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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系亚种——bymatth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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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雪山那边有只又邪恶又单蠢的年轻白龙 1,又是小怪物的故事,白龙是受(……大概是的)。他又弱又蠢…… 2,五色龙and金属龙属性参照自DND核心,具体在此不加赘述。 银龙特性、白龙特性、和各种龙的特性等等,均不是我自己创造的,但有引申和发挥。 正文: 三个冒险者落荒而逃。 在漫天暴风雪中他们近乎裸体,哭着跑回瑟洛镇。 他们的眼泪和鼻涕全都冻在了脸上,冻得浑身发青,武器和衣服全都不见了。 他们倒在酒馆门口,被老板和几个好心的客人拖了进去。在温暖的壁炉前,他们裹着数层毯子、捧着热汤,总算是没冻死。 酒馆里聚集着不少商人和冒险者,现在都纷纷聚过来,听他们讲述之前的恐怖经历。 三个冒险者护送一队商人,打算越过瑟洛雪山。“瑟洛”是当地土话里银白的意思。瑟洛雪山并不难翻越,但山中常有霜巨人出没,它们是野蛮的强盗,经常袭击商队,或者任何途径雪山的生物。 这三个冒险者是当地人,他们知道一条没有霜巨人的路径,那条路穿过雪山旁的冰湖旁,更寒冷但相对安全。可当他们小心地走进隧道后,却遇到了预料之外的敌人。 “又是白龙?真的有白龙?” 酒馆里的人们纷纷惊叹。这已经是最近的第四起了,人们无法再利用安全通道穿过雪山,因为白龙霸占了那里作为巢穴,驱赶路过的人类。 传说很久以前瑟洛雪山本就是白龙的巢穴所在,但是霜巨人猎杀它们、奴役它们,这种体格最小的龙类渐渐不见踪迹。在人类心目中,巨龙永远是伟大的,他们难以想象龙会输给野蛮的强盗,可事实就是如此。 人们推算,那头白龙应该是半年前来的。因为半年前的深夜里,附近居民曾经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交战声,那是龙吼与霜巨人族群的咆哮,以及巨石飞过山谷的声音。 镇里的人知道这里再次发生了白龙与霜巨人的战争。没想到龙竟然输给了霜巨人,只好藏身在冻湖边的隧道里。 在小酒馆的角落,有个穿深蓝色斗篷的人慢慢喝着白葡萄酒。他的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几缕柔滑的金丝银发贴在颈间,手指修长有力像是属于男性,而下巴线条却柔和得像个标准的美女。 酒馆老板见过点世面,即使看不到尖耳朵,也知道这是个精灵。 “白龙当时就堵在我们面前,”瑟瑟发抖的壮汉仍在叙述,“它的寒气能把我们冻成冰雕!它说,要想活命就得留下所有值钱的东西,不然就把我们冻死后嚼着吃掉……” “可是,即使拿出金币它也不满意,它连我们的衣服都要!”另一人说。 角落里的精灵叹口气。他知道白龙就是这么一种贪婪又傻兮兮的生物。 “你们倒是回来了,那几个商人呢?”酒馆里的人问。 “他们趁机从另一条通道跑了,但当我们逃命时,似乎白龙发现了有人逃跑,已经追过去了……唉,凶多吉少。” 精灵把钱币放在桌上,转身离开酒馆。收拾桌子的女侍悄悄对老板说:“您看到没有,那个精灵带着一把细剑,特别精致。他的斗篷下面一定是穿着秘银甲的。” “你还知道什么是秘银甲?”老板撇撇嘴。 精灵独自离开小镇,向雪山和冻湖走去。他要先穿越一片雾凇林,再到被积雪覆盖的湖边寻找通道入口。 即使走在积雪上,他的脚步依旧无比轻盈,身形平稳而优雅。瑟洛雪山一带并没有精灵居住,他显然是外来者,可他竟然很容易就找到了冻湖边的通道入口。 在密洞外,精灵脱去长斗篷塞进行囊内。酒馆女侍说得没错,这位青年穿着贴身的银色细致鳞甲,它毫不笨重,柔软但又坚韧,勾勒着他修长而纤细的精灵体型。 他长发的颜色像阳光下的钻石,面容秀气但又威严。他不仅带着细剑,还背着长弓、箭袋、匕首以及一些小工具,甚至还有法术材料袋,精灵们通常重视作战能力也善用魔法。 精灵走进洞中,拔出细剑,剑身发出轻柔但足以照明的白光。他沿着蜿蜒的洞穴前进,渐渐冻土变成了冰霜,他走在由冰雪构成的洞窟群中。 霜巨人的族落在雪山半山腰,他们虽也居住在寒冷地带,但并不能忍受身边是纯粹的冰雪。怪不得这洞穴一直没被他们染指。 “白龙确实会喜欢这里。”精灵自言自语着。 他路过数个岔路,现在正站在更开阔的地方。正前面有一堵厚得不可思议的冰墙,隔绝了湖水与空气,垂直的冰墙连接着冰霜洞顶和冻土形成的堤坝,下面则是水平的冰面。 精灵敏锐地观察到,几根冰柱另一侧有个略小的洞,位置很巧妙,在这样的洞窟中,由于光线被不停折射,人们会很难发现它。洞口结着薄冰,和其他地方明显不同。 精灵笑了笑,一手放在法术材料袋上,慢慢靠近。 当他绕过冰柱时,薄冰覆盖的洞口突然炸裂开,一头白龙冲了出来。 精灵已经有所准备,毫不吃惊。白龙的鳞片闪闪发亮,四肢矫健,眼睛明亮,身周围绕着寒风与奇妙的香气。这是一头接近成年的白龙。不过,白龙的体格普遍很小,它虽有更大的翼展,身体倒也没比一匹马大出多少。 很久前,当人型生物还与真龙有较多接触时,有人曾调侃过:白龙不应该算“巨龙”,因为它们根本不算巨大,有不少异怪都比它们强壮。 白龙怒吼着,向精灵挥出右侧翅膀,却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坚硬墙壁。它哀嚎一声仰倒在地,就像夜里起床踢到桌角的人类似的。 “啊哈!一个精灵!”白龙仰着肚皮,用通用语恶狠狠地说,“竟敢来挑战伟大的龙!迎接你的会是极度痛苦的死亡!” 精灵在心里称赞了白龙的文采,很可惜,它的话说得漂亮,姿势却不怎么好看。 看到精灵默不作声,白龙以为他畏惧了,于是忍着翅膀的疼痛爬起来,继续威胁说:“想要我饶你一命也不难,留下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你的武器和盔甲!这样我可以考虑放你走!” “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呢?”精灵问它,“这个洞穴虽然便于隐藏,但非常不方便捕鱼。” 白龙愣了愣,又是一爪子拍过来,再一次拍在看不见的墙壁上。 精灵揉了揉眉心,对白龙的蠢有了新的认识。 “我……我靠吃人和精灵为生!”白龙呲着牙说。 瑟洛雪山根本就没有精灵,要说人,几个商人失踪是不过一天前的事,几批遭遇白龙的冒险者倒是有伤痕累累的,不过还好都活着。精灵知道它是在嘴硬。 “你是最近才来到瑟洛雪山的?”精灵向前走一步,撤销掉眼前的壁障。 白龙看到大好机会,不由分说地扑上来攻击。 魔法的光球此起彼伏,龙翼与细剑刮擦着空气。 没过多久,白龙惨叫一声再次仰倒。这次精灵没给它再站起来的机会,从冰柱边机敏地跃下,正骑在白龙仰面朝天的脖子上。 刚才的魔法还没完全消失,白龙吭吭哧哧地拍着翅膀和尾巴,看起来十分难受。现在细剑正抵在它颈下,锋利的魔法剑锋随时可以掀开那里的鳞片。 “别哭,回答问题。”精灵拍拍它的脖子。 “我没哭!龙不会哭的!”白龙一边抽泣一边说。 “你叫什么名字?”精灵问。 “我想想……”这是精灵青年第一次遇到说自己的名字还要想想的龙,虽然真龙的名字都很长。 “你说世俗名吧。” “哼,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低等种族念不出真龙的名字,好吧,我就告诉你我的世俗名。我叫雪球……不,雪灸!” “雪灸太绕嘴了,还是雪球吧,”精灵点点头,“反正连你自己都念不对它。雪球,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别想骗我。你是半年前那头白龙的……配偶还是幼崽?” 白龙愤怒地扑棱了几下,却因畏惧脖子上的利刃而只好停下。“你才是幼崽呢!愚蠢!” “那就是配偶?” “愚蠢!我是雄性!” “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我哥哥也是雄性!怎么可能是配偶?” 精灵挑挑眉毛看着它,白龙却仍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说出了另一头龙的身份。 “好吧,你是来找你哥哥的,”精灵点点头,“雪球,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哥哥叫霜刺,他从西北方向来到这里,在雪原上曾袭击过一条村子,杀死数人。你当时和他在一起吗?” 雪灸——现在被迫叫雪球了,瞪着圆眼睛看着精灵。“你……你都知道了?”它面露惧色,“别告诉别人!我一直都对外吹嘘说那些人是我杀的!我还特意好好观察了房子被毁坏后的模样呢!” 如果不是用剑威胁着雪球,精灵几乎想扶额叹息。 “霜刺是个十足的混蛋!恶棍!”雪球开始抱怨,“他比我早孵化几个月,可却比我强壮很多……我其实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我们以前跟着父母生活、猎食,住在深湖雪原附近的山脉里。后来随着我们长大,父母就把我们赶走了,甚至我们的父母开始斗殴……” 白龙的鼻子喷出一股寒气,就像是人类的叹息。 “霜刺带着我到处跑,可很多地方都不适合我们居住。后来我们找到了一个洞穴,打跑了里面的雪怪,在那里住了好多年……”说着说着,白龙语气愈发委屈,“渐渐地,霜刺开始讨厌我,对我使用家庭暴力……” “等等,”精灵说,“通用语里‘家庭暴力’这个词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就是这么用!”白龙吸着鼻子说,“有一次,我们又打起来了,结果弄塌了洞穴。他要离开,再找个住处,而且不许我跟去,可是我……我只能跟着他呀。” 精灵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五色巨龙基本算是独居生物,没有婚姻的概念,雌性和雄性会在结合后共同生活一段时间,但却坚持不了多久,通常当孩子们能飞能跳后他们就再也无法忍耐彼此。而幼龙在小时候会群居在一起,渐渐长大后,也会爆发战斗,甚至发生死伤,最好的结局是分道扬镳。 显然雪球还没意识到这一点,而他哥哥霜刺已经非常厌烦他了。 精灵放开这头蠢蠢的年轻白龙,走向洞穴深处。 “不要跟来,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他认真地威胁道,“我找的不是你,是霜刺。” 白龙试探着,感觉到身边没有魔法了,才翻身爬起来。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找他?”他对着洞穴深处喊。 精灵没有回答。他是个猎人,是为无辜死去的村人而来的。凭借多年经验,他已经观察出了雪球不离开这洞穴的原因:这头龙误打误撞找到洞穴,但只能从进来的地方出入,洞穴中岔路太多,且大多狭窄,曾经历过坍塌事故的雪球不敢贸然探索每一处。所以即使他想寻找霜刺,也总是无从追迹。 简单来说就是……他找不到能通过的路。 看着精灵离开,白龙竟然不敢追上去。他告诉自己,巨龙不能怕区区精灵,但他又清楚地知道对方有多厉害。 精灵要找霜刺?为什么?白龙不安地用尾巴拍着冰。 他想到精灵手里的武器,想到那些魔法,最终恐惧地发现——这个精灵一定是屠龙者! 不管有多大的冤仇,在低等种族面前,巨龙应该维护同族的尊严。雪球决定要去帮助哥哥,可是又不知该怎么追上精灵。 他思前想后,在洞里爬来爬去,终于想出了好办法。 “我怎么这么笨呢!以前竟没想到!”白龙端坐好,集中精神,回忆起血脉中魔法的力量,“洞口太窄,我只要变成人类那么大的东西就能过去了呀!” 一阵白雾过后,站在原地的是个雪白色头发的男孩。他穿着灰色与白色相间的衣服,比起旅行者衣着更像礼服,男孩的身姿像人类,容貌像精灵,体格像是正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眼睛如蓝水晶般透彻。 “不愧是伟大的我,即使变身成低等种族也显得非常聪明。” 雪球对着冰块照了照,跑入刚才精灵走的方向。 离开洞穴后,不用走多远就是雪山脚下。精灵将斗篷重新取出来,反过来穿在身上。他的深蓝色厚斗篷另一面是白色,在雪地里更便于隐藏。 寒风裹挟着雪粒,声音听起来就像怪物在怒吼。精灵平静地前进,挑选最安全的路线上山,并时刻保持警惕。 在他身后很远处,白龙雪球也钻出洞穴,朝雪山前进。雪球本想跟踪精灵的足迹,可是风雪太大,脚印根本留不下来。 化形为人类的他看起来穿着十分单薄,但毕竟他是白龙,所以丝毫不觉得寒冷。 雪球考虑着要不要变回龙,边飞行边寻找更快些。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前方半山腰传来令人胆战心惊的嘶吼声,以及重物不断落下的声音。 “霜巨人!”雪球猜想,刚才的精灵一定是遭遇了霜巨人伏击。 那些邪恶又野蛮的生物有着白色皮肤,常常躲在厚厚的积雪下,利用地形优势先用巨石攻击、把敌人打得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后,再提着笨重的巨石斧等等跑上来进行劫杀。 白龙非常厌恶霜巨人,因为它们会和龙抢地盘、抢食物,还胆敢攻击龙。 雪球当机立断,变回龙的形态,一飞冲天。他盘踞在冰洞里太长时间,最多是爬到湖底未冻结的地方游游泳,现在都快忘记迎着风暴飞行是什么感觉了。 以前雪球曾听父母说起,有些冒险者能挑战并杀死霜巨人,但他从未听说单独一个人也能干这种事。而且精灵是个身娇体弱的种族,就算是屠龙猎人,也无法应对成群的霜巨人啊。 飞到半山腰,雪球惊呆了。他悬停在空中,发现雪山中魔法的炫光起伏着,伴随着霜巨人的惨叫。 风雪阻碍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下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似乎精灵猎人并没吃什么亏。 难得飞出这么远,白龙望向雪山更高处。那是他曾经非常向往的地方,就像父母曾经的生活那样,居住在高高的雪山深处洞穴……白龙再一次感到自己确实相当聪明:既然现在有精灵猎人拖住霜巨人,那我就可以偷偷飞过去找霜刺啦! 虽然他不能确定霜刺会不会依旧厌恶他,是会开心地扑过来蹭他的脖子(就像小时候那样),还是凶恶地向他亮出尖牙…… 雪球迎着狂风攀升,不知怎么的,突然他勇气大增。他想到,虽然霜刺很厉害,但自己也越来越强壮,翅膀都比多年前宽了很多,这样的自己已经是伟大的白龙了,不应该害怕哥哥。 狂风吹乱了气味,但雪球还是隐约察觉到了霜刺的气息:他在雪山中部的山洞里,附近毗邻一片平顶高崖。这里的地面上终年积雪,人类很难涉足,商队通常要绕远走另一条安全的路。 果然这才是适合寒冰王者的地方!比冻土隧道好多了!雪球晃晃悠悠地降落,在洞口小心地嗅着霜刺的气味。 山洞穹顶高大,地面上尸骨累累。在幽深的洞穴深处,还不时有凄惨的呻吟声传出来。雪球努力挺直身体,不想面露惧色。 他继续前进,发现远处似乎摇曳着火光,而霜刺的气味越来越浓重了。 雪球看到一个造型拙劣的大门,像是用人类的城门改造的,上面还钉着无数闪亮的珍宝。看到这些,年轻的白龙更确定霜刺住在这里了,从这些漂亮的小东西就能看出来。 可是霜刺干嘛要学人类安个大门呢?雪球用喙部推了一下门,里面的洞室内突然传出一股恶臭! 雪球大吃一惊,这是霜巨人的气味!可是明明他也能感觉到霜刺的气息…… 在后退时,雪球仰起脖子,突然看到了大门上方的东西。 一颗头骨被嵌在洞壁上,几根其它骨骼在被钉在旁边,头骨本身垂在黑暗之中,雪白的棘刺边是空洞的眼窝。 那是白龙的头颅。 雪球无法抑制地发出尖啸,翅膀猛地张开,几乎忘记了身处逼仄的洞穴内。 大门内沉重的脚步声靠近,几个雌性霜巨人提着巨木棒冲了过来。 