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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明镜——bylucia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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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哟,这家伙合我口味嘛,嗯嗯,不错,拉回家宠着。 替师父报仇?是个问题……嘛,不是还有师弟嘛! 什么?!仇人是情人的爷爷?!喂喂,这玩笑开得有点大哦……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报仇雪恨 搜索关键字:主角:常镜,韩玉 ┃ 配角:韦寒,韩霁语,缪居然,蓝映衾,韩霆云 ┃ 其它: 01.初见 剧痛从下身蔓延上来。顺着脊柱骨肆意游走,麻木了韩玉的神经。“该死……真是自作孽,平时和这群家伙一起做坏事,现在自己出事,他们却丝毫不念旧情,落井下石……”韩玉咬着唇,汗水顺着白皙精致的脸颊流下来。 “啊!”又一阵剧痛袭来,韩玉终于忍不住出声,换来的却是一阵丑恶的银笑。 在耻辱与剧痛的双重折磨下,韩玉终于支撑不住,意识坠入了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湿湿凉凉的东西坠到脸上,韩玉终于从黑暗中悠悠醒转,眼睛很长时间都无法聚焦,等到能看清的时候,终于意识到是下雨了。 带着江南缱绻味道的小雨,却沁着寒意,翻滚着袭上了韩玉的身子,挟着麻木,几度想要把他拖入黑暗。 一个人踏水而来,韩玉本能的抬头,却发现身子僵硬得根本动不了。在沉入昏迷之前,他脑海中最后的印象时那人衣角上勾着金边的艳红花朵,如同雨中氤氲开来的血迹。 “唔……”那人生的瘦瘦高高,脸也长的清秀,只是一双凤眼微微上挑,显现出一抹妩媚的气质。看着地上衣不蔽体、后茓红肿在雨中氤着斑斑血迹的韩玉,他沉吟了一下,然后俯下身子,拎起了他,口中喃喃了一句:“你可是欠下我了。”然后便脚步沉稳的向远处走去。 韩玉醒转的时候,只觉得全身没有一处不在痛的,尤其是两腿之间羞耻的地方,撕裂般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稍稍运气,感觉内力已恢复了四成,他阴恻恻地笑了,暗中发誓一定要让那群贱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四下看看,韩玉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清雅而干净,但简洁的样式又不像是少女的闺房,正疑惑,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雨中救起韩玉的男子向床边走来,换了一袭黑衣,用紫色的现在领口和袖口勾着些图案,清明的一个人这样一打扮,竟生出了些邪魅与狠厉。 “醒了?”他见韩玉盯着自己,开口。 “你是谁?”韩玉打量着进来的男子,开口问。 男子挑唇笑了,说话的时候韩玉发现他的声音很好听:“在下常镜,是个小小的医生,偶然救了你,所以……” “也就是说,我的惨状,你都一览无余了?”韩玉眯起眼睛,墨黑的瞳孔中闪出嗜杀的光芒。身形一闪,纤细的有力的手指已经扼住了常镜的喉咙。 然而,猛地嗅到一股芳香,下一秒,韩玉的身子就软软的倒在了地上,他恶狠狠地盯着常镜:“你对我做了什么?!” 常镜似笑非笑的蹲下来,把手中一直端着的托盘放到地下,韩玉这才注意到那放着药碗的托盘,心想这人竟然被掐住脖子还能把盘子端稳,总是不想表面上那样纯良无害。正出神,一口药汁猛地灌进他嘴里,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由于救你耗了我不少的伤药,还废了一件我相当喜欢的白衣服,那件被泥水和血弄得都洗不掉了,所以,你就在这里打工,直到还清债吧,对了,刚刚对你用的迷药也算在账上……”常镜一边给倒在地上的韩玉灌药,一边笑盈盈的念叨着。 而韩玉的脸,则是越来越黑。 喂完药,常镜塞了一块果脯在他嘴里,然后把韩玉放回床上,向门外走去。跨过门槛的时候,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眉眼含笑的来了一句:“那就请多指教了。” 韩玉恨恨的嚼着口中的果脯,想象是在嚼某人的肉。 半天,消气了以后,他心中渐渐浮上一点暖意,有点像口中晕散开来的甜味——这家伙,也不像看上去那么讨厌嘛。 02.还债 “喂,我还你钱行不行啊?”韩玉看着正在把黑糊糊的药汁倒进青花瓷碗的常镜,开口。 常镜抬头,咧嘴笑开了:“不必。我向来推崇劳动。” 韩玉眼珠一转,阴笑了一下,又开口:“那你也总得让我回家一趟吧,总不能不声不响就这么人间蒸发啊。”某人其实想的是:“回了家谁还管你啊!大不了让娘把钱赔你就是了嘛,嘿嘿……”想着,他微微挑起了嘴角。 常镜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这是自然的。”说着,他把药碗塞进韩玉手里。 韩玉愁眉苦脸的喝下药汤,拼命忍受着满口的苦味——说起来,还是韩玉固执地拒绝了常镜喂完药后附赠的果脯,说什么“太孩子气”,结果是他不得不每次都回味一番苦涩的味道。 “其实是把自己忘了他的坏,被一个小小的果脯收买了吧。”一个声音在韩玉心里用陈述的语气笃定地说着,可是被本人无视了。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韩玉突然问道:“对了,我明明已经好了,为什么还要吃这些该死的药?” 常镜露出一个堪称欠揍的表情:“两个原因:第一,治疗你的内伤,同时还有疏通经脉的功效——第二,这药可以暂时封住你的内力,让你打工期间不会成为我的威胁……我可不想再被人掐一次脖子!” “你!”韩玉稍运内力,果真是被封的一点不剩。 正欲发作,一件外衣飞过来,蒙在了韩玉头上,常镜笑吟吟的开口:“你不是要回家么?走吧,我陪你回去。” “咦????” “韩老太爷,真是好久不见,这些年您的身体还是这么硬朗啊。”常镜谦卑地笑着,恭敬地给韩家家主奉上香茶,完全无视韩玉充满怨念的脸。 韩霆云颇有长辈风范的笑着:“哪里,我这把老骨头早就已经不行了,还是后生可畏啊……对了,家师近况如何?” “家师……去年已病逝。”常镜脸上难得露出了悲戚的神色,“说到底,我们这些学医的还是逃不出一死啊。” 一时间,韩府的大厅陷入了沉默。 像是为了缓解阴郁的气氛,韩玉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幽怨:“爷爷你是怎么认识这只狐狸的啊?” 韩霆云听到“狐狸”的评价,忍不住抚掌大笑:“玉儿啊,这位常公子可是神医‘玉蛟龙’的唯一徒弟,怎么就叫你说成了狐狸了呢?” “哼!”韩玉撒娇似的偏过头去,不应答。 “啊,说到这里,还有一事要向韩老太爷禀告。”常镜站起来,别有用心地瞥了韩玉一眼,“韩玉少爷似乎对区区的医术有些兴趣,所以有意在区区的医馆里帮忙几天,不知老太爷可否同意?” “我……”才没有!韩玉跳起来刚想反驳,却想起路上常镜说的“如果你不想你的惨状被家人知道,就乖乖配合我”的话,只好咽下已到嘴边的驳斥,硬着头皮不甘地说:“的确如此。” 很显然,韩霆云并没有注意到韩玉僵硬的表情,颇为欣慰道:“这正合我意,玉儿这么大了,也总该让他历练这些,镜儿你的人品我也放心,总比他每天和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好,他该做什么,就尽管让他做吧,不用顾及我韩家的面子。” “谢过韩老太爷。”常镜笑得如沐春风,韩玉则是有点抽搐的僵硬。 好你个常镜!你给我好、好等着!! 03.访客 韩玉在常镜的小医馆已经打工三天,其间熬糊了无数的药,打碎了无数药碗,记错了无数笔账。常镜温和一笑,工整的小楷在韩玉的欠债簿上加了一笔,然后把他赶去称量中药。 这天午后,没什么客人,还没到邻居崇拜常镜的小妹妹来“探望”的时间,韩玉懒洋洋地趴在柜台上晒着太阳打瞌睡。 一个男子逆光走了进来,韩玉微微眯眼,却只大致看见来人捧着什么东西。“谁?”韩玉扬声问。 “咦?”那人的声音有点惊讶,不过马上恢复了正常,“哦,在下韦寒,是小镜的好朋友。” 韩玉愣了一下,笑了出来:“小、小镜?!噗哈哈哈……” 常镜就在这时撩开里间的门帘走进了大堂,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使得韩玉皱了皱眉头。常镜本人似乎很高兴见到这个客人:“小寒,你来了。”和韦寒打过招呼,他狠狠地瞪了韩玉一眼。韩玉觉得有一股寒气窜上了自己的脖颈,他连忙偏过头去,装出一副“我什么都没有做”的样子,却又伸长了耳朵一个劲的偷听。 韦寒这时终于走到了屋子的中央,他身着一件青蓝色的布衫,简朴得没有一丝装饰,可是穿在他身上却偏偏显现出儒雅的气质。他把手中抱着的一盆花放在桌上,用袖口抹了抹额角的汗,抬头刚想说话,却看见了柜台前一副想听还装作毫不在意样子的韩玉,忍不住笑出声来:“哇,小镜,你从哪挖了这么个活宝啊!” 常镜看了看韩玉,没有回答,但那表情分明很是赞同“活宝”的说法。 韩玉倒是生气了,猛地一拍桌子:“我那里是活宝了?!我早就成年了,又不是小孩子!” “没人说你是小孩子。”常镜微笑,“不打自招!” “喂!”韩语有些嗔怨的叫了一声,可是由于畏惧常镜时不时招呼上来的毒药,所以只好自己躲到墙角画圈。 常镜搬起桌上的花,向韦寒点点头:“小寒,进来吧,我给你泡茶。” 韦寒挑挑唇,笑得很是温和,在走进内间之前,颇是意味深长的看了韩玉一眼。在两人终于放下门帘之后,韩玉迫不及待地撸起袖子,数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可是——为什么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有说有笑,心里有点闷呢?一定是空气不流通的缘故。韩玉安慰自己。 正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吓了韩玉一跳:“请问……常镜是在这里么?” “我们有三年没见了吧,小镜。”韦寒拿过用于研磨的药碗,从那盆花上揪下几片花瓣,有一下没一下的研着。 常镜点点头:“是啊,说起来,我也离开家七年了,也不知道当年那个老顽固现在怎么样了?” “哪里是常伯父顽固?明明是你这个当儿子的太顽劣!伯母只不过让人给你介绍了某家小姐,本来应付一下也就过去了,可是你竟然公开向家里宣布说什么‘我喜欢的是男人,请不要再给我介绍什么什么小姐了’,然后就翘家而走,当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啊。”韦寒调侃地说着。 常镜瞥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墨绿色草茎丢在煎药的砂锅里,反唇相讥:“你还好意思说我?三年前我们最后一次见的时候你追的那个男子,到现在也没有得手吧?不然也不会从家里偷出来这‘雪桔梗’来求我做春药了。” 韦寒一副感慨良多的样子:“所以说有些时候还是果断些好啊……你看外面你养的那只小猫,张牙舞爪的,和我那位也差不了多少。” “哼!不要拿我和你比!”常镜把煎锅里的药汁滤出来,正要往里加药材,突然从大堂飞奔进来一个衣着绫罗的女子,一把扑在他怀里:“镜哥哥!” 常镜的动作一下僵住了,最后才疑惑的开口:“……雪卿?” 04.兄妹 “哟,小雪卿,好久不见了呢~”韦寒继续摧残着那盆珍贵的花,对着冲进来的女子露出一个堪称银荡的笑。 女孩子抖了抖,又往常镜怀里缩了缩,一脸嫌恶的开口:“真恶心!你不是只喜欢男人吗?!” “喂喂,你哥哥不也是吗?为什么只躲我一个?”韦寒挤出一个搞笑的受伤表情。 女孩子——也就是常镜的妹妹常雪卿偏一下头,哼了一声:“哥哥怎么会和你这等卑鄙小人一样呢?哥哥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的好哥哥!” “你!”韦寒语结,像被噎住一样一怔,最终在常镜冰冷的目光中悻悻的坐了回去。 常镜微笑着看着两人斗嘴,突然向门口唤道:“韩玉,不必偷听了,进来吧,我替你介绍。”门帘外的人踌躇了半天,终于走了进来,脸上微微泛红,是偷听被抓的尴尬。果不其然的,正是韩玉。 “这位你已经知道了,是我的好朋友,名叫韦寒。她是常雪卿,我妹妹。”简短的介绍过去,常镜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下次有不认识的女人说要见我,记得先问清楚,知道了么?” “嘁——”韩玉在心里吐槽,“我又不是替你看门的,最好都放进来,烦死你!” 常雪卿冲韩玉甜甜一笑:“你就是韩玉吧,韩家二少的名号,在江湖上还是很响亮的呢。” “不过当真是没什么好名声就是了。”刚刚还在和常雪卿斗嘴的韦寒也凑过来,多说上一两句风凉话。 韩玉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好起来,愤怒、尴尬、微微的落寞混在一起,把那张年轻的脸染上了一些不属于他的颜色。 “好了,你们两个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去。”常镜替韩玉回嘴,“韦寒,这么闲的话帮我去柜台拿点半夏来,雪卿,罚你去后院替我浇花。”说着,他掀开火上焙着的煎锅盖,浓浓的苦涩药味顿时在房间逸散开来,韦寒立刻站起来去拿药,常雪卿一步一挪极不情愿的往后院走去,口中还念叨着:“真是的,哥哥就是见色轻妹,还没过门呢,就已经这样了,真是……” 等两个人都走了,常镜凑在韩玉耳边,低声说道:“别生气,他们两个说话就是这样。”说完,又退开一步,笑眯眯地说:“你先休息吧,我放你半天假。” 韩玉被常镜在他耳边呼出的气流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不可思议似的僵直看着他,半晌,迈步跑开了.跑出去好几步,才反应过来——刚才,他是在帮我解围?一种莫名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韩玉本能的觉得有点害怕,快步狂奔起来,想要甩掉那甜蜜到让人战栗的感觉,却始终摆脱不了心间萦绕的温热气息。 一小会,出去拿药的韦寒回到了屋子里,再度在常镜面前落座,把药丢出去以后,皱着眉开口:“你太护着他了,镜。你明明喜欢他,为什么还故意赶雪卿去花园,然后又借放他假把他赶到那里,让他们两个培养感情?别告诉我说你是在给雪卿找妹夫啊!” 常镜淡淡的挑挑唇:“他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不像你那么执着,寒。我不喜欢做无意义的事,虽然放开他这里会很疼——”他轻轻压住自己心脏的位置,然后笑开,“但是长痛总是不如短痛,是不是?” “我该说什么呢?你啊……”韦寒轻轻的叹气,摇了摇头。 常镜再次微笑,低头专心于手中的药汁,往黑乎乎的药里加进雪桔梗,药汁顿时变得澄澈起来。“对了,你晚上要去‘碧落’吧?我要和你一起去,好见见你追了三年未果的那位神圣。”语气又恢复调笑,是这个男人一贯的样子。 韦寒也笑笑,低声说:“你夹在中间不别扭吗?”只是,看向常镜的眼里,总是有些褪不去的担心。 05.碧落 “碧落”——一家有两面的店,极其鲜艳亮丽,也同样程度的肮脏。正面的店铺是一家茶馆,清雅的装饰、乐伶微微沙哑的唱腔,博得了许多文人雅士的青睐。而它的里间——却是妓院与赌坊的混合体,叫嚣、喊叫、哭泣不绝于耳,昼昼夜夜的纸醉金迷,有人来这里寻找温暖,有人来这里寻找金钱,有人来这里寻找爱情,可是却注定一个人来、一个人走,手里空空荡荡,就仿佛什么也不曾拥有、什么也不曾失去。糜烂、腐朽、晦暗……任何一个词来形容这里都是贴切的。 “这里其实不适合谈心。”常镜喝着手里的茶,淡定的说道。 韦寒轻轻耸耸肩,不可否置地点点头。“那又怎样呢?因为某个完全不可能是真的的凄美爱情传说,这里都成了公认的情约最佳地点了。” 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时,一个身着儒生的衣服的男子走了进来,脸上颇有些烦躁的神色,让他不像那些文人墨客一样高高在上不可接近,反而多了几分可爱。来人四下望了望,便直直的向着常镜和韦寒的这一桌走了过来。 “我终于知道你放弃了你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换上粗布衫的原因了。”常镜凑在韦寒耳边调侃道,姿势在别人看来显得十分暧昧——好吧,对此,常镜表示他是故意的。 另一边,刚刚进来的男子是满心怒气——该死的家伙,前一秒还在说什么爱我一生一世,这一刻倒和别人你侬我侬起来了,真是……其实,他怎么样和我没什么关系的吧……不,我只是对他这种花心的行为表示愤慨而已、嗯,一定是这样! 见到自家亲亲过来,韦寒连忙推开了常镜,一脸狗腿的笑容看向了过来的人:“小语语,你终于来啦,我们可是等了好半天啦~”腻人的语气听得常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连忙向旁边挪了挪。 来人嘴角抽动,毫不客气地在两人中间坐下,干咳了一声:“你要我说多少次,我叫韩霁语,不是什么‘小语语’!” “韩霁语……”念着这个名字,常镜微微低下了头——“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说吧!你找我什么事?”余气未消,韩霁语说话还是没什么好气。 “也、没什么事啦!只是……想请你喝杯茶而已……”韦寒平日的贵公子气质在此人面前全部消散,常镜不禁在心里大肆感慨“一物降一物啊……” 韩霁语瞪了他一眼:“没事你找我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积压的案子没办啊!”说着,他拍桌而起,狠狠地瞪了韦寒一眼,站起来就向门口走去。 韦寒连忙追上去,一边道歉一边说着好话。 ——再追上去就太不解风情了。常镜想着,微微挑了挑眉——接下来,自己去哪里呢……一种无端的落寞袭上心头,他又喝了一口茶汤,微冷的液体尝在口里似乎格外苦涩。 “美人,嘿嘿嘿……跟大爷我走吧……保证让你吃香喝辣……”一股酒气袭来,常镜微微的皱了皱眉,极其厌恶的看着捉着自己袖子的手和这手的主人。 “别碰我。”甩开那只手,常镜不由得看向碧落内外的交界——没记错的话,内外之间除非特殊情况,是绝对不允许进出的啊。果然,那里的守卫被这位臭名昭着的江南恶霸的手下纠缠着,才把他放了进来。 被“美人”甩开,这个大少爷不怒反笑:“呵呵……有个性,小爷我今天,是要定你了……”说着,他的手又向常镜摸去。 常镜这次没有甩开,而是嘴角挑起了一抹玩味的冷笑:“是么公子,可是我的价,可是很贵的呢……” 三少盯着常镜的笑,完完全全的看呆了。 “那么走吧,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说着,他站起来,扔下酒钱便款款而去,后面尾随着一个神志不清的某家三少——若他是清醒的,又怎么会招惹江湖上“玉毒公子”之称的常镜呢? 06.邪教 经过街角的人们都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一个面貌如春风般温婉的雪衣男子正眉眼含笑地拿肉包子喂流浪的野狗。不认识常镜的人都在感叹这孩子真是心地善良、难得有这么热爱小动物的人了啊……而认识他的,无一例外的都是冷汗直冒,并且为那个将会被常镜用某种他们暂时还没有想到的方法蹂躏摧残的人表示默哀。 ——事实就是,那肉包子里混着烈性春药。 常镜冷冷的笑着,把已经开始躁动不安的野狗赶进了昏暗的屋子,弯下腰去拍了拍地上那个人的脸:“欲求不满的话,我找了东西来满足你。”他满意地望着那人脸上惊惧的表情,口中喃喃:“我的温柔,从来就只给我所爱的人和那些值得钦佩的人,像你这样的败类……”说着,他又莞尔一笑,站起来,从外面锁上了门。 那人的尖叫声传了出来,常镜勾了勾嘴角,却再也无力维系那张微笑的面具,脸上终于归为了一片冷然。 ——好像只有在玉的面前,我才不用带着面具呢,正是因为他的这种魔力,我才会喜欢上他的吧……常镜想着,再次勾起了嘴角——只不过,这次是真心的。 ——但是,你已经决定要放弃了,不是么? 常镜轻叹了一声,从破败的窗子向屋内丢了一个竹筒,烟雾顿时弥散开来,结束了屋内的惨象。他举步向前走去,不再有一丝的犹豫。 回到医馆,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令常镜意外的是,屋里竟连一盏灯也没有亮着。他自己点了灯,看见柜台上留的字条,才知道韩玉和自家妹妹去夜市赏花灯了,他也才刚记起,今天是城里的灯节,怪不得一路上有人在准备各种道具和烟花。 “和雪卿去了么……”他用指尖摩挲着纸上的墨迹,笑:“也好,不可能的事,就彻底的放下吧。这样的执着,只会让人讨厌吧。” 喃喃自语着,他坐了下来,拿出路上买的酒,倒在珍藏的玉杯里,烛光透过杯和杯中酒,在常镜纤白的指尖上涂了一抹鲜艳的颜色。举起酒杯,还来不及饮,一声低低的“喀拉”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谁?”他望向黑暗的里间,扬声问。 一个闷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来:“镜公子,我来求您的答复?” 常镜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慢悠悠的应:“如果我的记忆力还够好的话,玉的内力,是你们消去的吧?