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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外烟岚+番外篇——by橙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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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属性分类:现代/都市生活/未定/未定 关键字:主角  配角  其他 楔子 那是一家窗明几净的小餐厅,大片的窗地窗、原木家俱,干净中透着柔和的温暖,下午时分,店里头用餐的客人已经陆陆续续走了,剩下一个乖乖安静坐在角落的小餐桌,独自画着画的小男孩,以及还在收拾的店主人和店员。 「把拔,我们要去公园玩了吗?」小男孩终于从画册里抬起头来,望着那个店主人。 「好啊。」店主人笑了,走近小男孩,把小男孩从椅子上抱下来。「我们就去公园玩。」 抱着小男孩,正想要走出店门,木门已先被推开——t 店主人直觉地脱口而出:「不好意思我们已经休……」话中止在他望见来人那双灿亮到像是烧着火焰的眼眸之中。 那瞬间,过往的、曾经的,他想要的、他不想要的……全在他心里,彷佛潮退般地现了出来。 「把拔?」小男孩轻轻地唤着店主人。 店主人看着小男孩那好看的眉眼,想着一直在他内心中的那双眼,发觉原来他比他所以为的,还要早就准备好了。 他凝向同样震惊的来客。 来客像是不可置信般的,从口中吐出两个字:「严岚?」 他的名字。店主人笑了。最早听到的,从这人口中唤出来的,对他的称呼。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也没有什么不能改变的人,他想。 说不定……他们都准备好了。 于是,他终于笑了起来。彷佛回到他最童稚的时候,露出微笑,对着眼前的男人,唤了出来: 「哥哥。」 01 「妈妈,我自己穿。」 还没上小学的林岚看着妈妈温柔地对着他笑,要帮他扣上对他来说不太好扣的衣服扣子,喜欢自己动手的他,开口央着要自己穿。 那是他很少穿过的衣服样式,他看过很多大人穿着上班,知道这叫衬衫。 「你想自己穿吗?好啊。」妈妈对他笑了笑,在一旁看着他。 林岚开始扣起扣子,对他来说真的不容易,得花好多时间和耐心才能扣上一颗,但是他还是一颗颗扣好了。 「妈妈,我们要去哪里吃饭?为什么要穿衬衫?」他开口问着妈妈,妈妈在他的颈部帮他别上一条……他知道这叫领带。 「记得来找我们好几次过的严叔叔吗?」妈妈拿了裤子让他换上,对他笑道:「你很喜欢的那个严叔叔。」 「记得。」林岚穿上裤子,扎好下摆。有些困惑地看着妈妈。不太懂妈妈为什么连这个都要问他记不记得,怎么会忘记呢? 「记不记得妈妈问过你,如果他当你的爸爸,好不好?」妈妈问着他,替他穿上皮带。 「嗯。」林岚自己将皮带扣好,这还是花了他一些时间,但没有扣扣子困难。扣好之后,他抬起头,亮晃晃的大眼盯着妈妈。「好啊。」妈妈不只问过他一次,他好几次都很认真地这样回答。「妈妈很喜欢严叔叔,岚岚也喜欢他。」 妈妈露出温柔至极的笑容看着他,好半刻没有说话。 「妈妈,怎么了?」林岚眨了眨眼。 「岚岚,妈妈很喜欢严叔叔。」妈妈抱住他。「但妈妈心里最重要的是你,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岚岚跟妈妈就两个人自己过好吗?」 「可是岚岚没有不喜欢啊。」林岚在妈妈怀里,很认真地说道。「严叔叔对妈妈很好,岚岚看得出来,也喜欢严叔叔。」 「岚岚真的可以叫严叔叔爸爸?」妈妈又问着他。 「为什么不可以?」林岚疑惑地反问着妈妈。 「岚岚,记得妈妈跟你说过,严叔叔家还有一个大你好几岁的哥哥吗?」妈妈又问着他。 「记得。」林岚又点点头,不懂为什么妈妈今天要一直问他,他理所当然会记得的事。 「那个哥哥,很优秀,人很好,只是……」妈妈顿了顿。「因为那个哥哥长大了,可能比较有自己的想法,不见得会对岚岚很温柔,但如果岚岚叫严叔叔爸爸,我们会跟严叔叔一起住,那个哥哥也会一起,妈妈怕岚岚不习惯。岚岚,他可能不像妈妈或严叔叔一样,会陪着你玩。」 「岚岚长大了,可以自己玩。」林岚微笑着。「岚岚也有很多朋友,可以一起玩。」 「岚岚。」妈妈将他抱得更紧,没有说些什么话。 林岚乖乖地任妈妈抱着,片刻才开口:「妈妈?」 妈妈终于放开他,对他笑了笑,林岚看到妈妈的眼角似乎有泪光。 「来,我们今天要跟严叔叔还有严叔叔家的哥哥一起吃饭,我们会介绍严哥哥给你认识,也会介绍你给严哥哥认识,你要有礼貌,但不用委屈你自己,知道吗?」妈妈笑着对他说。 「委屈?」林岚大概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但想不透。「为什么会委屈?」他眨巴着大眼睛问着妈妈。 「为了谁做你不想做的事,就是委屈的一种。」妈妈笑着说道。「就算是为了妈妈,岚岚要是做了自己不想做的事,那也是委屈。」 「没有啊。」林岚摇摇头。「岚岚没委屈过。」 「那很好。」妈妈摸了摸他的头,牵起他的手。「妈妈不要岚岚委屈,来,我们准备出门吃饭了。」 ****** 那是林岚从来没有去过的西餐厅,装潢对小小年纪的他来说是没有见过的豪华,他看着妈妈只是报上名字,服务生就对妈妈非常有礼貌,恭敬到了极点,随后将他们领到一间独立的房间,里头已经有人等在里头。 林岚当然认得那个对他和妈妈笑得很温柔的男人是严叔叔,他很有礼貌地跟严叔叔打了招呼,严叔叔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道:「岚岚,来,这是哥哥。严杉,林阿姨你见过的,岚岚你是第一次见,以后就是你的弟弟了。」 「哥哥好。」林岚的身高其实还不太够,视线完全被严叔叔给挡住,根本看不到严叔叔口中的哥哥,但他还是乖乖地打招呼。 随后他等了一些些时间,才听到那个哥哥的声音,听起来冷冷的,好像不太高兴,叫着他的妈妈阿姨,但什么也没有叫他,妈妈领着他坐上位置,刚好就是那个哥哥的对面。 「严杉,怎么不跟弟弟打招呼?」严岳风指责似地问着身旁的严杉。 严杉对严岳风淡淡地笑了。「刚刚那角度,根本看不到人。」随后转过头来看着林岚,简洁有力地说道:「你好。」 林岚愣住了。 他看过很多人,很多长得好看的人。眼前的这个哥哥,也是那种长得好看的人。 但是却比他所有见过的人都还要好看,他没办法形容,但就是觉得这个哥哥最好看。 还是小孩子的他,对人有一种像野兽般的直觉,他感觉得出来这个哥哥对他的笑容不是真的笑。 他不喜欢人那种假腥腥的,像是拐小孩似的恶意的笑,可是对这个哥哥的笑容,他一点点都没有觉得不喜欢。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哭。 这顿饭吃的是西餐牛排,是林岚从来没有吃过的豪华版本,从开胃菜一直到主菜,让林岚大开眼界,很多食物的颜色都好漂亮,味道也都不一样,他一口一口地吃着,听着大人的谈话,偷偷观察着那个笑不太像笑的哥哥。 用餐的时间,林岚从头到尾都乖乖地坐在位置上,他的力气还不太够拿牛排刀切牛排,本来妈妈要帮他切,但服务生来帮他切好了。 妈妈本来说不需要,严叔叔笑说让服务生切就好。 最后服务生帮他切成小块,是他可以好好吃的大小,他又默默地吃下那份本来就比较小块的牛排,偶尔应上大人的一两句话,但他这顿饭时最常做的事是——观看哥哥。他并不刻意,可是他的座位刚好在哥哥对面,只要眼前直视就看到哥哥,就这样多看了好几眼。 真的是很好看的一个人,只是似乎不太开心。他说不上为什么,但觉得要是这个哥哥真心地笑起来,一定很难有人比这个哥哥好看。 餐点进行到最后,服务生摆上了玻璃器杯,杯子里头摆了个淋着诱人褐色的焦糖酱汁的香草布丁——这么漂亮的布丁林岚没见过,听着服务生解说,听到有点呆掉,一双圆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布丁不放。 「岚岚,怎么了,不喜欢吗?」严岳风注意到坐斜对面的林岚完全没有动汤匙。 「几乎没有不爱吃甜点的孩子。」林梅影笑了,续道:「岚岚,吃啊。」 「好。」林岚点点头,舀下一口。 那是他没有吃过的味道,跟一般的布丁不太一样,一样都是甜甜软软,但它比一般的布丁更滑顺、更浓郁,焦糖酱的味道好香甜,可是没有药水那种苦苦的味道,林岚缓缓地吃完了那个布丁,他的速度并没有变,没有因为好吃而特别急躁或是份外舍不得吃,但吃到最后,眼里唇角都是笑意。 「还真的爱吃。」严岳风笑了。「我再让服务生拿一个给他。」 「不用了。」话不多的严杉开了口。他的那份布丁从头到尾没动过。「我的给他就好。」 「咦?」林岚用力地摇着头。「不行。」 严杉却将那个杯子直接递到林岚面前,没多说什么。 「你吃就好。」林梅影对着严杉说道。「他这样够了。」 「就给岚岚吧,他真的不吃甜的。」严岳风指的是严杉,叹了口气。「孩子大了就是别扭,小时候明明爱吃,也会吃的东西,现在都不喜欢了。岚岚,你吃,要不他这杯也是收回去丢掉。」 林岚迟疑着,严岳风向他点点头,他望向严杉,还是冷冷的,没什么表示。他想把布丁退回去,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他在想,这么甜蜜的食物,会不会让眼前这张笑不太出来的脸开心呢? 但严叔叔又说哥哥不吃甜的,让他想到他自己不吃苦瓜,光是想到苦瓜的味道就要皱眉了…… 哥哥依旧看着他。他挣扎到最后,终于微笑地说了声谢谢哥哥,舀了一口下去,然后是下一口,一口一口地吃起布丁来。 吃完饭,大人仍在聊天,林岚看到哥哥起身离开,他想哥哥应该是去上厕所,连忙也跟他妈妈说他要去上厕所。 「我带你去。」 「不用了,妈妈,我自己可以做得很好。」 说完他也就到厕所去,他进了厕所,正好遇到要出来的严杉正在洗手,他想到刚刚那个布丁,事实上这就是他为什么急急跑来厕所的原因,他想再次跟严杉谢谢严杉的心意。 「谢谢哥哥。」林岚笑咪咪地对严杉说道。 「嗯?」严杉挑眉。 哥哥好像不知道他在谢什么,林岚解释道:「那个布丁。」 严杉撇了撇唇。「没什么好谢的,不过是我不吃的东西。」 哥哥似乎心情真的不太好,不过林岚不太在意,想要说明就算哥哥不吃,但送给他吃,他还是应该要感谢,但他还没有说出口,严杉的目光就直视着他,看到他一时之间忘了要说些什么。 「还有,有一件事,你要记得。」严杉开口说道。 林岚愣愣地看着眼前有一双好深好深的黑眸的大哥哥。「什么事?」 「我不是你哥哥,你也不是我弟弟。」 说完严杉就推门而出,留着林岚在原地,而方才看着的那双黑眸,像是再无法抹去似的,深深烙进了林岚的脑海之中。 02 「妈妈,严哥哥好像不太开心。」 吃饭的这个晚上,林岚回到家洗好澡,都已经躺在床上要睡觉的时候,还是在思索这个问题。 「岚岚很注意严哥哥?」妈妈对他微笑着。 林岚用力地点头。「嗯,岚岚喜欢严哥哥,虽然他看起来不太开心,可是他……岚岚觉得他不是坏人。」 「你严叔叔教出来的孩子不会是坏人……只是你严哥哥他辛苦了。」妈妈说道。 「辛苦?哪里辛苦?」林岚好奇。 「你看,你有很好的阿公阿嬷对不对?阿公阿嬷是不是对妈妈很好?」妈妈问着他。 「嗯。」林岚点头。 「可是你严哥哥的奶奶啊,跟他妈妈处不来,他妈妈后来生病死掉了,他奶奶年纪大了也过世了。岚岚,他跟你不一样,我们是大家一起爱你,他是好几个人抢着他的爱,岚岚,你想,要是阿嬷和妈妈每天问你,你比较爱阿嬷还是爱妈妈,你会怎么样?」 「这……」林岚很苦恼。「这没办法比。而且阿嬷很爱妈妈,才不会这样问!」 「那是因为阿嬷是妈妈的妈妈啊。但严哥哥的奶奶不是他妈妈的妈妈,她们也没有办法像真正的母女那样互动,如果这一切都这么容易,当初……」 「啊?」林岚瞪大眼。 「没事,岚岚,你该睡了,妈妈这几天有空再跟你好好解释,好吗?妈妈爱你,晚安。」 那往后几天,林岚彻底地将外公外婆、爷爷奶奶这些字眼,以及它们背后所代表的血缘关系彻底搞懂。之前的他虽然知道他跟同学的不一样,但并不觉得有什么。 当然,关于爸爸这个问题,在他更小就问过,为什么邻居玩伴有爸爸,他没有? 「岚岚,你看,强强他有阿公吗?」妈妈这样问他。 「没有。」林岚摇摇头。 「对啊,每个人的家庭里头的人都不一见得一样。有人可能没有阿公、有人可能没有阿嬷,也有人可能没有妈妈。大家都不一样。」妈妈这么说着。 林岚知道了有很多不同的情形,虽然之后还是会被别的孩子问,但他从来不以为忤,很平常地说着:「对啊,我没有爸爸。」 他自己觉得没什么,这种坦然大方的态度反而让其他人也跟着不在意起来。不过家里亲属关系的简单,他又唤他的外公外婆为阿公阿嬷,让他并没有实际上搞清楚原来这些称谓后面代表更多的意义。 但就在见过严杉后的这几天,他花了时间彻头彻尾地弄懂了——原来严哥哥的妈妈和奶奶的关系,跟他自己的妈妈和阿嬷的关系完全不一样。 感觉严哥哥真的是很辛苦,要是他遇到一直吵架的大人,他可能也笑不出来。 他拿画纸彩色笔涂鸦着,严虽然很难写,但因为之前跟严叔叔相处过,他想学,就已经请妈妈教过他写严叔叔的名字了,所以严这个字他会写,他大大地在纸上写着「山」。 林梅影一开始看到儿子写了什么,还觉得奇怪,仔细一想,她知道儿子在写些什么了。 「岚岚,你想写哥哥的名字吧,不是这个山喔。」她拿过另一只彩色笔,在纸上写下杉。「这个才对,这是一种树木,长在很高的山上,虽然天气很冷,但它都会是绿色的喔。」 林岚眨眨眼。「跟严哥哥一样吗?」 林梅影笑了。「我想,你严叔叔希望严哥哥是这样吧。」 林岚也写了几次,写了几次之后,他突然拿着笔在纸上着妈妈的名字,很专注地看着。 「妈妈,好巧耶。」 「嗯?」 「你看,把妈妈的梅和影的这边和这边凑起来,就是杉耶,跟我的岚是把严叔叔的岳和风组起来好像喔。」林岚说着。 「是好像。」林梅影温柔地笑着。 「妈妈?」林岚看着妈妈的眼睛闪起泪光,关心地唤着。 他记得之前他告诉妈妈他的岚就是严叔叔的名字拼起来的时候,妈妈流了眼泪,为什么这次妈妈也流了泪? 「妈妈,岚岚害你伤心了吗?」林岚小心翼翼地说道。 「没有,妈妈只是很感动、很感动。」林梅影笑着。「岚岚是个很细心又很贴心的小孩。」 「所以妈妈刚刚那是感动的眼泪吗?」林岚在母亲的教育之下,已经知道不是只有受伤或心情不好才会哭了。 「是喔。」林梅影点点头。「岚岚,我们过几天就搬去严叔叔家,跟严叔叔还有严哥哥一起住,好不好?」 「好啊。」林岚点点头,笑得非常灿烂。「岚岚很期待。」 过后几天,他们母子正式搬进严家,林岚改姓严,改口称严岳风爸爸,唤严杉哥哥。 严岳风要严杉带着严岚认识环境,顺便兄弟两个人聊一聊,严杉没多说些什么,制式化地带着严岚看一看环境。 新家有两层楼,严杉在楼下时还相对客气,带严岚上楼之后,态度就更冷淡了。 「我的房间。」指着其中一间房间跟严岚说道,然后又领着严岚到了另一间房间。「你的房间,进去看看吧。」 严岚进了房间,转头笑问着严杉。「哥哥不一起进来吗?」 严杉撇了撇唇。「我没有进别人房间的习惯。」 「我不是别人。而且我说你可以进来呀。」严岚依旧邀请。 「你就是别人,我以外的人都是别人。」严杉淡淡说道。「你快去看一下,不喜欢的话就下去告诉爸,我想他会很乐意把房间改成你喜欢的样子。你现在的房间什么都没有,你确定不需要涂个无敌铁金刚在里头?」 严岚转过头,走进房间。房间是他喜欢的水蓝色,没有么多馀的装饰,但很舒服……他喜欢无敌铁金刚,但不会想把它涂在墙壁上。 「不用了,我很喜欢这个房间。」严岚走到窗户旁边,窗帘此时是放下来的,他看不到外面的景色,没有拉过这种窗帘的他不太会,在中间就想要把窗帘打开,当然是没办法,正当他小小的个子在窗帘里窜来窜去,都快要钻出汗时,他被人揪了出来。 「站好,看着我。」严杉领他到窗户的最旁边,调整好窗帘。「这样,懂了吗?」 「谢谢哥哥。」原来要这样做啊,他学会了。 严杉冷冷地回道:「我不是你哥哥。」 严岚不在意严杉的话,反正他已经听过了啊,哥哥又没有真的对他不好,他不怕。他也拉着绳子自己试着控制,把窗帘关了起来又拉了开来,明亮的日照跃了进来,严岚看着窗外的景色,哇了出来。 远远的地方可以看到青翠的山,还有在山间围绕的雾气。 「岚,你的名字。」严杉扯了扯唇。「爸特地为你选的好景色。」 严岚知道岚的意思,他懂得严杉在说的是什么。「山上有树耶,会是杉吗?」他笑着问严杉。 「不是。」严杉果断地回答。 「那里从来就没有杉树。」 03 严岚开始了他的新家庭生活。 爸妈工作忙碌,但面对他们的时候总是温和有耐性,家里头请了管家来照料严杉跟他的平日生活起居,严岚平日最常见到的,就是严杉。不过他跟严杉一星期真正聊上的话,可能都还不及他跟妈妈一天内聊得多。 他每天早上都会跟严杉一起坐校车上学——搬家之后没多久,他上了小学,而严杉上了国中,两个人念的是同一间学校,只是分属不同部。但严杉总是话很少,应该说,根本不说话。 严岚也不太在意,跟严杉相处一阵子之后,他更确定严杉这个人只是不太开心、不太会笑,却没有什么坏心眼,不会伤害人。所以在走路去坐校车时,他想说些什么话的时候,他就自己吱吱喳喳地说,被严杉冷眼他也无所谓,反正严杉就是那个脸。但大多时候,他跟严杉一样,很安静,他发现天空的云、路边的小猫小狗、小花小草,也都蛮好看的。 只是他有时候不小心看得呆了,会被脸色明显不太好的严杉拉走,那时候他会很抱歉地说对不起,严杉也只是瞪他没理他,他又自己好心情地唱起歌来了。 妈妈不只问过他一次:「岚岚,在新家开心吗?」 「大家都对我好,我很开心。」严岚是真心这样想。「谢谢妈妈。」 是的,就连严杉,在严岚的眼里看来,也是对他好的。反正不好看的脸、不太好听的话语又不会真的伤害到他,他只记得严杉会天天都让他先上校车,就算严杉常冷冷地说快点。 不过他还是很想看严杉真正的笑。他当然看过严杉笑过,严杉在大人面前就常笑,或在大人面前不得不对他笑,但都好辛苦,他可以感觉得到那笑容好累,严杉根本不想笑。 所以他常有事没想要逗严杉笑,不过都没成功过,只是换来严杉的冷眼相待,他记得妈妈说过关于严杉小时候的事,他想,一定是太少人对严杉笑了,所以严杉就有点忘记要怎么笑了。 因此他常对严杉笑,希望严杉可以知道,笑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真希望严杉有一天就能开心地笑了。 不过似乎不是很容易,但他也不太急就是了。反正人生好长好长,妈妈跟他说过妈妈很年轻的时候跟爸爸就是情侣,后来因为有些事没办法在一起,可是妈妈现在也跟爸爸在一起了啊。 只要耐心地等,他应该可以等得到吧。 严杉啊,真的对他很好喔。他还记得搬到这里没有太久,睡到半夜就天摇地动了起来,是地震,他并不会很害怕地震,妈妈一直告诉他:「只要家人在一起,那就没有什么真正需要害怕的。」 所以他不怕。但他很快地想到那是因为他的家人真的都很好,可是哥哥没有他这么幸运,还在困的他很快地卷起棉被往严杉的房间跑,难得没有敲门就进了严杉房间。 「哥哥。」他轻轻地唤。 严杉的房间亮起小灯,人坐在床上,头发微乱,不是他平时看到的那个总是很整齐的严杉。 「干嘛进来?」严杉开了口。 严岚没把门关上,他记得老师说地震时不要把门关上。「地震。」他一步步地走近严杉的床边,严杉的脸很严肃,好像在生气,但没有赶他走呢。唔,眼睛快闭起来了。 严杉哼了一声。「没什么好怕的,这样就要人陪了吗?」 「我没有。」严岚摇摇头,人已经到了严杉的床边。啊真的好想睡,但还是想要讲清楚。「岚岚怕哥哥怕,想陪哥哥……」抱着棉被往看起来软绵绵的床倒下,然后他就没有记忆了。 隔天严岚发现自己醒在严杉的床上,严杉躺在他旁边,已经醒了,脸色不太好地看着他。 「我怎么……会睡在这里?」严岚还有些迷糊,他知道自己昨晚因为地震跑来这里,但他不知道自己累到睡着了。 「你说要陪我,自己睡着。」严杉扯了扯唇。「以后不要做这种自不量力的事。」 「那有吵到你睡觉吗?」严岚担心的跟严杉在提醒他的完全是两回事。「抢了你的床,对不起。」 「你昨天睡着之后,我爸跟阿姨上来了。看你睡沉了,就想说让你在这里睡。」严杉回答的也不是严岚的问题。「半夜我想抱你回去……不过抱一陀软软热热的东西走路实在很麻烦,睡觉简单多了。」 「所以没有吵到你?」严岚自己撷取他想要的答案,双眼一亮。 「……你还真是会曲解人的意思。待一个晚上也够了吧,现在立刻回你房间。」严杉回道。 「好。」严岚笑笑地回道。「对了,谢谢哥哥。」往严杉的身躯一抱。他感觉到严杉的身躯一僵,他想,那是因为严杉真的很缺乏拥抱。 「不要碰我。」严杉冷冷地说道。 严岚点点头,往床下跑,咚咚咚地到了门口之后,才轻轻笑道:「不是碰,是抱。」 至于严杉之后回什么,严岚都不晓得了。严岚笑着跑回房间,关上房门,笑了起来。 严杉看起来很凶很不耐烦,但一整夜没有赶他走。想到这一点,他心情就很好。他决定之后要是有地震,第一件事都要先来看看严杉。 这样决定之后,没两天又是睡觉的时候,来了个地震,这一夜同样的剧码再度上演,严岚进了严杉房间后又困到睡着,这次他甚至还没有撑到严杉的床边,就失去知觉了,不过他发现自己在严杉的床上起来。 「以后不要在地板上就睡着,要是爸爸和阿姨进门看到,还以为是我虐待你。」严杉这么对他说。 「所以是爸爸抱我上床的?妈妈抱我上床的?」严岚刚睡醒,头脑还很模糊。 严杉没回答他的问题。「回去你的房间。」 严岚乖乖地回去了,等站在门边的时候,他才想清楚严杉的话到底代表什么意思——要是爸爸和阿姨进门看到,还以为是我虐待你。 那代表……就是严杉抱他上床的啊。 他笑了起来,心情非常好。不过有一点点懊恼……他怎么都不记得了呢?哥哥对他很好的画面,就被他睡掉了…… 就因为严杉真的对他很好,所以他在新家渡过的第一个生日,大家一起帮他庆生的时候,问他要许什么心愿,严岚第一个说出来的心愿,没有别的,就是: 「我希望哥哥可以开开心心的笑。」 「不需要许这个当心愿。」严杉是第一个出声的,他语声很冷,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他身上,他顿了顿,笑了。「我的意思是,我很开心,不用弟弟浪费这种心愿在我身上。」 通常,弟弟这种字眼,严杉只有在大人面前会这么叫,尤其想要跟长辈强调兄友弟恭的关系时,他更会用。私下的时候,他往往直呼严岚为严岚。但严岚早就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此时,听着严杉的解释,他也没有觉得受伤,甚至他并不意外。严杉本来就不是那种会说好听话的人,他知道。 但听在大人耳里就不是这样了。 「弟弟要许你就让他许。」严岳风说道。「弟弟他纯粹好心,你没解释的话我都还以为你要凶弟弟了。」 爸爸和哥哥是不是就要不愉快起来?严岚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连忙笑着说道:「那我改心愿就好了,第一个愿望是希望全家人都平安健康快乐。」 严岚的话语果然成功地缓和了气氛,不过在场的所有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将原本的第一个心愿,搬到第三个去了。 那是个不用说出口,不会造成纷争,属于他自己才知道的心愿。他许了这个心愿,很多年。 04 严岚一直都觉得严杉很优秀极强大,在他心里头,比他长好几岁的哥哥是他喜欢又崇拜的目标。 住在一起的严杉很低调,很多事避着他,他也没有刻意去发掘,只是他终究还是发现严杉非常多才多艺。 第一次有这个发现,是在学校圣诞节系列的活动上,有全校不分部一起举办的表演活动。 他在底下当个小小的观众,看到他们学校的管弦乐团,上台表演,严杉坐的那个位置是很前面很清楚的位置。 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那个位置是小提琴的首席,但他知道可以把严杉看得很清楚,应该代表严杉很厉害。 后来他还看到严杉和另一个同学弹钢琴的四手联弹,当然,他那时候也不知道四手联弹这个词,只觉得音乐真美,整个人沉醉在音乐之中,而严杉那时候专注、随着音乐起伏的表情,也让他看到出神。 那天他刚好跟严杉一起回家,难以克制地用一种崇拜到不能再更崇拜的眼神看着严杉。 「看什么。」严杉冷冷地说道。「你不知道你已经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多久了吗?」 「因为……」其实本来想叫哥哥,但严岚想到严杉不喜欢他叫哥哥,所以顿了一下,飞快改口。「你真的好厉害。」 「厉害?」严杉冷笑。 「对啊,又会拉小提琴,又会弹钢琴。」严岚想起家里一楼那间琴房,他从来没见过严杉弹琴,严杉也没跟他介绍过到底谁弹琴。 他只是常在睡梦里听到琴声,小小声的,却很悦耳。 他每次问严杉,家里到底谁会弹琴,严杉都没回答他。 他知道妈妈不会,但他问过妈妈,爸爸到底会不会弹琴,妈妈也说不会。 他那时候就在想,不知道是严杉还是严杉的妈妈或奶奶?虽然她们都不在了,但他知道大人有时候会留着一些记忆在身边,就像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会看着妈妈凝视着一张黑白照片,眼里有着想念,后来严叔叔出现,他才知道原来就是照片里头的人。 不过就因为如此,他不敢再深问。 现在才知道,是严杉。严杉已经念国中了,比每夜都早早就睡的他晚睡很多,他不晓得严杉在练琴也是正常的。 严杉又笑,还是冷的。「当一个女人要你练一种,另一个女人要你练另一种,哪一种烂得差一点,家里就会不平静的时候,要不熟悉也很困难。」 「啊?」严岚愣了愣,想着严杉口中的两个女人。那是……严杉的妈妈和奶奶吗?严杉看起来好不开心。 但是,不只是这样吧。 「一定不是每个人都练得好的。」严岚急着说道:「有的人就算也是这样,也没办法把两种乐器都练得好的。你是真的……」他搜寻着脑里的字汇。「有天份。」 「那又怎样?天份能做什么?能吃?能让人开心?」严杉冷冷地反问。 严岚愣住了,感觉得出来严杉是真的很有情绪。外表看起来冷静的严杉,跟他一直以来感觉的都一样,内心里有很多很多不愉快的东西。他不想看到严杉这么辛苦地继续下去了。 「如果它们不能让你开心,那你可以不要练了。」严岚答道。「但你的音乐非常动人……而且不只是我,同学们大家都听得很入迷,你以为不能让人开心,可是它们确实让我们都觉得很舒服。不见得听完一下就会开心,会呆掉好一下,但回想起来会觉得好感动、好好听……」 「那还糟得很。」严杉面无表情地走进房间,关上房门。 「我虽然不懂。」严岚在门外喊得很大声,无论如何,他就是坚持想把这些话说完。「什么都不懂,但那真的一点都不糟啊。」 回到房间,严岚开始做功课,在做功课的同时,他听到他没有在家里听过的声音——严杉在拉小提琴的声音。 他不知道严杉在拉什么曲子,只知道接连好一阵子都是很急很乱的声音,然后终于渐渐缓了下来,慢慢地趋于平静,就像是冰冷的溪水潺潺地流过之后,汇聚成潭,平缓深邃。 写完功课的严岚,就这样听着琴声,无意识地在本来不是他会睡觉的时间,趴在桌上睡着了。 等到他醒来,那个坚持不进别人房间的严杉正在他面前,他揉着惺忪的双眼,有点不解的看着严杉,像是不知道为什么严杉会难得的又打破规则站在这里。 「爸和阿姨都回来了,吃饭。」严杉说完人就出了房间。 严岚怔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严杉是来叫醒他的,连忙熄了灯就咚咚咚地跑下楼,唇角扬着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笑容。 「岚岚今天心情很好?」严岳风开启餐桌话题。 「嗯。」严岚点点头,偷偷看了一眼严杉,严杉还是冷眼,他想,就不要说得那么明白好了。「今天在学校听到音乐表演,很好听,所以心情很好。」 「这样啊,听到些什么?」严岳风又问。 「我也不知道耶,但乐器有……」严岚数着他看过的乐器。「里头我最喜欢的是小提琴和钢琴的声音。」又偷瞄一眼严杉,严杉表情依旧冷静。 「是这样啊?岚岚你想不想学?」严岳风笑问。「我之前问过你妈妈要不要让你学,她说想先让你适应新家、还有新学校,我想现在应该差不多了?你会想学吗?」 严岚想了想,没试过他也不知道,开口问道:「我可以学学看我会不会喜欢吗?」 严岳风笑答:「当然可以。」 严岚开始接触小提琴和钢琴,他想要做得跟严杉一样好。但他跟妈妈深入地聊过,很清楚自己不可能一下就做得到,非得苦练不可。 他同时开始学钢琴和小提琴,钢琴他可以享受,不觉得辛苦,但每次想到要把小提琴扛在肩上,就累了,而且还要维持那个动作好几个小时,他没有那种耐心。 花这个时间学小提琴,他宁愿把那个时间拿来看管家阿姨准备晚餐,看那些红红绿绿的食材,被做成香喷喷的料理,他就好开心。 他学了小提琴一阵子,发现自己没有渐入佳境的感觉,觉得自己真的比较适合纯欣赏,不适合学习,就跟爸爸说对不起,他不想学了,让他学小提琴他觉得太浪费了,他对做别的事情比较有兴趣。 「别的事情?」严岳风很好奇。「什么事情?」 「我想学做菜。」严岚不假思索地说出来。 「学做菜啊?」严岳风笑了出来。「那以后我的餐厅就交给你管了?」 严岚是后来才晓得,原来他第一次见到严杉的那间餐厅,就是严岳风开的餐厅,当时去吃饭的他并不知道这件事,只是觉得服务生都好殷勤,服务态度是他没见过的好。 严岚连忙摇头。「我没有想管餐厅,我只想学做菜。」是真的,他只是看到食材化为菜肴的过程,就莫名地很喜欢,会想学。 「管餐厅也不错啊。」严岳风笑着逗他。「你又当主厨,又管餐厅,好不好?」 严岚还是摇头,就因为严岳风在这个行业,他比别人看到的多一点点,内心知道煮菜和管餐厅是不一样的两件事,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喜欢,他连同学要选他当班长,都不想要了,更别说是他现在看起来那么大的一间餐厅。 「我真的没有想管餐厅。」 「那如果跟哥哥一起管餐厅,好不好?」严岳风还在逗他。「你主要负责做菜,你哥哥管餐厅。」 严岚想到严杉,愣了一下。他想着那个场景,突然觉得不是那么不能接受,像是可以跟哥哥在一起,就什么都很好,但他还是没有回话。 「好了,不闹你了。」严岳风摸摸他的头。「你长大想做什么都好,你要学煮菜,我让管家阿姨教你简单的好不好?」 「好。」严岚点点头,这才真正地笑了。 「先上楼吧,等等你妈妈会上去跟你说说话。」严岳风笑道。 严岚上了楼,却听到很细微的脚步声,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他经过严杉的门口,看到严杉比他高许多的个子微微斜倚在门畔。 「就让你管啊。」严杉笑了,冷的。 「啊?」严岚愣住了,虽然严杉是笑的,他却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严杉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爸的餐厅,干嘛不要?」严杉仍是笑着。 「我不想管餐厅。」严岚真心说着自己的想法。「我只想试试看做菜,觉得好像会很开心。」 「只要开心就能活了?」严杉淡淡问着。「还是赶快跟爸说你要餐厅吧。就算你不是他的孩子,都姓他的姓了,他肯定不会拒绝你的。」 严岚怔住,不懂他的开心为什么会被连结到能不能活?想要问严杉,严杉却已经转身进房。 严岚难得闷闷的,说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像是从严杉的话语里接触到许多原来这个世界上不那么美好的部份,但真正是什么,他也说不真切。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看了一下书,玩了一下玩具,是他睡觉的时间了,他乖乖地准备好要睡觉,刚躺上床,门外有人敲门,他知道是妈妈。 「岚岚,妈妈进门罗?」 「好。」 已经躺上床,所以严岚没有再爬下床帮妈妈开门,否则他平时都会帮妈妈开门。 林梅影开了小灯,坐到严岚的床边。「岚岚,怎么了吗?看起来有心事。」 「妈妈。」严岚软软唤道。「开心很好对不对?」 「对啊。」林梅影微笑。「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是爸爸逗你的事吗?」 严岚摇摇头,又点点头。「妈妈,那为什么会有人会觉得开心不重要?是不是……他很少开心过,所以不知道开心是多么棒的一件事?」 林梅影笑了一笑。「岚岚说的是哥哥?」 严岚轻轻点了头。 「嗯,应该就像岚岚说的那样。哥哥有欺负你吗?」林梅影问道。 「没有。」严岚想了一想,又强调。「哥哥一直对我很好,只是哥哥不开心。」 林梅影笑问。「那我们一起帮他?」 「要怎么帮?」严岚好认真地问。 林梅影又笑。「我们一起活得很开心,让哥哥感觉啊。」 「好。」严岚用力地点了头。「妈妈。」他又想到另一个问题。「我是爸爸的孩子吗?」 「你觉得爸爸有没有把你当自己的孩子?」林梅影问道。 严岚点头。「我觉得爸爸对我比对哥哥还要好,但是……」他想到他之前研究过的血缘。「我是你跟爸爸生的吗?」他好奇。 「妈妈曾经很希望是。」林梅影诚实地回应孩子的疑惑。「可是并不是。岚岚,妈那时很想要一个小孩,所以想办法有了你。但你看,其实血缘不真的那么重要对吗?关心和爱,不见得都要建筑在血缘上。」 严岚微微点头:「嗯。爸爸说,要把餐厅让我管。」 林梅影又笑了。「我听他说了,他逗你的,你想学做菜吗?」 「可以吗?」严岚问道。 「为什么不可以?岚岚,你可以试试你想做的事。」 「可是我不想管餐厅。」严岚又想到这个,也想到严杉倚在门边时的表情,那样淡漠。 「那就不要啊。妈妈没有觉得你以后非得做什么不可。你只要健康快乐,做着你想做的事,妈妈就很满足了。还有什么想说或想问的吗?」 严岚摇了摇头。「没有了,妈妈晚安。」 林梅影笑了笑,亲了亲严岚的额头,落下属于一个母亲的吻。「晚安。」 那之后严岚开始学做菜,但对他一个小学低年级的学生来说,连个子都长得还不太够,真正做的事情也并不多,就只是在厨房帮着、看着,简言之就是培养兴趣而已,但他确实很享受这些,就算什么都不做,看着就会让他心情很好。 日子一天天地过,来到他小学三年级的夏天,严岚学校的课程教到做爱玉,在学校他跟同学就洗了一些爱玉,非常新奇有趣,成品他很想拿给严杉吃,但是不同部的学生平时很难有交集,而且爱玉不吃,他怕很快就会坏了,最后那批爱玉他还是跟同学吃掉了。 那天他回家央管家阿姨帮他买爱玉果实。 「不买爱玉籽就好了吗?」阿姨问他。「比较方便。」 「如果买不到果实,再买爱玉籽好吗?」他笑咪咪地问着阿姨。「我想要自己从头弄起。」 他内心盘算着明天他比严杉早回家许多,应该可以在严杉回来之前做好爱玉给严杉吃,而且在家里还可以把爱玉冰得凉凉的,应该会比在学校还好吃。 虽然严杉不太吃甜,但他想,爱玉应该不是真的太甜。 「至少应该比布丁不甜?」他这么自言自语。 随后他想到一件事,还特别叮咛管家阿姨:「不要跟别人说我有请你帮忙买喔。」 他所谓的别人,就是他的家人。 他是真的想让这成为一个秘密,至少在严杉吃到之前。 隔天中午放学回来,他吃饱饭,很快做完功课,没有让管家阿姨帮忙,自己一个人搓洗着爱玉,洗出一大盆爱玉,还请管家阿姨教他管糖蜜,看糖融在锅中微微冒着泡泡,飘出好香好甜的气味,之后再把糖蜜对上水变成糖水,降温之后混入切好的爱玉,最后挤一些柠檬汁,放到冰箱冰镇。 「等一下阿姨你再拿给哥哥和我吃好不好?」严岚问着管家阿姨。 严杉跟他要是下午放学回来,管家阿姨都会先给一份点心,大多严杉是咸点,严岚是咸甜都可,但夏天天气热,也会给仙草蜜或绿豆汤,只要不是很甜的东西,严杉通常都会吃掉。 「好。」管家阿姨点点头。「怎么不自己拿?」 「我想知道哥哥到底会不会喜欢啊。」严岚笑着说道。 他心里想的是,如果是他自己拿给哥哥吃,很有可能他就不知道哥哥到底是不是真的喜不喜欢了。 管家阿姨笑了笑,又问严岚:「那到最后都不告诉他吗?可是你有留你爸爸妈妈的份,不是吗?」这孩子连她的份都留了。「你总要让你爸爸妈妈知道,那是你做的,对不对?」 严岚愣了一下,点点头。「对啊。」可是想到自己要跟严杉说,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他就只是想看严杉吃得开心,他怕严杉知道是他做的,反而不开心了。「可是我不敢跟哥哥说。」 「等你们吃完,我来说?如果他觉得好吃的话。」管家阿姨问着严岚。 严岚望着管家阿姨,觉得这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点头说好并且道谢,随后回房间做他的事,直到严杉回家之后,管家阿姨安顿好他们兄弟一起吃爱玉。 严岚像平日一样安静地吃完爱玉,跟管家阿姨说很好吃,请管家阿姨再添半碗给他。 他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但他就是直觉地知道,愈若无其事、愈像平日,更可以知道严杉到底喜不喜欢。 管家阿姨将严岚的半碗爱玉端给严岚之后,问着严杉还要不要盛。 严杉点头了。「做得不错。」就算是赞美,严杉还是几乎是面无表情地说道。 挡不住内心那种喜悦了,严岚只能将头埋得很低很低,假装用力地吃着那半碗爱玉,才能不让嘴角偷偷溢出的笑容被严杉看到。 管家阿姨等着他们两个人吃完,才很抱歉地对严杉说:「今天的爱玉不是我做的。」 严杉终于微微抬起眸。 「从头到尾,都是他做的。」管家阿姨指着严岚。 那一刻,严岚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很高兴,他看着严杉一向平静的脸孔闪过了些什么,但他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什么。 「我上去了。」严杉最后说出来的话是这一句。 严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像是脚变得不是他的一样,匆忙地也跟在严杉的后面上了楼。 就在严杉的房门口,严杉停步,严岚连忙也止步,险些撞到严杉。他现在跟严杉离得很近很近,近到若不是因为他们身高还差太多,他觉得他都可以呼吸到严杉的气息,虽然他明明就在严杉的背后。 「以后没事不用做那些有的没的,浪费时间。」严杉丢下话,进门了。 严岚只来得及看到紧闭的门扉。但他没有难过,他已经明白严杉的个性,内心预料得到严杉不会说出什么很好听的话。就把这句话当成严杉舍不得他动手,就会很开心了,而且,应该是真的。 此时此刻,他头脑里记得的,都是严杉刚刚说做得不错的那个神情。 一点都不浪费时间。他哼起轻快的歌曲,回到自己的房间。严杉赞美他做的爱玉呢! 05 许多年后,严岚回头省思这段感情,总会想,若是他对严杉抱持的感情不是爱情,或是说,他没有发现他自己爱上严杉,或许一切都会容易得多。 若是他一直还只是个那个一心想要对严杉好的小男孩严岚,他们可能不用走上这么一段曲折复杂,没有人真正得到爱的遥远道路。 他可以纯粹对严杉好,就算严杉对他总没有很好的脸色,他还是能够开开心心地面对严杉,他不求,也就不会发现自己的极限和绝望——他总有给不起的,也总有得不到的。 还没爱上严杉,或者该说,还没发现自己爱上严杉的他,简单多了。可是他毕竟爱上严杉,也终究发现这是爱了。 爱让一切都变得不再那么简单。 到底什么时候爱上的呢?严岚已经搞不清楚了,对他来说,那就像是生活一点一滴累积之后的结果,等他发现自己对严杉是爱情时,他已经陷得太深,难以回头。 或许是第一次严杉到他外公外婆家过年的时候。 他自己每回过年,理所当然地回阿公阿嬷家过年,阿公阿嬷会给他红包,里头有花花绿绿的钞票,妈妈是个事业有成的女人,他很小就晓得钱可以买很多东西,但他还是把那些红包主动都交给妈妈,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缺什么。 可以跟一群都爱着他的大人在一起,就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爸妈结婚,他住到严家的第一年,他曾经偷偷听到爸爸和妈妈在讨论过年到底要怎么办。 爸爸说:「我家里都没有长辈了,当然是回你家去。」 妈妈说:「我担心严杉不习惯,我们就在家过除夕就好,回我娘家等初二再说。」 从小没有父亲的他还分不太清楚什么除夕、初二的细微差别,对他来说,过年就是长长的,有红包可以拿,有得吃有得玩的时光。 还在想着,突然有一股强大的无形压力袭向他,来自他后方,他猛一转头,发现严杉就站在他身后。 严杉几乎是把他整个人拎走的,冷着一张脸,告诫他:「不要偷听大人说话。」 「我……是不小心听到的。」严岚不是说谎,是真的。「你……想在哪里过年?」不自觉就问出口。 「我不喜欢过年,不要过最好。」严杉冷冷地说道,转头就走。 严岚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冲动,就是突然觉得这样的严杉好孤单,好像缺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三步并两并就去抱严杉的大腿。「我跟你一起过年,哪里都好。」 「我不需要。」严杉定下脚步。 严岚觉得有些困窘,但已经习惯严杉会这样回答了,他软软地说对不起,放开严杉的脚。 隔几天,妈妈却跟他说:「我们今年还是回阿公阿嬷家过年,好不好?」 「哥哥呢?」严岚问着妈妈。「哥哥会不会不习惯?」 「是哥哥自己去跟你爸爸说,可以到阿公阿嬷家过年的。」妈妈凝了声。「他真的是个……敏感细腻的孩子。岚岚,你好好陪哥哥好吗?」 「好。」严岚很慎重地点了头。 他发现,妈妈不一样了,妈妈从一开始担心他被严杉冷落或欺负,到现在很明显地认识更多的严杉,他喜欢妈妈这样子的改变。 那年过年,严杉跟他们回他阿公阿嬷家,家里的大人对严杉都很热情,而严杉也很温和有礼地回应。 直到夜里,因为阿公阿嬷家的房间数不太够,严杉得跟他同睡一间房,严杉又是那种冷冷的样子,也不太说话。 他才倏地惊觉,严杉在这个地方是如何压抑。 他当然不想离开阿公阿嬷,过年是他好开心的时光,但他也不晓得为什么,很自然地就对严杉说:「哥哥,我们明天就回家好不好?」 严杉淡淡看他一眼。「你以为什么地方都是要来就来,要走就走?」 他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对严杉说了:「你……好像不开心。」 严杉撇了撇唇。「你想太多了,我好得很。」就没再理他了。 他跟着沉默了下来。在安静中,他更加确定,真的不是只有他对严杉好。严杉给他的,是超过言语可以诉说的。 也许是第一次严杉跟他一起弹琴的时候。 他那时候多大?是小学三年级升小学四年级的暑假,严杉那时已经要升高中。他还是很早就睡,作息跟严杉明显不同,暑假他也大多在家或家附近玩耍,严杉则常跟同学朋友出门。 那天下午,钢琴老师教完了他,留给他功课要他先练习弹奏。他想想也没有什么事,送走了老师之后,一个人待在琴房里头,却发现琴谱是他从来没有弹过的难度。 是老师给错了吗?还是他的程度其实可以,只是他不知道?他想了一下,但想不出来,决定还是先弹再说。 小星星变奏曲,在他手下变得零零落落。他试了许多次,手指的速度和协调度都完全没有进步。 这比老师平时给他事先练习的功课难太多了。 这天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索性留在琴房里一次次地练习,当然,他自己知道几乎还是一样糟。 「谁让你弹这曲子的?」 直到严杉的声音传进来,严岚才停下动作,望向站在门口的严杉。他有些困惑,虽然他不知道严杉确切的行程,但严杉好像不应该这个时间站在这里。 「没听到我问的话吗?」严杉挑眉。 「喔。」可能就是没约吧,严岚心想。「老师给我的。」 「你老师给你弹这种曲子?」严杉一脸不苟同。「这老师该换掉了,这跟你的程度完全不合。」 「说不定老师给错谱了。」严岚说出自己的猜测。「老师很好,我不想换。」 严杉的表情变得更冷。「很好的老师会给你这种曲子?」他边说边往严岚旁边走。「他有没有教你怎么弹?」 严岚摇摇头。「这是功课。老师可能给错了。」 「领了这么多的钱,就该好好检查。」他直接坐到严岚旁边,就是钢琴老师平时会坐的位置。「这本来就是他的责任。弹。」 严岚微愣了一下,才意会过来严杉现在是要他弹,他开始弹起来,严杉完全没打断他,就让他自己一直弹下去,等他弹完,严杉才告诉他应该要怎么做,把他所有的缺点都指了出来,讲解得很仔细,虽然态度冰冷严肃,但是严岚内心却很暖。 严杉教他弹琴。 里头有好多是他就算听了也是不会弹的,严杉还示范给他看,教他应该要怎么做,他跟着练了好几次,当然还是练不起来。 「不对。」严杉皱眉。「真的跟你的程度不合,你这几天再练,只要能做到这样就可以了。」再度示范给严岚看,严杉觉得严岚可以到达的程度。 这感觉还是有一些些难度,但是严岚感觉到这确实是他勤练就可以做得到的,不过…… 「还有这些其他的部份怎么办?」他问着严杉。「我应该学不会。」他很老实,不是自谦,实在是他觉得那对现在的他来说根本是难以到达的境界。 「你就练这样就好了。」严杉没多说,出了琴房。 严岚很习惯严杉这样来去都不打声招呼的行为了,也没多问些什么,但他当下也以为事情就到这里为止,没想到,隔天,他练琴练到快结束的时候,严杉又出现了。 严杉应该是从外头回来,身上微沁着汗,但态度依然冷然优雅,走到严岚的身畔,坐了下来。 「就这样?」严杉淡淡地问道。 「啊?」严岚不懂严杉要表达些什么。 「你可以更好。」严杉简扼地说道。「一起弹。」 严岚望着严杉,思考着严杉到底要表达些什么,严杉却淡淡哼了一声,说道:「这不是发呆的时候。我负责这里,你就负责我要你练的部份。」完全没有再问严岚的意愿,开始倒数起拍子。 严岚动作比头脑反应得还快,在严杉示意开始的时候,手已经动了起来。从身边的人快速舞动的手指,从流泻的乐声里,他感觉到了更多更多的严杉。 是热的。 像是平时那些冷静、限制……太多的拘束都被剪断,严杉像是用整个人整个乐声在提醒他,要更轻盈、更放松、更活泼、更自由…… 严岚就这样被带领、跟上,整个人像是跟着乐音飘了起来,飞翔在夜空之中,伸手就可以碰触到一颗颗闪耀的星。 下一次的钢琴课,老师跟他说对不起,说是给错了谱,严岚却摇了摇头,说着这也是一种练习,心里很清楚,这谱真的没有给错。 这让他前所未有的靠近严杉,让他更确信,严杉就像他想的,内心总是比嘴巴温暖很多。 他好喜欢严杉。 说不定是严杉那次背着他回家的时候。 那时他小学四年级,严杉高一。他是那种很早就考完最后一次段考的小学生,严杉是比他晚结束考试的高中生。学生感冒就是一个传一个,尤其是小孩子,他被同学传染了感冒,很快地就严重起来。 不愿再传染给同学,也不想传染还要准备考试的严杉,当然也不愿意传染给爸爸妈妈,他除了乖乖吃医生开的药之外,几乎整天都戴上口罩,连在家也不例外,平时喜欢跟严杉有往来的他,甚至好几天都离严杉离得老远,一看到严杉就躲,经过严杉房门就飞快闪过。 那几天严杉常看到他就瞪着他,像是有什么话想跟他说,却又什么也没有说,他身体不舒服,本来就不想多说话,加上他也不想要传染给别人,当然更不想跟严杉交谈,所以他也没刻意去问严杉是不是怎么了。 感冒了好几天,本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以为就要复原了,却在寒流来的那天病毒反扑,发作得很厉害,明明他药也吃了,衣服也穿暖了,但那天他在学校上课上课上到近午,头严重地发晕,整个人都趴在桌上,病恹恹的模样让来代课的老师心生警觉,让他到保健室去休息,才发觉他正在高烧。 「你烧得太高了,得让你爸妈来带你去看医生。」 护士阿姨对他说道,他让护士阿姨拨电话到他爸爸、妈妈工作的地方,但可能他们正在忙,或不在位置上,都刚好没有接到电话。 「你家里还有别人吗?」护士阿姨又问他。 他差点说出有,但想到今天严杉期末考,考半天就放学,现在很可能在家,如果真打电话回家里,来的可能不是管家阿姨,而是严杉,而严杉明天还有考试,天气又那么冷,他不可以让严杉来。 所以他说了一个谎。「没有。」 「那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再打电话联络你爸爸妈妈。」护士阿姨这样对他说,将他安置在保健室里休息。 他难以集中精神,半梦半醒地待在保健室里,全身上下都好不舒服,感觉护士阿姨好像又处理了好几个学生,又好像拨了几通电话,然后他听到护士来唤他,说他家人来带他了。 他还在困惑,想着到底是爸爸来了还是妈妈来了,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严杉,严杉跟护士问过他的状况,淡淡地对他说:「走。」 「阿姨打电话去我家?」烧得太厉害,严岚来不及想透事情的经过,直觉地问出了口。 护士阿姨摇摇头。「没有,我还在想你爸爸妈妈都连络不上,你烧得这么高,又不能让你跟着同学坐校车回家,你导师今天又不在,没办法问他状况,到底要怎么办,你哥哥就出现了,好了,快去看医生吧。」 严杉向护士阿姨道了谢,带着他出了保健室,脸色旋即变冷:「废话好多。」 严岚想问清楚,但是又想到自己最好半句话也不要说,于是什么都没问,随后,他看到严杉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 「上来。」严杉淡淡地说道。 啊。严岚愣了一下,才会意过来严杉要背他。他摇头,不想跟严杉太靠近。「我要去教室拿我的书包。」 「我问过你们别班的老师了,你们都要放假了,早没什么功课了,书包留在学校也没关系,上来。」 严岚摇摇头。「我自己可以走。」 「然后再昏倒?」严杉侧身挑眉。「你有个万一我可赔不起,上来。」 「我不会……我会忍耐……」也许严岚平时不会说出口,但他此时身体真的太不舒服,还是脱口而出。 严杉转过身。「你确定你要这样跟我僵持,浪费我的时间?」 严岚有种想哭的冲动,平常的他不会这样的。「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一点点都不想……我只是……不想传染给你……」 严杉沉着一张脸。「严岚,你有两条路,让我抱着走,或让我背你,你自己选一个。你知道我说到做到。」说完,直勾勾地瞅着严岚,然后转过身,蹲低了身体。 一直都用意志力在撑的严岚,是用尽全身的气力跟严杉一来一往的,此时他已经太不舒服,心里还是不愿意,但身体受不了,踉踉跄跄地往前跌,严杉已经将他勾得很紧,他很快地就稳稳地挂在严杉的背上。 严杉开始往前走,一步一步都很稳。好温暖,好舒服。严岚想要保持清醒,记忆这种珍贵的感觉,可是眼皮不听话,没多久就重重地阖上。 隐隐约约他好像被塞进车里,被带去看了医生,医生好像说了些什么但他没听清楚,意识模模糊糊的,又被背起来,塞进车里,最后终于回了家。 那天后来发什么事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他再度睁开眼,已经在自己的床上了,精神好了许多,很害怕严杉会不会不舒服,第一件事就是急着找严杉。 「岚岚,好多了吗?」是妈妈的声音。 「妈妈,哥哥呢?」严岚急着想要下床看严杉。 「他已经出门了。岚岚,妈妈今天请假陪你,也帮你请假了,你肚子会不会饿,吃粥好不好?」 严岚没回答妈妈的问题,急着问:「妈妈,哥哥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 「你哥哥很好,没事。」妈妈笑了笑。「你不用担心,大人抵抗力好很多,你哥哥没事的。昨天真是辛苦他了。」 「真的吗?」严岚难得怀疑妈妈,主要还是担心严杉不舒服。 「真的。」妈妈慎重点头。 严岚稍稍安心下来。不过他还是紧张了好多天,直到确定严杉应该没被他传染,才放了心,甚至他一直等到家里收到严杉的成绩单,知道严杉的成绩一如往常般优异,才真正觉得幸好他没有害到严杉,才能让自己偷偷去回忆那时严杉背着他的那种温暖可靠的感觉…… 又或许是严杉认出他做的菜的时候。 那时他几年级?应该是刚升上六年级的时候了,成为高三生,即将要考大学的严杉功课更忙,不见得常常都能跟他们一起晚餐。还是小学生的他相对严杉来说,自然闲得多,功课对他来说也很容易,除了日常的学习、其他语言的加强之外,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练琴、学着做菜。 也就是那时候开始,他会开始做一些很简单的家常便餐,像炒个饭、简单的炒个菜,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已经驾轻就熟的菜色。他也试着自己做咖哩饭,出乎意料的,第一次就做得不错,连爸妈都不知道是他做的,不是管家阿姨做的。但是那天晚归的严杉,吃着管家阿姨送上的咖哩饭当宵夜的时候,却直接问管家阿姨:「是弟弟做的?」 严杉对严岚本人,都直呼本名,但是在别人面前都还是叫他弟弟。 这让在客厅假装看课外书,其实是在关心严杉到底喜不喜欢咖哩饭的严岚吓了一跳。 严杉怎么知道的? 「怎么吃得出来?」管家阿姨好奇地回问,等于承认了。 「这里头没加红萝卜。」严杉淡淡回道。 原来出在红萝卜,这是严岚特别不放的。因为他观察后发现,严杉似乎不是很喜欢吃红萝卜。严杉嘴巴上说不吃甜,但严岚发觉,严杉不是完全不吃甜,只是不爱过甜。 严岚还发现严杉并不挑食,什么都吃,让人很难分辨严杉的口味,但并非就真的没有好恶之别,那是他观察许久之的结果。 严杉不是一个表情丰富的人,也因此常令人看不出喜好,但是经年累月下来,他发现严杉有着把喜欢的食物留到最后才品尝的习惯,那时严杉的脸色会比较好,偶尔甚至看得到满意的淡笑。但相对喜欢的食物,严杉对于不爱的食物会选择先吃掉,且常没有咀嚼太多次就吞下去。 他就是这样发现严杉不爱红萝卜。 严杉喜欢吃咖哩饭,他注意过很多次了。每回管家阿姨做咖哩饭,严杉吃的饭量总是比平常多。但管家阿姨无论煮什么口味的咖哩饭,总是加红萝卜,他留意到每回严杉总是先把所有的红萝卜吃掉,才开始吃咖哩饭。 所以这回他动手做咖哩时,管家阿姨问他怎么没加红萝卜,他笑着回:「我上星期在图书馆看到一个没有红萝卜的版本,想做做看。」 管家阿姨也就由他了。 没有想要严杉因此发觉这次的咖哩饭是他做的,他手上拿着的那本书明明是金庸的武侠小说,正好看到杨过跟小龙女分开多年,练了黯然销魂掌,但是他嘴角忍不住就是上扬起来。 后来他要先回房睡觉,严杉早回房间念书,不知是否听到他的脚步声,走到房门口。 「咖哩饭做得不错。」严杉淡淡对他说,「但是没放红萝卜,营养不均衡。」说完跟他对望一眼,人又回房了。 营养不均衡有什么关系?他暗暗在心里想。你喜欢吃最重要。你能猜出是我做的菜,并且赞美我做得好,就太令我开心了。 生活里就是这些大大小小的事件,点点滴滴累积起来,起初严岚并未细想这些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 一开始认识严杉时,能让严杉心情好,他心情也就很好。但他也希望爸爸妈妈都心情很好,他以为那是对亲近的人的情谊。 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他跟严杉相处的日子愈来愈多,慢慢地,他发现自己并不是那种可以一直不求回报对别人好的人,他会想办法让严杉开心,不只是因为他们是家人而已,还因为严杉的确坐实了家人这样的字眼,表面看来冷淡,实则对他非常照顾。