霜巨人也是大型生物,并不比白龙个头小。但是龙可以发出惊人的威势,令敌人暂时却步。 雪球怒吼着,又看到了它们盾牌上的白色骨骼、石洞内的骨制桌子……那是霜刺,是霜刺的骨骼,他的气味永远地留在了雪山深处的洞穴里。 因为龙威,霜巨人暂时却步,用粗鄙的语言交流了几句,就又重整气势冲了上来。雪球紧缩喉部,吼叫和龙息一起喷发而出,极寒的魔法喷吐冲击向敌人。 在洞穴内,霜巨人和龙都无法占据高度优势,如果这是在雪地里,雪球很想一直对他们喷吐,把他们冻僵再撕碎。可惜他做不到,甚至他第一次的喷吐没能杀死任何一个敌人。 洞穴内四处传来哭叫,那是奴隶们的声音,雪球听到身后有沉重的脚步声靠近,他知道,是外出的霜巨人回来了。 照这么说,精灵猎人大概已经死了。雪球想着,并挪动身体,发现不远处有向上的斜洞,他尽可能靠近洞口,雌性霜巨人则开始不停向他投出石块。 雪球爬上斜洞,尾巴却被某柄锋利的武器击中。他嘶叫一声,奋力继续向上爬。 他没有看到,撕裂他尾鳍的是一把龙牙嵌成的巨石棒,那正是他哥哥霜刺的尸骨。 不过,他同样也没看到,回到洞穴的雄性霜巨人少了一大半。那些家伙是逃命回来的,却没想到洞里有一头白龙。 斜向上的石洞并不宽,雪球勉强能够爬出去,但当初比他体格大一些的霜刺却不能。霜巨人们叽叽咕咕地说话,似乎决定分头围堵他。 好不容易爬出去,雪球立刻就遭到了巨石的攻击。和单打独斗的龙不同,霜巨人们擅长群体作战,投掷石块又快又狠。 雪球想起飞,从高处使用龙息,但是缺乏战斗经验又被怒火冲昏头脑的他忘记了尾鳍的伤——现在他飞不起来,最多只能起飞滑翔一小段。 他不断嘶吼,不段尝试起飞,却一次次落下来,或被石块狠狠击中。白龙虽然体格小巧,但也具有凶狠的本性,雪球不甘心就这么被击败,他想,就算我会死在雪山里,也要杀死几个敌人才能罢休。 因为极寒,白龙雪白的鳞片上结着血液凝成的红冰,他凶狠地扫中一个霜巨人的腿,在它摔倒后撕咬其喉咙。 雪球几乎忘记了背后还有敌人,他现在只能想到哥哥霜刺的亡骸。 其他霜巨人并不怜悯同伴,而是带着得胜的贪婪笑容,举起巨石斧向白龙冲来。 这时,一丛拖曳着银色闪光的箭矢穿破风雪,接连命中几个霜巨人的咽喉或眼睛。 箭矢没有停下。又有几支箭飞来,命中目标后原地炸裂,迸发出炽热的光芒。霜巨人们阵型大乱,慌不择路,全都想跑回洞里。殊不知,他们聚集起来正合猎人的心意,风雪深处传来念咒声,一团金红色魔法光束在山洞口爆开。 在魔法攻击中,白龙在雪地里缩成一团。他滑到崖边,爪子死死扒住露在积雪外的岩石,他看到霜巨人洞穴里的奴隶们都逃了出去,甚至还找到了雪橇之类的东西,叽叽喳喳地逃向雪原。 雪球又悲伤又委屈,人类奴隶们逃走了,可是霜刺却再也逃不掉了。巨龙不能作为俘虏和奴隶被如此侮辱! 于是年轻的白龙站起来,把尾巴伸进雪中镇痛,再一次钻进了石洞。 霜巨人们几乎都已被魔法杀死,再也没有人干扰雪球。他找到霜刺的尸骨后,愣愣地看了很久。 最终,他挺起胸,决定依曾从父亲那里听说的方式,给哥哥一个体面的、属于巨龙的葬礼。 白龙的体型太小,无法瞬间毁掉一个洞群。雪球击倒石洞内的木柱、用龙息尽可能打碎更多的石柱和墙壁,一点点后退。 退出石洞后,他累得气喘吁吁。雪球希望自己能像传说中的龙一样,飞在空中,用龙息打碎山石,让洞穴变为天然坟墓……只可惜,他的喷吐没有这么大的威力,而且现在他根本飞不起来。 积雪飞扬起来,眼前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白龙听到在远处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喊的不是雪灸,是“雪球”……是刚才的精灵猎人。 这时他觉得自己不那么讨厌精灵了,因为这个猎人会成为自己英姿的见证人。 想到这里,雪球再一次鼓起龙息囊,向着即将坍塌的洞穴最后一击。 洞穴倒塌时,整个区域都发出雷鸣般的闷响。白龙感觉到地面在震荡,直觉告诉他,这时应该起飞,避免遇险,可是尾鳍的伤让他无法做到,只能一次次摔回地面。 高处的雪开始滑落,白龙终于想起来,以前父母曾描述过这个场面,这叫做雪崩。 飞不起来的龙被沉重的积雪推移着,被塌陷的地面吞没。 这瞬间,他竟然有些担心那个精灵……随即他又想到,既然精灵有一堆厉害的魔法,那么飞上天空对他来说也不会太难吧。 一双有力的手臂突然钳住白龙,把他向上提起。雪雾迷住白龙的眼睛,他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一股雨水般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听到厚重的雪被顶开,身体被抱紧,不断抬升。他出于本能地搂住眼前的生物。 等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悬在半空,早已脱离了雪崩的威胁。 雪球吓得呆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前是一头巨大、强壮的龙。他的体型如红龙般巨大,但通体银白,鳞片如同金属镜子,即使在阴霾之下也依旧闪闪发光。 这是银龙,以前雪球曾听父母描述过这种龙。 银龙的翼展宽得不可思议,像遮住天空的排云一般。他和白龙一样是寒系巨龙,不畏寒冷,能在暴雪中自由来去。 银龙搂着白龙飞向雪原,盘旋着降落,将白龙小心地放在厚厚的积雪上。 “真是个麻烦的小家伙,”银龙检查着雪球身上的伤,“你不知道这么做会引起雪崩吗?幸好那些商队的人跑得快……” 银龙使用的是龙语,可声线却听起来无比耳熟。雪球差点惊讶得跳起来:“你!你……你是那个精灵?” “原来你还算挺聪明的,”银龙硕大的头颅贴近,弯下脖子盯着白龙,“我是银龙——谢瓦斯卓林特·雅利费兰德列斯维尔。” 雪球又不自觉地露出肚皮朝天的姿态,愣愣地重复:“谢瓦斯……卓里……卓林……” “算了,我的世俗名叫刃云。”银龙第一次遇到连别人的龙语名字都说不清楚的同类——如果白龙也姑且能算同类的话。 白龙蠕动了几下,翻过来身体趴在雪地上,翅膀收起,低着头,就像耷拉着耳朵的小狗。 他看到远处的雪山平崖旁,石洞已经坍塌,霜刺的尸骸永远被埋葬在那里。 银龙刃云伸出翅膀,盖在小小的白龙身体上,然后伏下、卧在他身边,弯过脖子用喙部轻蹭白龙的额头。 银龙身上清新的寒气让小白龙觉得非常舒服。雪球把脑袋靠在银龙胸膛边,小心翼翼试探了一下,然后贴在上面小声呜咽了起来。 失踪的商队突然回到瑟洛镇,人们喜出望外。 商队的人就像那些冒险者一样,裹着毯子、在酒馆的炉火前讲述着这几天惊心动魄的经历。 酒馆里又来了一些冒险者,大家一起商议着再次去探索雪山和冻湖。 酒馆女侍悄悄对老板说:“看,那个精灵也回来啦!” 果然,穿着深蓝色斗篷的精灵正坐在原先那个角落。这次他没戴兜帽,漂亮的金丝银发垂向一侧,面容俊美得令人过目不忘。 他拿着一小截炭笔,边喝酒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似乎在给眼前的少年人讲解什么东西。 女侍好奇地端着食物绕过去,看清了少年人的长相:这是个皮肤白净的小伙子,像是人类又像精灵……女侍想,搞不好这是传说中的半精灵呢。 少年的发色和精灵类似,让人怀疑他们有血缘关系,不过,精灵的眼神是金棕色,而少年的眼睛却是蓝色。 “你别抖了,”刃云从桌子下握住雪球的手,“他们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可是我曾经扒光他们的衣服!”雪球在酒馆里看到了之前遇过的冒险者,心里有点惊惶。 刃云笑笑,在他耳边轻声说:“和我在一起就好,我会教你怎么做。” 雪球歪着头,皱眉问:“你真的不是为了……羁押我吗?你们这些金属龙都不喜欢我们。” 刃云点点头:“对,我就是要羁押你。从此你只能跟我在一起,由我来教导你,你要和我在一起旅行。” 女侍笑咪咪地走过来,放下之前精灵点的食物。“他是你的家人吗?”她问。 精灵点头,并回以微笑:“是的,他是和我同一亲族的弟弟。” 女侍听后觉得十分开心。是弟弟似乎好得多,她还担心这漂亮的精灵有私生子呢。 在她走远后,白龙雪球拿起一块烤羊肉,偷偷呵出一口寒气,让手里的肉块冻成冰坨,再慢慢嘎吱嘎吱地吃下去。 “哼,我们哪算是同一亲族。”雪球嘟囔着。 离开酒馆后,刃云拉着雪球的手,慢慢走在离开小镇的路上。 雪球的伤还没治愈,特别是尾巴,他不能以龙的形态飞行。刃云给他讲述了一堆旅程上好玩的事,渐渐雪球开始期待化形为人型后的旅行了。 “至少我们都算寒系亚种,”刃云告诉他,“当然了,你可是危险的恶龙——”他这么说时,雪球还露出了微微得意的表情,“所以,既然我抓到了你,就得一直对你负责。” 刃云从马厩里牵出一匹白色高头大马。雪球从没试过用人类的体型骑别的生物,觉得颇为好奇。只可惜他并不会骑马,所以需要刃云从背后搂住他。 马匹飞奔在长路上,眼前是无限延展开的广阔河山。风声掠过耳畔,让雪球回想起飞翔的感觉。 他闻到身边清凉的雨水味道,又稍微往银龙怀里蹭了蹭。 ——正文完—— 番外一:灭文法日常片段 Accident——事故 尽管现在是精灵的外型,刃云在水中还是像鱼一样灵活。他抓住身边的孩子,又反搂住一个成年人,快速游向远处的木船。 他来回了好几次,救上去六七个人。帆船浸水沉没后,附近的渔船赶来营救,人们都没想到这个银发精灵竟然如此强壮,和他纤细修长的外表一点都不相符。 这期间,雪球在大湖里浮浮沉沉,时而飘上来像溺水一样呼救,时而又沉下去呆滞地看着水面。刃云没管他,最后雪球是被渔民捞上船的。 所有人都获救后,刃云也爬上船,雪球跌跌撞撞地走过来钻进他怀里,像受惊吓的小猫一样。 “你竟然不先救我……”雪球委屈地小声说。 刃云摸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同样低声说:“你在干什么?也不帮我捞他们。” “沉船了哎,很可怕!” “你又淹不死……” 雪球当然淹不死,白龙非常擅长游泳,即使化形成人类,雪球也水性奇佳,在湖里上上下下了无数次。 听到刃云说的话,雪球更委屈了:“我在这么温热的水里游不动啊,好难呼吸,我只能漂。” “那你就不要把下层船舱弄出一个洞,”刃云十分温柔地搂着他,表情也像是在安抚这个“年轻半精灵”,当然他的声音只有雪球一人能听到,“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我就带你去洗温泉。” 雪球没见过温泉,连听说都是第一次。不过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尽管白龙喜欢冷,但刃云说话的语气还是让雪球打了个寒颤。 Beauty——美人 作为一个冒险者,刃云显得有些太过显眼。他看上去是个成年精灵,身材修长,眉目英俊,皮肤有着脂色玉石般的细腻质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头金丝银发,发丝本身是纯银色,在光线下则泛着暖金光泽。 “嗨,美人,”在一家荒僻小镇的酒馆中,拎着杜松子酒瓶的醉汉摇摇晃晃走过来,“你是个小精灵?我们最欢迎精灵姑娘啦……” 刃云叹口气,没理睬他,继续翻着地图册。 醉汉把他当成了女性,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其实刃云穿鳞甲时的体格绝不会被误认性别,但此时他全身都包裹在深蓝色斗篷里,遮挡住了盔甲和武器。 “这地方可不太平,”醉汉继续靠近,“我会保护你们姐妹俩的,不如咱们……” 醉汉的两个同伴就在旁边一桌互相拼酒,偶尔摸一把已经不胜其烦的酒馆女侍。这些人在某些时候特别有默契,现在他们全都转过来看着刃云。 佣兵都开始做出下流的姿势,手势暗示着某些东西。一个大个子站起来,把匕首插在桌子上,命令酒馆老板关门——本来这间破旧的小屋内一共也没几个客人。 “可别让人打搅我们的好事。”他们一边下流地笑着,一边开始解开皮带。酒馆老板惹不起这些家伙,只好仓皇离开。 醉汉的手伸向刃云,在碰到斗篷前,旁边的雪白头发小个子半精灵突然站起来,猛地扭住他的手。佣兵酒醒了大半,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半精灵小姑娘”……现在他看清了,这是个小伙子。可就算是男孩,这小家伙的力气和体型也太不相符了!被他抓着手腕,肌肉强健的醉汉竟然挣脱不开。 酒精让他没能及时察觉危险。他和他的同伴继续污言秽语,并试图制服这两个尖耳朵。 “刃云,我现在很生气。”雪球扁着嘴说。 身后的银发精灵无奈地叹口气,放下地图册,优雅地站起来:“我们去屋后吧。雪球记住,别伤人命,别留太大的伤残。” Colorful——多彩 “什么!这世界上还有生活在火山的龙!”雪球看着图鉴,震惊不已。 “红龙喜欢炽热,”刃云讲解道,“不过并不是所有红龙都生活在火山旁边,更多的是生活在温带山脉。有时银龙和他们会因为巢穴问题起纠纷。” “你能打赢他们吗?”雪球问。 “那都是很久前的事了,我没和红龙打过架。” 雪球又翻了一页:“我觉得绿龙和黑龙都好恶心,闻起来一定很糟糕。而且黑龙竟然能容忍这么浑浊的水!蓝龙还比较帅气,听说他们会喷吐闪电?” “是的,但他们的闪电是线状的,”刃云在纸张上画着,标示出线状和锥状的区别,“你看,这是白龙的寒气,这是红龙的火焰……” “线状喷吐?那不是很吃亏吗?”雪球托着下巴问。 “蓝龙喜欢集体行动,”银龙为他解释,“他们就像一个军队,协同作战,平时的生活区域也彼此距离很近。” “胆小鬼才会打群架呢。”雪球露出不屑的神情,继续翻阅图鉴。 图书室门口,有个穿深蓝色祭袍的黑色短发男人正目光凌厉地看着这边。他身边正查阅资料的法师也听到了刚才的对话,正小心翼翼地拽他的衣袖,生怕他当场发怒。 “他还小,宽容点。”刃云回头用唇语说。 Disguise——易容 雪球不满地看着自己被染成黑色的头发:“为什么要弄成这样?简直丑得不能理解。” “忍耐一下,西坦镇附近有半兽人蛮族强盗,他们不欢迎精灵。” “我们又不是精灵!” “但我们平时化形的样子是。” “我们为什么要在乎是否受欢迎?他们敢做什么的话,我会叫他们付出代价!” “……我们就是要去使他们付出代价的啊,”刃云说,“我是个猎人,我就是为了找这些强盗的。” “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用原来的样子?让他们来啊!” “……我们得先深入敌人中心,再展开行动。” “那就让他们把我们抓走嘛!”雪球似乎觉得这很好玩,跃跃欲试。 “不,他们不抓走……”刃云说,“他们习惯就地排队‘解决’,然后把受害人杀掉……” 雪球眨着大大的蓝眼睛:“解决?” “不是什么好事,别问了……” “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Evil——邪恶 银龙刃云收起翅膀,伏低身体,轻轻眯起金色的眼睛:“我无意打搅其他巨龙的生活,更不会将普通的猎食视为邪恶。但是,你的行为显然已经超越了底线。” 被他击败、仰面倒在泥塘边的黑龙气喘吁吁,大概内脏受伤,喉咙里都是血沫。 他恶狠狠地看着银龙,嘲笑道:“啊哈,因为你太伪善了,你软弱,不配身为龙,你不知道被人类畏惧的滋味有多美、他们惨叫的声音有多悦耳……咳咳……” 尽管已经取得了胜利,白龙雪球仍高兴不起来。他垂头丧气,因为他全身都是泥浆。 银龙对黑龙吐出一团寒雾,顿时,黑龙陷入麻痹,不再动弹。 “你要杀他吗……”雪球小心翼翼地问。 “除非正在发生战斗,不得不做,否则我不主动杀死巨龙同族。” “那怎么办?”雪球第一次见到黑龙,而且对方还在战斗中把他拖下沼泽,他现在仍在愤恨和反胃。 黑龙的体格也很小,银龙可以把他提起来。于是,刃云展开翅膀,真的提着他飞上高空。雪球也兴奋地跟上去。“刃云,你要把他扔下瀑布吗?” “不,”刃云回答,“雪球,我带着他飞得慢,而且还得随时准备控制他。所以你来负责前方的侦查。我们向西南方向飞,越过平原附近的枫林,去余烬山脉。” “喔!我记得地图上的路线!”雪球非常乐意负责导航,“我来负责吓退鹰和其他东西!” “好,我相信你。” “然后呢?我们要怎么处置他?”雪球期待地问。 “把他塞到红龙住的洞里去。” False——虚假 银龙说,想要识破幻术,首先得心情平静、集中精神,不能被眼前出现的东西吓住,即使担忧,也要冷静下来观察,一旦你的意志坚定,其实幻术的破绽很容易被发现。 雪球和刃云追踪着一头双足翼龙,一直钻进它的巢穴,谁知它并不是自然产物,而是被某个野心勃勃的人类饲养着当做药剂来源的。 两头以精灵外形行动的龙在山洞里发现密道,它连通着某个法师的地下住所。这里是由墓穴改造的,现在几乎处处有魔法陷阱,令人防不胜防。 打倒一只石头魔像后,他们来到有高大穹顶的洞室内。他们站在一块平台上,和对面的石头平台有几十尺的距离,下方是万丈深渊。只有一座不足四尺宽的吊桥连接两端。 “别过去,”刃云拉住想要上桥的雪球,“你没发现吗,这是幻术形成的。这不是真正的桥。” 雪球后退几步,远离崖边,小心翼翼地问:“那么峡谷也是假的?” “峡谷是真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雪球四下张望,试图找到峡谷较窄的地方,“我的背包里有一卷绳子,但没有勾爪,我们得把它固定住……” 刃云看着他,漂亮的眉毛皱成了一团:“雪球……我们是可以飞过去的。” Graceful——高雅 一开始,雪球没觉得刃云的精灵化形有多好看,直到他自己也开始深入到类人生物的社会中,和其他人一作比较,他才有了清晰的认识。 他们走过的每个酒馆都有那么一两个美丽的歌姬、女侍,人们赞美她们,迷恋她们,一看到她们就微笑,还会吹口哨;可是当人们看到刃云,却静默无声,无论男女都面带惊讶,目光总要偷偷飘过来多看几眼,却又羞于和他对视。 雪球觉得那些姑娘没有刃云好看,他也问过刃云,为什么人们不会对他那么热情,刃云解释说,因我们的本体是龙,即便化形后不再具有那么强烈的龙威,也还是有种若有似无的震慑力量。 那天,刃云带着雪球一起暂住在寂静树海的某个精灵部族里。精灵知道刃云的身份,而且精灵从古至今都对银龙有着信任和好感。 刃云倒是对精灵们撒了个小谎,他说雪球是年轻的银龙,只不过被白龙养育过。这话他没让雪球听到,因为怕伤到雪球的自尊心什么的。 夜间皎洁的月光下,精灵们在藤萝下设宴,在有魔法冷焰照明的玫瑰园里跳舞。雪球喝了不少水果酒,但毫无醉意,两个年轻精灵在教他跳舞,他却只想再去喝几杯。 因为刃云现在不在这里。刃云似乎要和一些精灵商量事情,躲在房子里不出来。舞会最好玩的阶段时,雪球想和刃云跳舞,不想和精灵姑娘,只可惜他的愿望没法实现。 他也想去直接找刃云,可又怕刃云不高兴。跳舞对他来说并不难,即使一支曲子接着一支曲子地跳他也不觉得累,虽然舞步看起来不够好看。他基本一直在喝酒和吃东西,刃云不在这里,他最大的娱乐也只有喝酒和吃东西了。 快到午夜时,伴随着轻快的吹奏乐,精灵们手拉手形成几个大圈,跟着节奏变换位置、更换舞伴。 雪球所在的队伍里,精灵们转了几次身,闪过一丛玫瑰花柱,雪球回过身时,双手被他熟悉的人型银龙拉住。刃云穿着精灵的礼仪用长袍,面料是一种平滑的银灰色,压有金线暗纹,领口一侧是精灵之友的徽记,一侧是寂静树海的标志。比起平时的冒险者皮甲、斗篷,这身衣服让刃云显得更加优雅高贵。 这瞬间,雪球觉得自己好像喝醉了,他觉得刃云的头发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微笑甜美得让他脊背都在发软。 一抓住刃云的手,雪球就不想放开。可是此时他又觉得不太敢直视刃云的眼睛。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他也感受到了那种“若有似无的震慑力量”。 可是他不怕刃云,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这为什么。 随着音乐更换舞伴前,刃云执起他的手轻吻了一下,仿佛在告诉他“别担心,我很快回来”。这时,雪球觉得背上一阵战栗,刚才那种感觉更强烈了。 Hide——躲藏 “沙灰豚鼠最擅长躲在沙子里,它们会快速挖刨出一个坑洞,再把自己埋进去,能保证从外面看不出沙坑。它们用这种方法来休息、避免被捕食者发现……” 一本当地动物图鉴上是这么说的。 雪球合上书:“这有什么难的呢?我们白龙也会!我们会把自己埋在雪里,从外面根本发现不了!” “你为什么要和沙灰豚鼠比……”刃云单手托着下巴看着他。 “躲藏是猎手的傍身之技,”雪球自豪地说,“对了,银龙难道不会躲在雪里吗?” 刃云笑着摇摇头。成年银龙个头很大,要是躲在雪里,得挖开多大多深的积雪才行啊…… “我们有时候会躲藏在云里。”他说。 雪球眼睛一亮。他想象着,银白色的龙飞舞在云端,时隐时现,从棉花一样的云朵里露出眼睛……这真是太好玩了!小白龙开始缠着银龙,希望他演示如何钻进云里,并且还想学着也这么做。 起初刃云明确地告诉他:你做不到。可是雪球不甘心。他天天提起这件事,最后刃云终于同意了。 在山峰上,他们解除化形,恢复龙的形体飞上高空。越是升高,雪球就越跟不上刃云的速度,但他不想认输,还是努力跟在银龙的尾巴边。 即便不用飞行能力,银龙也可以在云朵里行走。他们天生就具有这样的能力。云体内部和雪球想象的完全不同,这里并不是软绵绵的,反而比外面更难呼吸、更难掌握方向。这里气流紊乱而湍急,越紧密处越光线越暗,甚至不时有闪电在颤动。 白龙的娇小身体完全无法负荷云体内部的飞行,可是这里的气流太急,他想冲出去都做不到。刃云靠近雪球,用翅膀引导着他让他爬上自己的背。 一头被银龙驮着的白龙,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刃云带着雪球离开云体,盘旋下降,回到他们出发的山顶。 再次化形成精灵和半精灵后,雪球累得扑进刃云怀里不肯起来。 “有的事情上,你最好相信我,”刃云抚摸着雪球一头微卷的奶白色头发,“我对你的建议,都是为你的安全与健康着想的。” 雪球哼哼了几声,仍旧不起来。刃云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有,”雪球说,“虽然确实很累……躲在云里不适合我。我们白龙还是适合雪地。”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躲在你怀里也挺好的。” Ice——寒冰 银龙和白龙都是寒系亚种,同样习惯寒冷、擅长喷吐寒气。不过,在眷恋低温这一点上,白龙比银龙更甚。 炎热的夏天对白龙来说尤其难熬。当刃云回到旅舍时,在房间找不到雪球,他绕到后院,发现马厩边有一大块冰,雪球像糕点上的一层奶油般趴在上面。 在雪球身边是水井,木桶歪倒在旁边,地面上的霜花已经开始渐渐融化。 “你专门打了水,然后冻成冰?”刃云走过去,揉揉雪球的脑袋。 雪球一动不动,声音闷闷的:“嗯。好热,我要化掉了……” 刃云叹口气,把恨不得融身入冰的雪球拎起来扛在肩上,向大屋内走去。雪球不甘心地蠕动着:“至少让我把那块冰带回房间……” “不行,会被人发现的。” “把它放在这里也会被发现啊!” “我们可以假装不知道是谁干的。” 回到房间,刃云施了个法术,将湿答答的雪球变干净,然后丢了一本书给他。雪球觉得抬起太热,根本看不下去书,可是他又争辩不过刃云,只好心不在焉地做出翻阅的模样来,脑子里想象着刮起暴风雪的冰原。 过了一小会,雪球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真的不觉得那么热了!他将信将疑地站起来,放下书,随便做了几个拔剑、跨步、转身的动作——就算这样也没觉得热! “你在干什么?”正在保养兵器的刃云问。 “我突然不热了!” “刚才我给你施展了两个法术,一个帮你变干净,一个让你维持舒适温度。” 雪球恍然大悟,他自己不太擅长施法,所以一点都没发觉。 他跑过去弯下腰,亲了一下刃云的脸颊。刃云坐着没动,刚想说一句“我可以教你怎么做到”,这时,雪球却站到他身后,搂着他的脖子,用脸贴着他的发丝。 “怎么了?” “我发现,你的体温蛮低的,”雪球说,“这样很舒服……” 刃云伸出手扶住雪球的脑袋,扭过头去,张嘴封住雪球的嘴唇。雪球吓了一跳,但没躲开,接下来一股清新的寒气被吹进他的口腔,让他觉得周围的温度更加舒适。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面颊却有些微微发热,仿佛适得其反。 Justice——正义 “刃云,你为什么会做猎人呢?” 有一天,雪球突然问。 为了翻越一座山,他们正在高空飞行,雪球照例飞在刃云身侧稍后的位置。他所说的猎人当然不是上山打猎的猎户,而是狩猎危险生物、寻找罕见物品的冒险者。 刃云想了想,说:“好像也没有具体为什么。我以男性精灵的形象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和人类、精灵一起生活、旅行,等我发觉时,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在离开伙伴们之后,我也依旧持续着这样的日子。” “离开?” “人类的寿命是很短暂的。” “可是精灵的寿命还挺长的呀!” 刃云无奈地轻笑了几声:“是呀,但是他们依旧没有巨龙长寿。在他们尚未发觉我不是精灵前,我离开了。” 雪球沉默下来,思考了一会,又问:“可是,你也可以不再做猎人啊。泥型怪那么难看,古遗迹里的幽魂那么恐怖……”回忆起这些经历,雪球还暗暗后怕,“要说最恶心的就是上次的十头蛇蜥了,这种头多的东西叫人看着就难受……你为什么会愿意面对这些?找个舒服的山洞住下来不是更好吗?” “因为我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呀,”刃云回答,“我喜欢帮助别人,替弱小、无法自保的人战斗,用我的力量令作恶者恐惧,让无辜的人脱离危机……如果不是当初遇到那些人类与精灵同伴,我也不会走向这条路,我很感谢他们。” 雪球愣愣地听他说完,脑子里浮现出之前在酒馆里听吟游诗人唱过的史诗。 比起猎人,刃云的言行更像一种叫做“骑士”的东西,虽然雪球没见过真正的骑士……那些人穿着银色盔甲,手持长剑或长枪,为君主征战,为锄强扶弱挺身而出。 听那段故事时,雪球的内心深处觉得他们怪傻的,假得要命;可是,要是把这些事想象成刃云在做,雪球就觉得非常帅气了。 Kneel——跪下 白龙雪灸——现在被改名为雪球,将永不忘怀初春的那个傍晚。 他和刃云在城市外林中空地上遇到一个人类男性。他身材高大,面孔英俊,有一头非常灿烂的金发,连眼睛也是暗金黄色。他的体格像个久经锻炼的战士,但却穿着法师才会穿的白色柔软长袍,夕阳镀在他的身上,让他显得更加耀眼。 这个人眼神平静,带着笑意优雅缓行而来。雪球觉得很奇怪,这男人身上有种强大的压迫感,令他不敢对其直视。 “银龙谢瓦斯卓林特·雅利费兰德列斯维尔,”金发男人靠得更近,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雾之祭者很担心你的所作所为。” 对方靠得太近,几乎与他们只有一人之隔。雪球越发不安,几乎想立刻离开这地方,他拼命忍耐,才抑制住了想要逃走的冲动。 刃云后撤一步,单膝跪下,俯首行礼:“光辉的席卡利尤拉伊托姆·圣沙里尼雅大人,光明时刻与您同行。” 他们两人的对话均是龙语,雪球一时有点不习惯。这些日子他天天都说通用语,最近还在学习精灵语。 金发男人伸手抚摸刃云的头发,神色就像长辈看到很小的孩子。虽然他看起来也只有不到三十岁。 接着,他看着雪球,眼神中的慈爱瞬间消失,目光如穿透灵魂的利剑般,令雪球浑身发抖。 “雪球,跪下。”刃云小声说。 雪球呆呆地看着金发男人,也不知是被弃压迫感所影响,还是想听刃云的话,总之——他扑通一声跌坐在了草地上。 金发的男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所照顾的小不点还挺有趣,”他在对刃云说话,但目光却停留在雪球身上,“不过,祭者很担心你,他担心你无法引导贪婪成性的白龙。” “我知道祭者会担心我,”刃云回答,“如果您和祭者觉得有必要,我可以带白龙回霜原火山一趟。雪球他……并不贪婪成性,他最大的缺点是非常笨。” 雪球一脸委屈地看着刃云,不过,在金发男人的注视下,他竟然一句都反驳不出来。 金发男人蹲下身,伸手扶着雪球的肩膀,这一行为让雪球更加浑身僵硬。 “孩子,你的全名是什么?” “我……我是……”雪球当然记得自己的全名,但他一贯在需要时容易舌头打结。他磕磕巴巴地说出几个音节,费了好大劲也没说完自己的名字。 “算了,你的世俗名叫什么?” “雪啾……不,雪灸!” “他叫雪球。”刃云在旁边说。 金发男人点点头:“雪球,很高兴认识你。刃云是非常温柔、博学的好孩子,你会从他身上学到很多。” 说完,他又摸了摸雪球卷卷的头发,这一动作令雪球颤抖不已。 然后,他伸手扶刃云站起来,两人亲密地拥抱了一下。金发男人贴在刃云耳边说:“其实祭者是怕你吃亏,我为了让他安心,就亲自来看看。现在我放心了,这孩子是真的很傻……” 之后,他微笑着慢慢远去。一阵金光伴随着雾气爆发来开,雾气散去后,一头体型庞大的金龙冲向天空。 他的金色鳞片犹如阳光般耀眼,体态健美、目光威严,即使同样身为巨龙,刃云和雪球也仍被这种气势折服。 绕着林间空地盘旋了三周后,金龙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云端。 刃云把依旧呆滞的雪球扶起来。雪球几乎要被金龙吓哭了,立刻钻进刃云怀里,一动不动。 “那是金龙席卡利尤拉伊托姆·圣沙里尼雅,世俗名是光戟,如果你下次再见到他,记不清他的名字的话,称呼他‘伟大的金龙大人’就可以了。” 刃云知道雪球已经被吓傻了,所以这一次他没强求雪球对金龙打招呼。 过了好久,雪球才平静下来。他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你们都不喜欢白龙?” “我当然不喜欢全体白龙,但是我喜欢你。”刃云说。 “那……那金龙呢?还有那个什么祭者?” “祭者是一头上古银龙,”刃云说,“他和光戟大人都是我的长辈,他们只是担心我而已,并没不喜欢你。” “真的吗?即使他们都觉得我很傻、很笨?” “真的。”刃云笑笑,轻揉怀里小白龙的头发。 他没有告诉雪球:那些高傲的长辈看到你很笨就放心了。 ****** 注:巨龙之间的习惯是,较为年幼或地位低的龙在飞行时会飞在长辈、前辈稍后、稍下的位置,所以雪球不用教也会这么做。(红龙的财产里,红龙骇焰对蓝龙秘影也这样过……) ……当然,其实就算雪球想快点,也快不过刃云就是了…… ……白龙真的好傻啊真不是我黑他…… Legend——传说 刃云翻了个身,轻轻叹气。今天有点失眠。 现在他和雪球暂住在小镇的猎户家里,房间不大,床铺也很小。起初他想干脆起床出去走走,但还是作罢了,他怕吵醒身边的雪球。 雪球曾经很难以类人生物形态入睡,因为他怎么躺都找不到舒服的姿势。现在,他好不容易习惯了,不再失眠,刃云不想在深夜吵醒他。 “刃云,你睡不着?”这时,雪球的声音响起来。 “吵醒你了?”刃云翻过身,对着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雪球咕哝了一声,大意是说没有被吵醒。他蠕动了一下身体,问:“你是不是失眠了?” “有一点,没关系的,你睡吧。”刃云说。 听他这么说,雪球却突然目露惊喜:“喔!你失眠了!我来给你讲故事吧!” 刃云皱眉盯着他——以前雪球睡不着时,刃云给他讲过远古战争的故事、霜原火山的故事、雾之祭者年轻时的故事……看样子,这小白龙现在觉得属于自己的机会到了,要当哄人入睡的一方。 “我要讲的,是一头非常巨大的白龙的惊心动魄的传说——” “白龙还有巨大的?” “相对来说!”雪球微微撅嘴看着刃云,刃云忍着笑示意他继续说。 “在很久以前,在极寒之地,住著名为……朗特思兰德什么的……后面我忘了,的白龙,”雪球压低嗓音,尽可能用一种温柔缓慢的语调说,“他的世俗名叫做冰风,是那一带最强壮、最睿智的白龙。霜巨人不敢进犯他的家园,人类也定期为他奉上贡品,他是冰原的王者。有一天,他遇到了一头红龙……” “等等,白龙是怎么遇到红龙的?