘落下来,最终落在了小狐狸面前。 赤雪正玩得不亦乐乎,猛地看到这片从天而降的叶子立时吓得全身僵硬,就连一身雪白色的绒毛都微微立了起来。 它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片叶子,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有任何动静,忍不住好奇得探出前爪,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在确定对方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威胁之后,赤雪立刻将对方丢在了脑后,而那身雪白色的绒毛也变得服帖了许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家伙终于厌倦了这个游戏。 它抬头看了看,然后重新站起来,飞快地抖了抖身子,甩掉了粘在绒毛上的青草和枯叶,一蹦一跳地向林子深处跑去。 又一阵清风拂过,草地也情不自禁地加入了林子演奏的交响曲。 一棵棵翠绿色的青草整齐而有节奏地摇摆着自己的身躯,合着轻快的曲调纷纷起舞。 “真是奇怪!明明身上沾染了那么浓重的血腥味,为什么这妖怪还能这么保持着如此纯洁的灵台。而且,” 清亮的男声到这里出现了略微的停顿,片刻之后继续响起。 “如果我的感应没错的话,那家伙的胸膛没有任何动静。那怎么可能?没有心脏的妖怪,是如何存活下来的?!” 声音突然消失,整片林子陷入了一片无声的沉寂。 下一刻,茂密的枝叶间突然窜出一抹白色的影子,飞快地在树木之间穿梭着。 远远望去,影子前进的方向俨然就是之前小狐狸离开时走的路。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秒开始,转动。 第七十四章:相见 两边的树木和青草在飞快地后退着,赤雪发足狂奔,就连身上的绒毛都被劲风拽向后方。 在它头顶上方的茂密枝叶间,一道白色的影子急速跳跃,如同一只飞舞的雪白色精灵。 枝叶摩擦的声响和微风轻拂的动静成功地掩盖住影子制造的声音,只要不抬头旁人根本就无法察觉头顶上方的变化。 前方茂密的树干渐渐稀疏起来,林子的尽头已经近在眼前。 渐渐地前方传来一阵清浅的水声,如同涓涓细流淌过地表,带来阵阵灵动,令人感到心情平静祥和。 眼看最后一棵树根已经近在眼前,白色身影纵身跳跃之际下意识看了看脚下,突然发现自己跟踪的小狐狸竟然消失了踪影。 那人顿时停下了脚步,稳住身形,站在树枝上仔细查看着地面,四下寻找小狐狸的踪影。 不知道是小狐狸已经离开了林子还是隐藏在了什么地方,白色身影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任何踪迹。 那人思索了片刻,从树枝上纵身一跃,轻而易举地跳到了松软的地面上,毫发无损。 双脚接触地面,那人正要向林外走去,突然全身一僵。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冷清的女声。 “为什么要跟着我?” 白色身形迟疑了片刻,缓缓转身。 化成人形的赤雪站在树干旁,淡漠的脸上带着些微的疑惑和不解,血红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转动身躯露出庐山真面目,静静地等着对方的回答。 可那人却在看到赤雪的瞬间,仿佛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全身都僵住了。 他的脸上更是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双目瞪圆,嘴唇微张,正是‘目瞪口呆’的真实反映。 而那双黄褐色的眸子则真真切切地倒映着赤雪那纤细窈窕的柔弱身影,清清楚楚。 这个人! 不对! 是这只妖,为什么会让他产生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它到底是谁? 男子心底突然浮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感,有激动,有欣喜,有哀伤,还有一点淡淡的绝望。 这感觉出现得毫无预警,又如同海啸一般势不可挡,将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男子一下子惊得魂飞魄散,如同被巨浪袭击的孤舟一下子被拍在了水底,不断地下沉到黑暗的深渊。 赤雪等了很久也不见对方开口,看着对方如同被天雷劈过的脸,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 目光下意识轻移,不自觉地挪到了对方的胸膛——这完全是赤雪多年来不自觉形成的习惯。 可在目光扫到胸口的瞬间,她竟然也瞪大了眼睛,再也没有挪动过半分。 扑通—— 扑通—— 扑通—— 扑通—— 那声音是…… 心脏跳动的声音?!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赤雪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莫名的熟悉! 那是,她的心?! 找到了?! 终于找到了?! 她的心,终于找到了! 一瞬间,点点晶莹充盈了赤雪的眼眶,将那双血红色的眸子洗刷地更加艳丽迷人。 “你叫什么名字?” 赤雪冷清的嗓音夹杂着微微的颤抖,在微风的推送下准确地传人了男子的耳中。 这是它第一次主动开口询问别人的名字,之前那些成为它爪下亡魂的人们都没能获得此等殊荣。 在他们看到赤雪的瞬间就被对方的容貌吸引了全部心神,而在清醒之前又受到对方无意识施展的媚术攻击,然后如同傀儡一般跟在赤雪身后来到破屋。 唯一恢复神智的时候就是他们被活生生挖出心脏的瞬间,而那时极致的疼痛早已将他们的理智摧毁,唯一剩下的只有徒劳的挣扎和低沉的呻吟。 