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并没有把他教成一个一味忍让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严杉对他这么好,他想,他不可能长久处处为严杉着想。 但即使在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他也还没细思过他对严杉的情感究竟是什么,很可能是因为他年龄还未到,也很可能是因为已经过于习惯这样的相处、这样的心思,反而不会深入去思考这是什么。 五六年级,刚萌发情思的孩子们已经开始会讨论你喜欢谁、或是他喜欢谁的那些八卦了,严岚对那些不太有兴趣,看别人在讨论他也是笑笑的就过。 严岚长得好看,但不是那种体育健将、发育很快的男生,这时他的身高稳稳地落在平均值,在同侪不算高,也不是最矮,只是看起来还是偏个孩子,这让女孩子很少拿他当成爱慕的目标。 这让他落得轻松,毕竟他对这一切都不求。 但人是很奇怪的,当你对一切都像是没兴趣的时候,反而会有人来对你诉说烦恼。 说不定也就是看准了严岚对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兴趣,消息传到这里很安全,严岚不会把这些事往外传,他真的不是很在意,太多都听过就忘。 本来就好人缘的严岚,不但没有因不跟大家八卦而降低了人气度,反而让很多同学都更爱找他诉说心事。 时间一久,严岚是真的有些困惑,因为同学们在说的情情爱爱,听起来好像很严重,可是好多人都很快就又换人喜欢了,也有人一次可以喜欢上好几个人,让他感觉起来好像这些事件好像都不如同学跟他说的那么大。 「妈妈,很快就换人喜欢的爱情,算是喜欢吗?」 严岚和妈妈的关系一直很好,这个年纪的他,开始意识到他的妈妈跟许多人的妈妈都不太一样,他的妈妈比一般女人还坚强,也比一般女人还要开明,也让他大多数的疑惑都愿意跟妈妈聊。 「每个人的爱情都不一样啊,有的人会爱一个人爱很久,有的人可以换对象换得很快,这些都没有所谓的好坏,每个人适合的不一样。」妈妈对他微笑。「哪个同学又让你困扰了?」 「没有特别哪个啊,就很多人都这样。」严岚又想了想。「那一次喜欢很多人呢?」 「这也要看情形啊,如果还没进入交往,那应该可以算是欣赏,欣赏要多少人其实都可以。但是如果交往了,有些时候,就连欣赏,都要考虑到会不会伤害两个人的关系。」 严岚听得似懂非懂。「妈妈,那你是哪一种人?」 「我吗?」妈妈笑了笑。「我对爱情很死心眼,喜欢一个人喜欢很久。你也知道的,我喜欢你爸爸很久很久,很难喜欢别人。就算我跟他分开、没有联络的那段日子,我还是很喜欢他。但是……这样的人很辛苦,你阿公阿嬷其实会劝我啊,我在难过的时候,难免也会想,如果可以很快喜欢上别人似乎也很不错。不过我很幸运,我是等到我想要的。」 「妈妈……」严岚纳闷很久了,只是他太小的时候更不懂,后来没有遇到合适的时机,他也就没有问。「为什么你那时要跟爸爸分开?你们本来不是感情很好?」 「我们真的很好,但他妈妈很不喜欢我。他爸爸已经过世了,他不能丢下妈妈不管。我们都知道我继续跟他在一起,对我们都不好,所以就分开了。」妈妈笑得有些忧伤。 「再怎么爱也不能在一起吗?」严岚眨了眨眼,想着那种痛苦,觉得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 「就是因为很爱,知道自己给不起对方所要的,所以只好喊停。」妈妈微笑了起来。「我跟你爸爸都一样。岚岚,不要皱眉头,你看,我跟你爸爸过了这么多年,不是还是在一起了吗?我们现在很好,也都给得起对方要的。」 严岚看着妈妈的笑容,想了又想。「妈妈,爱情很难吗?」 「我不知道,每个人的答案都不太一样。」妈妈看着严岚,笑里有着母亲的温柔。「岚岚愈来愈大了,开始会好奇这种问题了。」 「就同学天天都在聊。」严岚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你也确实愈来愈大了,总有一天会亲身经历这些问题,说不定很快呢。身为一个母亲,我果然还是希望你有一天能回答我,妈妈,爱情一点都不难。」妈妈又笑了。「不过,不管简单或是难,妈妈都会爱着你、陪伴着你。」 严岚还是懵懵懂懂的,对爱情这样的感情。他真正开始思考爱情这件事,是在他国小毕业的前夕,那时有些同学因为友情或爱情,舍不得分离,但他自己是会直升国中部,而且也知道不少同学会直升,实在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 「严岚,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啊?!」有个跟他还不错的女孩子,眨巴着亮晃晃的大眼睛问他。 「没有吧。」严岚摇摇头。「到底什么是喜欢?你知道吗?」他反问着交情跟他很好的女孩。 「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对不对,但至少你要很想跟那个人常常在一起,看到对方就好开心,想为他做很多事……」女孩笑笑地说道。 「那跟对爸妈又有什么不一样?」严岚又问。 「当然不一样。严岚,才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跟你爸妈关系那么好的,而且就算关系也很好,还是不一样啊,你爸会不会吻你妈?」 「啊。」严岚愣住。家里的大人不会大刺刺地接吻表达爱意,但他倒也撞见过几回。 那是很深很深的吻,跟妈妈给他的在额头上的那种亲吻完全不一样。 「那你会想那样吻你妈吗?」女孩又问。 「不会。」严岚摇摇头。 「那就对啦。」女孩突然靠他靠得很近,漂亮的眼睛看来更大了。「那你有没有想那样吻的人?」 严岚根本没想过这些,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会有答案,他老实地回答:「没有吧。」 没有吗? 那之后严岚才开始想着女孩的话。 你真正喜欢着一个人的时候,光是接近他就会心跳加速,期望他吻你,或你会想要吻他。你想要为他做很多很多事,光想到他,你内心就可能填满各种情绪,也许是快乐也许是悲伤也许…… 严岚问过妈妈,妈妈喜欢上爸爸的时候,也是这种情绪吗? 「嗯。」妈妈笑得很甜蜜。「不过每个人真正喜欢上另一个人的时候,会有的行为想法也不见得一样……但总是会知道的,因为对你来说,那个人就会跟全世界的所有其他的人都不一样。他会变得闪亮亮,对你来说非常特别,与众不同。」 「不论那个人的外表?」严岚问道。 「不只是外表,连年纪、性别、身份……那些都不再算是什么,那个人对你来说就是不一样。」妈妈笑道。 「性别?」严岚吃了一惊,没有想到妈妈会这样说。 「对啊,岚岚你要记得,真正的爱是不分性别的。」 「可是……好像很多人都说喜欢上同性别的人是错的。」 「那是因为他们不能接受。但不能接受并不代表这就是错的啊。你看,你觉得妈妈是个工作能力很强的女人,是错的吗?」 严岚摇摇头。 「对啊,可是爸爸的妈妈,就不能接受喔。但我跟爸爸相爱,并没有错啊。性别也是这样的。当然,就像妈妈说的,不只性别,喜欢这种情感,本身是很珍贵的,怎么会有错?」妈妈对他又笑了笑。「岚岚真的愈来愈大了,会想跟妈妈讨论这些问题了。」 严岚愈来愈清楚,母子之间能有这样的对话,是很难得的,不是每对母子都是如此,应该说,大部份的母子都不是如此。 他笑着答:「谢谢妈妈。」 严岚花了一段时间思考,这段时间内,他看着每个人,都会用自己的眼睛帮他们添上亮度,有的人看起来很黯淡,没有什么光泽,也有很亮的,像女孩那样的。 然而最亮最亮的,没有人比得上的,只有一个人。 只是他在太小的时候就已经被那个人的光芒慑服,习惯了那个人的光芒,反而没有深入去思索。 他想要那个人开心,想要那个人笑,想把他可以给那个人的都给那个人。 亲吻的情绪倒是还好,但他喜欢那个人的气味,只要待在那个人身旁,就算那个人经常是冷淡的脸,他还是很安心。 也许是他还不懂亲吻是什么,但他的确很想跟那个人靠近、更靠近,近到再也分不清彼此…… 严杉。 原来那么久以前,就已经是严杉了。 发现了这样的情感原来是爱,严岚手足无措了一些时间,严杉只要稍微离他近一点,他都怕自己的心跳声全世界都听得到,所以他几乎是到了看到严杉就想办法闪的地步。 「岚岚,你最近跟哥哥怎么了?你怎么好像闪他闪得很快?」是爸爸的问题提醒了他。「哥哥对你不客气的话,不要在意,要告诉爸爸。」 「没有。」严岚连忙摇头否认。「哥哥很好。」 他的行为一定太明显了,他要自己不可以继续这样,一开始当然不容易,但是他转念得很快。 既然以前他都可以在喜欢严杉的状况下那么自然,那为什么他现在不可以?也不过就是发现或没发现的问题而已。 喜欢其实没变过。 但的确是不一样,有没有自觉的差别还是很大,只是,他告诉自己,他跟严杉是天天要相处在一起的,他的所做所为都会影响到整个家庭,甚至可能害到严杉,看,爸爸因为他的行为,误以为是严杉哪里对他不好。 这么一想,他就慢慢平静下来了。 他跟严杉的互动变得跟从前一样,只有严岚自己的内心知道其中的差异——严杉的喜怒哀乐,对他来说是千万倍地放大。他对严杉的在意,比以前多上他难以计数的程度。 严杉、严杉、严杉…… 他想要给严杉所有,虽然在喜欢的情绪里,会很多以前没有的怀疑……但这么多年来的相处,他以为他给得起——他确知严杉所有不为人知的好恶,他知道严杉冷然的外表之下是怎样温柔的一个人…… 他知道怎么样能让严杉开心。 只是他不确定严杉对他的情感,到底是怎样的。是兄弟吗?但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严杉从来不叫他弟弟。严杉对他说了不只一次的你不是我弟弟,甚至要他私下的时候就叫严杉就好,别叫什么哥哥,他们不是兄弟。 若不是兄弟,那严杉是基于什么样的情绪对他好? 就是因为知道了喜欢,所以会有所期待,期待严杉对他的好,是跟他对严杉的好一样,被规在爱情的范畴之内。 所以当他国一的那个中秋节,家庭烤肉不小心碰到铁架,烫伤了手,严杉要他去休息,再也不让他烤的时候;当秋末冬初,他又有点小感冒,开始跟家人隔个老远,严杉要他先把自己顾好再说的时候;当那年隆冬,他一个人准备了全家的一整餐火锅,其实只是整理食材,再简单不过,严杉知道了却要他要是那么有空不如去准备段考的时候…… 太多太多这样的时候,他几乎都想要脱口而出跟严杉告白,问问严杉是不是也喜欢他。 然而有许多的原因让他还是压了下来,最主要的,当然是他跟严杉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着,他不知道若是一时冲动,脱口而出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而且他相对严杉来说毕竟还是太年轻,就算他能将所有都给严杉,就算他觉得自己能给严杉许多,现实跨在眼前的,就是他才不过是个国中生,一个不知道算是男孩还是少年的年龄。 而严杉已经升上大学,开始真真切切地要为了将来出社会而做许多的努力,生活也不再只有考试和升学…… 说严岚不着急不心慌不觉得自己为什么还这么小当然是不可能的,但就算再紧张再焦急再怎么想努力长大,时间依然不会为他一个人加快脚步,最后严岚开始学会安慰自己——时间还很长,而他有比别人都还要多的资本,毕竟他是个每天都可以名正言顺跟看到严杉,跟严杉相处的人。 然而他终于发现,这些全部都不够,怎么样都不够。就算他长得再快,就算他跟严杉同年龄,他还是有给不起严杉的。 从他经过严杉没有关紧的房门,看到轻泄而出的春光,严杉和女人缠得很紧的那一刻开始,他幻想构筑的那个世界开始片片碎裂、剥落…… 是啊,有些东西,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给得起的。 06 严岚不是那种对性方面一无所知的孩子,男女交欢的画面他早就看过了,原因跟一般的青少年很不一样。 别的青少年是偷偷摸摸群聚起来看A片,他家是他升上国中的那个暑假,妈妈直接带着他细腻地讲了性方面的知识,教他保险套的用法,连A片都是妈妈找来,领着他看。 妈妈跟他说:「我还在想我会不会太晚教了,是不是应该要你上高年级时就教比较好?」 严岚有些惊讶,却又不真的那么讶异,他有一个很与众不同的妈妈,比他所以为的还要开明。 妈妈还说:「从我自己决定要有个孩子,我就想得很清楚——无论这个孩子是男或女,总会有这样的时刻,我要自己负责教好。否则不要生不是比较轻松?我完全不用面对这些。我当初没想过我还有跟你爸在一起的可能性,也因此每件事都要想得更远。倘若我怀孕了,无论这孩子是男孩女孩,我都要有办法教这些。所以就算现在我跟他在一起了,我还是想要自己教你。那是你还没来到我生命中时,我就已经决定的。」 妈妈又说:「这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躲藏的,欲望也是很正常的,与其让你觉得罪恶,需要隐瞒,什么都搞不清楚,不如我直接跟你说清楚。」 妈妈很大方,完全不害臊,严岚自然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偷笑的,妈妈这么做的结果就是严岚跟同学相处,同学对于那些性方面的图片或姿势在议论纷纷的时候,严岚整个人淡定得不像一般青少年。对他来说,性和欲望都是很自然的,没有什么好指指点点或大惊失色的。 但经过严杉没有带上的房门边,看到那样的景象,听到那样的声音,却让他愣在当场,脚像是生了根一样动不了,眼神没有焦点,空茫地看着房内的一举一动…… 他看到严杉那结实的手臂上透出的薄汗,听见从严杉喉咙间迸出的低吟,还有什么……喔对了,还有严杉抬起腰臀,往女人身上撞去的景象……严杉的表情像是痛苦,却又不只是,那是他没见过的严杉,布满情欲的脸庞,彷佛书写着一种他不懂的满足。 那一刻,严岚的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定是掉到地上发出了连他也没有想到的声响……要不然严杉怎么会看了他一眼? 他被发现了。 但严杉只是又瞪了他一眼,接着就像无视他的存在,吻着面前低下头好似索吻的那个女人,动得更厉害…… 原来想要回房间剪指甲的严岚完全忘记他原来上楼回房要做什么,转身就往楼下跑,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着明明没有打开的电视,萤幕里却有许多画面无数剧情在跑——严杉的汗水、严杉的律动、严杉的身体、严杉的视线…… 严岚全身像是有火在烧,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冷过,彷佛有什么他从来没有思索过的东西随着那些画面那些片段而苏醒,争先恐后地要从他脑海里窜出来。 不要再播了,我要转台!严岚拿起摇控器,乱按了一通,却发现无论按什么键,他看到的都是同一台。 不能待在这里。他站起身,想要到厨房去,还没进去就想到管家阿姨在里头,他又转变目标,往琴房走去,难得连房门都忘了关,掀开琴盖,坐在钢琴前,就这样瞪着琴。 明明他看的是琴,为什么眼前又那么多他不想看的声音和画面? 他得弹些什么,得弹些什么才行。 他的手指快速地在琴键上舞动起来,像是手指本身自己就有意识一般,他的脑子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明明就没什么。性和欲望本来就是很自然的一件事。他连看A片也脸不红气不喘了。严杉也是人,也有欲望,这些根本就没有什么。 可是他全身上下却都好痛,根本没有人打他,他为什么这么不舒服。 就严杉跟女人上床?就这样? 喔。严杉说不定没有喜欢那个女人。就是纯粹的欲望发泄,也不是不可以,他为什么要那么在意? 他希望严杉没有那个女人,只有他吗?好像也不纯粹是这样。事实上就在他看到的那一刻之前,他对严杉都还保持在只要让严杉能够真心地笑,只要能够让严杉开心,就很够的地步。 他不是没有想跟严杉亲密,却也没有那么想,好像那些对他其实不是那么重要。 说不定症结就在这里——他还是个孩子般单纯地盼着望着,脑子只有那些再简单不过的东西;严杉却已经看着一个成人所在的世界,有未来的事业、有深层的情欲,还有、还有…… 他从来就没想过,此刻却终于冲破他的脑袋,鲜明地让他再也无法忽视,告诉自己那些都不重要的东西——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那些关于家庭、关于子女…… 他怎么会愚蠢到以为他给得起严杉所有?! 好像听到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但说不定只是幻听。 他根本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能够满足严杉,他算什么?! 眼睛所能见到的画面似乎被渗入丝丝的鲜红,那是什么?算了,是什么都不重要,他仍旧飞快地动着手指头,像是只要这样动下去,他就可以少想一些关于自己的极限。 他就这样一直弹到全身虚脱为止,事实上他听得到,他知道自己弹得相当差劲。 小星星变奏曲。 他一直想要换一首曲子弹,但他的双手碰到琴键之后却只弹得出这首曲子。一路学钢琴学到现在的他早就能够把这首曲子弹得还不错,跟当时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曲子的他完完全全不一样。 但是他却很清楚他方才所弹到底有多糟糕,连那个还是小学生,拿错琴谱的他,都弹得比此刻的他好。 小星星。不。他刚刚的曲子里,根本就没有高挂在天上,闪烁着银亮微光的小星星。 只有不停下坠、深不见底的黑洞。 弹得这么难听,他难道还在期待什么?他在期待会有人站在门外,开门进来,跟他说你弹得太烂了,跟着我吗? 根本不会实现。那个人的世界已经太大了,说不定现在还忙得很,没有空过来…… 他整个人颓然地往黑白相间的琴键上倒去,琴声错落地响起,又归于平静。他恍然感觉到脸好像沾到什么湿润黏稠的液体,说不定是他的泪,但他又不觉得自己有掉泪。 一擦脸却发现满手的红,他定睛看着他自己的手,才发现他的指甲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全被他弹断了。 明明指甲就也没有很长,为什么会断呢?好奇怪,指甲断了,都流血了,为什么他反而不会觉得痛? 他内心放着问号,没有想要处理自己的手,因为真的不觉得痛,倒是琴键上的血迹和那些断落的碎指甲……他很快地把它们都擦拭干净,擦好之后去洗了洗手,才开始有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从指尖传来。 要不要擦药?算了。好像也不是很严重,只是指甲断裂得有些难看,有点伤口……妈妈要是看到肯定会猜测发生了什么事,还好妈妈这几天跟爸爸南下出差了,有几天不会回来。 等妈妈回来,指甲应该长得差不多了吧?不想欺骗妈妈,但是又不想让妈妈担心,他要把自己照顾好。 要怎么照顾呢?他问着洗手台镜子里头的那个人。里头那个人好像长大了很多,他有点陌生。 啊。 就是他熟悉的那个小小的、年幼的……好像有什么答案跃然欲出。他想到了—— 是弟弟的那个自己。 对了,那是个最安全的位置,他早就应该把自己只摆在那里。摆在那里的话,什么事都不会有。 连看到今天这件事,他都不会对自己失望,只会觉得开心,是这样没错吧? 就当弟弟就好,当弟弟最好。 从洗手间出来,那一瞬间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明明这个家好大,但他却不知道他该待在哪里。 还在想着,他却撞上一双冷凝的眼。严杉。 那些汗啊,那凌乱的发丝已经都没有了,他看着眼前一丝不苟的严杉,有些不懂为什么那么快严杉就完事了,那女人呢? 墙上的钟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记得他要上楼回房的时间,跟现在整整差了三个多小时。原来过了那么久吗? 「很难听。」严杉淡淡地说道。 「我也这样觉得。」记得,你是弟弟,一个有礼貌、完美的弟弟。严岚这么告诉自己,随后笑了起来,在这一刻,他突然懂了到底什么是嘴巴在笑,但内心没有笑意的滋味。「谢谢你的回应。」 严杉皱起眉,眼神变得更深,看向严岚的手的方向。「严岚,你的手怎么了?这不是你的琴声。」伸手就要去抓严岚的手。 若是以前,他一定会傻傻地把自己的手交出去,有些畏惧却有更多的感动和期待,期待眼前的人拉着他,做些什么,也许是要他几天都不许再伤到这些地方,又也许是坚持他一定要上药。 但这双一直比他大很多的手,应该是会属于另一个女人,就像它几个小时前曾经环着的,女人的腰臀。 他不想被一双不会属于自己的手碰触,那只会更加提醒他自己从前究竟是多么幼稚多么可笑,而此时第一次真正碰触到成人的世界,又多么地无能为力。 他迅速地把手藏到背后,笑得更欢。 「我的手没事,这就是我的琴声啊,哥哥。」最后那两个字格外强调。 「严岚。」严杉脸色凝重,出手要去抢抓严岚的手。 严岚又笑了起来。「哥哥,我很好,再也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好。你不是很忙吗?我上楼了。」 语毕,优雅从容地离去,一步一步,告诉自己,他严岚从此时此刻起,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弟弟。 07 说不定一切没有那么糟。说不定。 看到那幕的那夜,严岚睡得并不稳,但因为很早就上床,他还是在床上休息了很久。 也许是我自己想太多,或许严杉根本没有把家庭、子女看得那么重要。他紧紧握着这点,像是失去了整片星空,就想要去抓住一点点还没燃尽的星火,纵然那可能会灼伤手。 他得问清楚,如果严杉真的只是就想跟人上床发泄欲望…… 看看时间差不多,他起床盥洗,下楼去吃早餐,管家阿姨已经做好了两份早餐,而严杉正坐在位置上吃早餐,看起来已经吃得差不多。 他喝了一口优酪乳,咬下一口熏鲑鱼三明治,望向正边吃早餐,边翻着杂志的严杉。 「交了女朋友,怎么不把她带回来给爸妈看?」严岚故做轻松地说着。「爸妈这几天都不在,没跟你女朋友见到面,很可惜。」 「再说吧。」严杉淡淡地回道。 没否认。严岚的心重重地下坠,宛如他昨天不晓得弹了多久的曲子。严杉没否认。 「那你以后想要结婚成家生子吗?」反正都问了,严岚决定问到底。 严杉的视线从杂志上移开,望向严岚,黑白分明的眼,亮得出奇。「为什么不?」 严岚沉默了。 原来真的是他太天真,想得太少,他就从来不觉得结婚成家生子是件很重要的事。 他所受的教育,让他从来不真的在意那些型式,只在意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什么能够让人活得开心。 严杉定定地看着严岚。「你以后长大,不也该追求这些?」 以后长大。严岚再一次地感受到两个人到底活在多么不同的世界里,他跨越不过,又不想认输。 「这跟长不长大有关系吗?」严岚笑了,想到新闻上有过的小爸爸小妈妈生小小孩。「倒是不少人比我才长个几岁,小孩都有了。」 「你别想。」严杉冷冷地说道。 严岚微笑,又去啜优酪乳。「我倒是觉得我昨天受到很好的启发,谢谢你的身教,哥哥。」 「你别想。」严杉丢下话,人就走了。 而严岚唇畔的笑容,一直维持到他知道严杉再也看不到他为止。 看来他想给严杉的,跟严杉想要的,根本是天差地远的两件事。是他把这些都想得太简单了。 从今而后,在严杉面前,他再也不要当以前的那个严岚。 过两天的夜里,爸妈还没回来,大地震来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严岚被惊醒,裹着棉被往外跑,踏上那条熟悉的路径——这么多年,只要是地震,他总是往严杉的房间跑,已经不见得又睡倒在严杉的床上,毕竟他年纪愈来愈长,但是这已成了一种习惯。 好像地震的时候,就该跟这个人在一起。 然而这回他跑到严杉房门口,却急急踩了煞车。 他几乎都要伸手去推开门了,又硬生生地止住。门明明还是紧锁的,他却好像看到门开了缝,里头上映着男欢女爱…… 也许是地摇得更甚,他险些就要站不稳,门却在此时被打开,严杉望着他,不发一语。 严岚笑了笑,没跟严杉打招呼,也没打算解释,抱着棉被就到一旁的小客厅去,他有时会在那里看书或发呆,但此刻的他就是把自己塞进沙发里,用棉被卷着自己,等待着这次的地震过去。 「干嘛在这里?」没多久,严杉也出来了,坐在另一座沙发,问着严岚。 裹在被里的严岚淡淡地笑了。「哥,你要叫我弟弟,不然我还不知道你在跟我说话呢。」 严杉的声音很冷淡。「你不是我弟弟。」 「不,我就是喔。」严岚笑得很甜。感觉到断断续续的天摇地动终于完全停了,他起身。「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没有房门,比较好逃,哥,你以后也可以考虑一下,门关得那么紧,小心到时被震坏打不开,我会很伤心的。」说完他抱着棉被,没去看严杉的表情,回到他自己的房间。 真正到了房间,他才放纵自己滚上床,在床上,裹着棉被,在身体的温暖中发着抖。 他是弟弟。他一定得是弟弟。 原来以为严杉说你不是我弟弟是指他们有其他可能性,但现在想起来,果然是他太天真。 若他不是严杉的弟弟,他也不可能是其他别的,那他到底能是严杉的什么? 对自己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他没能少喜欢严杉一点点。就算看到了那样的画面,知道他根本就不应该痴心妄想,他还是……只能控制自己不要太喜欢严杉。 而他还没办法承受他跟严杉什么都不是的答案。就算他知道,也许要等到他真的接受什么他对严杉而言都不是,他才能从这段关系里解脱。 但他没办法,现在的他还没办法。 他只能紧紧地抓着和严杉是兄弟这样的关系不放,他还需要这个,让自己好过一些。 不过他对待严杉的态度,当然改变了。 就算他对严杉还是笑着,却不是从前那种由衷的开怀的笑容,而是完全不一样的笑容,有时是礼貌、有时是挑衅…… 就连做菜都变了。某个假日全家一起吃饭,他有空下厨,又做了咖哩饭,那次他习惯性地要略过红萝卜,但想了想,就去捞了一条出来,切块下锅。 爸妈都知道那天他要做菜,妈妈什么都还没说,爸爸倒先讶异了。「岚岚,今天咖哩饭是你做的?」 「是啊。」严岚点点头。 「你以前都不加红萝卜,今天怎么加了?」爸爸好奇。 「就想说要营养均衡啊。」严岚唇边泛着笑。「还是哥哥以前教我的道理,我竟然现在才想到。」 那餐,他看着严杉又先将那些红萝卜捡了吃掉,内心病态地竟然有一种淡淡的胜利。 就让严杉再也吃不出是谁煮的咖哩饭吧。他想。反正是不是他煮的,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生活不是只有这些,而他对严杉是真的不一样了。严岚很庆幸如今的自己是在所谓的青春期,他跟严杉生活在一起,他对严杉态度的改变,家里的大人就算为了餐厅拓点,常要出差在外,也不可能没有发现。 严岳风就问过他:「岚岚,你跟你哥还好吗?你哥是不是又给你难看的脸色?」 「怎么会?」严岚对爸的态度倒是没有改变。 从小他从爸爸这里受到的照顾,一点都不少,他甚至有一种爸爸跟他比跟严杉更像亲生父子的感觉,就算他们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对他很温和柔软的父亲的。 「爸,哥哥对我很好,你多想了。是我自己,现在功课变忙,很少能跟哥哥好好说话,久而久之就好像比较有距离。」 「岚岚,你别骗爸爸,你哥哥那种冷淡个性,就连我是他爸都没有办法欣赏,他要是真的对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 「真的没有。」严岚对爸爸笑着。「是我自己功课忙,没能好好跟哥哥说话,爸你别担心。」 爸爸这里比较好打发,但是对从小带他到大,跟他非常亲近的妈妈,他就真的没有办法不被看穿。 人说母子连心,或许就是这样的道理。 「岚岚,你对你哥,不是什么青春期闹别扭,对不对?」 妈妈很深地望着他,在这双眼的凝视下,严岚再无所遁逃,他仅是沉默,然后点了点头。 原来没打算说话,但那瞬间他从向来坚强又勇敢的妈妈脸上看到太多情绪,有懊悔有自责……他知道他应该开口。 「妈,不是你的错。你是不是觉得如果你没有跟爸爸重遇,没有复合,我跟严杉不认识,那就什么事也没有。」严岚笑了笑。「但妈妈,你知道的,人生哪有那么简单,若他会是我过不去的关,那就算你跟爸爸不曾重遇,我跟他还是可能用别的方法认识,我还是会……喜欢他……」 妈妈抱着他,两个人很久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妈妈才放开他,凝视着他,严岚看到妈妈的眼睛红红的。 「岚岚,想跟妈妈说吗?」 「其实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天真。我很努力……想要让自己舒服,也做得还可以。妈妈,我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对待他,对不起,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很蠢。」 「对不起什么,你是我的孩子。」妈妈的声音微微哽咽了。「岚岚,我们离开这里,会让你比较好过吗?如果你想,我们随时都可以走。」 严岚摇了摇头。「不用。妈妈,我是你的孩子。」他望向妈妈,也觉得眼睛酸酸的。「妈妈,你当年跟爸爸离开的时候,可有一刻不想他?」 这下换他问的人安静了,摇头的人也换了一个。 「所以离开这里对我来说也没有用,是真的。妈妈,如果牺牲你的幸福,会换来我的欢笑,我知道你会做。但是那并不会让我开心,搬走也不会就此让我解脱,我很喜欢跟爸爸生活在一起,我喜欢这里,我也想……让严杉变回纯粹的家人……」 「妈妈,其实严杉对我很好,对你也很好。」严岚缓缓地又说。严杉确实对他妈妈一直是有礼的,或许是因为他妈妈对严杉不如爸爸对严杉那样有所求,严杉跟妈妈的关系也比跟爸爸好。 「所以不要让这件事影响你对待严杉的态度,爱情很难强求,我不是他想选择的,并不是他的错,跟他的关系,我会自己调适……妈妈,这件事就让我来面对,好吗?」 妈妈又沉静了一会儿,严岚看到泪水从妈妈眼中缓缓地掉了出来。 「我知道了,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妈妈都在。」 这次换他抱住了妈妈。能有这样的妈妈,他已经太幸福了,爱情什么的,放一边吧。 ****** 心里虽然想把爱情放一边,但哪是说能放一边就放一边的?严岚他想,他真的像极妈妈了,喜欢上一个人就是心死眼,难以放下,跟是不是天天见面的关系真的不大。 念国二的他功课忙碌许多,虽然他都应付得很好,但内心隐约有未来蓝图远景的他花更多时间在学习,而严杉也许是跟同学讨论报告、也许是跟同学社交,到底状况是什么,他不清楚,也没想问,总之严杉回家跟家人一起晚餐的频率少了,他们两个的作息时间错开,他有时候好几天都跟严杉见不到几次面。 但就算如此,严杉还是在他心里,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一如他发现他自己喜欢上严杉的那时候,灼灼发光。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算他们见面的次数实在不多,他陆陆续续地又看过严杉带过几个女孩子回来,通常是爸妈不在,但他人在的假日……说不定平日也有,毕竟是大学生的严杉,课程机动多了,但他没有自虐到去问管家阿姨到底有没有。 光是他见过的次数也就够了。 后来严杉的门倒是都记得关上,只是……也许他家隔音最好的只有琴房,其他都蛮糟的,也许严杉能力真的很好,让女孩子都很难不叫,总之他经过严杉的房门边时,都还是听得到细碎的欢爱声。 这时候的严岚已经真正地踏入他身体的青春期,确实地体验了射经高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确实地知道自己喜欢让身体欢愉的感觉,但是那些女生的声音却没有勾起他一点点的欲望,只让他觉得厌恶。 那是因为我喜欢严杉,我内心深处并不喜欢任何人我以外的人碰触严杉或被严杉碰触——他不想承认,这事实却明显到他完全不能忽视、无法否认。 几次严杉带女人回来,都让严岚倒尽胃口,欲望全失个好几天,但有一回他刚好回家,正好遇到严杉送女人回家,女人依偎在严杉身上,笑得非常甜,严杉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但那女人的笑容直直地烙到了严岚的心里,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不舒服。他怎么可能舒服?!但他不能再让自己这样下去,他得做些什么转移注意力。 他得让自己没有严杉也能舒服到忘记这一切不愉快。 性是个很好的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射经高朝之后他总会昏昏欲睡,那个夜里他为自己打了手枪,但是打完他眯了一会儿之后,反而更清醒。 不够,这样还不够。 就那夜,他开始在没有人教导的情形之下学会了把莲蓬头拔掉,只剩下出水的软管,塞到自己的后庭里头去,转开水。 他没有想伤害自己的身体,但他要自己忍耐到极限,这种忍耐的感觉能让他集中精神,难以顾及其他,才第一次,他就真的是忍到自己再也受不了为止,才让自己解放。 确认身体已经干净,他学着用手指自我试探身后已经清洁过的洞穴,起初仍是太干涩,让他不适,他想了想,拿了妈妈给他的冬天用的无香无调味的乳液,沾了一些,放进身体里头。 刚开始只是感觉到紧,没有什么愉悦,但因为没有特意回避什么性相关的知识,也不像他别的同学一样觉得同性恋有病、觉得从后门不正常,他已经清楚玩男人的后茓时,若是触碰到前列腺那点,会有截然不同的欢悦,他于是花了许多时间自我探索。 自己摸自己的角度没有那么好拿捏,他又是第一次这么做,那一夜只能说他为自己找了件事情让自己忙碌得没有空想其他的事,前列腺的高朝倒是没有来临。 但是他没有放弃,严杉的事让他烦躁到做什么都很能去除那种烦躁感的时候,他就会试上一试,久了他真正地掌握了自己的身体,知道要刺激哪里才会爽……光用自己的手玩后面,他还没把自己玩出来过……还差那么一点点,通常最后还是要加上抚慰前方,把自己打出来,但他下意识地清楚,只要有别人帮忙,或是有道具的辅助,要只靠玩后面高朝,以他的体质,应该没有问题。 道具以他的年龄来说,要取得并不是很容易,随便插异物进去,他怕若有万一就不好收拾……但看严杉换好几个女伴,让他更激发也想玩个够的心思。 他想找人一起玩。 学校同学?不。他没有想把事情搞得那么麻烦。 升上国中后严岚开始长个子,虽然还在发育中,身形显得单薄,但他精致好看的五官已经开始吸引异性的注意,跟他诉说爱情心事的人渐渐地没有那么多了,但递情书或表达爱意的人却愈来愈多。 「我现在只想好好念书,不想谈感情。」这是他对外的一致答案。 「严岚,你都一直拒绝人,会造孽啦。」 说这话的是那时小学时跟他讨论过爱情,有着水亮眼睛,甜美外表的女孩,现在还是他的同学——田宛真。 田宛真和一个女孩走得很近很近,通常女孩子牵个手、态度也没有什么,但可能就是自己经历过感情的事了,严岚跟田宛真交情又一直很不错,看得出那关系应该不仅只于好友,不过他也没问。直到哪天田宛真像是要说天大的秘密一下跟他说了:她们在交往,他才喔了一声。 「严岚,你干嘛一点都不惊讶?」田宛真一脸我都已经要吓你了,你为什么不给吓的脸。 「早就知道了。」严岚真的是再淡定不过。 田宛真极好奇他的感情动向,问过他:「严岚,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谁?」 「有啊。」严岚很冷静。「我妈。」 「……严岚你这答案怎么都不会变,很烦耶。」田宛真瞪他。 「你又为什么要一直在意我喜欢谁?考试又不会考。」严岚回嘴。田宛真一直在功课上都跟他较劲的。 「因为我喜欢你啊。」田宛真笑嘻嘻地说道。「怎么样,要不要接受我的告白?」 「抱歉,我现在只想好好念书,不想谈感情。」严岚决绝地搬出他那一百零一个答案,决定不说田宛真她家那只正在她后面瞪她的事。 「严岚,你这样残忍,真的会有报应的啦。」田宛真跳脚。 严岚笑着看田宛真被她的女孩拉走,假装累了,趴回桌上。有些话只能在内心呢喃——报应早在他对别人残忍之前,就已经来到他身上了。 他也不想要,却不能不领。 喜欢他的不只有女生,男性之间的互动就是哥儿们,很多肢体的碰触显得正常,但也许就是他深入了爱情之中,对一切敏锐了起来,有些对别人来说或许是暗示的举动,对他来说,是明示,他很清楚,然而他一律装傻,假装不知道。他没有把自己的学生生活变得复杂的打算。 此时的校园对他来说,是珍贵的,让他可以喘一口气的地方,他不想把这里变得乌烟瘴气,毕竟他给不起这里喜欢着他的人他们想要的回应。 就算只是不谈感情的身体玩乐,也很容易因为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变得不再单纯,他已经从他的生活里得到了这样的结论。 他想玩,却不愿在学校里找人玩。 但他的生活圈很小,也就没有别人能够陪他玩了。 好几次他看着严杉,都险些要对严杉说出口:「哥哥,来帮你弟弟一个忙,怎么样?我也想要高朝呢。」 「反正你都对别的女人那么卖力了,不如也帮帮我吧?我怎么说还算是你弟弟呢,帮弟弟这个忙,不过份吧?」 好几回,话都已经到了唇边,但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淡淡地笑,冷冷地走。 或许是他还没找到那个机会,也许是他还没被逼到那个极限。 但国二下学期,农历年后爸妈为了之后新餐厅的方向出国考察两星期,爸妈出去才两三天吧,严岚要出门上课之前,发现严杉房里有女人的声音。 那还是一大早。 严杉留了女人下来。 严岚猛然醒悟,是家人也没有用。 就算他曾经留在严杉的床上,好几个地震的夜晚,他在严杉的床上睡得安安稳稳,也没有用。 能够长久枕着严杉的体温入眠的人,从来就不可能是他。 那天严岚整天在学校几乎只剩个壳,就算他还是那个完美的班长——所有的应对进退都再合宜不过,连老师要他上台解题,他很迅速地解得非常漂亮。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天的他自己就像只接黏得很好,完全看不出有裂缝,但其实却是早就碎开的瓷器,只要一个轻轻碰触,他就会粉碎一地…… 所以那天下午从校车下车,缓缓地走回家的时候,走在小径上,突然冒出人捂着他的嘴巴,打算把他架走,他真的完全不害怕。 就因为他够冷静,反而还感觉得到对方的手在发抖,心脏跳得很快。 感觉起来不是要劫财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感觉得出来,对方对他的身体可能有点意思……他甚至还有心思在内心这样判断着。 「你、你好好看……我……我……」对方吐出这句话,让严岚更应证了自己内心的猜测。 让我说话。严岚用手指在对方身体上写着。 对方显然太过紧张一开始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些什么,严岚倒是很有耐心,一次次地写着,直到对方终于发现他是在写字。 让我说话。我保证我不会叫。 对方半信半疑地放开严岚的嘴巴。 笑容在严岚唇边绽出,彷佛致命的毒花,甜美而诱人。 「只要玩得安全,我跟你走。」 08 严岚任对方带他回家。对方年龄并不大,严岚猜想应该跟严杉差不多。在路上,对方就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我……我看了很久、你每天……每天都从这里下车……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是、我……」 对方不是那种长得好看的人。严岚隐约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这是个自信心缺乏的人,连喜欢人要搭讪人都不知道怎么好好地表达,最后竟然铤而走险用了这种会让自己进警局的方式。 严岚不真的讨厌这个人。这个人啊,不聪明。但是不聪明的人反而好猜测。 「你根本不认识我吧,你很喜欢我的外表,是吗?但它只是个好看的壳喔。」里头早就蛀成空洞,什么也没有。 「我不知道、你、你就是很迷人……我想……我想……」对方打开门,走了进去,严岚也跟了进去。 下一刻,严岚就被压在墙上,对方的吻就要落下来。 「等一下。」严岚灵巧地挡住对方,笑了笑。「你知道我几岁吧?」 对方望着严岚身上的制服,点了点头。 「我国二,而且是还没有满十四岁的国二生。」他看着对方发愣的脸。「你要来绑我之前,有想到可能要服刑吗?」 对方点了点头。「我有要自己不能这样,但看到你,我已经忍太久了,就忍不住了。」 「不过现在我是自愿跟你走的,所以至此你可能还不会有什么罪刑,但是,如果你真的跟我发生关系……无论我是不是自愿,你都会被判刑,你知道吗?」 严岚看着对方瞪大的眼。好吧。对方不知道。 那为什么他会知道?因为那是他日日夜夜希望严杉对他做,不要对别的女人做的事情。 「我不想你被判刑,也想跟你好好玩一下。」严岚看了看手表。「我不知道我哥今天的行程,但是如果他人在家,没有看到我回去,以他的个性很有可能会直接报警。你别紧张,我不是在威胁你,我是在跟你说清楚。」 「我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会来,因为你住的地方离我校车下车的地方并不是很远,附近也有些商家,不知道有没有哪个商店或人家的监视器拍到我们,如果拍到,我想我们可能很快就会被找到。」 「所以我想,你先让我把身体清干净,然后我们好好玩一下,我会教你可以怎么对待我,但是要是听到门铃声,我们立刻装做什么事都没有,然后,我会说我是自己跟你走的。再来,记得,警察问你我们做了什么,就告诉他我们就是朋友聊天而已,不要被吓到就什么都说了,知道吗?这是为了让你不需要坐牢,因为我正好也缺人跟我玩,就当成我对你的回报,懂不懂?」 看对方点点头,严岚突然又离对方离得很近。虽然照他看来,这男人确实是是一时没按捺住的那型,恐怕也没胆做下一次,可是话还是得说清楚。 「但是……如果在我之后,你还这样对待别人……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出狱。」 「我不会的、我真的不会。」对方懊恼地抱住头。「我今天已经很忍耐,但真的忍不住,我再也不敢了……」 严岚淡笑。「我姑且信你。」 对方盯着严岚看了一会儿,呐呐地说:「你、你真的才快满十四岁……?」完全不相信的样子。「我是说,你的头脑……好、好好。」 严岚笑了起来。「我比你还更希望我不是这个年纪。你不知道,这个年纪真的很麻烦,连要买根按摩棒都没办法。」 说完,严岚神情自若地脱下制服,褪下全身衣物,走进浴室,对方的双眼发直,整个人又是呆掉的状态。 严岚推开浴室的门,回头望向对方:「你人要进来就跟着进来,没关系,你想帮我清吗?不过我猜你根本没经验,是吗?」 对方又傻了。 「好,我知道了。」严岚俐落地拆掉莲蓬头。「你有套子吗?」 对方错愕了一下,显然像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 没套子。看来这人要不是气血上涌就掳住他,再不然就是真的想强暴他,才会什么都没准备,但看这样,应该是前面那个可能性大多了。 「这样不行。」严岚笑着摇摇头。「要是我有病怎么办?这样今天我们能玩的少了很多。」 「你……有病?」对方愣愣地问。 「我也不知道。」严岚再度摇头。「要是我跟你说我没有,你信了,结果我有呢?」他熟练地将软水管塞到自己身后。「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没有经验的人吗?如果我经验丰富,你又要怎么确定我没病?」 对方被问蒙了。 严岚眨了眨眼。「记得,别随便招惹有漂亮外壳的男人,他们可能也都不简单。」 结果原本掳人的男人,竟然跟个小学生一样乖巧,连气都不敢换地看着严岚。 「你想看就留在这里,如果你还想用手或嘴巴摸我或亲我也可以,但是如果你不想看等等我清身体的画面,那就出去回避一下。」 严岚转开温水,他已经很熟悉这种感觉,对方的手摸过来他的身体,他也没什么特别想法。说真的,没有什么性欲特别被挑起的感觉。 水量足够了,他开始忍耐。看到对方不知所措,严岚又笑了。「你先出去吧,怕你受不了。」 把身体清干净,又洗了洗,严岚随意披了浴巾到外头,开始引导对方以手指探索他的身体——对方不会有他了解的。 不过让别人玩果然容易很多,毕竟让对方动手,角度什么的都容易,不是很费力地,严岚体会到了什么叫前列腺的高朝。严岚握着对方勃起的荫净,正想要好好回报,门铃在此时响起。 那瞬间看到对方惊慌的神色,严岚内心有数这个按门铃的人绝对不是在对方预料中会来到的人,淡淡地扬起唇,笑了。「别紧张,就算等等有警察,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迅速地把所有清理过的卫生纸全都丢到马桶,冲掉。严岚很快地把衣服全都换上,然后陪把裤子穿上的对方一起打开门。 就如同严岚想的一样,是警察和严杉。 早就套过招了,事情跟严岚想的大同小异,除了对方真的慌张到了极点,许多都要严岚跳出来圆得更好之外,其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折腾了一晚上,终于能回家。回家的路上,严杉一言不发,严岚也不说话,管家阿姨弄了一些粥食让两个人填了肚子,严岚对管家阿姨还是有说有笑的,但在跟严杉吃饭的时候却什么也不说。 简单地吃过东西,严岚起身就往他房间的方向走。严杉跟着严杉,确认严岚进了房之后,严杉冷道:「我先出门一下。」 「你要做什么,何必跟我交代?」严岚轻轻笑了起来。「哥哥。」 严杉脸色很差地走了。 严岚没有再出房门。 虽然明天放假,但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反倒有心思,念了一会儿书,精神还是不错,没有听到严杉回房的声音,不知道那人到底跑哪去了。 说不定严杉今夜整晚不回来了呢。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了,严岚心想。就可惜了那人没有套子,要不然他肯定很快就要对方套子戴上进来。 那样严杉有没有回来就更没什么了。 反正他也有他的,没有严杉的生活。他不在意,一点点都不在意。 明明都这样想了,他还是莫名地感觉到冷。可能冬末初春的天气就是这样,冷到人心里去。 他决定泡个澡,走到浴室放了水,等待的时间,他又回去念了点书,不过这回他有点制式性的反应了,看进了什么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水怎么还不满呢?他在内心嘀咕着,走到浴室去,才发现水早就满了,不停地往上出口流,不知道早流掉多少了。 他连忙将水关掉,先冲了个澡,水柱喷向他胸口的同时,彷佛也将他深沉而赤裸地剥开——他等待的根本就不是浴缸里的水足够。 他等待的、他等待的……他将自己沉入浴缸里,不想去面对那个名字。 那么近却无法碰触也不能被碰触……也许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说不定他该去求妈妈——我们走,走得愈远愈好,远到看不到这一切……那么我就、我就…… 我就能不想严杉吗? 我就能不渴望严杉吗? 还是一样地——无、法、解、脱。 他放纵自己的泪水滴落浴池,那很安全,他可以假装那点点滴滴的泪原来就是浴池里的水,反正也没人分得清。 而他心里那些没能流出来的泪……他缓缓地扬起浅浅的笑容看着浴池——装得下吗? 泡久了水开始有些冷。他断断续续地添热水,不过泡到最后还是冷。 「怎么就泡不暖?」他自言自语。但内心,他比谁都还清楚问题的答案。 他起了身,用浴巾把自己擦乾、包好,吹乾头发,懒得换上衣服,反正这空间里就只有他,直接回到房里,将自己连着浴巾都塞进被窝里。 完全不想睡。 不过他也只是想要取暖而已。 人在床上,身体在被子里头,但他的耳朵像是跑到了房间外面,变得格外敏锐。 他竟然还在等。 听到外面细碎的脚步声时,他把自己整个人连头都埋进棉被里,叹了口气——他可以好好睡一觉了,虽然他仍旧没有睡意。 不过那脚步声一直延续到自己的房门口,倒是他没有想到的,他的房间门被打开,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严岚没有把被子掀开。 严杉倒是出了声:「灯还这么亮,我知道你没睡,起来。」 严岚掀开被子,露出头,望向脸色铁青的严杉,笑了起来。「我也没有说我睡了啊,是,哥哥说话弟弟怎么敢不听,怎么样?」 「我说起来。」严杉走进严岚房间,反手关上门。 「这是你说的。」严岚大方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身上的浴巾也随之滑落,露出他泡过澡之后白里透红的身躯,他毫不在意这样的赤裸,只是轻笑着。 严杉把棉被又往严岚身上扔,眉头皱得很紧。「你不冷?」 「现在?」严岚微笑。「一点也不。怎么了?你这样费事地走进我房间,该不会就只是要关心我冷不冷吧,哥哥。」 「我刚刚又去了那人家里一趟。」严杉冷冷地说道。「应该不用我提醒你那人是谁吧,严岚。」 严岚还是微笑着。「不好意思,我头脑比较差,实在不知道你在说谁。」 「我就知道事情不可能是那样。他没跟警察招的,跟我倒是全讲了,吓得只差没有尿裤子,你就要那种对象?」严杉目光锐利地割向严岚。 「有什么不好?我觉得很不错,他的荫净尺寸倒是不小,谁要你带警察来得那么早?不然我早就跟他做了。」 「严岚,他是个差点把你绑走的陌生人。」 「是我想跟他走。」严岚笑吟吟地纠正。「陌生人,陌生人又怎么样?你以为被一个不熟的人玩身体,一定要觉得有什么吗?喔,那叫什么,性侵?我倒觉得有个人体按摩棒感觉还不错。为什么不要?说起来,你害我没玩到呢,干嘛来找我?多此一举不是?」 「严岚,你是男人。」 「这还用不着你提醒。我很清楚自己是男人,只不过……男人就不能躺在别人身下?」唇扬淡笑,严岚不在意地反问。「妈妈从来没有说不可以,我也没有觉得不可以。说真的,我期待得要命,恨不得再被人掳走,哥哥,放个水怎么样?」 严杉终于出手抓住面前那还在发育的少年纤细的手臂。 「你这么想要?可以。我就放水给你。」 09 眼前这个人很生气,非常生气。 被强大的力量压回床上的严岚在内心想着,跟严杉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他还不曾感受到严杉有过如此愤怒的情绪。 以往的他肯定很不舍,过去的他最想看到严杉开开心心地笑着。 但既然严杉不想要那些,那他又何必自作多情地给? 只是真的没有想到严杉怒火会如此高涨,何必?就一个连弟弟都不是的人小小地让别人摸了一下,气成这样未免过头了吧。 竟然气到男女不分,揉动他的胸膛,抚摸起他的乳头。看来严杉真的是气晕了。 「哥,我说放水,是指以后爸妈不在的时候,我要是久未归家,你就不用去找我了,不是要你对我做这些事。」忍着在胸膛那些让他陌生的刺激,严岚又说了下去:「就像你说的,我是男人,你不用……」他想着措辞,偏着头笑了。「亲自下海示范?」 「你也知道你是男人!」严杉的声音冷到极点,连目光都像是能杀人一般,俯下身,做出来的事,让严岚更无法理解。 严杉正啮咬着他的乳头。 一种湿润的酥麻的让人微颤的感觉被严杉的唇齿碰触的地方迸发开来,严岚猜想严杉一定是气炸了,他从来不曾见过这样失去理智的严杉。他是真的不解。但同时,他也发现,他以为他够熟悉的自己的身体,其实他并没有那么懂。 他以为他的乳头,不是什么敏感带。他自己也动手抚摸揉捏过,也不是不舒服,但要说让他觉得有什么快感,倒也没有。 但此时严杉的唇齿在上面啃舐着……那感觉……他想要阻止严杉这么做,因为他害怕他会忍不住叫出声音来,但是他又不想要严杉停止……他甚至希望严杉更用力、更发狠……如此、如此……他就可以沉醉在这种陌生的快感之中,欺骗自己,严杉不是愤怒,而是认真地在取悦他……像在其他女人身上那样卖力地取悦他…… 女人。严岚心一凉。想到那个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的性别,想到那些他一辈子不可能给严杉的东西。 他嫉妒她们能拥有的严杉,却又不愿意成为她们之中的任一个——他是如此贪婪,想要全部的严杉,想要自己是最特别。 偏偏这根本是妄想,所以他要自己笑,要自己无视于严杉正在他身躯上引起的风暴,镇定地出声:「看清楚,我不是你的那些女人,你不必这么奋力,就算是兄弟也没必要做到这样。」更何况你总是说,我们不是兄弟。他默默在内心补上这一句。 「闭嘴。」严杉简洁有力地落下话。 严岚微微开口,还想说些什么,严杉的唇已然挪了位置,严岚不敢置信,错愕地瞪大了眼。 严杉的唇堵住了他的唇。 他不知道这对严杉来说算不算是吻。他想,严杉可能就只是气坏了,又不想听他说话,情急之下,决定这么做最快最有效。 但对他来说,却是他有意识以来的初吻。 他以为这根本没什么。但此时此刻,他想,他是欺骗了他自己。如果对他来说,真的没什么,那当那个本来要掳走他的人一进门打算吻他的时候,他绝对不会阻止。 他内心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严杉看着他、就只看着他、就只有他……用「心」吻他。 他既想笑,又想哭。严岚你这个白痴。他在内心骂着自己。竟有这种天真而不切实际的期待?! 自我嘲笑的同时他不愿意自己再变得更蠢,他想要结束停止这个吻——如果严杉只是堵住他的唇来让他闭嘴也可以算是吻的话。 但不知道是他那个挣扎的动作惹到了严杉或是什么的……严杉的舌头欺进了他的唇,不仅仅是如此,还是翻天覆地的一阵翻搅。 这下他再也不能否认这是吻了。 他在这种激烈的唇舌交缠中觉得瘫软……明明这不真的花上什么力气……但严杉的气味,光是那种强烈的气息就让他、让他…… 他是如此想要更靠近正在掠夺他的初吻的男人,却又想逃得愈远愈好。 他已经陷得太深太深,连一个因为愤怒而来的管教之吻——一个根本跟情感没有半点关系的吻,都让他迷恋,不行、他不能这样…… 他身体却很明显地有了感觉,并非晨勃,也不需要动手去搓弄,他不想自己沉溺,可是他勃起了。 他对这个正在吻他的男人,不仅有爱,还有欲望。 或许那欲望就是伴随着爱而来,别说是那个掳他走的男人,就连有意试探他的男同学,都不能让他如此焦躁无助。 也不能让他如此炽热。 