所以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会那么惨,是不是?就这一条,我也不可能答应你们那无聊的条件。” “他得罪了主上,能留他一命已是仁至义尽。”那声音接着说。 常镜又笑,只不过笑里浸透的寒意让黑暗中的那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许久,又一声轻微的“喀”的声响响过,屋子里又恢复了最初一人独坐的平静。 常镜一仰头,把杯里剩余的酒一口饮干,透明的液体沿着他白皙的脖颈流下来,在灯光下显出魅惑的色彩。 “他们不会去找玉的麻烦吧……”常镜想着,“不过有雪卿跟着,问题不会太大吧……应该……吧……?”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抚额叹息:“雪卿能把自己安全地带回来就不错了,我果然还是去一趟的好。早知道就应该早点解开玉的内力,省得操这么多心。”这样一想,自家妹妹和韩玉还真是绝配,一样的能惹事。 不过刚刚那个黑衣人的来处——碧璘宫,到底想干什么?自从五个月前偶尔救了一个碧璘宫的小阁主以后,它的主人就几次三番的提出各种条件请自己替他们制毒,虽然已经拒绝了很多次,甚至用毒伤了好几个信使,估计其中也有人丧命,但碧璘宫主竟然还锲而不舍。 真想不通啊…… 不再为这种事情伤神,常镜随手披上一件外衣,连灯都没有吹,就急急忙忙的出了门。 07.斗毒 常镜随着人流缓缓的走着,对路两边的小摊小贩丝毫不感兴趣——不过韩玉应该会喜欢吧?他没来由的想着。 上次来这样的街市是什么时候了呢?他有些恍然的思索着,脑海中出现了年幼的自己牵着一个更加幼小的孩子在街市上笑闹的画面。年岁太过久远,以至于诸多细节都已经模糊不清,只是那孩子明澈的微笑却深深映在心中。场景过于温暖熨贴,烫得他几乎要掉下泪来。 常镜用力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些曾经——曾经毕竟是曾经,不是吗? 向眼睛里滴进了一点药汁,常镜四下看看,终于在路的一侧发现了一条浮在空气中的、颜色已经很淡的线。那是常镜为自家爱惹事的妹妹配的香袋,能够沿着她的移动留下一条线,但是这条线一定要在眼睛里地上特制的药汁才能看得到。 ——不如下次给玉也配点好了,可是香袋什么的话……大概他不会带的吧……好麻烦。常镜一边想着,一边沿着只有他能看得到的线走着。 渐渐地,常镜微微皱起了眉——这条线所指的方向,越来越偏僻,在小巷里绕来绕去,他沿着线,已经渐渐远离了拥挤的人潮和明亮的灯火。周围一片漆黑,除了那条若隐若现的线条,连路都有些看不清。“难道碧璘宫的人已经向他们下手了?”想着,他微微偏头,想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痕迹。 就在这时,一阵毒雾迎风而来,迅疾而猛烈,没有一丝征兆。 凭借多年用毒的经验,常镜飞快地闪到一边,同时丢出一小包药粉,与毒物相触,雾霾一下子退去了,一些黄色粉末落在地上。 “谁?”常镜皱眉扬声问。 “玉毒公子,久仰了。”声音传出来,清越得很,却是满含戏谑,似是十分自负,完全觉得常镜这“玉毒公子”是徒有虚名,前来挑战。 常镜看着地上那黄色粉末:“阁下可是碧璘宫的人?” “正是,碧璘宫四堂主之一‘青蛇’正是在下。既然几次三番诚心相邀,玉毒公子都不愿屈就,我们只好用点强制的手段了。而且,我个人也很想知道,碧璘宫是不是真的需要再多一个毒手。”话音刚落,淬毒的飞镖就破空而来,常镜多少有点猝不及防,发带被挑开,钉在墙上。回头,那根青色的发带竟被毒一点一点溶解,从中间断开,掉在地上。 常镜慢慢地把视线从断掉的发带移回黑暗之中,暗黑色的瞳孔微微眯起,整个人一下子进入了戒备状态。 “这是打定主意反抗了吗?”那个黑暗中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赢不了我的。因为比起你,我还有一个绝对的优势——武功。” “韩玉,如果我的感觉没错的话,你很讨厌被称作‘韩少’什么的,是吧?”常雪卿给自己倒了杯茶,把韩玉晾在一边,摆明了一副“我对你没什么好感”的样子。 “只是不想做因为韩家而被特殊对待而已,我只是想做我自己。”韩玉只好自己倒茶,用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 “嘁——”常雪卿嗤之以鼻,“只有你这样的大少爷、小孩子才会这么想吧。明明这样的家世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如果不想自己被‘韩家’的名号盖下去的话,就努力让自己超越韩家的名气,混出个自己的名号啊!像你这样一天扮纨绔子弟,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啊!”说着,她往前探身,在韩玉头上来了一记手刀。 韩玉忍不住腹诽:“喂喂,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不过迫于常雪卿的女王气场,他没敢说出来。 两人现在所在的是一家偏僻的小酒馆,但是有着极好的视野,从二楼的窗子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一朵一朵绚烂的、开在天空之中的烟花。茶楼的名字也是极其风雅而别致的——“旁观”,门的两侧贴着的对联——“走一时看一时旁观世事;闲一时乐一时享尽人生”也很合常雪卿口味,而两人出来的目的本来就是要说事情,所以就进了这家茶馆坐了下来。 “好吧,开门见山的说吧。”常雪卿把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哥哥他很喜欢你,这你应该知道吧?” 08.修罗 “开门见山的说吧。”常雪卿把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哥哥他很喜欢你,这你应该知道吧?” “喜欢我——?!”韩玉一口茶喷了出来,因为被呛到而剧烈的咳嗽起来,“常大小姐,你的脑子是不是被马车碾过啊,从哪里看出那个腹黑的家伙喜欢我的啊!” 常雪卿翻了个白眼,又一次手刀劈头:“怎么能这么跟女孩子说话呢?亏你还有‘花花公子’的名号呢!唉,哥哥真是可怜,怎么就喜欢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呢?连第一次听说你的韦寒韦狐狸都能看出来哥哥处处照顾着你,怎么本人就硬是没察觉呢!” 韩玉不满地捂住被常雪卿敲出来的包,抗议道:“你哪一点像女孩子了啊!反正我就是没感觉到你亲爱的哥哥的‘爱意’,怎么,不满意啊!他又没有和我告白,我有什么义务要知道啊!” “咦?”常雪卿奸笑着凑近韩玉,“也就是说,如果哥哥告白,你就接受他吗?” “我、我哪里说了!”韩玉哪里受过这样凌厉的调侃,红了一张俊脸。心中却暗暗吃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习惯他了么?即使得知被他喜欢,也没有觉得恶心,反而竟然有点暗自窃喜——啊啊,难道是和这个脑子不太正常的常家大小姐在一起,也被传染了么?” 韩玉正在沉痛反思自己的时候,常雪卿又一次正襟危坐,脸上所有的戏谑退了个一干二净,开口:“我的确是说真的。如果你真的很讨厌哥哥,请你离他远一点好不好。他身边的人,谁也不想他再次受到那么重的伤害了。” 韩玉别过头去:“我可从来没有不放开他,是他硬留着我的。”虽然这样说,却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似乎是极其的不愿离开常镜。但是韩玉固执的无视了那种莫名的心情。 “先别急着回答。”常雪卿抿了口茶,一副拉开架势讲故事的姿态,“我跟你说说哥哥以前的事吧。” “从前呢,有一位独步江湖的侠客,因为其姓玉名书,武功和医术都是天下无双,所以江湖人送了他一个称号叫做‘玉蛟龙’,这个人收徒极其吝啬,条件很苛刻,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其中一个就是我哥哥常镜。”常雪卿慢悠悠的喝了口茶,眼神柔和,像是陷入了回忆的深渊。 “这两个徒弟,一个武功绝冠武林,就武艺而言,甚至超过了玉蛟龙,可是用药的技巧,就要逊色许多,江湖人送他一个名号‘血修罗’;而另一位呢,恰巧相反,武功平平刚能自保,可用药的技巧无人敢称超越了他,江湖人知晓他善用毒,又师承玉蛟龙门下,所以都纷纷叫他‘玉毒公子’。” 听到这里,韩玉忍不住打断:“我知道,玉毒公子不就是常镜吗?” 常雪卿微微一笑,开口,说出了令韩玉惊诧不已的话:“不,恰恰相反,哥哥真正的名号是血修罗。” “咦——?!” 常雪卿又一笑,表情却愈发寂寥:“这就要说那位真正的玉毒公子了。还记得我刚刚说的话么,‘用药的技巧无人敢称超越了他’,的确如此,连他的师傅,都没有超越他,他是为了药和毒而生的天才。而我的哥哥,在经年的相处中,慢慢对他萌生了好感。直到有天,他对哥哥说他喜欢哥哥。两情相悦,那时候都还太年轻的两个人就这么走到了一起。” “所以呢?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不是很好么?”韩玉慢慢的来了兴趣,沉浸在了那个过去的故事里。 “好?也许一开始,的确是美好的吧。可是,终于有那么一天,为了证明他超越了自己的师傅,他在哥哥面前,亲手杀了玉蛟龙——用毒,用他最引以为傲的毒。 “哥哥流着泪捧着自己师傅的尸体,问他为什么这么做,而他竟然迷惑不解的偏头反问哥哥:‘有什么不对吗?我只是证明自己超越了师父而已啊。’哥哥那时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是自己爱上的人,当下与他断绝了关系,并且,从那以后,哥哥拼命研究玉蛟龙留下的医术,发誓总有一天要用医术来打败那个狠心弑师的人。后来,他再出江湖的时候,这三个人的名头早就过去了,而他又只用毒术而完全不用武艺,所以人们完全把他错认成了玉毒公子。” 韩玉默默的听着,一言不发。只是莫名的觉得心被揪紧了,有种不能言说的苦楚。其实自己根本不能理解那个人的伤痛吧,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又怎么会明白那样的感觉呢? 常雪卿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却有一个人猛地推门而入,冲进了雅间。定睛一看,竟然是常镜,白皙的脸颊上有一道流血的伤口,有些地方甚至蹭上了灰尘。头发披散下来,身上有着道道血痕,虽然极其狼狈,然却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妩媚。 “哥?!”常雪卿诧异地站了起来,自她哥再出江湖以来,她还没有见过他狼狈成这个样子呢! 09.青蛇 仿佛没有看到常雪卿的惊诧一般,常镜猛地向韩玉冲过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常镜的手已经点上了他的唇,一粒小小的药丸顺着韩玉微张的嘴滑入了他的喉咙。 “你干什么啊!”无视于那微凉的指尖触上自己的唇时带来的战栗,韩玉猛地一闪,避到了一边。 然而,仿佛这两人的所作所为都入不了他的眼一样,常镜一手拽住常雪卿,一手拽住韩玉,就把两人推出了窗外。“快逃!”他同时说出这句话。 感觉到身体不断向下坠落,韩玉恨得咬牙切齿——“这是想害死我么!就算想害死我,也不用连自己妹妹一起啊!”道是自己内力仍被药物封着,韩玉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一个鹞子翻身,没想到竟然稳稳的落在了地上,一点伤都没受,暗自惊奇的催动内力,竟然发现已经全部恢复。韩玉不禁抬起头来,望向自己坠下来的窗子——“常镜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喃喃出来。 “大概是遇上危险了吧。”常雪卿走到他的身边,有些迟疑的说道,“所以现在我们还是照哥哥的话,到个安全的地方暂时避避吧。” “遇上危险?那我们不是应该去帮他么?”韩玉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不曾注意到的焦急。 敏锐的捕捉到韩玉声音的着急,常雪卿微微挑起了嘴角,心中暗想:“哥哥,看来你的努力也不是完全没用嘛,这块木头还真有开窍的迹象,那我只能愿你继续努力了!”想着,她回答了韩玉的问题:“哥哥从前毕竟是血修罗,我觉得他被束缚了这么多年,也该够了,这……或许是能让他挣脱桎梏的一个契机吧,再说我们两个的武功都是平平,恐怕不但帮不到忙,还会添乱,这样还不如找个地方静候佳音……”常雪卿说着,心里虽然也不是不担忧,但却没有表露出来。 “哦……”虽然心底还是有着隐隐的不安,但是韩玉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达成一致以后,两个身影在高矮不一的屋院之间几个起落,身影便消融在了茫茫的夜色里。 “啊哟,还是没有放弃做困兽之斗么?”身着锦衣的男子沿着楼梯一步一步的走上来,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常镜面前。只见他一头深绿色的头发,连带着瞳孔也泛着幽幽的金属绿色,脸型倒是顶好看的,只是化了很浓的眼影,让那双眼睛显得极其邪魅。 “‘青蛇’。”常镜冷冷的吐出这两个字。 碧璘宫的这位堂主“青蛇”也学着他的样子冷冷的笑开了:“怎么、?你难道还觉得自己能赢?看来,碧璘宫果真不再需要多一个毒手了。没有价值的你,可以去死了。” 听到这样的话,常镜却万分冷静,淡淡的开口:“你的毒术,是跟谁学的?” “咦?临死之前,竟然还在关心这些么?”“青蛇”忍不住嗤笑出声,“告诉你这将死之人也无妨,我用毒的技巧,是宫主手把手教出来的。” “是么……?”常镜继续说着,不悲不喜,没有一点感情的语调。 “既然这样……”常镜灵巧的闪过飞来的铺天盖地的毒镖,身形一闪,转眼已经到达了“青蛇”的背后。抽出对方腰间的剑,银光划过,“青蛇”背上多了一条狰狞的“之”字形血痕,同一个瞬间,那柄淬毒的剑已被放回了他腰间的剑鞘,若不是微微沾上了血迹,简直看不出来这剑竟被拔出过。 瞳孔收缩,带着满脸的不可置信,原本自信满满的绿发男子重重的倒地,连一丝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你可以去死了。”望着地上的尸体,常镜慢条斯理地接完刚刚未说完的话。 “碧璘宫的教主么……看来我们终于该做个了解了。”他喃喃着,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10.理由 韩玉和常雪卿一路向西,也没什么具体的目的地,随意的走着,偶尔遇见一片湖,就暂时歇了下来。初春的天气,倒是湖已解冻,只是没什么绿柳杨荫,所以略显的单调了些。 “你们还好吧?”常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刚刚还指着韩玉大叫的常雪卿顿时换了个人似的转身,笑靥如花的迎了上去:“哥哥,你才是呢,没事吧?” 韩玉看到常镜,心里的担忧顿时轻松了很多,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一直担心着某人,脸上不由的微微有些泛红。他用力的甩甩头,也走了过去:“嘁——这家伙,整人很有两下子的呢,哪那么轻易就有事啊!” 常镜对于韩玉的调侃微微一笑,不做应答。此时他脸上的狼狈已然消失不见,虽然头发依然披散着,却有一种不羁的美感,如同沐浴之后乘兴出游,飘逸而洒脱。在月光下他的皮肤显得愈发白皙,狭长的桃花眼,极为多情,却又分明透着无情。 给了常雪卿一个安心的微笑,他向韩玉迎面走过来。“玉。” “谁、谁允许你那么叫我来着!” 常镜偏头一笑,竟显出难得的妩媚神态,又开口:“我想明白了。我不应该这样束缚着你,就如同过去的一些事情,终究是应该放下的——对于你……”常镜闭了闭眼,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也是如此。所以,今天起,你我已经两清了,你的内力也已恢复,从此,我们就再无什么瓜葛了吧。” 说完话,常镜不给韩玉反应的时间,便转身走开。 常雪卿担忧的看看自家哥哥的背影,又看看韩玉,只是叹了一口气,重重的一跺脚:“唉呀!”然后便追上了常镜,自此没有再回过头。 韩玉孤身一人呆愣在微风的夜湖边,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脑子里乱作一团——“为什么……不是应该高兴的吗?不是应该早就想离开他的吗?为什么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心脏,却如此的难受呢……?难道我……我真的……” 他不敢再想下去,怕再想下去会得出一个连自己都害怕的答案。他再次重重摇摇头,然后疾步离开了湖边。 “哥哥!为什么你之前得不到回应还一直坚持,现在却突然放弃了呢?好不容易他有了一点动摇啊!说不定再坚持下去他真的会接受你呢!”常雪卿一跨进医馆,就忍不住叫出声来。 常镜苦笑着摇摇头,轻轻的揉了揉常雪卿的头发,回答:“我不想强制的去改变他。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和一个同性有什么过密的交集,他会有他自己的生活:喜欢的女人、一些孩子、一些完全正常的生活,而不是和我……被世俗所唾弃。” “哥哥……”常雪卿看着常镜,有些着急,但眼神同样的忧伤。 “好了,不说这些了。”常镜转移了话题,“比起这些,我没有时间去烦恼,我要和他做个了断。” “了断……是‘玉毒公子’?哥哥你找到他了?”常雪卿脸上的表情半是惊诧、半是疑惑,“可是哥哥你不是决定放下仇怨了吗?” 常镜摇摇头:“这不一样。我去找他,并不单单是报仇。我想,他欠我一个解释——他究竟为什么那么狠心,竟然手刃将他养大的师傅。如果他当真是丧尽天良,我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替师门除害!” 常雪卿看着哥哥坚定的侧脸,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心里默默盘算着再搞点什么小动作能让韩玉和哥哥一起去——她其实还挺喜欢这个没什么城府的“嫂子”的,哥哥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她可不会! 常镜望向已经渐渐泛白的东方,手渐渐握成了拳,心中默默的说:“你的确是该好好解释一下了——‘玉毒公子’缪居然!” 11.表兄 “啊,玉儿,我们刚刚还在说你呢,你这倒是回来了。”韩霆云看见自家孙子,脸色也红润了几分。 韩玉因为昨天时间已经太晚,所以找了间客栈将就了一晚,今天早上才回到了韩家的大宅。可是因为某人前一天一夜辗转反侧、心里乱作一团却又理不出个头绪,所以直到东方渐白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这一会儿正困得不行,却又不好扫了老爷子的兴,所以强作笑颜的应道:“嗯,爷爷,我回来了。这是来了什么客人么?” “这不是么。”韩霆云示意韩玉看向对面的坐席,果然,那里有一个与韩玉差不多大、一身儒生装束的年轻人坐着,看见韩玉看他,朝韩玉笑了一笑。 “堂哥?!”韩玉看清来人,睡意一下子全消去了,“真是好久不见了啊。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两年前了吧?” “嗯,可不是么。小时候还天天在一起玩呢。”那人轻轻地笑着,也显得非常高兴。 韩霆云看着两个后辈相亲相爱的样子,也不住的笑着,同时又打断了两人的“再叙旧情”说到:“玉儿,你等一下再和你堂哥叙旧吧,先让霁语把正事说了。” 韩霁语点点头,顺着韩霆云的话说下去:“我这次回来,是为了碧璘宫的事情。虽然朝廷向来是不过问江湖事的,但是这次这个碧璘宫搞得也太过分了,先后在好几个村子进行屠村,像是想找什么东西的样子。这样一来,闹到平头百姓身上,朝廷就不得不有所作为了。希望爷爷能帮我一把。” “嗯……这个碧璘宫一直以来在江湖上也没什么好名声,只是它神出鬼没、用毒居多,我这里的消息也是少得很啊。就连我流云山庄知道的,也只有它共分为四堂八阁十六分部,四堂堂主分别有着‘蝶剑’‘青蛇’‘狂刀’‘藤鞭’的称号,除此之外,当真是没有什么别的信息了。”韩霆云沉思着,希望能多想出来一点别的什么。 韩霁语脸上的神色也微微凝重起来——这么少的信息,确实不能进行行之有效的行动。 “嗯……这样吧,不如就叫玉儿跟着你见习一下吧,他也学全了韩家的武功,算是混过两天江湖、比我这天天在家里喝茶的老头子知道的只多不少。加上他前些日子曾跟着那位‘玉毒公子’见习过几天,算是对毒药这些东西有个一知半解,算是多个帮手嘛。” “玉毒公子”?韩玉反应了几秒种,才想起来是常镜被误会的名号……等等,重点不在这里,意思是……要自己和堂哥一起出去办案? 韩霁语倒是十分高兴的一口答应了下来:“嗯,我久不行走江湖,正好什么也不知道呢,那就拜托堂弟了。” 碧璘宫……这不就是害得自己惨不忍睹、然后又因此碰上常镜弄得自己现在心神不宁的那个该死的组织吗!那些耻辱的画面一下子闪过了韩玉的脑海,恨得他暗地里咬牙切齿,所以他也没有反对,应承了下来。 “小寒?你怎么又到我这里来了?”常镜见到正从街的一边慢慢走过来的人,一脸的惊讶。 韦寒无奈的耸耸肩:“小语语不让我跟着他呀,毕竟他还有正事要做嘛。倒是你,这是要关店么?怎么好好的医馆不开了?” “啊,我准备去找缪居然。我已经打探到了,他这些年创立了碧璘宫,是碧璘宫的宫主。他欠我一个解释。不管多久、他总得给我还上!”常镜说着,把一堆瓶瓶罐罐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收到了箱子里。 “这真是巧了。”韦寒一副“好巧啊好巧啊”的样子凑了过来,“我们家小语语也要去找碧璘宫呢。正好,我们一道去就是了。” 听到这里,常镜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咦?你不是跟我说他是朝廷的捕手吗?可是,朝廷是不能过问江湖事的啊!” “这个啊……”韦寒跨进门槛,在桌边坐下,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包果脯,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听说碧璘宫竟然屠村,死了不少平民百姓,朝廷也不能放着不管啊,所以就叫人去打探一下。” “屠村么……”听着,常镜的表情微微的暗下去,琉璃色的瞳孔里浮动着不明的颜色。 “怎么样?一起去吧?” 常镜瞥了眼正坐在那里悠哉悠哉的韦寒,回答:“姑且就让你们占个便宜吧,否则,恐怕你们连碧璘宫的一个分部都找不到呢。” 的确是没有什么消息,韦寒这次没有反驳,就全当没听见了。他四下看看,却不见雪卿的影子,于是开口:“咦?你妹妹呢?不是一向标榜自己是‘十佳好妹妹’的吗?怎么哥哥远行也不帮忙收拾一下?” “雪卿啊……?她好像是去什么地方玩了吧?早晨打了个招呼就不见踪影了。”常镜不甚在意的答道,雪卿要是没出去,那才是见鬼了呢! ****** 韦寒:我没听见没听见啦啦啦~你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啊~ 常镜(阴影脸):呀,你们家韩霁语过来了! 韦寒(眼冒红心):哪里哪里?! 常镜(毒药伺候):哼!去死吧你! 12.出发 “小语语~你回来了啊~”一见韩霁语走过来,韦寒就带着谄媚的笑迎了上去,看的常镜扶额不止——韦大侠啊,你的形象呢?形象呢?是叫狗吃了么? 韩霁语瞥了他一眼,然后绕过这个障碍物,来到了常镜面前,作揖:“常公子,这段时间要叨扰了,真是谢谢您了,若是没有您的帮忙,我们现在还一定是没头苍蝇的乱转呢。” “不必客气。”常镜温和的笑了笑,心中暗道:“没有你的话,我也见不到韦寒那么狗腿的样子啊。” “至于这个东西……”韩霁语回头居高临下的斜睨了韦寒一眼,“哼!” 常镜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那药还是他配的呢),所以只是但笑不语,无视于韦寒和韩霁语两人微红的脸颊。“那么,我来简单说一下现在我们将要去的那个分部吧。我这里的资料也不大齐全,查了很久才刚刚找到几个分部和一个阁,再往上就找不到了,所以也只好从这些地方开始。” “嗯,好。看来这个碧璘宫还真是深藏不漏,消息真是少得可怜。”韩霁语恢复了一副凝重的神色,仔细的听着。 韦寒看着交谈的十分开心(?)的两人,泡在醋缸子里幽怨地看着两人,心想:“要是你知道那瓶春药是他配的……” 常雪卿正在韩家后门前打着转,口中念念有词:“啊啊,到底怎么样让韩玉和哥哥一起去呢……?怎么办怎么办啊?难道说当真非要打昏了带走吗?可是以我的武功……” 周围经过的人一副看神经病的样子看着她,使得人来人往的小巷中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躲开的人们不约而同的想:“这哪家的姑娘啊?长得倒是眉清目秀、颇有姿色的,只是脑子出了点问题,可惜啊……” “咦?常雪卿?你在这干嘛?”正在常雪卿在这里烦扰着的时候,韩玉从后门走了出来,看见了她,忍不住蹙眉。 “啊……啊?韩、韩玉啊?呵呵,没事啊,怎么,你出门有事啊?”常雪卿迅速掩饰了自己的惊讶,并且把话题岔到了别处去。 韩玉显然没有意识到话题微妙的转移了,所以就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我明天要和堂哥一起出远门了,所以今天要去准备一些东西。对了,等下还要去你哥哥的医馆拿点药。”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叹气,显然,自己现在最怕见到的人就是常镜,可是拿药的事是自家爷爷的吩咐,也不能不去。咦?等等,那家伙的妹妹不是就在这吗?让她帮忙不就好了? 想着,韩玉冲常雪卿露出了一个谄媚中又带点不怀好意的笑,看得常雪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你怎么了?”常雪卿后退了几步。 韩玉又凑了上去,常雪卿能清楚地看到他眼睛里都是星星:“雪卿~你现在没事对吧?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小的忙呢?” “你你你……有话好好说!不要离我这么近!”常雪卿看着这样反常的韩玉,冷汗是一身一身的冒——这东西根本不是韩玉吧!不是吧!一定是我眼花了! “那好,那拿药的事就拜托你了这张单子上的药每种两份就好了弄好之后拿到这里来随便给个小厮说是给韩玉少爷的就行。”一口气不带停顿的说完,韩玉把一张单子往常雪卿手里一塞就绝尘而去,生怕她拒绝。 常雪卿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事之后,气的重重的跺脚:“啊啊!怎么能答应他呢!至少也应该让他自己去啊!白白浪费了和哥哥的接触时间啊!!!” 周围不动声色的绕开的人越来越多了。 13.巧合 “雪卿,你倒是好,也不帮忙,到哪里去了这是?”见到常雪卿一脸不乐的走过来,常镜这个哥哥也不安慰,反而忍不住调侃了起来。 常雪卿叹了口气,把手中的药单往常镜的柜台上重重一放:“呐!你们家那位让我跑腿拿来的!要送你送回去啊,本小姐我可是懒得再跑一趟!”满口的怨念之气,惹得常镜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啊,知不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强求的啊?”说着,常镜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在常雪卿额头上宠溺的弹了一下:“帮不上忙就别添乱了。” “啊~~~哥哥欺负我!明明都是为了哥哥的事情我才这么着急,结果被韩玉那家伙摆了一道,哥哥你居然还取笑我!”常雪卿气鼓鼓的跳起来,鼓起了腮帮子,倒是可爱得紧,像只嘴里塞满了东西的小老鼠。 看到她这副样子,常镜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笑着叹气:“你啊……” “对了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碧璘宫?”常雪卿决定不再为这个“没心没肺”还嘲笑自己的哥哥怄气了,所以话锋一转,换了话题。 常镜瞟了她一眼,又转回柜台后面:“‘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要带你去来的?等你什么时候能接下我十招再说吧,小雪卿。” “咦?!怎么能这样!!”常雪卿这次是直接跳了三尺高,“凭什么不带我去啊!” “说过了。连自己安全都保障不了的家伙无权说这种话。”无情的驳回。“我和韦寒已经说好了,这次只有四个人去——他和他家那个叫韩霁语的捕手,再来是我,还有一个人是韩霁语的帮手,我还没有见过,不过怎么想也比你要靠得住。” 常雪卿无力地滑坐在了檀木雕的椅子上,叹息道:“这样岂不是什么乐趣都没有了么?”那副样子,像是耷拉下耳朵的小狗。 瞟了一眼失去精神的妹妹,常镜毫不留情的再用话砍上一刀:“乐趣?我看是你这家伙太野了吧?不如早点找个人嫁了,省得家里人天天替你操心。” 说罢,无视于常雪卿的无精打采,他踏着相当悠然的步子走向了内间,继续收拾东西。 终于到了出发的日子,韩玉见到牵着马等在城门的常镜,惊讶得差点跳起来,指着常镜,一句话都说不全似的:“你你你你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常镜见到韩玉倒是镇定的多,一双凤眼中微微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又归为平静:“我和你们一起去。怎么?不欢迎?”心里想着第一次见韩霁语的时候,没想到那个预感竟然真的对了,韩玉、韩霁语,本来还以为是巧合呢。 这两人之间正是“暗流汹涌”的时候,韦寒也不闲着,不停的讨好着他们家的“小语语”,又是茶水又是果脯的,简直让人觉得他们根本是去出游踏青! 对于韦寒的殷勤讨好,韩霁语只是哼了一声,然后转过头去,相当有礼貌的和常镜说话:“常公子,我们尽快出发吧,早点到了碧璘宫的分部,也好早点打探到消息啊。” 常镜点点头,动作相当优雅的翻身上马,无视于自己的老友一副吃醋吃的像是要把自己杀了的样子,率先出了城门。 看来,这一趟探访魔教的旅途,一定不会是沉闷无聊、风平浪静的了。 策马而行的四人,其实都发现了身后跟着的一个“小尾巴”,但是毕竟是无害的,所以谁也没有阻拦她,只是常镜在心中更加下定了决心:回去以后一定要找户好人家把常雪卿嫁出去! 14.云翳 “话说,为什么你会知道有关碧璘宫的事?那可是连我们韩家都不知道的神秘组织啊。”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韩玉夹紧马肚,追上了走在前面的常镜。 常镜朝他温和的一笑:“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你就觉得我一定会把这么机密的事情告诉你?”调侃的语调配上正直的内容,一时让韩玉有些尴尬,不知怎么回应。 “是啊,也说说看嘛常公子,在下也是感兴趣的很。不然,你让我们怎么能信任你呢?”韩霁语也微微靠近了常镜,用很感兴趣的语调说着,帮自家堂弟解了围。 韦寒的醋意又浓了几分,小声地说着:“真是的,我知道的啊,为什么不问我啊小语语……”当然,结局是收到了韩霁语的白眼一枚。在朋友面前从来都是一副风流公子样子的韦寒,此时也只有躲到角落画圈圈的份。 看到自己的这个好友也有这么吃瘪的一天,常镜忍不住轻笑出声,然后娓娓的开口道来:“这里的人都是和我目的相近的人,我也不应该瞒各位。但是还请大家千万不要和其他人说起啊。” “常公子说笑了,这里都是正派的人,自然不会干这等卑鄙龌龊的事情——唯一一个不正派的人……”他冷冷地斜睨向韦寒,“也已经知道了,所以常公子尽可放心。” “各位可曾知道江湖上有一个贩卖情报的组织——‘云翳’?只要你有足够的钱,它能找到你想要的一切情报,江湖上是这样说的,没错吧?”常镜笑着,看着三人,眼角微微挑起,显出了十分妖媚的样子。 韩霁语看到韦寒竟然看着常镜发呆,心里有些发堵,不由得用力的踢了他那匹马的肚子一下,然后又换上了招牌的温柔笑容,接过话来:“这么说,这消息也是从‘云翳’买来的喽?” 常镜故作神秘的摇摇头:“不,并不是这样的。” “哎呀!其实这家伙其实就是云翳的主人啦!”见不得这群人绕弯子、玩神秘,韦寒忍不住破口而出。 “哦……原来如此……咦?云翳的……主人?!!” 韩玉和韩霁语同时惊叫出声。 “真不敢相信……常镜那只狐狸,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啊……?”韩玉直到夜幕降临还未能从这个震惊中走出来,拿着烤鱼自顾自地喃喃着。 ——没错,是烤鱼。这四人行是越走越偏僻,根本没有路过过任何村庄城镇,所以只能在野地里凑合一下过一晚。事实上,除了一路走来的这条官道有人为修缮的痕迹,周围根本就是荒无人烟。 “咦,你这是在说你想要了解他吗?难道说你……”韦寒贼笑着在韩玉旁边坐下,咬了一口手中的烤鱼。自从强暴事件发生之后,韩霁语就禁止他出现在自己一丈内的地方了,否则他怎么可能放过守在韩霁语身边的机会? 听到这句话,韩玉的脸“腾”的变红,立刻反驳:“哪、哪有啊!我才没有那么说!” 韦寒看了他一眼,笑的一脸银荡。咽下嘴里的鱼肉,揽过韩玉的肩:“哎哎,不是我说啊,像我们小镜这么好的男人,天下哪里还有第二个啊!武功又好、还懂得医术,甚至连厨艺都毫不逊色——”说着,他晃了晃手中的烤鱼——也就是常镜的“杰作”。 韩玉不理他,一边努力使自己爆红的脸镇定下来,一边咬了一口鱼——嗯,味道倒是还凑合。他想道。 然而,韩玉的反应冷淡,丝毫没有影响到韦寒的媒人热情,他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要是真想了解常镜,找我没错的!他那点破事,我全知道。我们两个倒是一起长大的,也勉强算是青梅竹马,要不是我已经有了小语语,勉强和那个家伙凑一凑也行。” “你们从小就在一起啊?”韩玉忍不住附和道。 “是啊。你其实应该知道的。我家是江南韦家,南方最大的武馆——‘聚云厅’就是我家的产业。至于常镜嘛……他家世倒是相当一般,只是我们两家离得很近,所以关系不错而已。话说他见到玉蛟龙前辈,还是靠了我家引荐的呢。”韦寒继续说着,注意到了、但是又故意无视了韩玉微微暗下去的脸色。 他大口咬了一口鱼,挑起了嘴角——常镜,看来你这家伙这次有戏嘛!要真成了记得感谢你的死党我的恩情啊! 15.分部 “真是奇妙——竟然躲在这样的地方啊!”韩玉看着面前的洞窟,感慨道。 常镜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小声点!会被听到的。”被湿暖的气流搔着耳朵,韩玉只觉得浑身僵硬,不禁向远处又挪了几步——下一秒,就被常镜拽了回来:“别乱动!小心被人发现!” “……”韩玉默,为什么有种被吃豆腐的错觉呢? 所以说,这群人——常镜韩玉、韦寒韩霁语,再加上远远的地方有个常雪卿躲在树后面,自以为没有人发现她,正在盯着一个垂着藤蔓的山洞口看——那个山洞口不时有人进出,证明其中有人生活。那里,就是碧璘宫的一个分部了。 “所以我们怎么进去?”开口的是韩霁语,顺手拨开了韦寒搭在自己肩上的毛手。 “直接进去不就行了?”韦寒耸耸肩,离开隐蔽的墙角,大摇大摆的就向那个洞口走去。 韩霁语刚想伸手拽他顺便骂他白痴,常镜却跟着走了出去:“那就这样做好了。”俨然一副“这是个好主意”的严肃表情。韩霁语的动作顿时失衡,差点扑倒在地——天啊,到底是自己的脑子不太正常,还是和韦寒那个下流坯子沾边的都没什么正经人啊! 可是,既然两人都已经出去了,再躲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韩霁语只好硬着头皮拽起韩玉,跟了上去。 进入这个洞穴,走了几步,便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窄窄的洞穴骤然扩宽,两边高高的、陡峭的悬崖上建着一座接着一座的住人的房屋,彼此之间有着石阶或是软梯连接,看起来十分危险,但是人们好像早已适应了似的,攀登自如,没有一点恐惧。 “原来是利用裂开的山峰啊……倒是个好主意,这样的地方,谁能发现的了呢?”一边前行,常镜一边啧啧赞叹着,周围的人如同没有看见他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谁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这么顺利的就能进来啊!!!”韩霁语扶额,有些无语的叫出声来。 常镜回头露出经典妖孽笑:“这个啊。一般来说,这么隐秘的地方,应该是很有自信不会被人发现的吧?因为有自信,所以盘查防守就会弱一些,否则还不如找个交通便利的地方严加防守呢,不是吗?” “还有,这种邪教组织一般有一个特点:就是纪律严明,全部单线管理,很有可能不同地方的人根本不认识,所以即使来了陌生人也不会让人惊讶。”韦寒窜出来补充,冲着韩霁语露出大狗一样的笑容。 虽然在心底不大服气,但是常镜、韦寒二人的江湖经验的确是比自己强上很多,韩霁语只好偏过头去,不再多言。 “那么……那里就应该是这里的中枢机构了吧——”韦寒指向岩壁上一幢红墙蓝瓦、看起来十分威严的建筑。 “那我们就过去好了。向他们‘打听’一下情报。” 四人的轻功一个比一个强,登上一段山崖自然是毫不费力,转眼的事就到了那栋建筑的门前。远看只道是它比周围华丽一些,近看才发现竟然是雕梁画栋,柱子上漆着朱漆,细腻的笔法绘着彩绘,大门敞开,小厮教众忙忙碌碌的进进出出,比别处也要热闹许多,若不是在这样奇特的地方,一定让人觉得是一个地方官的官府。 这里总是有了守卫,四人刚走到门前就被拦下了:“新面孔啊,通牒呢?” 常镜挑唇一笑,韩玉立刻觉得头皮发麻——这家伙每次这样笑,总没自己什么好事。“通牒啊……”常镜低声喃喃,同时轻抖袖子,一阵淡淡的暗香顿时溢了出来,两个守卫嗅到香味,眼神渐渐地失去了光彩。 见状,常镜优雅地避开门卫手中看起来甚为吓人的长枪,相当潇洒的进了内厅,仿佛在家里一般自在。 真是妖孽——其余三人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是谁也没有挑战常镜“血修罗”称号的胆量,只是各有所思的迈进了这栋相当漂亮的建筑。 16.暗潮 进到大厅,来来往往的不再是那些衣着低调的教众,而多是仆人和侍女,各自低着头,一脸惶恐的表情脚步匆匆,想是害怕开罪了主子。大厅首席的地方有一张质料考究的座椅,上面用纯金镂刻着古朴但透着奢华的纹路,扶手的位置两边各镶了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椅子上铺着的毛皮雪白光亮,仔细一看,才知道是狐狸皮。只是,那张看起来相当漂亮的座椅上,此刻并没有坐人。 “啊呀啊呀,这里没有人呢。看来这个分部的头领在别的地方啊,现在我们怎么办?”韦寒在大厅像欣赏风景似的转了一圈,不时的啧啧赞叹,最后问道。 韩霁语的面色显得微微有些凝重,也没有心情和韦寒调侃:“早知道这个组织有什么猫腻,但是今天一看,这么一个小小的分部,就有这么豪华的陈设,真是让人不能不防啊。” “既然是要来寻找情报,当然应该找书房、资料室之类的地方了吧,这大厅两边都有回廊,不如我们就兵分两路,四处找找好了。”说话的是韩玉,他此刻也在四下张望,也没有了一开始进入这个分部时的慌张,显得从容了很多。 若有所思的看了韩玉一眼,常镜轻轻点点头:“好啊,那就这么办。你和我一组,然后另一边交给小寒和霁语怎样?” 韩玉听到这话,浑身打了个激灵,脸一下子就泛起了红,有点像一只炸毛的小兔子:“为、为什么我非得和你一起啊!”另一边,韦寒当然是双手双脚的赞同,韩霁语则是一脸嫌恶的往韩玉身边挪了挪。 局面一时有点僵持,四个人互相大眼瞪小眼的看着。 常镜看着韩玉,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举起手,轻轻在他头上拍了拍,弄乱了他的刘海。轻启薄唇,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然后转过了身去。 韩玉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温度,心跳不由得加快了许多,仿佛怀中揣了只兔子,扑棱扑棱跳得厉害。虽然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很红。那样温柔的感触,在他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小寒,走吧,还是我们一起好了。”常镜向韦寒甩了一个“你敢不听”的眼神,然后就自顾自的走向了大厅右侧的回廊。 韦寒哭丧着脸,一把扯过韩霁语,在他身上像狗狗一样的蹭了几下,然后一步三回头、一脸不情愿的跟上了常镜的脚步。 “那我们也走吧……咦?韩玉你怎么了,脸好红。”韩霁语指尖在韦寒蹭过的地方抚了抚,平息掉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然后转向韩玉,却发现自己堂弟的脸成了红苹果,着实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好了我们走吧!”韩玉像是被看破心事般的有些慌张,拽起韩霁语,向左侧的走廊走去,不再给他发问的机会。 韩霁语看着韩玉泛红的耳垂,心中暗道:“咦……难道……是这样么……” 坐在高位的男人轻佻的笑着,另一个已过中年的男人伏在他脚边,额角直冒冷汗。 高位上的男人极其美艳,眼睛乍看上去倒是清澈的很,只是不知为什么,总是丝丝缕缕的渗出一丝妖孽的气息,青丝随意的扎着,有一两绺垂下来,顺着华服隐没到了领口之中,如同一种无言的诱惑。 匍匐在他脚下的中年男子却不敢有丝毫冒犯,颤抖着开口:“宫……宫主……是、是小人办事不力,让那些人进来了……我、我这就叫人把他们赶走……” “赶走——?”华服男子一挑眉,使得地上的男子重重一颤,“那就不必了。这游戏,总要有点发展才好玩嘛。正好,也让我看看你这些年到底有没有长进吧……我亲爱的师、兄。”这个男子,就是碧璘宫宫主、真正的“玉毒公子”缪居然! “好了,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缪居然看着脚边一副奴态的男子,神色稍有不悦,“限你在这些人走之后五天之内找到一个能让我满意的新据点,半个月之内这里各人员资料全部搬到那里,这里要给我毁干净。如果办不到的话……你就、可以去死了……顺便,这个分部所有的人、也都要给你陪葬!”说话的时候,他的神态变得极其的阴寒,之前的温和与妩媚全部消失殆尽。 男子的冷汗冒得更厉害了,连连磕头,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17.阑阁 “你也真大胆啊,敢叫那两个武功较差的一起走,不怕有人伤着他们了?伤着韩玉倒是没什么,要是我们家小语语有个什么万一……”韦寒一路上不停地碎碎念着,终于在常镜凌厉的目光下噤了声。 见这个喋喋不休的家伙终于闭了嘴,常镜才慢条斯理的解释道:“根据从‘云翳’那里得来的情报,这个分部主要的职能是搜寻情报,并不是武力对外的分部,理论上说不会有太多高手。