直到生命消逝,死亡莅临。 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赤雪的脸,用目光把每个细节都仔细地描摹了一遍,然后才低沉地开口:“我叫卢塞行。” 直到发出声音,男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沙哑,仿佛枯叶间的摩擦一般刺耳。 他清了清喉咙,然后开口:“你呢?你叫什么?” 赤雪的目光在停留在男子的胸膛上,痴迷而又专注,仿佛在注视着最最珍贵的抱臂,更不可能再移动半分。 所以她错过了卢塞行脸上的局促和紧张,更没有发现对方眼中满溢的柔情。 此时此刻,唯一吸引她的就是对方胸膛里那颗跳动着的心脏。 “赤雪。” 卢塞行轻声重复着,一点一点地将这两个字嚼碎咽下。 片刻之后,他发出了轻柔的低唤,带着浓浓的叹息。 “……阿雪。” 听到对方的声音,赤雪不觉愣了愣。 这个称呼,为什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好像在遥远的记忆深处,曾经有那么一个人,用温柔无比的声音如此呼唤着。 迷茫的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仿佛是夜幕中的流星,微光过后再无痕迹。 赤雪回过神来,就听到了对方如同呢喃一般的话语。 “阿雪,你能抱抱你吗?” 赤雪抬头,看着对方闪烁着希冀和祈求的眼睛,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一瞬间,狂喜如同绽开的牡丹花一般在卢塞行的脸上渲染开来。 他两步来到赤雪面前,张开双臂,把那副柔弱修长的身子揽在怀里,慢慢用力。 复杂的情愫在几番焦灼之后,最终激动和欣喜占了上风。 卢塞行紧紧地搂着怀里的人儿,泪水渐渐充满,最终夺眶而出。 在投入对方怀抱的瞬间,独属于男子的阳光气息扑面而来,令赤雪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她情不自禁地放松了身子,侧头靠在了对方的肩膀,瞬间心脏有力的跳动震动了耳膜。 一道亮光瞬间从血红色的眸子里一闪而逝。 赤雪刚刚冷静下来,思绪就被这颗近在眼前的心所吸引了。 心脏—— 属于她的心脏—— 鲜活的、有力跳动着的,属于她的心脏,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为什么不拿回来呢? 想到这里,赤雪的目光一凝。 原本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一点一点地抬起,来到了对方的背部。 浅粉色的指甲突然暴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锋利而细长的野兽指甲。 右手五指微拢,停留在心脏跳动的位置。 赤雪目光一凝,对准目标的右手立刻毫不犹豫地用力刺去。 就在指甲即将接触到雪白色布料的时候,赤雪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指甲的末端紧挨着一聊,就仿佛在它们之间凭空出现了一层看不见的保护膜似的,毫不留情的阻断了彼此的联系。 任凭赤雪如何努力尝试,那停住的手硬是无法再前进一分。 寒光瞬间自血红色的眼睛里闪过,赤雪用左手攥住了右手手腕想以此来加大刺入的力度,结果还是不能撼动半分。 懊恼化为怒火渐渐浮现在脸上,赤雪凶狠地瞪着眼前的肩膀,咬牙切齿却无能为力。 她怒视了一会儿还不解气,索性把两只手都对准了传来动静的位置,五指分别拢在一起,用力地向自己的方向刺来。 结果,还是不行。 那层覆盖在衣服表面的透明薄膜如同坚不可摧的盾,将赤雪所有的攻击通通化解了个彻底。 无论她如何尝试,都无法让锋利的指甲前进哪怕一点点。 卢塞行并没有察觉到赤雪疯狂而又凶残的举动,更不知道自己的心脏正经历着何等艰巨的考验和试炼。 此时,他正沉浸饶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之中,陌生中带着几分熟悉,欣喜中夹杂着浓浓的伤痛。 而造成这种感觉的罪魁祸首,正是他怀里这个纤细的人。 它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让他产生如此复杂难明的感觉? 卢塞行可以对天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只妖! 别说这只妖,就连和它幻化出的人形有任何相似之处的人他都没有见过! 无论男女老少。 ……这到底是为什么?! 生平头一次,他对一只妖怪产生了憎恨和厌恶以外的其他情感。 这种情感让他没有对赤雪痛下杀手,而是产生了浓重的好奇。 这种心情,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关注它、了解它、靠近它。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独属于他们的劫正悄悄地拉开序幕。 而之后的事情会如何发展,结局会变成什么模样,谁也无法预料! 第七十五章:熟悉 无计可施之下,赤雪只好懊恼地放下双手。 顿时,五指上的利甲恢复成了之前的模样,和普通人无异。 两只胳膊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无声地证明着主人的挫败和无奈。 只有那十只微微发红的指甲盖,还在任性地控诉着主人的残忍和无情,同时也在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也不是想象,而是真实存在的。 赤雪颓然地靠在对方肩上,微微叹了口气。 