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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言——by来自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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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军军官的数量虽然不多,李谨言却意外得知,其中一人竟然和未来的红男爵里希特霍芬是朋友,他们都曾在枪骑兵部队中服役,又同时参加了空军,驾驶飞机翱翔于蓝天。这名德国飞行员十分惊讶,里希特霍芬虽然优秀,但他在战斗中的表现并非那么出众,至今也只击落了一架法国飞机,这个战绩在德国空军中实在是太普通了。

三所军校中,德官的授课,都从检查军校学员们的仪表和纪律开始。指甲是否干净,头发是否整洁,扣子是否扣好,武装带是否系牢,他们一丝不苟,任何人哪怕溜号一点,都会被严厉斥责。

从二十三日开始,硬邦邦的德语,德装,以及带着个尖头的德帽,成了三所军官学校中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北六省并未对外隐瞒聘请德军教官一事,当英法等国领事看到在休息日走出军校,出现在关北城大街上的德官时,都感到十分不妙。

华夏是否和德国走得太近了?

华夏政府再三言明对欧战的中立立场,聘请德军教官的也只是北六省,各国公使和领事又没有太好的理由找上门,只能尽可能的紧盯这些德国人的一举一动。可惜的是,他们始终呆在军校里,偶尔走出校门也只会去饭馆和商店。根本寻觅不到任何有用的蛛丝马迹。

德国人提前预支了薪水,拿到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请翻译带路,直接冲向关北的商业街,购买了大量的饼干,罐头和其他耐于保存的食物,然后寄回国内。

“上帝,这太便宜了!”

这句话成为了这些德官的口头禅。从翻译口中了解到关北的物价,算算领到手的薪水,他们冲进商店的势头,几乎和作战冲锋没什么区别。

成箱的罐头和饼干,罐装的奶粉和油炒面,五颜六色的糖果,密封保存的油炸食品……若非还要留下买药品和香烟的钱,他们手中一分钱都不会剩。

翻译不得不提醒这些德国人,药品和食品不一样,每个人能购买的数量有限,不可能让他们敞开购买。在发现有人低价购入药品到外地高价卖出,尤其是磺胺类药物,还高价走私到国外,北六省军政府就采取了药品限购的措施,对一般居民生活不会有多大影响,却能打击投机行为。尤其是外国人,能够在华夏购买的药品种类和数量都有严格规定。

德官虽然遗憾,却也能够理解。

从药铺出来后,他们又去了关北大世界,不懂华夏语没关系,他们可以去听西方的歌剧和芭蕾舞剧。

比起戏曲舞台,歌剧舞台相对要小一些,布置的却很精致,台上表演的只有少部分是华夏人,多是正宗的欧洲人。

“法国佬!”

一旁的翻译很难明白,德国人为何一眼就能辨认出在舞台上表演的是法国人,在他看来,这些欧洲人的长相都差不多。不过为了避免演出中途发生不和谐的流血事件,没等演出结束,他就将这些德国人带出了剧场。

“去吃饭吧。”

还是这样最安全。

英法等国对北六省聘用德官一事始终保持警惕,在与国内联系之后,约翰牛和高卢鸡表示,他们也愿意向华夏派遣军事教官团。

京城的南苑航空学校本就有法籍教官,英国也曾在清朝水师中派遣军官,相比之下,他们同华夏的“友谊”比德国更加深远。

“友谊?”李谨言撇撇嘴,还真是深远的友谊,“少帅,真让他们派人来?”

“恩。”楼少帅点头。

“英国人会不会趁机派间谍?”

“随他。”楼少帅拿起笔,在拟定好的作战计划上划出一道横线,“待遇一样。”

李谨言整理文件的动作一顿,也就是说,只包食宿,给薪水,其他的,例如低价物资和技术一类的通通没有?

“是。”只看李谨言的表情,楼少帅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眨眨眼,李三少笑了。

低价外劳,而且还是“高端人才”,这生意做得不亏!

就算里面有间谍又怎么样?正好可以让情报局里的人练练手。一战和二战时的英国间谍相当有名,虽然他们没能做到美国间谍那样,让奥x马坐在家里,就能知道法国总理在电话中和妻子说了几声亲爱的,但在这个时代,英国间谍的确是最顶尖的。

为了得到想要的情报,同时监控德国人在华夏人的一举一动,英国人咬牙接受了楼少帅给出的待遇。法国人答应得更痛快,比起英国人,至少他们还能继续从华夏购买低价物资。

英法等国也将向的北六省派遣教官团的消息传出,最先做出反应的不是各省督帅,而是京城和上海的几家报纸。这些报纸的口径出奇一致,都在担忧北六省做出了何等“诚意”,才换取了国际友人如此热情的“帮助”。

“众所周知,北六省之发展,至今只在三年,其农田阡陌,草场丰腴,工厂林立,民众安居乐业,被海外比作‘东方纽约’,然则,诸公可曾深思,如此发展,仅凭自己如何施为?怎不需外力?

自清时起,洋人所求,不外铁路矿藏,租界码头。国内之租界,如国中之国,往昔之痛,今日历历在目。

如今之北六省,怎不让人为之忧?

