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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言——by来自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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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我要办厂的事情,现在还只有几个人知道。”

“我晓得,你三叔不是嘴碎的人。”

“恩,我信得过三叔。现在这家厂子,只能算是小打小闹,侄子有信心,把这家厂子做大,到时候,让洋人都用咱们的东西,三叔就等着数钱好了。”

李庆云摸着下巴,咂摸了两下嘴,他这侄子,口气可真够大,若是真有那一天,他李庆云这辈子,都值了!

“侄子,我这还有件事,”李庆云凑到李谨言耳边,低声道:“是关于你爹的……”

等李谨言和李庆云从雅座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李谨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脑子里却乱成了一团。他万没有想到,李二老爷会将给郑大总统买的军火,自己藏了起来!

他这么做,不只是摆了郑怀恩一道,简直就是啪啪给了南方政府两巴掌!

明摆着说,既然南方政府对他不仁,也就别怪他李庆隆不义!用南方政府的钱买来的军火,却被运到北方,一藏就是一年多,至今没有走漏风声,这其中要花费多少心思,耗费多少人力财力,李谨言想想就咂舌!

这李二老爷,当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这样的人物,怎么会轻易就给人害死了?是谁害死的他?又是怎么动的手?虽然当初郑大总统拍来的电报上写是病死的,可明眼人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亏得老太太能一瞒这么久。

如今这批东西交到自己手上,也是个为难的事情。依照李庆云和他说的,这批军火的数目肯定不会小,李谨言若是头脑发热,直接武装起一支队伍,也不是不可能。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北六省都是楼大帅的地盘,这么做,明摆着找死。

若是直接交给楼大帅……倒是可以,但这不是一般的东西。万一有人怀疑,他这么大方,是不是背后还留了一手,他该怎么办?若是别人不说,楼大帅自己会不会这么想?李谨言不敢保证。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件事告诉楼逍。李谨言自己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对楼逍这么信任,下意识的,他就是觉得,这是唯一能保证自己安全的办法。

想到这里,李谨言脚步一停,对李庆云说道:“三叔,这件事你就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要说。我会处理。”

见李谨言神色严肃,李庆云的心也是咯噔一下,难怪老太太说这批军火很可能是惹火烧身的玩意,他之前还动了那样不该有的心思,果真是猪油蒙了心。

“我知道了。”

和李庆云分开后,李谨言直接回了大帅府,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下午,终于打定了主意,给在前线的楼少帅发了一封电报。

于此同时,英法等国的军事观察团以及随同的各国记者,正在前往满洲里的路上。满洲里车站的俄军,还在负隅顽抗,他们只能搭乘运送物资的火车,在海拉尔下车,然后步行或者骑马,进入满洲里。

远远的,就能听到前方传来的枪声。

几个记者抱着挂在胸前的相机撒腿就跑。负责他们安全的兵哥们额头冒起一排青筋,长官吩咐了,不能让这群洋人出差错,可也得这群家伙听话才成啊!

一个兵哥握紧了手中的步枪,嘟囔了一句:“老子宁可去边境打老毛子!这TMD比赶鸭子还累!”

军事观察团里有几个通事,不过这几个通事都有志一同的装没听到兵哥的抱怨,也没翻译给这些洋人听。实在是,他们也觉得,这些洋人事特多,“赶着”他们,的确比赶鸭子要累!

跑在最前边的几个记者,已经能看到炮弹砸在地面上,爆飞的沙尘和烟雾,炮声过后,身着铁灰色军装的北六省骑兵和一群哥萨克骑兵冲杀在一起,每一次马刀挥下,都能带起一串鲜红的血花,不停有人跌落马下,有华夏军人,也有哥萨克骑兵。战况惨烈,几乎是以命换命,却没有一个人退后!