渐渐地,心脏有力的跳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悄悄地驱走了充斥在脑海里的消极情绪。 她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听入神了。 轻风拂过,带来了阵阵凉意。 顿时,平铺在地面的茵茵碧草形成了一片翠绿色的海洋。 所有枝叶都随着风势此起彼伏,仿佛波浪一般连绵不绝。 与此同时,头顶上方传来了飒飒声响——那是枝叶间攒动摩擦的结果。 在这片生机勃勃活力四射的林子里,一对身穿雪色素衣的才子佳人深情相拥,彼此依偎。 远远望去,这场景就犹如一张充满着诗情画意的靓丽美图一般,让人情不自禁地陶醉其中,不可自拔。 阿魄,我觉得也许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糟。 嗯,看起来是这样没错。那你…… 我不插手,就做旁观者。 那就好。 林外不远处的小河边,龙魂坐在岸边,看着林子里的两人,轻轻笑了。 轻灵悦耳的水声不时响起,那是水流拍打堤岸的结果。 在龙魂身边的草地上,摆放着一把长约三尺有余的剑,剑柄上刻着一个龙形的图文。 龙魂缓缓站起来,拍了拍粘在身上的草叶和泥土,弯下腰抓起长剑,沿着河水流动的走去。 “阿雪,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赤雪回过神,有些不太情愿地抬起头,对于对方打断自己聆听心脏跳动的举动有些不满。 不过,在看到对方那面带泪痕的模样后,她竟然莫名其妙地忘记了自己的愤懑。 回过神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点头认可了对方的请求。 真是奇怪,为什么只要听到这个称呼她的思绪就跟着波动呢? 为什么看到他的泪,胸膛会变成沉重呢? 赤雪不解地皱起了眉。 卢塞行刚刚展露笑颜,抬眼就看到了赤雪的表情变化。 眼看那两条柳叶眉渐渐向中间靠拢,他恨不得伸手将其抚平,却又不敢将想法付诸行动。 生平头一次,他痛恨起自己的表达能力。 徒有一只三寸不烂之舌,却不能为身边那人排忧解难! 他一下子慌了神,情急之下只好紧张万分地询问。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赤雪摇了摇头,依依不舍地从对方怀里退出来。 “没有。” 卢塞行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离开,怀里立刻空荡荡的,纵然万分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放眼望去,这世间有几个人能在相遇之际就跟对方有了肌肤之亲呢? 就算它只是一只妖,也不可能轻易就对陌生人放松警惕的。 更何况他的身份还摆在那里! 它没在察觉到自己气息的时候,就选择逃离已经很不容易了。 虽然不清楚对方是因为不知道除妖师这种人的存在,还是对自己的妖力太过自信而疏于防范,不过卢塞行已经非常知足了。 只要她没被吓跑,还肯停留在自己身边,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更何况她还甘愿放下心底的戒备,安心依偎在自己怀里! 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已经实属难得,他又怎么可以奢求更多。 盼只盼时间能够消除彼此间的陌生,拉进双方的距离,让双方尽快习惯对方的存在。 还好,来日方长。 “卢塞行,你还没有告诉我刚才为什么要跟着我。” 赤雪并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于是再次提起。 卢塞行贪婪地看着对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赤雪的问题。 他想了想,说道:“我之前看到了一只白色的小狐狸,觉得它非常可爱,一时好奇所以才忍不住跟了过来。” 他顿了顿,问道:“那狐狸是你养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卢塞行竟然面对赤雪撒谎。 此时心里的感觉再次复杂起来,他来不及分辨那些都暗含着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地不希望自己的身份成为他们彼此靠近和熟悉的障碍。 于是,他假装不知道赤雪的身份,假装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假装对这片林子产生了好奇。 可惜,天不从人愿。 赤雪神色淡然地看着对方的耳朵由浅粉色变成了艳丽的红,却没有揭穿对方那拙劣的谎言,而是直接否认了对方的一厢情愿。 “我就是那只狐狸。” 卢塞行没想到对方直接就说出了真相,连缓冲的时间都没留给他,一下子愣住了。 赤雪看着对方呆呆的样子,素来平静无波地血色双眸竟然闪过一丝笑意。 只是,她开口说出的话漠然依旧。 “我就是那只狐狸,你刚才跟着的是我。” “哦,这样啊!” 面对赤雪的坦然,卢塞行反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是继续装傻,还是坦白? 然而赤雪却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更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这里?” 卢塞行苦笑了下,最终决定不再隐瞒。 “我是捉妖师,来这里是为了寻找我师兄。” 赤雪凝视着卢塞行,迟疑道:“捉妖师?你是要捉我吗?” “不不不,不是的。” 卢塞行连忙否认。 为了不让赤雪产生这样的想法,他甚至差点把自己的脑袋摇成拨浪鼓。 “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相信我!