虽有逐日寇,驱俄军之功,然出卖国家之利,必为世人唾弃!”

这篇报道一出,舆论哗然。

国人大多只看到了北六省的崛起和发展,很少有人去想六省到底是因何才有今天的成就。这篇报道,字里行间都在质疑北六省能有今日,必定是和外国势力勾结,出卖国家利益换来的。

写出这篇报道的人,又接连发了几篇文章,上面针对北六省三年的发展做了详细评述。李谨言看过之后大吃一惊,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在大帅府安排了探子,否则一些私底下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与此同时,之前曾在报社前闹事的贪官家属又跳了出来,他们接受了几名日本记者的采访,在采访中颠倒黑白,之前亲口承认丈夫犯错的女人也改了口,只说她的丈夫不过是替罪羊,贪得最厉害的却还在逍遥法外,升官发财,只因有个好侄子!

日本记者相当兴奋,“可以说得更详细些吗?”

女人貌似有些犹豫,可她眼中的贪婪和恶毒却出卖了她,在日本记者翻开本子的下一页,露出上面的一张汇票时,女人开口了。

“那可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靠着大树,人家都叫他财神爷!”

采访结束后,这对母子就被带进日本大使馆。

这篇采访先是刊登在日本国内的报纸上,接着又被上海公共租界的几家西文报纸转载,接着,国内的其他报纸也开始转载,很多人都不相信报纸上的这些话,毕竟,当初抓捕贪官的不只有北六省,抓人时可都是证据确凿!有部分人却半信半疑,无他,只因为北六省的发展,的确是太快太惊人了。

细思这个女人在报道中说的话,那个手眼通天的财神爷,莫不就是李家三少?纵观北六省,能得此称呼的也的确只有他。

李谨言父亲早丧,只有一个叔父李庆云。

李庆云在楼氏商业集团中的职位并不是什么秘密,但他在北六省财政局内的挂职,除了政府内的工作人员,知道得并不多。当初李谨言安排他进财政局,也是为“一口气”。之后李家接连出事,李庆云更是极少去财政局,每月薪水也全部捐到收容所,这件事财政局内的人基本都知道。

事情闹大,质疑的声音从最开始的少数人,渐渐变成大,加上有心人的撺掇,一些爱国人士和热血青年也开始发出了质疑声,部分地区甚至出现了游行活动。

相比起民间的声音,各省内实权派却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报纸上的东西。诸如湖北,山西,四川和云南等地的督帅,更是直接斥责这些报纸“胡说八道”。

“老子还没老糊涂!”连西北的马大胡子,都对一个在他耳边念叨的姨太太发了脾气,一脚把她踹到地上,不顾她捂着胸口半天爬不起来,叫来卫兵,就要拖她下去,“给老子用鞭子抽!”

马庆祥的话让姨太太吓得脸色煞白,“大帅?”

“当老子没长脑袋?谁让你在老子跟前说这些的?你乖乖把实话说了,老子留你一命,不然扒了你的皮!”

“大帅开恩啊,我也只是听旁人说的,外面的人都这么说的啊!”

“外边的人?”马庆祥敞着军装,坐到太师椅上,“外边的人是哪个?总有个名字!”

姨太太还在哭,马庆祥不耐烦了,一挥手,“给老子拖下去!不见棺材不掉泪!”

“大帅,大帅不能啊,我还怀着你的骨肉啊……”

“骨肉?”马庆祥抓了抓络腮胡子,“老子不缺儿子,不差你这一个!拉下去!”

渐渐的,哭声远了,马庆祥烦躁的在屋内踱起了步子,听到敲门声,一皱眉毛,刚想开口骂,却见是马夫人,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夫人。”

“大帅,这是怎么了?远远就听老九在那哭,好好的抽什么鞭子?”

“别提了!”

马庆祥把事情一说,马夫人柳眉倒竖,刷的抽出挂在腰间的马鞭,“还问什么问,打死了事!”

“夫人?”

“大帅是安逸日子过久了,忘记刀口舔血的日子了?”马夫人咬牙说道:“这事说不准还牵扯到谁,可楼家是绝倒不了的,楼家不倒,再大的风浪也奈何不了李三少!大帅能有今天,是因为谁?何况,楼家出事了,咱们能得着什么好?大帅,咱们这样的人家最该讲究的就是义气!咱们是马匪胡子,可马匪胡子也有江湖道义!”

听了马夫人的话,马庆祥也回过味来了,走到门口扯开嗓子吼了一句:“去把府里的人都给老子叫来!”

无独有偶,马家的事并非个例,云南督帅龙逸亭下令处置了早年跟着他的一个“谋士”,南六省宋舟杀了两个同族兄弟,山西阎淮玉把身边的几个心腹全都敲打一遍,四川刘抚仙直接闭门谢客。

司马君做得更彻底,他直接发表停电,驳斥报纸上的言论,并言,“司马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日人及西人所言,均为污蔑!”