觉察到这一点,他不想要被发现,那让他难堪——他不懂为什么严杉要做得那么过火,他想是因为严杉真的太愤怒,但他绝对不要低头。 他也绝不能承认只有严杉能让自己如此。 他使劲推开严杉。 「够了吧。」严岚要自己——他不能示弱,只有笑容能掩饰他所有的脆弱。「哥,我对男人就是有感觉,男人能让我勃起,只要是个有荫净的男人我都可以。」他微笑地说了谎。「所以你可以不需要再多费工夫教训我了,让我去跟别人做不是很好吗?」 「严岚!」 严岚难得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严杉这样吼出来,严杉的神情他没办法形容,明明冰冷而黑暗,却又彷佛燃着熊熊火炬。 那瞬间他几乎要以为严杉下一刻要动手掐住他的颈项。 严杉确实举起手,却不是往严岚的颈项去,而是分开了严岚的双腿。本来身上就不着一物的严岚知道自己此时身体清楚地暴露在严杉面前,他没有空感到害羞,更多的惊讶让他的头脑在刹那间空白一片。 严杉,该不会是想重复,他让那个想掳走他的人帮他做的事情吧?! 「你用不着这样。」严岚轻声开口。「我不是女人,我这里没有润滑液……」 严杉勾起唇,若不是严岚跟他相处已久,真的会以为严杉是在笑。但严岚知道,那并不是笑。 严杉是愤怒到了极点,才会有那种表情。 「那个人家里就有?!」严杉直接从严岚床头柜捞了一瓶乳液,挤了许多出来。 那确实是严岚拿来自我探索时会用的无香乳液。 严岚想要阻止,但他不确定到底是他内心深不见底之处其实也悄悄希冀着些什么,或是严杉的动作太果断太迅速,他还来不及动作,甚至也还来不及说些什么的时候,严杉的手指已经沾了乳液揉进了他的穴口。 或许因为稍早才被抚弄过,严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适。反而……很清楚地感觉到严杉的指节……那双曾经背着抱着他的手,曾经跟他一起弹过钢琴的手……如今正旋弄着他身体极为隐密的地方。 他喜欢严杉的手,好喜欢。也许在他很小的时候看着严岚拉琴、弹琴的时候,就已经不知不觉地喜欢并崇拜着。那双手陪着他一起做了很多事情。愈来愈喜欢……喜欢到一种无法自拔的地步。 然后他看到那双手抱着别的女人。一个、两个……数不清楚到底有几个。 他突然觉得在自己身体里的手指烫得惊人,是那种他无法承受的热度。慌忙着急地想闪躲,却是发出连自己都有些陌生的呻吟……这是他的叫声吗?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声音。 严杉的动作持续着。 严岚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曾经拉过那一小段时间的小提琴,他就像绷得太紧的弦,而严杉彷佛一把上好的弓,一次次刷过他…… 明明别人做起来,严岚能够游刃有馀地笑,还能很清醒地告诉对方哪里可以再多加强,碰哪里他才舒服,纯粹的、真正的,只将这些当成欲望。 可是严杉做这件事,这样熟稔的、精巧地撩拨着他,完全不需要指导就能正确摸索他的敏感点究竟在哪,他甚至没办法对严杉说:我是男人,不是女人,你不懂男人到底要怎么碰触,还是别白忙一场。 在严杉的转弄下,严岚失去了所有的馀裕……他还是仓皇地像个孩子。他不喜欢这种感觉,那让他觉得……他离严杉更远,永远追赶不到的距离。 身体里的手指已经被增加到严岚以为自己下一刻再也受不了的程度,他知道自己的荫净此时正强烈地勃起,前方难耐地渗出液体……像是严杉只要用力再多按压那里几回,他就会连自己都无法控制地射经。 而他要忍耐,很忍耐,才能克制自己不要发出更多让他无法解释无法说明的声音。 说不定他根本就该放得更开,因为他也没有想在严杉面前保持什么形象。可该死的他现在介意得很——他是不是叫得让严杉觉得很吵?严杉是不是更讨厌他?……到了这样的时刻,他悲哀地发现自己最在意的竟然还是严杉的感觉。 但他不要表现出来,他无论如何都要尽力藏好这些,不让严杉知道。 身体涨得好满好满,就在严岚觉得自己下一刻就再也忍不住时,严杉的手指退了出去,严岚几乎是随即地轻喘着息。 应该结束了吧?他想。严杉已经做了所有那个掳他的人对他做的事。这应该够了吧。 他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近乎自虐地感到遗憾。严杉……不可能给他更多,不论是什么理由,他终究得不到。他模模糊糊地这样想着,没有也不想注意严杉在做些什么。 反正都不重要了。 就出去吧。留他一个人在他的房间里就够了。 严岚没有想到严杉竟然还没有要走,更没有想到严杉将他分开的腿直接扛到严杉的肩上……这样的动作……他当然晓得可能会发生什么事,但是他又觉得不可能,索性把脸别到一旁,不想看严杉,也不想多做无谓的猜测了。 「严岚,听清楚了,别再让那种人碰你!」 严岚只听到严杉这么说,他想要笑笑地回嘴,说所以我得让谁碰?像你这样的人吗? 但几乎同时间发生的事让他只剩下喘息的气力——严杉什么时候扯下皮带,又是什么时候解开拉链的?他没有印象。 可是身体里现在比方才还要强烈的存在让他完全无法忽视,严杉竟然……插入他?! 「套子……」来自母亲的教育让严岚直觉地问着严杉。「你有戴套子吗?」没被性器插入过,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分辨。 刚刚昏昏沉沉的,又不知道严杉到底有没有戴。 严杉将性器一推至底。「你不也打算让那个人无套上你?他那里可没有半个套子。」 所以是没戴。严岚忍受着那种身体被撑到极限的感觉。他知道严杉的尺寸不小,毕竟他亲眼见过那东西在别的女人身体里头动,但是放在自己身体里头,却又远比他想的还要大。 迷茫之中,想着那时的严杉……他记得自己看到套子,他站在那里看的时间,已经足够他看到很多东西。如果不是严杉已经气到他无法想像的地步,他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让严杉这么做了。 严岚想,他真的变了。从前严杉要是生气,他一定紧张兮兮又舍不得,但是现在……虽然他不想承认,毕竟那踩过他对性行为的底限,但……严杉因为盛怒之下来的无套,却让他没有办法不高兴。明明这么危险,可是……可以这样跟严杉赤裸裸地接触,他竟然什么后果都不想管。 说不定这就是很多人得病的原因之一,在爱情里,抛却了理智,挣得那一点点,看似你爱着我的幻觉。 但这些,他绝不会说出口,绝不。 因此他扬起笑容,的确他现在是笑得出来的,如果不谈对这样尺寸的东西在自己身体里的不适的话,他说不定可以笑得更好看。 「哥,你就这样无套,就不怕我有病?」感觉到严杉身体微沉,像是在那瞬间捅得更深,严岚半眯起些微湿润的眼。「你怎么知道在今天以前我没有跟别人无套做过?」 严杉没回话,只是偏头咬住了挂在他肩颈的严岚的腿部肌肤,他咬得又重又深,严岚要很努力才能不嚷出声。 但之后发生的事,却让严岚再也没有办法不叫出声来——严杉疯狂地抽插起来,密集而猛烈,完全不是初经人事的严岚想得到或是能招架的。就算看过A片或见过真人怎么做……跟自己被上的感觉还是都不一样。 一开始还是微微不适应,但是身体会习惯,当这样被撑开撞击带来的不再只是异样的痛觉时,更多他没有体会过的舒爽窜上他的身体……严岚没办法细说这到底是什么感觉,说不定就只因为对手就是严杉,就只因为是严杉这样的深入,与他如此贴近、契合得就像是再也分不开……他于是就获得了所有的不同。 所以请再更用力一点、更狠绝一点,最好就这样把他做到坏掉……那他就不用再去想他得不到的爱情,因为他会错以为他得到了,在这样的激烈碰撞之中得到了。 至少他被需要,被狠狠地需要。 就因如此……当他自己颤抖地射经,被严杉做到射出来的时候,分明那样愉悦那样爽快,是他从来未曾到达的境地,但他却害怕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包裹着他。 严杉会不会觉得他弱?严杉会不会就不想做了?严杉会不会……千千万万个疑问,一直等到从严杉身体里射出来的经验货真价实地温暖了他,他才终于放下那些。 他的身体可以让严杉高朝。 就算他最后是被严杉做到真的体力不支,在某次什么都射不出来的高朝之后昏睡过去,他还是觉得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10 严岚睡过去之前,唯一记得做的事就是把眼前那副已经在后来的交合之中把上衣也脱掉、汗水淋漓的胸膛攀得很紧很紧。 如果可以这样抱一辈子,那该有多好,他无论如何都不要松手。 他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他不要失去这样的体温。不能放手、怎么样都不放手。 放手了他就没有了,不只这个人,就连这温度也没有了…… 抱紧、再抱紧一点…… 「严岚,让我起来。」 不要。 「严岚,你的身体得清。」 不用。 「严岚,我抱你去把身体洗一洗。」 骗人。 好像听到了好几个类似的话语,都是严杉的声音,但他全都拒绝,他明明什么都不需要,就只要严杉、就只要严杉不离开他就好…… 要是他放了手,人一定很快就不见了…… 严岚连在梦里都把手攀得极紧。他的梦里也有严杉,严杉背对着他要离开他,他不晓得自己哪来的勇气,也许就是在梦里才有这种傻劲,就这样冲了过去抱着严杉的背。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他不知道严杉最后走了没有,他好像坠入了另一个更深的梦里。举目所见没有严杉,但是他还是不放手——只要手不放开,说不定严杉就住在他的手心里。没有?怎么会没有?看,他的手好烫、全身都好热……严杉一定就在这里,只有严杉能让他感受到这种高温。 「严岚,醒醒。」 为什么要醒?醒来就只能当那种独立面对这世界的那种大人了,他不要坚强,他想要依赖。 自己一个人真的好辛苦…… 「严岚,快醒醒。」 他才不要。醒来就不能像孩子时,死皮赖脸地黏着严杉,就只能假装他其实一点都不需要严杉,最多就只能跟严杉当兄弟。 醒来到底有什么好处? 「严岚,你必须起来。」 伴随着那个声音的,还有非常用力将他给推走的动作。失去了那个他紧紧攀附的胸膛,严岚先是去抓,落空了之后他又去捞,还是没有。这样失败了挫折了好几次之后,他终于睁开了眼,好重,眼皮好重。 但看到眼前脸色极为难看的严杉,他却瞬间清醒许多,他要自己坐起身体,才发现身体跟方才的眼皮一样重,不仅如此,还酸涩得很。 「严岚,你发烧了。」严杉淡淡地开口,眼神里闪过许多复杂难解的情绪。「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不起?」严岚轻声问道,这才发现自己喉咙也微哑。他认识的严杉,几乎不说对不起。对不起代表后悔,他不要听到对不起。 「我应该要帮你清干净。」严杉回道,没多说些什么。「我现在抱你去。」 「不用了。」严岚拒绝。隐隐约约的,他像是知道严杉一直没有顺利地帮他清干净是因为他一直不放手。这就是他想要的,他不要严杉在他生命里写下这些,却又要涂抹干净,他不要。「没有什么是你应该做的事情,我发烧也不关你的事情。」 「严岚——」严杉低声吼道。 严杉也许一辈子都没有在密集的时间内叫过他这么多次名字——严岚自嘲地想着,对严杉笑了笑,尽管他现在连笑都觉得费力。 「我自己去洗。」严岚轻轻说道,注视着严杉。「你回你房间吧,不用管我。」 话说完,严岚准备下床,但头仍然很重。耗尽力气站了起来,眼前就几乎半黑,他很勉强地闭起了眼,顺了顺气,才往前踏了一步。 然后他的身体就被架在他熟悉的身躯上了——严杉把他整个人扛了起来。 「放开我。」连严岚都听得出自己的声音到底多虚弱。他也清楚这对严杉肯定没有阻止的效果。 但靠严杉靠得那么近,严杉的气息、严杉的心跳强烈影响着他,他既想逃,又只想紧紧依附。 他抿了抿唇,等严杉将他扛到淋浴间,放下来时,他才轻声说道:「我自己洗就好了。」 严杉没回话,只是深深地望着他,人就出了浴室。 人走了,严岚觉得轻松,却又怅然若失,他气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倔强,却又认为自己必须如此。 可是现在的他又冷了起来……感觉到从方才一路,他的身体断断续续流出液体……他甚至没有什么力气去扭开水龙头。 他茫了起来,直到听到不属于他发出的声音,他才又微微集中起精神,一看,是严杉抓了把椅子过来,放在淋浴间里。 「坐下。」 严岚被严杉按到椅子上,身体里严杉留下来的液体似乎流了更多出来,他还是想要挣扎,但真的再也提不起劲了。 温暖的水柱流到他身上,他觉知到严杉真的在帮他洗澡,那瞬间又抗拒起来,他想要让严杉知道他不是孩子了,是可以跟他并行的大人,不会在这里被人帮着洗澡。 但真的好舒服……他耽溺着,不发一语。如果可以,他内心深处甚至期待这样的时光永远不要过。 让他就可以这样当个小小的孩子,仰望着眼前的严杉…… 他有些生气自己为什么要如此软弱,但是现在却毫无坚强的气力,当严杉那带着泡泡的手温柔地抚过他的身体……他真的好想他不要长大。 严杉的身体随着帮严岚洗澡而愈蹲愈低,当清到跨下的时候,严杉出了声:「后面等等我再帮你洗。」 「不用了。」严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口拒绝,他明明是贪恋严杉的,或许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把口是心非的能力学得太好。 严杉不语,先把严岚的脚都洗了干净。随后把严岚拉了起来,严岚不解地望向严杉,严杉神情淡漠,动作却直接而明白。 严杉让严岚靠着自己,一点一滴地去把严岚身体里的东西清干净,动作没有任何的情色意味。 严岚却将自己的脸埋得很深。严杉这样的举动,让他整个脸都烫热了起来,却似乎不是只因为他正发着烧,明明昨天晚上能做的不能做的全做了,不该是他这个年龄能发生的事全发生了,他也没有太多害羞,但他现在又不好意思,内心又怦然…… 他最喜欢这样的严杉了——不多话,却很关心他,真心为他想的严杉,为什么时间不能就这样留在这里,不要过呢? 这样严杉就彷佛只是他一个人的,只会是他一个人的。 清好身体,严岚看着严杉拿着乾爽的浴巾把他全身上下擦干净,随后包起来,心里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劲,脑子又昏昏沉沉的想不太清楚,直到严杉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他才想到他自己昨天晚上早就把他浴室里的浴巾用光——所以严杉刚刚离开其实不只是去拿椅子,严杉连这个都考虑到了。这样外表冷淡但内心细腻的人,为何就不能是他的呢。 「我帮你换个衣服,带你去看医生。」严杉边抱着严岚回房,边说道。 「我不要看医生。」严岚想起这天是假日,真要看医生就要挂急诊。「我不想要去,身体已经清干净了,我睡一觉就会好了。」 「严岚——」 「我真的不想去,我想要在家。」严岚固执地说道。「在家休息比较舒服,医院里病人好多,说不定我去了反而更严重。」 严杉没回话,似乎是在思考。 「好吧。」严杉最后点了头。「但休息了要是没有好。我随时会带你去看医生。」 「好。」严岚应道。「那我换个衣服。」 严杉帮严岚拿了衣服,只差没有帮严岚穿上去,严岚衣服才刚换好,又被严杉抱着继续走。 严杉不是把严岚抱回严岚的床上,而是离开严岚的房间,把严岚抱回他的房间。 「为什么要来你房间?」严岚不懂。这房间内有太多他珍贵的记忆,和他不想看到,宁愿从来都不曾知道的那些。「我留在我房间就好了。」微微挣扎着想下去,想走回自己房间。 「别动。」严杉把严岚放在他床上。「你的床单被单都脏了,都该换了。」 「没关系……」严岚还是想要起来,却被鼻端传进的淡淡气息弄得心魂不定,这是严杉的床……满满的全是严杉的气味…… 要爬起来的他又颓然地倒了回去,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此时他的身体太虚弱,还是他眷恋这气息,根本舍不得走…… 严杉顺手把被子盖到严岚身上,坐在床沿,伸手覆住严岚的眼皮。「睡。我就在这里。」 依旧那么言简意赅,但是严岚只觉得安心,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抓住严杉,却在最后阻止了自己。 不能,他不能。 这样抓上去,会暴露太多的他自己。那些他不想要让严杉知道的,关于他的脆弱无助旁徨,以及他对严杉的渴望和欲求,都有可能从指尖轻泻而出…… 他呼吸困难了起来,那种忍耐的窒息感让他难受。但他尽力维持自己的平稳……真的太虚软太疲倦,他终于坠入睡眠之中。 严岚不晓得自己睡了多久,再度醒过来的时候他看到严杉依坐在床上,低着头微偏着他的方向,看起来像是在假寐。他以为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严杉的眼睛也跟着张开了。 「肚子饿不饿?」严杉开口问道。 才刚醒过来的严岚摇摇头。「不饿。」 严杉还是起身了。「我已经把昨天李阿姨留下来的粥用电锅热好,我去拿上来。」 对。严岚都忘了。管家阿姨这两天有事情,很早就请了假。「不用了,我真的不会饿。」 严杉还是没理他,迳自出了房门,严岚想要留人,但是严杉快到他连出声都来不及,就已经消失了。 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 坐起身的严岚挫折地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头,顿时又被严杉的气味裹了一身。 不想动也动不了。严岚恍恍惚惚的,连房间门再度开了也没发觉,他是被严杉的声音唤回神的。 「不舒服?」严杉问着他。「我以为你退烧了,又烧起来了吗?」 「没有。」严岚连忙放下被子。 就算严岚这么说了,严杉还是又拿了耳温枪看了一下严岚的体温,确认是退温了,才脸色稍霁,端起碗,拿着汤匙舀了一口粥,对严岚说道:「嘴巴打开。」 严岚被严杉的举动吓了一跳。「我自己能吃。」 「碗很烫,你现在拿不稳。」严杉神情淡然。「嘴巴打开。」 严岚没开口,反而伸手去抢汤匙,严杉不放手,汤匙里的粥险些因为两个人互抢而洒出。 「我喂你。」严杉坚持。 严岚别过头,不想看严杉。「我不会感谢你的。」 「那种东西我不需要。」严杉回道。「嘴巴打开。」 严岚终于转回头,跟严杉互视,严杉那漆黑的眼神给了他无形的压力,他知道他再抗拒下去一定没完没了,而他现在真的没有多馀的体力去跟严杉对峙。他终究打开了嘴。 严杉一口一口地喂着严岚吃饭,没说些什么,只是他的动作严岚全看在眼里,看进心里。 严杉不是随便喂的,他是一舀舀地先挖表面的粥,没有动口去吹凉,但是很仔细地看着严岚的表情,来确认粥的温度是否合宜。 ……不想被喂粥或许就是不想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得到愈多就会愈想要这个人是属于自己的,严岚想,自己再被这样宠下去,说不定会因为贪婪而死。 但在这个时刻,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念头不对,但他还是脆弱地偷偷希望自己干脆不要好算了。 慢慢吃完了粥,睡意又袭上严岚,他忍着睡意,对严杉说道:「我要回我房间了。」想了想,还是说出了那句:「谢谢。」 「留在这里。」严杉回道。 严岚想到管家阿姨请假的事,那床单被单或许都还没有换。「床单和被单我自己可以换,不要紧。」 「已经换好了。」严杉说道。「但麻烦。你在这里我好看着你。」 「不需要。」虽然他真的很想要,但不可以。「我没那么脆弱。」 「在这里,直到你病好,不然阿姨打电话回来,我就把你发烧的事情告诉她。」严杉语出威胁。 「你……」严岚说不出话来了。 严杉没拿他跟那个要掳他的人的事威胁他,却拿他发烧的事威胁他。他不得不承认严杉很聪明,非常聪明。严杉若拿掳他的人的事要告诉他妈来威胁他,他恐怕就是豁出去了,更不想理严杉。 但知道他生病了,妈妈就算人在国外还是会放不下心——妈妈最在意他的健康快乐。 严岚无奈地躺下,盖上被子,转过头不想看严杉。「我要睡了。」 真的很困,严岚很快就又入睡了,这天他就在睡睡醒醒中度过,当然,睡眠时间远比清醒的时间多。短暂他清醒的时刻,严杉会让他喝水或是拿粥喂他,随后倦得很的他,又睡了过去。 隔天一早,严岚被自己惊醒,看到严杉的闹钟才发现上学的时间已经过了,他迟到了。严杉不在床边,觉得自己好许多的严岚下了床,身体还是软绵绵的,但已经不像昨天那样连移动都觉得天旋地转。 他想回自己的房间梳洗、换制服,想办法去上学——毕竟校车也走了。但才刚要走出房门,他听到严杉的脚步声。 严杉就这样把他堵在门口。「回床上。」 严岚摇摇头。「我要去上学。」 「学校一天没去不会怎样,我帮你请好假了。」严杉凝视着严岚。「现在,回床上休息。」 「我好了。」严岚回道。「我要去学校。」 严杉撇了撇唇。「你的脸色还是难看得很。」 严岚差点想要摸摸自己的脸。他看起来真的很糟吗?但他没有真的伸手去摸,只是在心里在意,说出来的话却是:「我去上学就会好了。家里今天半个人也没有,我在这里也无聊。」 严杉哼了一声。「去学校最好就会好。我在。所以你回不回床上?不回去我就动手了。」 「我已经退烧了。」严岚坚持道。「还有你明明就有课,怎么会在?」 「少上几堂不会死。」严杉边说,边动手要去扛严岚。 某些时刻,严岚真恨透了这种身形差异。就算他现在较小时候长高许多,严杉像男模特儿那种身高和体型还是让他跟严杉有距离,加上他现在肉还是长得少,严杉要抱他确实不困难。 「我自己会走。」严岚太害怕这样被抱下去真的会成了习惯,他连忙回到床上。「所以你希望我在这里做什么?」 「休息。」严杉简洁有力地说道。 昨天休息了一整天什么事都没做还不够吗?虽然身体还是没有完全好,但严岚觉得自己没有那么不济。「我肚子饿,休息不了。」 「我用电锅煮了粥。」严杉说道。「应该差不多了,我去拿上来。」 严岚昨天病过头还来不及思索到这个——事实上严杉在家里根本没下过厨,所以严杉会用电锅热粥这能力,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是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反过来一想,其实热粥也不真的很难,外锅水加一水,电锅按钮按下去,跳起来就可以了。 要是他真问严杉你为什么会,说不定会被白眼,或是根本就不被理会。 等了一会儿,却发现严杉没有上来,严岚还是走了出门,顺着楼梯走到楼下去,进了厨房。 「米没有透……」严杉看着严岚,神情有些古怪。「水还是水,米还是米,没有粥。我去把这倒掉,直接买回来。」 严岚笑了,望着那锅生米没有煮成熟饭,也没有煮成粥的东西。「不用了,别浪费,我来煮。」 「你去休息。」严杉强硬地说道。 「我喜欢炉火,热热的很舒服。」严岚微笑着,在这个季节,这是真心话。「帮我拿张椅子来好吗,哥。」 「你去休息。」严杉措词还是没变。 严岚往前,动手拿了一个砂锅,又拿过电锅内锅。「一张椅子就好,我要是煮了真的还是不舒服,这星期我除了到学校,哪里都不去?」直接跟严杉交换条件。 严杉淡淡说道:「连学校都不必去了。」 严岚又笑,也许是在厨房里,也许是认为自己派上用场,这时候的他格外轻松。「好。一张椅子?」 严杉一声不吭,再进厨房的时候,真的帮严岚拿了一张椅子进来,这时候的严岚,已经把那些水和米调整过比例丢进砂锅里去了,正打开瓦斯炉,开始煮粥。 严杉帮他把椅子搬进来,正好让他能够坐在瓦斯炉前,他就这样坐了一会儿,让自己休息一下,觉得又有力气的时候,就去翻找冰箱的东西。 很好,他还可以蒸个高丽菜、炒个蕃茄炒蛋,拿出他之前心情烦闷时拿来发泄用炒好的鱼松来配粥,应该就是一顿不错的早餐。 他动手备菜,边顾着那锅粥。他想的菜色极为简单,也没什么难度,很快就准备好了,菜已经送进锅里蒸,鱼松已经装好盘,就等着粥差不多的时候炒个蛋,就可以吃了。 终于都弄好之后,严岚打算自己把那些菜端到餐厅去,严杉却接手了,一副不让他弄的样子。原来的严岚也会很坚持自己拿,不过已经做了菜了,至少他不是那么一无用处,这让他心情变好,也没去跟严杉抢。 「吃完我洗碗,你不许动。」严杉帮严岚盛好粥,边把粥交给严岚,边说道。 严岚应了声,接过粥来。事实上他也没什么精力再去洗碗了,休息正好。 这餐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些什么,气氛平和,吃完饭后严杉收了碗盘进厨房,听到厨房的水声,以为严杉应该已经在洗碗的严岚踱到沙发去,横躺在沙发上略为休息,却又听到严杉的脚步声,他狐疑地从沙发上微微抬头,想要看清楚严杉想要做些什么,严杉正走到他身旁拿了件薄被往他身上盖。 「你可以再把自己照顾得糟一点。」严杉丢下话,人又回到厨房去了。 严岚苦笑起来。如果可以,他也真的很想啊。这时的严杉太温柔了。让他不自觉地就想要再病久一点…… 如果不能回应他他想要的感情,为什么就不对他坏一点。明明就说了不是兄弟的。就不能是情人,也不是兄弟,干嘛要对他如此温柔备至? 不要再想了,想想头就开始痛起来。看来今天严杉真的不去上课,就打算在家里看管他一天,他虽然还是有些不舒服,但要他躺在床上一整天,他恐怕会闷死,得想先事情来做才行。 还在想到底要做什么不会让严杉变脸的时候,严杉洗好碗盘出来了,催促着严岚:「你上楼去休息吧,这里容易着凉。对了,你中午想吃些什么,我等等出去买回来。」 严杉的话给了他点子,严岚坐起身,望向严杉。「我不想吃外面卖的东西。」 「今天李阿姨不在。」严杉说的是事实。 「我可以自己煮。」严岚说道。 严杉脸色一变。「不许。」 「但我只想吃自己煮的东西,外面卖的不好吃。」严岚执拗地说道。 「严岚,你明明知道外面卖的东西也有好吃的。」 「我要喝鸡汤,感觉好温暖。」 「我去买。」严杉连店家的名字都说了,就是在大台北首屈一指卖鸡汤的店家。 「那个太浓了我现在不想喝,我想自己煮。」严岚说道:「煮鸡汤真的不麻烦,我根本就不用在旁边看。」 「我去买。」严杉坚持。 「你要是出门,那我也要出门。」 「严岚。」 「我真的可以煮……我要是因此不舒服,我一个月除了去学校之外,都不出门。」 严杉不发一语,严岚看严杉没说话,拿了桌上的纸笔就开始写他需要的食材,他一口气把中午和晚餐的菜色都想好了。中午就煲个鸡汤,滤掉的鸡油炒个正应季的豆苗,再拌个面线。 晚上再拿中午没喝完的鸡汤,加上鸡腿肉再煮个粥,再随便烫个青菜就可以了。 其实对现在的他来说要做这些菜都不困难,也不会花上他很多体力和时间,就这样吧。他写好食材单,拿给严杉。 「你帮我买这些回来好不好?」 严杉不置可否,只是把单子收进口袋里头。 严岚笑逐颜开。「那我上楼去休息,你买好回来再叫我。」 「去我房间。」严杉开口。「比较不用走太远。」 才那几步路到底有什么差别。他真的没有那么弱好吗?但心情转佳的严岚懒得吐槽,听话地回到严杉房间,抱着严杉的被子,又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他怕严杉买菜回来没叫他,事先还是算了一下他做菜大致需要的时间,设了闹钟,才睡了过去。 但闹钟最后还是没响,倒是严岚自己被自己吓醒,醒过来才发现严杉人就坐在床边,他伸手想去捞闹钟,严杉约莫是看出他的企图,说道:「闹钟我早就关掉了。」 「现在几点?我怕睡过头。」严岚回道。 「怕什么?又没有要做什么。」 「我要煮饭,不想迟了时间。」 「你没睡过中午,不用紧张。更何况大不了晚吃一点,没什么。」 严岚知道他绝不能说什么我怕你肚子会饿的话,那样他大概不会被允许煮饭了。「可是太晚吃我肚子会饿。」 严杉意味深长地看了严岚一眼,说道:「要是你真的肚子会饿,你就会起床煮了。」 严岚顿时语塞,身体不舒服还是有让他的反应变迟钝。想了想,他呐呐地说道:「我怕我煮到一半才突然饿到受不了……」 严杉神情平静。「我还是外带了鸡汤回来,你可以喝。」 严岚想着严杉说的他没睡过中午,微微吓了一跳。「它又没那么早开,你怎么买得到?」 严杉勾了勾唇。「你知道爸跟他家老板是朋友。」 「但我真的没有想喝。」严岚是认真的。 「我知道,我是指,你要是肚子很饿,可以先垫一下。」 「那我要是不饿的话,你买回来的汤怎么办?而且不管我到底有没有喝,它都一定会剩下来的。」 「就冷冻起来。等爸回来他会喜欢的。」 严岚沉默了。爸爸确实很喜欢那家店的鸡汤,他自己也觉得很棒,不过现在想到真的是觉得太浓郁,他并不是骗严杉。 但严杉的心思……要他怎么不觉得温暖呢。 「我去煮饭。」严岚说道,正要下床,先下了床的严杉伸出了手,很明显是要拉他一把。 严岚愣了下,不知道是该说我自己可以走,还是放任自己依赖……最后他屈服了。他告诉自己,他还在生病,还可以暂时依靠一下。 一下下就好。 他对严杉交出手,让严杉拉他起身。 接下来的一天,严岚一直到很久以后,都还会回忆起来。那是一个很平常却很珍贵的日子。 分明没有什么。也只不过是他做做菜,跟严杉一起吃,吃完严杉去洗碗,他又躺在沙发上休息,等严杉洗好碗出来,就赶他上楼睡觉。连着两餐都是如此。非常平淡,平淡到几乎没有什么好讲的。 可是他却记得很清楚,清楚到曾在梦里以为他回到了这一天。 没有什么激情,偶尔闹些小别扭,很日常的互动,最让他最难以忘怀,或许也是他一直真正期盼的,关于他们的关系,他们的生活。 隔天严岚就完全恢复了,又是那种回学校上课,回家念书,看似好像跟严杉完全没有交集的学生生活。 他跟严杉又变回那种没那么常见面,就算见到也没什么深入互动的关系,连个眼神交流都像是多的。 严岚告诉自己,也好。就让自己死心,也好。 不过,他终于还是发现了自己的贪婪。 当他发觉严杉带女人回来的频率比以前更密集的时候,他没有办法再像以前那样沉默以对。 她们能让你高朝,我也可以给你,你不是也能从我的身体得到欢快了吗。严岚在内心默默想着。原来我没有办法忍受她们的存在,无论哪一个都一样。光是想到她们在未来能给你我不能给你的,就让我嫉妒到快死掉。 所以他总是挑那些有女人在呻吟的时间去敲严杉的门。至少他还是个弟弟,他想。是让关心照顾他的严杉无法拒绝的弟弟,就算严杉不承认是兄弟,严杉对他还是好的。 严杉也总是会来开门,虽然当然不见得立刻来开。反正里头会有多么兵荒马乱他是可以想见的,当初严杉带警察来找他,大概也就那个情景吧。 理由很好想。 「哥,我这个不会弹,你可以教我吗?」 「哥,这题我不会算,能帮我看一下吗?」 「哥,你和你朋友宵夜想吃什么?我请李阿姨一起做。」 总之他是弟弟,是个小严杉六岁的弟弟,只要端出笑容,里头的女人就算不开心也是要对他微笑。 而且他就是可以假装出对里头方才正在发生的事都不知道的样子。他还是个国中二年级的学生呢。 次数一多,女人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反正他一点也不在意,但严杉倒是问了。 「严岚,你到底想做什么?」 指的当然是严岚一再敲门打断的事情。 「不想让你满足那些女人啊。」严岚对严杉露出笑容。「我也有性需求耶,满足我。」 严杉脸色更难看。「严岚。我跟你不可以。」 严岚挑起眉。「为什么不可以?我们不是亲兄弟。而且就算是亲兄弟又怎么样?我们没有人会怀孕。我们也不是没做过。」 严杉语声一沉。「你想想你现在多大。」 严岚又笑了起来。「是有性需求的年纪了。你那时候让我一次又一次地射经的时候,不是就很明白了吗?」 「严岚。」 「没关系,你要是不跟我做,我大不了往外发展。」严岚耸耸肩,语声轻快。「反正我再搭讪个谁就可以了。」 严杉搭住了严岚的肩。 「不准!」 严岚对严杉笑得灿烂,开口,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 「那就别带那些女人回来,满足我吧,哥哥。」 11 严杉没给严岚什么回应,严岚也笑着没多说什么。 他不急,他一点都不急。 他只不过是在严杉又带女人回来的时候,直接带着包包出门去,像是一副要出去念书的样子。 他也的确是去念书了,只是他念得特别久,花了特别长的时间。 他当然没有真的在外面找其他的人,原因很简单,他自知他的年龄很容易会害到别人,他没有因为因为自己难以宣泄的情感出口牵连到别人的打算。就算他知道,也许看上他的人并不在意。 不过,他回去找过当初那个掳走他的人,只是纯粹想要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什么事而已,没想到已经搬走了。他想可能跟严杉脱不了关系,有次他在外头,真的又巧遇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连他主动打招呼,都不敢回应,他想,严杉一定是把对方吓得很厉害。 他也就算了,没再硬去跟对方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认识就不认识吧。 话又说回来,当他第一次背着包包出去念书,特意念了很久,终于回家的时候,严杉从房门口走了出来,脸色难看地堵在那里。 「哥。」严岚对严杉笑了笑,还想继续往前走回自己的房间。 严杉却反手直接拉他进房。 「你做什么?」严岚反射性地问道。 「你就那么爱让别人上?」严杉伸手扯掉严岚的包包,丢到一边去,还顺手锁上了门。 很好。严杉误会了。但严岚就是故意的。他就是在赌严杉误会的可能性,毕竟他跟严杉说过了,他需要被满足。 严岚微微地笑了起来。「只不过是念个书而已,哪有什么?哥不教我,我只好让别人教。」 严杉没再说话,只是吻上了严岚,剥着严岚的衣服,揉动着严岚的乳头。 很好。这是他想要的。严岚在吐出细碎呻吟的时候在内心里这么想。但他还要更多。 「哥想教我?」严岚推开了严杉,拉起自己的衣服。「不劳哥哥费心,哥哥忙着满足别的女人不是吗?」 下一秒,严岚被扔到床上。在承受严杉翻天覆地而来的吻时,严岚清楚,他的确抓住了严杉的某个弱点——严杉不喜欢他跟别人做,这是否出自一个哥哥的护弟心切?他也不确定。 但他想,他的提议是成功了。 他们之间正在做什么事,即将会发生什么,他很清楚。严杉的索求来得快又狠,他没有空说出太多的话语,严杉已经帮他扩张好,准备要进入他了。 他不是不紧张,因为他其实没有事先清理过,但他也被严杉挑逗到情欲全涌上。他知道他不能承认他没有清过,因为那等同于承认他什么也没有做一样,他绝不说出口。 所以他开始庆幸自己因为心情烦躁,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他吃得真的太少,还是他体质的关系,总之他们做完之后,他看了看严杉戴着的保险套,上面没有什么污渍,这让他安心。 他其实不太懂严杉为什么要戴套子,事后严杉将他拉进浴室冲洗,坚持要帮他把后面的东西清得更干净些,他突然想起来他们上次发生性行为,他因此发烧的事情。 他就懂了。 严杉是这样专制,却又这样温柔。严杉啊,就算嘴巴上不承认,应该是真的把他当弟弟这样宠着,所以不能接受弟弟有这些黑暗面,所以不愿意弟弟在外面被欺负或是得病。 无疑的,严杉是个很好的哥哥。 但他却不再是一个好弟弟。从他不能安于弟弟这个位置开始,他就再也不是一个好弟弟了。 那之后严杉确实没有再带过女人回家来,的确,严杉在外面还有没有,严岚无论如何不会真的清楚的,不过对严岚来说,可以无视,假装不知道,那也就够了。 应该是真的怕极了他会到外面再去找人,严杉会跟他上床,当然,他们很有默契的,都会挑爸妈不在家里的时候。 严岚内心清楚,他的妈妈就算不完全知道实情,但隐隐约约一定晓得些什么。但他希望能自己解决,就算会跌跌撞撞也是他的选择,他想,妈妈应该也明白,所以什么都没有问。 他跟严杉就持续了这样的日子一段时间,但也没有真的维持太久。 某个晚上,严岚念书念倦了,想说到楼下倒个饮料喝,才下楼梯下到一半就听到严杉和爸爸的对话,气氛感觉有些僵硬。 「我不是说不让你出去,你要出去我很高兴,但是这明明就是你上学期就申请好的,为什么直到都要放暑假了才告诉我?」这是爸爸的声音。 申请?出去?严岚在内心想着是什么事情。 「我之前还在考虑要不要放弃。反正毕业之后就会出去念书了,不差这一年,但想想,还是出去好了。」 严岚又多站了一会儿,直到他确定他完全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交换学生。他转身。 一年。他往楼上走。 美国。他把自己关回自己的房间。 不想要再听更多的细节了。听什么都没有用,严杉已经做了决定。其实是哪里也没有差别,他根本不用听到那里,不管是去哪里,严杉都会离开他,至少一年。 从幼至今,都在他身旁、伴他成长的严杉,即将不在他身边了。 严杉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严岚一直以来也以严杉为目标,听到严杉要出国交换学生一年,他应该是要高兴的,毕竟没有足够的能力,又怎么能够申请得到这种资格? 然而他却不想要这样的分离。 时差在算式里算起来是这么容易,到了现实世界却成为一个看不到也摸不着的人,昼与夜永恒的追逐,一切变得如此遥远。 但是,再怎么不想要,那都关乎着严杉的未来。 他怎么可能去拉着严杉说,哥,我想要你在身边,你不要去。他更不可能去威胁严杉说,哥,你要是真的走了,我每天都要跟不同的人上床。 他不愿意也不能够让严杉留下来,就为了软弱的他不想分离的愿望。 况且,就算严杉这次选择没有去,两年后还是会出国去念研究所,到时候他还是得接受严杉会不在的事实。 总有一天,他的身旁不会再有严杉——这个可预见的事实让他无助。但真正击溃他的,是他再也不能够轻易地知道陪着严杉过夜的人到底是谁。 那不是很好吗?他问着自己。他可以很简单地就假装不知道了。不需要勉强自己无视,或是要自己不在意。当他们两个延伸成天与地的距离,就算他刻意想知道,也不会知道了。 可是,他发现他竟然比较想要严杉就在他身边,每天都带女人回来这样的凌迟,也不想要严杉离他离得很远,无法触碰的思念。 会不会是尝过了深刻的情欲,让他更难学会分离? 这一夜他没再出房门。他怕他一出房门,就会被看到他不寻常红肿的双眼。他不懂,他明明已经要自己只能小小地掉泪,为什么眼睛还是这么红。 翌日,家里大人们开始为严杉再过不久就要出国忙碌了起来,美国毕竟不是什么很近的地方,有很多事情都要打点。 还没期末考的严岚大多将自己锁在房里念书,并庆幸自己有这个好藉口,他毕竟还没有准备好可以笑着面对这件事。 在学校的严岚变得异常沉默,在躁热的夏里却彷佛躺在地上的落叶,安静而死寂。 「严岚,你是吃错药?还是失恋?干嘛整天都不讲话?」田宛真跑过来质问他。 严岚整个人趴在桌上。「夏天很热,不想讲话。」 「拜托,你以为我是第一次见到你在夏天是什么样子吗?」田宛真挪步到严岚可以看得到的角度。「哪这么死气沉沉。」 「我中暑了。」严岚索性把头埋在圈起来的两手手臂中。 「帮你刮痧!」田宛真毫不客气地就拿着硬币往严岚颈项刮。 严岚微叫起来,整个人毫无防备,差点要跳起来。 「严岚你痧也太多了吧?!学校和家里不是都有冷气吗你怎么搞的?」田宛真问道。 「我比你更想知道我到底怎么了,好啦不要再刮了,再刮下去有人要吃醋了。」严岚说道,心想幸好他的身体跟他心情一样,郁积严重。 「她才不会,她知道我跟你的交情啦!」田宛真笑嘻嘻地说道。「而且她也知道你失恋了。」 「我最好有!」严岚一瞪。跟严杉的事情,他还真的除了妈妈以外,不曾跟人提过。 不过这件事在学校就这么过了,反正他身体是真的不舒服,而且就要期末考了,大家也以为他就是念书念过头,身体操坏,没人起什么质疑。 但无法瞒过的总是自己的妈妈。 「岚岚。」妈妈温柔地看着他。妈妈虽然从进到爸爸的餐厅后,变得更忙,但他们母子之间的情谊,从来就没变过,一直是那样亲密。 要是没有这个妈妈,他想,也许他根本不可能撑到现在。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妈妈很简单地说道。 他晓得妈妈在说什么,妈妈看出他的烦躁,所以要他别再里头继续急着打转。这些他都懂。 严岚看着他最开明的妈妈。「那会不会是因为妈妈你得到了?」不是质询,是真的疑问。 妈妈又笑。「也说不定。但你看,我已经不年轻。看起来他现在是我的,也爱着我,但很快……不知道是他或是我,会是老天爷的了。」 「妈妈……」严岚呐呐的,一时半刻无法回应。 「别担心,我想得很多也很远,就算有个再爱的人,可以牵着手走过一段长路,大多时候总也要面对分离。」 「妈妈,你有我。」 「岚岚,那不一样,我生你下来,没想要把你绑住。」妈妈微笑着。「我希望你可以快快乐乐地过日子。跟所爱的另一半分开这种事,我想过很多,我想,要是他先走……我还走得动,我要到处去玩、拍照……过得开开心心,这是我的想法。」 「妈妈……我还没办法像你看得一样开。」严岚问着妈妈。「是不是因为我不曾得到过?」 「或许吧。说不定只是因为你太年轻。」妈妈笑着看严岚。「你还小,看不开是正常的。」 「妈妈,我真的很不想离开他。」严岚承认。 「我也曾经这样。」妈妈微笑。「但你总会发现,就算那人不在身边,你的日子还是得照过。当然不容易,说不定你会难过得想死,但总会继续下去。还是你希望妈妈想办法也把你弄到美国?」 严岚一愣,他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但当妈妈真的提出来,他第一个想法却是不要。 「我不想离开这里。」 这里有妈妈、有爸爸,有他所有熟悉的、深爱的人……他的确是想要在严杉身旁,但现在的他没有办法也不愿意为了严杉到天涯。 「岚岚,你还可以想想,反正到时候我们会一起跟你哥哥先过去看看,也带你去玩玩走走,你可以再考虑,如果你真的想去,妈妈会支持你。」 严岚仔细思考了好几天。他的答案愈来愈明确——不去。 他未来还是想要出国看看的,甚至也许因为从小耳濡目染,他内心已经有蓝图,关于他未来想做的事情,可是不能够现在为了严杉,抛下他现有的一切,就这样过去。 「妈妈,我觉得这样是很危险的,我指,若是我真的去了的话。若我在那里不适应,就算去了是我自己的决定,我还是没有办法完全不把这件事怪罪到严杉身上,我不喜欢自己出现那种……我都是为了你,才过成这样的想法,那太受害,但如果我真的过得不好,我恐怕难以阻止自己不那样想。而我还不觉得毫无准备的我可以在那里适应得很好。」 「岚岚,可以认清自己,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是很好的,可以像你这样切割……真的很不容易……妈妈会陪着你。」 知道自己能做的愿意做的,就到这里,严岚反而不那么烦躁了。 全家陪着严杉一起去了美国一趟,爸妈又去看了一些餐厅,他就用力地让自己记忆严杉即将生活的,是什么样的地方。 就算即将从天天见面到鲜少连络,他仍然可以猜想,严杉是望着什么样的太阳,看着什么样的月亮,被什么样的风吹拂…… 他还是没那么洒脱,再继续往下想,严杉会交什么样的朋友、过什么样的生活……那些细微的事……他笑不出来了。 然而他隐忍着,什么都没说。他跟严杉在美国时间明明同住一间房,却反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他不是不想跟严杉上床。他真的得承认,尝过那种肉体交合的滋味之后,很难不沉溺。 他几乎每个晚上都想跟严杉说,来上我吧,像是唯有跟严杉更深刻地撞击在在一起,才能减少内心那种不安,可是他终究什么也没说。 也许是真的做了,他怕他就会做出自己都无法挽回的决定。 说不定真的做了,他就会跑去跟妈妈说,我想留下来……然后事情就会往最糟糕的地方去,他会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紧紧攀住严杉。 这对他或是对严杉都不会是好事,他知道的。 严杉对他也没有什么身体上特别的表示。他发现他也不失望。他早就知道严杉会对他做出这些事,就是一个哥哥对弟弟在性关系沉沦的不悦而已,撇除那些,严杉恐怕完全没有动他的念头。 他跟严杉没有对严杉交换学生这件事情细聊过什么,严岚不想谈,早已成定局的事情,只能自己慢慢适应,没什么好谈的。而且真正要繁忙地适应新环境的,不是他,是严杉,严岚想,以他的立场,好像也没有什么好聊的。 该谈的事,就让家里大人去处理吧。 在他离开美国的前夕,早就洗好澡躺上床,行李也都收拾好了,家里大人准备明天再去逛逛outlet、吃吃饭,就去机场搭机。他意识还算清醒,只是没有想到比他更早躺上床的严杉对他开了口,在一片黑暗寂静之中。 「之后别再让一些莫名的人碰你。自己好自为之。」 严杉的声音冷冷的,一如严岚所认识的严杉。 严岚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内心充满了不想跟这个人分离的愁思,此时此刻听到这样的劝告,却笑了出来,缓缓地,他翻过身,转过头,对上严杉的眼睛。 「可以啊,如果你接下来在美国也做得到不碰女人的话,我就忍忍看吧,哥哥。」 12 「你认真的?」 严岚看到严杉的眼,明明在黑暗里,却仍透着让他散落心跳拍子的光芒。 严杉问了他什么?你认真的? 我是不是认真的?严岚跟着在内心问自己。以为是戏谑,又或者是挑衅,但……所有的真心其实都被包裹在其中了。 就是太认真,才会说出那样的话语。 望着严杉,严岚淡淡地回问。「为什么这样问我?难道我认真的话,你就也认真?哥。」 严杉静默了好一段时间,久到严岚几乎以为严杉没打算回应这个问题。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这句话几乎是从严杉的牙关一字一句迸出来的。「我奉陪。」 「哥,你不觉得这是一种虚掷信任的行为吗?我们将会有一段时间完全见不到彼此。」严岚笑看着严杉的脸在昏暗中又沉了几分,笑了起来。「但我也许也喜欢当赌徒,就赌吧。」 接着又是一段长长的缄默,严岚就这样看着那双总是能让他失却呼吸的眼,直到那双眼的主人淡淡地回了一字。 「好。」 根本就是很滑稽的约定,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对方……甚至自己,能忍到什么地步,严岚心想。他甚至有种想笑的情绪,或许是太过压抑而来的反扑。但他终究没有,他也只是扬唇,轻轻地说了一声:「那就这样吧,晚安。」 闭上眼,严岚却入睡得非常快,一夜好眠。也许是他在这几天玩得太累,他是这么告诉自己,但他又很清楚,不只如此。 绝对不只如此。 严岚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有多任性——严杉的年纪跟他不同,会需要有更多的发泄或关系是合理的,但面对严杉要他自重的话语时,他却只想拉着严杉下水,表面上是陪我吧哥哥,实际上却是他说不出口的:哥哥,请你就只有我一个人,请你就只看着我…… 没想到他这么无理的要求,严杉答应了。严杉还真想要他是个清白洁净的人,为此可以答应他。 严岚自觉卑鄙,但又没办法否认他是愉快的——严杉答应了,做不做得到他不确定,但至少严杉是答应的。 至于他自己? 国三这一整年,他跟严杉几乎断了连络,相当偶尔的电话连络,也只是很普通的问候,更多的话也没有了。 他不想严杉吗?当一个人就住在自己的内心的时候,怎么可能不思念?但是看不到人其实也有好处,他反而能够更专注地凝神在课业及自己想做的事情上面,不用再去害怕经过严杉房间会听到什么或看到什么,也不用再逼自己对那些他讨厌的女人露出笑脸。 没错,他是赌徒,他就赌严杉真的没有做。 而他自己?没有那些让他心绪容易不稳的事情,他的生活完全不需要有其他让他能够发泄的对象。 他就这样过了国三一整年,上了战场考试,在交卷的那瞬间,他已经知道他可以上什么学校了。 考完没几天,等待放榜的时刻,他和妈妈一起带着外公外婆到日本去玩,外公外婆的日语本来就没问题,妈妈的日语也很好,而他……妈妈从小就让他学日文,对他来说也不是很难。 这趟旅行很愉快,他更确认了他之后到底要做些什么,回到台湾,迎接放榜,他的确考上了严杉当初念的那所男子高中,可以说是再度成为了严杉的学弟,虽然严杉已经不在那间学校。 放榜那天,好几个同学打电话过来,说是道喜,其实就是闲聊,也相约一起出去玩或走走,但严岚全都婉拒了,他没心情。 他就只是瞪着家里的电话,在内心算着时间,虽然他早就熟悉时差熟悉到根本不需要再计数。 好几次他都握着话筒,几乎要播出那支他早就熟背在心的电话,却又没有播出去。 也许那人还在学校忙、也许那人正要去晚餐…… 他不知道自己在电话前焦躁了多久,只是家里一有电话来,他就飞快地跑去接,那些恭喜他都感谢在心,但是却又都不是他想听的声音。 说不定那人会跟他说这根本没什么,严岚,你本来就应该考上这所学校。他想那人会这样说的可能性很高。 但他还是想要听,不管那个人会说出什么话……只要一通电话就好,只要听到那人的声音,知道那人也晓得这件事、也关心着这件事就好。 毕竟他遵守了当初那个约定,虽然就算他违反了,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因而考不上这所学校——老天爷从来不是公平的,他清楚自己的头脑确实还不错,不错到考出这种成绩本来就是应该,但是他真的遵守了。 他搞不清自己到底接了多少通电话,又等待了多久,每次他接起电话,都以为这回就该是那人打来的,可是总是不是,全都是恭喜或聊天的电话。 真的很对不起那些打来的人……但他暂时不需要更多的恭喜了,可以晚些吗? 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这种心态,他下一通接起来的电话,让他的心跳险些也要停止了。 电话一接起来,是个女孩子的声音,那声音严岚很陌生,要找的人是他爸妈,严岚礼貌十足地说明了爸妈不在家,若有话可以代传或留言。 对方就开始说了很多他完全不知情的事。 严岚愈听头愈痛,但也因而愈冷静。他细细地在心里理出一个大纲。 好。这个女人是严杉在美国认识的女人,打电话来是想要一个交代,希望严杉负责。 至于为什么?以女人的说法,大概就是严杉对她始乱终弃,让她拿掉孩子却又不要她之类的。 严岚想,这个女人是不是已经对很多人说过,或是打过草稿练习过……总之非常能博取人同情。 但他是严岚,是他妈妈细心教育培养出来的孩子,虽然他爱着严杉,他也因为爱上严杉而又有太多的不顺利而改变了许多,然而他还是他妈妈的孩子,是一个能够思考的人。 他不知道这女人说的到底真或假,隔着电话,有太多不确定。可是女人的话破绽很多。 就算严杉不爱他,他不以为自己不够了解严杉。 严杉是个冷然的人没错。但也因此,严杉什么事情都会先防范好,例如保险套,据他所知或他所见,严杉是必定戴套的人……他跟严杉做的时候,严杉也肯定戴套,当然,除了严杉第一次对他大发火,失去理智的那次以外。 但是,他不觉得严杉是那种会贪图内射所以要求女人不戴套的人。他很清楚,严杉要是不戴套子……应该就是想要孩子了。 另外,他也不以为严杉是会处理得那么差的人,他看过严杉带过好些不同的女人回来,但从来也没人闹到家里来过。 如果严杉真的那么差劲,家里的门早就被女人踏破了。他头脑再怎么不清楚,都还能思考到这些。 因此……可以说他的话语是护航,但他毕竟懂得严杉。至少懂到……听到这些话,还能让自己如刀割的心冷却下来。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不过事情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为什么要听他的?若他是那么糟糕的人的话。你不觉得你把孩子生下来,再来找我爸妈会更合适?要是你真的怀孕了而且不想拿掉,我想他也没办法逼着你去把孩子拿掉的,为什么要拿掉?那么爱他的话,怎么不拿个孩子绑住他?另外,如果你现在身体还是很不舒服,可能看个医生会比你在这里跟我打电话给我实际一点。」 严岚最后被挂了电话——在女人歇斯底里地吼着你跟你哥哥一模一样的言语下被挂电话的。 那瞬间,他全身脱力似地软了下来,头脑一片空白。 随后,陷入一种他离严杉离得太远,什么也不会真的知道,什么也没有办法好好传达交流的困境之中。 他怀疑严杉吗?严格说起来也没有,毕竟女人的话语里漏洞太多,但他能抓住的、能相信的,怎么好像又是一片空茫? 「你还有得到他的爱情的机会,是你自己运作得太糟,而我……什么都没有。」严岚望着那早就被挂掉的电话,喃喃自语。 光是性别可能就撇去了他一切的可能性——严杉是想结婚、想成家、想生子的,在可预见的未来里,他没一个给得起。 电话又响了起来,严岚已经疲倦得再也不想去接了,连成为严杉的学弟这件事都没有办法让他有精神一点。 但那电话执着地响着,彷佛他不接起来就会一直这么响到世纪末,严岚凝视着那兀自响个不停的电话许久,终于去接起电话。 他简单地说了您好,请问您找谁之后,就听到电话那头冷冷的传来他最想听的那个声音。 「为什么刚刚电话一直不通?通了又那么久不接?严岚。」 问我?严岚勾起唇角,倒是笑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样的时刻为何还笑得出来,但他笑了。 「我才有更多问题想问你呢,哥。」 13 电话那端的声音沉默了片刻,也许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吧,严岚想着,随后听到严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怎么了?」 严岚晓得,这种事他就算被影响心情,也不能不跟严杉讲清楚。「刚刚那通电话,不算是我的。」他缓缓地说道。「严格解释起来,我接了一通跟你有关的电话。」 「跟我有关?」严杉语音里有着困惑。 「就一个女人……」严岚说了那女人的名字。「打电话来哭诉你多糟,让她怀了小孩又不要小孩,也不要她之类的,找的当然是爸妈不是我,但你知道的,爸妈都出门去了,在家的只有我。」 「她有病。」严杉淡淡地说道。「不是批评,她真的有病。我连她一根头发也没有碰过。」 「我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碰过。」严岚嘴上是这么回,唇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但是……我没有给她很好的回应,我想你若是不想要小孩就一定会戴套子,所以她骂了我一顿之后,挂电话了。」 「她骂你?」严杉的声音转冷。 「就骂我跟你一模一样。」严岚笑了起来。「她大概不知道我们不是亲兄弟,怎么说都有点难一模一样。」 「我知道了。」严杉回道。「我会处理。」又沉默了一会儿。「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原来心情已转好,听到这个字眼,严岚反而害怕了起来。 不要跟我说你没有守约,我不想听到那个。 严杉又停了一会儿。「没有搞清楚状况就凶你。」 严岚发现自己松了一口气。「没什么。只是,还好电话不是被爸接到。」 爸也不是不能思考,只是跟严杉长久以来的父子相处问题,总是会先把错怪到严杉身上。如果今天这通电话让妈接,那就还好,让爸接到,恐怕会先跟严杉又有一番误会,才能解开。 「谢谢。」严杉轻声地说。 没想到会被道谢,严岚微微愣住,一时半刻回不出半个字。 「严岚,我知道你考上什么学校了。」严杉淡淡地唤了一声:「学弟。」 