要是韩玉和你家小语语连应付这些人的本事都没有,就真是枉为韩家后人了。” “话是这么说嘛……”韦寒嘟囔着,难掩一脸的不情愿。 这两个人走的这条回廊,一侧是庭院,另一侧尽是些客房,并且全部是空的,没有住人。所以这条回廊格外安静偏僻,两人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后来干脆就边聊天边散步了。 “说起来,‘云翳’到底查到了多少啊?反正我们暂时也没东西可找,不如你跟我说说详细的情况呗。”显然这时候韦寒多嘴多舌的毛病又犯了。对于这一点,常镜常常觉得非常奇妙,韦寒不说话的时候,颇有些温文名士、仙风道骨看破红尘的意思,为什么一开口,就总是这种开朗过头的调调呢? “可以呀。”只要韦寒不再烦人就行,“基本的情况,你也应该大致清楚吧。细节上来说,八阁里,我唯一查清的是‘阑阁’,它是专负责搜集情报的,今天我们来的这个分部,就是它下属的。另外,还有负责对外……嗯,可以说是侵略吧,这样的阁,也有专门和其他武林正派斡旋的和负责舆论发布的阁,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它们的具体位置和名称。” “查到的还挺多的嘛!再接再厉呀小镜。”韦寒拍了拍常镜的肩,道。 “哪里啊。”常镜苦笑着摇摇头,“你也知道啊,四堂八阁十六分部,我才刚能查明一阁,而且阑阁的位置,也只是知道个大概——是在这个分部的附近,确切的入口却也无从知晓。只能说,缪居然的手段真是越来越高明了。” 韦寒见他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讪笑了两声,作罢。 “堂哥。” “嗯?”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似乎不是在朝正确的路走?”韩玉终于忍不住出声。 韩霁语停下来,四下看看,周围是修长的竹子,密密麻麻向前延伸着,除了脚下的路,周围的竹林完全不能容人通过。“是这样的吗?”他有些疑惑的问韩玉。 韩玉彻底无语——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这个堂兄!早就知道他有路痴的毛病还相信他信誓旦旦的那句“放心交给我,一定能找到机要室的。”只能说自己实在是……唉,这下可好,本来自己这边的回廊就是七转八折的,现在直接迷了路了不是? “啊,呵呵,小玉啊,那个……其实也不能怪我是不是?我只是……”韩霁语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把路引偏的罪魁祸首。 “好了好了,接下来就由我带路好了。堂哥你走在后面。”说着,韩玉忍不住的扶额叹息,望向一望无际的竹林——真是的,自己这个堂兄,什么都好,为什么一扯到识路,就连十岁小孩还不如呢? 两个人互相埋怨了一番,才又一次踏上行程,无奈的向竹林深处未知的地方走去。 他们没有发现,密林中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轻巧如燕的身影一下子就滑到了更深更远的一片绿色中,消失不见。过了一会,另一个黑影也消失在了林中——只不过,这次是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 “主上,他们来了,是韩家的两个公子。”一个黑影突然从窗棂中跃进来,伏在缪居然脚下。他正是消失在竹林中的第一个身影。 “哦……?是他们啊。没想到师兄你还真放心你的小情人呢。也好,就让我看看我亲爱的师兄移情别恋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吧。”缪居然嘴角挑起一丝冷笑,冲跪在脚边的黑衣人挥了下手:“你先下去吧,继续盯着他们两个。等他们到了这里,记得好、好、招待一下。” “是的。”黑衣人再次行礼,又从窗子无声无息的离开。 缪居然在桌边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目光微微的温和了下来,口中喃喃道:“师兄啊,这么多年不见,我可是很想念你呢,你……有没有想过我呢?”他低着头,光影在他略显灰色的瞳孔中浮动,显得深邃难测。 18.危机 就是再路痴的人,在只有一条路的情况下也迷不了路。所以韩玉和韩霁语相当顺利的就来到了竹林深处。然后,两人又狠狠地被惊吓了一把——竹林渐渐消失,形成了一块相当大的空地,这里有十栋左右的竹楼,搭得很是雅致,每栋楼上挂着不同样式的彩旗,在风中微微地飘动。 韩玉和韩霁语小心的绕着这些竹楼走了一圈,花了不少时间,这才发现这块空地比想象之中大了那么一点点——好吧,不许不止一点点。 “堂哥?现在我们怎么办?在不了解这些竹楼的职能之前,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吧。”韩玉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停了下来,和韩霁语说道。 韩霁语点点头:“是啊,这里……太安静了。简直不像是有活人在。” 这也是令两人非常困惑的地方,之前在分部里,至少人来人往,虽然没有人猜测他们的身份,但是能看得出来那里是有人在活动的部门。而现在这个地方……则是安静得怕人,包括来时的那条小路在内,统统静默无人。 两人立刻达成了一致,决定先返回之前约定好的地方,与常镜和韦寒会合了,再到这里来探访——毕竟有武功高的在,也能更安心些不是? 然而,令人难以预料的是,才刚刚转身迈开步子,一个声音从两人背后就传了出来,相当有磁性,其中微微透着危险:“两位,既然都已经到这里了,怎么不进来坐坐?” 不约而同的回头,只见一个美人正倚在他们身后的竹楼门口,媚眼如丝,清澈却透显妩媚,身着一身华服,领口的地方点缀着绒毛。美人见两人注视着自己,只是轻轻挑眉:“我说了,你们不能离开。如果不想我动手的话,就乖乖听话。” “听话?你是谁?你又当我们是谁啊?这里不过是个分部而已,会有怎样的人能以一人之力抵挡我们两个?”韩霁语盯着那个美人,语气中有威胁,也有警惕。 美人见到他们这样,“噗呵”地笑了,只是其中的冷意却难以掩盖。他站直了身子,不再倚门而立,长长的水袖一抖,一阵暗香就扑鼻而来。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怎么回事,两人就已经软倒在了地上。 意识完全消失之前,两人耳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是谁?记好了,我是碧璘宫宫主,缪、居、然!” 缪居然……?这个名字是不是在哪里听到过……?还来不及细想,韩玉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哥!哥!不好了,你们还在这里悠闲的逛啊!恐怕韩家的两个少爷有麻烦了!”常雪卿叫着,飞奔而来。 “哼!终于肯现身了?跟了我们一路,你以为我不知道?”常镜看到这个麻烦的妹妹,就忍不住觉得有点偏头痛。 常雪卿讪笑了一下,刚要说些讨好的话为自己辩解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叫道:“哎呀!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啦!那两个家伙真的是有事啦!” 不等常镜开口,韦寒就推开他挤到了常雪卿面前,神色煞是焦急:“什么?出什么事了?霁语他没事吧?!” “是这样的,我一直偷偷跟在他们两个后面,结果他们竟然迷路到了一片竹林,还不知死活的继续往竹林深处走。那片竹林很是古怪,在这个分部里,显得有点……太安静了。我看到有个黑衣人一直在监视他们,突然跑开,想是给他的主子报信去了。所以我也没再跟下去,赶快回来告诉你们了。”常雪卿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终于喘了口气。 韦寒一听就着急了,上蹿下跳的,幸好他们现在的回廊偏僻,否则一定要引起注意。 “什么?!这可怎么办?走吧,我们先追上他们再说。有黑衣人监视,说明我们的行动已经暴露,放着不管他们八成要出事!”韦寒叫出声来。 相比,常镜要沉着得多,只是微微握紧的拳泄露了他真实的想法。“别着急。我也说了,如果只是分部的实力的话,短时间应该是伤不了他们两个的。”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常镜已经足尖点地,轻巧地跃向常雪卿来时的方向了。 “重点是,那竹林的路究竟通向哪里藏着什么秘密?”常镜继续说着,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突然,常镜和韦寒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脸色都变得煞白。 “喂,小镜……你刚才说过吧……”韦寒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那个阁——‘阑阁’,就在这附近……” 19.情敌 韩玉的意识渐渐恢复,不由的有些感慨——上次自己因为碧璘宫——也就是缪居然昏迷,从昏迷中醒过来,认识了常镜,这一次自己因为常镜昏迷,从昏迷中醒过来——眼前赫然是缪居然的样子! 缪居然笑眼盈盈的看着韩玉,语气温和,但是韩玉知道,这样的温和显然与他实际性格背道而驰。“嗯,你终于醒了呢,怎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韩玉看着眼前的蛇蝎美人,不由得向后缩了缩,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背靠墙壁了,凉凉的触感顺着后背的神经蔓延上来。“你到底要干什么?!”他颇不服输的看着缪居然,“就知道玩这些阴招,有本事正大光明的和我打一场啊!” 缪居然看着他,轻巧的笑了,含着几分轻视的意思:“啊?打架?呐,我的武功可是不大好呢。”说着,他站起来,踱步到这个不大的囚室正中。韩玉这才有机会看清自己所处的地方——一间昏暗的囚室,四周的墙壁倒是干干净净,没有什么难看的血印,有一张桌子,上面燃着盏小小的油灯。没有床,他被随意的丢在角落的地上,背靠着墙。 “嗯、但是,并不代表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缪居然接着说道,从桌子上拈起一根银针,在烛光下泛着点绿,显然是淬了毒:“上一次,你遇上了我手下的‘狂刀’,和他相斗,然后仗着人多势众,占了不少便宜,所以我给你封住内力,让人肆意凌辱。这一次……怎么?还想尝尝那种滋味?” 韩玉恨恨的盯着缪居然,咬紧了下唇,没有作声。 看到韩玉的样子,缪居然低低的笑了:“放心,这次不会那样做了。因为……很显然,那样的教训你根本记不住呢。而且,这一次,你居然勾引我亲爱的师兄……啧啧,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算了呢?” 韩玉仍旧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又白了几分。 “不说话?不说话也没关系,反正……这早就是决定好的了……”说罢,他用针重重的刺进了韩玉胸口檀中穴。韩玉只觉得眼前一黑,又陷入了最深沉的黑暗之中,意识的最后,是那人冷冷的笑声。 “别太担心了。”这次换韦寒安慰常镜,“说白了,也就是个阁,上面毕竟还有堂和总部,韩家的武功在武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应付得来的。” 常镜有些犹豫,迟疑了一下,才慢慢的吐出一口气,道:“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倒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只要不硬拼,我还是相信他们的实力的。只是……我突然有个猜想,若是这猜想真的应验了,他们就危险了……” 两人一边在竹林中疾驰,一边分析着这个问题,显得有几分不疾不徐,但两人其实都已是全速了。 “我的构想是……”常镜清了清嗓子,“‘碧璘宫’根本就没有总部!它的宫主就住在堂或者阁中,每隔一段时间,可能会挪地方。这样一来,既可以混淆视听,叫那些名门正派无处查找它的大本营,又具有相当强的机动性,随时可以转移总部……当然,根本不存在的地方怎么找得到?所以云翳那边也没有一点消息,这就说得通了……” 韦寒听了这话,脸一下子白了,声音甚至有点抖:“也就是说,如果以此类推,或许堂主其实也没有固定的办公地点,可能在他手下的任何一个阁或者分部?” 常镜刚想点头,却回头看见韦寒煞白的脸色,只好转而说道:“这也只是猜测而已,不做真的。说不定其实它就是有个总部在什么穷乡僻壤的地方,只是没找到呢?” 说完这句,两人都沉默下来,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个可能性其实很大。分部就这么豪华,那么总部和堂应该有更大的阵仗才对,阵势大了,人多了,消息自然会走漏,云翳不可能一点也查不到——除非……他们查的这个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想着,两人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把本来就跟不大上的常雪卿甩得更远了。 竹林中,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再次闪过。心里焦急的常镜和韦寒,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 “主上。那两个人也来了。按您说的,那个小姑娘回去报信,我们谁也没拦。”黑衣人恭敬地伏下身子,面朝地,不敢直视骑在马上、英气逼人的缪居然。 缪居然听了,也只是淡淡的挑挑嘴角:“是么?那我们走吧。整个阑阁,都应该是我们的弃子了。我们接下来到羽阁去吧。” “咦?您不……”黑衣人有些错愕,猛地抬起了头。 “别废话。你无权质疑我的决定。”缪居然的眼神一凛,一股杀气顿时弥漫开来。 黑衣人立刻低下了头:“是,主上。” 20.圈套 急匆匆的赶到了竹林深处、那些竹楼之前,常镜和韦寒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大致的查看了一圈之后,两人心里也有了个底,又站在了一开始到达的地方。 “这么看来,那些悬挂的旗子,应该是划分出了不同的职能。”韦寒说到,各种颜色迅速地在他脑海中过了一遍。 常镜也点点头,表示同意:“嗯,大致应该是这样。但是我们并不知道具体的排布规律,所以只能按照常理来猜一下了。比如说……绿色和白色是表示救助部门?” 韦寒接到:“嗯,那这么说,红色应该是紧急情报的部门……绿色也有可能是其他情报的意思吧?这样的话,剩下的就只有……金黄色和蓝色、紫色。” 常镜立刻向着悬着紫色旗帜的竹楼冲过去,一边补充着:“其实还是紫色的概率大一点,哪有人把犯人关在金色旗帜的楼里啊,金色向来都是主子的标志吧?那也就剩下蓝色和紫色了。”韦寒也立刻追上来,两人从竹楼的窗子翻了进去。 竹楼内部,家具也都是竹制的,乱糟糟地摆放着,看起来只有床铺是经常使用的,有些椅子上都蒙了灰。两人所在的是一个小房间,有一个文弱的青年坐在桌前,好像在整理着什么,看到这两个人,着实吃了一惊,只是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常镜点了穴道。 “嘿!别出声!我们要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肯配合的话……或许可以放你一条生路。”韦寒说道,顺便晃了晃手里的匕首。 青年显然被吓得不轻,惨白着脸点了点头。 看到他答应了,常镜松开他,解了他的哑穴,退开了一步,但并不离得很远,只要他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就可以在第一时间灭口。 “我问你,关押犯人的地方在哪里?”韦寒第一个就先问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在、在这栋竹楼的地下。”青年战战兢兢的回答着,声音有点打颤:“顺着楼梯走,直接就能到。” 韦寒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接着问道:“为什么一路过来,竟然没有看见人?你们这里是个阁吧?不应该这么冷清啊。” 青年又回答道:“是、是的。那、那个是因为,阁主今天说了,今天停止一切信息的收集,谁也不能出自己的房间。说、说是……‘宫主有几个贵客。’” 听到这里,韦寒和场景心里均是一凛——看来,他们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了。 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脸色一样的凝重,韦寒在这个青年后颈上一敲,直接把他敲晕,然后向常镜走过去:“这下怎么办?看来我们一开始就中了他们的套啊。缪居然还真有两下子,恐怕他本人也在暗处看着戏吧?” 常镜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却也不能说什么,幽幽的叹了口气,回答:“能怎么办?先去救人吧。白白被他摆了一道。接下来小心点就是了。”说罢,他取出一粒小小的药丸塞进晕倒的青年口中,向门外走去。 韦寒分神瞥了一眼,撇了撇嘴:“你还真舍得,那可是‘七日忘情’,那么好的药也舍得给个陌生人用。” 常镜头也不回:“我倒是想不用好药,可是走得太急,那些粗制劣造的药,我也没有带着啊。” 两个人说着走出了门外,顺手掩起了门,尽力使房间里看上去无人来过。 待两人走远,一个黑影从窗户翻了进来,冷笑着踹了一脚在地下昏迷着的青年,低声道:“哼!就算那两个家伙妇人之仁肯放你一条生路,碧璘宫也不能留下你这样无用无谋的叛徒!”说罢,他干脆利落的用力一扳那人的脑袋,“咔擦”一声脆响,那个人就断了气。 21.碧璘 常镜和韦寒两个人急匆匆地冲下了楼去,果然,走廊和楼梯上都是一个人也没有,空空荡荡的,颇有些像没有生命存在的死城。越是向下,就越是有种不安的气氛笼罩在两人心头,一时间没有人说话,静得连脚步声都听不见。 阴冷的地牢里。 先被发现的是韩霁语,他就被丢在地牢门前的台阶上,没有受伤,只是睡着了,常镜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息,终于确定了毫发无损。 “霁语没事的话,韩玉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吧,你可以暂时放下些心了。”韦寒小心的安慰着常镜,并且紧紧把韩霁语抱在了怀里,只怕再有一个不小心他就会再次不见。 常镜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加紧步子向地牢深处冲去,越来越浓的不安和不祥的预感在他心里蔓延,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叫嚣着:“快找到他!快一点!否则你终会后悔终身!” 狠狠地撞开地牢的门,常镜冲进了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小心翼翼地扶起了身子靠在墙壁上的韩玉。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刺在韩玉胸口的银针。常镜伸手,隔着丝帕拔出了银针,仔细一看,他的指尖竟然有些微微的颤抖。常镜这次,是真的感到害怕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在自己得知韩玉可能会有事的时候,竟然会丢掉了一切的镇定,陷入了这样一种恐慌。 银针,在即将燃尽的烛光下,泛着幽幽的绿色。 “碧……璘……?”常镜的声线颤抖着,此时竟像是绝望的小兽。 四个人都沉默着。韩霁语在回客栈的路上就已经醒了过来,现在只有韩玉还在昏迷当中,被很好的安置在了房间的床上。 “碧璘……是什么毒?”先开口的是韩霁语,语气听起来倒是还算冷静。 “奇毒。是师傅毕生的心血、也是他唯一一件的失败作品。”常镜回答,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一样。 韦寒想了想,还是问道:“怎么说?‘毕生心血’和‘失败作品’,怎么看也画不上等号啊。” 常镜微微闭了闭眼,努力使自己镇定一些:“师傅相信的是,凡天下间的毒,总是相生相克,只要有毒,就会有解药。所以他创造了九十九种毒,也创造了九十九种解药。只有这最后一种毒——碧璘,无药可解。本来,他是没有把这毒的制法交给我们的,但是……看起来缪居然他的确得到了这个方子。” “无药……可解……”韩霁语愣愣的,无意识的重复道。 常镜笑了起来,脸色愈发苍白的没有血色,使他看起来有些疯癫:“哈哈哈,我早就应该知道,什么碧璘宫,原来早就昭示了它的主人,碧璘宫、碧璘毒,亏我还单纯的以为真是巧合……这下好了,中了碧璘的人,活不过三天,就会像自然衰竭一样的死去……” 韦寒和韩霁语默默的听着常镜带着哽咽的笑声,谁也没有出声安慰,因为他们都清楚,在这样的悲哀面前,什么样的言辞都显得太过苍白无力。 碧璘、碧璘、毒断肠,毒断心。 渐渐地,常镜的声音低了下去,显然他已经渐渐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我喂给了韩玉我所能做出的最好的药,但是,只能做到暂时压制,根本无法根除……本来,我也并不擅长制毒解毒。