在骑兵厮杀的同时,被欧洲人称为“灰色牲口”的俄国步兵也冲了上来,阵地里的守军打光了枪里的子弹,也从掩体后冲了出来,用枪托,用刺刀,用拳头,甚至用牙齿,去杀伤每一个冲到眼前的敌人!

华夏人的怒吼和俄国人的乌拉声混合在一起,就像是一场用生命与鲜血谱写的哀歌。

眼前的一幕,就仿佛是地狱的场景一般。

终于,俄国人的攻击再次被打退,身着铁灰色军装的华夏军人们开始巡视战场,将战死的同袍抬起来,并排放着,靠在一起,生前是兄弟,死后也是!

受了轻伤的,经过军医简单包扎之后,自己站起身,或者是互相搀扶着返回阵地。重伤的,被抬着送进了后方。这些重伤员里,十个中能活下来一个,已然算是侥幸。

一个美国记者不顾士兵的阻拦,冲到了一个骑在马上的年轻军官面前,这个俊美的年轻人,身上的军装溅满了鲜血,样子有些狼狈,可他的身躯依旧挺直,像是一杆永不弯折的钢枪。

走近了,近得能清楚感受到这个年轻军官身上的冷然,如染血的刀锋一般。

“阁下,能接受我的采访吗,阁下!只要几分钟!”

楼逍拉住了缰绳,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望向他,没有说话。

记者不管楼逍的眼神是不是像刀子一样扎在身上,只当他同意了,忙拿出纸笔,开口问道:“阁下,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军人。”

“啊?”

“我是,华夏军人。”

记者又问道:“你认为这场战争,你们能获胜吗?”

“能。”

“你很自信。”

“这不是自信。”楼逍声音冷硬,“我们,必须赢!”

“哪怕流血,死亡?”

“是。”楼逍转过头,望向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的战场,在他的身后,血色的残阳缓缓沉入地平线,仿佛带着硝烟的声音,低沉的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我辈军人流血用命,家国得保,百姓得安。为国而死,为民而死,军人本分,死得其所!”

“您难道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国土沦丧,百姓流离,尚且苟活,是军人的耻辱!”

通事将楼逍这番话一字一句的翻译给了在场的每一个外国人听,最后一个字说完,通事已经红了眼眶,对着身边的军人,深深的弯下了腰。军事观察团里两名身着军装的德国人和一名英国人,同时向楼逍敬了一个军礼:“您是真正的军人!”

第二天,这篇采访便登上了纽约时报,伦敦时报和国内各家报纸的头版,楼逍的名字,第一次传进了国人的耳朵。

在李谨言看到这篇报道的同时,他发去的电报,也送到了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楼逍手上。

第三十一章

“少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为表思念,赋诗一首:啊!你学鸟飞,我有枪;你效鱼游,我有炮;枪炮不够我还有炸药!啊!你我有如军刀和火药!”

楼逍拿着电报,面无表情,久久不语。

将电报送来的副官,强撑着没笑,脸却憋得通红。电报室里两个接报员,一个趴在桌子上笑得站不起来,一个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当时还觉得奇怪,一封电报而已,至于吗?接过来一看,第一反应,好长!第二反应,下巴掉在了地上。

果然不愧是少帅夫人,这火辣辣的情怀,够直接!够强悍!够味儿!

副官忍不住去看楼逍的表情,这反应,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李谨言发出这封电报,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他没敢把事情交给季副官,而是亲自上阵,当时发报员看他的眼神,差点让他找个地缝钻进去。

发完了电报,李谨言几乎是落荒而逃。为国为民,为少帅,他容易吗?!

电报发出去当日,没等到楼少帅的回电,李谨言不解,该不会是太含蓄了?

隔日,李谨言吃过早饭,翻开报纸,头版头条就是关于满洲里战事的情况。还有一篇美国记者的采访,旁边附有一张照片,虽然有些模糊,李谨言也能认出,照片上的人,是楼逍。

这时,季副官将楼少帅的回电送了过来,李谨言接过来一看,有些傻眼。

电报上就三个大字:“好,很好。”

他花了整整二十六块大洋,脑细胞死了不知道多少,就换回三个字?!