严岚全身都软了下来。不能说,绝对不可以说。他这么告诫着自己。但忍了太久的话还是从他分明紧闭的唇窜了出来。 他想,要不是他累坏了,就是严杉一下对不起,一下又谢谢,让他整个人都乱了。 「跟你约定的事,我一直遵守着。」 说这个要干嘛?严岚!那只是显得你还小,才会死心眼地在意这种在成人之间根本不屑一顾的约定。 快挂电话,然后假装什么事情全没发生过!对,快这样做吧。严岚这么告诉自己,连再见都忘记要说,就想按下结束通话键。 但幸好他终究在打算按下结束通话键的前一刻,听到了严杉的声音。 「我也是。」严杉的语气就是那种一贯的冷淡。 严岚的手不自觉地发起抖来。他听到了什么?严杉说他也是吗? 「刚刚的事,谢谢你。」严杉又继续说了下去。「事情我在回去之前就会处理好。」 「没什么。」又听到了一次谢谢,严岚要求自己的语气千万也要冷静。「没事了吗?」 「嗯。」严杉又回。 严岚还以为这下就要挂电话了,却又听到严杉的声音。「我快回去了。」 「我知道。」严岚简单地应道,当然不可能说他每天都在倒数,他甚至数的根本不是考试或放榜的日子,而是远在异乡的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你有想要我带什么回去吗?」严杉问道。 「没有。」严岚回道,是真的没有。「人平安回来就好。」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多说了一句。 接着严杉又应了一声,严岚想,也真的是该结束电话的时候了,快速地说了再见,听到严杉的回应之后,就挂了电话。 也许是终于听到严杉的声音,或者是严杉叫他学弟……又或许真正的原因是严杉亲自对他说了我也是……等待严杉回来的日子,严岚过得轻飘飘的,他自己也明白这样太不切实际,却没有办法阻止自己不微笑。 明明这些都是很小的事,明明就算有了这些……他还是没得到他想要的爱情,但,竟然已经足够他笑着。 其间他跟同学出去了几回,同样没有直升,跟着外考的田宛真不只一次看着他,问道:「严岚你谈恋爱了吼?」 「鬼才谈恋爱了。」严岚瞪了田宛真一眼。 「不然你这满面春风是怎么一回事?」田宛真还好奇地想要摸摸严岚的脸。 严岚避掉田宛真的魔掌。「我妈把我养得好,怎样?还有你不要再做这种会让人误会的动作了,我不想被万箭穿心而死。」 「她才不会怎样。」田宛真硬是去摸。「她也很想摸摸看好不好?!喂严岚你皮肤真的很好耶。」 「你最好就有比较烂!」严岚呿了声。 「严岚你真的没谈恋爱?」田宛真好奇地凑很近看着严岚。「看在我们是好朋友的份上你就别瞒我啊!」 「没有。」严岚毫不迟疑,非常坚定。 他真的不算谈恋爱吧,谈恋爱只有一方要怎么算是谈呢?说到底他就只不过是单恋而已。 可是想到严杉即将归来,他心情确实极好,非常期盼。严杉说了回来不要人接,但考量到严杉在外居住一年,行李肯定不少,严岳风还是开着车去接严杉了。 「爸我跟你去。」 理由虽然是怕爸爸无聊,开车还是有个伴好,但是严岚很清楚,自己多么想要看到严杉,就算他跟着去,只是能提早一小时左右的时间看到严杉。 但三千六百秒……果然是笔不小的数字。他多想一下就跨越这些。 那天,天蒙蒙亮他就起床了,接的是早班的机,出门前他在镜子前面待了特别久,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爱照镜子,几乎要把这一季能穿的衣服都在身上比划过一轮了,还是觉得怎样都不好看。 「岚岚?」最后是妈妈播了分机给他,提醒他时间。 「妈。」他手里还抓着衣服,抱着话筒。 「想说你怎么可能还没起床,听声音倒是早就醒了,怎么还不下来吃早餐,该不会是……」 「妈妈别猜。」严岚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妈妈太了解他,大概会猜个八九不离十。 妈妈笑了出来。「快下来吧。」 最后严岚还是用简单的T-shirt加牛仔裤定装,走到楼下餐厅,妈妈笑着看他,偷偷说道:「好看又有精神。」还眨了眨眼睛。 啊妈妈果然猜到了。他真的那么明显吗?严岚问着自己。幸好爸爸看起来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还亲切地招呼他快一起来吃早餐,等等好出门接严杉,他才放下心来。 应该是妈妈太懂他的缘故。 吃完早餐上了车,清晨车流量不大,他们很快就到了机场,严岚请爸爸坐在入境大厅等,他自己则有些焦躁不安陪坐在一旁,望着航班资讯等着,直到严杉搭的那班飞机从在飞行中改为降落,他真的等不及了,跟爸爸说他到前面去等,看着陆陆续续走出来的人,心想怎么都不是严杉。 但真的看到有出来的人行李箱上的吊牌是严杉那班航班的,他却又回到位置上,像是要掩饰自己刚刚到底有多么迫不及待,他对爸说道:「哥应该快出来了,他们那班航班有人出来了。」 爸爸笑着对他点头:「应该差不多了,啊,你哥出来了。个子高比较容易看到。」 严岚原来是看着爸爸,听到爸爸的话又转过头。 真的是严杉,是很久没有见到的严杉。严杉看起来有些疲惫,是坐了太久的飞机的关系吗?个子好像又更高了,但他明明也长高了不少……想到这里严岚又紧张了起来—— 严杉会不会认不出他?妈妈说他穿的好看又有精神,是真的吗?是不是应该穿正式一点?他穿这样是否太像小孩子? 他跟着爸爸的脚步……他得非常克制才能让自己不走得比爸爸快,严杉推着推车出来,跟他们会合在走道的尽头。 「爸,弟。」严杉淡淡地打着招呼。 严岚也轻轻回道:「哥。」 他某种程度更期待严杉叫他严岚,好像那样他就跟严杉有更多可能。但他很清楚,在他人面前,严杉总是这么叫他的。 他只是太久没跟严杉实际相处了,久到都不习惯了。 跟着严杉把行李推到停车场,严岚想帮着把行李落好,严杉却不让帮。 「我自己来就好。」严杉冷冷地说道。 「我可以搬得动。」严岚应道,或许他真正要说的是——我已经不小了,别再拒我于千里之外。 「岚岚,你让哥搬就好。」原来要先进车里的严岳风听到他们兄弟的对话,插了口。「你都那么早陪着来接他了,用不着再帮他搬,让他自己搬。」 听到爸爸这么说,严岚只好先进了车子,他想了想,先进了后座,旁边等一下应该还会放几个行李。 「岚岚,你干嘛坐那里?就让你哥坐后座啊。」严岳风在前面问着他。 严岚笑着:「让哥坐前座,爸你好跟哥聊天。」 严岳风没多说什么。 事实上严岚也明白严杉坐前面,气氛大概只有更冷的份,但是,爸现在开的这辆车,前座比较舒服,他先抢了后座,等等严杉也没办法再要他出来了。 果然一路回去,整辆车话最多、使劲想话题炒热气氛的还是严岚,还好这段路塞车情况不严重,并不是太长的时间,回到家之后,一家人略聚一下,爸妈就到公司忙去了。 爸妈出门,严岚旋即回到房间,一进房门他难得连衣服也没换地就把自己扔上床,用棉被裹住。 他……刚刚都主动聊了些什么话题?是不是很蠢?早知道应该就什么也不要聊,大家一起安静也好。 还在懊恼,他听到敲门的声音。直觉以为是管家阿姨帮他叠好衣服要送进来,他扯开嗓子说道:「阿姨,衣服你先帮我放在二楼的小厅好吗,我等等自己出去拿进来收。」 随后严岚用被子蒙住头,直到他又听到敲门的声音,伴随着低沉的男声:「我是严杉。」 严岚迅速地从被窝里跳起来。严杉?!严杉不是正在整理行李吗?过来这里做什么? 他随手顺了顺头发,拉了拉衣服,要自己镇定下来,前去开了门,望着门外的严杉。「怎么了?」 「那女人的事……」严杉说了女人的名字。「谢谢你。」 「我没做什么。」严岚回道。 「她缠我缠得很凶。」严杉淡淡地说道。「但我没有理过她,从来没有。我以为这样就够了。但她显然觉得要用什么非常手段才能达成目的,她打电话给你之后没多久又闹到学校去,差不多的说法。」 这不真的让人意外。一个已经疯狂的人,可能什么都做得出来,严岚这么想着,看着一直站着的严杉。「要进来坐着聊吗?」 「我站着就可以了。」严杉说道。「飞机坐太久了。」 「我们去小客厅吧。」严岚心想,就是你坐那么久的飞机,怕你累过头,才要你坐下来,看着严杉又要开口,怕又是拒绝,他连忙说道:「我想要坐下。」 就这样才让严杉一起去了小客厅。 「总之后来宿舍附近的监视器调出来,就知道她说的那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她来我这里过夜,什么我对她动手动脚……」严杉又往下说:「她已经被送到学校辅导单位了。」 「没事就好。」严岚应道。 「家里的电话,应该是她不晓得去哪里找到我之前的毕业纪念册上面留的。」严杉又说。「造成你的麻烦,对不起。」 「没什么。」严岚摇摇头。「都解决了就好。」 严杉点点头,没再说些什么,就这样静坐在那里。 严岚看着严杉静默无语,又像没有起身的意思,一时之间有些心慌意乱。他觉得他应该要就这样结束,跟严杉分别回到房间,但他却舍不得,想这样再看着严杉,哪怕只是多一秒的时间。 严杉外型英挺,像极了爸爸。虽然爸爸总是说不够像他,倒是更像严杉爷爷一些。他想想或许是严杉的气质,爸爸相对严杉来说,温和多了,严杉就全身上下都透着那种冷然的英气。 这样迷人的男人,怎么有女人拒绝得了?就连男人也没有办法拒绝得了。严岚差一点就要问出口——那有没有男人对你示好过? 他当然没有问这问题,他明白这对严杉来说也不重要。严杉是想要跟女人共渡一生的人,他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但他果然还是不能死心,仍然这么喜欢严杉。其实他倒有些明白那个女人为了求到严杉不择手段的那种心情,只是她真的做得太糟糕。但回头想想,自己又有哪里做得漂亮? 「呐。」严岚很少这么叫严杉,通常他要不就严杉的名字,要不就叫严杉哥,但他现在都不想要。 他就只是单纯地想要呼唤这个人,想要这个人看着他。 严杉的视线果然转了过来。 那双眼,明明他就已经陷溺了,却怎么能够一次又一次地沉得更深一些。严杉又大他六岁,那代表不需要太久的时间,就会有一个小男孩或小女孩,复制这双好看的眼吗? 「幸好不是真的。」严岚感叹地说道。 「嗯?」严杉看着严岚。 「那女人说的话。」严岚笑了起来。「我可不想那么早就变成叔叔……」他说谎。他根本不想要成为这个角色。 他定定望着严杉,又继续往下说:「呐,在我还没有能力买小车车或小芭比给我的小侄子或小侄女玩的时候,你可以先不要制造出这些人口吗?」 严杉还没回覆,严岚又兀自摇摇头,笑着接道:「我刚是开玩笑的,不用理我。」 「我也不想那么早。」严杉淡淡说道。 没想到严杉会接话,严岚反而愣了下。「嗯?」 「我不想那么早有小孩。」严杉解释。「至少等我事业都稳定之后再说。」 「那也很快。」严岚知道爸爸有把餐厅企业慢慢交给他们兄弟的打算。「爸的餐厅已经发展得还不错了,你研究所毕业就可以进去接,再花些时间……那时我兵当完了吗?恐怕都还没。我怕我到时还买不起好的小车车,或是只能买假的小芭比送你小孩,怎么办?」 「没那么快。」严杉果断地说道,眼神凝着远方。「那还不够。」 「你指的是?」 「严岚,爸的公司,现在这样你就觉得够了吗?」严杉反问。 严岚没回话。他不知道严杉的企图心到哪里,要说他对父亲的公司没有兴趣也不完全是,毕竟从小耳濡目染的他,以后就是想走餐饮相关,但他真正想做的,是从实务去改变很多很多事情。 对这样的他来说,或许他爸爸现在全台都已经有连锁餐厅,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说不定就是他第一次进爸爸餐厅吃饭的那间西餐厅,也够他实践了,一开始真的不需要大。 「不够,一点都不够。」严杉的声音在严岚的耳边回绕着。 严岚没再追问,对他来说,够了。至少严杉会有妻有子还是很久以后的事,他还可以多欺骗自己几年。 够了,已经很够了。 「对了,我有准备东西要给你。」严杉突然开口。 「啊?」严岚思绪被打断。不懂严杉为何想要送礼给他,是因为那通电话的事吗? 「用奖学金买的,不只有你的份,爸和阿姨的我也有准备,你要现在先拿还是晚上聚餐我一起给?」严杉又问,摆明了不让严岚拒绝。 「我不是说我没有想要什么?」严岚下意识地还是想要推掉。他真正要的,太难,不如什么都不要。 「所以你要现在拿还是晚上拿?」严杉重覆。 严岚见识了严杉的决心。「晚上好了。」他想,这样爸爸才不会一下又误会严杉怎么都没有准备东西给他。 不过,当晚上严岚收到那礼物的时候,就后悔起为什么他没有先拿了——严杉送他一条领带。 如果他先拿到,或许他就不用又在镜子前挣扎犹疑那么久,可以穿个衬衫,把严杉送他的领带系上去,又能让爸爸看到严杉送他的礼物,一举数得。 如果他先拿到,就可以问严杉,为什么是领带,而不是别的?为什么不是一件外套、一双鞋……为什么是领带? 错过了那一夜,不是那么容易再有场合让他系领带,严岚将那条领带收得很好,心想着有适合的场合再系吧,却又好几次不由自主地将它拿出来,在镜子前将它打上自己的脖子。 感觉,自己左胸膛里跃动的器官,被它系得紧紧的。 然后,一次次地,严岚考虑是否要将那条领带拿出来系,却又一回回地选了别的穿着。 总觉得还不是时机,一遍遍地拖着,直到他真的系上那条领带,又是他要跟严杉说再会的时刻了。 14 不知道是因为他跟严杉太久没见,还是因为那通女人闹事的电话,严岚想多半是因为后者,他跟严杉的关系和缓了许多,他没看严杉再带女人回来,他也让自己普普通通地过着学生生活。 不一样的是,他没再像国中小时那么乖巧。不过翻墙出去学校外面吃个乾面这种事也还好,吃腻学校餐点又不是太懒的人,好些都翻过,偶然他跟严杉聊起那家乾面,才发现严杉也翻过墙。 那是有天爸妈出去喝喜酒了,管家阿姨也休假,他看了看冰箱里还有类似的面条,想想那个味道不难做,兴致突来想试试看,干脆如法炮制了他跟严杉的份。 「是学校附近那家乾面?」严杉边吃边问他。 「嗯。可惜家里没有鱼丸,只能弄个花枝丸蛋包汤。」严岚边吃边想那个味道。「好像还是鱼丸比较搭。」 严杉看了严岚一眼,表情略略古怪。好像想说些什么,又回去低头吃着面。 严岚纳闷。「怎么了,不好吃吗?」自己又吃了一口,嚼了一嚼。「味道差不多啊。」 严杉又吃了几口,才抬起头来看着严岚。「如果是这碗和这汤,我也许会更常翻墙。」 严岚难得地怔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是被称赞了。但他不觉得自己真的做得比较出色,毕竟店家是专门就是在做这些的,每天不晓得做上多少碗。 「谢谢,就合你口味吧。」严岚笑了起来。但就算只是合口味,被这样说果然还是很开心。「你也爬过墙?」 「也?」严杉微眯起眼。 「喔。」严岚听出严杉在质疑什么了。「对啊,那里好吃,你说我怎么可能没有爬过?」 「要小心。」严杉语声虽淡,却极有力。 「放心,不会被教官抓到的。」严岚笑道。说真的被抓到也还好吧?他想。 「我指的不是那种小心。」严杉顿了下,迎上严岚疑惑的眼,又隔了好几秒,才接道:「运动神经没有很好的人,自己多留意些。」 严岚懒得反驳他的运动神经并没有那么差,只是相较严杉或许没有这么好,但他跟严杉有六岁的差距,一直以来严杉觉得他比较弱也是合理的。他只是浅浅笑了起来:「再不济也不会连道墙都翻不过去。」 严杉盯着严岚看了一会儿,欲言又止。 严岚笑着,想着这大概就是严杉身为哥哥的关怀方式吧。他当然不想要只有这些,但是严杉没带女人回来,他就可以再鸵鸟一点,满足于现状。可以跟严杉这样相处,对目前的他来说已经足够。 高一的生活相对严岚之前的学校生活来得更自由,有更多自己的时间可以运用,原来就习于自己安排生活的严岚适应得不错,学业成绩也有一定的水准。 比较特别的是严岚透过自己的同学,认识了严杉的同学。 原因就是某个老师发考卷的时候,看着他的名字多想了一下,然后提到几年前似乎也有姓严的学生,单名的。 「明明长得不太像。」老师看着严岚。「应该不是兄弟,可是看到你和你的名字,就会想到他,名字……好像是……」 严岚笑了笑,没有说严杉的名字,就等着老师提,到底是不是。 「啊,想不起来。」老师把考卷还给严岚。「考得不错。」还赞美了一下。 可能只是巧合吧。严不是个很常见的姓,但也不会少到完全没有,严岚拿起考卷走回自己的位置。 虽然他跟严杉聊过学校的老师,严杉给这个老师教过没错,但是老师提的到底是不是严杉,就不知道了。 他没特别想让现在的老师知道他跟严杉的关系,自然不会想主动提。 人多多少少会陷入比较之中,这在他中小学的时候就很清楚了,虽然大多数的老师都很喜欢他,说他比起哥哥更乖巧更贴心,也许很多人家的弟弟妹妹都渴望听到这样的话,所以老师们才会这样操作吧,因为确实也有那种兄长非常优秀,弟妹追得很辛苦的例子。 但他听到这样的话,总是不开心。 那是因为你们都不够了解严杉——他总是这样想。会回老师说可是他都拿严杉当榜样。 才会有老师笑说:「对,严杉也很优秀,是个好榜样。」又有点可惜地说:「不过像你一样,更爱笑感觉就更好了。」 为什么人一定要爱笑?他当然也想要严杉开怀地笑,但是他不会觉得严杉非得笑才是好,他也不想这样比较自己跟严杉。 严杉在大人面前太常有那种不由衷的笑容,他反倒觉得严杉太辛苦了。 不过老师似乎还是想起那个名字了,某个中午快快地吃完饭,他正要跟同学去打网球,刚好在走廊上遇见老师,老师叫出他,说:「我想到了,你认识严杉吗?」 「他是我哥。」真的就是严杉,严岚也没有什么好否认的。 老师反而疑惑地皱起眉。「但你们长得不像,气质的话……也不一样,但很奇怪我就是想到了。」 严岚微笑起来。这老师会看到他而想到严杉,让他心情不错。「我们爸妈再婚,没有血缘关系。」 「喔,难怪啊。」老师恍然。「他现在好吗?」 「还不错,谢谢老师的关心。」 跟老师聊了几句,要跟他一起打网球的古长镜,在老师走后倏地拉住他。「严岚,我见过你哥耶!原来是你哥啊,我还以为只是名字像而已。」 「啊?」严岚望着古长镜。这人跟他不同国中小,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管道能见过严杉,怎么会看过的? 「你哥是我堂姐的表哥的同学。」 「……」严杉家是三代单传,严岚自己也只有母系的亲人,简单来说他没有任何堂兄弟姐妹,听到这一串他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古长镜又换句话说了一下。「严杉是我伯伯的女儿的舅舅的儿子的同学。」 「……」严岚不是不能懂,但脱离自己生活范围太远的,果然还是有点不太容易懂。「你怎么会认识严杉?」还是直接切入重点比较快。 「也不是认识啦,就见过啊。我堂姐跟我很好,她又跟她表哥也蛮好的,所以我们也一起熟了嘛,就之前,我堂姐把我抓去什么学系博览会去逛啊,说是要支持表哥一下,就看到严杉了。」 「你怎么会知道是严杉?」严岚好奇。照道理说这类的活动,严杉是不可能跑出来自我介绍的,以他认识的严杉,甚至连这类的活动都不会太爱去。 「就我堂姐的表哥,跟你哥,听说是他们系上的两大吸睛台柱之类的吧。」古长镜两指指向自己的眼睛。「对了,我可以叫我堂姐的表哥缩写吗?因为我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喊,是要喊堂哥还是表哥,家里长辈大家说法也都不太一样,所以都直接叫他顾翔哥,他的名字加个哥啦。」 「你早就该缩写了……」再不缩写,严岚怀疑他头都要痛起来了。「你刚刚说你哥和严杉吸睛?他们做了什么事?」 「他们什么事都不用做就可以吸睛啊,人形立牌你懂吧?顾翔哥基本上就站在那里笑就会有人去跟他聊天,至于你哥,我好像没有看到他笑,他脸色难看得很,好像根本不想要去,但我看好多女生的眼睛还是黏都在你哥身上。」古长镜回道。 那情景,严岚大概可以想得到。严杉就是那样的人,无论把严杉摆在哪,都能吸引许多目光,不管严杉本身愿不愿意意被看。 「不过听说顾翔哥跟严杉八字不太合就是了。」古长镜又笑。「可能太帅的男人八字都不太合,跟文人相轻一样的道理。」 严岚狐疑地看了古长镜一眼——是这样吗? 「对了严岚,既然也聊到顾翔哥,我跟你说为什么我要找你打网球的真正原因吗?」 「这样听起来就是没说过。」严岚直截了当地回。 「因为我每次都被我顾翔哥惨电,他的网球还蛮强的,可是没什么人可以陪他打又不爱上他——我说的是事实,很多人跟他打球根本就不是想打球是想打……唉哟想泡他或被他泡吧。」古长镜嘿嘿了两声。「我亲戚又没有人要陪他打,可是他又超爱打,就拉我去陪他打,我哪打得过,只好在学校多偷练一下,免得每次都输得太难看。」 说到这里,古长镜突然双眸发亮的看着严岚。「喂严岚,你有没有兴趣认识顾翔哥?」 「干嘛?」 「我看你是可造之材,你才学没多久的网球就都快打得比我好啦,你去顾翔哥那里送死……啊不是,你去陪顾翔哥练球好不好?」 「你干嘛不去?」严岚莫名其妙。 「我比较爱打电动或打撞球啦,跟顾翔哥打网球根本就是去被整的。」古长镜解释道。 「所以你希望我被整?」严岚直觉回道。 「唉哟也不是,就既然你看起来对网球也有兴趣,那你们就切磋琢磨一下啊。」古长镜笑咪咪的。 严岚不置可否。他没有想要刻意认识古长镜的哥哥,当然也没有不能认识,对他来说,学网球就是他纾压的一种管道而已。好像也没有爱网球爱到要为网球做什么事。 当然,认识严杉的同学,某种程度意味着他可以更明白严杉的学校生活,但是他现在好不容易跟严杉过得比较平静了,会不会因此而破坏掉这种平衡?他不知道,也不想赌。 何况他以为,因为严杉才去认识人这种想法,对那个被认识的人也不公平。 不过认识人有时候也不是自己就能决定的,某天放学,严岚反正不赶时间,走得很缓,还没出校门就看到早就应该出门了的古长镜对他冲过来,一脸求情。 「怎么了?」严岚纳闷。 「唉哟,顾翔哥来堵我陪他去打球了啦,我之前跟他说可以,但我根本不记得啊。」古长镜解释道。 「那你就去啊,有什么问题?」严岚回道。 「可是我又跟小巴他们约好要去打撞球了啦,大家现在都在等我。」古长镜说道。 「所以?」严岚挑眉。 「反正顾翔哥只是想要有人被他打趴……唉哟不是啦,顾翔哥只是想要有人让他惨电……咦也不对,顾翔哥就是要有伴而已啦,谁都一样,严岚,你就代替一下我好不好?」古长镜央求道。 严岚望着眼前高高壮壮黑黑的少年,又想着自己,他自己的身高是抽高了,个子不矮,但身躯怎么样看都还算太瘦,运动只是让他变结实,但肉还是很不多,还有,他就是那种不容易晒黑的人…… 这样左想右想,他实在很难不笑出来:「你确定你好代替吗?」 「吼,严岚,我不是说那个好吗?是只要有人、有会打网球的人就好了!」古长镜继续拜托。 「你干嘛不找别人?」严岚又问。「学校里会打网球的人那么多。」 「唉哟严岚你看起来跟顾翔哥就比较处得来啊。」古长镜已经陷入随便掰模式了。 「你哪只眼看到的?」严岚又笑出来。「你自己说严杉跟顾翔八字不合的,我是严杉的弟弟喔。」 「可是你跟我八字很合,我又跟顾翔八字不合,怕他怕得要死,所以就负负得正,你们就合了。」古长镜哀求。「好啦严岚求求你,我再不去会被小巴他们砍啦。」 「你确定这种逻辑让你考上这间学校?」严岚笑道。 「严岚你不要见死不救啦。我就头脑不好健忘啊,这所学校是我不小心蒙上的,你就帮我嘛。」 都已经被求成这样了,严岚也不是那么见死不救的人。「那明天帮我买碗乾面回来,我明天懒得爬墙。」 「十碗都帮你买。」 「我还要鱼丸汤加蛋包。」 「好好好,什么都好。」古长镜一口答应。「快点,我带你去找顾翔哥。」 严岚就是这样认识顾翔的。 顾翔真的就像是古长镜说的那样,是个相当容易吸引人目光的人,但是气质跟严杉不一样,很不一样。 除了一张好看的脸,顾翔整个人的气质温文清雅,跟看场合笑的严杉完全不一样,顾翔是那种笑咪咪的人,看起来很谦和极好亲近。 严岚听过几次古长镜说过顾翔,大概明白顾翔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也说不定顾翔就只是对自己的家族弟弟爱惜,所以特别爱戏弄。 但真的见到本人之后,严岚有些确定古长镜为什么怕顾翔怕得要死的原因了,确实是被戏弄得蛮惨,另外就是……这个人确实没表面上那么温和无害。 当天顾翔是开车来接古长镜的,车子就停在学校附近巷内,刚好有停车格,古长镜匆匆忙忙把严岚推给顾翔之后,就飞快逃了。 「真可爱的孩子。」顾翔笑吟吟地给了严岚一个结实的拥抱。「严杉怎么会有像你一样可爱的弟弟?」 严岚没有闪躲,跟着微笑,忖度着从方才他看到的顾翔。 一开始他跟古长镜并排走向顾翔,顾翔的笑容明明比较淡,但在他看起来反而相对亮眼,像是那个笑容是真的。 等听到古长镜介绍并落跑之后,顾翔的笑容不一样了,更灿烂更迷人,却反而黯淡,不像是真的好心情。而顾翔的拥抱算是紧密的,却没有让他感到友善,纯粹就是一种礼仪式的应付,似乎还有点不高兴。 他微倚在车侧,专注地看着顾翔那种笑容,好像有些明白什么。古长镜那个粗线条。唉。 「你真的想打球吗?」严岚微偏着头。「怎么觉得你表妹的堂弟……算了我们都叫他股长……走了之后,你似乎没有很开心?」 「看来你这孩子不只有可爱,还很聪明呢。」顾翔仍然笑得满面春风。「跟你打球好像可以有别的乐趣,所以我改变心意了,走吧。」极有礼貌地为严岚开了车门。 「谢谢。」严岚也不客气地进了车子,尽管他根本不需要别人帮他开车门。「你喜欢跟股长打球吧?」 说不定不只是打球而已。要不一个有这种条件的大学生,哪需要到一个高中来拦人放学,在学校怎么说都不缺人打球,要约到合适的人的机会也很多。 「太聪明有时候会不可爱。」顾翔也进了车子,边发动车子,边笑笑地说道。 严岚一点也不在意顾翔这么说。「所以你喜欢的不是聪明的人,对吗?」 「唉呀。」顾翔摇摇头,笑得很困扰。「严岚,严杉有你这样一个弟弟,肯定困扰得要死,难怪他在学校常常都一副死人脸。」 严岚跳过岚杉相关的那段话,直戳红心。「你喜欢股长?」 「喜欢逗他玩,觉得有趣,看他大个儿灰头土脸的样子,就是有趣,但是不是到要出手的程度……我想还没喜欢到那程度吧。」顾翔笑道:「没想到你这孩子看得出来,怎样,你该不会喜欢严杉那死人脸吧?」 严岚怔了一下,没有想到被一个初见面的人随口猜出来,不过他自己不都猜中别人的了?笑了笑,他难得的没有否认:「这算是回敬我吗?」 「真的是啊?!这下子我跟严杉梁子结更大了。竟然拐走这么可爱的孩子。」顾翔啧了几声。 严岚跟着笑了,跟这个人聊天明明高来高去,却让他觉得轻松有趣。「你刚刚不是说太聪明有时候就不可爱?」 「但外表是可以加分加回来的。」顾翔微笑。「你这外型是极品啊。居然喜欢严杉,我认识不错的眼科,要不要去洗一下眼睛?」 「很可惜我早就洗过了,效果不太大。」严岚笑答。「还是不要浪费钱比较好。不如来讨论一下你跟严杉的梁子吧?」 这是严岚跟顾翔第一次的见面,他们聊得颇愉快,后来真的去打了球,严岚没有感觉到古长镜口中跟顾翔打球的那种压力,他明白顾翔放了不少水。 至于顾翔和严杉的梁子?就如严岚心里猜测的,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梁子,纯粹就是不对盘、频率不合,有些人恐怕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跟对方成为称兄道弟的好朋友,顾翔和严杉大概就是这种关系。 「不过我还真没办法提供你严杉什么感情情报,我对他的私事一点都不熟。」顾翔笑着说道。 「不熟很好啊。」严岚喜欢这样。 他喜欢顾翔这个人,不是爱情的那种。纯粹就是他有种自己可以跟顾翔变成不错的朋友的感觉。 正因如此,他庆幸他不是为了严杉认识了顾翔,也没有因为顾翔多知道什么严杉的事。 「所以不需要我之后为你刺探什么军情?」顾翔微笑。 「严杉那人……你觉得真的那么好查?免了吧。」严岚笑着反问。「你不如多教我打点球吧。下次你找个人一起,我把股长一起带来,打双打,怎么样?」 顾翔眯起眼。「做球给我?真是可爱的孩子啊。」 「免得你只跟我打,满腹郁闷?」严岚笑答。 于是他们有了某种默契。严岚甚至隐约有种感觉,明明严杉名义上是他哥,但他不真的把严杉当成哥哥。 可是顾翔,对他来说反而比较像是哥哥这样的角色。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晓得,或许人跟人之间缘份和认定就是很难说。 认识顾翔的那天晚上,严岚有考虑了一下是否要告诉严杉——我意外认识了你现在的同学。 但最后,他没有说。 因为对他来说,顾翔不是他为了严杉而刻意去认识的,他也没意愿从顾翔那里知道关于严杉感情方面的事情。 顾翔是他的朋友,而不是严杉的谁。 他没说,看起来顾翔也没有说。他跟严杉的相处仍旧没变,还算和谐,严岚喜欢这样的日子,看起来没有得到更多,但至少暂时不会再失去什么了。 严岚称得上平静的生活,还是发生了让他放在心上的事情——田宛真和她女朋友分手了。 当初大考完之后,田宛真考得好,她女友考试有些失常,两人上了不同的学校,高一开学不是太久,就听说田宛真的女朋友移情别恋了。 严岚不是从田宛真那里听到的,是同学参加社团,校际活动时认识田宛真的女友,回来心花朵朵开,想要追田宛真的女友,才被别人呛说田宛真的女友早就跟友校的其他社员在一起了,两个人是现在的同学。 听到这消息,严岚默默消化了一会儿,挣扎犹豫了很久,到底应不应该告诉田宛真。 他跟田宛真一直都保持着联络,当然没有像以前同校时那么常聊,但还是蛮关心对方,交情也很不错。 该说吗?田宛真不知道晓不晓得……严岚在这段时间内,完全没有感觉田宛真到底有什么失常,会不会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真的还不晓得,那她到底会希望知道,还是干脆不要知道比较好? 严岚还在考虑的时候,古长镜来约他去联谊了。 「严岚,跟我们去啦,那班的女生很正耶。」 古长镜说了一大堆,严岚根本没仔细听,要是他真的听得够仔细,没把古长镜说的那一大串关于女生到底长得多漂亮,感觉多吸引人的话当成耳边风的话,他会在此时此刻就发现那班就是田宛真在的班级。 「我真的没兴趣。」严岚懒洋洋地回道。 「严岚……」 「不要。」 「拜托啦!」 「再拜托几次都没用。」 总之就是古长镜狂求,严岚无论如何都不答应的情形,直到古长镜不小心说出来—— 「那班花指名说你去她才肯去啦!」然后一副说漏嘴糟糕了的样子。 「班花?」严岚挑起眉。 被严岚看到最后,古长镜终于眼睛一闭,壮士断腕似的招供。「好像就是你以前的同学之类的,说你要去她才有安全感,才愿意去。」 严岚听到了田宛真这个名字。 「到底怎么一回事?」严岚直接约了本人出来,跟本人求证。「为什么非得要我去,你才肯去?」 当然还有另一个更深层的问题——你会考虑去联谊,是因为你知道了些什么,还是你纯粹就是想要去看看? 田宛真笑得很甜美。「喔严岚你好严肃,你去我才有安全感啊,你不要对我那么凶嘛,你就去啊,你知不知道我失恋很可怜耶。」 严岚静了一下。「所以你知道?」 田宛真点点头。 「什么时候知道的?」严岚又问。 「她变心我就知道了,她什么也没说,但我就知道了。」田宛真笑道。「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可怕的……欸严岚,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伤心也不难过好吗?」 严岚不置一词,用审视的眼光看着田宛真。他不懂,不懂若是真的深深地喜欢过,又尝到背弃的滋味,怎么可能不伤心也不难过。 「怎么不可能?」田宛真又笑。「严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怎么会不伤心也不难过对吧?但是……其实我在跟她一开始交往的时候,就觉得什么都可能发生。她可能因为跟我朝夕相处而喜欢上我,为什么不可能因为跟别人朝夕相处而喜欢上别人?没有那么难接受。」 严岚没有回话,默默地想着严杉。想着若换了一个人,进到那个家里,成为他的哥哥,他就有可能也喜欢上那个人吗? 他没有答案。 但他试图换了许多张脸庞,很多不同的人来置换,都觉得……没有办法。也说不定,其实有人可以,只不过他还没遇到而已。 他不晓得。 「好啦,真的那么舍不得我,就陪我去联谊,让我多认识认识人也好。」田宛真笑嘻嘻地说道。 严岚生平第一次去联谊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就是一个陪衬的角色。他那天完全不在意自己到底穿了什么出门,甚至就想把自己弄得愈不起眼愈好。 要不是会弄巧成拙,说不定建议他往脸上涂泥巴,他也会真的试试看。 当然他没有做这种事,毕竟要洗也太麻烦,至于田宛真那里,他早就说得很清楚。 「要我去可以,但是你不许丢话题要我答或是什么的,我就要去那里当隐形人。」 「严岚你这样我约你去哪有什么意思……」田宛真本来还在抱怨,严岚一眼瞪过来,田宛真只好比出ok的手势。「好啦好啦!好……不要再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我说到做到,好吗?」 总之严岚是去了,时节已是冬天,他假装个不巧感冒声音刚好沙哑,也就连话都不用说,成功地成为一个存在感不怎么高的人。 台北的冬日常接连着好几天的阴雨绵绵,某天严岚放学撑伞上了公车,准备回家,原来正好有位置坐,不过下一站刚好有老人家上车,他二话不说就起来让了位置,忘了自己的伞就放在位置底下,等快要下站的时候才想起来,回到原来的位置查找,却发现伞早就不见了。 他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忘记,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算了——伞至少被需要的人拿去用了,而且……望了望外头的雨势……应该还算是可以接受的那种小雨,淋一小段应该不要紧吧,反正下站之后他家也不远了。 没想到下站之后,他淋了些雨,冲到骑楼下,终于暂时不用伞,他微微放慢了速度,听到一个他不熟的女声唤了他的名字。「严岚!」 严岚望向声源,看到一张不太熟悉的脸,女生长得甜美可爱,但他真的不太记得她是谁,他礼貌性地露出笑容。 「你忘记我了吗?」女生对他笑着。「也难怪,联谊那天你身体不舒服,可能也记不太得。我是宛真的同学,名字里也有珍,我叫林珍珍。珍贵的珍。」 「不好意思。」严岚淡淡笑着,他确实是没什么印象,那是因为那天他根本就只有把注意力放在田宛真还有自己这边的同学身上。 「不会啦,你家也在附近吗?」林珍珍问着严岚。 「嗯。」严岚点点头,正想要快速冲过即将到来的小巷口。 「你没伞吗?」林珍珍显然看到严岚身上的湿意。「我帮你撑。」 「不用了,你自己撑就好。」严岚婉拒林珍珍的好意,就往前冲,没想到林珍珍却也跟着他冲。 个子明明矮了他一截的林珍珍,把手举得很高很高,撑住他们两个人。 「真的不用。」又到了骑楼底下,严岚再度拒绝。「你淋湿就不好了。」 「没关系啦,雨又不是很大,我帮你撑,也不会让我们两个一起淋湿啊,雨如果很大我才不会帮你撑呢!」林珍珍笑了。「你是宛真之前的同学嘛,我要是不帮你撑,感觉多不近人情。」 严岚十分为难。「不用了,反正我已经湿了。」 「就顺路嘛!」林珍珍回道。「而且你更湿也不好啊,等等又感冒怎么办?」 严岚正想停下脚步,掰说他家已经到了,下一个巷口已经来了。 「不然这样,伞给你,你帮我撑。」林珍珍笑道:「这样我也不用举手举得那么酸。」 她根本不是在跟严岚商量,因为她直接顺手把整把伞都交给严岚了。严岚看着她的眼,亮晃晃地闪着笑意,彷佛自己若是还拘束着,不接下伞,反倒显得矫情,也只好拿过来,帮她撑过了几个小巷口。 直到身后传来喇叭声,一看,是严杉开着车子停在他们身旁。严杉拉下副驾驶座的窗户,淡淡地对严岚说道:「上车。」 15 就在严杉停车下窗的那瞬间,雨突然大了起来,严岚想要把伞收起来还给林珍珍,看到这雨势却又觉得若是只有自己上车,就这样对好心借他伞的林珍珍说道别,似乎太过意不去。 「一起载她回家好不好?她家就在这附近。」严岚对着车子里头的严杉问道。 严杉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我们先送你回家?」严岚对林珍珍说道。 「谢谢。」林珍珍笑着点点头,倒是很大方地接受了。 严岚撑着伞让林珍珍坐到后座,自己进了副驾驶座的位置,才把伞还给林珍珍。「谢谢你的伞。」 「别客气,严岚,这位是?」林珍珍问道。 「我哥,严杉,哥,这是林珍珍,我以前同学现在班上的同学。」严岚很简单的帮两人做介绍。「你跟我哥说一下你家怎么走好吗?」微微转头回去看着后座的林珍珍。 「啊。刚刚那个弯没有转到,要多绕一圈耶,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有注意。」林珍珍抱歉地说道。 多绕一圈也只有一小段路,送走了林珍珍,一直没说话的严杉开口问严岚的第一句话是:「她是谁?」 严岚一时有些莫名其妙。「我刚刚不是跟你介绍过了吗?她是林珍珍,是我以前同学……说了名字你不晓得记不记得,就是田宛真现在的同学。」 「你说过了。」严杉淡淡地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严岚完全不懂对方的问题。 「你们什么关系?」严杉问道。 严岚疑惑地望着严杉,感觉得出来严杉整个人情绪不怎么好,但为什么?他不明白。 于是他没有回答严杉的问题,反而回问严杉:「你从来没有对我的朋友有过兴趣,怎么了?」 严杉抿着嘴,一字不吭,将车子停好。 严岚没得到严杉的回话,内心隐隐彷徨不安起来。严杉对林珍珍有兴趣吗?不想要朝这个方向猜测,他坐在副驾驶座,难得的没有下车,执着地想要听到答案。「所以?」开口问着严杉。 「下车,去洗个澡,把你的身体都给弄乾。」这是严杉的回答。 没有答案,只有命令句,好像无言的默认一样,一把无名火往严岚内心烧,他反而笑了,一如以往,他身陷对严杉的爱恋得不到回应,又无法抒发的时刻。 「放心。」严岚缓缓地拨弄着自己的书包,显得不急不徐,轻扬的唇角宛若诉说着某种程度的挑衅。「要真感冒了,绝对不会怪到你头上,这身湿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打开车门,严岚终于下了车,不忘转头对着也下车的严杉说道:「谢谢你载我们一程,对了,你怎么没问我,林珍珍是不是满十六岁了?」 严杉没回答半个字。 事实上严岚也没有要听严杉的答案,背着书包他就往家门的方向走,就算跟严杉前后进了电梯,他也没再跟严杉多说一句话,甚至连严杉都不想看,像是只要多看严杉一眼,他难以理解的眼泪就会掉下来。 终于进了家门,他跟管家阿姨打过招呼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很快剥光自己,站在热腾腾的水柱底下冲个够。 只是外表而已。严岚这么说服自己。严杉可能就是对林珍珍那种甜美微笑型的女孩子有兴趣吧。但是也只是一面之缘,不会再有更多了。 他对自己说了非常多次,直到自己几乎要相信这是真的。是的,几乎。他还是太害怕,太害怕严杉喜欢的原来是更年轻的女孩子,而不是之前严杉带回家的那些。 他想着一路回来跟严杉的对话,试图说服自己,自己真的只是反应过度,是太喜欢严杉了,所以什么都往最差的状况想去,他明明也知道严杉很少回答他的问题。 可是……严杉确实没有对他任何同学感兴趣过,他跟严杉同校三年,严杉从来也没有主动问过他哪个同学的情形,这又要他怎么想? 他以为自己的心绪已经够平稳,却没想到原来只要这样的一件事,就足够让他的内心坍方,如乱石般散落堆叠。 那天晚餐和之后的时间,严杉都没再问,他也没有再提,沉默笼罩在他们之间,严岚能够感觉这件事影响了他们,但他想,过几天应该就会好了。等林珍珍这个名字完全消失在他们的生活圈里,就没事了。 他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也还好,睡了一觉起来之后,严杉也像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严岚轻松了许多,接下来那几天又能安心地做他原来想做的事。 直到他接到田宛真的电话。 「严岚,你是做了什么事,林珍珍怎么好像煞到你了?」这是田宛真的问题。「突然跟我好得很,我不是指本来不好,但是好得有点太过份了……搞半天原来是要跟我问你有的没有的事,不只你住哪里,连你祖宗八代都一起问了。」 「你有回她吗?」严岚问道。 「她又没有拿钱来跟我买情报,我干嘛回她?」田宛真开玩笑地回道。「没啦,我还知道要挺谁好不好,要回她也要你对她有意思,我才会回,所以你对她有意思吗?」 我一点都不想再听见她的名字。这句话被严岚忍在咽喉,没有说出口。「你送我钱我也不会对她有意思。她到底怎么问你,你又怎么回答她的?」 「她就问得很不经意啊,例如问一下你爸妈是在做什么的,你哥哥到底多大之类的,反正就是随口提起的那种感觉,至于我怎么回喔?我就跟她说严岚那家伙保密得要死,我不晓得啦。」 还好你不是没神经的笨蛋……严岚心里正这么想着,突然想到自己身边就有一个很没神经的人,林珍珍要是朝那个人下手,恐怕他的个资全都传出去了。 那天晚上严岚打电话没找到古长镜,隔天严岚一去学校就急着找古长镜问清楚。 「严岚,怎么那么巧,我也要找你耶。」古长镜笑咪咪地看着严岚。「我之前就在想你这个人,就算是联谊突然感冒,也应该要有人喜欢你啊,怎么可能都没有妹喜欢你,结果……」愈笑愈神秘。 惨了。严岚内心大叫不妙。「你不要告诉我昨天晚上你被林珍珍约出去了,她跟你问了很多我的事情。」 古长镜张大眼睛。「严岚,你神机妙算耶!我就是要说这个。」 严岚忍住揍人的冲动。「你该不会要跟我说,她问了什么,你就老老实实的什么全答了。」 「当然要答啊,严岚我们是什么关系?!有条件那么好的女生想要倒追你,我当然要给她一点资讯。」古长镜得意的说道。 冷静。严岚你要冷静。「……问题是你没有先问我,我对她有没有意思啊。」 「你对异性比较害羞内敛,就算是喜欢也不会告诉我的啦。兄弟做什么用的?就是要罩对方啊!」古长镜完全还没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罩个屁!修养很好的严岚险些要飙脏话了。「古长镜……」这样随便就被卖掉,他脸全黑了。「你以后天天都得帮我翻墙去买乾面了你。」 「啊?」 「不,这样还不够。」严岚继续说道:「你以后别想要落跑了,我会每天想办法把你架给顾翔,要顾翔修理你修理个够。」 「啊?!」 「这样也还不够。」严岚眯起眼睛。「我会直接把你常出没的电玩店、撞球场的资料全都给顾翔一份。」 即使是这样,古长镜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是让严岚更气的原因。 「怎么会有这种物种。」严岚非常稀少的,完全失去形象的在顾翔面前抱怨古长镜奉送他个资出去还引以为豪的事件。「你堂妹的表弟真的可以进博物馆了。」 「是表妹的堂弟。」顾翔笑着纠正。「好啦,顾翔哥哥可怜你。」拍了拍严岚的肩膀。「阿镜就要好好的整一整啊,把他交给我吧。」 说到底,严岚也没真的对古长镜怎么样,毕竟古长镜就是傻到被利用了也不晓得,但心地真的是好的。 但林珍珍开始在他身边出没,却让他非常困扰。 尤其当他发现林珍珍绕着他的企图,根本不是他的时候。他的神经实在没办法像古长镜那么粗,绝对读得出林珍珍真正有兴趣的人是谁。 林珍珍要是有兴趣的人是他,他直接拒绝也就算了。问题就是林珍珍有兴趣的人是严杉,他要是明着拒绝或是表现得太明显,很可能被猜出些什么,而他不想要自己内心的情意就这样被别人窥探得一清二楚,尤其对方很有可能成为他的情敌。 林珍珍真的住得离他太近了。当一个人刻意要跟他亲近的时候,要制造巧遇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严岚也不可能总是以有事情推托掉林珍珍的邀约,他知道自己不能做得太明。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林珍珍往住家附近的图书馆带,因为到了图书馆,他什么话都不需要再说,不必再去想到底要跟林珍珍说他们兄弟都很自主,不干涉对方的隐私,所以不知道严杉有没有女朋友,还是该说严杉太多人追了,你可能要先降低自己的期望值,以免到时候失望。 他隐忍得很厉害,并且完全不想让严杉有机会看到林珍珍。但是世界就是那么小,他好几次跟林珍珍走在一起,都不巧被严杉撞见,有几回是严杉开着车送她回家后,才跟他一起回家,两个人默默无语。 甚至还有一次,林珍珍提议要去咖啡馆,严岚正想拒绝,严杉竟然说好。三个人去了咖啡馆。严杉本来就话少,但那次已经明显地比其他时候有说有笑——严岚几乎只有在看到严杉敷衍大人或社交的场合才会看到那样的严杉。 那次,严杉回家之后立刻变了脸,要严岚节制一点。 「节制?」严岚不知道到底不节制的人是谁。到底是林珍珍,还是严杉?总而言之,这个指控怎么样都不应该到他头上来。 他望着严杉,扬起唇角,内心却满是怒火。「哥,我已经够节制了。」 我没有对着林珍珍喊说不要为了接近我哥而试图接近我,你给我滚远一点,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我没有对她喊出这样的话语,已经是花了我毕生最大的修养去节制。 如果我还有修养这种东西的话。 「是吗。」严杉淡淡的反问。 「不是吗?」严岚回敬。「我倒觉得,该节制的,是你不是我,哥。」 严杉冷冷地瞪视着严岚。 严岚不客气地望回去,气势全然不逊于严杉,他看见严杉微张开口,像是想说些什么,但又闭起唇。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想笑,他总是这样,面对严杉的时候,愈难过就会愈想笑。 但严杉的唇瓣压了下来,阻止了他的笑意,严杉用唇蹂躝着他的,狂暴而愤怒,那是种发泄。 严岚要自己不能软化,却太思念这样的时刻,就算是假的都让他惦念, 一开始还想要挣扎的他最终在严岚的吻里瘫软,像是条被网起的鱼一样,挣扎只是徒劳,最末仍然顺服在网内。 迷迷糊糊之中,他感觉到严杉的手来到他的胯下。不能硬,他凭着所剩无几的理智这么告诉自己,可是严杉的手隔着冬天的长裤抚了几下,他的性器官立刻难耐地有了反应。 他不想承认他有多么思念这些。也不想承认严杉的抚摸远比他自己想着严杉时对自己动手还要来得有效许多。 但他身体的反应却是如此明显而强烈,严杉终于离开了他的唇,他要自己不能叫,却压抑不住地呻吟出声,那时严杉腾出一只手解他的裤头。 他以为会有更多。可是严杉却又将他的裤头理好,推开他,脸上的表情他看不懂,只能说是阴暗到了极点。 此时的他们两个,正在楼上的走廊上。 「严岚,你还不满十六岁,回房间!」严杉对严岚低声嚷道。 「做这种事,跟年龄有关吗?」严岚微笑,不想管他们到底身在何处,也不想管楼下是不是有大人在,开始一颗一颗地解着自己的扣子。「我们不是早就做过了吗?」 严杉连看都不看他,迳自离开回到了房间。 一直站在走廊上的严岚,在严杉关上房门,并且锁上房门发出声响之后,终于露出怔忡而悲伤的表情,看着严杉的房门,想把衣服扣子扣上,眼泪却一滴滴地滑落,手抖到扣子总是对不上扣洞。 最后严岚终于放弃,回到自己房间,反手关上门并锁上,整个人滑坐在门扉边,再也无法往前一步。 他对我没有兴趣。我再怎么样都是一个男人。就算他吻我的时候可以那样炽烈,手摸到我的性器时,就突然清醒,再也没有办法下去了。 就算我在他的面前解开扣子,他都可以看也不看我一眼。 当他有一个那样柔美的可爱的对象的时候……我果然是多的。 捂住唇,他终于放任自己哭了起来。 16 心情实在差劲,严岚更常跟顾翔打球发泄情绪。 很多时候严岚会拖着古长镜一起去,看着古长镜吃鳖的样子,他的心情会暂时愉快一点。但他毕竟还是个心软的人,顾翔何尝不是,有些时候,就让古长镜逃脱,去打撞球或玩电动了。 严岚并没有跟顾翔把这件事说得太清楚,一开始的时候,严岚甚至只有跟顾翔说古长镜卖了他的个资给林珍珍还以为自己居功厥伟,就纯粹难得的抱怨而已。 不过,顾翔是个聪明人,看严岚情绪这么糟,又知道了严岚平时拒绝异性的手段,再看严岚这次完全摆脱不了林珍珍,大概也就了解这中间的曲曲绕绕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当严岚有次打完球,说他累了,一个人坐在那里,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事实上却很明显地在压抑什么的时候,顾翔走过去拍了拍严岚的肩,抱了抱严岚。 「他要我节制……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要我节制。」严岚头低低地说道。「再怎么说,我都是他弟吧。」 随后才抬起头,眼角已然有泪,又摇了摇头。「对不起。我刚刚情绪又失控了。」 「那才是你的真心话,有什么关系?」顾翔笑笑地说,接着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看着严岚看了很久。「可爱的孩子……顾翔哥哥我啊,发现一个很有可能的结论,你要不要听听看?说不定你心情就不会这么差了。」 「嗯?」严岚凝视着顾翔。 「严杉那个死人脸,说不定真正喜欢的,就是你。」 听到顾翔说出这样的结论,严岚完全不可置信地瞪着顾翔。「不可能的!」 「等等。为什么不可能?你都可能喜欢他了,他为什么不可能喜欢你?」顾翔问道。 「他喜欢女生。」严岚很认真地回道。「非常明显的喜欢女生……你知道他的女伴不少。」 「我的女伴也不少啊。」顾翔笑道。「连男伴都不少。但我喜欢……一个笨蛋?!虽然远远比不上你喜欢那个死人脸那种执着的程度。」 严岚又想到他在严杉面前剥扣子,严杉连看都不屑看的样子。「不可能的。他对我……他对我……」说不下去了。 「你要说他对你有欲望,还是他对你没有欲望吗?」顾翔笑问。 严岚怔住。顾翔够了解他。他一语不发地回望着顾翔。 「欲望时常是很复杂的啊孩子。像我喜欢那个笨蛋,也觉得逗弄他有趣。他连外型都刚好是我喜欢的那一种,整个青春的肉体。我对他没欲望?怎么可能。不过我没有出手。或许因为我还没有喜欢到豁出去的程度,但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像现在这样,看着他对女孩子有兴趣,笨笨蠢蠢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对此刻的我来说,比自己的欲望来得更重要一点。」 顾翔笑了笑,又说了下去。「也说不定我哪一天就会出手,等我更喜欢他,或是等他够成熟了?我不晓得。我现在不想破坏他这种青涩笨拙的美好,然而我确实对他有欲望。」 严岚听一听,苦笑了起来。「可是严杉不是你。」而我也不会知道严杉怎么想的,他永远不会告诉我。 顾翔又拍了拍严岚的肩膀。「来听顾翔哥哥翻译的版本吧。我倒觉得,严杉那个死人脸应该喜欢的就是你,只是你太小了,又是弟弟,虽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可是真的出手了,事情会很复杂,很难掌控的可能性很高,他那个人又是凡事都要控制得紧紧的那种,当然不会愿意承认。但你跟林珍珍走得很近,他大概吃醋吃得很重,所以才会这样对你。」 「怎么觉得这被你说起来好像小说剧情?!」严岚破涕为笑。「而且是很难看的那种。」 顾翔摇摇手。「可爱的孩子你不懂,现实的人生通常比小说更曲折更难看。」 严岚又笑。「我很想相信你,可是他在林珍珍面前有说有笑的,他在我面前可很少那样子,几乎不曾。」 「他对你的话就死人脸啊。另外,他就是跟林珍珍不熟,才会对她笑嘛。」顾翔猜道。 「这什么道理?」严岚不解。 「就是我看到那个大笨蛋就很想整他,看到一般娇滴滴的女生,就丧失兴致是一样的。」顾翔解释道。 「喔。」严岚感觉就是随口应应,完全没被说服。 顾翔拿严岚自己做例子。「就像你好了,跟我说话就什么都能说,连阿镜可以进博物馆你都敢讲,你对严杉会这样吗?」 严岚沉默了,现在的他还真的不可能在严杉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真的很想相信你……」严岚回道。 「但很困难对吧?!因为你第一次听到这理论,当然比较不信,你之后每天都对自己说一千次严杉爱我,你就会相信了。」顾翔建议。 「我觉得……」严岚想像着那画面,皱着眉头,很诚实地回应。「那样的我一定很像神经病。」 「现在的你也没有比较不像啊。」顾翔笑道:「而且是伤心的神经病。既然都要当神经病了,当然要当个开心的神经病啊!」 严岚笑了,跟顾翔相处真的没什么压力,很愉快。 顾翔推测,在他想来也的确合理,没什么破绽,但一切都是要建立在严杉喜欢他的前提之下。 他最没有办法相信的却就是那个大前提。 顾翔提的建议,让严岚还真的考虑是否这么这么催眠自己,不过后来他很庆幸他没有这么做。 因为严杉的作为彷佛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他根本不可能变成开心的神经病,只能变成一个伤心欲绝的神经病。 也就差不多那几天吧,他发现林珍珍不再出现在他身边团团转了,一开始他觉得轻松,但细想之后他觉得不对劲。 感觉林珍珍不是会这样就放弃的人……除非,她直接找上严杉了。 这种想法让他内心警铃大作,但是他能怎样?直接去问严杉说林珍珍是不是直接约到你了吗? 那往后的日子他每天回家都很忐忑,深怕看到什么他不想看到的画面,连走在家附近的路上也是。 不要让我遇见你们,拜托。他默默在内心对两个人喊话。 的确没有让他遇见什么,但是田宛真一通电话,让他还是不得不面对真相。果然,现实人生远比小说残忍多了。 「严岚,你是怎么一回事?你哥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到之前都还以为林珍珍对你有兴趣,怎么她今天就来跟我们大家说,她交了一个在念大四的男朋友?搞半天竟然是你哥。」 严岚一时半刻没有办法回应半个字。他对严杉的喜欢,和他跟林珍珍以及严杉中间的事情,他没有告诉田宛真。 「严岚?」田宛真在电话那头喊着。 「我也被吓到了。」严岚要自己笑。「我只是感觉林珍珍应该有喜欢我哥而已,还来不及跟你说……没想到他们在一起,我竟然比你还晚知道。」 「那也不奇怪啦。」田宛真似乎没有发现严岚的异样。「你哥本来就很少话啊,你记得我们小一的时候,班上有人看到你哥不笑的脸都还会被吓哭吗?只是……」 「只是什么?」严岚追问。 「我觉得这应该是林珍珍自己编的吧?就是,她说你哥哥是个很温柔的人,对她非常好……然后我们班有人问她,你哥有没有对她做什么呃……比较亲密的举动,她说你哥说她年纪还小,等她大一点……」 严岚不太记得后面他跟田宛真说了什么了,他好像随口应付完那通电话,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有丝毫力气。 隔天他刚好跟顾翔约了打球,那天他直接丢给顾翔一句话:「你把我打趴吧。」接着就不发一语了。 顾翔真的狠狠地杀了严岚一场,最后才问严岚:「这样够了吗?」 「怎么觉得怎么样都不太够呢?」严岚明明累得要命,却还是没办法逃开那些他不想面对的。「林珍珍说,他跟严杉在一起了。」 「那严杉怎么说?你好歹也跟本人求证一下,再来绝望吧。」顾翔劝道。「搞不好是林珍珍自以为的乱放话,你知道,就是有那种女人。」 严岚双眸微睁。对,最早最早的他,还会想要确认严杉是不是喜欢女生,现在的他听到这种消息,却已经连试图问本人都不会想了。