我对你没有恶意的,真的!” 赤雪看了看卢塞行,扭头望向左侧,轻轻点了点头。 松了一口气,卢塞行小心翼翼地凑近,轻声问道:“你一直都住在这林子里吗?” “是。” 赤雪点了点头,弯腰坐在草地上,左腿折起横放在地上,右腿竖起用膝盖支持着下巴,开始发呆。 卢塞行也跟着坐在了赤雪身边,不动声色地缩短彼此间的距离,一点,又一点。 “你要找人?” 卢塞行回神,点头说道:“是我师兄,他之前说要到这附近看看。我们一直在外面四处游历,每隔半年互通讯息给彼此保平安。只是上个月已经到了半年之期,可我却没有收到他的消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所以过来寻找一番。” 说到这里,他总算想去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忍不住开口。 “阿雪,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男子,身高衣饰都和我差不多的?” 开口之后,他突然就后悔了。 如果她说见过,然后指出师兄离开的方向,那他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离开这里,离开它,再也见不到…… 在这一刻,卢塞行突然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如果她说不知道就好了,这样一来他就能以在附件寻找为由,留在这里陪着它了。 虽然想法很自私,可卢塞行却并不觉得难堪。 其实,他和师兄的感情并不是特别好。 虽然从小到大都是师兄在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可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潜意识里总是对他很排斥。 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不想看到他的身影,只要一想到马上就要面对他,卢塞行总觉得心里有个解不开的大疙瘩卡在那里,上不来下不去的,堵得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其实这次他过来寻找,一方面是因为半年之约已到却没有收到师兄的回复,另一方面是收到了师傅的消息。 师傅用纸鹤告诉他说是师兄有难,希望他能够前来协助师兄度过难关。 如果不是因为师傅的话,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再见到那个人。 好不容易才躲开他,傻瓜才会屁颠屁颠地往前凑呢! 可现在,他却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幸亏他来了,否则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遇到阿雪! 想到这里,卢塞行轻轻扭头,假装若无其事地欣赏旁边的美景,其实是在不动声色地看着赤雪的侧脸。 真漂亮! 更重要的是,她给他带来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真奇怪,他为什么会对这张脸、或者说是这只妖产生如此特别的情感?! 突然,卢塞行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师傅托纸鹤带来的忠告。 ‘阿行,此次前行凶险异常,你一定要万分小心!能保全你师兄最好,可如果实在解决不了你就赶紧撤退,千万不要恋战。一定要记住,知道吗?’ 卢塞行又挑了挑眉,正如当初他收到消息时反应的那样。 凶险吗? 如今这里风和日丽,鸟语花香,灵气蔓延。 就算有妖,也只是这只空有淡淡血腥味却没有沾染任何杀戮和死气的小狐狸。 更何况,这只狐狸身上有一个致命伤! 她,根本就无法伤他分毫! 而那个伤,就在它的胸口! 那就是,心脏! 当然,这也是让他好奇的原因。 一只没有心脏的狐狸,到底是如何存活至今的?! 要知道,世间万物都是有灵性的。 灵性好也就是天赋高的,就可以吸收周围的灵力保存在自己体内。 长此以往,它们就能拥有一些神奇的力量,进而幻化成各种形态。 而灵力差的,就只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活物,一点一点走完自己短暂的一生。 从出生到死亡,然后转生,再经历一遍生死,依次反复,无终无止。 然而这一切都有一个最基本的前提,那就是——那只生灵必须是完整的。 这里的完整不止包括灵性的完整,更多指的是身体的完整。 也就是说无论你的灵性有强大,如果没有完整的躯体,那么最终的结局也无非是转生或者彻底消亡;同样的,无论躯体多么完整,如果没有灵性那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二者缺一不可! 可这只小狐狸,竟然在身躯缺失了最重要器官的情况下依然好好地活在世上! 不但如此,沾染了血腥味的它竟然还能保持灵台的清明! 更别提,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是何等的怪异了! 卢塞行十分确定,它并不是那种灵力强大的九尾狐。 因为之前它在林中玩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只尾巴只有一条而已。 不过,它也不是普通的小狐狸。 因为普通狐狸不会在没有了心脏的情况下,还能生龙活虎的狂奔,更不可能有这种血红色的眼睛。 它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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