而且,看缪居然的势头,是要置玉于死地了,银针刺入檀中,除非是真正的解药,否则根本无法控制这毒。”常镜说着,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 “能维持多久?”韦寒替怔愣的韩霁语问道。 常镜的眼神又微微暗了下去:“最多七天。” 这话一出,韩霁语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紧紧咬着下唇,再顾不上别的什么,不由自主的握紧了韦寒的手。 “呵呵,这……八成是因为我吧……”常镜微微的笑开了,指甲深深地嵌进他白皙的掌心里,却无法使他感到一丝疼痛。 他看了韩霁语一眼,认真地说道:“这是我负了他,我愿意,用我的命来偿。”说着,他在韩玉指尖划出一个小伤口,舔了渗出的血液。 “我们准备出发吧。这七天,我们和缪居然做个彻底了结。” 22.医生 蓝映衾是个二十一世纪普通人——职业,中医,在他那一小片还算是小有名气,其实这年头中医想出个名真真不太容易,谁不是有病吃两片消炎药就对付过去了啊,可是他从小就喜欢那些花花草草,家里人架不住,就随他去了。 要说蓝映衾有什么不寻常的话——那就只有一条了,他现在,是个鬼魂。 蓝映衾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死的很惨,被钢筋水泥砸得血肉模糊,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的灵魂为什么没有消失、没有轮回,像是一个默默的旁观者,看着这个世界,不能与人交谈,不能触碰到东西,就这么浑浑噩噩,他似乎有些明白,自己,只是一个看戏的人,或许,就将这样一辈子下去。 直到那一天——那是一个与无数个黄昏没有什么两样的傍晚,他在街头看见了一个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保养得很好,年轻时候一定有一张迷惑人心的脸蛋。 那个人看到了他,然后对他露出了笑容,说道:是蓝映衾蓝公子吧?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请问……这位公子是不是中了毒?”常镜等四个人被面前这个陌生男子突然拦了下来。而这个人话中所指的人,显然是和常镜同乘一骑、尚在昏迷中的韩玉。 “这和你没关系吧,公子。”常镜冷冷的回答道。 这个拦马的人——也就是蓝映衾,被常镜盯得有些发毛,但还是小心的笑了笑,回答道:“其实,在下是一医者,和别人有一个赌约。他下三次毒,我如果都能解得了,他就答应放弃一切,不再报复仇人,否则……我就把命赔给他。” 常镜听了,只是挑挑眉,眯起了眼睛,又道:“你说的那个人……难不成是缪居然?如果是他,他的仇人是谁?” 蓝映衾硬着头皮点头:“是。只是……他的仇人,我不能告诉你,‘血修罗’。怎么样,要不要把你怀里的那个公子交给我?‘碧璘’这种毒,我有八成的把握能解得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常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无形的威压释放得淋漓尽致。 蓝映衾再次打了个寒噤,但最终还是壮着胆子大声回答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即使你拒绝我的治疗,他也会在四天后死去,所谓‘死马当活马医’嘛!” 听到这样蹩脚的解释+自我推销,常镜却是淡淡的笑了,翻身下马,把韩玉交给韩霁语扶着,自己走到了蓝映衾面前:“你是个有趣的人。” “谢、谢谢夸奖。” 他仔细打量着这个就年纪来说完全不能被称为神医的人,却发现对方在紧张和局促之外,竟没有一丝恶念,眼睛澄澈得,像秋天的天空。——他不是个有心机的人。缪居然……绝对不会派一个这样的人来这里。常镜心里不知为何,就是这样相信着。 再说……自己其实本不该这样和昏迷不醒的玉一道上路,只身一人也能更快一点找到缪居然,这个人的到来,说白了,是给了自己一个“提醒”,让自己剪断思念、除去眷恋,去做自己本该做的事情。 只是……此次一别,恐怕就再难相见啊…… “那么,玉就交给你了。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医者公子’。”常镜忽然笑了,一反之前拒绝的姿态,这样说道。 ——玉还有韦寒和韩霁语在,不会有危险。心底的声音无情折断他最后的蹩脚理由,强迫他说出那句话。 得到了允诺的蓝映衾露出了一个有些傻愣的笑容,却又突然恢复了之前的一副严肃做派,对常镜说道:“那个、请问……我能单独和你说几句话吗?” 常镜抬眼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对着韩霁语和韦寒做了个“不用担心”的手势,便与蓝映衾一前一后的走向了路边的森林里。 22.一人 “好了,这样可以了吧。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常镜停了下来,转身面对蓝映衾。 蓝映衾吞了口口水,像是在给自己壮胆,然后开口道:“那个,其实……你也中了‘碧璘’,是不是?虽然你好像用什么东西压制着它,但是,像你这样也撑不过半个月啊。” 常镜听他这样说,也并没有惊讶,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看来你的确不是个普通人。所以呢?” “但是,如果救了那位公子,就没有办法帮你解毒了,因为我得到碧璘之后,只来得及配出了一份解药,而且许多细节还需要根据中毒的人的情况改变……而现在又没有材料能……公子,我劝你还是缓一缓吧,先找个落脚的镇子把毒解了,再去找缪居然。”蓝映衾甚是诚恳地劝道。 常镜微微地挑嘴角苦笑了一下,然后回答道:“不必了,你救了他就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说实话,我其实并不相信你能解得了那毒,而我恰巧需要一个理由加快步伐上路找人……况且,”他看到蓝映衾担忧的神色转了话锋,笑道,“你们不是也在往同样的地方赶吗?如果你真的能解得了,我到时再让你救治也来得及啊,不是吗?七天之后,我们戎州羽阁见?” 蓝映衾看着面前这个总是微笑着,却比谁都坚定的男人,微微叹了一口气,从袖口取出了一瓶药剂。 “虽然我解不了你的毒,但是,这个好歹能帮上忙,还请你收下。”说着,他从袖口里拿出一个药瓶药瓶塞给了常镜,脸上依旧是一副担忧的神色。 常镜定定的看着这个甚至可以称作是“陌生人”的人,突然笑了:“你是个好人。并且,也会是个好大夫。” “谢,谢谢夸奖。”蓝映衾被他的一笑弄得有些讷讷的,这样答道。 “我会离开。他们,就拜托你了。”说着,常镜便转身向着密林深处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身来:“对了,你的名字?‘医者公子’。” “蓝映衾。” 常镜微微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便跃上了树梢,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哥……?”韩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悠悠醒转的时候,正躺在一驾相当豪华的马车里,自己的表哥韩霁语正坐在旁边照顾,一脸的担忧和凝重。 见到韩玉醒来,韩霁语没有露出高兴的表情,反而像是愣住了。 “喂,表哥,你这是……怎么了?好像一副我快死了的表情。”动动左手,没事;再动动右手,还是没事,于是韩玉更加莫名其妙了。 韩霁语就在这时候突然扑上去抱住了韩玉,连眼眶都有点发红,口中喃喃道:“幸好你没事、幸好……” “表哥,到底怎么了啊……?!”韩玉继续一头雾水,心里却突然想起常镜来——那个家伙哪去啦?难道不应该乖乖守着自己直到醒来么?刚要开口问,却有一个人撩开马车的门帘,俯身挤了进来。 “哟,小可爱,你醒来啦?我是蓝映衾,记得是我救了你哟。”进来的人笑了开来,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韩玉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在心底不由得暗暗赞叹——嗯,这人长得还真是好看啊,明眸皓齿,皮肤也很细致,只是笑的有点傻,完全没有常镜那种优雅的气质;扎头发的方式倒是和常镜很像,只是……为什么他的头发显得那么乱啊? 等等……为什么我非要拿别人和那个恶劣的家伙比较啊!!!!忘掉他忘掉他吧!!韩玉突然想起这一点,然后拼命摇头。 韩霁语也在这时松开了韩玉,向后挪了一点,开口道:“小玉,你差一点就真的死了啊!竟然还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唉,算了,你想知道的话,我跟你说说好了……” “你是说,听说他能解我的毒之后,常镜那个家伙就自己一个人先跑去找他的老仇家了?”韩玉听完自家哥哥的叙述,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当然,叙述中不包括常镜也中了碧璘毒的事情。 韩霁语一时有点语塞,但是想了一下,还是苦笑着应道:“啊,好像是这样的。韦寒去追他了,我们也在往那边赶,就得看能不能赶得上了……” “赶得上?赶上什么?反正他们完事了就会在那边等我们啦,也不用太着急吧……”韩玉有点不解的问道。 “啊,是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韩霁语的眼神开始飘忽…… 这时候倒是蓝映衾替韩霁语解了围:“我在赶时间啊。在你的那位公子杀了缪居然之前,我得阻止他,不然我和缪居然不就白打赌了么?” 韩玉显然接受了这个解释,不再多问什么,安心吃好喝好的养着,没发现这两人都在背地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十里外的一个小客栈——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吧。云翳的事情,这段时间就都靠你了。”常镜对着面前的男子点了点头,同时把刚刚看过的纸条放在蜡烛上点燃,看着那张白纸在火焰中渐渐焦黑,最终变成灰烬。 和常镜同在一个房间里的男子冲他笑了笑,说道:“行了吧你,你这云翳多久以来不就一直是我打理吗?要做什么就赶紧着吧,早点回来把这个烂摊子接过去。”说罢,他就站起来走了出去,边走还说着:“真是的,还真是个任性的家伙啊……” 常镜微微笑着目送着男子离开,在他转过一个转角之后突然重重的跌坐下来,脸上血色尽失,一片惨白。即使是这样,他还是相当冷静的从身边摸出蓝映衾给他的药,服下一粒。 “还有十天……最多十天。”他口中喃喃着,状似困顿的将头枕在了手臂上。 23.羽阁 羽阁—— “宫主。”黑衣男子恭敬地向缪居然行礼。 “啊,是你。”缪居然只是向男子扫了一眼,“怎么样?他们的状况呢?”说着,他举起面前的水晶酒杯,纤长的指尖在杯沿摩挲着,并不着急去喝。 男子低了低头,答道:“一切与预料的一样。韩玉和他的堂兄、也就是朝廷派来彻查我们的人,正在向这里来。那个叫蓝映衾的小子,倒是真有些本事,已经解了您下在韩玉身上的毒了。” “是么……”缪居然轻轻的晃着杯子,看着杯中澄清的酒液微微摇晃:“那师兄呢?”看来,自己的确小瞧了那个叫蓝映衾的人呐,但这样也好,想必,师兄也可以没事了吧…… 想到这里,缪居然的神色又暗了暗——师兄,为了那个不很爱你的小子,你竟然,可以连命都不要么…… “这个……”黑衣男子一时有些语结,半晌才支支吾吾的说道:“属下无能。常公子在蓝映衾出现的时候,就和他们分开了,之后就不见影踪,一时还没有找到。只是他身中碧璘,想必也在往这边赶来……” 话说到这里,缪居然已经狠狠的把杯子掷了出去,酒和杯砸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废物!”缪居然凤眼狠狠地剜了男子一眼,使得他顿时噤了声,深深地低下了头:“属下知罪!” “唉……”缪居然从窗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微微颔首,右手慢慢地捻着颊边碎发:“我的傻师兄啊……为什么总是做这样的事呢?……”这一句,语气像是感叹,却又总带着那么点忧伤,竟让这个素来以冷艳毒辣着称的男子,多了一丝柔软。 缪居然再次看向半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样子——百转千回实则无一丝情意: “吩咐下去,我要离开一阵。上上下下都给我注意好了,一定要做出我还在这里的样子,要是让那些人中的那一个看出了端倪……那你们就都把遗书写好等我回来吧!” “已经天亮了么……”常镜用手遮住射在脸上的阳光,口中微微的低喃着。 “可是千万要撑下去啊……”他坐起身来,理了理衣襟——和衣睡了一夜,他的衣领处稍稍有些褶皱,头发也散乱起来,愈发苍白的脸色使他显得格外无力。 ——自从与韩玉他们分开,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天,常镜身上的毒,正在慢慢的蔓延开来,时不时的就会有一次发作,但是一次一次都被他咬牙撑了下来。而明天——不出意外的话,就可以赶到羽阁了。 “吱呀——”的一声响,小客栈陈旧的木门被人推了开来。 “谁?!”常镜顿时进入了戒备,即使身中剧毒,他也像从前那样,一如既往的警觉。 走进门来的人见他这副样子,轻轻的笑了出来,声音调侃中带着点玩世不恭——“嗨,小镜,你不会连我也认不出来了吧?为了追你,我可是跑了两天一夜没合眼啊,不感谢我一下?” “小寒?你怎么会在这里?”看到韦寒那身为了取悦韩霁语而穿的朴素衣服,常镜忍不住叫出声来。 韦寒白了他一眼,重重的把自己抛到床上,那张劣质的旧木床发出了几声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就快散架了一样。 “还说呢!还不是因为你不告而别?你这家伙,逞能也要有个限度吧?害得我风尘仆仆的跑来找你,呜呜,我想呆在我的小语语身边啦!”韦寒竹筒倒豆子的抱怨着,一脸哀怨的表情终于使常镜露出了一丝笑意。 “算了吧你!”常镜踹了他一脚,调侃道,“你会有那么好心来找我?恐怕是你们家的那位命令的吧?”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语气倏然变得温和,“不过,还是谢谢你了啊,小寒……” 韦寒偏过头去,生气似的不说话,颇有些孩子气,只是脸上一点点不好意思的红晕泄露了他的心思。 “唉……”常镜耸了耸肩,也不再说什么,转了话锋,“玉他们还好吗?” “嘁——他们要有事我能来追你吗!”韦寒终于又翻身坐了起来,“先给大爷我来点吃的,把肚子填饱再说!” “唔……看来那位蓝公子是真有些本事呢,是我小瞧他了。”常镜笑盈盈的说道,起身叫小二送些点心。 客栈房间外—— 一个身披黑色长袍的男人默默的从虚掩的门缝中看着房间内的情景,口中喃喃道:“我其实……不应该来的吧……师兄。” 在这里,在戎州,我们是该了断了啊…… 24.仇恨 “宫主,您回来了。”黑衣人单膝下跪,语气万年不变。 “嗯。没有出什么岔子吧。”缪居然看了他一眼,解下身上的披风,丢在一边。 “一切正常。韩玉和蓝映衾不出意外的话会在三日后到达,至于常公子……依然没有找到……”黑衣人说到“常公子”三个字的时候,稍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出来。 缪居然微微点了点头,神色如常,显然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他偏头想了一下,说道:“师兄现在东南三十里左右小镇的客栈。这次可要给我盯好了,再跟丢了,就直接服毒吧。” 黑衣人眼睛闪了一闪,恭恭敬敬的应道:“是,宫主。” 另一边,分成两部分的五人,都在急急忙忙的赶路,各自都怀着不同的心思,谁也没有心情说话,一路下来,竟然只有几句简单的寒暄,然后便是,如同烈日骄阳一般令人窒息的沉默。如今的众人,谁也不知道未来将会怎样,只好尽自己的力,努力的,为了今日而活着。 太阳落下,便是寂静的夜。 “小镜……你能不能解释一下……我们为什么要在这座城打转?”看到名为“一里亭”的茶馆第三次出现在视野里,韦寒终于忍不住问道。 常镜一点也不为带着他打了这么长时间的转而愧疚,理所应当似的回复道:“因为我不知道羽阁到底在哪里呀。” 韦寒差点一口血就喷了出去:“所以……你这是在带我大海捞针?” “没有那么夸张。”常镜转身,又打算往下一条小巷进发,“我在想,什么样的地方,能让缪居然看得上眼?上次在‘阑阁’,我们得到的‘惊喜’已经够多了,这一次……八成也不会是寻常之地……” 韦寒伸手拽住常镜,耍赖的笑着:“小镜啊,反正你一时也找不到,多少也要休息一下是吧,跟着你我还累呢,就当是陪我休息了啊。”说着,他不由分说的把常镜拽进了那家已经经过三次的茶楼——“一里亭”。 “喂!……”反抗无效,常镜只好无奈的摇摇头。 在茶楼落了座,常镜还是一脸不满,修长的指尖轻轻在桌面上叩击着。“小寒!我们要抓紧时间好不好?!你打算这样悠闲到几时啊!我们可不是在你家的武馆!” “哎呀,是你太紧张了好不好!”韦寒用一贯的嬉皮笑脸掩去眼底的一抹隐忧,“偶尔放慢步调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哦。”而且你的脸明明都已经接近惨白了!韦寒在心底悄悄补充。 “唉……”知道韦寒是好心,常镜认命的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浓郁的茶香顿时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让他全身的神经都放松了下来。“果真是我……太着急了吗……”他喃喃着,抬眼望向店里的陈设。 咦?这里的陈设……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又看了一会,却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常镜只好作罢,把目光移回面前的茶上。 就在这时,韦寒却幽幽地开口了:“小镜……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店家似乎一直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我们?” 25.到达 常镜本来没有什么感觉,本来他和韦寒长的都是难得的俊美,少不了被些少男少女来来回回打量几番,但是经韦寒这么一说,还真觉得有几分不对劲。“的确。像是有些……心虚?看来这家店,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啊。” “是吧是吧!”韦寒又向柜台里的“账房先生”偏了偏头,“还有,那个收账的,手上的茧子分明是握过刀的,说不定……” “这里和碧璘宫有关系?”常镜极有默契的接了过来。 韦寒点点头:“恐怕如此。中隐隐于市……缪居然这次挑的地方倒是普通,只是果真不好找。”真是讨厌!好不容易休息一下的! 常镜脸上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有些出神的看着杯子里微冷的茶,记忆中,自己好像跟什么人说过这样的话: “古时送人,总是送出十里以显示依依惜别,可要是我要送人,一定只送人一里,拖得越久,反而更难割舍,既然决定要分开,那就不再多加留恋。爱就是爱,恨就是恨,要离别的话就要珍惜现在,直到送行才送出十里那有什么意思?……” 那时知道敢爱敢恨,却不晓得,最难割舍,总是情滋味啊…… 许久,他露出了一抹微笑:“我们走吧,小寒,别再浪费时间了。”说着,就站了起来,顺着桌边向柜台走去。 “咦?等一下啊!”韦寒见状,嘴里小声的念叨了一句,连忙站起来跟了上去。 有韦寒磨叽的时间,常镜已经走到了柜台前,飞速的打量了一下柜台上的陈设,露出了一抹笑意,抬头对着收账的人说道:“告诉你们宫主,他等的客人来了。” 那个看似书生、正规规矩矩打着算盘的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和疑惑并存的表情,又恢复了平静,道:“对不起客官,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常镜当然没有忽略那人的神色变化,脸上笑意更甚:“你们宫主这不是光明正大的邀请我来做客吗?先是故意泄露了羽阁所在的大致位置,又把这里打扮得和阑阁一模一样,还专门挑了你们这几个沉不住气的当班,怎么,现在又不想见我了?” 管账人不说话,微微低下了头,用着戒备的眼神打量着常镜和韦寒。 常镜还要再说什么,却有另一个声音截断了他的话:“哎呀,没想到你发现了啊,亲爱的师兄。” 顺着声音看去,那人还是如记忆中一样,时时刻刻挂着微笑,却又总是显得那么孤单,那么单薄,仿佛即将消失在阳光的照耀下;而他又的确与以前不同了,成熟的脸褪去了曾经的青涩,更露出了一丝冶艳,却又不同于风尘女子的刻意迎合,反而有一种高高在上、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常镜不知道的是,现在缪居然看似云淡风轻,事实上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了——他有理由的!但是……这一切,他都不想告诉他的师兄。他宁愿,让他的师兄恨他一辈子。曾经,总是师兄将自己护在身后,这一次,就把全部的怨愤都交给自己吧…… “缪居然。”