他似乎在爱情里,愈来愈不敢跨出那步。 「不会更惨吗?」这是严岚最害怕的。毕竟他跟林珍珍相处过,知道林珍珍是有企图心敢追求的那种女生,但是乱放话……恐怕没有到那种程度。他再怎么不喜欢林珍珍出现在他跟严杉之间,也还是分得清林珍珍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是没可能。」顾翔笑了。「但爱情本来也就是战场,有去无回的人多得很,如果你真的就那么惨,那我让你靠一下。」 严岚也跟着笑,笑里有着苦涩。「……我怕你是很快就要出借你的肩膀了。」 「好,来,孩子你该回去了,我送你回家。现在回去才不会被严杉碰到,又节外生枝。」顾翔说道。 他们两个一个人知道严杉在家里的作息,另一个人拿得到严杉现在的课表和在学校大致的活动时间,也大概知道严杉的活动范围。有默契地选择那种不容易被严杉撞见的时间和地点打球,严岚不想让严杉知道的原因是他把顾翔当成自己的朋友,而顾翔的理由是避免麻烦。 也真的,他们从没遇过严杉。 严岚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选了最靠近的假日午后,去敲严杉的门,他要自己面带微笑地看着严杉。「听说你跟林珍珍在交往?」 严杉挑起眉。「谁告诉你的?」 所以是承认了?严岚端着表面的笑。「哥,林珍珍跟田宛真是同学,我早晚也都会知道的,你何必那么客气,藏得那么好,不告诉我呢?改天约林珍珍到我们家来,我煮一桌餐给你们庆祝一下,表达我这个弟弟的祝福?」 严杉微微皱眉。「不用麻烦。」 「我煮的餐应该很不错,我会摆上小蜡烛什么的,把气氛弄得很浪漫,你知道女孩子都喜欢这个。」严岚还迳自说着。 「要的话我带她去爸的餐厅吃饭就够了,不用你煮。」严杉凝视着严岚。「还有事吗?」 「没有、当然没有。」爸爸的餐厅。严岚内心一凉,却只是笑着摇头。「哥,你要记得林珍珍跟我一样是高一生,还要念书考试的喔,可别让人家谈恋爱谈到功课掉太多,这样不太好。」 说完话,严岚帮严杉把门关上,不让自己多想,跑去拨了通电话给顾翔。「我要借肩膀。」 「来我家找我?」顾翔在电话另一头说道。 「好。」 爸爸跟朋友去打球,妈妈回去看外公外婆,两个人可能都不会太早回来,严岚在严杉的房门前待了一下,挣扎着要不要留下他要出门的话语,想想还是算了,看起来没这必要。 下了楼跟管家阿姨说着他要跟朋友出去打球,可能不会回来晚餐,别留他的饭,严岚就出门了。 一路上他还尽力地维持所谓的正常,直到到了顾翔家,进了顾翔房间,严岚才全瘫了下来。 「所以他认了?」顾翔扬眉。 严岚点点头。「你推论错误了,怎么办,你要赔我。」 「陪你?」顾翔故意曲解,摸了摸严岚光滑的脸蛋,微笑着。「可以啊,到床上?」 严岚躲也没躲,还跟着笑了,边微笑边坐往床上。「这方法说不定也不错,这种时候说不定也没用更好的方法了。就用你的身体陪我?」 「有什么问题?」顾翔唇绽笑容,对着坐在床上的少年,吻了下去。 17 顾翔的嘴唇根本还没碰到严岚,严岚就笑到险些岔气。 他发觉若顾翔还是个陌生人,他反而能自在地跟顾翔接吻,但—— 「怎么办?」严岚笑着别开头。「我对哥哥不行耶!」 「你这孩子这样不公平。」顾翔佯装委屈,也没有真的再下手。「我跟严杉一样大,都是哥哥辈分的人,你怎么就爱他爱得要死,我就做牛做马但只是个哥哥?」 「顾翔你的床好舒服喔。」严岚没回答顾翔的问题,他也晓得顾翔不是真的在意。「借躺一下?一次要收多少?」 「两千万。」顾翔挥挥手。「自尊心受创的我决定也要跟着躺,帐我全找严杉算了。」 「去去去,让他穷到路边去乞讨最好。」严岚笑笑地大方躺下。「这样就没人要了。」 「这样他就你一个人的对吧?你在想什么以为我不知道?过去一点,不然我就叠上去了。」顾翔做势。 严岚翻到床的另一边去,笑了起来。「你也对我没欲望对吧?」 「怎么会?」顾翔躺下,手摸上严岚的脸蛋。「就说你有很出色的外型,长得好看却不娘……皮肤又好成这样,哥哥我哈得要死。」 「可是你就是比较喜欢黑黑壮壮的……」严岚笑道。「笨蛋?!」 「你是在暗喻我要先去看个眼科吗?」顾翔笑问。 「不用了,那个真的没效,要是有用我现在也不会躺在这里。」严岚回道。 顾翔突然怪调怪调的,刻意装成孩子的声音。「这个床要是旁边躺的是严杉就好了……」 「不需要帮我把内心独白说出来好吗?」严岚笑瞪,笑过之后静了下来,才缓缓说道:「人的缘份真的好奇怪,明明严杉在名义上就是我的哥哥,我也喊哥哥喊了这么多年,可是我真正把他当哥哥的时间……可能就是我还没有意识到爱情这件事的时候吧?但是你……我们明明不是真的认识很久,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吧?你对我来说却如同一个哥哥。」 「讲到哥哥就伤感情。」顾翔挥挥手。「可爱的孩子,看在我这么卖力取悦你的份上,好多了没?」 「好多了……才有鬼。」严岚又笑。「他之前有女伴的时候我也会嫉妒不高兴,但这次……是我自己认识的人,而且我还非我所愿地当了红娘?」 顾翔认真评论:「我想这应该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典故来由。」 「你国文老师是哪一个?去跟他道歉……」严岚往自己裤子里掏东掏西。「不过说得很好,我赏你……」没挖出半毛钱。「我决定了你还是去跟严杉讨吧,全算他头上。」 「这下严杉可能穷到衣服都要东补一块、西凑一块了,你确定?」顾翔问道。「你知道洪七公也是有人爱的。」 「欧阳锋?」严岚眯起眼。「我来当欧阳锋似乎不错……又养蛇又擅毒的。」 「林珍珍就不敢过来了?」顾翔笑问。 「对啊。」严岚点点头。「不过说起来,林珍珍对我来说,其实说不上是朋友,因为我在跟她能够当朋友之前就发现她喜欢严杉了。只是若是没有严杉这件事,说不定我跟她真的可以成为朋友。她其实是个不错的人,但是涉及到自己的爱情,一切就没有那么简单……」说到这里,严岚突然低低地笑了。「还好顾翔你跟严杉频率不合,也对严杉没兴趣,不然你哪天要是对严杉出手……」 「你不是说严杉不喜欢男人?」顾翔笑问。「不过我确实蛮想出手的,现在就想出手……可爱的孩子,我找人去把他的轮胎放气怎么样?」 严岚笑出来。「那也是我家的车耶。」 「要不然我撂人在他常坐的位置上放图钉?放心,那节我没课。」顾翔又提议。 「这感觉好像国中国小生的行为。」严岚笑着说道。「但是你去吧。」 顾翔挑眉。「然后他受伤,你心疼?比你自己受伤还要痛?」 「干嘛戳破我?」严岚瞪了顾翔一眼。「不过还真的是这样,明明知道喜欢的不是我,但就是没办法……」 说到最后,就是长长的无声沉默了。 两个人都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直到顾翔转过身望着平躺在床上的严岚。「可爱的孩子,我不甘心。」 「啊?」严岚看着顾翔。 「虽然你说成这样了,好像真的就是这样,但我果然还是不能放弃我原来的理论。」顾翔说道。 「严杉喜欢我的那个?」严岚扬唇,像是在笑,眼中却隐隐闪着泪。 顾翔点头,难得慎重地叫了严岚的名字。「我有一个提议,这或许是个烂建议,很烂很烂的建议,但我却又觉得这是个很棒很棒的建议。」 「是我变笨还是你被我拒绝之后,头脑坏掉?」严岚笑问。「听不懂。」 「听不懂就要好好听,来,可爱的孩子,耳朵拉长一点、不够、再拉长一点……」顾翔铺了夸张的梗。 严岚真的不被这个人逗笑都很难。「我觉得我现在的耳朵应该已经比兔子的耳朵还长了。」 「你这个短耳兔不够啦,来再长一点……好好好,这样可以了。」顾翔小小声地说道:「……要不要让严杉知道,我们其实认识?」 「我还是不要长耳朵好了。」听完严岚把耳朵全捂了起来。 「有这么糟吗?」顾翔挑眉。 「跟好或糟没关系啊。你先前不是说会节外生枝,怕麻烦之类的?」严岚问道。 「我之前是觉得严杉是个死人脸,要是真的让他知道我跟你认识,以为我跟你有些什么,反而会害到你。」顾翔解释道。「但现在局面已经演变成这样,好像就可以再更乱一点也无所谓了,你那么伤心,我们也不能让严杉太好过。」 「对他来说没差吧?」严岚想了想,又改口。「好吧。他头脑确实很死板,对于要我走上什么结婚生子的康庄大道有种莫名的坚持,所以我跟男人混在一起他的确会不高兴……但不是因为我是他弟吗?」 「你以为这么简单?」顾翔摇摇头。「这年头,兄弟都不兄弟了。」 「真的要这样做?」严岚问道。「我不想要让你好像……变成棋子。」严岚认真地说道。「我是真的想跟你当朋友,跟你是严杉的同学完全没有关系的。」 「我知道啊。」顾翔笑道。「所以我才觉得就算惹上严杉这个大麻烦也没关系,因为你啊真的是个可爱的孩子,虽然在爱情方面可能有点学习障碍之类的。」 「确定我没有到笨蛋的地步吗?」严岚笑问。 顾翔摇摇手。「还没啊,你以为笨蛋的宝座人人可以坐吗?你闪边去。」 「是是是,笨蛋的宝座我不敢坐……」严岚又道。「不过说真的,就算严杉不高兴了,那又怎么样?」 「至少我爽到。」顾翔笑咪咪的。「我知道就算这样做了,你八成还是不信严杉喜欢你,但我果然很期待严杉的反应啊。」 严岚微微皱起眉头,唇边却有笑意。「你好像有点太开心了。」 「那是一定要的,我是个自私的要命的男人。」顾翔微笑。「而且我跟严杉就是死对头嘛,来,我们来看严杉到底会露出什么表情吧?!」 既然能不被严杉发现他们认识,真的要被严杉知道他们认识,其实也不是那么困难。 顾翔甚至很恶质地说道:「可爱的孩子,你去问问看你同学,让她去刺探一下军情,看看她知不知道那两个人大多哪里约会去?」 严岚瞬间明白顾翔的用意。 「要玩就玩大一点的。」顾翔笑嘻嘻的说道。 严岚随便跟田宛真聊几句就大概知道要去哪里堵人了,甚至他根本没什么问,田宛真就自己说了。林珍珍大概是跟严杉要出去约会太开心,早在几天前就自曝地点——最近人气很旺的下午茶店,她还忙着要同学建议菜单,也讨论着应该聊些什么、准备什么小礼物。 结果那天他们的确玩得够大——严岚跟顾翔在林珍珍和严杉还没走进店里的时候就坐在店里了,而且是坐在非常醒目,客人要进店里必定会看到的地方。 「可爱的孩子你还真冷静。」顾翔亲腻地摸了摸严岚的脸蛋。 严岚笑着回望着顾翔,他没告诉过顾翔他国中就做过什么事情。但他想也许顾翔内心有数。 冷静?应该是吧。跟他对严杉的感情可以牵扯上关系的事,他都更容易激动,却也更冷静。 他们也没有刻意,但就是那个时间点,严杉和林珍珍走了进来。是林珍珍拉着严杉过来跟严岚打招呼。 「严岚,你怎么刚好也在?好巧。」林珍珍笑盈盈地望着严岚。 「对啊,我跟社团学长出来讨论事情。」严岚笑着回应:「没想到你们也刚好来这里约会,会不会打扰到你们?要不要先离开?」 「不用啊。」林珍珍笑道。 「对啊,我们事情还没聊完耶。」顾翔笑着插话进来。「而且我跟严杉本来就是同学,熟得很。」 「这样啊。」林珍珍轻拍了拍身旁的严杉。「原来大家都认识,你说是不是真的很巧?」 「对啊。」严杉微笑了下。「要不要干脆坐在这里?反正大家都认识。或是请店员换帮我们四个人换张更大的桌子?一起聊聊?」 「这样不好吧。」顾翔笑笑地开口。「男人人数太多,聊的话题就会很容易往女人没兴趣的地方发展,这样不就冷落了这个甜美的小姐?」 严杉还没答话,林珍珍就指着另一个位置。「我比较想要坐那边,可以吗?」 严杉望向林珍珍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那我们先过去喔。」林珍珍微笑地对严岚和顾翔说道。 两人离开了之后,顾翔和严岚都还是满面笑容,只是靠得更近,交谈的音量变得更小。 「他不爽了。」顾翔指的「他」当然是严杉。「你看他还想要一起坐下来。不能接受有人动他的人啊他。」 「他是不太高兴。」严岚同样笑着,解读却不一样。「不过不爽有很多可能,说不定是带着人来这里约会,却遇到弟弟这个电灯泡。」 「那最好还会想一起坐下来。」顾翔吐槽。「我怀疑他根本就是想知道我们在聊什么。」 「那……也许就是他受不了这里的装潢所以不太自在吧。」严岚知道严杉不喜欢英式皇家风格的装潢。 「可爱的孩子……说穿了你根本不信他喜欢你。」顾翔笑道。「他做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 「……我是不信啊。」严岚承认。「因为,没有证据,我找不到能让我信任的证据。」 「当你不信任的时候,什么在你眼中都不会成为证据。」顾翔指出。 「我倒认为是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我才没办法相信,你看,这成为一个鸡生蛋或蛋生鸡的艰深问题了。」严岚笑道。 「那你去跟严杉告个白,说不定就解决了。什么都再也不是问题了。」顾翔笑咪咪地说道。 「真可惜……」严岚笑了笑。「我没有自取其辱的嗜好。」 那天晚上严岚本来跟家里说好要回家晚餐的,但是被顾翔临时抓去看电影,严岚打了通电话跟妈妈报备,妈妈原来就开明当然也没有生气,还要严岚回来记得报告一下电影心得。 「你就是想要把我拖得晚一点回家就是了?」严岚问着抱着爆米花回来的顾翔。 顾翔直接扔一颗爆米花到严岚嘴里。「都要让他不爽了,当然我们要赢过他,比他更晚回家。」 那天严岚晚上看完电影才回家,回到家妈妈招呼着问他要不要吃点宵夜,他拒绝了,笑着跟妈妈说:「我满肚子都是爆米花,吃不下其他东西了。」然后塞了票给妈妈。 「我觉得蛮好看的,所以不剧透了,记得你跟爸下周末晚上应该有空档,你们去看吧。」严岚笑道。 「你爸说不定想去打球加聚餐。」妈妈笑着收下票。 「如果是那样,我再跟你去看一次啊。」严岚笑答,他是很乐意陪伴他亲爱的妈妈的。 跟妈妈聊完,严岚才上楼准备回房,他不知道这到底算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中会发生的事——总之他被严杉堵在严杉房门口外的走廊上了。 「认识我的同学,为什么没告诉我?」严杉表情淡漠的问。 「你跟林珍珍交往,也没告诉我啊。」严岚扬起唇,笑得很甜。 严杉停了半晌,没说话。 「所以问完了吗?」严岚开口问道。 「不是就谈社团的事?为什么谈到去看电影了?」严杉又问。 「就想看就去了啊。」严岚笑着回。「电影蛮好看的,你不会也想去看一下吗?」 「没兴趣。」严杉简洁有力地回。 「那还真可惜,我回房间了喔哥。」严岚想要闪开严杉往房间走。 「等等。」严杉又挡住严岚,深黑的眼瞅着严岚。「严岚,离顾翔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喔?」严岚挑起眉。「我倒是觉得他还不错,很有亲和力,教了我很多事情……当然,如果是跟你的女朋友比,那确实很难说。」 严杉的瞅视转为深深的瞪视,随后半句话也没有说,转身关上门回房去了。 原来还真的以为自己说不定有那么一点点机会……毕竟严杉是在意自己的,但果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否则怎么会在他难以控制醋意,又提到林珍珍的时候,严杉就气急败坏的回房了? 比起他,严杉很明显地更在意林珍珍吧。他想到下午时严杉对林珍珍那种和缓的态度,又难过了起来。 不过没关系,这才是他预期之中的结果。早就没关系了…… 他僵硬地回到房间,把自己洗干净后,扔到床上去,安慰着自己,今天跟顾翔在一起还蛮开心的。 却还是不小心在入眠之际,让眼角的液体沾湿了枕头。 18 顾翔的那个严杉喜欢的人就是你的理论,对于严岚来说,还真的是第一次听说。 严岚很困惑,毕竟他跟严杉相处的某些事情,妈妈也会看在眼里,妈妈虽让他全部自主,不过他们母子感情好,他多少会跟妈妈小聊一下。 但他妈妈从没有跟他说过严杉喜欢他这样的推测。 下午茶巧遇事件后的没几天,顾翔找上严岚,他们先痛快地打了球,顾翔才跟严岚说了严杉在学校怎么对他臭脸的事件。 总之就是严杉脸色很差地叫顾翔不要靠严岚太近,顾翔笑着调侃严杉——严岚不过就是个弟弟,那么宝贝做什么? 顾翔的衣领就被提起来了。若他不是个男人,或许已经离地几十公分也说不定。 当然顾翔不是省油的灯,笑笑地说:「你要是真的对我动手,我怕你的宝贝弟弟会更舍不得我,更气你喔。」 严杉最后还是放下顾翔的衣领,面无表情地走了。 严岚还在消化那些画面,顾翔说着他的结论:「我还是觉得严杉喜欢你。你都不知道他揪着我领子要我不要动你到底是什么样子。」 严岚大概也想得到那个画面,但是——「他本来就是那个样子吧?我当他弟这么多年,他一直都那样。」 「那就是他喜欢你很久了?!」顾翔说着恭喜恭喜。 「最好是,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女伴很多。」严岚完全不相信。 顾翔摇摇手。「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女伴和喜不喜欢没有绝对关系。」 「那林珍珍那里又要怎么说?他们看起来确实进展得不错。」严岚问道。 「我想严杉不只是个死人脸,还是个大白痴,为了不要让自己弟弟谈恋爱,还找了个女人为难自己。」顾翔猜道。 「这听起来真的好垃圾剧喔……不过若是真的,我应该会很开心,虽然应该不可能,严杉是很怕麻烦的人。」严岚笑了笑。「拿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像他会做的事。」 「那是因为你没看到他到底搬了多少石头砸自己的脚……我倒觉得他脚肿得要死,说不定骨头都裂光了只是还在那里假装。」顾翔笑嘻嘻地说道。 这理论真的很有意思,严岚也很喜欢,只是要他相信实在是太困难,顾翔也不是那种会穷追猛打硬逼着严岚要相信的人,两个人聊到顾翔觉得够了,也就没在这个话题打转了。 「反正没差,他又快要出国了。如果出国之后他跟林珍珍还能维持上两年的时间,一直到回来还有办法继续,我再祝福他们吧。」这是严岚最终的结论。 时光、距离都是可怕又残忍的考验,他很明白思念一个人是多么煎熬又痛苦的一件事。 寂寞很容易就能摧毁掉一段关系。 只是他忘不掉。他没办法。当严杉出国离他离得很远,他还是傻傻的一直在原地。 眼里就是容不下别人。 「妈妈。」某天严岚跟妈妈两人单独相处,严岚忍不住就跟妈妈说了顾翔说的话。「你觉得有可能吗?」 「并不是不可能。我也曾经这么想。」妈妈对他笑了笑。 「那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我这样的猜测?」严岚困惑。 「因为我是你妈妈,而严杉……如果他愿意,他也是我的孩子。」妈妈微笑地说道:「当然我不可能做到公平,你对我来说还是不一样。就像你爸,其实对你和严杉也还是不同是一样的。他对严杉有那些无法跨越的障碍,很多的原因就来自于严杉是他的孩子——他不那么想面对的孩子。」 严岚沉默地望着妈妈,他知道妈妈还没有说完。 「但就算严杉对我来说永远不会是你,在我心里他还是一个孩子。这么多年,虽然他就是叫我阿姨,但是跟他生活、看着你跟他互动,怎么会不是孩子?事关己则乱,岚岚,在你的感情里头,我还是个关系人,而且跟两边都相关,这让我不敢随意猜测。就算我觉得严杉有可能喜欢你,但那会不会也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测?如果不是那样,你会不会伤得更重?」 「妈妈……」 「对你其他朋友来说,不用负担这些压力,也许看得更清楚,也许就敢猜测。他们没有错,他们同样也是关心你,希望你过得好。但我不愿这么做,还是因为我身在其中。岚岚,我选择陪伴你。你需要的时候,妈妈都在,妈妈永远爱着你。」 最后严岚让自己就把这些猜测丢到脑外去,是不是对他而言当然重要,虽然顾翔说他不问,永远也不会得到答案。但以严杉的个性,他想,就算他问了或告白了……还是不会得到答案的可能性太高了。 严杉确实就要出国了。 早就有过一次的经验,严岚却觉得这种即将分离的感觉像是永远不可能习惯似的。他又要开始过着在内心摆着两个钟的生活,就算他根本很少跟严杉连络。 这年暑假要升高二严岚有暑期辅导,时间跟严杉出国的时间正巧撞上,爸爸也有一个其他县市的餐厅即将开幕,正忙得很,严杉不想要人陪,坚持自己到美国去就可以了。 严杉申请到的正是他交换学生时念到的那所学校,环境也熟悉,所以他们并没有像上回那样全家跟着严杉到美国去。 在严杉要搭机离开的前一晚,他们全家一起到爸爸的餐厅用餐,就是他们第一次聚会时去的那一家,只是餐厅早已经重新装潢过,不是严岚记忆里的那个样子,但这些年严岚家里聚餐还是陆陆续续会去,仍然不陌生。 只不过这个离别的前夕,严岚难以遏止地想起了他们多年前第一次一起用餐的很多画面——他第一次见到那个笑起来不太像笑的严杉、严杉把布丁给他、严杉说你不是我弟弟…… 酒不知不觉地喝更多。 爸妈没有那种不到十八岁不能喝酒的禁忌,喝的又是葡萄酒,并未真的过量,他们也都允许。 严岚不是第一次喝酒,爸爸最开始开的是西餐厅,在对酒的看法上相对宽松,他小学高年级已经开始小喝一两杯红白酒了。 不过这个晚上严岚喝得比往日都多,喝到最后,被严杉挡下了。「你喝太多了。」 「还好吧。」严岚笑了笑。哪有喝得太多?喝得太多你怎么还会那么清晰? 「太多了。」严杉坚持。 妈妈笑着没多说些什么,只是在一旁看着,而爸爸开口了,对着严杉。「弟弟也大了,要喝就让他喝,这是好酒,弟弟识货,也不是酗酒,很好啊。」 严杉没多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也往自己的酒杯倒酒。 严岚把严杉的动作看在眼里,等到爸去厨房探视,妈去上厕所的时候,才对严杉说道:「哥你都偷偷喝掉我的份。」 「你喝太多了。」严杉仍是同一句话。 「我没有醉。」严岚拉出一抹笑,眼神变得迷蒙。他真的是没醉,只是太舍不得。 严杉紧闭着唇,又不说话了。 「哥,你要不要打个电话给林珍珍,你都要出国了。」严岚你这笨蛋,干嘛在这个时候还提起她,为他人作嫁? 「我跟她分手了。」严杉淡淡回道。 「啊,为什么?」严岚讶异地问道。这消息他还没有听说。 「我一出去就是两年,没必要耽误她。」严杉简单扼要地说道。 「喔。」严岚点点头,看着妈妈回来了。「我要去厕所。」说完人就起身往厕所的方向走。 随后才发现严杉就跟在他的身后。他问着严杉。「你也来上厕所?」 严杉又不说话了,只是盯着严岚,跟着严岚走。 严岚早就习惯严杉这种话少甚至就是没有话的模式,很自然地上好厕所拉好拉链,洗了洗手。 这期间他发觉严杉完全没有上厕所,只是待在洗手台那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你快要满十六了。」 严岚洗好手,严杉的声音一旁响起。 「你记得?」严岚有些惊讶。严杉不是那种会把日期记得很清楚的人。 「生日快乐。」严杉面无表情地说道。「虽然我不在。」 「谢谢。」严岚真心地笑了起来。眼前这个人只要记得他一点点事情,就只要一点点,都足够让他开心很久。 「就算满了,还是别太过份。」严岚又跟着说道。 严岚眯起眼,他当然懂得严杉要说的是什么。其实他本来没有打算再做同样的事,但或许是酒精让他克制不了自己。 「那你要再跟我约两年吗?哥哥。你不碰人,我也不。反正你还没有想生小孩。」 「好。」 严杉答应的速度,快到超乎严岚想像。严岚开始怀疑是不是酒精让他对时间的感觉变了。说不定严杉其实没答应得这么快。 但严杉答应了,不管严杉答应的速度到底是快或慢,严杉终究是答应了。望着身上系的那条领带——从严杉送他到现在,他第一次真正把这条领带拿出来系,竟然又是要分开的时候。 可是他却笑了,至少他得到了已经足够他笑着的回答,虽然同样是舍不得,非常舍不得。 一家人回到家,时间已经不早,各自都要回房洗澡睡觉了,严杉跟在严岚身后上楼,严岚听着严杉的脚步声,想着自己之后又要多久看不到这个人,突然怕极了回头,深怕一回头他的眼泪就会无法控制地掉下来。 然而到了严杉房门口,他却又一步都不想离开了。 想着这个房间之后会有多久都不会再出现人站在门口堵他,无论是让他开心的还是让他心碎的,一时之间,严岚疯狂地想要留下更多什么。 「怎么了?」严杉出声问严岚。 严岚还是没有回头,但光听严杉的声音,他就走不掉了。目光转向身上的领带……他知道自己有多渴望地想要身后的这个人,想被充满想被占领想被束缚,想变成对方的。 他很清楚,要是他现在回房间,也许就错过那个时机了,不论是他再提不起勇气,或是严杉根本不会让他进入门内。 所以他不回房,虽然应该要清理过比较好,但他决定赌上自己的体质——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决定了要做什么事,他庆着着自己喝了很多很多酒。虽然他没醉,他知道自己清醒得很……可是总可以当成渴求的一个藉口。 藉酒装疯原来是这样用的。 「房间借我进一下。」严岚开口说道,不等严杉回答就迳自打开门进了房间,听到严杉跟了过来的声音,他转头锁上门,吻上严杉。 别拒绝我。他在内心默默央求。求你别拒绝我。 他吻得极为深入,也因此尝到严杉口中如他一般的酒气,混着严杉特有的气味。好久。距离他们上次的那个吻,已经太久,久到他以为自己都快要忘记严杉的味道。 却原来记得那么清楚。 他边吻边往严杉的下半身摸,执意要让严杉勃起,不管原因是什么都好,纯粹是因为他的抚摸拉扯以致促成了某种角度也没关系,总之他要挑起严杉的欲望,让严杉深入他的身体。 没揉几下,他感觉到严杉的性器官已贲起,他转为吻上严杉的耳垂,带着情欲的挑逗,一只手仍环着严杉,隔着衣料抚着严杉胯下的手往上试图去解开严杉的皮带。 「严岚你在做什么?」严杉扣住严岚那只正在他下半身忙碌的手。 「嘘。」严岚微笑,环住严杉的那只手改为比出了一个不要出声的姿势。就算知道家里的隔音不错,楼上说话的声音不会传下楼,他还是压轻压小了自己的声音。 「我在做什么,很明显啊。我想跟你上床,哥哥。」 19 终于说出自己的欲求。 严岚平日几乎都已经要想不起他们最后一次上床到底做了些什么,用了什么姿势,但此时说出了这句话,他才恍然醒悟,他不是想不起,他是逼自己别记得、别去想。 他是刻意要自己忘记。 若不忘记,他如何能够熬到今天? 在那些尚是平静的日子里,他能只是看着严杉就可以不需要那些更激烈的更亲密的接触。但在看着想着严杉对林珍珍笑的日子,他是花了多大的自制力才能让自己在看到严杉冷峻的侧颜、胸膛起伏的肌肉时,不朝严杉奔去。 愈得不到,愈想要肉体的抚慰让自己恍惚以为自己得到。但却又不能出手,只好逼自己全忘了。 此时此刻,藉着酒,因着明晚严杉就要出远门,他再也没有什么不能。他要感觉严杉……愈多愈好。 「回去。」严杉低声吼道。 但那完全不能阻止现今的严岚。他挣脱了严杉的手,离开严杉。却不是往门的方向走。 他只是些微离开严杉几步,慢条斯理地开始解着自己的衬衫,原来应该是先剥掉领带的,但想到那是严杉送他的礼物,他只是将它微微松开了些,又将自己的衬衫扣子解开了几颗。 微偏着头,像是觉得似乎花了太多时间在去除上半身的束缚,他解开皮带和裤头,随意动了几下,西装裤已滑落而下。 「我没打算回去。」严岚含笑的视线几乎从未离开严杉,轻轻地说着。「当然,你要是要推我出去,我也打不过你,不过……我出了你的门,就有可能出家门,我醉了。」边说,他边把自己的内裤也褪去,姿态随意却不失优雅。 心跳的速度像踩了油门一般,嘴巴上能说出那些话,并不代表严岚内心就不紧张,他是豁出去了,但也同时担心会被严杉扔出去,然而他已经学会愈是这样的时刻就得愈冷静,他要求自己脚步平稳地走到严杉的床头,心里想着他们上次上床是一年多前的事了,润滑液不知道还在不在。 随后他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不晓得为什么严杉还没有把润滑液处理掉,或许纯粹就是不想浪费,但无论如何这帮了他一个大忙。 他挤出润滑液,开始单手为自己扩张。 没有一下就用两只手是因为—— 「严岚,住手。」严杉的脸色变得极沉。在看出严岚要做什么的时候,开口说道。 「我不会停喔,你要一个喝醉酒的人停止是没有用的。」严岚又往严杉靠近,另一只手扯着严杉的皮带,继续他刚刚没有完成的事。 只有一只手要脱严杉的皮带、解严杉的裤头是笨拙麻烦许多,尤其在他另一只手还在为自己弄松,好让严杉的东西进来的情况之下。 但严杉只是脸部肌肉绷得极紧,看似要动手阻止却没有出手阻止,让严岚的动作容易许多。 就因为动作变得不顺,严岚好几次若有似无地勾动严杉的性器,某些容易让严杉勃起的角度,他记得很熟…… 「哥,你勃起了。」严岚微笑,放手让严杉的长裤滑下。「我就说没有那么难,把我想成女人来插我就好了,反正我也有洞,而且应该更紧?你插过应该晓得的,至于前面那根,我允许你假装没看到。」 「严岚,你不是女人!」严杉咬牙迸出这几个字。「快出去。」 严岚内心一酸,却笑得更魅。「今天晚上没有跟你上床,我绝对不会走的。除非我就这样醉到不省人事,不然你别想要我停止。」边说,他边剥着严杉的内裤,同样不太顺手,但总算还是扯下了。 「这下我有两只手可以用了。」严岚微微偏着头,看着严杉。「还是你要帮我?反正也不是没有帮过。」 严杉一语不发地瞪着严岚,没有动手。转身走向床的方向,翻身上床,扯动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不想帮啊,那也没关系。」严岚又笑,像是完全不在意严杉做了什么事,泰然自若地为自己扩张,断断续续的因为动作而发出些微的换气声。「哥你还没洗澡就上床睡觉,等会儿又要换床单了好麻烦……嗯既然如此,不如让它更脏一点才好回本。」 身体好像还不够松软,毕竟他一开始为自己拓展时太分神,动作并不流畅,但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没有多馀的时间可供挥霍,要是严杉等等突然起身走向浴室,他要追上去恐怕更麻烦。 而且现在的他也许正渴求着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 他掀开严杉盖着的被子,跟着爬上床,就跨在严杉身上,凝视着严杉的脸庞,严杉显然还是很不高兴,但即时是盛怒时的严杉依然如此吸引他,他手捞上严杉的性器,即使知道它已经够坚硬,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再多抚慰它几下……俯身像只猫儿般,舔着严杉紧闭的唇瓣。 他就这样小小口地尝着,没有刻意去撬开严杉的嘴唇,当然更没有把舌头伸到严杉的唇里,他只是很专心地描绘着那让他迷恋的唇瓣…… 直到严杉终于张口吞没他的唇。 严杉恐怕非常愤怒,吻得相当激烈,若不是先前有过类似的经验,严岚恐怕会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窒息,但他毕竟已经承受过来自严杉的相似的吻法,唇舌分明被严杉暴烈地侵略着,他犹有馀裕地套弄着严杉的东西,感觉到那东西在愈硬挺的同时,湿润了他握着的手。 严杉离开他的唇,严岚还微喘着,身上被严杉拿着薄被往上披罩,严岚听到来自严杉的声音。 「出去,我这里没有保险套。」 「不要。」严岚挥落那薄被,唇噙浅笑。「反正我最后一次无套是跟你,不怕传染什么病给你。」 严杉紧闭着唇,又不说话了。半晌之后才又开口:「出去。」 「不要。」严岚笑着拒绝,早就已经将自己微开的后茓对准了严杉的性器,缓缓坐下。 太大了。而严杉并没有出任何力配合,这让严岚坐下的姿势变得困难,刮过内壁的不只有扩展的感觉,还有更多细微如针戳过似的疼痛感。那些疼痛彷佛更鲜明了严杉的存在,严岚唇边的笑没有因为痛苦而隐没,相反的,如他为严杉而开启的身躯一般,更为绽放。 让身体一点一滴的下沉,从身体后茓进来的性器宛如剑般划开他的躯体,那般不容忽视,严岚深呼吸一口气,在极度渴望被那勃发完全充满的同时,猛力沉坐而下,终于完完整整地纳入严杉的性器。 身体传来些微酸涩的感觉,严岚怀疑自己已被自己的执意倔强弄出了细小的伤口。但是他得留下什么,他总得留下什么。严杉明天就要离开,他得替自己留下严杉的记号……纵然这些记号没几天后就将全数消失。 严岚没有空等自己适应,他没有那种奢侈的时间。 不是因为怕在家里会被发觉,他已经够清楚爸妈的作息,知道这个时候他们不会突然上楼来。他真正在意的,是时间正无情的一分一秒流逝,而明天的这个时候,严杉人已经在机场,就要离他远去,一去两年。 严岚动了起来。 事实上严岚先前与严杉还有性行为的时候,并不特别喜欢这个姿势,甚至下意识地会避开,他喜欢被严杉压在身下,那让他有一种严杉需索他,比他需求严杉还要多上许多的错觉。 但他现在一点都不在意了,因着别离、藉着酒意,他肆无忌惮,可以任性地表现出他的渴望。想到这里,他笑了。 「呐,严杉。」没叫哥哥,严岚不想要严杉只是个哥哥。「你觉不觉得……我好像在强暴你?不对,不是好像,因为你不想,所以我真的只是在强暴你吧?」 「闭嘴。」严杉低吼。 严岚还想说什么,严杉却在此时此刻撞了上来。严岚微微怔住,却不是因为严杉力道过猛的缘故。 他刚刚的话,说起来像是自嘲,却与事实无异。但严杉听了之后,却反被动为主动……摆明了是不要他自己承担这些…… 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样?严杉这种不露言表的温柔,要他怎么放弃?要他怎么甘心他自己就只是个弟弟? 他笑了起来,却又有些想哭,内心情绪满得他无法细辨。 扭着腰,他配合着严杉的上撞,试图让严杉上侵得更深,如果能这样戳进他心口的位置,说不定他真的可以就这样微笑着死去。 他们身体几乎就这样交合在一起,只有短短的离分,严岚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烙在他身躯中的那性器蔓延进他的肤血里,像是严杉的那些血脉筋络,都流进了他身体里,窜进他身躯每一个角落……他被破坏地彻底,却又成为一个全新的…… 他想这就是他渴望跟严杉交合的原因,透过这样神秘的模式,像是那些他要不到的,都满足了。他呻吟、他颤抖、他高朝……与严杉一起。 他让严杉成为了他的一部份,最重要的那一部份。 就算只是今夜这样短暂的时间,他已经足够欺骗自己一段很长很长的时光……甚至,还能让他笑着,对严杉说—— 再见。 20 严杉出国之后,严岚起初以为自己的时间会太多,空白到令他心慌。毕竟看不到严杉,不知道严杉在做些什么,生活起居完全不同,也久久才连络上一次,严杉从活在他周遭的人,转成雕在他内心的镌刻。 但这种经验他毕竟已经尝过一次,就在不是很久之前。虽然这种见不到人的窒息感并不会因为次数多了而消逝,可是也许因为他年龄又长了一些,虽然也就只有那么一点,已足够让他有些不同。 严杉跟他的差距是他一直都晓得的。六岁从来就是个他很难跨越过的鸿沟,几乎是不可能。 不去多想那些繁琐的严杉到底爱哪个女人的问题,而把焦点放在他跟严杉到底差多远的问题上,更让严岚心惊。 原来他跟严杉很快地会差上更大一截。 严杉在美国出生,兵役对严杉来说不是一个必经的路程,也就是如此,严杉才能大学一毕业就出国念书,不需要先服役后才能出国念研究所,那意味着接下来的两年,严杉研究所毕业之后,回来就会进爸爸的公司,开始磨练能力,学着怎么经营掌管公司。 两年。两年之后严杉进了公司,他却只能够上大学。等他大学毕业,严杉说不定真的已经开始为爸的公司开创什么新的局面,他可能还是得服兵役——虽然他有蚕豆症,届时血色素值不知道会落在哪,他到底需不需要兵役他也不晓得,但就算他同样不需要服兵役,这段差距还是让他追不上。 他没打算念研究所,大学已经是他目前心里设想且需要的最高学历,他真正想做的事情不能只用学历堆叠,可能有些跟他同龄的人现在都比他强了,如果是念职校或是直接去当学徒的人,绝对现在都已经远远超越他。 他想成为一个厨师,在厨房让他感到平静且快乐。 从小时候看到多彩的食物的那一点点喜悦,到做菜给喜欢的人吃,看到喜欢的人露出笑容的那瞬间……就连他心情很糟时,煮个菜也能让他相对冷静下来许多,还有从小到大在爸的餐厅进出的那种体验,他知道他是真心想要成为厨师。 他想要的和很多他见到的厨师又不太一样,当然他知道实务非常重要,实务做不好,念再多的书也没有用,但他还是想要培养自己的基本能力,最少是他有更多的语文能力,能接触当地深层的饮食文化,他知道唯有那样才能让自己得到更多。 是的,更久之后的他还是想要出国习艺,但是中菜他仍然想要学。他以为只专精一种根本就不够。他得比别人会得更多,才能突显自己的不同。 那到底需要几年的时间,他才能够自立?他焦躁了起来。 当然,进爸爸的公司很容易,要在爸爸的餐厅里当个厨师也不困难,但爸爸的餐厅里的厨师,他研究得太透彻了,他知道他们每个都很容易就能被取代,他不想要自己成为他们,那不是他要的。 他想要自己有特色、想要自己发光发热…… 但他现在连实务都还没有接触过,就算大学毕业后投身基层开始学起,也要好多年的时光,那时候严杉已经走到哪里了?就算他用跑的,追得上吗? 当然,他自己也明白,就算他追上了,也并不代表严杉就会因此用不同的角度看他。 然而正因如此,他更得追。他就算不能拥有严杉,也要自己有一天能够与严杉同行。 而不是一个永远在后头跌跌撞撞,需要人照料的弟弟。 惊觉这些之后,严岚剩下的高中生活简直只有拚命可言,除了基本的运动锻链体魄之外,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到课业上,甚至还央了妈妈找了一个日本厨师来一对一教他做菜,他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进真正的厨房,他还是一个有考试压力的学生。 高中两年就这么过了,严岚如他所愿地考上他理想中的学校的外文系,但他知道那还不够,很不够。 之所以选语文,就是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有更强的阅读能力,他不要接触书籍的时候只能靠翻译,那太慢了,他不要。 严杉回来了,确实进了爸爸的公司。 严岚更觉得大学四年实在是太长太久了,他不要自己花那么多时间在学校,所以他更努力。 他的大学生活完全不是别人的由你玩四年,严杉在这时候到底有没有女人他完全没空管,他知道自己要是去搭理就会丧失更多,他就是非常忙碌、极度努力地念书,加上周末、假期到中菜餐厅打零工,当然打零工没有真的能让他学到太深的技艺,毕竟他不是正职,只是餐厅忙碌起来人手不足的帮手,但他可以有更多机会学到厨房的生态以及做菜的方式,对他来说就已经够了。 他就是这样极度压缩自己的时间,没有任何玩乐的让自己大学提前了一年毕业,只念了三年。 妈妈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拚,也理解他的做法,只是担心他把身体弄坏了,要管家阿姨更注意他的饮食,其馀时间就是温暖的支持陪伴。 他自己也知道体力很重要,养成了慢跑的习惯——这是一个自己就可以完成的运动,不需要跟别人约时间。 爸爸不太懂为什么他要那么拚命,好几次都看着他笑着说:「岚岚你就好好当学生就好,社团什么都没有玩到,不可惜吗?不要念书念疯了。想要进餐厅也可以之后再进,不用那么急啊。」 爸爸对待他的方式跟对待严杉其实是明显不同的,对严杉,爸爸从来没说出类似的话。 他不知道那到底是因为严杉跟爸爸之间有长期的相处问题,还是严杉是爸爸的亲儿子,或者是很单纯的,人很容易宠溺那个最小的孩子。不过为什么对现在的他并不真的很重要,他笑着收下爸爸的好意。 至于严杉……他全然没空管严杉在做什么,就连回到家他都在念书——就算他的头脑还可以,要应付学校的课业不算困难,但是要保持好成绩那真的不是随便混过去的,他每天跟严杉唯一会见到面说到话的时间可能是他吃点小东西当宵夜的时间,那时严杉也会一起,看起来也是刚回家不久。 妈妈跟他聊过,严杉进了公司确实很冲,那种强大的企图心和很多不错的想法让人完全没办法忽视。 面对这样的严杉,他更觉得自己连一点点都不能松懈。 所以当严杉跟他说:「命比较重要,你不想要命?」 严岚只是笑笑地说:「我以为我努力你应该会觉得高兴?我这样不正像个学生吗?」 「你是大学生,严岚。不是国中生也不是高中生了。」严杉这么回。 「我正巧也是这样想。」严岚笑着,贪恋地看了严杉一眼,把盘里的水果吃掉,很快又到房间。 就是他已经是大学生了,更没有挥霍的时间了,严杉早就远远地走在前面了,他就算急起直追都不见得赶得上。 可是他没有懊悔自己国中和高一是怎么过的,因为那时候的他还没想到这么远,或许也不是他真的没有后悔,而是……对如今的他来说,就连把时间分给懊悔都嫌奢侈。 大学毕业,严岚面临到兵役的问题,也许是他真的把自己操得太过头——血色素值太低,直接被判了免役体位。于是他直接进入求职市场,顶著名校名科系毕业的光环,他找了一个跌破所有人眼镜的工作——他在一个全世界知名的小笼包餐厅的本店当学徒。 妈妈本来就晓得他的打算,听到他应征上了也替他开心,毕竟他没有太多实际的餐饮相关的学经历,对方愿意录取他,让他从头学起,也是一个挑战。 爸爸的话则是惊讶,爸爸是知道他想要当厨师了,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选那样一个战场磨起。 「很辛苦耶,岚岚。」爸爸有点担心地看着他。 严岚对爸爸微笑。「爸,你的餐厅里头的厨师,也没有一个不辛苦的。」而他是想要学到更多。 严杉倒是什么也没说,沉默无言。 就这样,他进了一个世界级的厨房战场,真的是战场。他每天要站上十一二个小时,不断地学习杆皮和包小包。 有同期进来的人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他一时之间被问傻了,似乎应该要回答过得很慢,毕竟一天之中有一半的时间都要耗在这里,不断地做重复的事情。 但其实他一点都不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他反而认为时间过得太快了,真正接触到实务,他才发现他还是差了很大一截,像是再怎么进步都不够。 他看着他同期进来的人受不了离开的,也有的是熬不过被请走的,更觉得时间怎么会过得很慢。 太快了,他还来不及变得更强,时间就偷偷溜走了。 他一直等到考过第一次测验,成为学员了,才觉得好一些,毕竟看到自己的作品,知道自己应该没那么糟,但也不过就是那几秒松了一口气,就又开始要自己得尽快往下一个阶段迈进。 他只是跟他同期的人比起来略为出色而已,真正的技术,他还是差得太远了,一点都不够。 工作之外清醒的时间,除了保养身体的运动之外,他还是全拿去念书了,下一步他就要出国,语文还是不能荒废。 他也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将这样几乎一成不变的生活一过那么多年,但他知道他一定得坚持。就算再辛苦,选定就不能换。 他清楚,比谁都还要清楚,他要是放弃了,就不可能达到自己想要做的,或许就得进爸爸的公司、也许选其他的工作……但全都不是他想要的。更不用说突然的大转弯,又是一次的时间浪费。 他就等更久长地离严杉远远的,看着严杉出色耀眼,他还落在根本难以追及的后方。 就是得不到严杉,他才更要迎头赶上。 他只有每个月珍贵的六天休假,才能允许自己稍微歇一下,但同样是念书居多。 在厨房的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每天都比严杉早出门,念书念到无暇管严杉到底几点回来的他,终于在休假日被严杉堵上。 他不晓得严杉是刻意的,还是刚好有空跟他谈,总之,妈妈支持他,爸爸没意见,但是严杉看来……非常反对。 「严岚,你该进爸的公司。」严杉脸上没有一点点的笑容。「你怕别人说话吗?这本来就有你的份。」 「我早就说过我对爸的公司没有兴趣。」严岚倒是微笑了。「那时我多大?小一?小二?总之我真的不想要,你不会想强迫我做我不想要的事吧?」 严杉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那也不该是这个,你念外文,就为了进厨房?」 「一直都是为了进厨房才念外文的。」严岚又笑。这些他从来也没跟严杉提过,严杉不知道也很正常。 严杉又安静了许久。「你明明还有很多别的事可以做。」 「我对自己想要什么,一决定了就不会变。」严岚直视着严杉。心里想着:就像你。「如果可以说变就变,那的确会容易很多,但我没办法。」 「你根本没试过改变。」严杉指出。 「因为太难了。」严岚看着严杉,对他来说,正在跟严杉谈论的,已经不是工作了。「就是有些事连试都不用去试,就知道实在太难了,例如放弃自己想要的。」 正如同放弃你。 严杉没多说什么,但那表情仍旧是不苟同,只是转了个话题。「但你在现在的公司待,又能做上什么?那个餐厅永远只会有一间,若你要做同系列的菜,你不可能胜得过这个品牌。」 「我当然不可能在这里待上一辈子,可是如果没有从习艺开始,我永远都只是空有理论,没有技艺的人,那我更不可能独撑一片天。」严岚解释道。 那次他跟严杉说了好一会儿,但他没有被严杉说服,严杉也没有因而认同他,严杉倒是问了他下一步。 当严岚说出他未来想去法国念蓝带厨艺学校,严杉脸色又是凝重。「所以又是从头来过?」 「绝对不是从头来过。」严岚是这么想的。「融合料理会是未来的趋势,但并不是毫无理论毫无根据地乱加乱试,只有了解得更深,才能好好地运用。我得更努力,才能换来能够站在顶峰的机会。」 严杉默默无语,没给严岚任何的回应,严岚也不在意。对严岚来说,目标那样明确,他十分确定自己想要什么。 但职业病却在不久的未来,给了严岚沉重的一击。 21 麻感最初是从大姆指开始的。严岚不太明白为什么,毕竟他进餐厅两个月左右就拿到了杆皮的道具,使用算是顺利,也就是这么用下去了。 所以当大姆指开始隐隐约约麻起来的时候,严岚起初是觉得可能不小心压到或什么的,隔一阵子就会好了。 问题是事情不如他所想,没有太久,连食指都开始了。 他这才有些警觉,是不是自己用手杆皮,追求进步追求过头,让手太过疲倦了。 可是他没办现在停止,他连一半都还没有到,怎么能断在这里?他要自己小心翼翼地使用手,想说会不会因此好一些,可是非但没有,反而连中指都开始了。 他先到了他们家固定会去看的家庭医生那里看医生,那医生从他小时候看到他现在,跟他很亲近,说话很直。 「这就工作疲劳啊!」 「你家不缺你这份薪水吧,干嘛操成这样啊?小朋友。」 「努力是很好啦,问题是会痛就不要再做啦!虽然我们没几个邦交国,但你还是可以去考个外交相关的工作啦,凭你的程度,外交官应该努力一下,没问题的。」 「唉哟小朋友你这样真的不行,快离职啦。」 严岚随便敷衍,他知道医生当然也看在眼里,但他还没有学到精髓,怎么可以走? 离开的时候,医生塞了张纸条给他,上面是另一个医生的资料。 「去看他啦,是神经内科的权威,他要是再看不好你,我真的要告诉你爸妈,要他们把你锁在家里不许再你去那里把你的手弄废了!」 他微笑地谢谢医生,又被医生骂。「笑?笑什么笑?手好了再来笑啦,没有好不可以笑!」 他万分感激地走出诊所,知道若不是后面还有病人,医生可能还会追出来再把他骂一顿。 他离开诊所,随即预约了那个权威医生的门诊,时间在他下回的休假日。期间还是正常上班,直到他到医院做检查。 一到医院他做了肌电图的检查,反应自然不是很好,他的右手的反应远不如左手,应该真的是使用过度。 医生脸色很凝重,建议严岚使用护手,让神经慢慢地养回来,给严岚三个月的时间,说若是之后没有好转,真的就要严岚考虑离开这个工作。 那与严岚原本规划的完全不一样。但……严岚望着自己的右手。若真的没办法好,他继续待也不值得。 只能照医生的说法努力做做看。 医生是要他右手尽量不提重物,严岚做得更彻底,除了上班的时间之外,他要自己能不用右手,就不用右手。 另外,补充维他命,这个他就照着医生所吩咐的剂量,没有过量。 还有睡前戴护手,保护手腕。这他也是几乎上班以外的时间能戴着就戴着了,除了在严杉面前他会刻意避开。 是的,他能给妈妈看到并关心,也能让爸爸念他几句,但是就是不想让严杉看到。 他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坚持不在严杉面前戴护手,很有可能就是不想在严杉面前示弱。 至于手是否有恢复?坦白说他原本不是很相信医生的话语,毕竟他每天还是要上班那么久,杆皮怎么可能不用到右手,一个月还是只休六天,真的能让手休息的时间并不很多。 就算这个医生是神经内科的权威,他多少还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在做这些事情,内心早把最糟的状况想遍了,如果他的右手真的没办法恢复,那他这三个月更要多看多学,一点都不能浪费,之后就去法国蓝带厨艺学校,趁还没开课的时间让右手多休息。 但拜这个真的很有经验的医生帮助,他慢慢地感觉到自己的右手在好转中,起初还不明显,但愈来愈流畅,还不能恢复到最初的状态,但他右手杆皮确实顺畅许多。 他望着自己的右手,能好的吧? 某个休假日,家人都出门工作了,他除了吃饭之外,几乎都窝在房里念书,念到觉得累了,他步出了房间,护手当然没有拿下来,他就赖在楼上小客厅的沙发歇息,感觉很舒适,他模模糊糊地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直到上楼的脚步声让他醒过来。那脚步声放得很轻,他以为是管家阿姨,但回神了一下才想到今天管家阿姨下午有事请假先走了,他连忙坐起把护手取下,藏在身后。 「没出门?」终于上了楼的严杉问着严岚。 「懒,在家里舒服。」严岚微笑。「你呢?怎么有空现在回来?」他没有眯很久,现在还是下午不是? 「去其他地方巡了一下,有空就先回来家里。」严杉凝视着严岚。「我想弹琴。」 怎么会突然跟他这么风花雪月的事情,严岚内心困惑,但脸上还是端着笑。「要我当听众吗?好啊。」 严杉眼神直勾勾地对着严岚。「一起弹。」 严岚怔了下。他现在的右手根本没办法弹琴。「你弹就好了,我这么久没有好好弹琴了,琴声绝对会让你的耳朵受不了。」 「我也差不多。」严杉淡淡回道。「我要跟你一起弹琴。」 看着严杉那坚定的眼神,严岚要极力克制才能让自己不颤抖。 这是来自严杉的邀约,从前的他多么享受跟严杉一起弹琴的时刻,多么想要跟严杉一起弹琴,许多时刻,他都幻想着严杉会约他弹琴,没有别人、也不是为了其他原因,就只是单纯地,想跟他一起弹琴…… 不过是作梦而已。说不定此时此刻也是。 严杉看到那护手了吧?就算没看,妈妈没提到,爸爸或管家阿姨也极有可能跟严杉聊天聊到,他并没有要他们不能说,若真的要他们不能告诉严杉,反而欲盖弥彰了。 如果不是严杉知道了,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回家,又突如其来地约他一起弹琴?严杉从来没有如此主动而明白地邀过他。 「但我不要跟你一起弹琴。」严岚要自己保持笑容。至少现在的我不要跟你一起弹琴,他在心里补上这么一句。 严杉瞅着严岚,没有说半句话。 严岚又笑。「没事的话,我要回房间了。」他悄悄把护手塞到身后的抱枕底下。就算他猜想严杉知道了,还是不想要让严杉看到。 严岚要自己轻盈而优雅的起身,若无其事地走回房间,严杉却倏地在他经过的时候拉住他的右上臂。 严岚被严杉突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去用左手去护住他的右手腕——虽然已经好了很多,但还是脆弱得禁不起折腾。 严杉沉着脸。「所以是怎样?你的右手。」 「没怎么样。」严岚回道。「请让我回房间。」 「连琴都没办法弹了,还没怎么样?」严杉问着严岚。 被严杉这样质问,严岚也豁出去了。唇角泛起笑容,严岚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好,你要听实话是不是?工作伤害,再等一个多月,要是神经没有长回来,我可能很久都没有办法再杆皮,这样你满意了吗?」 「严岚!」严杉放开严岚的手,脸色凝重。「我从来没有因为这样的事满意或高兴过。」 「我知道,你不是一直希望我不要做吗?」严岚又笑。「那我现在很有可能被迫不能做了,你应该放心了吧。」 「……你根本就不应该进这行。」严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把好好的手操成这样,你得到了什么?」 被这样问,严岚情绪跟着激动起来。 「对啊,我得到了什么?」他扬声问着严杉,也问着自己。我得到再多,都得不到你。「我也很想问。可是这些,都跟你没有关系吧。感谢你的关心,还花了这样的心思来跟我对谈,但是,我并不靠你吃穿,我没必要对你交代。」 「……如果不是住在这里,你以为你养得起你自己?」严杉望着严岚身上的名牌休闲服。「你以为你一个月的薪水能买多少件你身上的衣服?更不用说你衣柜里的西装,你一个月的收入恐怕连一套都买不起。」 「你在建议我把那些衣服都丢掉吗?」严岚唇噙着笑反问严杉。 「我没有。」严杉冷着脸。「但你想想看你多久没有帮你自己买一件新衣服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几乎都不花钱?」 「我现在不需要那些。好看的衣服、昂贵的娱乐,我都不需要。有多少钱过多少日子,我养得起我自己,我就算给爸妈房租和生活费,也还养得起我自己。」只不过可以存的钱变得更少而已。 「我重点不是那些。你明明可以做得比现在轻松许多,不用这样残害荼毒你自己的手,又可以获得很好的收入,为什么不?你到底想要拖着多少人跟你下水?就算现在你养得起你自己,你以为未来呢?你连你整个家庭都要丢给爸妈帮你负责?」严杉难得一口气说了许多的话。 「我没有成家的打算。」提到家里,严岚的心更凉了。「我不会成家,这辈子都不会,所以我只要养得起我自己就够了,这样可以了吗?」 严杉微眯起眼,又去握住严岚的右上臂。「所以你自己这样养法?」 「这样还不够吗?」严岚心绪乱到极点,竟然微笑了。「那我让别人养总成了吧,你不用担心,就算右手腕废了,要钓个男人来养我,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不然我们来试试吧,虽然我很久没有做了,但没有手、我还有嘴巴……」 严岚用左手单手去剥严杉的裤头,拜他平日已经使用左手使用上一个多月,他解得并不算困难,只是严杉挡得更快。 「你做什么?」严杉沉声。 「帮你口交啊,我想我应该还可以做得不错,帮我鉴定一下,像我这样的技术,能不能勾引别的男人养我。」 22 严岚笑着,也不再去解严杉裤头,直接就拉下严杉的拉链,用左手隔着内裤抚了抚严杉的性器。他想可能布料磨擦刚好构成了足够的生理刺激,严杉竟隐约地有了反应。 严岚没多想,左手直接去掏严杉的荫净,严杉要阻止,但严岚晓得也许是因为严杉害怕碰到他的右手,动作格外小心,就算他正在动作的是左手,严杉也不敢真的动他,那让他抢得先机,严杉的荫净已经被他掏了出来。 严岚半蹲跪下来,舔了上去。 多久没有做这种事,严岚已经都快要想不起来了。 连嗅闻到严杉的气味都是奢侈。严岚先是仔仔细细地舔了一回,随后用嘴巴整个含住,试图把它吞到最深处,开始前后滑动,模拟性交的动作,给严杉像是抽插般的快感。 严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刻做这件事,只知道自己的身体也硬了……他是这样渴望严杉,渴望到涨痛的程度。 他嘴上边忙着,边想着他有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个人爱着他。