“言少爷。”季副官见李谨言瞪着电报,就像是要把那张纸吃下去一样,连忙开口道:“少帅还给后勤部的姜部长发来了命令。”

“恩?”这关他什么事?李谨言还沉浸在二十六块大洋换回三个字的郁闷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少帅告诉姜部长,您有一批重要物资送往边境,要他配合您行动。若是大帅问起,就说这件事是少帅吩咐的,等他回来会向大帅说明。”

李谨言听了,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说话。

“言少爷?”

“没什么。”李谨言觉得嗓子眼有些堵,心好像破开了一个口子,有什么东西缓缓淌了进去,说不出什么滋味。

狠狠搓了一把脸,将那股莫名的情绪暂且丢到一边,李谨言站起身:“季副官,把少帅留下的那个班都带上,换上便装,和我去一个地方,别声张。”

“是!”

李家屯位于关北城外三十里,全屯有一大半的人都姓李。前些年关北城外土匪闹得凶,为了自保,像李家屯这样的大屯子都建立了保安队,在屯子外修建高墙,搭建角楼,组织青壮日夜巡逻,形成了一个封闭式的堡垒。一旦土匪来袭,全屯子的人都躲进高墙里,屯子里的青壮,便能借着高墙和角楼上的射击孔,击杀来犯的土匪。。

等到楼少帅归国,这些土匪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关北城外的土匪寨,都被楼少帅带着人给踏平,一把火烧个干净。结果是,楼大帅为了从俄国人手里把铁路弄回来,想找个现成的土匪寨子都难,还得自己动手搭个寨子,再找人假扮。

李谨言一行人从大帅府出发,到李家屯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来之前,李谨言仔细考虑过,开大帅府的车太显眼,路又有些远,最好的办法就是骑马。他原本想让季副官带着他,可季副官一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开玩笑,当初少帅可是发了话的,言少爷这不是害他吗?要是少帅回来,知道言少爷曾经坐在他的马上,他焉能有命在?

季副官还有远大的抱负,他可不想就这样被少帅的子弹给崩了。

没办法,季副官只得给李谨言找来一辆马车,赶车的车老板看着这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差点以为自己遇上了歹人。幸好李谨言给他塞了两块大洋,车老板才没掉头就跑。

李谨言一行人到了屯子前,亮了身份,只说他是李家的三少爷,来见一位故人。

屯子里的青壮怀疑的看了李谨言等人一眼,却没立刻让他们进屯,而是派人去屯子里报一声。过了一会,一个身材高大,脸上有一道刀疤的壮年汉子走了出来,“哪位是李家少爷?”

李谨言上前一步:“是我。”

壮汉盯着李谨言看了两眼,李谨言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身旁的一个兵哥险些就要拔枪,那壮汉哈哈一笑,朝李谨言等人一抱拳:“诸位,怠慢了,请跟我来吧。”

李谨言舒了口气,和季副官等人一起进了屯子。

等到墙上的门一关,屯子里和屯子外,赫然成了两个世界。李谨言一行人被壮汉带到了屯子西边的一座大屋前,屋子应该有些年月了,大门和院墙都有些破败。

“哑叔,有故人来访!”

壮汉站在门口,也不敲门,扯开嗓子就喊了起来。过了一会,才听到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伛偻着腰,出现在众人面前。

“哑叔,这是李家少爷,李庆隆老爷的儿子。”壮汉给老者介绍道。

老者没说话,抬起头,浑浊的眼睛落在李谨言的脸上,李谨言这才发现,这个老者竟然有一只眼睛是瞎的,鼻子也少了一块。看起来,有些骇人。

老者咧嘴一笑,整张脸愈发丑陋。摆摆手,让壮汉先离开,然后带着李谨言等人进了大屋。

院门关上,李谨言刚要开口,老者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李谨言被吓了一跳,连忙让开。

哑叔张开嘴,能清楚的看到,他的舌头少了一截,没有声音,李谨言只能从他的嘴型分辨出,他是在说:“少……爷……老爷……”

“哑叔,你快起来!”