红龙很讨厌冷……” “我也不知道怎么遇到的,总之就是遇到了,”雪球继续讲着,“那是一头名叫……龙语名字特别长,世俗名叫熔岩的红龙,她非常霸道、邪恶、自私、愚蠢……尽管她的体型比冰风大很多,但冰风还是打败了她!” “那……冰风自己还活着吗?”刃云问。 “当然!他和红龙用人类的形态打斗,然后彼此产生了爱慕之情……” 刃云忍不住笑了起来,雪球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实际上,银龙也知道这个故事,是从雾之祭者那里知道的。这对跨越种族的情侣甚至后来还有个混血孩子。 “没什么,后来呢?”刃云问。 雪球开始以流水账来讲述接下来的事,比如,他们被不知名的神限制形体、暂时只能以人类形态行动(实际上那不是神,这是银龙雾之祭者干的)、比如他们生活在一起到处冒险到处打架、比如他们有多厉害多帅气…… 雪球东扯西扯的,说着说着,自己开始犯困,他努力睁大眼睛,看到刃云闭着眼,微笑着躺在那里。 “你睡着了?”雪球问。如果刃云没等他讲完就睡着,他还是多少有点失落。 “没有,我在听你说。” 雪球讲到那对夫妇的混血小孩出生、讲到他们各自恢复形体、讲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危机等等……渐渐地,困意更浓,雪球的眼皮开始打架,思绪也渐渐混乱,死活想不起来故事的结尾。 “嗯……后来……”他继续迷迷糊糊地说,“英勇的冰风终于明白,他是……寒冰的王者,不属于那个什么来着……红龙熔岩……后来他……” 雪球的呼吸渐渐沉下来,他睡着了。 刃云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伸手轻轻抚摸他的额头和脸颊。 刃云知道那个故事,它被巨龙们当做“荒诞故事”或“悲情传说”,总之,白龙和红龙分道扬镳,各干各的坏事,把混血的孩子孤单地丢在了广阔的世界上。 今天是刃云第一次听白龙将讲这个故事,实际上,他确实很好奇从白龙们的角度是怎么看的。 红龙和白龙通常都认为能果断抛弃“错误的选择”才是好的,他们都没有陪伴谁、永远和谁在一起的习惯。 他们也许会对同族或异族动心,但这不会维持太久的。几年,或几十年,当他们厌倦后,会自然而然地选择分别。 刃云支起上半身,把长发向后拢,俯身轻轻吻了吻雪球的眼角。 “而银龙们都愿意把重要的人留在身边,我希望……你将来也能这样。”他温柔地看着雪球的睡脸。 Monster——怪物 “刃云,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在队伍末尾,雪球皱着眉问,“为什么我们需要‘这样’?” 他指的是维持类人生物化形,而非直接展露龙的姿态。现在,他们和十几个人类、精灵在一起,为解救被怪物俘虏的民众而深入古老地城。 一群冒险者、猎人组成了搜救队。据说在这里生活着十分邪恶凶残的怪物,他们不敢轻视。 雪球的想法是:他和刃云应该直接变回原型,钻进地城去一路屠杀怪物,把它们全都杀掉就可以救出俘虏了。 刃云压低声音回答:“因为我的体型钻不进来。” “那我呢?我可以!” 精灵形态的银龙摇摇头:“我教过你常见地下遗迹与神庙的类型,有时,道路并非自始至终宽窄一致,甚至有不少地方,会把通向深处的路故意修成仅容一人通过……” 雪球不满地低头想了一会,又说:“那如果正好道路能通过呢?我不能直接用龙的形态和它战斗吗?” “不是时候,”刃云说,“对很多人类和精灵而言,我们也是怪物。你会吓到他们。” “这话我听着很不舒服,”雪球微微撅起嘴,“我懂,但我……” 刃云伸手揽住他的肩,拍了拍,说:“这些人里,有的是我的朋友,知道我的身份;也有的人不知道。我不希望给朋友带来麻烦。而且我想保护你——人类中有聪敏的,也有迟钝愚笨些的,总有人不能理解龙的意图,对不对?” 听银龙这么说,雪球觉得好多了。现在他总结出了简化后的思路:为了大度地包容愚蠢的人类。 猎人们一路遭遇机关、魔法陷阱,偶遇巡视于地城中的怪物巡卫……最终,他们接近了由主洞室,从旁开的密门进入更深处。 他们隐约听到了人类的哭叫、怪物的嘶叫大笑声……通过狭长的甬道后,洞室豁然开朗,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圆穹顶大空洞。 怪物已经察觉了猎人们的到来,它们狰狞地嘶吼着、成群冲出来。在石笋的阴影里还藏着不少能施法的怪物,它很狡猾,躲在那里以魔法攻击猎人。 原本,怪物们难抵进攻,溃不成军,但被掩护着的施法者成功完成了一些法术,很多人类、精灵都陷入了昏蹶。场面开始逆转,清醒的人们渐渐寡不敌众。 那个法术没有对两头龙起到效果。雪球听到刃云说了声“掩护我”,然后开始念咒施法。 雪球已经很习惯以半精灵的躯体作战了,他敏捷地避开敌人的攻击,再刺倒另一方向的怪物。 刃云施法完成后,雪球还以为会出现什么厉害的东西,但并没有,只是有不少怪物昏倒了。 更让他吃惊的是,不仅是一部分怪物,还站着的猎人们也都一起昏倒了! 雪球惊讶地看着刃云。刃云对他笑笑,几步踏上高耸的岩石,轻灵地跳向高空——伴随着一阵雨水气味的烟雾,庞大的银龙出现在巨洞中! “雪球,要说什么时候该回复原型……现在就是时候了。” 在刃云的提示下,白龙也解除化形,回到本来面目。 怪物士兵和怪物施法者们战栗着,目瞪口呆地看着两头散发着压迫感与寒气的龙。 Nests——巢 为避免前往霜原火山,雪球想了一系列的借口:肚子痛、中暑、忧郁、悼念哥哥……不过都没起作用。 刃云要回霜原火山一趟,并坚持要带雪球一起去,自从上次见过金龙光戟后,雪球对“霜原火山”的印象十分糟糕,觉得那里绝对是个可怕的地方。 可刃云坚决不会把他独自留下。第一,雪球不认识任何地方,至今分不清东南西北;第二,雪球虽然听话,但他毕竟是白龙,把他独自留在城市对普通人来说太危险了。 “这样吧,我给你三个选择,你选,”刃云扶着雪球的肩膀说,“第一个,我把你暂时交给一位旧识看管,他是我的长辈,一位年长的蓝龙,你见过的。第二个,我带你去北方枫林,把你留在山脉中的一个洞穴里,那里有三头红龙和一头混血龙,他们会替我照顾你。第三个,你跟我去霜原火山,几天就回来了。” 雪球歪着头,可怜兮兮地问:“我不能一个人在这里玩么……” “不能。” “那我……跟你去霜原火山。” 刃云满意地摸摸他的头,把他拉进怀里揉了揉。 在雪球看来,虽然霜原火山很可怕,但至少身边还有刃云,这么一想他就不太担心了。 霜原火山在遥远的南方,是寒冷荒原里的远古火山。几千年前,这座火山曾喷发过,当时冰原一度溶解,又是几百年过去后,冰雪重新凝结,火山灰染黑了冰川。在那片冰原上,靠近火山的地方比较炎热,稍远处则是一望无际的冰原,火山内部洞穴则温度适宜、常年不变。 这里是巨龙集会之地。只有年轻的龙才会在大陆上随便找个舒服的山就住下来,并沉醉于财富和力量。那些年长的老龙、甚至上古龙,都是从远古时就留在霜原火山的,他们在这里生活、偶尔繁衍,形成了与陆地龙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起初刃云担心雪球不能适应长途飞行,他多虑了,雪球曾独自四处寻找哥哥霜刺,体力还是挺不错的。 对雪球来说,最艰难的不是跨越海面,而是在那片冰原上遇到其他龙。 在霜原火山,随便一位守卫的年龄就是他的若干倍,其身周散发着的骇人气势更是令他心惊胆战。 比如,迎接他们的竟然是一头巨大的绿龙。霜原火山的绿龙不同于广阔陆地上的,这头浓绿色鳞片的龙神色平静,言谈温和有礼,虽然喜欢见缝插针地加几句讽刺。 比如她会说:“这小家伙也太小了,这东西能叫龙吗,我还以为是个小雪球。” 而刃云回答她:“他就是雪球。” “我的名字叫雪灸!”雪球抗议说,并用力抖了抖白色的翅膀。 绿龙轻笑着回答:“哦,真像雪球。我叫阿斯琳娜特佩尔。” 雪球很不容易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并问好,以表示礼貌,几分钟后他就完全不记得绿龙的名字了。 火山内部的巨大洞室令雪球惊叹不已。这里的结构就像人类或矮人的居所般复杂,石头被雕琢成各式拱门、穹顶、桥梁,而且每个房间与通道都能适合最巨大的龙通过,简直像放大无数倍的人类地下城。 在这里,雪球远远地看到了雾之祭者。听说他是远古时代的银龙,和魔龙深黯同一年代,甚至传说他曾和深黯作战。 雪球小时候听父母和哥哥说起过那段传说,巨龙的灵魂被污浊侵蚀、堕落,从银色变成枯骨色,带来死亡与疫病……这是龙类间流传至今的警世故事。 小时候,雪球想象过银龙的样子,他基本把他们想成是更光溜一些的白龙。当初见到刃云时,雪球第一次直观地感觉到同为寒系亚种的两种龙有多大区别。 除刃云外,他还没见过别的银龙,所以他就把雾之祭者想象成类似金龙光戟的模样,金龙的银色版本。反正他们似乎都很可怕。 可是,祭者和金龙光戟不同,和刃云也不同。光戟看起来严肃、华丽、威风凛凛,而刃云的眼神非常温和。雾之祭者是一头比刃云更巨大的银龙,他的鳞片像覆着寒霜的银器,眼睛像折射多色光彩的钻石,他身上的威严没有金龙那么迫人,却比刃云可怕很多,足够让雪球不敢抬头。 祭者缓步靠近,雪球吓得躲在刃云的翅膀下。两头银龙互相轻轻摩擦脖颈时,雪球探出半个脑袋偷看,他很难想象这么大个子的龙也仍保有家庭关系——听说刃云是被雾之祭者抚养大的。 接下来的几天,雪球过得相当无聊。刃云去帮其他龙处理事情了,雪球也不知道都是什么事,总之刃云不能陪他到处玩。祭者交代过,白龙雪球有绝对的自由,可以随便逛逛,可是雪球却不太敢这么做。 起初他贴着边走路,好奇地溜达到某片密集的洞室,结果被一群蓝龙、青铜龙卫兵团团围住。那些家伙七嘴八舌地提问、评论,雪球吓得缩成一小团,几乎没去听他们问了什么。 “他是不是傻的?”一头蓝龙疑惑地问同伴,“我们问了半天,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另外几头龙纷纷说: “也许是傻的。” “有不傻的白龙吗?” “也许有,但我没见过。最东端住着一头上古白龙,他老人家至今分不清鹿和岩羊。” 雪球找到机会就赶紧离开了这里。其实他也分不清鹿和岩羊,他连岩羊是什么都没见过。管它是什么呢,能吃不就可以了吗……雪球忿忿不平地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另一个洞穴。 雪球又碰到了当向导的绿龙,没有刃云在身边时,她的态度明显差多了。之后雪球还看到了青铜龙吵架、化形成人类写卷轴的金龙、还有一排排供人类或其他种族使用的小洞室…… 当刃云忙完手上的事,想去找雪球时,却到处都找不到他。有几头龙说想看看小白龙,于是就帮助刃云一起寻找。 找遍了数条通道、若干洞室后,他们在一间堆满碎水晶的洞室内发现了小白龙。 霜原火山的龙并不执着于财富,水晶洞里的东西其实是作为法术研究材料而被贮藏的。雪球整个身体都钻进了碎水晶堆成的小丘,只露了一条尾巴在外面。 他在这里游荡了很久,一直很疑惑为什么霜原火山这么广阔、住着这么多龙的地方竟然看不到什么宝藏……当然了,他没有擅动他人宝藏的胆量,他只是想看看。 刃云站在洞口,叫了雪球一声,雪球没反应。于是刃云伸出前爪拉住了雪球的尾巴,把他从水晶堆里拖了出来。 伴随着晶体扑簌簌落下的声音,小龙嗷嗷叫着大力挣扎,彻底清醒过来时,他已经被刃云提在手里了。 刃云身后站着一排大小不等的龙:雾之祭者、金龙光戟、向导绿龙、一排长得差不多的蓝龙……还有几头黄铜色或青金属色的龙。 “好小哦……好可爱。”一位赤铜龙老奶奶摩拳擦掌地靠近。 另一头看不出什么颜色的混血龙也双眼放光地靠过来:“银龙刃云,我能摸摸他吗?” “给我抱抱行不行?”声音极为苍老的红龙说。 刃云把雪球放下,用单侧翅膀搂住。“你们快吓死他了……” 三天后,刃云和雪球飞越过一段海洋,正在一块大礁石上休息。 雪球心有余悸地回头望向霜原火山方向:“刃云,我发现,你家和我想象得不一样。” “哦?怎么说?” “起初我认为那里的龙一定非常冷漠、残酷、对我充满敌意,我认为他们会依仗体格巨大来欺侮我。但我不怕,我可是和你经历过很多次冒险的猎人,这世上有什么险境是我没见过的?” 雪球一脸高傲地仰起脖子,像是忘记了自己当初是怎么装病的。 “后来我发现……你家确实是有点可怕的,”他继续说,“但不是那方面的可怕。” “那么究竟是哪方面?”刃云问。 雪球痛苦地缩了缩翅膀,说:“那位叫丝……丝什么德勒妮的老红龙,她体温太高了,好可怕,偏偏她还总喜欢用力蹭我!还有雾之祭者,天哪,他说要教我龙语魔法文字,我记不住,他那个眼神让我浑身发抖……” 刃云眼中带着笑意,摸了摸雪球背上的棘刺:“你要知道,他们只是很久没见到小孩子了,有点兴奋。其实我也是,我总被那些黄铜龙围着念叨个不停。” “小孩子?你也算是小孩子?”雪球不解地看着银龙。 “他们……就像人类的家,”刃云说,“在故乡的祖屋里,有几个老人,若干长辈,而我就像在城卫队当兵或外出冒险的年轻人一样。” 在旅程中,雪球已经见过了人类的家庭。他想了想,还真是很像。 可是,霜原火山不是雪球的家,雪球的家在不知名的山脉。他的父母已经各奔东西,兄长已经死于霜巨人之手。 “他们有没有吓坏你?”这时,刃云问,“以后如果有机会,你还愿意和我回家吗?” “回家?霜原火山也能算是我家吗?” “当然,”银龙的尾巴绕在小白龙身边,低下头,让视线与他平齐,“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Ocean——海洋 这段记述整理自丹尼船长的航海日志,与船上诗人戈林特的诗歌创作。 那天原本风平浪静,货船蓝鸟号平稳地度过危险海域,再有一天时间就能到达白蜡林港。可是,海洋比任何时代的暴君都易怒和善变,太阳落山之后,了望员发现远方有风暴云团靠近。 蓝鸟号全体船员都做好了准备,他们有丰富的航行经验,准备应对危机。暴风云团急速靠近,海面与天空愈发黑暗。 蓝鸟号在暴风雨中颠簸起伏,船长丹尼冷静地指挥着,船员们也并没被风暴吓倒。 几道闪电炸裂在不远处,轰鸣声犹如近在耳边。也不知怎么回事,船员们突然都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战栗,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围绕在四周。 经验丰富的水手以及船长都听到了巨大的异响——有什么庞大的东西落入了隔着一段距离的海面上,惊涛骇浪将蓝鸟号与它隔开,船长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 “水下有东西!”随着水手的一声惊叫,大家都纷纷留意起了近处。 风高浪急,夜色漆黑,船只上下颠簸,在闪电照亮夜空时,人们确实发现有什么东西在船周围打转。它搅乱了海水,在闪电的瞬间露出闪闪发亮的鳞片,连暴雨都无法遮蔽它造成的乱流。 船长丹尼大吃一惊:“龙龟!” 他知道那是什么,于是急忙指挥水手们进入战备状态。原本船只在海上停泊,现在他打算冒险全速前进,以脱离这块海域。 龙龟是一种巨大魔法生物,狂暴的野性让它们极为危险。它有地盘意识,贪吃又凶狠,能喷出致命的蒸汽,甚至咬碎或倾覆大型船只。 有的水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但无论是矛或弓箭,都难以在暴风中对龙龟造成什么伤害。 龙龟的第一次袭击没能顶翻大船,可这足以让水手们心惊胆战。有人向那露出海面的浅绿色坚硬脊背投出长矛,长矛消失在浪涛里,龙龟暂时下潜,准备下一次袭击。 “还有一头!”这时,水手绝望地大叫起来。 借着闪电,人们看到水面下有另一个巨大的影子急速潜近,同样闪着银光。就在他们以为船只即将遭受冲击时,在船头方向不到一链距离的海浪中冲出两个巨大的身影。 翻腾的巨浪重重砸在甲板上,水手们目瞪口呆。那是一头银白色的龙。 他的后足抓着浅银绿色龙龟的身体,将它的半个身躯拖出海面,并将它向远离船只的方向拖行! 即使是银色巨龙也无法抓起巨大的龙龟。龙龟扬起尾巴甩向银龙的脖子,银龙敏捷地躲开了,但却因为失去平衡而放开了爪子。龙龟挣脱后,第一件事并不是深潜下去,而是转过头、张开大嘴,向银龙喷出一股滚烫的蒸汽。 蒸汽在雨幕中看起来就像浓雾般,货船上的人们都几乎能感觉到那股热气。 