拒绝听严杉所有要他停止的言论。 严杉……严岚在心里小小声地呼唤着眼前人的名字。只要你爱我,我就可以什么也不做。就算你想把我锁在家里,成为你的禁脔,我也会笑着说好。我也想要别那么辛苦,只要整天待在你身边就好。 只要你爱着我…… 严岚的泪水滚落,却不是因为吞入严杉射在他唇中的液体而哽住,而是……他把泪藉着贴在严杉身上歇息的动作,顺势沾在严杉裤子上,不想让严杉看到他流泪。 最后,他将严杉的荫净舔了干净,帮严杉把荫净放回内裤里,就算它还是硬的,随后拉回严杉的拉链,抬起头仰望着严杉,笑了。 「这样的技术应该还养得起我自己吧?」 「你下次什么时候回诊?」严杉的回答却跟严岚的问题完全不相干。 「问这做什么?你要送我去吗?」严岚随口反问,看到严杉不语,他才发现严杉似乎真的有陪诊的打算。「不用了,看一次医生要等很久,而且就算你去了也不会改变结果,你忙你的吧。」 严杉又沉默了一下。「我要去。」 「你去公司吧。」严岚笑了笑。「我忘记我什么时候要回诊了,你也知道我忙得很,我先回房念书了。」 说完,他回头捞起护手,大方戴上,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瞒的了。走经过严杉的时候,却听到严杉落下的话。 「我会去。」 严岚不真的把严杉的话当一回事。他心想,他也没有把自己的行程详细跟谁交代,真正清楚知道的恐怕只有妈妈,但妈妈不会告诉严杉,所以严杉也不可能真的来。 迅速回到房间,严岚坐回书桌前,想了一下方才发生的事情,想笑,泪水却又在眼眶中打转。 他太脆弱又太想念严杉了。 用左手腕紧紧抓着自己的右上臂,他抓到几乎要出现压痕。 他刚刚更想做的是要严杉上他,好像唯有那样他才能忘记右手到底能不能恢复的那种不安和恐惧,才能不再害怕。 但他不行。 因为他只要被严杉上,就不会想要让严杉离开,不想要这一切停止。然而他没有时间,一分一秒对他来说都很重要。 就连现在思考这些对他而言都太奢侈,他得好好念书……抹去泪水,他又花了一些力气,才让自己真正平静下来,再度投入书本之中。 日子过得很快,生活就在面粉和书本之中一天天地过了,严岚发觉他的手确实是朝着恢复的路在前进,感觉愈来愈明显,再没有之前那样的酸麻疼痛,杆起皮来又更顺畅,还没有回诊,他就清楚他的手应该好转许多了。 他还是照样保养,并且照时间去回诊,他要再去检查,看看他的手到底好到什么程度,看看下一步要怎么做。 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回诊的时候,在候诊室见到严杉。看到严杉的那一刻,他差点想要开玩笑的问严杉:怎么会这么巧?你也来看诊吗? 然而他心里明白,这一点都不是巧合。 严杉是真的来陪他的。 严岚没有问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这个时间在这里看诊的,他知道严杉若真的要查,不是太困难,他一个月的休假日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几天,严杉跟他们家庭医生也熟,真的去问过大概就知道他会看哪个医生,再把看诊时间和他的休假日兜一下,一点也不难。 严岚只是很自然地往严杉旁边的空位坐下。「你回公司去忙吧,我的手应该没什么事了。」 说到这里却被严杉淡淡扫了一眼。「你不是医生。」 「你也不是。要不我申请证明回去给你看?不用浪费时间在这里了。」不能说不高兴,严岚内心当然喜欢严杉的陪伴,但只要想到这些全出自严杉对家庭的照顾、对弟弟的疼惜,想到严杉上回还在跟他讨论成家的问题,他就宁可严杉还是赶快回去忙。 严杉默默地拿起报表出来看,完全没有想要回去的意思。「轮到你的时候叫我。」 看来是真的赶不走了,严岚无可奈何,他不可能跟严杉在大庭广众之下推来推去,要严杉回去。也就拿起书来跟着看,毕竟等诊真的是要花上一段时间。 最后严杉一起硬是挤进了诊间,严岚只好介绍:「我哥刚好在附近,陪我一起来看诊。」 其实他真正希望的,是可以很大方地说,是我的伴陪我一起来看诊,但他和严杉不是那样的关系,他没资格那么说。 又跑了一次上次的检查流程,这次的状况好上许多,医生表示继续保养下去,应该就可以恢复了,要严岚若真的有恶化再来看诊就好,要是都没有问题,就可以不用再来了。 严岚那些焦虑恐惧在此时才全消失了。他的手会好。只要他这么继续保养下去,是会好的。 他终于可以急起直追身边的这个男人。 「不要再虐待你的手了。」出了诊间,严杉淡淡地丢下话。 「嗯。」严岚少见的没有回话。坦白说他还是不觉得自己虐待自己的手,他只是太想前进了。 但此刻心情不错,他什么也不想说了。站在严杉身边的他只是低着头,望着两个人的脚,悄悄地让自己的脚跟严杉的齐线。 「怎么了?」身旁严杉淡然的语声透着疑惑。 严岚唇角上扬,摇了摇头,轻笑道:「没事,我们走吧。」 仍微低头,视线从自己的手一直延伸到两个人的脚——一步、两步、三步……好像得到跟严杉一起前进的机会了,当然,他还在后面,但至少,他有希望,可以追得到严杉。 正如此刻,他们得以并行。 如果可以这样跟严杉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也许……他想,也许一直得不到严杉,就不会是一件那么痛苦的事了。 23 走了几步,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傍晚时分,严岚问严杉:「你要再回公司吗?」 严杉看向严岚。「你怎么来的?」 「坐捷运啊。」严岚平日极少开车,工作的餐厅附近要停车不容易,更何况车子不是他的,是家里的,油钱保养费对他来说都是负担。 「我送你回家。」严杉回道。 「不回公司?」严岚疑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刚刚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严杉说道。「不进公司了。我们回去。」 严岚点点头,跟着严杉走到停车场,进了车子后,想到真的很久没有跟严杉在一起共处这么长的时间,虽然也不过是几个小时。突然间就很想要跟严杉多相处一下。 也许也非突如其来的念头,而是他现在才敢稍稍放纵他自己。 「我回家做小笼包给你吃好不好?」严岚提议,但一说出来就看到严杉脸沉了,他知道严杉还在介意他的手伤,并且把这全怪到小笼包上头了。 「我不用右手,我用左手,总可以吧?」实在太害怕右手真的完全不能用,严岚有在休息时间自己试着用左手偷练一下。当然不可能有他右手来得巧,但是……以非惯用手的作品来说,还过得去。 「你做不腻?」严杉扬声。「不许做。」 手应该没问题,让严岚放松许多,也就没跟严杉争执,他此时此刻就想跟严杉在一起,或许说些什么,或许什么也没聊,就只是静静的相处,什么都好,所以他又提了意见。 「那我们到外面吃饭好不好?我怕等医生看诊等太晚,有请李阿姨不要做我的晚餐。」 严杉点头。「我也说了别煮我的份。」 「今天让我请?」严岚看严杉边开车脸色又边严肃了起来,知道严杉很介意他收入太少的问题。「放心我也没钱请你吃鲍鱼、鱼翅、松露、鱼子酱之类的食物,就让我随便请你,谢谢你下午陪我看诊?」 就算他一脸若无其事,也知道自己好转中,但不可否认,在等待的过程,还是会慌张。严杉的存在确实让他的心凝定了不少。 严杉随口说了一个金额。「就只能吃这么多钱,多的我出。」 「好。」看来严杉真的很怕他连自己都养不起,不过现在一点都不想跟严杉吵的严岚微笑回应。「那餐厅让我选?」 严杉开口。「你选吧,别去家里的餐厅就好。」 「那好。」严岚又笑,想必严杉是平日常在接触,都厌烦了。 想到严杉一直很排斥他的工作,从他开始进这家小笼包餐厅工作一直到现在,没到过他工作的餐厅吃饭,严岚都觉得可惜。「那我们去我工作的餐厅吃饭吧。」 果然一说,严杉脸色又沉了下来,摆明了不想。 「放心,我今天绝对不会动到手。」严岚保证。「而且我工作的本店要排太久,我们去分店?」 严杉还是不置可否。 严岚笑着继续鼓吹。「就当成陪我去吃一次?我自己也很好奇别的店到底是怎么样。你也知道我就连休假日都很少出门吃饭。」 严杉没回答,严岚笑笑地静了下来,看严杉开车的方向,他知道严杉没有说出口的答案了。 车子里,不太大的空间,两个人,内心一个莫大的压力警报解除,严岚内心异常平静,没多说些什么,享受着这样恬淡的时光,看着严杉将车子开到他提的餐厅附近去停好,两个人下了车,一起走向餐厅。 东区的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严岚心情松了许多,脚步也比平日缓上不少,看着好几对情侣牵手搂腰走过身畔,忍不住想着他很久没有空去留意的问题——到底谁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严杉的身边,亲腻地挽着严杉? 才想着,他左手臂被人一把扯了过来,是严杉。 「怎么了?」那瞬间严岚心跳快上许多,他得极力克制才能让自己镇定下来,严杉只是抓住他的手臂,他却觉得被抓住的绝对不只手臂。 明明什么事都做尽了,但是这样在街上的碰触却让他悸动不已。 「走路要看路。」严杉淡淡说道,松开抓住严岚的那只手。「刚刚差点有人撞到你右手。」 原来如此。是他刚刚分心了根本没留意到,想到严杉这样仔细,严岚微笑地说道:「谢谢。」忍住差点要脱口而出的话:那你可以牵着我的手走路吗? 今天的心情会不会好过头了?严岚在内心笑问着自己,他竟然会这么没大脑地想要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就放肆自己想一下吧,就这几个小时,应该不会太过份,他跟严杉的距离……应该不会因为他这几个小时没念书就会再难追上吧?至少他手看来没问题了。 进了餐厅,当然是严岚负责点菜,共同生活在一起那么久,他对严杉的口味也很清楚,很快地就把餐点点好,就等着上菜。 在等待用餐的同时严岚开始随口聊着工作的事情,像是皮到底该怎么杆、小包要怎么摺才会漂亮,又亲手帮严杉调了酱汁,餐点很快就送上来了。 「你看,这包子真的很漂亮。」严岚笑笑地说道,接着又放轻了声量。「虽然我觉得……还是我们店的更好看。」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从这里开始。」严杉吃过一轮之后,终于开口。「之后却又要到法国去,感觉像是全部砍掉重练。」 「你懂的。」严岚笑着说道。「就在这个行业的你怎么会不懂?虽然你不是在第一线做战的厨师。你看,每年有多少人前仆后继的到法国去?真正能活下来的人又有多少?如果我不比别人多会一些,我又怎么能让别人看见我?这是特色,你比谁都懂。」 你只是舍不得自己的弟弟做这么劳力的工作,收入在你眼里看来却又这么微薄,严岚在内心加上一句。 严杉没回什么,就是沉默,严岚也不急着再解释。 对严岚来说,可以像今天晚上这样一起吃顿饭,聊聊理念和想法,没有两个人张牙舞爪的冲突,对他来说就很珍贵了。 吃完饭,两个人回到家,进家门口之前,严杉对严岚落下一句话:「我还是不支持你走这行。」 严岚没有生气,想着严杉今天陪他去看诊,走路时还会帮他留意右手,他知道严杉是真的心疼他。于是他笑了,淡淡说道:「我知道,我会努力的。」 严杉凝了严岚一眼,没特别说什么,打开门就进了家门,严岚也跟着进了门。 那之后,严岚的手在仔细的保养下没再有什么病痛,严杉也没有再对严岚的工作发表过什么意见,严岚就这样继续跟工作还有语言奋战,日复一日,一直到他在这个工作已晋升了好几级,以一般人没有过的速度。 他在这个工作共做了两年多,接着他离职,准备飞往法国。 严岚内心明白,这次出去,他真的会跟严杉分离很长一段时间,他早就决定,若是没有能让自己功成名就,他不打算回台湾。他不允许自己只是当个过过洋水的厨师。 他有企图野心,想在巴黎也站得稳健。 要跟严杉分离他当然还是惆怅不舍,但这次是他主动的决定,不再像以前他求学时代那样被动地看着严杉走,心态不同了,此时的他也清楚,若是终归得不到,留在身边反而更难过,不如就放自己高飞。 那些时差、那些距离,确实还是重要,但又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他还有很多等着他要去完成的事。 往巴黎的班机是凌晨起飞,严岚想叫计程车自己到机场就好,严杉却坚持着一定要开车送他,连行李都不让他扛,大概还在怕他的手要是受了伤就不好。 「放心,我的手没事。」严岚笑道。 严杉还是没理他。 「他要做你就让他做。」妈妈偷偷把严岚拉过来对严岚说道。「不然再来也好一段时间没办法享受了。」 「妈。」严岚看着这个抚养他长大,跟他感情甚深的妈妈,心里浮上浓重的离愁。 「我去找你你要带我去吃大餐喔。」妈妈对他笑了笑。「要好好的。」 「好。」严岚笑着点点头,眼里泛着泪,好不舍妈妈。「妈你也是。」跟妈妈拥抱了好久。 严杉将行李都上好了,严岚也上了车,让严杉送他到机场去。两个人一路多半是安静,没多聊些什么。 已经不是交通巅峰时间,一路上车流极为顺畅,车子很快地就到了机场。严杉还是去帮严岚拉了推车过来将严岚的行李都上了推车。 「谢谢。」严岚望着严杉,内心情绪多得辨不清,却只挤得出这句话。 严杉摇摇头,严岚知道那是不必道谢的意思。 「那我走了?」严岚推着推车,半转头,就要离去。 「严岚。」严杉突然出声唤道。 「嗯?」严岚又转头回来,看着严杉。暗自要自己千万不能再回头了,原来在这样的时候,只要多看自己心爱的人一眼,就会更舍不得走。 然而,就是很想再眷恋地多望上一眼,彷佛一眼瞬间。 「如果有困难,就回来吧。」严杉淡淡说道。「不要硬撑。」 「你要养我?」严岚开玩笑。 严杉点了点头,神情看似淡漠,却极坚定。 「谢谢。」严岚笑了笑,专注地凝视着严杉。太过温柔了,这个男人。「希望我不会让你有表现的机会。我走了,你也保重。」 严杉浅浅地点头。 这回,严岚是真的转身了。 举步,即是天涯。 24 到巴黎,面对全然不同的生活,对严岚来说又是另一次的挑战。 虽然说他之前同样是待厨房,但学习法国菜和他过去做过的菜色还是有好些不同之处,除了在上课时认真学习,回到住处他更是没有停止试做。 只是之前下的功夫都不是白费,他比起一般外国学生来说,在语言部份就强了许多,加上又看过许许多多法文食谱,更能懂得食材和菜色变化中的细微差异。 在厨艺学校他以非常优异的成绩结了业,被推荐进了巴黎米其林三星的厨房,又彻头彻尾地从新人做起,一开始做的,就是挑菜、捡菜、削菜、切菜……非常繁闷且制式的工作,但一丁点都不能马虎,也没得出错。 这是另一个追求完美的战场。 米其林三星的餐厅,连一颗蔬菜丁到底应该是多么大,都要求甚严,完全不能失误。 严岚相当喜欢这点。虽然做起来不容易,但这跟他过去在小笼包店受的训练不谋而合,只有愈专注、愈吹毛求疵,才会有更完美的表现。这种基本工是绝不能废的。 有了过去的经历,严岚更清楚就算目前做的事情再枯躁,也是必要的历经过程,唯有他更投入,才可能有他想要的成就。 他还是不太敢休息,不过当过好几位大厨的学生,早看过他们写的厨艺相关书的他仔细地观察过这些大厨,思考着他们为什么会成为如此知名的主厨,绝不会只是因为他们是法国人而已。 而是因为他们都受这个文化的薰陶,熟悉他们生长之地的食材、风土民情……严岚知道自己不能总是关在厨房里。 他在台湾时可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对台湾已经够熟悉,但在这里不行,他还需要做上其他的事来帮助他自己进步,那是技术以外的东西,最少他得深入地认识这块土地,他开始看更多法国电影、逛市集、逛美术馆、上一般的小馆子、结交认识朋友…… 他换过几个性伴侣,不谈感情但可以上床的那种朋友,这样的关系在法国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他也乐于从这些人身上观察更多异国的风情文化。 他还在巴黎跟老同学田宛真重遇了。 田宛真是女生,没有兵役的压力,大学时就到巴黎来念书,现在已经是个小小的服装设计师。 严岚大学时几乎都埋首书堆,就算开电脑也只不过是做报告或课业需求,只跟田宛真通过几封电子邮件,就很少联络,更不用说他后来进入职场,回家能少用手就少用手,用电脑跟友人交流娱乐的时间更少。 巴黎像他这样年纪的台湾人圈子说小不小,但说大,真的也没有大到哪里去,严岚没有特意回避跟台湾人往来,一切随缘,又跟田宛真搭上了线。 学生时代多年的好朋友毕竟不是当假的,两个人很快又熟络了起来。待在巴黎好几年,严岚看着田宛真前前后后谈过好几次恋爱,对象有男有女,好几次失恋都找他倾诉,每次遇到这种情景,总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田宛真前前后后都不晓得跟几个人谈过恋爱了,他却还就是爱着初恋的那个人,就算此刻没有生活在一起,还是没有变过。 而他一直就爱着严杉的事情,也在某一次跟田宛真的谈话里,被田宛真掀出来了。 他还记得那天他跟田宛真两个人正走在艺术桥上,不是太远的前方正是艾菲尔铁塔发着整点时炫目的光芒。 而田宛真正在抱怨刚分手的那个法国男人,说是抱怨也不太对,因为严岚听到最后,田宛真根本都在说女生到底有多可爱多香。 「严岚,我好像还是比较喜欢女生耶。」田宛真走着走着,迳自就在桥中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望着夜晚幽幽,浅映着灯火的莱茵河。「我决定了,下次要找女人谈恋爱!」 「好,你下回要是跟女人谈恋爱,我想办法做个红豆松糕帮你庆祝,怎么样?」严岚笑着说道,田宛真不知道已经跟他吵想吃红豆松糕吵多久了,不过人在国外,很多食材都不易取得,他不想屈就于随便的食材,也没那个空闲去找他看得上眼的食材。 「好,就这么说定了,唉哟你最好了,都没有要爱男人或女人的困扰。」田宛真嘟起嘴。 「你又知道我没有了?」严岚笑着,他几个性伴侣都是男人,也没有对田宛真特别隐瞒,他以为田宛真因此而觉得他就是同性恋。 「你当然没有这种困扰,因为你爱的从来没变过啊,不就你哥吗?」田宛真一语道破。 严岚有些愣住。他从来没有跟田宛真提过这件事,田宛真怎么会知道?但此时此刻的他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他们毕竟都不再是孩子了。 「你怎么晓得的?」他微笑着反问。 「当年林珍珍的事情的时候,我就晓得了。」田宛真笑道:「你不要以为是林珍珍说的,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啊你很奇怪,因为那时候一开始大家不是都以为林珍珍是对你有兴趣?但你都没有拒绝。问题是我看过你拒绝过很多人,软的硬的,不怎么留情,为什么林珍珍你反而没办法拒绝?后来她跟你哥在一起,我又看你闷闷不乐,就猜到了。」 「这么好猜?」严岚偏着头笑了。 「要有慧根的人才猜得出来啊。我认识你够久了。看到你哥哥出国之后,你拚成那样子,连跟我说个电话的时间都快没了,要不确定也很难。你很想追上他吧?」田宛真笑问。 「这又怎么猜的?」严岚仍是笑。 「看你大学那么拚命,连跟我写信都没空,加上听说你出社会也是拚得要死……现在又到这里来,多半为了这个原因吧?」田宛真回道。 严岚笑望灯火浮动的莱茵河,没有否认。 那时的他们,并不知道不久之后的未来,这道桥会被人挂上无数的锁,有情人们会一起锁上,也有满怀着心事的人将秘密化为锁,挂在桥上,将钥匙丢入莱茵河中,永沉河底。 当挂锁在桥上,丢钥匙入河中的风气还没流行起来的时候,严岚已经慢慢地在巴黎闯出了名气,成为了米其林三星主厨的副手——一般台湾人很难到达的地位,在巴黎,真能被喊出名字的亚洲厨师几乎都是日本人。 没有法国人那么浪漫,但日本人在做菜的细腻度上极度追求,让日本厨师在巴黎也拥有一席之地,严岚跟妈妈聊起这些,倒是意外地知道他亲生父亲原来是位日本人。 「说不定,就算你没在日本长大,但血液里也有日本人那种要求到了极点的因子在。」 那是严岚的妈妈之前的工作接触到的被外派来台的日本人,很喜欢他妈妈,但并不想要结婚生子,严岚妈妈又不太一样,觉得对方不错,但没有爱情的那种喜欢,只是当时的她想要一个孩子,也想得极清楚了,跟对方谈过之后,两个人各取所需,维持了一段时间的关系。后来他回日本,她怀孕了,彼此都忙,久了之后就断了消息。 严岚纳闷妈妈为什么此时此刻才跟他提起这些,坦白说他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对他来说真的不重要,妈妈又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提过,却在他们母子闲聊的时候这样切入? 「我本来也觉得没必要讲,因为他是谁对你来说不是什么会放在心上的问题,否则你早就问我了。」妈妈笑了笑。「不过最近他透过关系找到我,大概年纪大了想法不一样,想要看看你。我说你人在巴黎,忙得很,也不见得有空理他,岚岚,你想看看他吗?」妈妈问着他。 总算知道为什么妈妈从很小就让他学日文的严岚想了想。「爸爸我可能叫不出口,但是如果他愿意,见个面也很好,只是妈,你知道我真的很忙。」 严岚一年顶多回台湾两次,大多是餐厅放假的时候,才有空回台湾。回台湾光是探亲访友,时间又全满了。妈妈倒是来看过他几回,要上班的他不见得都有空带妈妈去玩,还会帮妈妈报名旅行团或是帮妈妈规划行程。 「你下次回台湾的时候我安排一下?不然就是看他要不要去巴黎看看你,吃吃你做的菜。」妈妈这样提议。 于是他跟他的生父在巴黎见到了面,一时之间真的是很难喊出爸爸,幸好对方也没有要,纯粹想要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子,跟他认识认识。对方也吃了严岚做的菜,不停地说着好吃。 不是什么洒狗血的父子相逢,毕竟严岚不觉得对方有亏欠自己,对方也没有后悔自己当年的决定,他们相处起来,就是忘年之交那样的关系。 对方是个温文有礼的男人,看到人之后的严岚觉得自己更可以懂为什么妈妈会选择这个男人生下他,因为对方重约定、讲理、能够沟通,但的确,对方就是那种蛮追求完美的人。 「不过妈,我觉得我对做菜的要求,应该跟我的血液里有没有日本人基因无关,因为你就是个很细腻的人。」见过生父之后,严岚对妈妈这么说。 母子两个人,就算隔着几个海洋,感情依旧非常好。 就是开始流行在艺术桥上挂锁的前一两年,不只一位出资者找上严岚,想要严岚在巴黎开一家中法融合的餐厅,就是相中严岚包子捏得精巧,法国菜做得也好,严岚仔细地考虑后,选择了合适的出资者,在巴黎开店了。 那是家特别的餐厅,严岚以他待过小笼包餐厅和法国餐厅数年的经验,将两种菜色融合在一起,加上自己的巧思,并且慎选许多款台湾优秀的茶饮配合,当成佐餐茶,一开幕餐厅就人满为患,成为巴黎极难订位的餐厅之一,到了挂锁的那年,已经拿下米其林一星,餐厅客人持续爆满中。 至此,严岚总算觉得自己差不多能够跟严杉站在相同的位置——这些年下来,严杉慢慢完全接手爸爸的事业,不同的餐厅系列一家家地开,每个系列都有不错的营收,严杉的确开创了另一番新局面。 他们追求的不一样,成就也不同,但是严岚终于觉得自己不再只是那个苦苦在哥哥身后追赶的弟弟了。 平日在餐厅,他只会去问今天会有多少位客人来用餐,并不会仔细去确认到底是何方人士订位,特殊接待的部份向来是餐厅里的经理会一手负责。 这些年来,网际网路愈来愈发达,他跟妈妈连络也愈来愈方便,有一阵子他感觉妈妈都神神秘秘的,像是瞒着他什么事情,问妈妈,妈妈又不说,只要他等着看。 等到了有一天晚上,他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指点底下的厨师要怎么做,抬起头望着走进来的客人,一时怔忡到听不到其他师傅的询问,他知道妈妈在神秘些什么了。 走进来的客人,是严杉。 严杉一个人的订位。 这么多年来,爸爸来过、妈妈来过、连他生父都来过,但严杉始终未曾来过巴黎找他。 终于来了……吗?为什么? 微微摇头,严岚要自己冷静,别再想。原因是什么对现在的他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把菜做好。 又重新投入繁忙的厨房里,严岚就这样一直忙到最后一个客人用完餐,而严杉还坐在那里,经理来问严岚是怎么一回事,说严杉表示要等人,严岚笑了笑:「让他等吧。」 终于看着师傅收拾好厨房,换下厨师服,店里人员纷纷下班,严岚走向严杉,店里的人才完全确定严杉在等的就是他们的主厨。 「这位是?」当然有人好奇就问了。 严岚差点要用法文脱口而出,反正他知道严杉没学过法文,听不懂。我的爱人。他真想这么说。 但他终究还是微笑地说着那个多年来未曾变过的标准答案,以一口流利的法文—— 「我哥哥。」 25 「你住哪里,怎么来的?」一同步出餐厅,关了店门,严岚问着严杉。 严杉说了家位于一区的饭店名字,答了计程车。 「我就住这附近,上班方便。你要到我那里坐坐吗?」严岚又问。 严杉摇摇头。「我要回饭店。」 「那我帮你叫计程车送你回去?虽然你从这里走回去应该十几分钟就到了,但是……还是坐计程车吧?」严岚建议。 严杉又摇头。 「你想走?」严岚笑问。「也好,虽然有点晚,但现在天气还算不错,那我帮你画地图……」严岚打算从自己的包包中找纸笔。 严杉阻止严岚的动作。「你陪我回去。」 严岚没想到一向强大自立的严杉会这么说,一时怔住,从包包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严杉。「怎么突然?」 「我有事想跟你谈。」严杉说道。 「有这么急吗?我明天休假,明天再谈就好?」严岚回道,想着自己忙了一整晚,虽然已经换下肮脏厨师服了,还是不免有食物油烟的气味,想要回家好好洗个澡把自己弄干净,明天再好好面对严杉。 严杉摇摇头。「不,很急。」 「有急到要我在你那里谈过夜吗?」严岚笑着问,倒没有情欲的意思。「你那里我什么衣服都没有,你受得了,我受不了。不然让我先回去洗个澡换个衣服,等等去找你?」 严杉摇头。「太麻烦了,先穿我的,其他明早帮你买。」 「你确定我们有什么事真的需要聊到明天早上的?爸爸妈妈不是都很好吗。应该没什么急事吧。」严岚笑问。「如果只是要我当向导,明天一定奉陪。」 「你不想跟我走?」严杉脸色冷淡。 「干嘛这样解读。好好好,我跟你走,我一直都最想跟你走,这样行了吗?」严岚半真半假地说道,只有他自己明白,这就是真心话。 严杉睨了严岚一眼,微微点了头。 「所以你想要坐计程车还是走路?」严岚询问严杉的意见。 严杉望着严岚。「你站了一整天,脚会不会酸?」 「还好,习惯了。」严岚笑道。「每天晚上也是走回住处,走去你那里不过多个十分钟左右,算不上什么,所以你要走?」 严杉点了点头。「天气很好。」 「那我顺便带你经过几个景点吧。」严岚迈步开始走,手拿包却被严杉拦截。「怎么了?」 「我拿。」严杉说道。 「不用了。」严岚想到从他之前在小笼包餐厅手受伤过后,严杉就一直有着能帮他拿东西就帮他拿东西的习惯,他都已经到巴黎七年了,跟严杉一年也不过聚上多久,严杉却总是记得。 都这么久以前的事了。 「我拿。」严杉坚持。 「我现在手没问题好吗?」严岚笑着。他已经在忙碌中抓到平衡,知道要怎么对待自己的手才是最好的方式,手伤没再发作过了。 「不好。」严杉摇摇头。 严岚争不过严杉,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变。「好,你要拿就拿吧。走?」 带严杉走出小径,经过就位在附近的圣母院。深夜的圣母院,少了络绎不绝的游客,远望却更宁静美丽。 「千里迢迢来,怎么不说一声?」感受夜风的吹拂,严岚问着严杉。「我的餐厅看来没办法让你突然订位还有位置,所以你应该不是突然决定要来的。」 「怕你太忙。」严杉回道。 「这不合逻辑啊,如果怕我太忙,怎么会突然晚上来堵我?说不定我晚上有约。」严岚唇边的笑随着风一起飘扬。 「所以你有约?」严杉脸色沉了下来。 「没有、没有……就算我有约,你都来了,也不会不腾出空给你啊。」严岚笑道。「要待到什么时候?」 「待到你答应跟我回去的时候。」严杉言简意赅地答。 严岚停下脚步,望着严杉。这人今天不太对劲,说出来的话,若不是他知道严杉对他没什么意思,要他不误会真的有点困难。 「你什么时候学会冷笑话了?」严岚偏着头望着严杉,然后才又开始走了起来。 「不是开玩笑。」严杉回道。「我是认真的。」 「你认真的,但我却很想笑啊,你怎么忽然跑来,说要我答应跟你回去,你才要回去?这么说,我不答应跟你回去,你就在巴黎落地生根吗?那我不答应喔。」严岚还真的就想把这个人留在自己的身边,一辈子不放走。 严杉沉默了。 严岚也不追问。他现在就想要好好散个小步,看着他跟严杉的影子在不远的前方叠在一起,其他的事情,等会儿再说。既然严杉那么急切,又非要他回去不可,那代表严杉总是要说的。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走上一小段路,直到严岚领着严杉走上那座满是锁的艺术桥,往桥中央的椅子走。 「坐一下?」严岚笑问,人倒是已经跟着问句而坐了下来。「这里可以看到漂亮的夜景……虽然现在似乎有点太晚,好多地方的灯都跟着熄了。那地方是艾菲尔铁塔,只不过也熄灯了。」 「很舒服。」严杉也跟着坐在严岚的身边。 「你有没有发现这座桥不太一样……上面锁了很多很多的锁?」严岚笑问着严杉,看着严杉点了头,他又继续说:「这里是艺术桥。这是锁最近才流行起来的,我刚来的时候并没有这些。你知道情人之间流传着只要一起买把锁来,把它锁上,把钥匙丢进河里,两个人的感情就能长长久久吗?」 严杉摇头,表情淡漠,隐约有着不苟同。「能不能长久跟挂锁有什么关系。」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关系在哪,不过就是好玩吧,说不定其实是卖锁的小贩的阴谋。」严岚笑道。「另外有一个说法是,人只要把锁锁上,钥匙丢到莱茵河里,这个人的秘密也会永远沉到莱茵河里了。可惜我手边没有锁,不然还真该现在来上个锁看看灵不灵验。」 「要保守秘密最好的方法,不是上锁在这里,是永远不要说出口。」严杉突地回答道。 「这说法说得真好。」严岚笑望着严杉的侧颜,这么多年,他明明见得这么少,这个人却还是这样吸引他。 他从来就没办法,少喜欢这个人一些。 他内心最大的一个秘密,就在他的眼前…… 我爱你,不是兄弟。我爱你……保守秘密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说出口。 他笑着又望着在夜间反射着些微灯火的一个个金属锁头,站了起来,又是一阵沉默的凝视。 想着这些年来,日里或夜里,他跟别人的那些性关系,他清楚,不是没有对象对他动了心,但他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分得太清楚。 对他而言,那是他快速融入这个文化的手段之一,他让自己在这样的时候更细腻地去察觉——有人喜欢原始的律动,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更多;有人特别偏爱好酒;他还遇过事后会烤上家乡妈妈教的一个热呼呼的派跟他一起吃的厨师……很多时候,一个文化的美丽与阴暗,都赤裸裸地展现在这样的时刻。 而他就是看着、感受……想起在远方的那个人,悄悄地在内心计算,他们还差多远。 某种角度,他这样,还是为了追上身边这个人的做法。 ……可以这样一起散步,他应该算是……追上了吧?想到这里,他终于把视线转向严杉,对严杉开了口:「我们继续走?」 「走吧。」 严岚就这样沿路介绍巴黎的景点,哪里的栗子甜点好吃,哪家餐厅不错……一直到严杉带着他回到饭店,进了房间。 他脱了鞋,自然而随性地在沙发上坐下,望向还站着的严杉。「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说清楚吗?」 严杉点头,微启唇齿: 「严岚,跟我回台湾开餐厅吧。」 26 严岚凝视着严杉,许久没有说半个字。 跟我回台湾开餐厅吧。 若是一般人听到严杉这样讲,恐怕气死了吧——当初我默默无闻的时候,你千方百计要我别做,一直阻止我走这行,我终于有些名气了,你就来要我跟你回台湾开餐厅,这算什么? 要是他是一般人,他或许也会这么想。 但他毕竟不是一般人,再怎么说他都是严杉的家人,太了解严杉,他反而没办法要自己就只是这样想。 就算这样想,某种角度看来反而轻松多了,但他无法只能这样解读。 他明白严杉要传达的,是更深刻的情谊。 他深知严杉想发展的版图,根本不包括厨师特色这样浓厚的餐厅,他也不以为自己这种走向的店,回台湾还可以像在巴黎生意这么好。 从严杉还是主动帮他提包包的行为下,他更清楚严杉有多舍不得他的手,不希望他的手受伤,就算那个包包那么小一个,只不过就是个男仕用的手提包。 严杉就是太害怕他受伤,太想保护他。在工作上,说不定严杉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可以做出些什么,曾经不停的阻挡是因为真的不想他吃苦。 现在……来找他回台湾开店,恐怕也是想把他纳入自己的羽翼下保护吧?在巴黎这异乡,他一个台湾人,终究是不轻松。 的确,要走到今天,一点都不容易。 若不是他之前待过小笼包餐厅的背景让他变得独特,恐怕他的厨艺再怎么不错,还是无法吸引这么多投资人的目光,把焦点放到他身上来,毕竟卖点真的太少,又容易被取代,那样他或许要更久才能走到今天的位置,也可能根本就到不了今天。 毕竟凭他自己的财力……就算这些年来他的确存了一些钱,但要独资在巴黎一个不错的区开个不错的店,仍然不是件简单的事。 他约莫能明白严杉带着什么样心情来找他。 但他不觉得他回去能给严杉带来多大的利益,严杉跟他追求的,还是不一样的东西。 想到这里,严岚开了口:「我不能答应你。我的餐厅的模式你也看到了吧?」他微笑地看着脸色凝重的严杉,此时的严杉已经也脱下鞋,坐在床沿。 「位置不超过三十个,中午晚上大多都各只能做一轮……说真的就算它生意这么好,但是是赚不到什么大钱的。我的投资者是因为自己爱吃,但在巴黎找不到别人能做得跟我一样了,等于他花一笔钱,就只是因为他自己想吃……那是因为他有的是钱。但那不会是你想要的,我不能带给你什么利益。」 「你可以。」严杉回道。 「我怎么可以?小笼包就算在台北,里头包着松露……就算是特别,你以为多少人想试试看?一口那么昂贵。更不用说台北早就有顶尖的小笼包店家了。就像你曾经说的,台湾已经有我老东家了,我再怎么做也赢不过他。」严岚笑道。 「你可以做法国菜,在台北。很少有人比你熟悉台湾的食材了,那些外国来的师傅不会比你懂,而台湾要取得某些外国食材本身就会受限。若是把台湾的食材添入法国菜之中,我不以为有别人能做得比你好。」严杉想出自己的想法。 「谢谢你的赞美。」严岚笑了笑。「这确实可行,现在的我也相信自己可以做得不错,但是……你的餐厅系列向来不以特色厨师闻名。厨师在你的餐厅里就是随时可以被替换掉的影子,你不需要出色的厨师,你只要均质的厨师。我色彩太重,最多也只能待在两三个店,不会为你带来真正的利益。」 「我需要顶级的品牌。」严杉简短地说道。「就一个店,最多到两三个,你来掌管,真正的美食餐厅。」 「你知道巴黎的米其林三星餐厅好几个都是赔钱货吗?」严岚笑了笑。「顶级几乎就是赔钱的等号。」 严杉沉默不语,严岚知道,那表示严杉很清楚。 「要说你需要顶级的品牌,倒不如说,你希望我回去跟你一起开店、一起奋斗。」严岚笑着开玩笑。 严杉挑眉。「我这么说你就会回来吗?」 「坦白说,这很吸引我,但是还是不会。」严岚笑着说道。 「为什么?」严杉追问。 「我确实对跟你一起工作很有兴趣,你的理念和我并不相同,那应该可以激起不同的火花,很多时候美食就是这么激荡来的,我欣赏你的态度,我喜欢工作狂,而我自己也是。」 严岚顿了一顿,笑了笑,才又接了下去。 「更不用说我跟我出资者没有绑约,他尊重我是台湾人,家人都在台湾,可能还是有回国的渴望和需求。我确实也有之后回台湾的打算,自由是我从几个出资者里头选择他的重要原因之一。要离开这里并不困难,但是,我喜欢这里,也习惯这里,回台湾对我来说反而麻烦。」 「我不懂。」严杉微微皱眉。 「要我说得更清楚吗?」严岚笑问。「可以啊,首先,我们是兄弟,亲人共事若是有纷争很麻烦,爸妈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加入来调停……或是其他员工可能会被炮灰……你确定要把我们家弄得乌烟瘴气?或是把公事弄得这么复杂?」 「我们不是兄弟。」严杉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 「就算你那样说,还是不能改变你情感上把我当弟弟的事实。」严岚微笑,或许是他年纪已长、阅历也深了,此时此刻,他竟然能够很平静地说出这件事。「你怎么对待我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严杉静默了下来,黑眸散发出的光芒更显耀眼,久久才吐出一句话:「我们不是兄弟。」 「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严岚又笑,要自己别把严杉的话往坏处想,此时的他够也足够冷静,可以这么思考。「我就当你的意思是你想跟我一起工作,而且在工作时不把我当弟弟好了。但还是不行。待在巴黎对我来说还是相对自在多了。」 「怎么说?」严杉探问。 「你确定你想听?」严岚问道。「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你想听的话题。」 严杉点头。「说吧。」 「也好,反正我们都成人了,也没什么好不能说的。」严岚笑道,没想瞒严杉,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少年了。「我在这里已经有稳定、安全的关系,回台湾还要再找,真的很麻烦,太累了。」 严杉脸色瞬沉。「你指性?」 严岚点头,唇边噙着笑。「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感情什么的我还真给不起。」他在巴黎还真的没少遇见过对他有兴趣的人,其中也不乏真心想追求他的,但是……确实是给不起。 他所有的感情早在他还懵懂的时候,就已经全给了眼前这个人了。 「还有别的原因吗?」严杉续问。 严岚微笑。「这些就够多了吧。」 「那好,跟我回台湾。」严杉回道。「在你找到你合意的性伴侣之前,我陪你。」 严岚摇头,就算跟严杉上床一直是他企盼的,他甚至无法描绘自己有多思念那些,然而他还是摇了头。 若都不能得到,现在的他宁愿就在遥远的地方,拚了命地跟严杉齐步走,也不愿回去,看似拥有严杉身体的温暖……却终究是个弟弟。 那只是让他更挫败而已。 「我不行?」严杉的脸色冰冷至极。 「不是你不行。」严岚笑着解释。「我必须很坦白地说,就算拿你跟我在这里遇到的人比,你仍然是……非常不错。」 面对严杉深黑眼眸的凝视,严岚决定豁出去,说得更仔细一些,反正最多他就是留在巴黎,也不会再多失去些什么。「只不过……我要的不是一个哥哥,我也不要自己是一个弟弟。在床上还有这种关系,让我想到就很烦闷。」 「我们不是兄弟。」严杉又是那句老话。 「但是当年,在我未成年,你阻止我找别人的时候,那时你不是把我当弟弟对待吗?」严岚笑着说出口,他都要佩服起现今的自己,竟然能笑得出来。「一次次的,你总是把我当弟弟,不是吗?」 严杉紧抿着唇,一字不吭。 默认了。严岚心想。他并没有太意外,严杉本来就是把他当弟弟,他只是终于勇敢地指了出来,然后看着严杉默认。 但果然心还是揪起来,会痛的。那让严岚更想笑着说些什么,填补此刻的空白。 他把自己塞进沙发更深一点,做这个动作时他感觉到他的四肢百骸比平时工作得更晚都还要倦。 这才发现,最难的从来不是工作,而是得到眼前这个人。 他还以为自己可以放弃,远远地看着就就好,其实全然不是。会想逃得这么远,像是视而不见,原因就来自于他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 最终,他还是笑了,眉眼里充满了他不自知的勾人风情。岁月让经过历练的他成熟了太多,在某个部份,他却始终都是当年那个少年。 光是无法吞咽下的这句话,就让严岚知道,某个自己,自始至终,从来没有变过。 「所以你要我怎么回去呢?如果真要我回去,就来上我啊,用不是兄弟的方式。」 27 严岚嘴巴上是这么说,但他没有任何期待,因此当原来坐在床沿跟他说话的严杉站了起来,他完全没有想到严杉会朝他走过来。 他原以为严杉说不定就是又闹别扭,或是就是纯粹要去上个厕所而已,所以当严杉对他走来,伸手将他困在沙发和严杉的双臂里,严岚不自觉地双眸圆睁。 「这是你说的。」严杉落下话,目光沉凝,动手要去剥严岚的衣服。 「等等。」严岚意识到也许真的可能发生什么,难得地慌了起来,想到今天自己在厨房里忙了大半天,全身都还是食物的气味。「我还没有洗澡。」 严杉跟着坐进沙发,强大的气场让严岚随着移动,成功地将严岚锁在他跟沙发扶手之间,他开始动手剥着严岚的上衣。「放心,我也还没有洗澡。」 「那不一样……」严岚没有见过这样的严杉。平日的严杉冷然霸道,现在的严杉却多了他没见过的侵略性,他没有感觉到严杉的怒火,他晓得严杉并没有生气,但光是那发亮的深黑眼神,就像是要把他吞下去一般,他见过的男人多了,知道那是情欲的表现……察觉这点,他全身不听使唤地软弱起来。 他跟严杉在一起,上过这么多次床,他从来就没有这样过,感觉连一丝丝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严杉一件件地剥掉他的衣服,全身都要发起颤来。 严岚的上衣很快就被剥光了,露出光裸的胸膛,以及他那不知道究竟要摆在哪里的手臂……他真的不知道到底该做些什么,过去的他或许会去勾严杉的颈项,说些挑衅的话,又或许他会挣扎,但此时此刻,他无措地像个孩子,只想遮掩起那些自己不想被看到的部份。 严杉执起严岚的双手,仔细看着,那上面疤痕交错。 严岚直觉地想手藏起来,进了厨房,烫伤刀伤当然是少不了,这些年来他的手早就不是严杉过去认识的那双手了,随着岁月过去又增添好几道……其实这是光荣的象征,虽然并不好看,他告诉自己,并克制自己把手藏起来的冲动,笑笑地对严杉说:「那没有什么,你知道我是厨师,在厨房里久了,难免的。」 严杉却还是凝视着那些疤痕,淡淡说道:「愈来愈多了。很痛?」 「拜托。」严岚慌忙地想抽回手,严杉的语气虽然淡漠,却又太温柔,他整个不知所措起来。「那很正常,痛没什么。」 严杉却阻止了严岚,低头吻上那一条条的疤痕。 严岚的身体在严杉吻上他手臂的同时,像是被点燃了什么火焰一样地轰一声烧了起来。 严杉的吻那样缠绵,像是在珍重着什么最贵重的东西一般,带着浓重的心疼与不舍,是那样的怜惜……严岚感到不能呼吸,身体却快速地有了反应,严杉不过是在亲吻的他的伤疤,而手从来就不是他的敏感带。 但他真的勃起了。他毕生至今还没有因为被吻着手就硬过。果然,是严杉就什么都不同了。 是不一样的严杉……就更不同了。 严岚没经历过严杉这样的对待,整个人困窘不已,严杉却还坚持着吻着那些疤痕,彷佛非得一道道地亲吻过不可。 严岚只感觉到全身的温度愈来愈高,已经到了他受不了的地步……他终于软软地说道:「别再亲了。」那声音弱到连他自己都觉得像是哀求。 「不行。」严杉的视线对上严岚的眸,相当果断地回绝后,眼神又凝向那一道道的疤痕,继续未竟的部份。 严岚想起每道疤痕烙下的那瞬间,或大或小的疼痛,他都快忘记自己是怎么忍过来的,只知道要成为一个出色的厨师就该经历过这些,真的没有什么,但严杉的吻,让他忆起他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态在那些疼痛难挡的时候忍耐——他想要跟严杉同行,只为了这样的理由,他就可以继续下去,并且完全不觉得痛。而且他不要严杉发现这些。 但严杉道道亲吻疤痕的此刻,那些痛再度鲜明了起来,好像在抗议他漠视的对待……严杉温柔的吻却又平抚了那些,非但如此,彷佛从他的手注入什么跟以往截然不同的欲望,不是来自于怒火,而是来自于更深的,他说不出来的东西…… 在这时,他真的没有办法再对严杉说,你就只是把我当一个弟弟。 他确实感觉得到,有比弟弟更多的东西……他没办法确切说明是什么,但清楚地接收到,那些全都不是兄弟之间会有的对待。 而他全身上下的情欲强烈地被燃起,他终于忍不住小小声地呻吟起来,像是微弱的哭求。 好不容易终于盼到严杉的唇离开他的手,他的荫净已经硬到痛了。他相信严杉也发现了这点,毕竟真的太明显,但严杉却没有去对他还穿着裤子的下半身做些什么,转移阵地,含上他的乳首。 严杉当然不会从来没有这么做过,只是这次却又跟严岚记忆中的从前都不太相同,他记得严杉之前多半啮咬,不到真的会让人痛楚的程度,但是严岚感觉起来,多半泄怒或泄欲的情绪来得多些,过去的方式不是不舒服,那种刺激感同样能让他轻易地浑身战栗起来,但现在……严杉是认真地在挑逗他…… 他的全身早就处于兴奋之中,乳首早已硬挺,严杉边吸吮着单边,另一手抚弄着另一处,来来回回的,竟是不腻也不厌倦,明明他已经快受不了,呻吟声连他自己都无法压抑,严杉却好似没有想要停止,仍旧执意地继续以唇舌勾缠着他早已被舔得极湿的乳首,恍惚之间,严岚都有种自己原来是盘精心巧制的美味甜点,而严杉是个识货饕客的错觉…… 他不知道严杉到底吮吻了他的乳首多久,只知道当严杉的唇终于下滑到他的小腹时,他只能无力地瘫在沙发的扶手上,微喘着气,未曾觉得自己因为一场才开始的欢爱这么虚弱过。 然而他的性器诉说的,却完全不是同一回事,非但他的内裤已经被流出的液体沾得湿透,可能连他的外裤都跟着湿了,他不敢去确认,甚至光想到就觉得羞耻…… 羞耻?跟严杉做过这么多次,他初次有这种情绪。 严杉伸手要去扒严岚的裤子,严岚直觉想要去挡——他真的不想要严杉摸到那种湿意,他忘了过去的自己是否曾如此湿过,或许也有,只是他一点都不在意,但现在的他介意得要死。 「手放开。」严杉轻易地剥掉严岚的手,唇像是转移注意力般地吻上严岚的唇。 严岚昏昏沉沉地跟严杉接着吻,感觉严杉的舌不停地逗弄着他,明明仍是霸气,却有什么跟以往都不太一样…… 等到严杉离开他的唇,严岚才惊觉严杉的手也顺便帮他的裤子给剥掉了……而且他还没办法假装他不知道,因为他要是没有配合,严杉脱起来并不会如此顺畅……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头一次在这样的时刻,他什么都失去了控制。 「我去拿乳液。」严杉想要起身。 严岚却反射性地拉住严杉,等到严杉疑惑的眼光探过来,他忍不住脱口而出:「我的手提包里头就有一小瓶橄榄油。」说完才察觉这种话有多么羞惭,连忙又解释:「在这里我的手平时常会太乾,所以装了一些来保养用。」 严杉微微地笑了起来,一边啄严岚的唇,一边伸手去拿搁在茶几上的严岚的手提包。 「你笑什么?」严岚有些气恼,大概是太过不好意思。却又目不转睛地望着严杉,严杉笑起来,真是好看。 严杉笑着摇头,拿出了那瓶小橄榄油,没有先往自己的手倒,却往严岚的手倒了下去,再用自己的手,缓缓地将淋在严岚手上的油推开。 严岚觉得自己的脸更烫了,明明严杉的动作,温柔而仔细,就真的是在帮他保养,但他的情欲却被挑得更深。 严杉同样沾满橄榄油的手终于滑入严岚的后茓,在那瞬间,严岚微微地叹息着,像是太长的折磨终于结束一般,虽然他知道事实约莫不会是如此。 他们好多年没有做了,他以为严杉早就忘记,但很显然他想得太浅,严杉熟稔地在扩张的同时找到那个让他疯狂的点,揉压捻弄着,他全身都窜起难以言喻的酥麻电流…… 「想不想射?」严杉在揉弄的同时,轻声问着严岚。 严岚模模糊糊间,发觉严杉又跟之前都不太一样。严杉过去从来也没问过他的意见,都自己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了,或是倔强不想服输的他主导自己想要些什么,哪像此刻,出声问他想不想射? 就是因为太讶异,所以他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换来严杉眼神里更深的疑惑。他微微抬颈,却又低下头,抓住严杉的背,欺骗自己这样严杉就比较不会看见他的表情。 「我想要你进来,再让我射。」 过去说类似的话一点都不困难,因为年少的他是那样执着地想要,愈是感觉是兄弟,他愈是想打破。但今夜,说这种话却让他深觉羞赧,明明是很简短而且很容易的一句话。 严杉退出手指,调整姿势,表情竟然有些难得的懊恼。「我没有套子。」 「我也没有。」严岚承认。「不过都已经用橄榄油了,就算真的戴着套子进去,八成也很快就破了,所以……」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要自己勇敢地回视严杉,别再躲。 也许是他解读错误,他居然看到严杉亦有几丝紧张感,是在等他的答案吗?轻轻地,他笑了。「就进来吧。」 看着严杉仍没有动作,只是微舒了眉,严岚又微笑地加了一句:「如果你不介意这将会是我多年来最不安全的一次性行为的话。」 「严岚。」严杉低低地喊着,先是一遍,而后又一遍…… 严岚听着自己的名字自对方的唇里吐出,彷佛悦耳的魔咒。真想就此醉倒不醒。 但却不是只有如此,严杉在进入严岚的同时,又去吻他。不仅下半身紧紧地贴合在一起,连唇舌都难分难舍。 严杉插得很深,那让严岚几乎要轻喘着气才能容纳下严杉的存在,然而他并没有机会喘出气来——严杉早已夺去了他的呼吸。 他们很少在插入的时候,吻得这么绵密,过去的经验,即时有吻,也多半是激狂的、泄欲的……然而这次却温柔地让他心荡神迷,乱了、什么都乱了…… 严杉在严岚身躯里沉伏着,待他终于离开严岚的唇,才开始动起来,他动得极缓,却插得很深,一次次地戳进严岚身体里的最深处。 其实要刺激他前列腺最好的方式是浅浅而迅速的抽插——严岚已足够明白自己的身体,在床上的时候也会主动要求性伴侣要怎么让他高朝,不吝于用言语或声音表达自己的欲望。但此时,他的身体却彷佛为了严杉敏感细腻了起来,只想严杉进得愈深,让他可以将严杉包覆得更紧…… 严杉无论碰触到他哪里,都可以换来他的吟嚷喟叹,那已经不是他有所觉的应对,而是就算他想忍也忍不住的回应…… 他以为经验足够的他,够了解性这件事了,严杉却让他发觉他其实还不够了解他自己的身体。 原来只要是严杉,根本不需要特别怎么做,他都可以因而发出类似哭声的吟叫。 内心只想要严杉把他弄坏、想要严杉把他弄湿,无论严杉想怎么对待他,他都会点头…… 但他的身体也许没有他想像中的能支撑那么久。严岚以为自己可以再做上一段时间,毕竟他很少那么弱,但对象成了严杉,而且是这样对待他的严杉……他无助地扭动着身躯,想要再撑上一些时间,就算多一秒都好,但是随着严杉深深的撞击,他的身躯绷到不能再紧,再也受不了…… 严杉显然也发现了,伸手握住严岚的荫净,让那些经验全数释放在他的手心里头。 「干嘛这样?」感觉到那种温暖的包裹,严岚凝向又停滞不动的严杉。「故意弄脏手。」 「我就想。」严杉话语仍旧简短,却在严岚面前,舔着自己的手。 严杉表情明明仍是淡漠,看在身体还急遽绞缩的严岚眼里,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分明才刚射过,看到这样煽情画面的严岚却觉得自己彷佛下一刻又能硬。 「很脏。」严岚嗫嚅着,感觉自己一辈子都没有那么羞涩过。 「不脏。」严杉又开始动了起来,一回回撞着严岚的身躯,直到他终于射在严岚的身躯之中。 还深深埋在严岚的身体里头,严杉用那闪动光芒的黑眸凝视着严岚。「跟我回台湾。」 「我会考虑。」严岚微笑,虽然没有承认,但他知道,他找到回去的动力了。 「只有考虑?」严杉皱眉,将自己的性器拔出严岚身体,微微起身。 「谁知道你会不会做完这次之后又变成兄弟了。」严岚说出自己的疑虑,说真的,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像是拥有的同时他怎么可能不害怕?只是他没有太多时间想,已经微叫出声——严杉竟然把他整个人打横抱起。「你做什么?」他反射性地攀住严杉的颈项。 「不是兄弟。」严杉重覆着那句老话,把严岚放上床。「上你。」准确无误地回答了下一个问题。 28 严岚最后到底有没有首肯回台湾? 那天晚上做到后来,严杉又问了同样的问题,愿不愿意回台湾。还在思索的严岚微低头,还没真的应允,只是想要说如果你都能这样对我的话,我就回去,但话还没出口,严杉已经毫无反应,竟然睡了过去。 他愣了下,毕竟他们之前的性经验里,严杉体力明显比他好上一些,会先睡着实在让他意外,但一会儿后才想到严杉人根本就还在时差之中,这时间才睡对严杉来说已经多撑了太久,而且还又做了那么耗体力的事,他有些懊恼自己整个晚上从严杉出现之后就内心大乱,完全忘了这件事。 想要起身去拿毛巾来帮严杉擦干净,但是他自己也倦得根本没办法移动了,困到跟严杉一起睡着。 隔天,没有上班的压力,手机闹钟没有响的严岚沉沉地睡了许久,开始有意识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再黏腻,张开眼睛才发现严杉早就醒了。 「你会不会累?」问出这句话的严岚深深觉得自己是个白痴。怎么可能不会累?又时差又跟他上床,还帮他把身体都清干净了,怎么会不累?「你要不要再睡一下?」 严杉摇摇头。「睡不着了。你呢?」 「我睡够了。」严岚暗骂自己睡得太死。在严杉身边他一直都太容易睡到毫无知觉,竟然连严杉帮他清身体都没有感觉。 「冲个澡,我们出去吃饭?把房间留给房务整理。」严杉问着严岚的意思。 「我没有衣服。」在房间里穿严杉的衣服还可以,出去实在是没办法这么穿。 「我已经让饭店的人到旁边买了送过来了。」严杉回道,把全新的衣服拿给严岚。 「我没有试过……」严岚接过那一袋衣服,先是取出衬衫,看着那品牌,是年轻的时候妈妈会送他、帮他挑的西装牌子,价格不菲,他当年总会跟妈妈说太贵了不要,但妈妈却说男人有几套好的西装是很重要的,送他是清楚他的个性,希望他未来千万不要吝于自我投资。 打开衬衫,看到那尺码,严岚又怔住。他的身材这么多年来,其实没有什么改变,而严杉挑的尺码,正是他的尺码。 严岚微微讶异地望向严杉。严杉真的知道?! 「你的身材没什么变。」严杉淡淡表示。「快把衣服换上吧,你昨天的衣服我已经送洗了。」 严岚不晓得该说什么。他知道严杉疼着他,但严杉对他的疼爱却比他所知道的还要再多……如果这些真的都不是兄弟之情…… 「是兄弟吗?」不晓得是不是睡傻了,严岚边换着衣服,边自言自语地问着自己,他说的很小声,以为严杉不可能听到。 然而他却听到严杉简短有力的回应。 「不是。」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作梦,但一切却又如此真实,严杉带着他出了房间,对他说道:「餐厅就要你介绍了,我不熟。」 严岚点点头,他确实很熟。「这附近就很多,我请楼下饭店帮忙订个位置,免得扑了空。」 他们一起吃了一个偏晚的午餐,点好菜,等着上菜的时间,看着就坐在他斜旁边的严杉,严岚主动问着严杉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餐厅,这次不只是个大致的概念,而是详细深入的想法了。 