李谨言扶起他,他从没想过,李二老爷托付的人,竟然是这样一个不能说话的老人!

哑叔将李谨言带进了堂屋,却不让季副官和兵哥们进去。李谨言只得让他们留在外边。哑叔踩着凳子,从屋顶的房梁上取下了一个盒子,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一封信,哑叔将信交给李谨言,示意他看。

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李谨言拆开一开,是一封李庆隆的亲笔信,还有一张渣打银行的存单,一张华俄道胜银行的存单,合计白银二十万两,银圆五十万。

李谨言拿着两张存单,心里暗道,李二老爷不只是吞了军火,恐怕还把南方政府的国库都给搬了吧?

二十万两白银,差不多是七十万银圆,两张存单加起来,一百二十万银圆,这可不是笔小数目。

李二老爷绝对是个狠人,还不是一般的狠!

李庆隆信上写,他当初只把军火的事情告诉了老太太,这笔钱,一个字都没提,另外吩咐哑叔,若是他的亲子来,就把钱和军火一起交给他。若是其他李家人,只给军火,钱留给哑叔养老。

若来的不是李家人呢?李庆隆信上没写,李谨言下意识的去看哑叔,哑叔朝他咧嘴一笑,手一伸,掌心突然出现了一把匕首,匕首上泛着蓝光,一看就是淬了毒。

李谨言后颈一冷,这才彻底相信李庆隆信上写的,哑叔年轻时,是个被朝廷通缉的江洋大盗。

不过,李庆隆信上还提到哑叔有个徒弟,该不是那个带他们来见哑叔的壮汉?

哑叔摇摇头,沾着茶杯里已经冷掉的茶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起了不好的心思,宰了。”

李谨言:“……”

他再一次佩服李二老爷,这样的人物,怎么就会死了呢?

“哑叔,你今后打算怎么办?”李谨言把信和存单收好,对哑叔说道。

哑叔没说话,只是看着李谨言。

李谨言摸摸鼻子,果然是人老成精,在这样的人面前,他那点心思,根本不够看。

“哑叔,我现在是楼家人。这件事,我以后慢慢和你说,外边那几个,都是楼少帅手底下的兵。我身边还没自己人。”李谨言刻意加重了自己人三个字。

哑叔笑了,点点头,朝李谨言弯了一下腰,然后袖着手站在一旁。李谨言眨眨眼,这是答应他了?

季副官和几个兵哥在门外等得着急,却牢记着李谨言的吩咐,不敢随便进去,否则,恐怕早就破门而入了。等见到李谨言和哑叔一先一后的出来,才松了口气。

按照信上的地址,又有哑叔带路,李谨言等人很快就找到了那批军火的掩藏地。距离李家屯不到五里,紧挨着山脚,前朝是个义庄所在,后来被废弃了,一直有闹鬼的传闻,平常人轻易不愿意靠近。

哑叔没带李谨言等人进义庄,而是绕道去了义庄后边的山上,走到半山腰,拨开杂草,几个兵哥合力推开了一块巨石,露出了巨石后黑黝黝的洞口。

洞里长期空气不流通,等了好一会,一行人才敢进去。

洞很深,北方很少能见到这么深的山洞。从洞壁上能看出开凿的痕迹,显然,这个山洞并不全是天然形成的。

哑叔打着火把在前边走,李谨言一行人走在后边,拐了几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宽敞平整的地面上,整齐摆放数不清的木箱,箱子上都刻着李谨言不认识的字母。靠墙还有一排火炮,季副官和几个兵哥都是识货的,一眼就认出,这是德国克虏伯七五山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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