他们看不清楚银龙有没有受伤,只看到有一道闪电般突然从巨浪里疾冲而出,从侧面射向龙龟露出水面的头部。 看得仔细了,人们才发现那不是海浪里的闪电,而是一头较小的龙。他在那瞬间的飞行速度几乎像一条亮白色的魔法射线。 白色小龙并没撞上龙龟,而是在喷出一股不断爆裂的寒气后,急转绕到龙龟的另一侧。 海员们从没见过龙,都觉得龙应该是巨大的,至少像他们的船一样大,他们从没想过还有这样小而灵敏的龙。 在龙龟转头追逐小白龙时,银龙又从另一道巨浪中现身。他扑向龙龟,巨大的翼展对抗者暴风,将龙龟继续向黑暗的前方拖行。 同时,一个陌生但声调庄严的声音响起——据船上的诗人说那是一句龙语,只不过他也不太明白意思。 水手们不禁欢呼、为银龙呐喊,他们以为这是白昼女士的使者来救他们了。 突然有人惊叫一声——刚才的小白龙不知怎么就突然来到了船尾。它死死扒住船身,翅膀吃力地扇动着,死死将货船拖住。 对于这么小的身躯来说,要拖住一艘船根本不可能,它至多只能减缓船只被浪头推行的速度。 起初人们畏惧、不解,不过他们很快就明白了小龙的目的。 前方,庞大的银龙发出一声长啸。他强壮的爪子扼住龙龟的喉咙,将它牢牢按在一大块突出的礁石上。如果不是小龙的阻止,货船也正被海浪推向礁石。 银龙鼓起胸膛,绷紧脖子,一股锥状雾气从他喉中喷出。 龙龟仰面躺倒在礁石边,背上的凸起将它和嶙峋的礁石卡在一起。它似乎被麻痹住了,眼睛还缓缓翕动着,却不能动弹。 接着,银龙短暂地腾空,落在货船面前。他和小白龙一起,将货船推离龙龟与礁石。 暴风持续了几小时,渐渐闪电平息、雨势渐弱。 浓云慢慢散开,露出夜空中碎钻般的星辰。 在黑夜中,人们看到一大一小两头龙盘旋着上升,直到消失在云的更上层。 船员们轮流休息,直到黎明。破晓时,了望员惊讶地看到,两头龙就飞在距离货船不远处的高空。 随着太阳升起,银白色的龙加快了速度,雪白色的小龙也紧紧跟上。 他们面向金色的海平线飞远,慢慢离开了了望员的视野。 Peaceful——和平 以前,白龙雪灸并不太了解何谓“种族间的嫌隙与差异”。 小时候,他眼中的生物只分两种:白龙,和敌人。后来他和兄长霜刺学了不少东西,比如人类的习惯、霜巨人的恐怖……直到遇到银龙刃云,他才发现这偌大的世界上还有许多他不熟悉的居民。 比如,他见到了其他真龙,还曾与海洋中的龙龟作战;他遭遇过地底宝藏附近徘徊的幽灵,还对抗过会伸出触手的藤类怪物。 而今天他所在的小酒馆,是最令他惊奇的。 在风雪呼啸的夜里,刃云带他穿过一片雾凇林,来到冰海渡口附近的村落。这间酒馆叫做“花园”,和现在的严冬时节十分不搭调。 “你知道吗,花园酒馆很出名,”刃云悄悄说,“很多吟游诗人都来过这里,在这里找到灵感,甚至找到爱情。他们歌颂这里,向世人讲述这里的神奇……所以我想带你来看看。” 雪球好奇地四下观望,他已经发现了些有趣的现象。 比如,某个女招待竟然是半兽精灵……他第一次见到半兽精灵!这种混血儿是兽人或半兽人与精灵的孩子,拥有兽人的獠牙和强壮体格与精灵的修长比例,以及精灵的特色杏眼。他们并不是一个单独种族,而是命运开的残酷玩笑。 半兽精灵女招待穿着红色长裙和精工缝制的皮背心,除了身材壮硕了些外,她手脚麻利且面带笑容的样子和普通的酒馆女招待一样。 花园酒馆里大多数是熟客,所以并不会对她感到吃惊,有些第一次来的客人(比如雪球)一直在盯着她,她完全不在意。 这还不是最奇异的——女招待的母亲是酒馆的老板娘兼乐师,是一位金发精灵;而女招待的继父则是个人类,他是酒馆的老板。 酒馆里有两个黑皮肤歌姬,这是一对女性卓尔精灵姐妹,门口还有牛头人和半兽人保镖。客人之中,半羊人情侣正在角落里耳鬓厮磨,小舞台前方的桌边坐着两个佣兵,一个半兽人和一个半精灵,据说他们是异母兄弟。另一角落里有个棕发少女,她头上有像骨角般的突起,听刃云说她其实是拥有绿龙血统的半龙裔。三个青年矮人走过来,为她端来酒,他们碰杯并开怀大笑。 客人们闲聊或举杯,舞台上卓尔歌姬和金发精灵乐师为客人们带来美妙的歌曲……过了一会,半身人舞者高昂着头走上舞台,应和着歌声起舞。 雪球看得直发呆。令他吃惊的并不仅是美酒和音乐,还有酒馆里不可思议的氛围。 “你喜欢这里吗?”刃云轻声问。 “嗯,很喜欢。刃云,你知道的东西都非常棒!你喜欢的,我都很喜欢。”雪球认真地说。 刃云微笑着,酒馆里橘色的火光给他的头发镀上一层金边。 “这里就好像最美的梦,”刃云说,“人类和精灵欢笑着,兽人会让半身人坐在肩上,矮人大笑着和其他人交谈,卓尔习惯了强光,龙可以坐下来看着他们,每个人都不需要武器……” 雪球皱着眉,严肃地盯着刃云:“刃云,你是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吗?” “没有啊,怎么了?” “以前每当你有点难过时,就会是这个表情,”雪球伸手点了点刃云的嘴角,“你特别高兴时的笑,和不太高兴时的笑,嘴巴的弧度不太一样,眼睛看起来也不一样。” 这下刃云是真的笑了出来:“好吧。其实我是真的没什么可难过的,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候。” “你小时候?”听到这个话题,雪球顿时眼睛发亮,如果他现在是龙的形态,一定会竖起尾巴慢慢摇动。他想象着“刃云小时候”……那一定是一只非常光滑可爱的小银龙。 “我小时候,雾之祭者教过我很多事,”刃云说,“远古时,银龙之王玛沙罗多列斯的灵魂被染黑,堕落为魔龙深黯,巨龙和精灵团结起来,与之作战,鲜血染红大陆与海洋……再后来,在陆地上,银龙与红龙屡次交锋,绿龙驱赶森林居民,霜巨人与白龙不停厮杀至今……” 他看了一眼雪球,雪球的兄长霜刺就是因此而死。 他接着说下去,声音非常轻柔:“在我还没出生的年代,不同氏族的精灵们相互仇恨;矮人关闭大门,驱逐所有陌生人;人类的王国不停毁灭和重建,神殿骑士们屠杀无处可去的施法者……我没见过这些。当我破壳而出后,骑士们已经会效忠当法师的公主了,他们再也不会彼此戕害;巨龙之间也立下盟约,绝不轻易交战;矮人和人类一起外出冒险、精灵们来到城市经商或传授手艺……和雾之祭者曾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过的时代相比,我生活在多么和平的地方啊。” 雪球认真地听着。他不太想象得出具体画面,但他知道那些过去的事很糟糕,就像山洞里霜刺的骸骨般,令人沉痛无力。 “也不是很和平,”经过一些思考,雪球说,“明明我们遇到过很多可恶的家伙啊,也称不上特别和平。” 刃云点点头:“是这样。出了花园酒馆的大门,外面的世界比这里残酷得多。我真高兴自己不是巨龙战争时期的银龙,否则我就不会认识你。在过去,就算银龙认识了一只白龙,他们也只会成为敌人。“ 雪球小心翼翼地看着刃云:“你刚见到我时,我们确实是敌人。那次你甚至坐在我的肚子上,还说我哭了。” “你当时本来就哭了。” “我绝对没有!” 刃云喝了一口甜酒,伸手揉了揉雪球的奶白色头发。 “如果我们……我是说我和你,都晚出生个几百年,也许更好。” “为什么?”雪球发现,今天的刃云特别话多,起初他没在意,现在他越发确定刃云不对劲了。 “多想见见我的父母啊,”刃云抬起脸,眼瞳中金色的火光微微颤动,“如果他们生活在现在就好了。” 雪球心里已经开始嗷嗷叫了:天哪,刃云今天怎么了,不仅话特别多,还越说越伤感! “我从没见过他们,”刃云继续说,“祭者和光戟大人说他们是英雄,死于一场战斗,其实我连他们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也谈不上想念……我只是觉得现在很快乐,很平静,我多想把这些和喜欢的龙分享——” 说着,刃云伸手搂住雪球,力气很大,雪球费劲蠕动了半天才把脸从他肩窝里抬起来。 “刃云,虽然我很爱听你说话……”雪球小心翼翼地摸着刃云的长发,“但是,你好像不太对劲?” 刃云没有回答,手臂的力气渐渐松开,整个人完全靠在了雪球身上。 发现刃云“昏倒”后,雪球惊慌失措,哇哇大叫。半兽精灵女招待急忙跑来询问,然后又去找来自己的母亲和继父。 精灵女子查看了一下刃云,低声问雪球:“亲爱的,他是什么?” “是刃云。”雪球回答。 “我是说,他是个什么种族?他可并不是精灵。” 雪球为难地咬了咬嘴唇。刃云说过,不能随便暴露身份。 “你得告诉我,”女乐师催促道,“他只喝了这么点点甜酒,不可能醉倒,但看他的样子就是像醉倒了。” “可是,我不能说!”雪球严肃地回答,“如果被人知道他是银龙,会引起不必要的骚乱的!” 店主夫妻彼此对视,努力忍着笑。 旁边的女招待嘴快地说:“怪不得!这款甜酒里有薰衣草蜜,银龙好像不能长时间闻薰衣草,更不能吃,这东西对他们来说就像最烈的酒。” 店主夫妻为雪球和刃云安排了客房,女招待则帮雪球一起将刃云扶进去。 雪球很感谢他们,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能确信刃云是银龙…… 也许因为“醉酒”,今天刃云的体温稍微有点高,不是雪球最喜欢的清凉温度。不过雪球不在意。 他像以前一样紧紧贴着刃云的身体,慢慢地一句句回顾、思考刃云说的那些话。 对雪球来说,要完全理解那些有点难。但他知道自己会懂的。 Quilt——被子 今天是雪球第七次跟着冒险者们走入地下遗迹,他已经相当熟悉狭窄通道内的战斗方式了。 他们顺利找到了被机关困住的伤者,并在地下最深处的石室内发现了奇特的一幕。 一副破碎的骨架散落在石室门口,骨头上曾镶嵌的宝石七零八落,身上还披着混织金线的厚重法袍。石室内有一些生活用品和古书,石头切凿成的“床”上,堆满了已经褪色的各种毯子、厚垫子、被子。 “巫妖亚里斯德普,被学徒背叛,死于外来者之手,”刃云看着那些骨头,叹口气,“不,也不能说‘死于’,他本来就不算活的。这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没想到现在遗迹内的陷阱机关还在起作用。” 在人们忙着照顾伤患、定位其他失踪者时,雪球却好奇地走到石室深处,观察着桌子上的精致茶具、床铺上的厚重被褥。 “书上说,巫妖可以不用吃东西……”雪球发现,屋里不仅有茶具,还有一整套制作蛋糕的模具。 “确实不用。但他们都是法术大师,总有办法能假装吃。”刃云说。 “他们也不用盖被子吧……” “实际上,他们甚至根本不需要床。” 雪球困惑地看着碎骨头:“那这些是为什么?” “因为舒服,我猜。”刃云拉住雪球的手,及时阻止了小白龙去拍那些上百年的发霉厚被褥。 这次探索后,雪球开始热衷于羽毛被。起初,他在休息时从来不会盖被子,龙的形态当然本就不可能,就算是半精灵外形时他也不会。毕竟他根本就没有使用被子的习惯,而且他是白龙,他非常喜欢冷飕飕。 而现在,他向旅社的老板多要了两套羽毛被、三块软垫子,并把它们全都堆在并不大的床上,非常快乐地滚来滚去。 “你这是在干什么……”刃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雪球从被子里钻出来,一脸幸福地说:“这就像我想象的云朵内部!” “你跟我飞入过云朵的内部,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的。” “我决定忘记那些雷电和气流,我决定把羽毛被想象成真正的云。”雪球在棉被上扭来扭去,这是龙习惯的轻扇翅膀、摆尾动作,只不过现在他没有翅膀和尾巴。 刃云笑笑,走过去躺在他身边,松软的被子发出“噗”的一声。 “好吧,那我也来感觉一下。” “你也没盖过被子吗?”雪球惊讶地问。 “没有,龙为什么要盖被子?” 雪球打了个滚,把脸埋在软绵绵的被窝,声音闷闷地说:“将来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有名的、伟大的、最厉害、最睿智的白龙,那时我会教育很多年轻的龙,什么种类的龙都有……” 刃云看着他,很好奇他想表达什么。 小白龙接着说:“然后,我要让所有的龙学会盖被子!” Rainbow——彩虹 在雪球以往的龙生中,他常常在期盼这一刻:自己像个优秀的导师、兄长般,指导着更年幼的龙。 他眼前是两头小混血龙,是红龙和绿龙的混血儿。他们长得非常奇怪,颜色也很丑,估计大部分龙都不会喜欢这样的混血儿。 但雪球不一样。看着这对小兄弟,他想起了自己和哥哥霜刺。而且他一直期盼自己能成为指导者,现在机会摆在眼前,他怎么肯放过呢。 三天前,有个成年混血龙来找刃云,说要将两个小家伙暂时托付几天,还说有件事需要刃云提供帮助。 当时,雪球好奇地看着那头奇怪的成年龙降落在草地上——他体型大小和蓝龙差不多,鳞片是深浅不一的粉色,背上驮着两只还软绵绵的土褐色小东西。 在成年混血龙和刃云到一边商量正事时,雪球的注意力集中在两个幼儿身上。他们的鳞片又软又灰暗,像两个丑陋的小蜥蜴,正紧紧挤在一起,警惕地看着周围。 “两个小家伙是红龙和绿龙的混血儿,”后来刃云说,“成年混血龙的世俗名是‘湖水’,是小家伙的暂时监护人。他带来了些消息,我得和他离开一下。在我回来前,你先住在这条山脉,帮我们照看一下两个混血儿。” 雪球觉得很多事都很奇怪,比如为什么粉色的龙却叫“湖水”,比如为什么有这么多混血龙。 “小蜥蜴们是什么龙的混血?”雪球问。 “别叫他们小蜥蜴,”刃云摸摸雪球的头发,“……私下可以叫,因为他们确实是有点像。但记住,别当着他们的面这么说,也别对湖水先生这么说。” 雪球郑重地点点头,刃云继续说:“两只小家伙叫土块和石子……我知道这名字很随便,据说是他们的父母在抛弃他们之前取的。你也知道,混血龙通常都会成为孤儿,能活下来很不容易。他俩能遇到湖水是很幸运的,因为湖水自己也有类似的经历,所以他收养了他们。湖水先生是红龙与白龙的混血儿。” 雪球露出震惊的表情。他见过霜原火山的老红龙,也听过许多此种族的恐怖传闻,他觉得很难以想象,在很久以前竟有一位自己的同族与红龙有了后代。 “为什么都是红龙……”雪球困惑地摇摇头,“红龙和白龙,红龙和绿龙……” “这不稀奇,我还听说过红龙和人类在一起呢,”刃云说,“不同种族的龙在一起也没那么奇怪,你看,我们两个就在一起很久了。” 雪球点点头。刃云的这句话听起来还挺舒服的,不过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凭雪球的感知能力,他一直没想出来具体是哪里不对。 刃云和湖水离开后,雪球暂时负责照顾那对小兄弟。他们还是很小的孩子,不会化形,雪球教了他们很久也没教会。 “土块”是哥哥,“石子”是弟弟,他俩总是蹭在一起,看雪球时的眼神还有点畏惧。这倒是让雪球心情不错:第一,作为龙,他非常享受被人敬畏的感觉;第二,终于有龙比他个头还小了。 那天中午,山谷突然下了一阵雷雨。雪球把两只小东西塞回山洞,守在他们身边。 雷鸣闪电吓得两只小龙瑟瑟发抖,雪球伸出翅膀盖住他们——以前刃云也对雪球这么做过,并摆出大人的样子安慰他们。 “你们是伟大的龙,”——虽然样子有点丑,但龙就是龙,雪球没把后半句说出来,“龙怎么能惧怕雷电?要知道,银龙可以在高空的云层里走路,蓝龙可以喷吐闪电,红龙能喷出比闪电更恐怖的大范围烈焰!绿龙……” 绿龙的喷吐是什么来着……雪球一时怎么都想不起来,于是干脆换了个话题:“龙属于天空,能驾驭天空!我们是不会害怕任何东西的。” “我怕金龙……”小哥哥“土块”哆嗦着说。 雪球想了想,不知道他们是否也见到了金龙光戟。他说:“……我也怕,不过没关系,你们是红龙和绿龙的孩子,等你们长大了,个头肯定比我大多了,你们会变得很凶暴强悍的!” “真的吗?”弟弟“石子”问,“你的翅膀好大啊,能把我们盖起来。湖水叔叔的翅膀更大,他的背甚至能驮起我们。” “当然,”雪球回想起刃云曾教过他的龙类知识,“你们两个将来甚至会比粉色的湖水先生更庞大!” 不一会,雷雨结束了,空气中仍飘散着雨水的清新味道,就像刃云身上的气味一样。 雪球拱着两个小孩子离开洞穴,仰望雨后放晴的天空。 “那是什么!”小兄弟异口同声地问。 半山腰横跨着一道颜色朦胧但艳丽的半圆形带子,有从红到紫的好几个颜色。 “我知道那是什么!”雪球兴奋起来,现在又是一个“体现前辈感”的好机会。 他叫两个小孩等在远处,转身钻回洞穴,暂时化形成半精灵身体,去刃云的书本里翻找。 他找到了一本关于法术的图鉴,这不是教人用法术的书,而是帮助普通冒险者理解魔法的。 