「你答应了?」严杉反问严岚。 严岚笑了起来。想到昨天自己微低头,看起来一定很像点头。「我以为你昨天晚上会睡着,是因为我答应了?」 严杉沉默着,又不回话了。 久久,严岚才听到严杉应了一声。 「那为什么又要再问我?」严岚笑问。「怕我反悔?」 严杉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淡淡地回道:「我真的想要你回台湾。」 「如果我们是昨夜和现在这样的关系,那可以。」严岚回道。 当然他内心不是没有害怕,说不定严杉会这么不同,只是因为巴黎太浪漫了,回台湾什么都会变回原来那样,但是……严杉都做到这样了,他又怎么可能不心软? 就算年岁增长,爱着严杉的他某个部份,还是跟过去那个少年没有什么两样。 决定要回台湾,但当然不可能严岚真的把行李收一收人就跟着严杉回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首先要跟出资者谈他想要回台湾发展的意愿,幸好对他的出资者来说,本来就有心理准备。但规划店家未来走向,看究竟是他要再培训人手,或是干脆转型成别的模式、抑或是直接把店顶出去,都是他跟出资者要一起考量的事。 严岚真正回到台湾,已经是半年后的事情了。 其中靠着网路,严岚跟严杉讨论了许多他们即将发展的店家的想法和规划,硬体设备严杉已经很熟悉,可以提前作业,但许多厨房相关的人员招考、食材选择、就连餐具挑选……严杉一如他跟严岚提过的,都交给严岚处理,也把底下的人一起交给严岚,信任严岚专业的眼光。很多事可以靠着网路,但还是有许多需要等严岚回去才能决定的事情。 但就在严岚要回台湾的前夕,严杉对严岚说:「我去找你。」 严岚一时以为他们未来的餐厅有什么很重大的事,非得严杉来找他不可,严肃地问严杉:「怎么了吗?」 搞半天才知道原来没有什么严重的事,严杉只是怕严岚一个人回来,东西到底扛不扛得动。 「你不是住过外面吗?很多东西都可以卖掉、送人或是寄回去啊。」严岚觉得严杉夸张过头了。 严杉虽然应了,但还是透露出想来找他的心态,严岚愈想愈不寻常,乱猜地问严杉,竟然被他猜到了。 「你该不会是担心我不回去吧?」 事实上严岚觉得应该不可能是这个原因,毕竟他们新餐厅都已经规划到某种程度了,他不可能不回台湾。 但严杉在镜头另一边的沉默和表情却让严岚知道他猜对了。 「我怎么可能不回去?都说好了。」 严杉仍然没说话,许久才回道。「也许会有别人找上你。」 「我要不要答应又是另一回事。」严岚回到一半,张大眼睛。「你该不会觉得我会答应吧?我如果要答应别人,为什么要离开我先前的餐厅?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严杉的静默让严岚又吃了一惊。「所以你真的觉得我会答应别人?你不是个会那样想的人。」 严杉静默好半晌,最后才轻声道:「你快回台湾吧。」 早他一年回台湾发展的田宛真透过网路关心严岚的近况——现在网路比起当年严岚大学时已经方便太多了,严岚跟田宛真聊起严杉怕他不回去的这件事,整个还是想不通,不可思议。 「严岚,你哥可能比你想像中的还要喜欢你喔。」田宛真这样分析道。「不然怎么那么怕你不回来?」 「应该不是那个原因吧?」严岚目前已经没有抱持严杉绝对不会喜欢他的念头了,甚至觉得严杉可能真的是喜欢他的,但是要他把严杉怕他不回去,跟严杉非常喜欢他连结在一起,还是有某种程度的困难。 「不然你觉得是什么原因?」田宛真反问。 「也许他真的特别没有安全感吧。」严岚想到严杉的成长过程,也不无可能。 「最好是。」田宛真吐槽。 虽然内心还是有着疑问,但回到台湾之后,跟严杉的新工作和新生活方式很快地弭平了严岚内心里那些猜疑。 严杉早在几年前就搬离家,自己住在外面,偶尔才会回家住,回到台湾的严岚虽然名义上是住家里,但因为跟严杉合作的关系,大多也在严杉那里过夜。 他们就像一对恋人,一对很有默契的恋人。在工作上、在生活上……当然就连性生活,全都配合得很好。 严岚喜欢现在的生活,虽然严杉还是话很少,什么都没有提,但他确实慢慢接受,严杉可能是喜欢他的,而且,说不定就如田宛真所说的,比他想像中还要喜欢。 可是就在他想要更确定些什么,或许是一个更深入的询问,或许是一个更明确的表态时,严杉回家之后的态度开始变得不同,是种刻意的冷淡,并且若即若离。 严岚不懂为什么严杉有这种转变,就他看来,日子明明没有什么不一样,他也不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严杉确实有种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他完完全全不觉得是自己太敏感。 光他们性生活次数大量减少就很明显,而严杉的理由很多——忙、累……当然那些全是理由没有错,然而他们过去也是一样忙、累……,严杉却完全不是如此。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严杉并不想要跟他做这件事。 他让自己住回有爸妈的家,思考他跟严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开始他因为心情太糟,完全往很负面的方向想——或许严杉根本没有那么喜欢他,是他自己误会了。 也许是可以不是兄弟,但也就是随时可以切断关系的炮友而已,没有更多。 严岚,接受吧。炮友已经比兄弟好很多了。他这么对自己劝说。 但是,他在无意间听到妈妈对爸爸说的话,却又让他燃起一丝希望。 「你为什么会希望你的孩子跟你走一样的路?你忘了你当初多么不开心?」妈妈跟爸爸在对话,他听不清爸爸回了些什么,但是妈妈的声音他听得到。 「是,你有我们,你过得很好,但那是用你过去多少伤痛去换来的?而且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种机会。」妈妈又说道,接下来静默了许久。「你放过那孩子吧。」 妈妈说的话触动了严岚——若那孩子指的是严杉,若一样的路指的是爸爸要严杉结婚生子,那严杉的态度就全合理了起来。 但若是爸爸跟严杉之间真的有这些,事情为什么都没有传到他这里来?妈妈没有告诉他,恐怕是妈妈想要在她那里就帮忙挡掉,他懂妈妈。 没有详细问妈妈,他不想要给妈妈压力。若妈妈晓得他猜到了什么,以及现在跟严杉的状况,恐怕会更加为难。如果事情如他猜测的一样,他甚至怕妈妈为了内心的主见以及他的幸福,会不惜跟爸爸闹翻,那不是他期待看到的,妈妈是辛苦过来的人,他希望妈妈可以跟爸爸一直好好地下去。 至于严杉……也许该是好好谈谈的时候。 「严杉,你最近会变成这样……是不是爸那里给了你什么压力?」 他选了一天,两个人在还没开张的新餐厅忙碌商讨事情,讨论完毕正要离开的时候,问了严杉。 「你以为我跟爸关系很好?他能给我什么压力?」严杉反问。 深呼吸了一口气,严岚决定问清楚。「我以为……爸爸会不会希望你结婚生子之类的?」 「他就算希望,那也是他的事,跟我无关。」严杉表情淡漠。 的确,这也符合严杉跟爸爸的亲子关系。「那你……」严岚还在想,到底要怎么启齿,关于严杉最近态度变化太大的事。 「严岚,我正好有事要告诉你。」严杉冷冷地看着严岚,冰冷的眼神让严岚有着瞬间被割成碎片的感觉。 「你回台湾也够久了,应该足够你找到一个不错的伴了吧?」 严岚的脑子在那一刹那,被轰成一片空白。「你的意思是?」 「严岚,我们工作还是继续,但私生活……结束吧。」 29 严岚静默了许久,消化内心的情绪。 一开始他无法避免地出现那种——为什么你这样千里迢迢来巴黎找我,方法尽出,就是很想要我回台湾。但我真的回来了,我们店也弄得差不多了,你就跟我说关系要断掉的想法。难不成你就是利用我? 他不知道他这么想了多久,他只是紧闭着双唇,没有让自己在第一时间里说出难听的话。 然后他慢慢地开始能够想到其他。就是他内心一直深知的那些—— 严杉若是真的想要更多的名或是想得更大的利,其实都不需要靠他,还有太多的方式,而且严杉在这家店真正投注的心血,他很清楚,绝对不比他少。他在情感上再如何受挫,也无法把这一切归到严杉利用他。 他知道自己的价值,却也就是因为明白自己的价值,所以更晓得他到底能在跟严杉合作的同时带给严杉多少利益。说真的,就如同他当时在巴黎说过的,并不是太多。 他们两个的私生活再怎么出现状况,他仍然清楚严杉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有些事情,是严杉不屑为之的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严岚放软声调,是真的想要问个明白。「你这样的行为,很容易让人误会,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人。但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不。」严杉摇摇头。「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们不是过得很好吗?」严岚要自己别理严杉那冷硬的回应。「生活上、或在床上……」他顿了一顿,凝视着严杉,轻轻地说道。「我以为你也很愉快。」 那些在床上的每一个低吼、每一个冲刺,那些高朝之后唇角的浅浅上扬,满足的凝视,怎么会是假的? 「正如你所说的,我们都是成人了。」严杉淡淡地回道。 严岚仍注视着严杉,他无比害怕严杉继续往下的答案会是他不想要的。 过去的他肯定不会接着问清楚,就自己先封锁了所有的可能性,然后给严杉他自以为漂亮的反击,说到底还是逃避。 但是现在的他——确实感觉到自己不是没有机会的他,却依旧想要问个明白。「你的意思是?」脱口而出的语声有些微的颤抖。 「愉快并不代表不会厌倦。」严杉漠然地回应,扯了扯唇角。「是,我跟你在一起很愉快。但我还是喜欢女人,非但愉快,又让人不腻。」 严杉已经说到这种程度了,严岚发现自己还是像个快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些什么,他就这样望着严杉。「你认真的?」 他明明就已经开始觉得自己跟严杉是有机会的,严杉真的可能爱他,为什么现在却又扯回这个课题? 但他看到了严杉的答案—— 严杉点了头。 随着严杉点头,他终于什么都不想再抓住,只想要下沉、再下沉……将自己埋藏在海的最深处。 他想笑着跟严杉说谢谢,却笑不出来,但他又不想要自己哭泣,他只是静默地往前走,什么都不说。 「我送你回家。」严杉开口说道。 平日他们若在一起工作,一起离开的时候,通常是不想让他动到手的严杉开车,就算他坚持换他开,严杉也不会肯,就连他最近几乎都住回家里,严杉还是会先送他回家再回住处。 严岚木然地摇摇头,拿起手机,拨下几个按键。「我叫计程车就好了。」看着严杉像是要阻止他,他飞快地跟接通电话那头的服务人员说了他的地址,等听到车号,挂上电话。 计程车来得飞快,不到三分钟就已经来到严岚面前。 严岚要自己对严杉笑着说再见,虽然他猜想自己的笑容一定很难看。「好了,我先走了。」 其实没什么。严岚不断在内心告诉自己。绕了一大圈,他也不过是跟严杉又绕回原地而已。也不过就是严杉还是比较爱女人,没办法爱上他而已。这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他内心深处早就很清楚的——他先前在事业上所做的那些努力,美其名是追上,说不定是当时的他另一种逃避告白可能会有的残酷结果的表现。就算他真的追上了严杉,面对真正的爱情,仍然一点用也没有。 不过当时的他自觉绝不可能得到严杉的爱情了,总要给自己一点什么走下去的动力,于是他那样做了选择,没有爱情,他总也得活下去。 从严杉到巴黎找他,真正跟严杉相处,看到严杉真的不是跟他当兄弟的时候,他开始有了不同的期望,以为能得到更多…… 到头来还是又走到了这里。就是最根本的,严杉能不能爱上一个男人的问题。最根本的,严杉爱不爱他的问题。 决定跟严杉回来的时候,他就该有这种心理准备了。 没什么,一切都没什么。 别难过,不要哭。 这种痛他又不是没尝过……都已经那么久了…… 严杉不爱他,就这么简单的答案,始终如一,他不需要让自己痛了又痛。一点点都不需要。 「先生,请问,您要去哪里?」 计程车司机放大的音量将严岚拉回现实,严岚才发觉自己上了计程车好几分钟,都没说地点,车子已经跳过两轮的表,而计程车司机只是往前开了一段路之后就不知所措地停在路边了。 「我……」严岚随口说了一个他知道的二十四小时超市。现在已经太晚,连黄昏市场也都打烊了,无处可去的他只想要好好地做个菜。 于是他提了一大袋洋葱还有其他他需要的食材,回到有爸爸、妈妈,严杉却不在的家。时间不早,已是爸妈要休息的时候了。 「爸。」严岚进家门,正巧遇到严岳风要熄灯进房。 「怎么带那么多东西回来?」严岳风看着严岚手上大包小包。 「刚好有食谱想要试试。」严岚微笑道。「现在就想做,应该不会吵到你跟妈睡觉吧?」 事实上爸妈的房间离厨房并不近,厨房里的声响,很难传到房间。 「不会,只不过我怕我跟你妈会被你做的菜香醒……」严岳风对严岚笑了笑。「好,快去做吧,早点睡,不要忙太晚。」 「爸晚安。」严岚笑着道晚安。 爸到底知不知道他跟严杉的关系?如果知道他跟严杉的关系,还能这样对着他笑吗?严岚内心浮出无限个问号,他原来以为爸爸肯定不知道,但此刻又猜想说不定爸爸早就看出什么端倪,只是没有开口。 不过……其实都不重要了,重点是严杉怎么想。 若严杉不要他,不爱他,那爸究竟是什么想法,也跟他与严杉的感情没有半点关系。 他开始切着那些洋葱,让自己痛痛快快地落了名正言顺的眼泪,不怕任何人看到,接着没有用他熟悉且省力的烤箱,反而自己炒了相当久的洋葱,像是这样制式的搅拌着他就可以什么也不想。 ……最终他煮了一锅洋葱汤,花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搞到那夜几乎没有睡觉。等到都做好了,他自己喝了一碗。 「怎么会有那么难喝的洋葱汤?」他微笑地念着。「太咸了、真的太咸了。」 洋葱汤,根本不该有那么多的眼泪。收拾好厨房,他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了个澡,爬上床,大睡一场。 说不定醒来他就会发现这夜其实是场梦,他的人其实是在严杉的住处、严杉的怀里,严杉的眼里只有他,看不腻的他…… 无奈,隔天起来,什么都没有变。还是炎热的夏天、冰冷的严杉,他们能够一起好好工作,但工作之馀就真的很淡,严杉就像刻意跟他拉出距离一般,连他习惯性靠近的动作都会淡淡避开。 严岚觉得自己像一颗不断膨胀的气球,就快要撑到爆裂的极限了。 他想离开,不想跟严杉一起工作,只要多看严杉一眼,都可以多增添他一些痛苦……但严杉在工作时明明跟他配合得很好,而且早就跟严杉说好了,严杉也不算违背当初的说法,他又怎么能走? 就如严杉说的,他是成人了。他不该公私不分,跨不过这些。 但,他不以为这样下去,他会更好。到底要怎么办? 「严岚,你喜欢严杉这么多年,你到底跟他告白过没有?」田宛真刚好在烦恼另一段关系,在电话里头问着他。 「当然没有。」严岚直截了当。 「什么当然没有?!应该是为什么没有?!」田宛真在电话另一边哇哇叫。 「有些事不去做也知道结果的。」严岚回道。 「但有些事,没做,一辈子都会后悔。」田宛真笑嘻嘻地说道。 「做了,更会后悔一辈子。」严岚淡淡地又回。 「……严岚你好讨厌。」田宛真嗔道。「为什么说话都要随便就戳中我的心?」 「谢谢。」严岚微笑。「我也不知道。你应该问为什么你随随便便就会被戳中?」 挂掉电话,严岚开始思考着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直接把心意跟严杉说清楚的事。 正如他跟田宛真说的,他觉得他若是告诉严杉,恐怕要后悔一辈子。他还太小就觉得严杉不会爱他,直觉地就会想去说了又有什么用?结局大概就是他过去跟顾翔说过的,自取其辱而已。 这种心情就这样延续到如今。 但现在再回头想,也许是他年纪大了,或许是他跟严杉的私人关系在他看来已经糟到了极点,他竟然开始有一种,豁出去也无所谓的感觉了。 恰好就是那通电话后几天,台湾来了一个强大的台风,重创南台湾。严岚原本不太看电视,忙到根本没有空看,不过最近时间多了许多,洗好澡的他在电视前转着新闻台,在跑马灯上看到熟悉的名字生死未卜的新闻。 古长镜?! 他跟古长镜一直都保持着连络,当然不是那种常见面常聊天的朋友,毕竟他有这么多年都不在台湾,只是没有断了音讯就是。 这段日子他忙着开新餐厅的事,倒是有点久没有关心古长镜的消息了,直觉地打电话给顾翔,顾翔那边电话没人接。又打了几通电话给他们共同认识的朋友、同学,才听说古长镜这几天人确实在南台湾。 他焦躁到根本没有办法睡觉,不停地在小客厅踱来踱去,直到又看到新闻上的跑马灯说着已经找到古长镜,并且安全无虞,才累到在沙发上倒头就睡。 他做了一个梦。 他穿着全黑的西装,戴着墨镜,到了一个庄严肃穆的地方,那里,没有人在笑。 那是个丧礼,丧礼的中央,挂着一张照片,照片是他认识的古长镜——他吓得想要睁开眼想要尖叫,眼皮却重到坠入更深的梦里。 眼前的人换成顾翔,顾翔的脸上,半点笑容也没有。顾翔只是很忧伤地看着他,跟他说:「可爱的孩子,我后悔了,他走了,我后悔了,我怎么不在他十八岁的时候就想办法把他扔上床,说他妈的你顾翔哥喜欢你,想跟你上床的那种喜欢你。」 他想笑,却落下泪。 顾翔却又改口。「不,不是十八岁,十六岁我都该吃了他!」 严岚终于醒了过来,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坐了一会儿,他去拿手机看,手机里有着古长镜传来的简讯,应该是发给了众多亲友,说他没事,要大家不要再担心了。 真的没事就好。虚惊一场就好。 他边回应简讯,边想到自己方才作的那个梦。若这整件事,并不是个梦呢?人的性命本来就极为脆弱。 一个台风,直接毁灭了一整个村落。 对于另外一群人来说,他们确实正在经历一种不是虚惊一场的悲痛。 他又烦躁起来,突然觉得有什么事,他要是没有做,未来一定会后悔。如果发生了类似的事,他一定会恨死他自己。 ……或许他做了他会更恨他自己,但此时的他,完全没有办法阻止自己。 他看了一下时钟,早上六点整,有点早。 现在直接去找对方恐怕会扰了对方睡眠,但可以帮对方买份早餐送过去,他想到对方一忙起来总不见得会记得三餐照时吃,尤其是早餐,常常就略过了。 想了想,他打电话到一家极有名的烧饼油条店询问今天早上有没有营业,确认有营业之后,他留了讯息给家里,人就出门了,就算还在下雨,又是一大早,到了烧饼店他还是排了十来分钟的队,买到了想要的早餐,他又叫了一辆车,往严杉的住处去。 怕吵醒严杉,他擅自开了门——他手边还有严杉住处的钥匙。 把早餐放在餐厅桌上,正想整理一下,严杉的房门开了,人走了出来,看起来是刚睡醒的样子。 「不好意思,吵到你?」严岚轻声说道。 严杉摇头。「我早就醒了。」 「要不要吃早餐?」严岚唇边泛着淡笑,招呼着严杉。「我刚刚去买的。」 「为什么要那么专程?」严杉微微凝眉。「你应该要多睡一点。」 ……这种隐藏的温柔让人如何能招架?严岚忍着流泪的冲动,把袋中的早餐分配好,放在两个人惯坐的位置,帮严杉把豆浆的吸管也插好。 「来吃吧。」严岚笑了笑。「我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严杉浅浅扫了严岚一眼,那让严岚胃部紧缩了起来。 严岚咬下一口还称得上温热的厚烧饼夹蛋,让食物转移注意力,缓去那种不适。 「你还记得我国中的时候,跟着陌生人走,你气得要死的事件吗?」严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拿这件事当开场,就是很自然地说出了口。 「为什么提这个?」严杉咬着厚烧饼夹蛋,微微凝眉。 严岚笑着喝了一口豆浆。 「那时候的我,真的很年轻,却又太想长大,想追上你。严杉,在那之前,我就发觉自己对你的感情不是兄弟,而是爱情了。在那之后我依旧年轻,想尽各种方法想要你只看着我。」 「直到你出国念研究所,我发现我若是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是没有用的,我得认真的追上你,不是只有身体,而是包含所有其他。所以我拚了命地努力……直到在法国,我都没有中断努力。」 「但其实那也很蠢,我指的是追上你的那个举动。因为你爱不爱我,跟我到底表现如何,是两回事,对吗?」 严岚笑了笑,并非在这里就要严杉的答案,他又说了下去。 「但我把你盼到了巴黎。说从来都不想你来,那是假的。你到巴黎来找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这么多年没好好相处,你对我来说吸引力仍旧那么大,我根本没办法少喜欢你一点。你约我回台湾,一开始我不愿意,当然我给你的那些评估全都是考量之一,但真正的原因是我没办法继续容忍自己看着你,却只能跟你当兄弟。」 「所以你说不是兄弟,我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有多么高兴,这对我来说多像场梦,好像终于有那么一点可能性……你会喜欢我。回台湾之后一切也都蛮好的,直到那天你跟我说你腻了。」 「严杉,我不是要纠缠你,要是我想纠缠你,我不会让自己在巴黎那么久。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说不定我真正该做的是把我喜欢着你的秘密锁在艺术桥上,一辈子都不告诉你。或许我下一秒钟将会后悔我对你做这些告白,觉得自己为什么这么愚蠢,然而却又不想要以后懊悔……为什么我从来不曾说过?」 说完这些,严岚手里的厚烧饼夹蛋都要凉了,他缓缓地把它吃完,配上豆浆,严杉也跟着他吃,一时半刻,餐厅只有两个人用餐的声音,直到两个人都解决完早餐。 严杉终于开了口。「严岚,我不想说难听或伤人的话。但……对不起。我只能跟你说对不起。」 严岚笑了,笑到几乎要掉出眼泪。「所以我被拒绝了吗?」 严杉默默地点了头。 「不过就是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跟我对不起?」严岚仍是笑着。「收下你的话。我不要那句对不起。那让我感觉我的爱情好廉价。」 「严岚……」严杉像是想要安抚或劝说严岚。 严岚正色。「收回去。」 「严岚……」 「好。我没事,我承认我很后悔,的确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但我没事。」严岚收拾着桌上的早餐餐具,此时心情意外平稳。不是不会痛,但是或许结果在意料之中,他反而能够淡然了。「走吧,到餐厅去,今天不是要来试做几道菜,吃吃看味道,拟定菜单吗?」 严杉点点头,说要开车载严岚到餐厅去,严岚没拒绝,他今天本来就没有开车的打算,否则他一早出门就会从家里开车出门了。 两个人就带着员工这样做菜试菜,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讨论菜色,直到所有人的味觉都要麻痹了为止。 把餐厅留给员工整理,严杉要严岚先回去休息,严岚毕竟做了大半天的菜。 「还好,我还不累。不过我得要去放松一下倒是真的。」严岚边微笑,边发了简讯给田宛真,他现在需要一个酒友。 「严岚……」严杉像是梗了什么话在喉咙里,半晌之后才又开口。「找个好女人,结婚生小孩吧。」 「严杉,你拒绝我,坦白说并不伤人,因为我早就心里有数。」严岚笑笑地回道。 「真正伤人的,是你这句话。我会好好记得的。」 说完,没等严杉回覆,就迳自先离开了。 那天晚上,严岚让田宛真陪着喝了许多酒,两个人的酒力都很不错,在台湾大概可以是那种全场都歪的但他们两个还是能正的直的走出门的那种人。 藉着酒意,严岚零零碎碎地说了许多一般时候的他说不出口的那种幽微情意。 「不喜欢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我去结婚?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严岚直追着田宛真要答案。 「我还是觉得他喜欢你,不管他怎么说,我都觉得他是喜欢你的。」田宛真回道。 「你又跟他不熟。」严岚微醺地笑了笑。「而且啊……我们高中的时候,顾翔就说了一样的话了,还说,我要是去告白了,说不定就什么事都解决了。你看,这么多年后,我终于告白了,却什么事也没解决。」 「好啦,严岚你乖啦,宛真姐姐我帮你想办法。」田宛真笑笑地回道。严岚算是同级生里年纪最小的那群,田宛真偶尔也会自称姐姐。 「哪有什么办法……放弃才是最好的办法。」严岚又喝了一口酒。 「你爱了这么多年,要能放弃早就放弃了吧。」田宛真吐槽。「不要告诉我你今天告了个白,就突然可以不爱严杉了。」 「说不定真的可以。」严岚继续想把自己灌醉。 「作梦比较快啦。」田宛真去拔严岚戴在食指上的戒指,严岚平日工作时手上是没有饰品的,但下班之后若要出门,会戴上这些小配件。「这个送我吧,当做谢礼?」 「爱拿就拿去。」严岚一点也不在意。「不过你戴得下吗?你手指那么细。」 「那才不是重点。」田宛真笑嘻嘻地说道。 那天晚上严岚放纵自己喝得极晚才回家,回家却发现严杉竟然也在家里,他会知道是因为严杉的门缝传出亮光,那代表严杉人在。 他没有跟严杉打招呼,严杉也没出来拦他。这样也好,他告诉自己。就让他们回到最单纯的兄弟吧,可以一起经营事业的兄弟。 然而就如田宛真说的,他根本没办法因为跟严杉告了白之后,就突然可以放下了,不喜欢严杉了。他根本做不到。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像在巴黎那样,结交性伴侣,甚至像国中那样去找个人来让自己解放……或许是因为他已经不年轻了。 每天每天,他都要压抑着那种胃绞扭涨痛的感觉,让自己跟严杉共事。 或许他疼痛的不只有胃。 不过他真的做得不错了,他想。 就这样又过了一小段时间,田宛真来找他,劈头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严岚,我跟严杉上床了。」 30 严岚正想问田宛真这是不是个过期太久的愚人节玩笑,就看到田宛真笑笑地对他说。 「不是开玩笑喔,开这种玩笑的人不是很恶劣吗?」又自嘲的笑了笑。「不过会做这种事的我好像更恶劣?」她看着严岚的手。「你手伸出来。」 严岚凝视着田宛真,一时间猜不透她到底什么用意。更确切的说,是他根本搞不清楚现在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严杉和田宛真?他们有这么熟吗? 他伸出手,手上被田宛真塞进一个金属质感的小东西。 「回去听听看吧。」田宛真对严岚露出微笑。「当年顾翔没办法为你做到的,我想……我做到了,虽然这方式你可能不是很喜欢。但我想,也就是这样,你才会更清楚一些你想不透的事。」 「我不懂。」严岚轻轻从唇里吐出,还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回去听吧。别把它丢了,根本不听,这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田宛真笑道。「不过你要是真的不听……我只好用我那里的备份强迫你听了。好了,宛真姐姐我还有会要开,先走了。」 严岚望着手心里那个小小的随身碟发怔。 思绪飘回很久很久以前,他跟田宛真还是小学同学,那个时候,还没有随身碟这种东西,田宛真还是个经常绑着辫子的漂亮小女生…… 那时候的他,又是什么样子? 回到家后把随身碟插进笔电里,把它传到智慧型手机上……岁月过了这么久,好多以前他从没有想过会有的东西。 然而他的人生,似乎没有走得太远,依旧是在严杉身边的团团绕,不管他人在哪里。 田宛真的话的确像颗巨大的石块掷进他心湖里,在他心里震出圈圈涟漪。 说实话,严岚并没有那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是他直觉害怕这是一件他不想知道的事。田宛真确实够了解他,还要他非听不可。 但他却意外的没有觉得愤怒——如果田宛真说的事情是事实的话。除了一开始的惊讶不信之后,他内心全剩平静。 也许是他年纪又增长了太多,知道肉体关系不能代表些什么,又或许是他下意识地清楚田宛真这个人,知道她会告诉他,肯定有她的理由。 他想到过去他曾经意外知道,严杉的妈妈,跟他妈妈,也是认识的人,当然没有他跟田宛真那么要好,但毕竟不是陌生人,对方也知道妈妈跟严岳风交往的事,他问过妈妈,那时知道有什么反应,会不会生气或是觉得被背叛。 「其实还好。」妈妈很冷静地说。「不管是不是她,严杉的奶奶总是会找到一个人做这件事,为什么我要因为是我认识的人就生气?如果她明明认识我,却还是做了,那肯定有她的原因,也许她真的很喜欢他,也许她有她别的考量,坦白说我反而是因为认识的人,而觉得可惜了,严杉的奶奶大概很难满意任何一个嫁给她儿子的人。」 他又想回田宛真这件事。一开始听到他确实震惊。但冷静下来,他同样思考了类似的事情。 之前跟严杉上床的女人那么多,他当然不喜欢她们,但是也没有真正对她们做出什么事。 那为何田宛真跟严杉上床,他要生气?不过就是另一个女人。 是,田宛真跟他特别要好,交情不同。所以呢?所以他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让自己生气,不去思考为什么田宛真要这么做? 也许十五、六岁的他会生气到不行,说不定就不惜跟田宛真绝交了。 但他现在的年龄,已经是当时的两倍,早已经不那么冲动绝对,他跟田宛真又是那么多年的好朋友,想到田宛真的立场,没有很久他就冷静下来了。 否则这种事情,她为什么要说?又为什么要拿来当开场白?明明她是极少数知道他爱着严杉的人,这么做对她来说甚至没有任何好处。 毕竟她一点都不爱严杉。 从另一个角度看来,就算她爱严杉所以这么做,那又如何?他现在又没有跟严杉交往,他有什么资格不高兴? 重要的是严杉爱谁,严杉要是真的爱田宛真,那他就算再不愿意也只好认了。 看着mp3档案成功汇入到手机里,严岚戴起耳机,停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它打开来听,又把耳机摘下了。 或许这档案不适合他在家里头听……不,应该说他没有在家里听这个档案的心情。 或者该说,他原来就想出去走走,只是终于找到了理由。 这么想着的当下,他已经传了简讯给严杉,说自己想请三天的假去找寻食材、拜访农家,看看还有没有自己遗漏的部份,回来再补现在的进度给严杉,看到严杉回了好,他就上网订接下来几天的民宿、饭店,正值平日,这些都不困难,很快地他就都订好了。 他想下楼跟妈妈说一下这几天他要出去休息一下,但一步出房门,他就听到上楼的脚步声,随后他看到妈妈。 「妈,我正想要下去找你。」 「岚岚,我也有话要告诉你。」妈妈对严岚笑了笑,跟严岚一起又走进严岚房间,随手关上门。 严岚带着妈妈在他房间坐了下来。「妈,我这几天要出门去走走,会不在家。」 「出去走走也好,岚岚,妈想跟你说,我跟你爸价值观还是不太一样,我也许会跟他分开。」妈妈淡淡地对严岚笑着。 严岚想到了那天妈妈跟爸爸的谈话。「妈,是因为我跟严杉的事吗?」妈都已经说了,严岚也就直截了当地问了。 妈妈摇了摇头。「不完全是。我想你爸应该不太晓得你跟严杉的事。但确实跟教养子女的价值观有关系。其实对你们两个孩子……我想你们很清楚,我跟你爸都处于尊重对方教育子女的立场。你主要是我带,严杉还是他负责的,虽然说他跟严杉蛮容易沟通不良的。」妈妈又笑了笑。 「但这么多年下来,他跟严杉关系也好了很多。说不上是关系亲密,你也看得出来他们和我们母子不一样。可是可以算是和平无事,这已经很不错了。不过……我没有想到,到了某一定年纪的他,原来还是会插手想要干涉严杉的感情——他想帮严杉介绍对象。」 严岚保持着沉默,没有跟妈妈说,他早就已经因为不小心听到爸妈的对话而猜到了几分。 「这没有对错,他可以有他的选择。但这违背了我某个人生信念了。他自己的人生就是这样听从长辈安排,所以有了严杉奶奶和妈妈那些事情,造就了严杉这样的性格,我不懂他为什么现在又想要对他儿子做这种事,那让我没办法接受,所以打破我跟他对教养孩子的默契,跟他谈了,谈了好几次,但没有什么成效。」 妈妈说着,又笑了笑,继续接了下去。 「说不定没看透的其实是我自己。他当年做了那种顺服家庭的选择,我当初的解读是无奈,但说不定,那就已经说明了他其实也是个传统的人,随着年纪增长,他慢慢开始觉得当年他都能够这样了,为什么严杉不可以?而且严杉跟他当年不同,并没有像我这样的对象。」 妈妈凝视着严岚。「然而我觉得并不是有没有对象的问题,而是有没有把孩子当成一个独立个体来尊重的课题,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无法漠视这些发生,当然也没有办法无视。」 「妈。」严岚低低地唤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最近跟严杉,不太好吧?」妈妈摸了摸严岚的头。 明明他已经年过三十了,但在这个时候,严岚觉得自己还是一个男孩,受尽妈妈疼爱的男孩。 他静静地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我看你搬回来就知道了。」妈妈微笑了下。「跟你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如果你跟严杉之间还有机会,就去把握,不要顾虑我。如果真的是因为你爸的事让你们没有办法在一起,你却也为了我而私自忍耐,我会更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 「妈。」严岚飞快摇头。「不是那样的,我跟严杉告白过,他很明确地拒绝我了。我想他是真的没有那么喜欢我。」 「这样吗?」妈妈沉吟着。「总之……岚岚,妈妈想告诉你,有些事情比爱情对我来说重要多了,像是我坚持的理念。否则我当年也不会跟他分开。我不是那种会让自己为爱隐忍太多的人,我有自己的限度。如果我跟他之后真的因此分开,不是你的问题,你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背。」 严岚只能点头,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能拥有这样的妈妈……在这个年龄,看过太多是非纷扰的他,更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幸运。 这个夜晚,就算有田宛真所说的那件事在他内心依然微微荡漾,严岚还是睡了个不错的觉。 翌日一早,严岚就开着车出门了,到处走走、看看、吃吃东西,感受大自然的美好,待晚上进了房间,准备好自己之后,他才按下手机里存的那个音档。 里头有田宛真和严杉的声音。 一开始是田宛真的。「哈罗,严杉,我就知道你会来。」 接下来是严杉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严岚发觉自己几乎可以看得到他们两个的表情,就算只是录音档。 「我就说了,严岚要跟我结婚啊。你不是很期待严岚结婚吗?为什么现在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我查过你,你配不上严岚。」 「你这样一说,谁配得起严岚啊。该不会只有你自己?」 音档停了好几秒,严岚知道,严杉又不说话了。 「严杉,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严岚不晓得,也被你骗得很惨,伤心得要死,但我是局外人,我看得清楚——你爱严岚吧。」 音档再度播了好几秒的空白。 「当年林珍珍的事情,我原本还搞不清楚,但林珍珍是我同学,她喜欢你,她好唬,不代表我也好骗。」 「严岚喜欢你,不想要林珍珍接近你,但你以为林珍珍喜欢的是严岚,所以你才接近林珍珍,就是不想要她靠近严岚吧,为了这样,你甚至能强迫自己跟林珍珍在一起,说什么不想有亲密动作是因为保护对方……那是藉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曾经跟严岚发生过关系?」 「你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过去严岚没跟我说过他跟你发生过关系,但这对我来说并不难猜,你可能真的非常小心,但我是女人,国中的时候严岚身上有时会有淡淡的瘀血,不是很明显,没太靠近也看不到,我本来也以为是过敏……可是发生林珍珍的事情,加上你出国之后严岚身上再也看不到过敏,到底是什么,在我想透更多之后,就很清楚了。当然你可以说是严岚身上的过敏随着他年纪长大痊愈了,然而事情要是有这么单纯就好了。」 「你去巴黎找严岚,是因为舍不得严岚吃苦吧?跟他是不是你弟弟根本没关系,是严岚名气愈来愈响,发生过什么事情慢慢地也传回台湾的美食圈了,你没办法再漠视,想要把严岚找回来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没否认,严杉,你发现了吗?我说了这么多,你全部都没有否认,我猜对了吧?」 录音档再度无声了几秒。 「没有。」严杉回道。「离开严岚,不许跟他在一起。这个还给严岚,别再拿着他的戒指玩。」 「你在气他给我没给你吗?」田宛真的笑声传了出来。「严杉,严岚送我戒指,还答应跟我结婚,都是拜你所赐。我真要好好感谢你。」 「离开他。」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要离开?你怎么不过来把我抢过去?这不是容易多了?你当年都有办法忍。」 「你以为我不敢?」 「你为了严岚,有什么不敢的?更不用说这对你来说没什么坏处,毕竟之后你可以拿着这点去要严岚别跟我结婚,不是吗?除了要你忍受插入一个你不喜欢的女人身体里可能比较让你讨厌之外,但说不定为了严岚,你也早就做过了,再多一次也没什么吧。」 声音档结束……严岚把它关掉。 接下来两个人发生什么事,他内心很清楚。难怪田宛真会说当年顾翔没办法为他做到的事,她为他做到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要有个人这样逼严杉。严杉没承认,但一切都很清楚……严杉确实为了要让他不跟田宛真结婚,上了田宛真。 而结婚还不过只是田宛真编造的事,但严杉没跟他确认,就想要自己摆平掉,不论真的假的……也许严杉就是信了,而且不能容忍。 严杉……应该是真的爱着他,否则,严杉不会做那些事,也不会细腻到连他那个只是拿来当平日饰品的戒指都认得出来,明明是一个那么小的东西。 听了这个录音档,想到严杉确实什么都做得出来,严岚发现自己再没有否认的馀地。 但他暂时还没空去想,为什么严杉爱着他,却又不能够承认的原因,因为从这段对话里,他发现了另一件更让他吃惊的事情。 他拨出一通电话,电话响没几下,被接了起来。 31 「严岚,听完了?开心吗?」是田宛真的声音。 「……你以为我会很开心?」严岚淡淡地说道。 「好啦,对不起嘛,你可以跟我绝交,只要你开心就好。」田宛真在电话那头道歉。「不过我们有用套子,你放心,我不会传染什么病给严杉。」 「……田宛真你最好再嬉皮笑脸下去。」严岚很少那么严肃过。「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这么喜欢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电话那端的田宛真静了一下。「严岚你发现了?!你怎么没有猜我喜欢严杉很久了?八点档都那样演。」 「你明明没有在看八点档。」严岚执着地追问。「什么时候?」 田宛真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晓得,说不定是国小高年级就开始了。可是严岚,说真的我没有想要跟你谈恋爱。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你在我心里的地位,也许就像是某些人内心会有一个男神或女神那样,很喜欢他、爱着他,可以为他做尽很多不会为别人做的事情……可是不想真正跟他发生什么关系,甚至也没有真的想跟他在一起,你在我内心是这样的存在。」 严岚静默着,久久才开了口。「你……安慰我?」 「我没有。」田宛真立刻否认。 「我不懂……」严岚轻声地说道。 「严岚,每个人看待情感的方式不一样。我做这事不是为了让你纠结成这样。」田宛真回道。「我的情感观跟你的不一样。」 严岚思索着,没有回话。 田宛真缓缓地又说:「严岚,我们这么熟,你清楚的,我真的想要在一起的对象,不管到底有没有可能性,我都还是会去追求,不管之后我到底多后悔。如果我真的想跟你有不同的关系,明知你不爱我,我还是会去试的。但我真的没有想要。不然,我有无数的机会可以跟你告白不是吗?我也是高中之后才真正确定你喜欢严杉的,那之前要是我想说,我早说了。更不用说在巴黎、或是就是那天我们一直灌酒的晚上……我机会多得数不清。」 严岚想着田宛真这些年的爱情,田宛真一直就是那种聪敏的、敢爱敢恨的女孩子,遇到有感觉的对象,总不会轻易放过,再怎么不可能,田宛真也没放弃过,就是告白被拒绝了,回来跟他大哭一场后,又是那个坚强聪明灵慧的女子。 他知道,田宛真没有骗他,田宛真的爱情确实跟他不一样。想到这里,他轻叹了一口气。「你让我……很不知道怎么办……」严岚坦承。「你做得太多了……就算是你刚刚那样,你还是做得太多了……你明明知道我的感情全在谁身上。」 「严岚,也许这样想比较容易,但我不想要你的罪恶感。」田宛真平静地说道。「我会这么做,是赌你最终还是可以够冷静跟我往来。」 严岚沉默了,仔细思考田宛真的话,又听到田宛真的声音。 「你试着收下我对你的善意吧,这么多年了,我想要能帮得上忙。我知道严杉爱着你,你爱着严杉,这些我比你都还要清楚。我没有做得太多,我们都成年了,一场性交,看似严重,但真的有什么?我们都不是没交过性伴侣的人。这次的事,严杉不在意,我也觉得没什么。你也没有因此跟我翻脸不是吗?」田宛真的语声里有着笑意。 「但我欠你的……」 还没完全想透的严岚才一开口就被田宛真截断。 「欠个头啦!」田宛真啐道。「好吧,要你真的要说有欠,就是严杉那人实在是空有武器,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做起来实在是……往事不要再提。真不知道你怎么会爱这人爱那么久,你确定不要换个人吗?」 「严杉他明明……」严岚直觉地脱口而出,随后止住,他明白田宛真就是要转移话题。 「对啦,严杉对你就不一样,技巧可好的,对别人全都是一个样。」田宛真笑笑地说道。 「田宛真你可以把话题扯得再远一些。」严岚回道。 「好啦,扯回来总可以吧?!严岚,本来就没什么欠不欠,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了,对不对?这样就够了。我要的就是这样,尊重我。」 「田宛真你这白痴。」严岚难得开口骂人。「我本来就不会忘记你啊。」 「可是我想要占据更特别的位置嘛。」田宛真笑道。「严岚,要是你还是觉得对我不好意思,那以后我要哭诉感情的时候,你就给我随传随到就是了。」 「……我什么时候没随传随到了?」了解田宛真想法的严岚淡淡地反驳。 「这样说也是没错。但之后就算严杉不爽你还是得给我来。你们兄弟根本就一模样,眼里总是只有对方没有别人,你看起来是没他那么夸张,但是以后我想诉苦要是遇到他不高兴,你敢不来就死定了。」田宛真对严岚说道:「还有,不许再跟我说什么不好意思,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要是再给我流露歉意,我就跟你绝交。」 严岚彻底明白了田宛真的意思。「……一下要我随传随到,一下又要跟我绝交……你说话可以不要那么颠三倒四吗?」 「好啦,会不停婊人就对了,到时候你跟严杉要是成了的话,媒人礼记得准备给宛真姐姐我大份一点,我要先去忙了!」 电话被田宛真挂上,严岚难以遏止地静静掉了一会儿的泪。 怎么会以为他还会猜不出来呢?田宛真。 一般人会为一个朋友做到这种程度吗?就算是这么好的朋友。要是他往田宛真喜欢上严杉的方向想,或是什么都没想,只是纯粹接下田宛真帮他弄清的,严杉确实爱着他的这个「喜讯」,那他真的是太差劲了。 他要自己谢谢田宛真,别对田宛真抱着歉意,他晓得那确实不是田宛真要的,就如田宛真所言,要是田宛真那么想要跟他在一起……就不会这么多年什么都不做。 真的是每个人的感情观不一样。 虽然不很容易,但他知道,只有放下那些歉意,把自己过得好,才能真正对得起田宛真。 只是……田宛真并不知道,就算他明白了严杉喜欢他,此时此刻的他,却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难道他要去揪着严杉说——我知道了,你爱着我吗?严杉就是不承认,他又能够怎么办。 就算把录音档放给严杉听,严杉要不认,他也没办法。 严杉的态度又为什么会那样转变?明明田宛真这段录音是在他被严杉狠狠拒绝后发生的事,证明严杉确实是爱着他的,那为什么当初又不能跟他承认?约莫跟爸爸脱不了关系吧? 如果像他当初猜的,是为了他跟妈妈……那就什么都符合了。 这确实也像极了严杉会做的事。 想到这里,严岚更不知道该怎么做,妈妈要他别为了她放弃机会,但就算不为了妈妈……爸爸教养了他那么多年,他能轻易地随手戳破一个亲近长辈的奢望?可是他私心不想放弃严杉,尤其在他知道他们原来相爱的情形之下。 他的心很乱,乱到了极点。 如果要严杉结婚生子是爸爸的期待,他真的能够站出去扞卫自己的爱情?就算爸爸那种期待原本就是某种程度的暴力……他还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得到。 还是他跟严杉两个人应该私下约定,就等爸爸走了之后,才在一起?他们要等多久?他们又能等多久?这很现实,也非常残忍。 或是他干脆就看着严杉去结婚生子……就像妈妈当年一样,也许等未来有一天,有机会再在一起,也许一辈子都没机会,那他也就认了? 他曾经无数次地妄想着严杉能爱他,也一直以为严杉若真的能爱上他,他会是多么高兴。 但今夜,真的知道了,原来这件事从来就不是他的幻觉,他却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雀跃,非但如此,他内心沉甸甸的,开心不起来。 他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不敢问妈妈。他害怕会从妈妈那里得到要他干脆跟严杉私奔的鼓励,现在的他承担不起,也不真的想那样做,就算他知道妈妈总是会支持他。 跟爸爸谈开?这条路他根本不敢走。这对爸爸来说,太残酷。他不可能冒然地就去了。 不想问严杉。他想要等他自己把一切都厘清之后,才好好地跟严杉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做,就冲动地跑去跟严杉谈这整件事,不是个好主意,严杉也不过就是会冷脸,什么都不承认而已。 不能再问田宛真了。田宛真已经为他做得太多,他不能再把田宛真牵扯得更深。 在床上翻了许久,严岚辗转难眠。想到知道愈多,烦恼也就只是愈多。爱情从来没有那么简单。 他躺了不晓得多久,才因为真的太累而睡了过去,但并没有睡上太久,当然不可能睡得太好。 起床之后,他习惯性地先拿手机来看,看到手机里头躺着一则严杉发过来的简讯。内容很简单,严岚却望着那段文字好几秒。 「严岚,你若是想要结婚,我可以介绍不错的对象给你。」 严岚一阵脑热,手指在他还没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按出了电话,电话一被接通,他很快地脱口而出—— 「好啊,我确实想结婚,来帮我介绍吧。」 32 严岚见严杉没回话,又接下去说道:「条件我开给你——性别男、个子比我高、体力比我好、长得要让我看一辈子都不会腻、人要温柔、话要少、全世界对我最好……」 严岚不断地说着,能符合他条件的人愈来愈少……天底下就只有一个。 「严岚。」严杉出声打断。 严岚微笑了起来。 「除了你以外的人,我都不要。」 电话那头静了好几秒。 「严岚,别闹了。」严杉的声音冷冷的。 「说的也是,我们在台湾的法律里是兄弟,应该是没办法结婚。」严岚笑了。「那这样吧,我们去欧洲结婚吧,虽然好像有点太远,会花上一些时间,但顺便扛些什么餐具食材回来之类的好像也不错。」 「严岚!」严杉低叫。 「严杉。」严岚发觉自己就在疯狂和冷静间摆荡。昨天夜里那些考量,对现在的他来说,仍旧很重要,但是……此时此刻,他只想把他的心意说得更清楚,反正他知道严杉爱着他,他这些告白不会是纠缠了。「或是哥哥。不管是什么,我就是只喜欢你,只想跟你结婚,只想跟你成家。」 「严岚,我们本来就是家人。」严杉回道。 「你知道我爱着你。」严岚轻轻地说道。「所以你若要帮我介绍对象,可以,需要我再重复一次吗?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不可以。」严杉断然。 「可以。」严岚执着地说道。「我就是决定这样了。告诉我,爸爸那里是不是让你很困扰?」 「没有。」严杉回得更快。 严岚叹了口气。「你还是想要瞒我吗?我知道爸爸希望你结婚的事,妈妈告诉我了。」 「严岚。」严杉一字一句说得极缓:「若我真的结婚,那也是为了我自己,跟任何人无关。我去忙了。」 严杉挂断了电话,严岚望着手机,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流泪。 严杉仍旧不愿意谈。 遇到严杉,他明明想要尽己所能地沟通了,但是不是因为他遇到拒绝透露真心的严杉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沟通还是很无效。 他该怎么办? 在房间里头他反反覆覆想着这些事情,连着昨夜的那些苦恼一起,内心更慌,更不知道怎么做,干脆出门去了。 他开车在外面绕了大半天,忙完该忙的事之后,又空闲了下来,乡下的步调缓慢很多,他行程就算再满,也跟在都市忙碌有很大的差距,无事可做,又不想要困在房里,他干脆开车到一处潭边,停了下来。 平日的潭边,人不太多,他让自己坐得很近,看着绿水悠悠,思索着这一团无解。 「少年人,不要随便想不开啦。」 听到这声音从他耳边传来,严岚原来还不知道对方是要跟他说话,只是直觉地抬头,看到一个妇人,应该是他妈妈的那种年纪,又比他妈妈长个几岁。 「这里很多人跳下去耶。你不要再跳下去了啦。」 「我?」严岚用手比比自己。这个阿姨在说的是他吗? 「不然这里还有别人吗?就素你啊。」阿姨端着台湾国语说道。「人生没有那么多不开心的事啦,再怎么不开心,睡个觉吃个饭就好了啊。」 「阿姨你真乐观。」严岚笑了笑。 「人老了而已啦,少年人,要不要来我们家吃个饭?我等等要回去煮晚餐了,两个老人家吃不完,你一起来吃啦。」阿姨邀约道。 「不用了,谢谢。」虽然这样回,严岚内心想的是——阿姨你是不怕我是坏人吗?至于阿姨是不是坏人?他在外面跑一整天,不可能还是光鲜亮丽的,他不太怕阿姨是想诈骗他的那种人。 「没有不用,来我家吃顿饭,阿姨煮饭很好吃啦,心情再怎么不好,吃个饭就好了。」 「真的不用……」严岚实在没办法说什么自己没有心情不好。因为他确实很烦躁。 最终他还是被那个阿姨拉回阿姨家了。大大的农家里头,现在就只有阿姨夫妻两个人。阿姨说他孩子都大了,出去工作了,但他们两个住不惯大城市,不想去,就两个人守着这里。严岚到了阿姨家,也帮着阿姨下厨。 「少年人,你很会煮耶,这么会煮的人怎么会想去自杀啦?」阿姨随口乱猜。「你恋爱失败喔?我看十个跳下去的人有六个都感情不顺,其他四个就什么事业啦、孩子啦……」 「我真的没有要自杀……」看起来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了。 不过那个晚上倒是真的给了严岚没想到的收获,看阿姨夫妻互动,陪阿姨夫妻随口聊聊,听着阿姨说的话:「我都跟我孩子说吼,两个人既然相爱,有什么事情说一说大家讨论看看,再决定要怎么做啦。」 明明严岚从头到尾都没有跟阿姨说他发生了些什么事,阿姨说出的话却让他想了又想。 本来是很想反驳的,事情明明就没有那么简单,相爱从来就不能保证两个人就能够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但他后来又没有辩驳,相爱,至少意味着可以一起努力,不只是一个人自己辛苦,而是两个人能够一同分担。 就算严杉不承认,还是不能否定他们是相爱着的事实。 相爱,他们相爱着。光是想清了这点,就让他有了不同于以往的力量。 就回去跟严杉面对面地谈吧。无论软或硬,用尽所有的办法,他都想要跟严杉谈清楚。 也许他跟严杉讨论之后,仍然不能解决,就像妈妈当年还是跟爸爸分手,让两个人都可以自由舒服一样,但是至少是两个人都讨论过,能接受的结果,要是他真的用尽他所有的努力了,严杉仍旧要否认,那他也认了,那是严杉的选择。 这种事,在电话里头谈本来就很困难有什么结果,他会跟严杉这么沟通不良也是必然的。 他想了想,决定就明天拜访完本来计划好的农家之后,回台北就去跟严杉好好聊,并且决定怎么样都不动气。 不过,若是他早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他肯定会提前回台北。 只是,人生从来没有那么多的早知道。 一路开车回台北,正开着车在高速公路上的严岚原来心情还不错,他找到一些可用的食材,也知道究竟要怎么做了,内心底定,情绪就跟着平静许多。 他随手转开广播,听着新闻,听了几则觉得无聊,正想转到别台的时候,一条新闻让他根本没有办法再有其他的动作—— 新闻里提到他家的连锁企业,是的家里的餐厅早在爸妈和严杉接棒的努力之下,在台湾的餐饮业占了一席之地,但那不是重点。 重点是严杉跟某个名媛有了婚约……新闻甚至还说双方家长都对对方的子女很满意,很高兴能结为亲家。 ……他不需要再回去问严杉了,严杉早已撇除他,迳自做出了选择。 但他甚至没有空感觉到心痛或是感受到其他情绪,后方直追撞来的车子,让他连反应都来不及,就已经被巨大的碰撞袭击,车子往前飞了出去,整个人旋即失去了知觉。 33(伪) 严岚看到很多很多东西。 妈妈的温柔、爸爸的和善,以及严杉第一次推到他面前的布丁。 严杉告诉他:「你不是我弟弟。」 他好喜欢好喜欢严杉,好想让严杉笑。 严杉是他崇拜的对象,他好希望跟严杉变得一样,一样多才多艺、一样优秀……他想要自己可以帮严杉做好多事。 因为严杉对他是这么温柔。 他发现他爱上严杉。 接下来是一长串的他以为严杉不爱他。但就算是在那段日子里,依旧有那样多珍贵的,让他看到就会想掉眼泪的画面。 严杉喂他吃粥、严杉赞美他煮的东西好吃、严杉比他自己还要在意他的手……好多好多,多到他都来不及看,来不及想。 又发生了好多好多事,终于,他发现严杉爱他。