在他之后,各地督帅也接连发表通电,民国独有的通电满天飞的奇景再度出现,但这一次,为的却不是互相攻讦争权夺利。

楼大总统本想在广播中发表讲话帮儿子一把,却被白老来电阻止了。

“这点小事,逍儿和言儿能处理。”

小事?

楼大总统挠头,一个处理不好,可就是身败名裂的大事!

“听父亲的吧。”楼夫人劝道:“父亲在关北,这样说,必定是孩子那边已经有了安排,大总统就不要插手了。”

一旁捧着趣谈报增刊的楼二少抬起头,“父亲,听外祖父的。”

“儿子,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别捣乱了啊。”

“父亲,听外祖父的没错。”

看着坚持“真理”不动摇的楼二少,楼大总统无语了。

楼夫人轻笑了一声,“大总统?”

“也罢!”楼大总统一拍脑门,一把抱起了楼二少,“就听岳父的吧。”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外边闹得沸沸扬扬,大帅府内却依旧平静。

得到李谨言的授意,文老板旗下的时政新闻等报纸,针对大肆诋毁污蔑北六省甚至是李谨言本人的报道和言论,只发表了几篇不痛不痒的反驳文章,这让对方的气焰更加嚣张,也让外界质疑的声音更大。

“真的问心无愧,为何公开反驳都不敢?”

那个揭露北六省“黑幕”的撰稿人接连又发表了几篇文章,看到文章的内容,李谨言反倒松了口气。哪怕言辞更加激烈,揭露的“内幕”更多,却没有一件事说到点子上。写这些文章的人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东西,例如李庆云在财政局挂职,其他更隐秘的事情却一无所知。告诉他这些的,应该不是自己身边的人,至于是不是某些势力安排的“内线”,还需要进一步查证。

李谨言指着报纸文章后的署名,道:“哑叔,能想办法查清这个人的底细吗?”

哑叔点点头,随即用手在颈边划了一下。“不,暂时不动他。”李谨言摇摇头,“也不要抓他。”

这个人还要留着,他可是面“大旗”,说不准会有不小的用处。

哑叔仅存的一只眼睛眯了起来,双手拢在袖子里,再次点头,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四处在北六省情报局中的地位很特殊,四处有多少人,这些人都是什么出身,有什么本事,平时都做些什么,其他三处的人很少知道。可对四处,他们都很忌惮,不只因为哑叔是李谨言的“心腹”。

哑叔手下都是江湖人,有些还是早些年被朝廷通缉的惯匪巨盗,他们没受过专业的情报训练,做事却能滴水不漏。不说视人命如草芥,也各个心狠手辣。只要见识过他们的手段,就没人敢小视他们。

在后贝加尔的孟二虎等人,在这些人的面前,连徒子徒孙都够不上。

人都有亲疏远近,豹子等人更像是他手下的“员工”,哑叔则像他的“长辈”和“家人”。将事情交给哑叔,李谨言才能完全放心。

哑叔离开后,李谨言回到书桌前,继续他还没写完的大字。

白老依旧每天检查他的功课,好与不好都会指出,习字之外,又教他读史。冉老是史学大家,白老无暇时,冉老便“撸袖子”上阵,一部《春秋》,讲得浅显易懂,精彩至极,就算对此不感兴趣的人,也会听得入神。

李谨言原以为自己听不进去,可在白老和冉老的口中,枯燥的历史和古人的智慧计谋都变得生动,他们不是在给李谨言讲史,倒像是在给他讲故事。对于两位老先生的用心,李谨言十分感激,若他知道自己被当成六岁的孩子教,会做何感想?

天知道。

细想一下,多少人手捧万金都无法得到几位老先生一句提点,李三少自然不会身在福中不知福。

写好的五篇大字上交,白老和冉老正在对弈,棋盘上,黑白两色棋子绞杀在一起,旗鼓相当,却也同时陷入困局。

“困局?”白老捻起一粒白子,啪的一声落在棋盘之上,“困局仍可解。”

“诚然。”冉老捻起一粒黑子,“思而后谋,谋定后动。”

黑子落下,困局成了死局。

“死局,可解?”

白老又捻起一粒白子,却没有落下,而是看向李谨言,“可知死局如何解?”

李谨言拧紧眉头,苦思半晌,只能摇头,这两位摆下棋局让他来解,和让刚学数数的孩子去解哥德巴赫猜想有区别吗?

“外祖父,冉老,谨言无法。”

“真无法?”

白老朗声一笑,手中白子落下,却不是落在棋盘的空处,而是一枚黑子之上。冉老更是一挥手臂,将半盘棋子扫落,李谨言看着两位老先生的举动,下巴掉在了地上。

“既然无解,何必去解?”白老将余下的另一半棋子扫落,“无理可讲,便不讲理。古人言以理服人,却也道一力降十会。”

冉老接着道:“有德者,可讲理,无理取闹者,无需讲理。”

“……”眼前这两位是在告诉他,讲道理的途径走不通,就直接凭拳头说话?

“然。”

还然?话说眼前这两位的确是国学泰斗没错吧?文化素养非同一般高山仰止吧?竟然“教唆”他不要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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