出来时,雪球重新变回龙,高傲地仰着脖子,收紧翅膀。 “你们看到的东西非常危险,”他严肃地说,“有七种颜色的东西,都是某种法术。那是人类法师研究出来的,具有强大的防护效果,对入侵者则具有致命的攻击性!它们能挡住箭矢、阻止喷吐,还能隔绝魔法攻击,如果你要硬闯,就会被火烧、被闪电击穿,还可能被酸液腐蚀,还可能被毒死,被石化……” 两个小东西敬畏地看着天空中的东西,又看看“博学”的白龙,十分认真地听着。 “只有少数魔法能消除它,而如果你不会那些法术,你就一点办法都没有。看,我们现在距离它很遥远,幸好很遥远!如果我们靠近它,像你们俩这样的小孩子,立刻就会被其光芒弄瞎……” “雪球,你在干什么?” 刃云的声音从背后密林里传来。“你在吓唬他们吗?” “没有啊,我只是在讲解。” 雪球回过头,刃云和湖水从森林里走出来。 现在刃云是精灵模样,湖水也化形成了人类,之所以雪球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因为他的头发是粉色的。 看到刃云终于回来了,雪球很开心。刃云带他走过广阔世界上的许多角落,教了他很多知识,比如——刚才书本上的、对虹光法墙的描述。 湖水先生走到两个褐色小龙身边,伸出手抚摸他们的头顶,并温和地说:“乖孩子,别听小白龙说的,白龙可不熟悉温带气候。他说的是一种法术,但天上的那个东西不是法术,不会烧死谁也不会弄瞎你们。实际上,它很美,如果你们愿意,我甚至可以带你们试着飞近。” “真的吗!” “当然。但是,靠近后反倒没有远观漂亮,我们可以试试,”湖水恢复了龙的形态,一边讲着什么“阳光折射在空气里的水汽上……”,一边带着两兄弟走上高坡,准备起飞。 看到两只小龙把自己忘在脑后,雪球有点郁闷。不过他更震惊的是,混血龙湖水竟然想飞近那可怕的东西! 他想,只有刃云能阻止他们了!等他说出担忧后,刃云笑得不得不单手扶着树干。 “那只是彩虹!”刃云一边继续笑一边说,“你没见过彩虹吗?那不是‘虹光法墙’!” “我……好像是没见过……”雪球呆呆地说。 刃云走到开阔地,也变回了银龙姿态。“那么,我们也飞过去看看吧,你说呢?” 白龙和银龙飞在雨后的空中,闪亮的鳞片上折射出钻石般的光彩。 ****** (以下其实和本文无关,小虐,请慎重决定看还是不看……) “你好,谢谢你。其实我是第一次见到龙!除了书里的……”夏侬愉快地和平克握手,“我叫夏侬,夏侬·维罗,另一个名字是夏诺·湖水。”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平克老实地问。 夏侬哈哈笑起来:“随便。不过,大家都叫夏侬,你也这么叫吧。名字就是个称号嘛!” 没错……夏侬真正的男孩子名字是夏诺·湖水,半精灵的寿命只有一百多不到两百年,这个故事的时间段里……夏侬早就没了。 但是就像另一篇里,某个病弱精灵说的: “秘影先生,您看,幸好夏侬是半人,而不是纯血精灵。他只占据平克的青少年时代。确实总有一天小龙总会失去他的朋友,但这好过一个精灵去占据龙的几百年。当平克长大后,他会懂得更多,他会安然接受这个事实,用一段时间缅怀他的朋友……” 精灵一挥手,幻术消失。他继续说:“然后,他还有千年以上的时光。他会成为伟大的龙,勇敢而高贵,带着他所珍爱的记忆,展开新的征途和冒险。” 平克的长辈蓝龙秘影说自己以前有个精灵搭档,在战争年代时的……现在秘影仍然记得战友死去后自己心中的悲痛,但此时的他仅仅能回忆起那份心情,却不会再因此难过。 甚至他都不太想的起来那个战友的名字和长相了…… 其实平克的名字本身就是pink,他是孤儿,根本没有龙语名字,所以更没有世俗名一说,但他把夏侬的真实姓氏当做了自己后来的名字,就是不希望在成百上千年后忘记这个名字…… (注:精灵说“半人”是因为,人类称此双方混血为半精灵,精灵则称之为半人) Secret ——秘密 “这位英俊的冒险者,欢迎您来我这里歇歇脚。” 帐篷里挂着层层叠叠的紫色纱帐,一个红发女人坐在矮桌边,打扮得像流浪女巫。 “呃,我和我的同伴走散了。”白龙雪灸现在是年轻半精灵模样,他小心地走进来,注意不碰到任何帐篷内的摆设。这是刃云曾反复教他的,因为以前他不习惯化形后在狭小的地方活动,总容易撞到室内摆设。 刃云和雪球刚来到一个繁华的大城市。刃云要去神殿与某位故知见面,叫雪球可以留在旅舍也可以在旅舍前的一条街范围内活动……结果,雪球越走越远,想要往回走时又走错了方向,在城市中转了好几圈也找不到原来的位置。 他想,如果可以变回龙,从空中一定很快能找到旅舍,但他却不能不这么做。 他无意中走进一片集市,这个帐篷内飘出一股香甜的味道,吸引着他不由自主地靠近。 流浪女巫说愿意帮雪球指指路,可雪球想不起来旅舍的名称……女巫问他“同伴”有什么特征,雪球说:“他很英俊,很美,还很勇敢,头发特别漂亮,眼睛也迷人,身上凉凉的,鳞片也……不!他没有鳞片!” 女巫原本维持着故作神秘的笑容,听到这里时眼角明显地抽动了一下。“他也是个半精灵吗?”她问。 “不,他的样子是个精灵。”雪球说。 “你们都是刚来这里的冒险者?他的头发和眼睛是什么颜色?” “算是吧。他的头发是在阳光下闪暖光的银色,那种金丝银发,他的眼睛是金棕色,个子很高,皮肤很白。” 女巫点点头:“听起来是个树海精灵、在这城市里精灵很少见,更别说是树海精灵了。我得提醒您,有些佣兵和毛贼对精灵很不友善,您的同伴一个人很危险,其实您也一样……” 听她这么说,雪球轻笑了一下:“哈,愚蠢的人类……” “……什么?” “不,没什么,我是说那些坏人很蠢。” 女巫接着说:“我不是在故意吓唬你,这是真的。那些人也许不敢动看起来衣着华丽、有一群随从的城市精灵贵族,但对旅人打扮的精灵则比较……轻佻。” 她觉得眼前的半精灵年纪不大,不知是否该说得这么直接,但她转念一想,看起来有十几岁的半精灵其实也在二十岁以上了,于是她直说道:“这里有些人经常骚扰独行的精灵,甚至……可能会对他们施暴。” “哈哈哈……”雪球其实没怎么听懂最后一句,他所理解的就是暴力手段而已,“放心吧,女士。我的同伴很厉害。他当初都可以打败我,几个人类……不,几个毛贼,对他而言又算什么?” 雪球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纤细少年的形象在“他能打败我”这方面一点参照价值都没有。 女巫困惑地看着他,终于开口问:“年轻人,我该怎么称呼您?还有,您同伴的名字是什么?” “我是……雪灸。他叫刃云。”雪球不确定地回答。刃云和他说过不能暴露真实身份,只是说名字应该可以吧。 “恕我冒昧,我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巫师,我能看出来您并不是半精灵。” “我应该就是个半精灵。”雪球严肃地歪着头说。 “您是变形怪吗?” “我不是!我怎么可能是那么恶心的东西?” “那您是什么?” “这是秘密。” 女巫刚要再提问,帐篷的厚门帘被突然掀开了。刃云皱着眉钻进来,匆匆走到雪球身后。 “总算找到你了,你是怎么跑这么远的?” 看到刃云,雪球又开心又有点吃惊,刃云的头发稍有些乱,平时用来束发的皮绳被扯掉了,斗篷的兜帽被扯开线了一块。 女巫呆呆地看着刃云,刃云只是礼貌地对她点了点头,继续问雪球:“你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没有,我只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雪球说,“刃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路上问别人就好,你很显眼。你在这里干什么?”问到这时,刃云又看了女巫一眼。 雪球带着自信的笑容回答:“我只是和这位女士聊了一会,放心吧,我没透露出我们的秘密。” 刃云痛苦地揉了揉眉头,叫雪球到帐篷外等一会,站在原地不要乱走。 雪球走出去后,女巫终于放开了一直捂着嘴的手——她刚才忍笑忍得浑身乱颤。 “银龙谢瓦斯卓林特·雅利费兰德列斯维尔,”她挑挑眉,用精灵语说,“没想到是你。刚才我还以为你们是什么别的东西……” “红龙夏洛塔拉霍姆拉桑莉·福莱特尔,”刃云也用精灵语回答,“你怎么会跑来这里?你不是在某个平原边的山脉定居了吗?” “那地方越来越让我觉得无趣,”红发女巫托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刃云,“哈,‘刃云’小朋友,这是你的世俗名字?你看上去有点狼狈,刚才遇到什么了?你现在的模样是城里的混混们最喜欢的类型。刚才对方有几个人?看上去人数应该不少啊,你打晕了几个?” 刃云不太喜欢被红龙叫世俗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银龙生来的本能反应。“那我也要叫你烈光女士了。刚才是有点小插曲,细节和你没什么关系。对了,你和炼熔先生分手了?” 红龙所化身的女巫挥挥手:“算了算了,你这龙真不会聊天。你们家小银龙比你可爱多了。” “他是白龙……” “什么?好吧,怪不得那么傻乎乎的。” “只有我能说他傻。而且,你们红龙的优势是强大的力量和体格,不是智慧。” “见鬼!”女巫瞪着他,“要不是还想在这城市多玩几年,我现在就应该把你揍一顿!天下还有比我脾气更好的红龙吗?快滚吧!” 走出帐篷后,刃云看到雪球很听话地站在一旁,做出保镖般的姿态,昂头抱臂瞪视着市集中远处鬼鬼祟祟的几个人影。刃云看到,其中有几个是他刚揍过的。 “刃云,你看,”雪球严肃地说,“那些人很可疑,我怀疑他们想对我们施暴。” “……这说法是谁告诉你的?” “刚才的女士。” 刃云无奈地摸摸雪球的头发:“有时候,我真不愿意让你和别人说话。” “为什么?”雪球歪过头,“我真的没有透露出一点咱们的秘密!” “你说得多,就错得多。不过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刚才我叫你留在那条街上,你为什么要走远?” 雪球低下头,撅着嘴偷偷看刃云。 刃云搂了一下他的肩膀,带着他从集市小道离开。 “这样吧,等一下我们去个人少的地方,你帮我揍点人,我就原谅你。” “可以呀!”雪球求之不得,“不过,你不揍吗?” “我已经习惯对人类出手很轻了,一时总是难以改掉。你揍人比较狠。” Taste——口味 初秋的夜晚温度比白天低很多。战士们白天和凶暴熊打过一架后浑身是汗,而夜间扎营时又不得不升火取暖。 雪球和刃云与四个人类冒险者暂时同路,那些人都以为他俩是兄弟。 身材高挑结实的女游侠捉到几条鱼,穿皮甲的娇小女战士则负责弄熟它们。旁边的青年法师从腰包里掏出一包棕色粉末,说它们在热水里被煮开后会是一种非常香滑可口的饮料,另一个更年轻些的法师则一直在指导女战士做饭,虽然他嫌生鱼太腥,自己不肯动手。 雪球讨厌热。他坐在篝火旁就浑身不舒服,一直远远地躲开。刃云帮人类们把热气腾腾的鱼和热饮分好,女孩们接过木碗和木杯子,十分欣赏地看着这个美貌又温柔的精灵。 两个男法师互相对视,郁闷地垂着头。自从两个漂亮的精灵和他们暂时同路,女孩们的目光就再也没回到他俩身上。 “嘿,艾丽,依我看,他俩根本不是兄弟,”年轻点的法师小声对女战士说,“他俩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你怎么知道?”女孩问。 法师指指树林深处——刃云和雪球没有和大家一起吃饭。他俩一起走向了树林里,说是要进行精灵的祈祷什么的……然后一直没回来。 年长些的法师也说:“依我看,他们确实不是兄弟。就算是异母兄弟,他俩的瞳色也相差太远了。还有,你们看那个长发精灵,他那种气质、那种长相……他绝对不喜欢女人。” “你怎么知道!”女游侠不太高兴地说。 “只是猜测。我怕你们在他俩身上倾注太多期待,最后万一失望了可怎么办……当然了,他们都是热情善良的人,我只是……” “你只是觉得自卑了?” “我没有!” 隔着一片丛林,雪球和刃云的听力仍足以让他们听清那些人类的对话。 刃云在暗暗发笑,而雪球则正忙于呼出一口寒气,将面前的烤鱼冻起来,然后愉快地慢慢吃掉。 白龙讨厌热的东西,他们最喜欢的是冰冻的食物。如果是常温下的鱼,雪球还能稍微忍受一下,热气腾腾的东西他根本吃不下去。 吃完鱼之后,他把热饮也冻成了一个冰坨……冰坨和木杯子紧紧贴在一起,他先把冰绞碎再一块块吃下去。 看着正捧着热饮慢慢喝的刃云,雪球一边嚼冰块一边说:“我真佩服你,明明你也喜欢凉凉的东西,但却可以忍受这些。” 刃云笑笑说:“银龙普遍都很擅长融入人类和精灵之中,我们似乎天生擅长习惯他们的生活方式。” “那些人似乎在讨论我们,”雪球听到他们仍在说什么“私密的事”之类的,他点点头,“嗯,确实是很私密的事,我又不能让他们看到我把吃的冻起来。不过,他们说刃云你不喜欢女人,那你喜欢雌性龙吗?” 刃云愣了一下,做出严肃的表情说:“他们说得一方面对,一方面又不对。” “啊?什么意思?” “其实我也喜欢女性或雌龙,但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却不是女性或雌龙,”刃云说,“比如,你记得霜原火山的红龙老婆婆吗,我很喜欢她,她是一位对后辈充满保护欲的老龙。还有上次我们去地下遗迹时,和我们并肩作战过的精灵女法师,她非常聪明有趣,你说过很喜欢她,我也是。还有花园酒馆的琴师和女招待,我也很喜欢她们。这么看来,我喜欢不少女性。” 说到这里,刃云戳了一下雪球的脸蛋,此时雪球满嘴都塞着冰块,正在嘎吱嘎吱地嚼。 “但是,目前为止,我最喜欢的是你,”刃云接着说,“而你是雄性白龙,化形成男性半精灵。所以,我‘最’喜欢的确实不是女性。” 雪球觉得很有道理,而且听到这些他很高兴。 “那你能亲我一下吗?”虽然嘴里都是冰,说出话之后,雪球却觉得脸颊有点热。他在旅行中看到过,互相喜欢的人都会这么做的。 “可以啊。”刃云揽住他的肩,将头发拨到耳后。 雪球加快了嚼冰的速度,毕竟半精灵形态下的牙齿不怎么锋利。在嘎巴嘎巴的声音中,刃云微凉的嘴唇贴在雪球嘴上。 在几十尺外的灌木丛中,用了隐身术的法师对身边的女游侠低声说:“你看,我没说错吧?” ****** 有请此几个故事的世界观内的,掌管安眠的寂静之神奥塔罗特——的牧师,某某某先生,来给大家解释一下什么是变巫妖。 “大家好,我是吾主奥塔罗特的牧师,你们可以称我为默祷者,这是我们统一的称谓。 “不管在这个世界,还是在任何一个其他位面……或者说其他世界、其他战役设定、其他西方奇幻故事里,巫妖(lich)都是一种邪恶的东西,它们是一种不死生物,要通过一系列非常黑暗和邪恶的手段才能完成转化。 “巫妖是不死生物,亡灵,利用禁忌的法术来抵抗死亡的人。很多施法者、研究者为了得到永恒的时间,会完成这种转化。这行为并不简单,你们不会想知道细节的。 “巫妖是禁忌、邪恶、离经叛道的代名词,很多死灵法师会选择成为巫妖。在我们这个世界……这个故事里,法师和黑袍法师通常都不会这么做,而死灵师是被排斥的一群人,因为即使他们什么都不做,他们的研究本身就已经在频繁地亵渎死者,甚至渎神。 “我们的世界……这个故事里,人们已经温和得多了。要知道,在一个传说中的位面,一个叫做托瑞尔的行星上,在叫做费伦大陆的地方,冥界审判者克兰沃的圣武士们会对这些非自然的不死生物见一个砍一个……抱歉,我扯远了,我们说回身边的事: “黑袍玛瑞狄斯是一位研究者,他主要研究咒法类和魔法药剂,并时常涉足异界邪恶生物领域,所以才属于黑袍法师。他并不研究亡灵法术。依我之见,根据他的性格,他是不会选择转化巫妖的。 “成为巫妖不仅仅意味着成为不死生物,更是意味着……你放弃了人的身份,放弃了生命赋予你的权力,以此换得永远的时间。是的,永远。如果你有一位寿命很长的爱人(比如精灵或者龙),你会比他‘活’得还长,你根本就不会死。你不再是活物,但也永远没有死亡的权力。 “如果你不是真心想要这样,仅仅为了陪伴寿命长的爱人而变成巫妖,那么经过千百年后……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呢? “你那寿命长的爱人会死在你面前。然后,你拥有无限的时间,是的,无限的,你永远活着。