常镜看着面前的人,心里五味杂陈,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惊觉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干涩。 ——叫的是全名,再也不是曾经的“居然”或者“小然”,缪居然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抽痛。但他还是笑着答道: “师兄。真是好久不见了。” 另一边—— 三个人正在飞快的赶路,蓝映衾驾着马车,止不住的担忧,韩霁语也挂着常镜的毒,深锁着眉头,只有不明所以的韩玉还稍微放松一些。 而蓝映衾的目的显然更加紧迫——他是要去救缪居然的命!他深知缪居然那别扭的性子,绝对不会把真相和常镜说,而自己又没能拦住常镜,万一两个人动起手来……啊啊啊,他不敢想了啊!真是的,早知道就不要知道缪居然的秘密了!这下,不管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啦! 想到这里,蓝映衾的心里愈发烦躁,又是一挥马鞭,飞快的赶着马车进了高悬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戎州”两个字的城池,激起了一路的灰尘。 26.救场 “说吧,究竟……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师父?”常镜向前一步。 缪居然勾了勾嘴角,笑道:“师兄还真是一点也没变呢,这样不解风情,连一句寒暄也没有。不先坐下来好好叙一番旧吗?” 常镜听着这样有些轻佻的话,没有动作,只是定定的望着缪居然,许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小然……”你果真是……变了啊。 语气里满是无奈,那种轻轻的、缱绻的调子,和多年前没有一点分别。 缪居然浑身猛地一颤,像是僵住了一般,半晌,才终于恢复了常态,只是漂亮的脸上所带着的表情,显得有几分狰狞:“好吧。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好了。那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师父希望我超越他、打败他,为了证明这一点,我用他最引以为傲的毒送了他一程,这有什么不对吗?” “小然……”常镜微微闭上了双眼,心里有点酸涩——果然,最后的结果还是这样吗?自己以为的苦衷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吧。其实,自己从来就没有看懂过这个师弟,不是吗? 想到这里,常镜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果然……还是这样吗?小然,我答应过永远不会伤害你。可是……我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师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我明白的。师兄,出招吧。”缪居然脸上的笑容没有退去一丝一毫,反而好像更加明艳了。他心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如若真的就这么死了,倒也算是彻底的解脱……这个人,也再也不会有什么负累了吧…… 思绪之间,一把刀柄简朴、刀刃雪亮的短刀已经架在了缪居然颈上。 “为什么不反抗?”常镜心情有些复杂,稳住手里的刀,定定的看着面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缪居然不答,反而笑着说,“师兄,你就是这样,太心软了。还好现在是我,以后,你的动作可要利索一点哦。” 常镜听了这样的话,沉默不语,微微的低下了头去。 “等、等一下!!!”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蓝衣人,大厅里的人皆是一愣,可是气氛一瞬间又紧迫了起来,因为常镜的刀还架在缪居然颈上没有松开,由于贴得过近,缪居然白皙的颈子上已经有了一条细细的流血的红痕。 看了一眼门口,见是蓝映衾,又看见跟着进来、已是平安无事的韩玉,常镜挑唇微微的笑了,然后微微向蓝映衾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怎么?还不动手?”见到常镜有些分神,缪居然微笑着提醒道。 常镜最后深深的看了缪居然一眼,无视蓝映衾焦急的呼喊,挥动了手中的短刀—— 却只裁下了缪居然几缕的头发。墨黑的发丝连同短刀一起被甩了出去,落在地上,发出了“嚓”的响声。 “居然,这样就算我们两清了吧。”常镜突然笑了,“我说过,我要把这些统统放下。对于你……我想,我还是下不了手。虽然也许是我一厢情愿,我总觉得你不是会做这样的事的人。我决定相信我自己。” 说罢,他开始大声地笑起来,有些歇斯底里的疯癫,但并不像是伪装,而像是终于了结了什么一样的轻松。缪居然愣愣的看着他的师兄,像是不能明白他的话一样,满脸的茫然。 笑着笑着,常镜忽然开始剧烈的咳嗽,最后到他不得不半跪在地上,鲜红的血液从他掩着唇的手指缝间一点一点落下,点点滴滴聚成一滩,刺得人眼睛生疼。 所有人都呆呆的望着他,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直到韦寒终于清醒了过来,冲上去扶住常镜摇摇欲坠的身体,大声呼唤着“小镜”的时候,众人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围了上去。 昏迷的常镜,嘴角依旧挑着一抹微笑—— 师父……你应该不会怪我吧。我为什么总觉得,您也是想要我这么做的呢……? 27.毒发 缪居然依旧愣愣的怔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常镜被手忙脚乱的送进茶楼的房间里,却依旧没有动作。站在门口的蓝映衾因为这一起一落而软倒在地板上,许久,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略有些摇晃的站起来,向楼上走去,打算看看常镜的情况。 “等一下。”缪居然突然出声,走在楼梯上的蓝映衾四下看了一下,发现没有其他人,才终于肯定是在叫自己,于是他有点疑惑的看向缪居然。 “还记得我们打的赌吗?”缪居然问道。 虽然蓝映衾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候问这个问题,可还是乖乖回答道:“记得、你说若是我能解你的三次毒,你就放下仇恨,过属于你自己的生活。韩玉的毒……已经是第二次了……” “不错。那么,我要你救的第三个人……” 然而,他的话却被蓝映衾打断:“呵,你当我是什么人!”蓝映衾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生气,“常公子是我的好朋友,我会救他的——这和赌约没有一点关系,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 “……谢了。” 蓝映衾嘴角挑起一个嘲讽的微笑:“这还是你第一次向我说谢呢。”说罢,他转身,又走上了楼梯。 “常镜他……这是怎么了?”望着卧榻上脸色极度苍白的常镜,韩玉心里莫名的一阵抽疼,他极力劝说自己这与常镜无关,转头看向堂哥。 “他……”韩霁语有些为难的张嘴,虽然常镜说了不让自己跟玉说起……但是现在这种情况……韩霁语打定了主意,正要开口,却被打断了: “我没事。”正是刚刚醒转的常镜,费力的撑起自己的身子,企图做出一副“我很好、我没事”的样子,可是那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却戳穿了他的谎言。 韩玉也顾不上别的了,一把把他按回到床上,开口便道:“你看你的样子,哪里像是没事了?!赶快歇着吧,不然……”不然什么?韩玉说到这里,自己愣住了。对啊……自己和他……最多只是朋友,而且,自己不是最讨厌他了吗?怎么…… 常镜莫名其妙的看着韩玉突然激动,又突然失神的可爱样子,但是……玉这样的动作,是证明他心里也不是完全不在乎自己吗?想到这里,常镜挑唇微微露出了一抹笑,但是下一刻,他又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伸手去捂,又是一手的殷红。 这下,床榻周围围着的人都白了脸。所幸的是,蓝映衾正好这时从门口进来,止住了一场还未开始的骚乱。看到一群人手足无措的样子,他皱了皱眉,干脆赶人: “好了,现在常公子就交给我吧,大家先出去吧,不要影响治疗。” 众人愣了一下,没有什么话可以反驳,只好一个接一个的从房间走了出去。蓝映衾心中暗爽: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检阅”这些天下闻名的大侠们的。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蓝映衾和常镜时,蓝映衾走到了榻边,搭上了常镜的手腕,感受着他的脉搏。 渐渐地,蓝映衾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最后,他放下常镜的手腕,叹了口气。 常镜不习惯躺在床上,还是硬撑着半坐了起来。看到蓝映衾一脸忧虑,挑唇笑了:“医者公子,别那么严肃嘛,我自己的身体,咳咳……我知道的,我好歹也是学过医的人啊。你直说好了。” “唉,”蓝映衾又叹气,“说来这毒本来很简单,让你拖到现在,可真是难办了。我早就说了,先停一停解你的毒也没什么关系嘛!还以为你是赶着复仇,可是你又没有打算杀缪居然……” “好啦!”常镜微笑,“所以呢?” “也不是解不了,只是……非得一味药:雪桔梗!可是,它实在稀有,你叫我去哪里找啊……” 听到这里,常镜忽然大笑起来,还颇有停不下来的味道。蓝映衾在一旁干瞪眼,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28.春药 “常公子……你……笑什么?”蓝映衾一脸疑惑,看起来呆呆的,颇有几分可爱。 常镜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这还真是……小寒,就是韦寒韦公子,他家里开着京城最大的武馆‘聚云厅’,现在,江南韦家已是无人不晓。可是,韦家还有另一个秘密,那就是,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栽种雪桔梗,江湖上千金难求的雪桔梗,在他们家,和普通药物也没什么两样。” 蓝映衾也为这个消息震惊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实际:“可是,我们一路往北,这个‘一里亭’茶楼离关口也不过十天的路程,离江南多少也有段距离,怎么能尽快拿得到药材就是个问题了。” 常镜听了,也皱眉思索,半晌,抬头问道:“没有办法把这毒先压制一下么?” “很麻烦。”蓝映衾摇头叹气,“你中毒已久不说,还硬用内力压着,导致毒素通过经脉遍及全身,若是再用药物去压制,只要一次发作就能要你的命。” “唔……也就是说多少还是能压制的吧?那我们不妨赌一把,若是我能回到京城,那就捡一条贱命;若回不去,那就只好去冥府见我师父……也不知他会不会怪我呢。”常镜微笑着,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像是在谈论自己的生命。 蓝映衾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好久才深深叹了口气:“唉……你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尽我所能了。索性把能用的药都用上,到时候直接让你服下雪桔梗就行了。” “多谢蓝公子。”常镜微笑着颔首。 蓝映衾苦笑一下:“哪里的话,医者救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说不上谢的。”把救人当成交易的,恐怕也只有那个不懂事的人了吧…… 常镜也不再说什么,话锋一转:“对了,蓝公子,家师被人所害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蓝映衾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僵硬,又马上说道:“哎……?我为什么会知道……?再说,缪居然不是承认了么……”声音越来越低,显然是有些心虚的样子。 常镜挑起一个坏坏的笑:“小然说的话,我才不信呢。那孩子从小说谎就很有一套,可惜在说谎的时候会直勾勾的盯着你看,往往因为这个就暴露了谎言,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呢……”说着,他心里泛起一阵酸涩——这么多年了,因为一个谎言,师兄弟反目成仇,小然……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我越来越不明白了呢? 蓝映衾的表情越发狼狈了,火速收拾了号脉的手枕,冲出了门:“我先去给你煎药!晚些时候再来看你!”说着,“砰”一声关上了门。 看着他急匆匆的样子,常镜忍不住“噗呵”的笑出了声——和这个人在一起,你会幸福的吧,小然。如果你可以幸福的话,那也不错呢…… 只是……造化弄人,如果可以活的话,谁会愿意去死呢……他想着,脸上闪过一丝脆弱,但很快消失不见。 “喂喂,你说要雪桔梗,那其他还有雪桔梗的药行不行啊?”蓝映衾一出门,就被守在门口的韦寒拦了下来。 蓝映衾呆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心道作为韦家的继承人,有这样的药倒也不足为奇,口里应道:“没什么副作用的话就可以……你有这样的药啊?” 韦寒莫名其妙的脸红了,咳嗽了一声,才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有倒是有……”说着,很是心虚的瞟了一旁的韩霁语一眼,“可是……那是常镜做的春药。当时我为了……咳,总之是请他做了这药。” 韩霁语显然也回忆起了那段颇不愉快的经历,脸色变红又变白,最后转为了青色,一脚踹在了韦寒小腿上,转身就走。 “咳咳……”韦寒一边揉着被踢了的小腿,一边又假惺惺的咳了两声,“所以说……能用吗?” 蓝映衾也脸红了:“那个啊……理论上应该可以,只是……最好还是缓一缓,不知道会有什么副作用。我、我先去煎药了!”说完,逃也似的跑了。 “小镜啊,你这次可是倒霉啦。”韦寒褪去了那种窘迫的表情,半是阴险、半是猥亵地笑着,也走开了,手里上下抛接着一个小瓷瓶。 29.真相 “对了,蓝公子,我还有件事呢,让韦寒打了个岔,险些忘了。”蓝映衾正煎着药,韩霁语走进了厨房,又想起了那个“打岔”,不由得耳朵尖有点红。 “韩公子,请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蓝映衾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哦?是吗?”韩霁语挑了挑眉,不知是和谁学的,“若是……我要问那‘玉蛟龙’的死呢?” 蓝映衾的身子一僵,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这个……恐怕不行。” 韩霁语心里一笑,心道这人还真是什么都写在脸上,但面上还是正色说:“我知道缪居然不让你告诉我们,但是你想,这两个人,一个执意给师父报仇,一个怎么问都不说,这么拖着耗着,什么时候能解得开心结啊!总得有那么一两个人从中调解才行啊,你说是不是?” “这……”蓝映衾有些犹豫了。看他这个样子,韩霁语在心里偷笑,决定再添把火: “再说,看缪居然的样子,也是想给玉蛟龙前辈报仇的吧,要是能把话说开,他们师兄弟联手,把握不是也更大些吗?” 只是这时蓝映衾却突然坚定了:“不行!虽然韩公子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嗯,总之,唯独不能告诉你。容我再想想,如果想好了,我会告诉常公子的。”说罢,他又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熟练的倒出了给常镜的药汁,径自走出了厨房,丢下韩霁语一个人在那里傻愣着。 咦?我这是被嫌弃了?还是被那个傻傻的、没有心计的蓝映衾?韩霁语风中凌乱了。 “常公子,药煎好了。”蓝映衾敲敲门,走进了常镜的房间。 看到是蓝映衾,常镜露出了一个微笑:“麻烦你了。” “那个……常公子。”蓝映衾好像有些扭捏,支吾了半天才开口说道:“你是不是用雪桔梗给韦少侠做过……春、春药?我、我是想说,你的毒拖不得,有雪桔梗成分的春药,应该也能入药,只是用了……你也知道的。要不,要不就先……?” 蓝映衾这么断断续续地说了,脸上已经发了烧,意思也不怎么连贯,常镜倒是大致了解了他要说什么,揶揄的笑了笑,低下头沉思了起来。 “蓝公子,这雪桔梗,一定要和其他药材一起煎煮才行吗?”过了一阵,常镜忽然说道。 “啊?哦,也不一定,分开用也行,只是要改一改方子了,而且常公子你也得多喝几服药。”蓝映衾急忙应道。 听了他的回答,常镜微微挑了挑唇角:“那这不就简单了吗?你先把其他的药物给我,然后赶快赶往江南,要是赶得及,当然皆大欢喜,赶不及,那再用那‘一夜温情’怎样?” 蓝映衾的眼睛也亮了:“对啊,还有这种法子!话说原来那药叫‘一夜温情’啊,听起来倒是很不错呢。” “呵,是不错,家师留下的方子,又加了雪桔梗,事半功倍啊。” 听到“家师”两字,蓝映衾脸上又闪过了一丝迟疑。沉默了一会儿,他小心的开口:“常公子……如果……我告诉你玉蛟龙的死因,你可以放下仇恨吗?其实,这样没完没了的报复,只会不停的互相伤害……而且,很有可能会让你失去最重要的人……” 常镜认真地听他犹疑的话,之后却是苦笑:“唉……报仇这种东西。说实话,我还真想放下,就和我的玉这么过一辈子。可是……总是良心不安啊,师父于我有养育授习的恩情,他这么死了,我却……这怎么也不能当成没事一样啊。更何况,这之前的日子,我甚至都是把报仇作为信念活下来的,这么突然舍弃……或许于情于理都合适,但我的确做不到。” 常镜说得甚是诚恳,没有因为急于知道师父去世的真相而说谎。 蓝映衾皱皱眉,这样的回答倒是他意料之中,看来,这对师兄弟都是一模一样的性子,连回答都这么像——一个时辰前他去问缪居然可不可以放下仇恨,他的回答根本是如出一辙! 蓝映衾叹口气:“唉……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你能不能下得了报仇的手,我就不知道了。当年真正害死了玉蛟龙的人,其实是……” 30.爱恨 “我也是无意中听到了缪居然和碧璘宫护法的谈话才知道的。当年玉蛟龙前辈什么都好,就是爱上了一个男人,而且和他发生了关系。但是那人的家世很好,可以算得上是名门望族了,他的父亲不能容忍儿子和一个男人有染,于是就……” 常镜点头:“然后呢?” “你一定猜不到那个人是谁。”蓝映衾深吸了一口气,“那个人的父亲就是现在‘德高望重’的韩家家主——韩霆云!” 常镜微微睁大了眼睛:“你、你是说……是玉的祖父害死了……” “正是如此。”蓝映衾点点头,不由得叹气,“所以缪居然才对韩玉下手那么狠。”说着,蓝映衾收拾了药碗,直视常镜的眼睛:“我希望,你一定要想清楚。” 常镜那张向来是温和微笑的脸上,第一次显现出了慌乱,沉默了一会,他重重的合上了眼,叹息:“再容我想想……容我想想……这事别告诉玉和韩霁语。” 蓝映衾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小心地合上门,出了房间。 “唔……这下可麻烦了……”声音忽然响起,吓了蓝映衾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韦寒,松了一口气,却又立刻提起了心:“啊!我们刚刚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韦寒点点头,宽慰道:“没事。我不会和那两个人说的,多我一个人知道,总算多分力嘛,再说,我也算是当事人家属之一呢,是吧?你先去做你的事吧,我和小镜要好好合计一下。”说罢,他冲蓝映衾笑了一笑,推门走进了房间。 蓝映衾在门口呆呆的站了一会,才终于反应过来:“唉……这两个人啊!” 听到窗子上的栓子被轻轻拨动的声音,常镜敏锐的睁开眼,道:“叔叔,你来了。” 男人翻窗子进来,正是曾在戎州外见过常镜的那人,他说道:“小镜,你可是太过分了啊,中了毒的事情也不告诉我一声,真是没个后辈的样子啊。”男人的样子多是抱怨,可显然并没有生气,脸上笑嘻嘻的。 “叔叔,你何必要调侃我呢……”他叹了口气,愣愣的望着雕花的屋梁,“你早就都知道吧……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被唤作叔叔的人也摇头叹气:“我也不愿如此,我们那辈的恩怨,何必牵扯到你们……我负你们负的太多了啊……” 常镜露出一个苦笑:“即使如此,我们也已经牵扯进来了……叔叔,我们不可能回到从前了。虽然我宁愿我并不知道这个事实……” “唉……”那男子上前去,把常镜揽在怀里,拍拍他的后脑勺以示安慰:“抱歉……” 韩玉最近很郁闷,常镜的中毒,让他心里闷闷的,说不上来的难受。更讨厌的是,韦寒给了他一个药瓶,据他介绍是叫‘一夜温情’,顶级春药,其中含有的雪桔梗是解毒的关键——本来这种事无可厚非,找个女人就行了,可是、可是,为什么听到常镜要找女人,自己心里会不舒服呢!!! “不管了!”韩玉把头埋在枕头里,用力蹭了几下,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现实。 “叩叩”的敲门声响起,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我是缪居然。韩公子,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缪居然?”韩玉坐起来,拉了拉衣襟,“我不记得我有什么好和你谈的。” 门外传来了低低的笑声,听起来分外魅惑:“为什么没有呢?比如说……师兄?” 韩玉的身体顿了一顿。 “说吧,你要说什么?”看见韩玉打开门,缪居然露出了得逞的微笑,他用右手卷着胸前的碎发,开口笑道: “别那么着急嘛,我们换个地方。”说着,他沿着客栈走廊走了几步,见韩玉没有跟上来,回头道:“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因为……”他微微低下了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韩玉好像能感受到他的悲伤。 “……师兄不会允许我那么做的。” 31.抉择 “小镜,还有叔叔也在……你说,该怎么办?”韦寒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换成了苦恼,坐下来,叹了口气,“这事难办啊……” 常镜轻轻点头以示赞同,脸上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他早就知道韦寒在屋外,却没有阻止他偷听,常镜本能的觉得这件事很可能十分棘手,让这个好友知道也好,没想真的让他猜中了。 见常镜不说话,韦寒接着道:“我倒还好说,素来与那韩家家主无冤无仇,纵使知道他的为人,也不影响我和霁语什么,可是你就不一样了,这弑师之仇……唉,你有什么打算吗?” 常镜连连摇头:“我现在心里乱得很……我不想伤害玉,可是……你说,我该怎么办,小寒……”说着,他脸上露出了韦寒从未见过的慌张和脆弱。 韦寒摇摇头,语气有点沉重:“说到底,我们都还是局外人……叔叔,你觉得呢?” “其实这事未尝没有转圜的余地。”男人说道,“你索性把事情告诉他吧。我觉得,这或许是你们之间唯一的转机了……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却没办法帮你们更多……小寒说的没错,所谓的局内人,只我一个而已。” “我听叔叔的,我会把这件事跟霁语说的,这样瞒着他们,到头来不会有一点好处。”说着,韦寒拍了拍常镜的肩,语气恢复了轻快: “当然啦,到底要怎么做还是看你嘛!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必这么瞎担心嘛~好啦好啦,振作一点,准备吃晚饭吧。”这就是韦寒式的关心,劝说的话只是说到为止,他总会是逗你笑起来的。 常镜这样想着,也从不良情绪中走了出来,偏了偏头:“说得好听!好了,我这就来,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了。还有叔叔,这也不能全怪您,我会好好想想的。” “嗨,和我还说什么谢呀。”韦寒一耸肩,一副“我很潇洒”的样子,“快走,不知道晚饭是什么……”说着,他拽起常镜,不让他再有机会胡思乱想。顺便给男人打了个“我们先走了”的手势,得到那人微笑的回应。 “我想说什么,你其实知道个十之八九吧。”缪居然看向韩玉。 韩玉扭头:“哼,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又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 缪居然好像没听到韩玉堪称无礼的回答,自顾自的继续温和的说道:“你对师兄,到底有没有情分?若是没有,奉劝你早点离开他,我不想看到师兄受到任何伤害。以前师兄很照顾我,从我看到师傅尸体的那一刻,我就发誓这次换我照顾师兄了。本来我以为解开误会我就能和师兄和好如初,结果竟出了你这个意外……”他的眼神渐渐的危险起来,“但是,师兄只会是我的……” 听到缪居然和常镜的“深情往事”,韩玉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十分不爽,直接无视缪居然威胁的眼神,别扭的一偏头:“哼,谁和他有情分呢?!至于跟着他……我爱做什么,才不要你管!” 听到这样的回答,缪居然嘴角挑起一抹苦笑:看来这个人,其实也陷下去了吧……拥有的时候故意视而不见,直到失去了才会珍惜……这样,是不是和从前的自己有点像呢?师兄,你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啊…… “那,既然这样,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缪居然嘴角的笑愈发诡谲。 “秘密……?什么?” 满怀心事的推开房间门,常镜惊讶的发现韩玉坐在自己床榻边。“玉……韩玉?!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能在这里么?!”韩玉一脸理直气壮。 常镜轻轻笑了:“只是有点惊讶而已……你不是准备一直躲着我么?怎么今天肯主动出现了?” 韩玉突然唰的站起来,揪过常镜的领子,一把把他按在了床上,居高临下的说道:“你、你不是要解毒吗?我帮你!当然,说好了我在上面哦。”如果忽略他泛红的耳朵尖,那这段宣言的确是很有气势了。 常镜继续挑唇笑,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有预感,那或许不是什么太好的事。但口里还是应道:“好啊,我答应你。”不管发生了什么,到口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那就这样了啊!”韩玉脸上染上了淡淡红晕,从袖子里拿出了那个装着“一夜温情”的小瓷瓶,自己很是豪爽地咬开了瓶塞,先给自己灌下了半瓶,然后把瓶子里剩余的液体凑到了常镜嘴边…… 32.痛楚 药效渐渐挥发出来,韩玉的脸上渐渐的染上了红晕,口中的喘息也愈发剧烈。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在常镜的身上磨蹭。 常镜含着笑意看着他的动作,指尖顺着他的脊柱向上抚摸着,使得那人的身体因为自己而战栗。 “就只是这样吗?玉?”常镜的声音很低,其中还带着沙哑,显的格外的性感。 “少……少废话!”韩玉瞪了他一眼,说道,却连话都说不连贯,不像是埋怨,倒像是含羞带怯的调情。一双眼眸中还微微泛着水色,在这样的情景下,尤其是常镜眼中,显得格外诱人。 胡乱地撕开彼此的衣服,,韩玉的脑海已经彻底被热浪侵占,不时发出一两声因为害羞微微压抑的呻吟,反而让常镜更加兴奋起来。 “哎呀……这里都等不及了呢。”常镜坏笑着把膝盖挤进韩玉两腿间,轻轻磨蹭,轻易地感受到了那里的东西的胀大,也引发了主人带着哭音的一声疾呼。 “这样就哭了啊……那接下来可怎么办呢?”常镜依然笑着,指尖探到他更后的一点轻轻揉按,有时还微微地探入进去,但若他稍稍有不舒服的表情,那指尖就会马上退出来,磨蹭膝盖的力度也会大了很多,让他不能去想别的事情。这样过分亲昵的举动,让韩玉不适应的颤抖,但却抑制不住的兴奋。 像是玩弄够了眼前这人的身体,常镜另一只手握住了韩玉的下体,模仿性交的上下抽动,不出意料的,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韩玉就泄了出来,白色液体洒在褪下的衣物和褶皱的床单上,混乱之中无不透显着银靡。 “啊……啊!” “呵呵,就这么舒服吗?”常镜坏心的擦去韩玉的眼泪,这样调戏道。同时,他的一根手指终于插入了那从未开发过的秘穴中。 “真紧……”常镜微微皱眉。他虽然欣喜情人仍是处子之身,但这时他却隐隐觉得自己的耐心不够用了——他的下体早已剑拔弩张,现在已经勃发到胀痛了。 ——而且,或许真正的春药,根本就不是“一夜温情”,而是眼前的这个人吧…… 这样想着,常镜微微支起上身,含住了韩玉的乳头,轻轻舔吮,使得它在自己口腔中颤微微地站起来,当然,也没有忘记在乳晕周围舔弄,把韩玉推进更深的欲望深渊。 光是看着眼前这个人,就觉得自己对他的爱就要从身体里溢出来了——真是,自己都不像自己了呢。 可是……对于这个身上永远充满着阳光气味的人,对于这个总是小小倔强、却心比谁都软的人,自己又,怎么能放手呢…… “玉……我爱你……”极低的声音,带着微暖的气流喷在韩玉胸口,使得韩玉猛地一僵。 ——这句话啊……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对我说……很温暖……比想象中的还要温暖……啊,这一定是这种药的缘故,才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呢……只是…… ——为什么,我却只想哭呢…… ——为什么,你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这句话呢…… ——常镜,我恨你, ——我爱你…… 韩玉伸出双臂,把常镜的头按向自己的胸口,不让他看见自己的泪流满面。 “直接进来吧。”他的声音轻得像喟叹,但是让常镜惊讶。 “但是会受伤……” “少、少废话……要不就别做……呜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玉……”常镜抱紧了韩玉的身体,开始规律的律动。 韩玉回抱住对方,把头埋到他颈间。过于剧烈的冲撞,让他的声音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吟哦。恍惚中,他默默的想道: 对不起……我可能不能成为……你的东西呢…… 那一夜,对于那次疯狂,韩玉最后的记忆是鲜血染红的一角床单…… 33.分离 “玉,你这是……唱哪一出啊?”云收雨歇之后,常镜让韩玉趴在自己身上,用指尖卷着他的发梢。 韩玉不说话,把头埋在常镜胸口。 “呵呵,说话啊。” “我……都知道了。”韩玉闷闷的声音从常镜胸口处传来,“我都知道了。” 常镜的指尖一僵,脸上慵懒的笑容瞬间消失,变得有些恐惧的扭曲:“你……你是说……” 韩玉抬起头来,推开常镜,自己坐了起来,不管那银靡的液体流出来浸湿了床褥。“我们分开吧!我的意思是……我今天就要走,回江南去。”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竟然有点哽咽了,他用力的抹了抹眼角,装作没有事一样,接着说: “我不知道我到底对你是怎样的感情…… “但是我想了解你的全部,我想帮你分担你的痛苦;你快乐的时候我心里也是暖暖的,你没精打采我心里也不舒服;而且,看到你和别人……尤其是你‘亲爱的’师弟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会很不高兴!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但是,如果你的仇人不是爷爷,我会愿意和你一起复仇,一起到任何地方。 “只是现在,我做不到。我没办法像人们说的那样‘帮理不帮亲’,我父母都死得早,只有爷爷一直在照顾我……” 说着,他抬起头,用泛红的双眼紧紧盯着常镜:“你知道的,对吧?所以……对不起。” 常镜愣愣的听着他的话,半晌,苦笑了开来,伸手把韩玉拥进了自己怀里: “抱歉,玉。我不该让你如此为难。 “这一切本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关系的,你想去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吧。你要知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真的怪你。”常镜微笑着,把韩玉散在胸前的头发拨到耳后: “从此以后,如同路人,再不相见,嗯?” 韩玉怔怔的看着他,扑进了他怀里,哭出了声:“混蛋!你笑什么啊!笑得比哭还难看!” “呵呵。”常镜不说话,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一滴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慢慢滑下。 然后、又是一滴。 一滴一滴渐渐无法止住。 两个人,一个放声、一个无言,他们哭泣着,像是要在今夜,流干所有的眼泪。 “你……真的想好了吗?”韩霁语驾着马车,回头有些担心地看向车内。 “嗯。”韩玉点点头,这时他的眼窝还是有点泛红。 “唉……”韩霁语摇摇头,不再多言,把视线收回到了面前的道路上。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韩霁语突然又开口了:“呐,玉,反正闲着也没事,不如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故事?”韩玉有些疑惑,不禁这样重复道。 韩霁语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啦,是我小时总缠着爸妈讲故事,他们烦的不行了,给我讲的。” “叔叔婶婶?”韩玉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一个单纯的“故事”,坐直了身体:“嗯,你说吧。” “那你可要听好了哦……”韩霁语的声音在暗夜中格外清晰。 他们,都没有发现,马车后面紧紧跟着的尾随者。 34.故事 “故事是这样的……说是曾经有一个傻瓜,爱上了另一个人。但是呢,那个人却不喜欢他,更何况两人还是同性。整天对他冷冷淡淡的,叫他去做这做那却一句好话都没有。 “但是这个傻瓜毫不在乎,乐颠颠的每天叫心上人使唤着,心里甘之如饴。 “只要是个人,哪经得住天天这个样子的对待啊,所以,这个傻瓜的心上人终于还是软化了,两个人在一起,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本来,这不关别人什么事。可是,这个傻瓜家里却是很有权势,傻瓜的父亲看他天天不思进取,也没有传宗接代的意愿,整天和个男人厮混在一起,心里不太痛快,就想出了个馊主意—— “他给那个傻瓜下了春药,硬是让他看中已久的女人给自己生了个孙子…… “这样一来,傻瓜的爱人不乐意了,但是自己毕竟是个男子,即使身负惊世之才也不能给心爱的人留下后代,一气之下隐居山林去了。 “傻瓜这时候就很着急啊,只想着一定要把爱人追回来,心一横,干脆和自己的父亲摊开说了个清楚,并且指明自己愿意和家里断绝联系。 “想也知道,那个四十多岁的父亲怎么能同意啊!最终的结果是……父亲把儿子软禁起来,自己动手杀了傻子深深爱着的人。” 韩玉默默地听韩霁语的声音说着,一言不发。 “你猜出来,这是什么故事了,对吧?”韩霁语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韩玉点点头。 “呵呵,我那时真的很小,什么都不懂,但是母亲那种极其悲伤的样子让我记住了这个故事……直到今天,我才终于知道,这个故事究竟是说什么的。”韩霁语说着,语气里满是感慨。他回头看向韩玉,道: “你知道,这一切,其实取决于你。你的父亲……恐怕到最后还是爱着你的爷爷的吧……既爱又恨,他根本下不了手,所以他才逃避了这么多年,把仇恨全留给了你们这一代。” 韩玉轻轻的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嘶哑: “他爱爷爷……那我呢?他丢下我这么多年,自己诈死,爷爷把我养大,即使知道了真相,我又怎么能动手啊?!”说到这里,韩玉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其中还带着微微的哽咽:“他不负责任的逃了……我难道就不想逃吗?!” 韩霁语默默的望了他一阵,幽幽的叹了口气,把身子转正,把视线又放回路上去:“这是,造化弄人啊……” “等、等等!如果说爷爷当年杀了玉蛟龙是因为……那他会不会对常镜和韦寒动手?!” 韩玉想到了什么,忽然叫道。 韩霁语的表情也是一凛,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又长长的吐了口气,缓缓答道: “应该……不要紧吧……他们的功夫都不弱,爷爷现在应该还在江南祖宅呢,咱们尽快赶回去,不是比在这里更能确定爷爷的行踪吗?” 韩玉低头想了想,虽然心里着急,但是果真还是这个道理,于是点头应道:“嗯,那就这样吧。” “我们快些走,你坐稳了!”韩霁语说道,同时一鞭重重打在马身上,骏马嘶鸣一声,绝尘而去。 那个一直尾随着马车的黑影停了下来,若有所思。 “他们……最终还是走了啊……”看见常镜从楼上下来,韦寒似嘲似叹的说道。 常镜自嘲似的挂起嘴角的一丝弧度:“明知故问啊,小寒。” 蓝映衾出来打圆场:“两位,别这么说嘛……这些事情,恩恩怨怨,谁能说得清呢?” 缪居然则是颇为担忧的看向他的师兄:“师兄……你……” 常镜笑着冲他摇摇头:“小然,你不许掺进来。”看见缪居然又要反驳什么,他立刻补充道:“你之前和这位蓝公子立过赌约吧?如若他救得了三人,你就放弃仇怨。如今我身上的碧璘已解,三人已到,你应当依言放下……我可不记得师父有教过你言而无信!” 缪居然被这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哼了一声,坐了下来。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敲响了客栈的门,听那声音是个老者,但毕竟隔层窗户纸,声音听不真切,那人道: “店内可有人?让我这老叟借宿一宿……” 几人对视一下,心中都暗道门外一定不是普通人——哪里会有一个老人半夜三更的独自出行?! 互相递了个眼色,缪居然先出声道:“前辈哪位?小店已经打烊,烦请明日再来吧!” 门外的声音落了下去,久久不见回答,若不是几人都习过武,知道那人不曾离开,恐怕还会以为那老者早就走了呢! 又过了好一阵,门外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呵呵,你们说要报仇,却连我这仇人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吗?” 几人又对视一次,这次眼中都带上了惊讶。 35.覆辙 “呵呵,你们最终……还是知道了啊……”老人的眼角带上了几分哀戚,“你们要报仇,我也没什么可说……其实我也很后悔,从那之后,我的儿子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今天,我会用这毒自行了断——”说着,他拿出一个小瓶,上面的花纹让缪居然叫出了声: “那是碧璘!” 韩霆云点点头:“不错,这是碧璘。我用这毒害了许多人……现在,我的生命也该由它了结了。”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谁也不知道这个老人说的是真是假,但是他们都更情愿这是真的。几个人交换了个眼色,都不做声。 老人像是很满意这样的状况,接着开口道:“我这老家伙横竖活不了几天了,又何必在这里骗你们这些小辈呢?那……”他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往杯子里倒了四杯茶,又打开手里瓶子的塞子:“喝了这茶,我们就算了断了。你们喝这茶水,而我……”他举起那个小瓶,“喝这碧璘。” 众人面面相觑,照理说这样的结局应是最好,可是却有点顺利过头的感觉,让人不能安心。 “那我和小然就受了这杯茶了……只是这并不关韦寒公子和蓝公子什么事,他们就免了吧。” 老人抬头一睨,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却没让任何人看见,笑道: “是我老头儿考虑不周了……这蓝公子是与我素无渊源,可这韦公子和霁语……敬我这老丈人一杯,也没什么不可以吧?我没赶上儿媳给我敬杯酒,这孙婿也……” 这话一出,倒是也没什么话可再反驳了,韦寒没法作壁上观,只好硬着头皮端一杯茶: “呵呵,您这话言重了,小辈多少杯酒也是当敬的,况是茶呢?” 老人又一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有阴谋的味道。 一杯茶,说白了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几人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那个老人,他也正好把空了的瓷瓶放到了桌上。 韩霆云看到几人喝空的茶杯,忽然阴恻恻的笑了:“唉,要说你们这几个孩子,人品、武功都不愧是一等一的,只是这江湖经验嘛……终究还是差了点。真是和当年那人一模一样呢,该说不愧是什么样的人教出什么样的弟子吗……?” 常镜心中暗呼不妙,稍一运功,却发现丹田中真气全无,怒目韩霆云:“你……这是化功散?!” “东西不错吧?这可是我从玉蛟龙那里拿到的呢。”韩霆云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四个人,唇角依旧挑着那抹笑,只是这时候就和慈祥搭不上边了,显得格外狰狞。 “哼,说白了,你这流云山庄的主人,不过也是个靠小伎俩逞英雄的家伙吧?”缪居然开口,看似不经意的向蓝映衾的方向退了一步。 韩霆云看他一眼,不甚在意:“小娃娃,你还是检讨自己多练几年的好,口舌之快……这可算不上什么英雄。” 正在这时,却有一人从楼上走了下来,神色间皆是肃穆:“父亲,请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叔叔!”常镜叫出声来,像是在担忧地说“你怎么下来了”。 那男子冲他笑笑,示意不必担心,又对韩霆云说道:“父亲,这么多年来,您还是这个样子。