当然,除非你做了恶事,那样的话,也许你会被吾主奥塔罗特的神殿骑士处决。 “那么说回那位传奇法师……其实我听说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他似乎并没变成巫妖,他是个懂得自己要什么的人。以前我遇到过一个老年的吟游诗人,他给我讲了一个有些荒诞的故事。 “据说,那位法师和一头龙后来遇到了一些异界生物……毕竟法师他本人就总是研究这些。有个异界生物与他们从敌人变成盟友,法师与那个生物签订了某个奇特的契约。 异界生物似乎赋予了法师相当长的生命,而法师需要在这么长的时间内为他提供一系列援助……具体的细节我就不知道了,听说那个生物是要留在这世界寻找他自己的恋人什么的。总之,他们成了相互合作的关系。 “究竟会是龙先离开这世界,还是那位法师会先用尽契约带来的生命?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都是传说,遥不可及。 “生物都会畏惧死亡。但是,不论你们因何而生,为何而战,你们总有一天都会回归永久的安眠。那位法师和他的红龙都不例外。” ——出自某牧师的神棍私货传教之谈话(……) Undress——脱衣服 “我教你一个好办法吧。” 白龙雪灸自信满满地说着。这是他第一次表示要教刃云些东西,刃云很意外地等待着下文。 他们面前是一群东倒西歪的匪徒。现在他们得去通知人类城镇的执法者,还得把被绑架而受伤的年轻精灵送去治疗,矛盾的是,最近的城镇没有医师或神殿,而在有神殿的城镇中,卫队却不负责这一带的治安。为了尽早医治伤患,刃云和雪球得分头行动。 他们已经把匪徒都打晕绑起来了,但毕竟用的只是绳子,不是镣铐,他们怕有人醒来会逃脱。这时,雪球说他有个好办法。 “首先,我们把他们的衣服全剥光,”雪球一边说一边开始行动,“不值钱的武器扔到悬崖下,值钱的拿走,衣服丢掉或者弄碎,然后把他们两个两个地绑在一起,手背后,面对面,这么扔在这里就行了。” 刃云表情复杂地看着雪球:“你是和谁学的?” “没和谁学,我自己摸索出来的。在瑟洛雪山时我常常遇到无理的人类,我发现,一旦把他们剥光,他们的行动速度就会减慢。有一次我抓了两个小偷,逼问他们把我的银色镜子藏到哪里去了,得到回答后我就得出门寻找,可我又怕他们跑了,万一他们是骗我的,我还得回家揍他们呢!于是,我就用绳子把他们这样绑在了一起。等我回来时,他俩果然在挣扎,两个人都气急败坏满面通红,在那里滚来滚去蹭来蹭去……” “说你是邪恶的白龙,也真不算是冤枉你……” 刃云照雪球说的做了,一边绑人一边偷笑:这么邪恶下流的事情都能被雪球说得风趣又纯真。 这件事解决后大约过了一个月,刃云和雪球带着精灵的谢礼离开。穿过雾幕森林时,他们和一队精灵商队暂时同路,这片森林终年潮湿,在夏季虽然有茂密的树荫遮阳,但仍十分闷热。 “我们应该飞过去!这里太热了!”雪球不止一次小声对刃云抱怨。 “不行,我们是专程来找古遗迹入口的,你忘了吗,”刃云说,“几百年前过世的绿龙在这里藏了很多钻石,是你自己说非要找到不可的。” 其实雪球也不知道遗迹里是不是有很多钻石,考虑到那是老龙曾住过的地方,应该有不少好东西。刃云是来找某些武器的,雪球不太感兴趣,他心心念念的都是钻石和蓝宝石、绿翠石,于是只好继续忍耐。 夜幕降临,精灵商队在林中湖泊不远处扎营休息。后半夜,大多数人都睡下了,只剩下两个战士在守夜。 突然,其中一个警觉地第提起剑,望向湖泊方向。 湖边的土地过于潮湿,所以精灵们扎营的位置和湖水还隔着一片树林。战士隐约听到湖水在不停波动,而森林中此时闷热无风。 他拍拍同伴的肩,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还没走几步,刃云从身后赶过来叫住了他们。 这些精灵不知道刃云的真实身份,都以为他是来自寂静树海的旅行者。“让我去看看,”刃云压低声音对战士们说,“你们的盔甲太沉重,我更擅长无声地移动。” 战士们点点头,看着这个脚步轻捷且擅长施法的“精灵”潜入树丛,靠近湖泊方向。 刃云从树林里走出来,无奈地揉着眉心。 白龙雪灸回复了龙的形体,正泡在湖水里翻来滚去,用翅膀拍出波浪,用尾巴吓唬慌乱的鱼群。 “雪球!变回半精灵!”刃云站在湖边说,“你已经被听到了!别玩水了!” 雪球委屈地小声说:“这森林太热了……” “用半精灵的身体也可以玩水啊。” “我不好意思脱衣服,万一被那些精灵看到怎么办?他们之中还有好几个女精灵呢!”雪球已经相当习惯当半精灵了,知道什么时候不该脱衣服。 龙的化形类似德鲁伊的自然变身。如果一头龙变成人或精灵后再变回去,衣物仍会被保留,下次再化形时则会再出现。所以雪球不需要脱掉衣服就能变回白龙,折腾一通后还可以直接变成衣着整齐的半精灵。 “严格来说,你现在也是裸体的。”刃云指指白龙肚子上的鳞片。 “这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想想,我们不能让那些精灵看到龙的形体,对不对?” “对……”雪球默默想着,这不是还没看到嘛…… “如果你化形成半精灵,你也不愿意被他们看到裸体,对不对?” “对!” “那么,如果被他们看到你的白龙形态,就等于被他们看到你的裸体。现在他们已经听到动静,就要过来查看了,所以你现在立刻给我变回来!” 雪球愣了一会,慢慢不情不愿地爬上岸,甩了甩水,变回了奶白色头发的少年。他的衣服仍是干燥的,身体和头发上却还挂着水珠。 刃云拉着雪球的手一起走回去。刚才的声音被刃云解释为“我弟弟在湖边练习法术”,战士们相信了,还纷纷夸奖雪球真是个努力的孩子。 回到简易帐篷后,刃云发现雪球脸很红。面对询问,雪球小心翼翼地说:“我只是突然想到……照你这么说,刚才在你面前我相当于是没穿衣服的吗?” 雪球一路都在理清其中逻辑。现在他的思路是:龙和龙在一起不需要考虑衣服,龙和类人生物在一起就等于没穿衣服。 “这有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 “你什么时候见过?” “你忘了吗?我们刚见面时。” 那时,刃云是个精灵猎人,雪球则是冰洞里的白龙。起初刃云并没解除化形,靠魔法与剑术把雪球撂倒在地。 刃云想了想,又补充说:“哦,那时你不但没穿衣服,还对我露出肚皮,被我压在身下流眼泪……” “我没有!” “你有啊,你仰面朝天躺着,我用剑架在你脖子边……” “这个我承认。我是说我没哭!绝对没有!” “你有,看起来还挺可怜的……” 旁边不到十尺之外还有个帐篷,里面住着刚刚被脚步吵醒的精灵法师和商人。 精灵普遍听力优秀,他俩正满头冷汗地思考着刃云和雪球的关系,并不禁想象“没穿衣服、被拿剑架在脖子上、被人压在身下流泪”该是一幅怎样的画面…… “那个叫刃云的精灵竟然这么的……艾鲁本在上啊,这真是太罪恶了!” Vow——誓约 北方枫林附近有道峡谷,一侧是荒芜广阔的平原,一侧是茂密森林。 谷底的神殿遗迹里曾供着奉玛沙罗多列斯,他是远古的银龙之王,同时,他也是堕落的魔龙深黯,是传奇中的英雄也是罪人。 地下遗迹在多年前崩塌了,土石将这里埋得严严实实。就在不久前,金龙席卡利尤拉伊托姆·圣沙里尼雅,世俗名光戟,发起了一项计划——挖掘出神殿遗迹,让它重见天日。 虽然计划是由龙发起,可是龙不能就这么跑去挖遗迹,惊吓普通人有违巨龙誓约。光戟召集了不少人类冒险者、法术专家,甚至还找了几个矮人。他专门叫来刃云和雪球,让他们在必要时保护其他人。 挖掘很顺利。他们从坍塌程度较轻的区域和未被累及的洞穴进入,一点点接近。 “看,是玛沙罗多列斯的雕像。” 刃云把不灭明焰插在墙壁的凹槽里,指着大洞室中间残破的石头塑像。 塑像被雕刻时的身份已经不是银龙之王,而是魔龙深黯。在对面的是白昼女神与寂静之神的塑像。普林汀修娜代表勇气与正义,奥塔罗特代表慈悯的安眠。他们的圣像站在巨龙石雕对面,日日夜夜凝视着他,像在执行永远的审判。 雪球不止一次听过那段传说。不得不承认,这多雕像比他想象中的难看多了,它灰暗又简陋,这里少一块、那里缺一角的,完全没有“银龙之王”的壮美或“魔龙深黯”的霸气。 这座洞室的穹顶极为坚固,没有坍塌,但要从外面过来可不容易。刃云和雪球通过天然残留的缝洞钻了进来,人类和矮人们可不敢这么做,因为这里随时可能二次塌方,他们都在外面慢慢修建和加固新隧道呢。 刃云读着雕像旁的龙语词句,绕着整座雕像走来走去,甚至还用法术漂浮起来观察雕像的眼睛。雪球坐在地板上,无聊地左顾右盼。 雪球对挖洞不感兴趣,对古代历史也不感兴趣。外面那些矮人都以为他和刃云是精灵,整天都在冷嘲热讽着什么“手臂比皮带还细的生物不适合出现在这里”之类的……雪球好几次想恢复原形态吓他们,想到刃云可能会生气,他就一直没这么做。 “刃云,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啊?”雪球拨弄着地上的碎石头。 “就快好了。”刃云飘下来,没有走向雪球,而是跪在了雕像面前。 单膝跪地是向尊长与君主效忠、致敬,双膝跪地是向神明或先祖祈祷。刃云这样教过雪球。 现在,雪球看到刃云的姿势是在祈祷,他觉得更无聊了。 精灵形态的银龙双手交叠在胸前,挺直背、低着头。 “尊敬的先祖,曾驰骋于天空与大地的英雄,尽管您的双翅不再闪耀,您仍永存于吾等一族的记忆中。 “银龙行走于云端,穿行于雨幕,两翼承负光明,双眼俯瞰大地。银龙深爱山峦与河川,寒风与骄阳,敬重帮持同族,也驱逐对抗仇寇; “银龙愿与人类、精灵、矮人、侏儒等等一切生灵结为友伴,也愿永不与同族为敌,除非遭人进犯或为解救他人于危难; “银龙遵守巨龙誓约,尊敬所有真龙,不论他们鳞片的颜色为何。银龙以先祖的错处为戒,将尖牙与利爪用于保护,而非征服……” 雪球看着刃云的背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刃云仍在继续念诵银龙特有的祷词。 “神殿的大圣堂中,我面前的是经由审判、被善神镇守着的先祖; “在先祖面前的是您的同族、后嗣,银龙谢瓦斯卓林特·雅利费兰德列斯维尔,将在此奉上吾等一族的最高誓约。” 刃云停顿了一下。雪球觉得刃云似乎笑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在刃云斜后方,看得并不太清楚。 刃云接着说: “我将和白龙雪灸共度漫长但又短暂的生命,一起翱翔或行走,巡游或战斗,直至寂静之神迎接我至永远的安眠。” “哈?!”雪球浑身一抖。 刃云说完最后这句话就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他面前。雪球惊呆了,还在慢慢消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站起来。”刃云说。 雪球愣愣地看着他:“你到底在干什么?” 刃云看他不站起来,就自己半蹲半跪下去,伸手抚摸雪球柔软微卷的白色头发,然后突然探过去吻住他。 雪球依然是整个人呆住的状态,渐渐闭上眼。刃云把带着雨水气味的凉气带进他的口腔,一手在他脑后轻抚,一手箍紧他的腰。 这个吻不同于以前他们之间有过的。精灵柔软的嘴唇和舌头非常灵活,它们滑进嘴唇,抚摸着口腔,像是能彻底夺走人的思考能力。 雪球被搂着腰,几乎挂在刃云身上,亲吻结束时他差点又跌坐回地上。他的脸颊热得难受,像是比夏天的正午还热似的,白龙身上根本不该有这么红扑扑的地方。 “刃云……你……”雪球还没问完,就又被刃云用力揉进怀里。 刃云在他耳边说:“银龙有个传统,一生之中可以在最具有权威的长辈面前立下一个最郑重的誓约,那位长辈越是古老,誓约也会越稳固,不能被自己或任何人破坏。我们通常都是找家长立誓,誓言可以是关于任何事,立誓之前要先念诵银龙誓约,然后说出自己的誓言……” 雪球想说什么,挣扎了一下,刃云不让他动,死死地搂着他。 “所以我才同意来挖掘神殿遗迹,我要在银龙之王的神像前说出誓约。再也没有比他更古老的祖辈了。你知道吗,通常两头银龙如果在太古龙面前这样起誓并亲吻,他们就会真的永远在一起,哪怕是战争和死亡都不能把他们分开……” “等等……!可是我是白龙啊?”雪球的脸埋在刃云肩窝里,声音闷闷的。 “对,你是白龙,所以你不用发誓,我发誓就可以了。” “不是说要两个人起誓吗……” “你不用,反正你没有反对的余地。” “我……”雪球觉得脸更烫了,只好更紧地贴在刃云肩上,想让银龙的体温帮脸颊降温。 他觉得刃云的脖子也是热热的,微微泛红,连精灵形态的耳朵尖也是。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雪球小声问,“你是……怕我背不下来那么长的词吗?” 刃云搂着他的手臂放松了一点点,说:“嗯,是啊。难道你背得下来吗?” 雪球确实背不下来。他不知道的是,刃云此刻和他一样脸颊发烫。 刃云从答应帮忙挖掘遗迹起就在这么打算了,只不过他从没想过告诉雪球。 亲吻他,拥抱他,和他一起旅行,这些都很轻松就能做到……刃云在心里默默问自己:可是到底为什么,如果要看着他的眼睛起誓,我反而会难为情? Winner——获胜者 距陆地不远的迷尔坎岛终年积雪,地表隆起厚厚的冰盖。岛屿中心的平原上有若干冰锥隆起,远看就像巨大的白色兽骨。 每隔几十年,寒系龙类会在这里集会,进行各种交流或比试。说是寒系龙类,其实一般只有白龙参与,迷尔坎岛的平原上冰锥林立,只有白龙这么小的龙才能在这里穿梭自如。 雪球第一次参加集会,以前他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消息是刃云告诉他的。 今年的集会上有个小比赛,最终的获胜者可以得到一枚人类拳头大小的泉水宝石,这种石头像钻石一样闪耀,其内部在不同光线下会呈现深浅不一的蓝色纹路。白龙非常喜欢泉水宝石,其他龙类(比如红龙和绿龙)则嫌它不够鲜艳闪亮。 被作为奖品的宝石是一位去世的老白龙留下的。年轻的龙为它的归属而大打出手,无奈之下,大家只好把它作为比赛的奖品,这样最公正。 “那位老者是怎么去世的?”冰柱旁,雪球听到附近的龙在议论。 现在刃云是精灵形态,站在雪球的翅膀后面,伪装成雪球的精灵盟友。 “他咬死了一头冰蠕虫!”一头少女白龙说。 “不会吧!冰蠕虫!那东西虽然生活在冰雪里,但却散发着热气!非常讨厌!” “老龙非常勇敢,他击败了冰蠕虫!” “那为什么他却死了?他受伤太重?” “不,他尝试吃冰蠕虫的尸体……” “天哪!”年轻的龙尖叫着,“他是被毒死的,对吗!” “不,他被骨头噎死了……” “天哪!他是白龙中的英雄……” 刃云忍着笑,伸手抓了抓小白龙的翅膀下面:“雪球,听到了吗,不要乱吃东西。” “我没那么愚蠢。”雪球骄傲地说。 跟着刃云四处游历的这些年来,雪球觉得自己成长为了最聪明的白龙。白龙通常蜗居在寒带,从不出远门,当雪球看到这么多同胞时,觉得自己肯定是最见多识广的一个。 比赛开始了。由最年长的一头龙提问,其他参赛者争抢着回答问题。整个场面混乱得一塌糊涂,小白龙们为了抢先让考官听到自己的声音,不惜踩踏着对方上蹿下跳。 可惜,他们多半都答不对问题。比如,当被问及“黑龙的喷吐是什么”时,白龙们的答案五花八门,有的说是毒气(马上有龙反驳那是绿龙的),有的说是箭矢,还有的说黑龙吐泥浆,最夸张的是还有龙认为黑龙会吐鳄鱼。 “闭嘴!你见过鳄鱼吗!没有龙能吐那个!”被竞争对手嘲讽后,两头白龙扭打成一团,渐渐滚离了比赛场地。 “黑龙的喷吐是酸液。”雪球振翅,跳上歪斜的冰锥。 白龙考官赞许地点点头,其他龙也纷纷惊叹。 “孩子,你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呢?”考官问。 “因为我打过黑龙。” 雪球的话说完,其他小龙都安静了下来。 “我……我不信!”一头龙说,“你不可能杀得死黑龙!” “我没有杀死黑龙,”雪球诚实地说,“也不是独自一人与他战斗。我有个同伴是冒险者,我们一起对付了那头黑龙。黑龙也很强大,我还曾被他拖下沼泽,最终我们还是赢了。我们没有杀死他,因为,除非是正在发生战斗、双方迫不得已,否则巨龙之间不能彼此屠戮。” 考官又赞许地点点头,问:“那么,你们最后是怎么处置他的?” “我们把他扔进了红龙的巢穴。” 白龙群里发出一阵阵惊叫,大家议论纷纷。 “你还见过红龙!