您害了我,这次,是轮到玉了么?” 韩霆云看他一眼,那眼神虽然冰冷,可里面却也透着复杂和眷恋,道:“韩凌宇,这么多年,你不是不想见我么?那也罢了,我韩家丢不起这个人!现在……你又来坏我的事。我不会让韩玉走上你那条路的!你就死心吧!” 被称作“韩凌宇”的男子叹了口气:“父亲,是的,我也不会让玉再像我一样了。您难道没有发现么,这些年来,江湖第一大情报组织‘云翳’没有卖过韩家一份情报吗?那是因为,云翳这么多年一直是我在打理!您在这上面吃了多少亏,您自己心里清楚,父子反目,这真是您想看到的吗?” 韩霆云看向他,十年来第一次仔细端详自己的亲生儿子,心底不禁涌上了几分心酸,却又很快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呵,你这是要说什么?在我心里,一个子嗣从来就没有家族荣耀来得重要!”他强迫自己硬着心肠这么说。 韩凌宇看向自己的父亲,眼中一片复杂莫测,有怀念、有仇恨、有失望、也有释然。“父亲大人……那就休怪我拔剑相向了!” “放肆!”韩霆云看起来有些愠怒,“是哪家的家教叫你向亲生父亲拔刀的?再说……以你的功夫,能把我怎样呢?!” “他不能把你怎样……但是我可以……”常镜这时忽然上前一步,表情沉静如水,还是一副优雅贵公子的做派,身边的压力却忽然大了起来,像是出鞘的宝剑,正闪着自己的寒芒。 “你的内力……”韩霆云睁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蓝映衾站在靠后的位子,见他这副样子,“噗呵”一笑:“老先生,您这是太低估我了吧?我连碧璘都能解得了,又何况这小小的化功散呢?” 常镜听着他的话,微微一笑,手腕一抖,贴着手掌一枚小小的刀片滑了出来,上面用红色烤着细致的花纹,精巧的东西捏在他手里,像是握着白玉扇骨一样的风流。 “呵呵,您还……”身形一晃,那刀片已经架在了韩霆云脖颈上,“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36.汇集 “小镜!”韩凌宇叫出声来,神色有些焦急,却又很快暗了下去,“我……没有立场劝你停手……” “哼!是我这老头子低估了你们这些后起之秀了,今天死在这里,是我的造化。”韩霆云忽然露出了一抹笑,“可是啊……常世侄,你这一刀下去,确实是一了百了,可是……韩玉那孩子,总算是走不歪啦。这也算是我的胜利吧……” 常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随即就蒙上了无尽的阴翳,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自我知道你是凶手的一瞬间,我就已经明白我和玉是有缘无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只能放他自由,把他绑在我身边,只会让彼此都痛苦……纵然他恨我,我也不可能就因为自己的私情而忘了我师父对我的养育之恩!” 韩凌宇只是默默地看着,不说话。韦寒也退到一边去了,他的处境其实很为难,一边是自幼的旧友,一边是恋人的长辈,他知道道理站在谁一边,可是总是有私心,此时也只好做个局外人。 缪居然看着常镜。心里很痛,他的师兄,终于已经不再属于他。但是他却不甚后悔,他的师兄,曾为他付出了很多,他总觉得,自己应当做些什么回报他……却不知道,那样漫长的仇恨,已经将那人的爱意磨损殆尽。可是那又如何呢?他缪居然,从来就没有做过让自己后悔的决定!想到这里,他走上前去,脸上的笑容依然是自信而且张扬的,只是,那样忍受一切的倔强,却不能不让人心疼。 “师兄有诸多顾忌,那不如就叫我来动手。”他这样说道,“您不如,就尝尝那真正的碧璘的滋味……听说毒药,可都是甜的呢。” 常镜又一次看向这个自幼的师弟。他曾经很爱这个人,并且以为自己愿意照顾他一辈子,可是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其实才是受到照顾的那一个。他的师弟,那个曾经只在乎自己,曾经除了研究药和毒,其他什么也不在意的师弟,终于也长大了。 只是,恨的时间太久,误会的时间太久,即使最后解开了误会,却终是……磨碎了当时的一切期待、一切爱意,最终剩下的,竟只有这样微薄的惺惺相惜与深深怀念。 “居然……别这样。别让我觉得我欠你的。你不需要承担那么多。我说过,我不会受私情的桎梏。” 说着,他手腕微微离开韩霆云的脖子,加了力气…… “韩玉!韩霁语?!” 就在马车疾行的时候,忽然一道女声破空传来,然后就是一个颇有些狼狈的人影落到了马车上,两人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才意识到这是常镜的妹妹常雪卿。 “雪卿?!你这是怎么搞的?”看到常雪卿被树枝挂散的发髻和沾了好些尘土的衣服,韩霁语叫出声来。 常雪卿神色之间俱是着急,张口就道:“韩家家主——韩霆云不是到戎州了么!你们怎么朝这方向走?!我急急忙忙赶过来,就是怕他会对你们这两对做什么事……难不成是他叫你们回江南?” 两人的神色都是一凛。 “哎呀,看你们的样子就是错开了吧!赶快调转车头往回赶吧!我其实是知道当年那些事情的,叔叔有和我说过,可是我当然是向着哥哥啦,巴不得他找不到仇人,不用为此所累……可是在阑阁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要说这碧璘宫是缪居然所建,又光明正大的用了奇毒碧璘的名字,怎么可能不让韩霆云关心呢?可是他竟说什么也不知道……这实在是让人怀疑,除非他是……” “故作不知,请君入瓮?”韩霁语接道,同时利落的调转车头。 韩玉的脸色更是显得愈发惨白,口中喃喃道:“这世上何必这么多两难选择……人人都有自己的理由,都有自己不得不守护的羁绊……只是……” 马车向着相反的方向驶去,每个人的心中都怀着无比复杂的情绪。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回去是要干什么的,是阻止恋人?还是阻止自己的亲人? 更多的,或许只是想见证一个结束吧……一段纠葛的最终落幕。爱和恨,都是太过消磨精力的事情,所有人都累了,不愿意再去想了,每个人心中,都怀着这么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幸福呢……? 37.终结 “等一下,小镜!”出声阻止的是韩凌宇,脸上稍有痛苦的神色。 “叔叔?” 韩凌宇微微低下头,长叹道:“小镜……我终究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去死……不管发生了什么,他是我父亲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这一切都因我而起,我愿意承担你的仇恨。放过我父亲吧,也放过你自己,我……就此一别,去见你师父玉书……”说着,韩凌宇拔出剑来,横在了自己颈上。 “父亲……”韩凌宇看向韩霆云,目光无奈而又忧伤,“孩儿就此别过,不能侍奉终老,这些年来,我曾想过报复您,却没能下得去手,我也彻底想通了,在这世间庸庸碌碌令自己痛苦着,倒不如一了百了到阴间相会。只求您能放过韩玉,那孩子是无辜的,我不忍心看他像我一样恨这么多年,痛这么多年……” 韩霆云此时脸上完美的面具终于有了一丝崩溃,厉声道:“我早已不认你这个儿子,你我形同陌路,又何谈替我而死?!快好好活着经营你那云翳去吧!休要坏我大事!” 常镜也有些急切,堪堪停下威胁的动作:“叔叔!这不怪你!谁能说爱一个人是错的啊!你……” “叔叔,等等!”忽然一个女声从窗外传来,一枚石子从窗子弹进来,打在剑刃上,可惜准头差了点,剑还是在韩凌宇的脖子上划了深深一个血痕。随后从窗子跳进来的人,正是常雪卿。 “雪卿?”常镜也颇为意外,唤出声来。下一刻却又叹口气:“你此时赶来,又有什么用呢?” 常雪卿此时眼睛了也染上了悲色,的确,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他们无权阻止常镜,却也不能眼睁睁看他杀了韩霆云。“哥哥……我只是来看个结果。从今日起,你将自由,你觉得是否满足、是否快乐?” 常镜苦笑一声,看她,道:“你不必说那些话,雪卿。我是怎样的感觉,你会想不到吗?今日我将甩脱恨一个人的命运,却又要背上被挚爱的人恨的命,两边都是毒酒,你说我该饮哪一杯?” “常镜……”推门进来的是韩玉和韩霁语,表情皆是淡然,其中有怎么也褪不去的担忧。 “玉,你也来了。”常镜看向韩玉,像以前无数次一样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只是此时他手中握着自己的武器“断红”,抵着韩玉爷爷的脖子罢了。 此时韩霆云忽然几近癫狂的笑了起来,朗声叫道:“哈哈哈,这是天要帮我啊!韩玉,你今天可要看清楚了,到底是谁杀了你的爷爷,你来日一定要他奉还!切不可就将我们韩家的耻辱就这么忘了!” “父亲!”“爷爷!”韩玉和韩凌宇同时叫出声来,似乎是不希望韩霆云再说下去了。 就在常镜有些恍神的当口,韩霆云忽然挣开他,推向一边,抽出佩剑来挥舞着,一边叫道:“我今日便是死在这里了!哈哈哈,我怎么能、怎么能让我韩家……!”疯癫的样子,手中挥着一柄好剑,斑白的头发,让人看了有些不忍为难这个已过半百的老人。常镜也只是默默立在一边,不上前去。 “父亲!您不要……”韩凌宇稍有焦急,向前一步,靠近了韩霆云。韩霆云则是听不见一样的冲他挥剑,眼神有些涣散,口中喃喃着:“今日我便要替家族除害……” “小心!”有人喊道,可是韩霆云的剑已经插进了韩凌宇胸口,血洇湿了他的前襟,像是绣的大朵大朵的牡丹花。 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没有去躲砍下的剑,韩霆云愣住了。“哐当”一声,他手里染着明艳血色的剑落在了地上,嗡嗡的弹动了两下,血珠子被抖下来,在地上洇开一片。 “凌……宇……?”老人颤抖着蹲下了身子,扶起韩凌宇的头,“我……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靠的很近的蓝映衾看见,他那双满是褶皱和斑点的手抖得很厉害。 “凌宇……凌宇……你为什么非要爱那个男人……?他有什么好的?我……我……都是他害死了你……”韩霆云的话断断续续,有些语无伦次的意思。 韩凌宇这时候倒是十分平静,看向自己的老父亲:“父亲……害死我的,不是玉书……而是韩家。是韩家的荣耀……不过,最终死在您手上,这也算是……没有为难了吧……我终于,可以在去见他了……” 韩霆云把自己的儿子揽在怀里,道:“不……不!你要活下来……我、我再也不管你了……你喜欢谁,谁都可以!你不能死!凌、凌宇!” “呵呵……”韩凌宇低低的笑了,大口的鲜血从他嘴角涌出来,“父亲,太晚了……” “不……不——!”韩霆云忽然跪在了地上,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口里不知道在呓语些什么,一只手摸索着伸向了那柄跌落在地上的剑…… 然后,他用那柄沾上了他儿子的血的剑,刺穿了自己的喉咙。 怔愣在一边的韩玉终于反应过来,冲上前去,尖叫道:“爷爷——!” 38.生离 “呵呵……咳咳,结局……竟然是这个样子么?!”韩凌宇费劲的偏过头,看向自己父亲瞪大了眼的尸体,边咳着嗽,边笑了出来,只是那声音怎么听怎么痛苦。 “玉……你过来。”他向韩玉看了看,艰难的扯出一个微笑。 韩玉向他走过去,表情有些犹疑,那样的迷惘和痛苦让人看了不忍心。“你是……父亲?” “咳咳……呵,我此生真是注定做不成一个好父亲了。我的儿子……今年该是十九岁了吧,竟然还认不出他的父亲……”韩凌宇的眼神悲伤而温柔,“不过玉,我的确是你的父亲,这么多年来,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面目面对你,于是一直避而不见……我知道你是怨我的,我只给了你一个和他姓氏相同的名字,却未尝给过你一点父亲的关爱。可是我就要死了……我只愿,你不要重蹈我和父亲的覆辙……”他看向常镜,“小镜是个好孩子,你……莫要因为仇恨错过了……” “你去死!”韩玉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就死了,你十九年来只见过我三次!爷爷把我养大……你教我、你教我怎么能就这么放下仇恨呢!” 韩凌宇颤抖的指尖抚上韩玉的脸颊:“别怨任何人……是我,是我害死了你的祖父……这仇,你已经报了……我……”他再也不能说出话来,只是看着韩玉,笑着,笑着,直到闭上眼睛,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都没有消失。 “父亲——”茶馆的大厅里,静的出奇,只有韩玉悲伤的嘶吼无言地回荡…… “玉……”常镜收起了断红,走近韩玉,却被用力的挥开。 “别过来!别碰我!”韩玉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手挥了挥。他看起来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脸色十分不好。“让我……静一静……”几乎是哀求的口吻,这使得常镜没有拒绝的余地。 常镜收回要去触碰韩玉的手,勉强的笑了笑:“好吧……那么就好好冷静一下吧……楼上你的房间没有退掉。” 韩玉同样挥开了韩霁语,自己跌跌撞撞的走上了楼,“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声音并不很大,但让人觉得,他关上的不仅仅是一扇门,更是自己的心。 “爷爷和叔叔……怎么办?”韩霁语望着地上的尸首,问道。 韦寒扳过他的头,把他按在自己怀里,不让他再去看那尸体,口中低声地回答:“葬了吧……韩家的祖坟,你知道在哪里的……”语气像是一声叹息,又轻又缓,仿佛另一个时空飘来。 “嗯。”韩霁语以鼻音回应。韦寒觉得自己的衣襟有些湿了。 蓝映衾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退上了楼,紧闭起房门,靠在房门上大口的喘着气。——是我杀了他们。这样的想法郁结在他心里,让他觉得无法呼吸。 “你在吗?”低低的问话声从门外传来,是缪居然的声音。虽然这场恩怨他也参与其中,可他却是最为清醒的一个,他知道,其实这样的结局,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最好,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直到蓝映衾悄悄地上楼,他才发现问题的症结。 “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可以吗?”他接着说道。 蓝映衾做了几次深呼吸,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跳,才转身打开门。“你……有什么事吗?” “你用了什么药?”缪居然直入主题,但表情温和,没有一丝一毫质问的意思。看见蓝映衾的表情顿时紧张起来,他轻轻的笑了笑:“没关系的……我只是单纯的问问而已……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这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束,不是吗?” 蓝映衾让开身子,让缪居然进来,然后自己在桌前坐了下来,一手支着额头。“我知道……可是……我的确杀了人……本来只是少剂量的镇定类药物……没想到、没想到韩霆云的反应会那么大……” “那是他的命。”缪居然关上门,也坐了下来,“他注定是得死的。与其死在常镜手里,这样不是更好嘛?你……没有做错什么。”说着,他伸手摸了摸蓝映衾的头表示安慰。 “这……不是我的错……”像受到蛊惑一般的,蓝映衾重复着这句话。 “对,所以,现在,你应该好好休息……” 直到困意袭来,蓝映衾陷入梦乡,口中还是喃喃着“不是我的错……”这样低低的字眼。 此时的缪居然,是面对他时从未有过的柔和。 39.完结 “玉……你……不要这样!”常镜轻轻的扣着门,声音近乎哀求,“我知道你不好受……可是请别这么折磨自己。开门,让我看看你……拜托……” “……”韩玉猛地打开门,脸上是不耐烦的神色,之后,他立刻转过身去,把脸埋在被子里,试图掩盖泛红的眼角。 “玉……”常镜关上门,走到他身边,不说话,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两个人就这么静默的坐着,谁也不说话,但是却让彼此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那种感觉,是自出生之后从未感受过的安宁。尤其是让韩玉的心里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他身边的这个男人,正在用行动告诉他——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无论何时。这样一想,仿佛就什么都不用害怕了,什么都不用烦恼了,就像是置身在云端一样,危险,但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沦,想要依靠,想要去拥抱那种温暖的触感。那是让人沉溺的幸福感啊。 “常镜……”韩玉开口,声音嘶哑的很,让常镜听了有些心疼。“呐,我告诉你哦,从很久以前,他们都说我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他们嘲笑我,朝我扔石头……即使我是他们的主子。那时候,爷爷很忙,而父亲即使回来,也没有给过我一个眼神……然后,我学会了打架,当我把他们所有都打赢了以后,谁也不敢再挑衅我了……呵呵,他们肯定还在心里骂我,那就让他们骂去啊,我想要拥有绝对的力量,这样,才不会有人敢再欺侮我……爷爷曾经说过……”说到这里,他轻轻地顿了一下,“……我是韩家练武练得最勤的一个人……可是,那又怎样呢?我遇上了碧璘宫的护法——藤鞭,我输了,输得很惨。曾经被我打败的那些人,卸下了他们的面具,露出了我早就熟知的丑恶面目…… “然后,我遇到了你。” 常镜望着他,没有插话的静静听着,只是把他揽进怀里,声音轻的像是自己的梦呓:“没关系……一切都结束了……我就在你身边……我不会再离开……不会的……” 韩玉闭上了眼睛,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眼里溢出来,划过苍白的脸颊,然后隐没在被单褶皱里消失不见……“现、现在,他们都死了……死了……”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也断断续续,中间夹杂着哽咽,“我呢……我应该怎么办?去撑起那个庞大的流云山庄?那个云翳?我……我好累……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我为什么,非得总是一个人呢……” 最后的呼喊几近撕心裂肺,而常镜却无法张口做出丝毫的安慰——他有所谓的太多的无奈,他知道,他做的选择,其实是舍弃了眼前的这个人。他与韩玉的父亲,其实没有什么两样。每个人,都负了韩玉太多,而这个才刚刚十八岁的孩子,却默默的承受了一切,认清所有的事实,固执,而又无比坚强地向前走着,不回头,不犹豫,不抱怨,像一面镜子一样,用自己的本真,折射出所有人的丑恶。因为爱情,因为仇恨,因为别的什么,而随意伤害他人的、丑陋的行径。 呐,我欠你的,用我这一生来还,可还够分量?这样想着,常镜闭上双眼,双手揽紧了嚎啕大哭的韩玉。哭吧,让你的眼泪,抹去我所有其他的恶意,从此,我常镜,会为你一个人而活。 “抱歉……抱歉……”这是韩玉那天夜里,听到常镜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大厅里—— 韩霁语已经平静下来,静静的坐在一边,韦寒向酒店的小二借了两张白色的床单,盖住了那些尸体,纯白的色彩,在泥灰面的地上显得格外扎眼。 “霁语……”韦寒小心的唤他的名字。 韩霁语扯了扯嘴角,微微摇头:“我没事的……只是稍稍有点不能接受……我是分家的孩子,和家主的关系也不怎么亲近,对于这个爷爷,着实没什么感情……只是理智上不能接受吧——那个叱咤风云、书写了许多传奇的人,就这么简单地死了……” “人死了,就是死了。就像是油尽灯枯一样,这是一种命数。”韦寒低垂着眼说出这句话,视线停留在酒店大厅燃着的明明灭灭的油灯上。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冷漠得可怕,清醒得可怕。 “我们只有去接受它……霁语。” 韩霁语看着他的侧脸,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又何尝不知。人生在世,何必太过为难自己……只是,但愿我那弟弟、还有蓝公子能想得明白了。”他看向楼上,楼梯把光和暗连接在一起,从明亮的地方,通往一片黑黢黢之中。夜晚的巨兽,无情的吞没了一切光明。 “他们都很聪明,他们能看得透的……”韦寒这样说着,语气里有他自己都能发觉的犹疑。 韩霁语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忽然笑了,很真心的笑,看不出一丝勉强。“呐……我们,在一起吧。” 他说。 我们在一起吧。 这样……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什么都不用顾忌,什么都不用管,就这样,一直一直地、走下去?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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