这不可能!” “红龙全都浑身发烫,见到什么就吃什么,非常野蛮!” “你说说,红龙住在哪里?你说得上来吗?” 雪球用爪子挠了挠脖子:“呃,我当然并没有见过所有的红龙,也不可能知道红龙们都住在哪。我去过的地方只有一个,是毗邻亚卓宾斯枫林的余烬山脉,那里住着红龙迪塔尔德……太长了,后面忘了,他的世俗名是骇焰。” 又是一波惊叹声。显然,即使是较为封闭的白龙之中,也有不少听说过那一位。 “那你见过绿龙和蓝龙吗?”年轻龙中有个女孩问,“我听说蓝龙的喷吐是一条线,好弱小呀。” “他们并不弱小。” 雪球开始认真地讲述蓝龙的战斗方式,以及绿龙的外貌和性格等等。 “你为什么见过那么多别的龙?你觉得哪种龙最厉害?” 雪球想了想,说:“在迷尔坎岛和冻土地带,当然是白龙最厉害。但是在别的地方,我觉得金龙是最可怕的。” 这次连考官都目瞪口呆了:“你见过金龙吗?在……在哪里见过?” “在森林外见过,在霜原火山也见过。” 这下,白龙们更加喧闹了。年长些的龙都知道霜原火山,那是太古、上古龙的聚居处,各类元素汇集之地,更是龙语魔法的宝库。 考官用冰坨敲了敲冰锥:“安静!安静!咳,白龙雪灸,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人?你确实十分聪明,但你还这么年轻,我们不能判定你是最好的白龙!” “我说的都是真的!”雪球不满地扇着翅膀,“我能证明,有别的龙可以为我作证。” “你说的龙在哪里?” “他是一头银龙。”雪球低下头,向冰锥下面的刃云投去求助的目光。 “我们都知道,霜原火山里最多的就是银龙,那里的大王也是银龙,”考官指的应该是雾之祭者,虽然他把“掌事者”直接说成了大王,“你见过银龙吗?他们和我们一样是寒系龙,个头很大,虽然没有我们这么灵敏优美,但他们的鳞片相当漂亮。白龙雪灸,你看看四周,今天参加集会的同胞有不少都带了党羽和奴隶,”他指的是那些和白龙一起出现的人类,人类法师都把鞍具套在白龙身上了,但白龙们坚称人类是奴隶,“这些人类会施法,如果你靠幻术、靠银龙的幻象欺骗我们,是会被立刻揭穿的!” “我不会欺骗你们,请你们退开一点。”雪球说。 白龙们退开一段距离,雪球说不够,让他们继续后退。 冰锥下的银发精灵走到相对宽阔的地方,一阵雨水气味的烟雾笼罩了四周,遮蔽住白龙们的视线。 在烟雾散去后,白龙们纷纷退得更远,不敢靠近。 银龙庞大的躯体挤倒了几根冰锥,宽阔的翼展遮蔽光线,在雪地上投下巨大的影子。龙的威势让在场的人类一个个搂着自己的白龙发抖,白龙们也震惊得合不拢下巴。 刃云慢慢低下脖子,靠近抱着冰锥的考官。 “尊敬的先生,我是白龙雪灸的随从,刚才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刃云的声音非常温柔,冰蓝色的眼睛直视着考官。 三天后,刃云和雪球已经回到了陆地。雪球如愿得到了泉水宝石,整天抱在手里爱不释手。 “刃云,为什么说你是我的随从呢?”雪球趴在桌子上,用脸蛋蹭着宝石。 “因为我想让你获胜啊。” “在没去岛上之前,你还说不怎么感兴趣呢。” “我对白龙的知识问答确实不感兴趣,”刃云坐在雪球身边,拢住雪球的手,雪球手心里还捧着宝石,“但是,我也希望得到这个宝石,所以当然想让你赢。” 雪球困惑地歪着头:“你也想要这个宝石?可是,名义上获胜的是我,宝石也是我的呀。这些天你从来没向我要过宝石,一直都是我在收藏它……” “你要这么想,”刃云说,“如果你不是旅行者,而是住在山洞里,当你得到了漂亮宝贝,是不是要把它放在洞室、宝箱、水晶匣……之类的里面?” 雪球点点头。 “那么,你会专门向自己的宝箱讨要里面的东西吗?” “不会,宝箱和山洞也是属于我的,所以宝物在那里我很放心。” “我也是这么想的。”刃云挑起雪球的下巴,轻轻亲吻他的鼻尖。 番外二:类人生物的好处 “一切的前提是,龙的形体是最高雅、强悍、恐怖的。” 白龙雪灸认真地清点着袋子里的白金币,摇头晃脑地说。 “我提醒你,”刃云坐在一边看着他,“‘恐怖’不是褒义词……” “对我来时就是,”雪球说,“你听我说完啊,我的意思是,尽管如此,我也得承认化形成类人生物有不少好处,聪明的龙懂得利用这份便利。” “比如哪些好处?” “比如这样,”雪球拿起几枚白金币,让它们在指尖灵活地滚动,“我们的爪子不太容易抓起这么细小的东西,变成类人生物就好多了,不仅能抓取,还能利落地清点它们。还有,用现在的形态,我们可以住旅社,可以享受人类的服务,还可以盖被子。” 刃云轻笑起来,雪球说得非常认真,提起被子时那向往的神态非常可爱。 雪球继续说:“以前我都没发现被子这么舒服,可惜,巨龙的形体太过于威猛,竟然没有适合我们盖的被子。你说,有没有人专门制作给龙盖的被子?” “我想没有。因为其实我们并不需要被子……” 雪球叹口气:“也对,所以这也是化形后才能有的好处。除此之外还有!用这个身体形态,我可以剥出完整的坚果、可以到酒馆里去看歌舞,可以堆出雪人……可惜这样不能飞,也不能喷吐寒气。” 说到这些,雪球偷偷看了刃云一眼。现在是黄昏,他们住在旅舍二层,刃云坐在木窗边,托着下颚看向窗外。他的头发被夕阳镀上一圈金边,笑容显得比平时更加柔和。 雪球把手里的白金币放回袋子里,清脆的碰撞声中,他站起来,跨步到刃云面前,俯下身在刃云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而且,还可以这样……” 之后,雪球抿着嘴低下头,半精灵形态的小尖耳朵上泛起淡淡的红色。 刃云拉住他的前臂,把他拽进怀里。“你是说接吻吗?其实龙的形态也可以做啊,当然,我们的喙部很坚硬,不像类人生物的嘴唇这么软。” 他伸手轻轻按着雪球的脑袋,重新吻住他。不仅是嘴唇相触、吮吸,还有舌尖之间的勾绕,对牙龈的按揉……雪球搂着刃云的脖子,在接吻时偷偷睁开眼,距离太近,他看不清刃云,只能看到金色的、纤长的睫毛,和鬓角处松动垂下的发丝。 雪球一直觉得刃云的头发很美,被风吹动时就像银龙双翼下的云雾,月光下则犹如细密的雨丝,黄昏的金色余晖中,它们又像纯金的细线一样耀眼。 雪球忍不住把手指伸进那些发丝之中,微凉的触感穿过指缝。 刃云捏着他的下巴,结束这个吻,发现雪球微微眯着眼,有点发呆,像午后放松的猫咪一样。 “如果别银龙看到,一定觉得我是疯了……”刃云让雪球继续坐在自己腿上,搂着他的腰,“不过,他们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雪球困惑地望着他(而且手还在玩他的头发),刃云解释说:“我的同胞一定无法想象,会有银龙像我这样喜欢一只白龙。当然,我的同族们普遍有喜欢和其他物种恋爱的习惯,甚至曾有银龙把自己伪装成精灵几百年,差点忘记了自己其实是龙。” 雪球点点头:“照这么说,我的同类倒是很容易想象出来‘白龙和银龙在一起’,因为上次你已经把他们吓坏了。” “第一次遇见你时,你哭得比他们还夸张。” “我没哭!” “你当然哭了,还哭着说自己没哭……” 雪球眉头皱成一团,干脆搂紧刃云的脖子,又把嘴唇贴了上去,让这个话题中止。 每次提到第一次见面就让他脸上发烧,白龙可非常不习惯身体发热的感觉。 这次刃云干脆把他搂紧抱了起来。屋子很小,只需要退几步,就可以一起跌坐在床边。 “龙的形体也可以亲吻,但没法像刚才那样……”刃云看着小白龙冰蓝色的眼睛,“也没法做更多的事。” “更多的……还有哪些?” “你想尝试吗?” “当然,我喜欢这样和你在一起,”雪球把鼻尖凑近,“我喜欢你身上雨水的味道。” 随着夕阳西下,屋内越来越暗,只有对着窗子的一小块地方洒满温暖的橘色。 雪球扯掉束发的皮绳,奶白色卷发披在肩上,他把脸埋在刃云的肩窝里,刃云则轻咬着那小小的、半精灵的短尖耳朵,修长的手指顺着对方的腰线,慢慢向下。 雪球觉得脸很烫,所以不由自主地向把面部贴在刃云身上。根据他的经验,刃云的皮肤凉凉的,蹭起来很舒服。可现在,他觉得刃云的胸膛和脖子也很热,只有拂过他脊背的指尖仍带着微凉的触感,让他发出舒服的叹息。 “我知道你不喜欢热。”刃云对他耳语,然后将他整个压在墙壁上,面对面跪在他面前。 墙壁的温度让雪球头脑清醒了一点,这下他更加难为情了,他们的衣服(和不少魔法装备)都被扔在床沿和桌子上,还差点打翻玻璃樽里的果酒,现在他面前的刃云……以精灵的形态一丝不挂,只有长及腰下的银发披散在身上。 雪球觉得,在逆光之中,刃云身体线条的轮廓好像宝石雕铸的一样,让他移不开目光。 刃云微笑着靠近,他们再次接吻。年轻的白龙伸展身体,把腿搭在刃云的身边,两人身下最私密的地方几乎挨在一起。 雪球感觉到了这一点,起初别扭地挣扎了几下,刃云拉住他的手,指引他触摸两人摩擦在一起的器官,用手掌覆盖在他的手上,教他如何轻柔而有规律地抚摸,并不时故意用指腹划过微微湿润的尖端。 渐渐地,连冰凉的墙壁也不管用了,雪球觉得身体越来越热,脑子一团模糊。体温高会让白龙难以思考——虽然其他巨龙觉得白龙通常也没什么可思考的。 雪球不自觉地昂起脖子,难以抑制地扭动身体,他的手被刃云握着,两个人的动作都在加快,刃云轻舔过他小小的喉结,并在颈侧与锁骨边不停轻轻啃咬。 “类人生物的身体……有时候很方便。”刃云在他耳边说,然后突然停下动作,把他掀倒在被子上。 雪球拱起腰,想继续刚才的事。身体里像有个暖炉一样,让他焦躁难耐。刃云安抚地亲亲他,对于同样习惯寒冷的银龙而言,这种温热感同样会令思维逐渐模糊。 两人的前端还都带着湿润的液体,变成身上最热的部位,刃云用湿润的指尖滑进身下少年的股缝之间,一边轻轻进出,一边问雪球觉得怎么样。 可是雪球不回答他,只是眯着眼睛喘息,两手毫无目的地乱摸。 “你特别像水底生物……”刃云故意稍重地咬了一下少年的乳尖,“被翻倒露出肚子,就毫无反抗之力了……第一次见面时你也是这样。” 他想了想,白龙也确实是半个水底生物,毕竟他们经常藏在冰面下的潭水中。 刃云直起身体,笑着揉了揉雪球的肚子,将少年的腿绕过自己腰侧,抽出手指,慢慢将自己的器官挤进那柔软的身体里。 因为温暖和酥麻感,一直晕乎乎的雪球突然打了个激灵,他想伸手抓住刃云的手臂,结果却一把拉住刃云垂下来的银发。刃云被他拽得一颤,这也导致已经埋进他体内的部分又深入了不少。 刃云低下头,托高少年的腰部,把皱巴巴的枕头塞过去。他俯下身,边继续缓缓进入,边张口含住雪球的小喉结。 即使是使用化形后的身体,龙在做爱时也总会保留一些特有的习惯。比如,他们通常喜欢象征性地咬着伴侣的脖子。这种本能原本象征着暴力征服,用于固定对方的身体,现在巨龙们仍喜欢这么做,胁迫变成了轻咬,就像人类吮吸爱人脖颈时的动作。 “别哭,告诉我,还可以吗?”刃云的鼻息贴在雪球下颚边。 “……我没哭!”雪球声音颤抖着回答,并把溢出的生理性的泪水都蹭在了刃云的头发上。 声音中并不带有痛苦,刃云放心了不少,他时而咬住雪球的脖子,时而在他耳畔低语,腰部的晃动动作逐渐加大,床沿上的衣服和皮带掉在地上,木床发出细小的吱呀声。 雪球觉得脑子发懵,他从未体会过现在发生的事,轻微的疼痛和轻飘飘的酸麻,以及体内被胀满、被刺穿的感觉……如果要说这像什么,其实有点像一个梦——他曾经梦到和刃云又去了花园酒馆,当时有人在唱歌,空气里有薰衣草和树莓果酒的味道,他晕乎乎的,身体发热,却一点宣泄的办法都没有。做那个梦时,他已经懂得接吻的方法了,所以在梦里他一直与刃云接吻,刃云的嘴唇和抚摸,还有那金色的眼睛,这一切都让他不愿意醒过来…… 现在,每当体内某个地方被重重摩擦时,雪球都忍不住浑身发抖。他目光失焦地随着冲刺晃动,更习惯寒冷的雪白皮肤上冒出一层薄汗,胸膛和大腿之间几乎透着淡粉色。 刃云抠开雪球扔紧攥着自己头发的手,引导他的胳膊伸开,让他环抱着自己的身体。 “就像要用翅膀包覆住我一样,紧紧搂着我。” 银龙用嘴唇紧贴着雪球的耳朵,呼吸与每个字的吐气吹进年轻白龙的耳道。 之后,刃云不断调整角度,改变每次撞击的节凑,金色的眼睛氤氲着粘稠的欲望,映出少年毫无自觉地呻吟着的模样。 他一手固定着雪球的腰,一手握住少年濡湿、坚硬的性器,随着自己进出的节奏抚弄它,有时故意握紧,有时用灵巧的手指挑逗前端。 雪球觉得几乎看不清东西了,他搂着刃云,可是手臂的触感变得很迟钝,几乎所有知觉都跑到了腰际和体内。 刃云的嘴唇贴着他的耳朵,用气声低语,不是通用语也不是精灵词汇,而是龙语。雪球听不清是什么,只觉得那些词句非常温柔。可是重重碾磨着体内的性器却越来越凶暴,让他除此外几乎什么都感觉不到。 过了一会,少年的身体绷紧,哽咽着颤动,比体温略低的浓白液体断断续续地喷洒出来,粘在刃云的手指,以及他们两人的腹部和胸膛上。 在这过程中,体内的性器刺得更深,死死顶住那让人尖叫的区域,幅度很小但非常用力地抽动……这种方式让正在释放的雪球几乎发不出声音,攀住对方肩膀的手无法收紧,差点滑下来。 随着最后的撞击,他感觉到一股股清凉的液体充盈在肚子里,同时他自己的性器也在不断痉挛着,射出的白液粘在粉色的乳头上。刃云稍稍抽离一点,吮吻少年的前胸,然后再重重顶入,继续磨蹭着深处,按着线条流畅的腰肢,将液体灌满紧密的内部。 化形后的龙有一点很尴尬,他们不再有龙的身体,但做爱能够持续的时间却比人类、精灵都长得多,而且连射经的量也比人类要多一些。当刃云缓缓抽离开后,雪球的意识也清晰了一些,腰腹和胸前粘稠的东西属于自己,而肚子里微凉的稠液……那种明显的感觉让他顿时难为情得想用枕头埋住脸。 刃云看出了这一点,只可惜枕头在雪球腰下。他靠过去,把雪球的头埋在颈边,紧紧搂住小白龙的肩:“拿我当枕头好了。” 这么做时,由于身体动作的变化,液体慢慢流出少年微红的穴口,细小的触觉让雪球更害羞了,他毫不犹豫地抱紧刃云,藏起自己的脸。 “你刚才在说什么?”过了一会,雪球声音闷闷地问。 “我说了什么?” “刚才……就是……你在我耳边说的那些。我听不清……” 雪球停下来想了想,又解释说:“我知道是龙语,我当然能听懂,只是我听不清楚而已!” 刃云揉着手里奶白色的头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啊?” “真的,你也知道,银龙在太暖和的地方也容易头脑发懵。” “原来你也是……”雪球又向刃云怀里拱了拱,觉得心里平衡多了。 “其实,这间屋子的气温还可以,现在又是冬天,”雪球说,“只是……刚才那些事让我觉得好热,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天已经彻底黑了,窗外不断涌进寒冷的夜风,让床铺上的温度骤降。不出一会,即使拥抱在一起,他们也不再觉得太热。 “是啊,气温很合适,”刃云亲了一下雪球的额头,“这个季节昼夜温差很大,白天阳光和煦,日落后街上的水都会渐渐结冰。” “嗯,现在好多了。” “嗯,现在的气温……就更好了。” 突然,雪球感到自己被翻了过去,俯趴在床上,刚才被亲吻得有些微肿的乳尖蹭在床单上,让他不安地扭动。 他感觉到,刃云凉凉的银发洒落在他背上和颈间,细长的手指滑进他双腿间,很容易就借着刚才残留的东西重新挤进内部。 雪球不由自主地向上抬起腰,后面流出的液体顺着大腿根和入口下的地方滑下来,润湿刚刚发泄过的器官。 手指很快就找到了给人快乐的位置,重新开始反复挑逗。夜风让室内气温变得很低,不那么容易发晕,雪球觉得,这么一来身体像是变得更敏感了。 精灵形态的银龙抽出手指,改为揉弄少年的前端,并不时挤揉留着他的东西的肚子。他们的皮肤紧贴在一起,渐渐连寒风也无法降低吐息间的温度。 “还是好热……”雪球轻哼着说,“刃云,我不想再……因为太热了。” 刃云也并不比他好多少,青年的银发变得乱糟糟,眼神也迷离得一塌糊涂。“下次去你家乡……” “什、什么?” “去冰原上,到冻土的山洞里,”刃云将前端顶进去一点点,同时禁锢住少年随之抖动的身体,“我们躺在冰块上接吻,好吗?” 雪球深呼吸着,让有些肿胀的内部适应再一次的侵入。他侧过头,余光中能够看到刃云雨丝般的长发。 “好……” 他说完,刃云探过头去与他接吻,他们都眯着眼睛,淡金色与冰蓝色几乎融在一起,睫毛划过彼此的面颊。 银龙轻咬着雪球的后颈,再次深而重地进入他。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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