但严杉不承认,他在电话里想跟严杉聊清楚,严杉还是拒绝跟他谈。 然后……然后呢? 有好刺耳的声音嗡嗡嗡地在他耳边响起,一切都那么遥远却又那么近,他觉得有人把他搬起来——人生难得的他觉得他全身分明重得要死,却又施不出任何力气,只能任人摆布,接着他好像到了一个很冷的地方,好多人在他身边,跑得好快。 再来是亮眼的灯光、尖锐的仪器声,似乎有人在割他的肉,但是会不会是他误会了?因为他怎么好像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很累、很累,很想就这么睡过去,什么都不要再想。 最后他感觉到好几个人的眼泪,都好热好热。有妈妈的,他很熟悉,他最爱的妈妈。他想要睁开眼睛叫妈妈,请妈妈别哭,但是他真的好倦,怎么样都打不开。 接下来的眼泪他有点陌生,但他知道是爸爸。爸爸……如果我真的不小心睡着,你可以照顾妈妈吗?他好想问爸爸,但问不出口。 还有那熨得他好痛的眼泪,明明他都要没感觉了。为什么那眼泪还是让他那么痛? 他听着那个人大吼:「严岚,你醒过来,你快醒过来,我们结婚,我就只想跟你结婚。」 是严杉。 好棒喔。他想。严杉终于答应要跟他结婚。但严杉跟那个名媛的婚约又要怎么办? 他好想问清楚,但他发觉他轻飘飘的,他脱离了自己的身体。 他看着严杉抱着他的身体痛哭,他从来没有看过那样的严杉。无论爸爸去劝、妈妈去说,严杉都坚持抱着他的身体不放,他看着严杉一直吻他的脸,说着爱他。 我也爱你。他想。可惜我死了。你怎么不早一点对我说呢?这样我可以打扮得很帅气,当你的新郎,你也当我的新郎,我们是兄弟,也是恋人,还是伴侣,严杉,你看这样多好。 可惜我死了。严岚叹了口气。 最后,严杉是抱着他的身体一起睡着的。他看着他的身体终于被人硬是跟严杉分开,他试着想要回去,当然不可能。 而且他的身体好丑。他皱着眉看着自己的身体,刚刚被严杉抱着,他没看清楚,这里断裂那里瘀血,根本都看不出来是个严岚的样子,严杉怎么还能这样抱着他的身体?他自己看了都讨厌。 对了,严杉呢? 他还不习惯当一缕魂魄,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回到他的家,家里好奇怪,没有灵堂,他还以为会有个他的灵堂,摆着他的照片,不过没有也好,要是照片太丑,他自己会受不了。 而且他讨厌颂经念佛的声音,觉得那好像洗脑…… 咦,怎么有小星星变奏曲的琴声?走到琴房,他发现是严杉在弹琴,但琴音好哀伤好让他想哭泣……他看着严杉的手……彷佛当年的他,也是满手鲜血。 严杉,不要弹了,你的手很痛很痛吧!他对着严杉大吼,严杉却没听到,还是不断地不断地弹着,喊着:「出来跟我弹琴啊,岚岚。」 严杉唤他岚岚。严杉从来没有唤过他岚岚。他瘫坐在一旁的地板上,忍着不想让泪水流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始想,鬼魂究竟会不会流泪的问题。 他整天都跟着严杉,严杉跟爸翻脸了——严杉坚持要跟他结婚,爸骂严杉疯了,说你就算再爱弟弟也不能这样。 妈妈很安静,没说些什么。但他从妈妈的眼里,看得懂妈妈做了什么决定。 然后他看着严杉叫他妈妈:「妈妈。」 严杉原来都是叫他妈妈阿姨的。但严杉掉着泪,告诉他妈妈:「岚岚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妈,请接受我跟岚岚在一起。」 他看着妈妈点头,掉着眼泪。 严杉跟妈妈很迅速地搬了出去。他不想要那样的,但他看着妈妈对着他的方向说道:「岚岚,记得妈妈跟你说过妈妈的决定吗?就算你不在了,还是不会改变,妈妈会过得很好。」 他更想哭了。 妈妈和严杉在忙些事情,他看着妈妈找出好多他的旧照片,一张一张地挑,跟严杉讨论想要哪张。 「只要是岚岚都好。」严杉这么说着。 「但岚岚会希望在你面前是最好看的样子。」妈妈对着严杉微笑,虽然眼角还是含着泪。 「岚岚怎样都好看。」严杉如此回道。 最后妈妈挑了一张照片,问严杉好不好?他看到严杉点点头。 妈妈和严杉到底要做什么呢?灵魂难道会变笨吗?他从头到尾没有听到妈妈和严杉聊他们究竟要做些什么,但妈妈跟严杉好像都好清楚。 可是他真的想不出来。 后来有一天,他看着妈妈和严杉抱着一个坛子。他知道那是他的骨灰,是他还不熟悉自己到底要怎么回家的时候烧的。他看着严杉开着车载着妈妈,他连忙也坐了上去——虽然他下意识地有点怕,但只要是严杉开的就没关系。 然后他看着严杉把车开上山,山上好多杉树,旁边还围绕着山岚,很美的画面。接着他望着自己的骨灰被妈妈和严杉放进杉树之下的洞之中,又用土埋起来。 接着,他看着严杉跟妈妈到了附近的教堂,妈妈坐在一旁,有个很慈祥的牧师在教堂的前方,严杉抱着他的照片走到教堂前。 他有些困惑,他隐约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但却又不确定,是不是他想的那件事。 他听到牧师问了严杉他意料中的问题,他也听到严杉很坚定地说我愿意。他甚至听到牧师问了他。 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但是……我想要活生生地回答你们,我愿意。严岚这么想着,开始想掉泪。 可是他还不知道,鬼魂到底有没有眼泪。 在牧师宣布他们结成伴侣之后,他却看到严杉笑了,笑得很甜蜜满足,虽然眼角蕴着泪光。他还看见严杉很温柔地看着他的照片,柔声地说道:「岚岚,我们回家,回我们的家。」 回家,回我们的家。他的眼泪终于滑落。鬼魂能不能有眼泪,早已不重要了。 33 严岚不知道自己真正醒过来,已经是多久以后的事了,终于能张开眼睛,他只觉得自己的头脑好像不是他的,全身都烧着剧烈的疼痛,尤其是胸口的地方。 他看到妈妈正对着他笑着,却一直掉着眼泪,他想要跟妈妈微笑,安慰妈妈请妈妈不要哭。但他真正说出口的却是:「妈妈,我好痛。」 声音微小,可是花了他极大的气力。 「岚岚,会好的。全部都会好的。」妈妈擦去泪水,含笑地看着他,温柔地哄着。 严岚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昏昏沉沉的,情绪差到只想发脾气,像孩子般地依赖妈妈……不,应该说比他孩子时期都还要依赖妈妈,嘴巴常呢喃着好痛。 这些他都没有办法控制。 爸爸来看他的时候,他知道是爸爸,他想对爸爸笑,可是说出口的却是他好想睡觉,接着他就真的睡着了,事后对自己愤怒的骂脏话,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掌控。 他还不想见到严杉。他看到严杉就情绪激动,不由自主地流眼泪,喊着出去。严杉被他吼了一次——当然他的声音一点都不大,他以为他的声音应该会吵到整个医院都听得见,但是应该是连这间病房都传不出去,他似乎还说了他再也不想看到严杉,然后他真的没再见过严杉。他觉得轻松,却又好像在气别的。 整个病房只剩妈妈和他不认识的看护。 他想要妈妈回家休息,说出口的却一直都是妈妈我好痛、妈妈不要走……他想要住口,却又一再地说出同样的话,他不知道他自己到底怎么了? 他问妈妈他怎么了,妈妈说他遇到酒驾,还说他——脑震荡、胸骨骨折、全身好几处严重瘀血……全部听起来都好陌生,他连对这些字汇都没办法理解。真正让他熟悉的,只有痛,全身都被拆解开来的那种痛。 模模糊糊地就这样睡睡醒醒,似乎过了好几天,他分明想要妈妈休息,却又控制不住地总是黏着妈妈,说着一些他明明不想要妈妈听到的话——要不就是他好痛,要不就是对自己一直骂脏话,他连他什么时候会说那么多脏话都不晓得,但是他就是没办法停止。 他发现自己其实很想看到严杉,可是又不想看到严杉,妈妈好几次问他要不要见严杉,他都摇摇头,跟妈妈喊着痛。 他好像松了一口气,可是没有见到严杉,似乎又有别的地方在痛。但他弄不懂是哪里,痛的地方太多了,他太困惑,什么都想不出来。 终于,好几天过去,有回他醒过来,发现世界变得清晰,头脑好像慢慢地可以转了,那些他原来不懂的字词一个个跃入他脑海里头,化为实际,他开始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凝视着眼前的妈妈,妈妈总是守着他。 每一次他眼睛睁开,妈妈几乎都在他可以看得到的地方。他想着上一次他有清楚的印象时的妈妈,那是在他开车出去走走的前一个晚上,妈妈是那样坚强而柔软……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妈妈苍老了好多。 「妈妈。」严岚轻轻唤着。 「岚岚。」妈妈仍旧对他微笑。「好吗?」 严岚说了一声好,就算他全身上下还是都在痛。「妈妈,你回家休息好不好?我没事了,你看起来好累。」 妈妈摇摇头,仍是严岚熟悉的,温柔的笑。「妈妈陪你。」 「不用了,这里有看护……」严岚发现自己对这段住院期间的记忆还是有些不清楚,或许是他真的太累,他想不出看护的名字。不过算了,这不重要。「陪我,妈妈,你回去休息,我好多了。」 说着好多了的同时,严岚感觉到一种无助的心痛蔓延到他全身,好奇怪,他的头脑终于清楚了,知道自己发生什么事,也可以控制自己想说的话了,却又有另一些他无法控制的部份出现了。 「岚岚,妈妈陪你。」妈妈又说了一次。 「妈妈……家里也需要你。」严岚顿了一顿,问起家人。「家里都好吗?爸爸?」又想了想,还是加上了严杉。 「他们都好,只是都很挂心着你。」妈妈回道。「你记得他们都来看过你吗?你爸来了好几次,严杉……」 「一开始就在,但被我赶走了。」严岚接了下去。「妈妈……那时的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看到他我就好生气好想骂人……但我又好想他……好想看着他、摸摸他……妈妈……我是不是做得很糟很差劲?」 「岚岚……」妈妈没有碰严岚,但是目光中的那种温暖却彷佛柔抚着他。「你一点都不糟糕,你熬过了最可怕、随时可能离开我们的时候……你是我最勇敢的孩子,妈妈爱你。」 「妈妈……」严岚的泪水缓缓地流了下来,激动到再也无法多说一个字。 母子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下,直到妈妈对严岚笑:「岚岚,你说了好多话,会不会累?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好。」严岚点点头。「但妈妈,我真的没事了,你也回家休息,晚点再来?反正我真的只是睡觉,有事我请人打电话给你?这里有医生有护士,还有看护陪我。」 妈妈点点头。「你睡着我就走。」 「妈妈你先走我才要睡。」严岚坚持。「不然我没办法睡。」 「岚岚……」妈妈笑着摇摇头,显然是拿严岚没办法。「你从小就是一个这么贴心的孩子。」 「妈妈……我好爱你。」虽然有些吃力,严岚仍是笑得温柔。「你先回去好不好?」 看着妈妈离开,严岚又闭上眼,他是真的累了,才醒一下就觉得疲倦,不到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 从意识真正清楚而且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之后,严岚每回清醒可以维持的时间缓缓变长,慢慢的他可以跟妈妈多聊聊天,一开始,母子两人都聊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直到严岚好几次的欲言又止,让妈妈看穿了些什么。 「岚岚,你想见严杉吗?」妈妈问着严岚。 严岚迟疑了一下,在妈妈面前,他实在很难说谎。「妈妈……我想见他……很想……但我好担心……我赶走他,又说再也不想看到他,他会不会很生气?虽然我知道他应该不会,他很少真正生我的气。我又好担心……他会不会觉得现在的我很难看……妈妈,我是不是很傻?他都要结婚了,我还在烦恼这种事情。」 「岚岚。」妈妈笑得很柔软。「这么多年,我都不能肯定地告诉你,严杉爱你,但现在我可以很明白地对你说,严杉爱你,只是他还无法用你想要的方式对待你。」 「是吗……」严岚想着要确定严杉爱着他,所要付出的代价,他本来以为自己付得起,但看着这样为他消瘦伤神的妈妈,他开始怀疑了。 当然他明白车祸和严杉并没有关联,他并不是为了逃避严杉的婚约才刻意出车祸的,但如果可以,他宁愿妈妈永远不知道严杉爱着他,也不要妈妈是因为他出了这么严重的车祸,才终于能确定严杉爱着他。 「严杉爱你,很爱。」妈妈点了点头。「只可惜他的方法不见得是你要的。这段你在病床上的日子,发生了很多事,但我想,应该要让你们自己处理,等你真的准备好了,再告诉我,我会找他过来。」 「……妈妈……我想见严杉。」严岚轻轻说道。「我不知道我准备好了没有,我想见他……如果可以,我想要跑去偷偷看他一眼……就看他好好的就好了。」严岚苦笑,「可惜我动不了。」 「我找他来吧。」妈妈轻道。「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办,可以不要说话,岚岚,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想严杉可以接受也会懂的。」 严岚先说了好,但很快地又改口。「他会不会很忙?会不会太累?妈你还是不要专程叫他过来好了。」 妈妈笑了。「你啊。还是告诉你……虽然我说要让你们自己处理,但这一件事,应该没有关系?严杉……都快要住在医院里了,可以的时候他几乎都在医院里,只是不让你看到。」 严岚愣住了,一时半刻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发酵,尝起来有些甜甜的,却又酸酸涩涩苦苦的…… 他好像有点高兴,却又觉得难过;开心严杉这样守候着他,却又不满意严杉这么做。 他怎么能够这么矛盾? 车祸让他的脑子跟着一起撞坏了吗。 妈妈人到外头去叫严杉,严岚的心跳急速加快,原来已经没有那么疼的胸口又痛了起来,甚至有些呼吸困难。 他听到敲门的声音,那瞬间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好想找个洞躲起来,偷偷看着严杉就好。 明明他是这么想着严杉。 然后他听到严杉开门进来的声音。那一刹那他强烈地不想要让严杉看到自己此刻这种狼狈糟糕的样子。 「停。」严岚急忙喊出声音,想要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却根本没有办法动。「别再走了,就留在那里、留在那里就好,好吗?」 「严岚?」严杉的眼神凝向严岚。 严岚飞快避开那眼神,他内心知道这跟鸵鸟把自己的头埋在沙子里一样可笑,但他没有办法阻止自己。 「严杉,不要看我,求求你不要看我。」 「严岚?」严杉唤了声,却闭上了眼。 「让我看看你,让我看看你就好。」严岚说道,仔细地望着严杉……好像瘦了一些、憔悴了一点…… 「你能不能转到侧面,让我看到你的眼睛?」严岚开口央求。「但是不要看我,拜托你。」 严杉点了点头,缓缓地侧过身,张开眼睛。 这双眼……还是亮得随时能灼烧他的心,但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要被这双眼看到,虽然他比谁都还期望着这双眼里只有他。 严岚就这样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严杉,直到晶莹的泪珠,终于从他眼中滚落,一颗,又一颗…… 34 严岚真的调适好自己,让严杉能够走到他的病床前,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在那期间,他几乎只能让严杉缓慢地前进一步又一步,每次让严杉多看到他一点,然后就掉着泪——他也不能克制的泪水,求着严杉出去。 他恨死了自己,气自己又要找严杉来,想看严杉,又不想要让严杉看到自己,每次都要人来又要人走,极其恶劣的行为。 可是他真的太想看严杉,又太怕严杉看着他的眼里出现什么厌恶的光芒,虽然他理智上知道严杉心疼他都来不及,但他就是害怕。 就算他内心清楚在他昏迷的时候,严杉早就把他最糟糕的样子看光了,但他就是还需要欺骗一下自己,好像慢慢让严杉适应他这么丑陋的模样,他就能觉得严杉接受度会比较大。 当严杉真的来到他的病床前,严岚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情绪,他明明高兴又不舍地伸手想去摸摸严杉——他知道严杉花在他身上的时间,绝对比他想像还多,但是撇开他那都是针孔而且不太能移动的手,他还是无法阻止自己说出刺耳的话,也许他的力气已经全部都用在阻止自己又把严杉赶走了。 「不是要结婚了?为什么还要花那么多时间在我这里?」 严岚知道他根本不该说出这种话,但此时的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或许这场车祸大大地降低了他的自制力,又或许……他就是还没有办法看淡这一切。 「严岚。」严杉轻唤着,静了一静。「你要不要吃苹果?我削给你吃。」 「谢谢你,但是我不想吃。」严岚发觉自己果然矛盾地想看严杉,却又想把严杉赶走。「严杉,不需要留在我这里,回去忙你的吧。」 严杉摇摇头,捡了颗苹果就顺手开始削皮。「我不忙。」 「怎么会不忙?」严岚发现自己竟然还记得跟严岚订了婚约的那个女人的名字,而且还记得新闻里怎么形容她的样貌。「不是跟人有婚约了?应该很忙,要订婚纱、看戒指、订饭店……对了,还要找伴郎,不过我现在丑得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变好看,恕我没有办法当你的伴郎。」 严杉削着苹果的手停顿了一下。「谁说你不好看。」 「这是事实。」严岚淡淡地微笑,现在这样的笑容已经不会让他觉得吃力。「你有看过人对着木乃伊说好看的吗?」他自嘲道。 「别那样说你自己。」严杉凝视着严岚。 严岚微微闪开了严杉专注的眼神,好像别开眼他就可以少被严杉看到一些丑态。 「你很好看。」严杉又说道,苹果皮在他的刀下终于全掉落,他开始切着苹果。 「不要哄我。」严岚的心一阵酸——就算严杉是哄的,听到严杉这样说,他还是好过了些。「好了,回归正题。你现在该做的不是在这里闲闲没事的为一个明明有看护的伤患削苹果,而是去忙你的婚礼,就像我刚刚说的,有很多要忙——婚纱、钻戒……」 「不会有那些。」严杉淡淡说道。 严岚愣了下,直觉反应:「要公证吗?那也应该带她去约会、培养感情,走一走。看哪一天有个孩子会来叫我叔叔?我现在买得起小芭比和小车车了,我会很疼你的小孩的,真希望他长得很像你,有好看的眼睛……」 严岚望着严杉,心里想着,这一切若都注定要发生,那他再也没什么好抗拒,好不接受的。 更何况严杉的孩子,应该会很好看……以前年少的时候,不想要面对的,到底是因为车祸还是因为年纪长了?不只没那么排斥,现在隐隐约约还有些期待起来,好像看着严杉的孩子,就可以少掉一些看着严杉跟别人婚配的痛苦。 他是真的会很疼严杉的孩子的。 严杉又唤着严岚的名,好半晌才说道:「不会有那些。」 严岚不解地望着严杉,觉得自己听不懂了。 「什么都不会有。」严杉把切成小块的苹果推到严岚嘴边。 严岚仍是望着严杉,没有张口,像是在比赛角力一般。不过他很快就累了,支持不下去,终于还是开口咬住苹果,细细慢慢地嚼着苹果,咽下它。 「你的意思是?」吃完之后,严岚才又开了口。 「我取消婚约了。」严杉淡淡说道。 「为什么?不是说爸爸跟对方家长都很喜欢你们在一起吗?」严岚不解。「为什么要取消?」 严杉低下头,表情黯淡。「我没办法再假装。」接着望向严岚,那样认真。「严岚,我真正喜欢的,一直是你。」 「你不会知道我曾经期待你说这句话到底多长的一段日子。」严岚想笑,却笑不出来。 「对不起,是我的错。」严杉淡淡地说道。 「已经无关对不对得起,我知道你爱着我,但现在才说这种话……你不觉得太晚了吗?你既然要演,为什么不演得像一点?就把我骗到最后就好了,不是都坚持到发布婚约了吗?你现在取消婚约,你要爸爸怎么想?」 「不会怎么想。」严杉果断地回。「你伤得很重……家里没人有心情办喜事,并不奇怪。」 「那也应该就是延后而已,为什么会取消?」严岚不傻,知道这些差别。「半年、一年……总是要结的不是吗?」严杉又递苹果过来,严岚摇摇头。「不要,我不想吃。」现在没心情吃。 「你好好吃,吃了我再解释。」严杉说道,仍然将那块苹果放在严岚唇边。 严岚的泪水几乎又要流下来。他不认为自己应该要吃下这块苹果,因为严杉实在太过温柔,这时已经不只是动作,还连口头上都宠着他,要他好好吃,这么和缓地对他说话。 这些明明都该给严杉未来的妻子的。为什么又要取消,又没有了呢?他不懂。 但他最后还是张了口,因为他确实虚弱地拗不过严杉,他也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入口的苹果又香又甜……就是这样的滋味让人无法抵挡而被逐出伊甸园的吧?直到他吃完了这块苹果,才看到严杉开口。 「这本来就是政治性的婚姻,我们双方都心知肚明。对方家庭是个讲究兆头的人。他们比我们还想要取消,只是不好在这个时候开口,你知道的……公开消息的那天,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对他们来说,不吉利。只是我把事情担下来,给对方做足面子就是。」严杉解释道。 「对不起,还是我害了你没办法结婚。」严岚自嘲。 「我不是那个意思。」严杉又安静了片刻。「我不是真的想结婚。」 「那跟你之前说的不一样。」严岚想笑,但他想他自己笑起来一定很难看。「我以为车祸撞坏脑袋的是我不是你。」 严杉淡淡开口。「是我就好了。」 严岚看到严杉的表情——他从来没见过严杉这样的表情,像是有太多痛、太多懊悔、太多不舍…… 他也沉默了。 「你好残忍。」许久,严岚才轻轻地开口。 严杉静静地又把苹果喂到严岚的唇边,这次,严岚没有再拒绝。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严岚吃完那苹果。 「明明对我这么好这么温柔,却又要骗我说你不爱我。明明不想结婚,却又跟人订下婚约,为了什么?我吗?」严岚开口问道。「你以为我真的要这些?」 「我觉得,你值得有个家。」严杉轻轻地回道。「有爸爸、妈妈……大家都宠着你,一个完整的家。」 严岚瞬也不瞬地凝望着严杉,想笑又笑不出来,他知道严杉是认真的。「所以你就为了我,牺牲你自己?你以为我喜欢这样?」 「家对我来说……」严杉静了一静。「没那么重要。」 「我不懂。」严岚缓缓回道:「我是你的家人。」 「因为你是爸的儿子,爸的意见对我才变得重要。」严杉显然是花了一番力气才说出来的。「否则……我不以为我跟他需要和平。」 「所以说来说去你会做这些事,都是我跟爸关系太好吗?」严岚有些激动。「我的错?!」 「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严杉飞快道歉。 严岚静默了一会儿,他知道自己最在意的是严杉自以为的对他好,所以他才会一时又控制不住情绪。 但确实,若是严杉就对他说,严岚,我们别理爸爸,在一起吧。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过爸的那一关。 他终究在意他跟爸的情份,更顾虑着爸妈的关系。确实,这些对他自己来说也是难题。 刚刚是他太情绪化了些。 他要自己冷静下来。 「对不起。我话说得太过了。」严岚说着的同时,看到微微摇头的严杉。 「是我的错。」严杉低道。 严岚望着严杉。「算了,争谁对谁错没有意义,回到我们刚刚讨论的话题——就算女方那里解决,你也道歉并且搞定了,但爸爸那里并没有解决。他还是希望你结婚生子吧。」 「那不重要。」严杉回道。 严岚却没理会严杉。「就像你说的,爸不重要,我重要。你难不成等我痊愈,再去找一个女人来结婚,让我还有妈跟爸爸的关系都不会受到影响?」 严杉沉默了好半晌。「不。」非常笃定。「我再也不会那样做了,爸那里我会想办法。请让我跟你在一起,就像你跟我说过的那样。」 这次换严岚安静了下来。很多思绪想法在他脑子里穿梭,最后他终于开了口。 「但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严杉。」严岚边说边落下泪。「至少短期间,我都不要跟你在一起了。」 番外:圣诞礼物 平安夜那晚,严家客厅里摆的圣诞树上多了两只袜子。 此时的严乐已经在念高中,早就不是需要礼物,也不再是相信圣诞老人的年纪了,不过他们还是习惯在家里摆上一棵圣诞树——毕竟严杉的名字里就藏着最适合做圣诞树的树种,至于圣诞夜,严岚的教育一如他妈妈一样开明,早早就要儿子有机会找别人一起过节就找别人一起过节,搞得严乐都快觉得他把拔是不是不要他了。 不过严乐没敢直接对他把拔有太亲腻的表示,因为他怕他那超级爱吃醋的爸爸会抓狂。总之那晚他早安排好了活动,外宿一晚,留他爸爸和他把拔在家里两人甜蜜。 但他早早就准备好了礼物——钱是他参加比赛得奖存下来的,就是要让他感情一直很好的父亲有个很美妙的圣诞夜。 晚餐是严岚准备的,他们原来约了严岚妈妈一起用餐,不过严岚妈妈早就跟一群同龄朋友们约好,从下午就去玩他们银发族的交换礼物游戏去了,打算早早回家睡觉。严岚觉得妈妈真的很强,都这样的年纪了,还是有办法活得这么多彩多姿,当然妈妈的身体一直很健朗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话又说回来,他跟严杉也都不年轻了。他已经年至半百,严杉又比他长六岁,再过几年都要迈入六字头了。 妈妈早逝,爸爸又癌症离开,严杉一直都很注重身体保养,平时饮食就已经特别留意——当然他自己要是忽略了,严岚也会很在意,又加上运动,年年身体健康检查的结果都还不错。 而严岚长期跟着严杉一起饮食、运动,也保养得很好。两个人看起来就跟电视上那些保养得极好的中年男明星差不多,甚至因为他们长年没什么化妆品的摧残,本人看起来还更年轻一点。 严岚跟儿子一起出门,就常被当成是叔侄,也不少人会把他们认为是兄弟,而不是父子。当然,这会弄得严杉不太爽快就是了。 「你跟乐乐出去,别人也会把你们当兄弟啊。」严岚好声好气地哄着。 严杉哼了一声,表情还是不怎么好看。「我只想跟你被当兄弟。」 严岚握住严杉的手,亲了亲严杉。「哥,那不一样,我们是情人、是伴侣。」 严杉这才被哄得服贴了,严乐渐渐长大之后,天底下也只有严岚真正治得住严杉了。 这夜家里只有两个人用餐,严岚准备了温野菜沙拉、洋葱汤、烤了鸡,开了瓶红酒,两个人慢慢地享受晚餐,待晚餐结束,严杉主动把餐桌收拾好,该丢进洗碗机的全丢进洗碗机,两个人又到了客厅去,慢慢喝方才还没有喝完的红酒。 「爸爸、把拔,别忘了拆我准备给你们的礼物喔!」 严乐留下的讯息提醒了两个人,圣诞树上挂着那两只实在不小的袜子,里头有儿子的孝心,严岚实在纳闷儿子到底怎么把那两只袜子挂上去的,尤其其中一只,重到严岚一直担心那树枝怎么撑得住。 「我去拿过来。」严岚本来要去拿,但严杉已经早一步,先过去拿了。 严杉拿过两只袜子,拆开袜子,脸色瞬间变得相当难看。 严乐没有写说哪一个礼物是要给谁的,但礼物的内容——一只袜子里头装的是蚬精、另一只袜子装的,是前列腺按摩棒。 「哪个是要给谁的?」严杉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危险。 严岚看到礼物内心也暗叫不好,严乐这儿子贴心过头了…… 也许是长年保养的效果,也许就是个人天赋?事实上严杉的性能力一直到现在都还很不错,就是因为太不错,这一两年严岚要严杉节制一点,在儿子面前请尽量低调,不要再让他叫到儿子都听得到。 没想到儿子也许是太久没有听到他叫了,准备出这种礼物。 想也知道哪个礼物是要给谁的,但严岚完全不能认啊。 「我想蚬精应该是要给我的。」严岚赔着笑。 「那这个?」严杉拿起那个前列腺按摩棒的盒子。「给我?」脸色阴郁到不行。「你儿子想开发我的新天地?」 「没有啦。」严岚就知道怎么说都不妙。「这个也是给我的。」反正把弱的全认下来就是了。 「那我的礼物呢?」严杉明显低气压。 这下真的太不妙。严岚发现今天晚上他不好好献个身不行了。他笑笑地亲了亲严杉。 「这两个礼物都给我,因为你儿子希望我当你的圣诞节礼物,你不觉得很棒吗?」严岚笑咪咪地着,内心狂冒汗。 严杉淡哼一声。「是吗?」 「是啊。」严岚点点头,靠过去黏在严杉身边,勾着严杉的颈子。「哥不想要我当你的圣诞节礼物?」 严杉的眼神明显变得深沉。 「那我们进房间,我去洗澡,让你玩个够?」严岚笑着问严杉。 「不要。」严杉断然拒绝。 严岚疑惑。他还以为严杉被他哄得至少舒心了一些,但看起来又不是这么一回事,到底是怎么了? 「那……哥,你想怎么样?」严岚轻声。 「不要进房间,就在这里玩。」严杉语声一落就抓着严岚吻了起来。 「等等。」严岚勉力推开严杉,看到严杉更不悦的表情。「哥,我刚刚吃得有点饱,让我先去清一下吧?我准备一下,再过来这里找你?我们晚上就在客厅做,好吗?」 严杉瞅着严杉看了片刻,才点了头。 惨。严岚得到许可,连忙飞快从严杉身边跳下来,快步走到浴室。严杉今晚真的火了,他不来点特别的不行。 事实上先前因为他要严杉克制一点,好求歹求,把两个人在家里头的作战地点尽可能地限制在卧房之中,但今夜看起来严杉的行为就是要划地盘,刻意要在客厅做个够。 他猜想严杉这次肯定没有把客厅清干净的打算,就是要儿子知道昨夜父亲们在这里做个够了,而他爸爸的能力很强,一点都不需要担心。 严岚边在浴室里冲澡并清洁好自己,边想着等一下到底要怎么做……乐乐送的那根前列腺按摩棒是绝对不能用的,要是他真提议用那根按摩棒……就算是用在他自己身上,以今天晚上的严杉那个脾气,那根按摩棒恐怕还会连包装都还没拆开,就会葬身于垃圾桶。 所以要来点特别的吧…… 他把自己清理好,拿了润滑液开始扩张自己,想了想,找了颗跳蛋过来,塞到自己身体里头去,知道这样铁定不够,找了件严杉的衬衫来穿,却只扣最下面那几颗扣子,故意露出胸口一大片肌肤,那里因为刚沐浴过,有着微红的色泽,想着这样应该还是不够,他把他少年时严杉送他的那条领带拿出来,先打好宽松的结之后将自己的手套了进去,又想办法把结弄得紧些,最后,他深呼吸了一下,将跳蛋一口气地开到最大。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跳蛋开始在他身体里头肆虐,带着隐隐的嗡嗡声。严岚要自己脚步走稳,却又无法忽视于他身体里跳动的小东西,那小东西正尽职地刷着他的肉壁,让他的身体开始起了微微的反应…… 血气全上涌,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刷一下全热了,现在应该红得很。他继续往客厅走,看到正坐在客厅里等着他的严杉,他微微一笑,直接坐到严杉的大腿上。 「哥,要不要拆礼物?」 严杉根本没有回答他,反而伸手绕过他,举了红酒杯子就喝了一口酒,随后……他原来做好准备严杉会跟他接吻,因为他们两个都很爱那种唇舌交缠的感觉,严杉确实是吻了他,让红酒喂进他的口中,但是同时间,手指按住了他的乳珠,开始揉捏起来。 那是他的敏感部位,严岚在严杉的舌头翻搅着他的口腔内壁的时候这么想着,但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似乎不太对,因为只要是严杉,无论摸他哪里,都可以让他兴奋、教他硬起来,跳蛋还在他的身体里震动着,严岚比平时还要虚软上好几分,严杉一离开他的唇瓣,他就重重地喘起气来,微颤地说着不要。 「不要?」严杉挑起眉头,手下的动作非但没有停止,反而一下轻轻扯动严岚的乳首,一下又捏着乳头微转。 「唔……」严岚这么被刺激,很轻易地全硬了起来,他当然不以为严杉会没发现。「哥……」他知道严杉就是要他后悔那句不要,因为他确实不是不要,而是陷入那种要得更多的状态。 那句哥一唤,严杉旋即将严岚放倒在沙发上,严杉将严岚的手一握,把它们转到严岚的头上去,一把扯开了衬衫上的更多颗扣子,随后又去拿那瓶红酒,徐徐缓缓地将红酒直接往严岚的乳头浇淋而下。 与手指截然不同的冰凉感袭上他的乳首,严岚微抖了起来,像是不能忍受这样的凉意,但很快地,另一种温热感包裹住他已经反覆被刺激的乳首……严杉正用舌头舔过他颤立的乳尖、充血的乳根,他不由自主地吟叫出声,欲火被烧得愈来愈旺。 严杉唇舌的动作却更为缓慢,彷佛严岚的乳头是平安夜里最甜美的糖果一般,一口口地舔着,像是要把那染红的乳珠都舔化了,却又舍不得,来来回回地刷着、卷着。 严岚的身体已经兴奋到了极点,愈来愈不知道自己在吟嚷些什么,严杉却继续倒酒、持续亲吻……不只在乳首,还往下迂回在他的腹间,那里正焚着炽热的火焰,红酒的微冰非但没有浇熄那种灼热,反而更增添了他火热的欲望,严杉的唇舌滑过,他几乎都要哭了出来。 就要再也不能承受了,身体里,还有颗跳蛋在震动……严岚也不觉得严杉会不知道,因为那颗跳蛋虽然标榜安静,但现下的空间……他不以为严杉会不知道他身体里塞着东西…… 「哥哥、哥哥……」严岚呜咽地喊着,身体不自觉地向严杉直蹭。 「什么事?」严杉一只手已经从衣襟下摆捞握住了严岚的性器,除了深沉的黑眸跳动着火焰,一张脸看起来仍是淡然。 严杉怎么能够这么冷静?太过渴望的泪水从严岚的眼角泛出。「干我、用你的……用你的棒子……」 「先让你射不好吗?」严杉淡淡地问着,握着严岚不停汩出液体的性器,套弄着。 严岚错乱到想要点头,但那不断被刺激的后壁却又觉得不够,他想要更巨大的、更热烈的、更粗暴的…… 「哥……你进来、求你进来……」严岚断断续续地嚷着:「填满……我想要你、只有你……才能……」 「怎么样?」严杉还极有耐心的问着。 严岚真的被玩到就要崩溃,流露着情欲泪水不断地涌出。平时做到像这样的时刻,严杉早就会进来了,但严杉今夜硬是要折磨他。 「只有你、才能……满足我……哥……」他困难地说完,轻喘着气。跳蛋刺激着他的身体,确实无比舒爽,但却总是有哪里不够…… 「只有我才能满足你,又怎么会在身体里放这种东西?」严杉终于伸手进严岚的身体里,却是边轻刮着严岚的内壁,边逗着那颗跳蛋。 「啊……」严岚微微仰首,又喘息了好几口。「因为岚岚是礼物……要让哥很容易就可以拆开享用……」 「不是因为这个比较好?」严杉又故意揉了严岚的热壁好几下。 「不是……」严岚模模糊糊地说着,不停地往严杉的方向蹭。「这不够、完全就不够……呜……」 严杉这才终于动手,将跳蛋取了出来,随手扔在茶几上,不理会还迳自在跳动的小东西,褪下裤子。 体内顿时更为空虚,方才还塞着跳蛋肉壁一开一合,严岚就连这短暂的时间都等不及,频频催促着严杉。 「哥,快进来、塞满……里头……」 被折腾太久了,当严杉终于将性器抵在严岚的穴口,严岚已经主动想要将严杉的勃发吸附入他的体内,他直扭着。「哥、哥……」 严杉终于微笑了起来,又去喝了口红酒,吻住严岚的唇瓣,随后沉身将性器如严岚所哀求般的,戳入严岚的后茓之中。 「啊……」严岚微叫出声,随后发出满足的叹息声。真正被填满的感觉全然不一样,比他所想的还要美好,明明他们都不晓得做上多少次爱了,严岚却觉得自己永远描绘不来这种滋味。 严杉开始挺动起来,一开始是缓慢的磨弄,但方才的折腾让严岚无法餍足于这种速度,身体被挑逗得愈酥麻、愈兴奋,就愈觉得不够……明明他都快要被干到射经了,却依然想要严杉更用力、更快速、更狠绝…… 「哥、快点,把我干到烂掉……只有你、只有你可以……」严岚胡乱地嚷着,自己都不太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 严杉的速度确实加快了起来,重重地撞击着严岚潮湿紧缩的后茓,一下下都戳着严岚敏感脆弱的部位,方才历经漫长的前戏,又被严杉如此猛攻,严岚没有太久就濒临高朝,身体僵直,在严杉某次的戳刺之中,被干到射出浓稠的液体。 高朝让严岚的身躯缩得极紧,尤其是后茓绞得更密,严杉却仍多抽插了许多下,才在严岚的身体里射经射了出来。 但这个夜却还没结束。 两个人已经有些年纪,平时就算做爱,也并不纵欲,有时一次、大多两次就结束了,这次严杉却把严岚折磨到再也射不出东西,一个无比疯狂的夜晚。 隔天,当严乐回到家,看到凌乱不已的客厅时,很明白到底发生什么好戏,不过当他看到自己送的按摩棒还好端端躺在茶几、蚬精也全新未拆封地摆在那里时,一时又有些困惑。 但当他爸爸跟他说他把拔身体有些不舒服,晚上原来约好的聚餐要改在椅子比较舒适的地方时,他立刻懂了是怎么一回事。 把拔,谢谢你以身相救……他在内心对无辜到极点严岚说道。都是我误会了爸爸的实力啊!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35 严杉静默了许久,才吐出几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在严杉问着他之前,严岚就已经问了自己好久。到底要不要。要,为什么?不要,为什么? 他确实很想跟严杉在一起,那的确是他从发现自己爱上严杉之后一直以来的渴盼。 就算现在,他也没有不想跟严杉在一起。然而,他不要跟严杉在一起。他不要。 「能不能先让我问你,为什么?」严岚终于开了口,却是反问严杉。 「什么意思?」 「为什么你这么快就改变了?你怎么不继续压抑继续忍?如果你觉得你去结婚,甚至生子……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要做到生小孩那一步,总之就是,如果你觉得成家对维持我跟爸爸的关系那么重要,为什么现在又不重要了?」严岚询问道。 严杉紧闭着唇,好半晌才有些微颤地开口。「你、你……」他闭起眼。「你差点……」终究没有说出后面的字眼。 「死掉?」严岚倒是自在地接下去,他已经知道先前他胸骨骨折,引发许多并发症,最紧急的时候,他确实离死亡非常近,虽然他那时没什么意识。「我以为,就算我死掉,你还是会在爸爸面前帮我做足面子,让我可以跟爸爸的关系很好。举例来说,我的墓碑上,你一定会是我的哥哥,不可能是我的爱人……为什么你不坚持下去?」 「你不只一次陷入危急……你要是真的……不在……那些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严杉看着严岚。 严岚无言地回视着严杉。 两人就这样凝视着彼此,严杉终于又加了一小段话。「就像我说的,没有你,我不觉得我需要听爸任何一句话。」 严岚明白,能说到这样,对严杉来说已经说了很多,此时的他还算平静,也没有像方才一样对严杉最后那句话动怒,他知道严杉是真的那样想,不是把责任推到他身上,那说不定已经深植为严杉的信念。 「我不相信灵魂。」严杉又添了一句。 「所以若是我死了。那就代表我没有了?是吗?」严岚问道。 严杉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还有吗?」严岚还想问得更深入。 「你很危险的时候,我跟阿姨道歉。」严杉低道。「阿姨没有怪我,她说你车祸不是我的错,酒驾的人不是我。阿姨……还跟我说,或许我想要给你的是全世界,但对你来说……我就是你的全世界。」 严岚笑了。妈妈说不介入他们,话语还是在有意无意间帮了他。但他明白,妈妈在做的,不只是帮他,而是把严杉也当成儿子,真正地想要帮严杉厘清一些事。 「我懂了,你的想法。」严岚轻轻说道。「现在轮到我来跟你说为什么。」 严杉摇摇头。「你休息吧。你说了太久的话。」 「不用,我还不累,我还可以说。」严岚顺了顺气。「是啊,就像妈妈说的,我很爱你,现在还是爱得很。我也知道你爱我了。」又停顿了一下。「严杉,你爱着我,却什么事都想自己扛下,爱着你的我则期待着一起面对事情……我们做的或许都不是对方最想要的,这样的我们在一起真的好吗?」 「我会改。」严杉低低地说道。 「但你刚刚就说了,爸那里你会想办法搞定。你看,你还是只想一个人搞定。」严岚笑了笑。「说真的,我很感动……怎么可能不感动呢?但他不只是你的爸爸,也是我的爸爸。这会牵扯到的,太复杂了。」 严岚又缓了缓气,现在的他,不若以往。跟严杉说话,虽然他已经要自己平静,但情绪难免较平日激动,此时的他已经有些微喘。 「你知道我原本想的是什么吗?在听到婚讯之前,我本来想要跟你好好谈谈,如果真的两个人都觉得没有办法,也过不去,那至少是我们两个共同的努力,而不是你一个人牺牲你自己……不过……」严岚停了一停,再度顺了顺气。「来不及了,事情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真的会改。」严杉再度说道。 严岚很少看到严杉那样的低姿态。「我知道你会改,因为我伤得太重了,所以你太害怕了。但不能这样……严杉……这太危险,我们都不知道未来还会碰上什么事。我害怕我食髓知味。」 「我不懂。」严杉回应。 严岚缓缓地说道:「很简单,我这次几乎是用了一条命换来你的改变。但我们未来也许还有许多要沟通的事,如果你不是真正的从内心转变的话,我们的问题并不会因此而停止。就像爸和妈,爸明明当年被你奶奶要求娶你妈,他自己接受过那些,觉得不愿又不平,但到头来却又要求你……爸爸……某种角度说起来,并没有改变,对吗?他因为顺从于传统,娶了你妈,这么多年以后,还是这样传统,想把这些压到你身上……」 这次严岚很明显地喘了起来,虽然他话还没有说完。 「你先休息吧。」严杉轻声。「我们之后再谈。」 「等我一下就好,我只是有点累。」严岚还想撑。以为等一下就可以继续聊完这话题。 「严岚……我不急着现在听。」严杉又说。 严岚摇摇头,他以为自己虽然累了,但没有那么累,可是此时的身体并不是他完全能掌控的,他原来只是微闭着眼睛想休息一下,却真的睡着了。 等到严岚再度醒来,第一眼望见的仍是守在他病床前的严杉,严杉的黑眸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看似淡漠,却有满满的温柔。 他曾经以为那些温柔是兄弟,也误会过那是给别人的,然而现在他知道,那是他的。是他心心念念,希望能是他的,竟然真的是了。 只是现在的他却难以确定,这样是不是真的比较好。 「我刚刚说到哪?」严岚询问严杉,车祸之后头脑似乎也变差了。 严杉微摇头。「晚点或改天再说,肚子饿不饿,先吃粥?」说完很自然地打开桌上的保温瓶,把粥倒到碗里,拿着汤匙,看似要喂严岚。 严岚凝视着严杉。他想要说他想自己吃,但手没办法太大角度移动的他,确实很难自己用餐,跟曾经也被严杉一口一口喂着粥的他不一样。 「你让看护进来喂我就好。」严岚轻笑。「不然花钱请看护要做什么?」 严杉又摇头,坚持道:「我喂。」 「严杉……」严岚放软了音调,明明就知道这样只会更沉溺,但也许是他伤得太重太软弱,就是提不起力气拒绝。「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温柔?」 「我没有温柔过。」严杉淡淡地说道,将粥吹凉一些,送到严岚嘴巴里头。「温柔的是你。」 粥明明很好下咽,严岚却沉默了很久,几乎要让人以为他是被粥噎到了。 「严杉……你会不会以为……只要一直都不跟我谈,我们就不会有分开的时候?」最后,严岚听到自己的声音。 严杉不置可否,只是又喂了严岚一口粥,等着严岚慢慢吃。 「可是我已经决定了。」严岚吞下粥,苦笑了下。「我想得很清楚,再清楚不过……分开,对我们彼此都好。」 严杉依旧无语,再喂严岚一口粥,沉默地继续等待。 严岚张开口,因为某个原因,这口粥比别口都还要咸。 「虽然你说不是兄弟,我也不希望我们是兄弟……但一旦决定要做的事,就很难被改变,这一点,我们两个还真像。」 一样的执着、一样的倔强……只是我追着你的时候,你不要我,你想搂过来的时候…… 我却暂时不要被你拥抱了。 36 严岚后来还是找了一个他精神不错的时间,跟严杉谈了他的想法,关于食髓知味。 「严杉,我得承认,你取消婚约,和你陪在我身边,我都很高兴,真的。」严岚很坦白地说道,没有丝毫掩饰。「要说我没有感到一丝丝愉悦,那绝对骗你的,我爱你,想要拥有你。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但这一切不都因为我出了这么大的车祸,所以你有了这些转变吗?」 严杉微微点头。 「我不是说这样不行,毕竟我们常因为一些事情就转变了,做出一些我们原来不会做的事情。但是……到底你是不是真的准备好跟我好好沟通,而不是所有的事都自己扛住,擅自做出觉得对我最好的事,在最近也许你做得到,因为我真的伤得太重了,可是,过一阵子呢?说真的,我不确定,你太习惯闷着头做所有你觉得对我好的事。我们可能都要冷静一下,给对方多一点时间成长蜕变,否则,未来再遇到问题的时候……」 严岚停顿下来休息,严杉也没催他,默默地等严岚顺气。 严岚紧紧地凝视着严杉。「我不会允许自己只让你保护,你却什么都想要一肩扛起……这很难。是啊,为了得到你,我可以不惜付出性命。但我经过这次车祸才彻底清楚我的生命到底多不堪一击,严杉,我没有第二条命可以换你的改变,而我不想再看到妈妈掉泪了……」 「我会改。」严杉承诺。 「已经不只是你会不会改的问题,严杉,我尝到甜头了,我知道这方法对你有效,就算一开始这场车祸不是因为你而引发。我害怕,我怕自己以后遇到跟你沟通难关的时候,就想要用这种方式勒索你。」严岚望着自己的手,那双手微微地颤抖,像是呼喊诉说着恐惧。「我不想要这样。」 「那不是勒索。」严杉回应。 「那是不是勒索不是重点。而是我可能这么做,严杉……我够了解我自己。我现在还没办法保证我不会为了要沟通你,再死一次。我年纪还那么小的时候,就懂得背着包包出门去念书却假装是跟别人上床来威胁你,我这个人……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很多时候会做出很疯狂的事。」 严杉摇摇头。「你很成熟,比我成熟。」 严岚轻笑。「谁知道?碰到爱情的时候,什么都变得很难讲。」他又顿了顿。「回到刚刚的话题,这太甜美,你看,一场车祸,换来你不会跟别的女人结婚、换来你愿意跟我谈许多你内心真实的想法……我也知道要珍惜我自己、不能拿命去搏,但目前的我真的不晓得……为爱疯狂时的我自己到底会做出什么事,你确定你能看着我再死一次吗?」 严杉沉默着,严岚瞥见严杉的手也跟着轻颤,他望向严杉的眼,发现那双黑眸中,含着隐隐泪光。长这么大,他几乎没见过严杉掉泪。 接着他看到严杉摇头,吐出来的字句也是微颤的。严杉说:「不行,我不行。」 「不只有你,我也需要转变,我也得让自己更成熟。」严岚认真地说。「还好,只要有察觉就有机会变得不一样。你等等我好不好?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 严岚看着严杉,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严岚有些疑惑地凝视着严杉,看到严杉开了口:「不是这样,是请你等我。你可以……」严杉顿了顿。「等我吗?」 严岚笑了笑。「我爱你爱了多久?快二十年吧,从我发现我对你的情感开始,若是加上我还没发觉的时间……那就更长了。这期间,如果真的能爱上别人,真的等不住,我早就变心了。我想这辈子我会爱着你直到我……」本来想说死亡,看到严杉的脸色凝重了起来,他改口。「直到我很老很老。」 「……谢谢。」严杉回应道。「我也会。」 「所以就让我们各自自由吧,等我好了之后。」严岚微笑地做出结论,眼泪又跟着滚落了下来。「也许有一天,当我们真的准备好,就可以在一起了。我会很期待着那一天的来临。」 严杉点点头。 那是他们对于情感的共识。 而关于他们合作的工作,严岚原来还想要继续,毕竟他知道这影响多大,但医生建议他就算复健完成,短期间也不要久站工作或太劳累,严岚于是想要另外找人给严杉代替他的工作。 「不用了。」严杉拒绝。「不是你就没有意义。」 「我应该有不错的学弟妹可以介绍,我想一定会有合适的人选。」严岚对严杉说道:「严杉,这是工作,别投入私人感情。」 「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这里头很多想法都是你的心血。」严杉平静地反问。「你确定让不同的厨师煮一样的菜,味道会完全一模一样吗?」 「严杉……」严岚沉默了,严杉的问题确实不是没有道理。否则不会有许多餐厅一换了主厨,整个菜的味道全变了……无论是变好或变坏。 「现在的餐厅我会想办法转型,不会荒废,工作人员也都会另外给他们工作,你不用担心,我全部都会处理。」严杉望着严岚:「你好好地休息吧。」 严岚没再跟严杉争这个,他知道让自己赶快好起来的确很重要,也就让自己好好休息。 接下来是复健,复健的日子不好过,毕竟长久躺在床上,虽然妈妈、看护和严杉都帮他按摩——是的,等他愿意跟严杉谈话后,严杉坚持要亲自帮他按摩,不让看护碰他,但是,肌肉还是失去许多力气,刚开始走路的时候脚软得像是根本不是自己的。 不过严岚还是熬过来了,从外表看起来,除了气色差了不少,几乎与出事之前无异。 他原本打算复健完毕之后,到乡下去住上一阵子,也许就到那个住在潭边的阿姨家附近租个农舍或什么的,步调轻松悠闲,整天接近大自然,他想要先过一阵子这样的生活。 然而要出发之前,他们家却发生了另一件大事。因为严岚车祸,家里人常进出医院,严杉在严岚快康复的时候,要大家全去做健康检查。 就在严岚好了之后,健康检查报告出来,却传出另一件恶耗——严岳风被诊断出肝癌末期,医生评估,最长剩三个月的时间。 37 严岳风癌末的消息让所有人都吓呆了,毕竟严岳风看起来仍跟一般人一样,好吃好睡,完全没有任何症状。 但病魔的确来得快又狠,真正到来的时候,迅速地让人无法招架。 严岚延后了原本的计划。全家人又在医院忙了另外一阵子,直到察觉自己可以清醒的时间愈来愈少的严岳风决定要回家,迎接死亡,不想再接受任何治疗了。 这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严岚也怕妈妈承受不了,没有想到妈妈却对他笑道:「岚岚,放心,记得很久以前,我就跟你说过,我想过这类的事情了吗?虽然真正来的时候痛很多……但我确实也不想要看到他那么辛苦地接受治疗……说真的那不过是延长了痛苦的时间。」 严岚松了下来,他又小看了妈妈的坚强与柔软。而严杉那边—— 「这样也好。」严杉异常冷静地说道。「他痛得很少。这样也好。」 「严杉……」严岚放软了声。「如果你需要,我随时都在。」 严杉点点头,但严岚除了陪伴,并没有收到任何严杉需求的呼喊。在照顾严岳风的时候,严杉一直都平静自持,毫无特别的情绪起伏。 严岚没有多问严杉对严岳风最后到底抱持着什么样的心,可以这么平静。他内心清楚,不能说严杉不爱严岳风,若是严杉真的不爱严岳风,不会花这么多的时间陪伴父亲,只能说,这对父子确实相对传统许多,严杉从来就不是感情外露的那种人,这是他们父子的相处方式。 而严岚自己跟严岳风,一直互动得都很不错。他自己内心也将严岳风看成是父亲,自然格外舍不得、心疼……只是他知道他不能哭,这个家需要欢笑的声音,不论是谁都需要,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 之前那些严岳风要严杉成家的事好像被搁置了,严岚没听过严杉或是妈妈再说过相关的话题。严岚原来以为若爸爸真的想要严杉结婚,也许这个时候会更积极的,但他没听到任何消息,他想或许是因为时间突然被缩减到了极限,那些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他也没空再理会那些了。 就因最后的时间是这样短暂,他们更是珍惜,过了一段温馨的家庭生活,一直到严岳风昏迷的时间远远胜过醒着的。 严岚原来以为,这样已经太多了,却没想到,他得到的比他所想的更多。 那是严岳风临走前少数清醒的时光,与他单独的对话。 「岚岚。」严岳风一直跟妈妈一样,是这么叫他的。 「爸爸。」严岚微笑地伴着严岳风。 「对不起。」严岳风半卧在床上,握住就坐在一边的严岚的手。 「怎么了?」严岚疑惑,他知道爸爸有事要找他谈,却不明白为什么爸爸要跟他道歉。 「你跟严杉,互相喜欢吧?」严岳风问着严岚。 严岚愣住,竟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他以为爸爸不知道的…… 「没关系,你不用否认,我内心有答案。」严岳风微笑地说道。「就算我现在阻止,也阻止不了你们,对吗?」 严岚很快地摇头。「我没有打算跟哥哥在一起。」 「为什么?」严岳风表情却不是严岚想的那样如释重负,反而有些懊恼。「是因为我……」 严岚有些惊讶,他怕自己读错那情绪。「爸,我以为你希望哥哥结婚生子?」 「之前是这样,但现在……」严岳风又问道:「真的不是因为我的关系?」 严岚又摇头。「不是的,有些原因,现在真的不适合。」 「是这样吗?」严岳风又有些怅然。「我什么都发现地太晚了,知道你们相爱太晚,察觉自己做错也太晚了……岚岚,爸爸很抱歉。」 「没有……」严岚摇摇头。不应该是这样的,怎么会是这样?「爸,你别这样说。」 「不,说不定晚发现也是个藉口,岚岚,我想,我在利用你,某种程度,我不但不配严杉叫我爸爸,也不配你叫我爸爸。」严岳风淡淡说道。 「不……」严岚又摇头。「爸你别这样说。」他只能不断地强调。 「从你来到我们家,我就看得出严杉跟你在一起很开心,你别看严杉总是冷冷的,但是他跟你在一起,就是哪里特别不一样。我想,你们真有当兄弟的缘份。后来,因为有你,我跟严杉的关系也愈来愈好,但也许我事业太忙,也许男人心思就是比较粗,我一直没有发现,你跟严杉互相喜欢。」 「你在巴黎那段时间,严杉完全没有交任何女朋友,说是发展事业也不奇怪,但是严杉从去巴黎找你回来之后的神色又明显不太一样,我开始觉得疑惑,但也就是猜测。你回来之后,严杉整个人状态变得说不出的好,我心里恐惧真的是这样……」 「我很贪婪,当我跟严杉关系变得好了,当严杉明显开朗起来,我就想要更多。严杉确实也是适婚年龄了,我开始对他施压。你妈妈劝过我,但我听不进去。我不觉得自己做错,在那个时候。」 「当然,我不知道你跟严杉是不是真的像我想的那样,但我知道我要很小心,绝不能从你下手,因为这样只会让严杉反弹……所以我确实得到一个未来的媳妇。」 「岚岚,你出车祸那段时间,我非常舍不得,但从严杉的一举一动,我终于确定了我之前质疑的。你知道,我很希望你赶快好。一方面我是真的希望你好,另一方面……我还是做着希望严杉结婚生子的春秋大梦,就算我内心明白严杉不愿意。」 严岚静静地听着,没有给任何回应。 严岳风又说了下去。「直到我自己倒下之后……我突然有种……我到底在做什么的想法……就像你妈妈曾说的,我娶严杉的妈妈,这种没有爱情的关系,本来就是悲剧。为什么我要严杉重复我的悲剧?难道就因为有你们母子,圆满了我的人生,让我过得很好,我就可以这么为所欲为?」 严岚微微启唇,想说些什么,却被严岳风挡下。 「人生到头来,以为是这么漫长,其实如此短暂,那些虚假根本就不重要。」严岳风笑了笑。「什么门当户对、什么娶妻生子……我终于看透了。还好我看透了——我还是……想当你们真正的爸爸……想配得起你们叫我这声爸爸。」严岳风很深地凝视着严岚。「所以……如果你们未来有机会能走在一起,不要顾虑我曾经有的作为。我祝福你们。爸爸……祝福你们。」 严岚说不出话了,他深知爸爸根本没有必要跟他说这些。 说真的,活到这把年纪,他看多了,也不是没有到临终的时候,反而更执着想握着什么不放的人,爸爸若是希望严杉成家,这是个更好更恰当的机会。 但爸爸终究还是个温柔的人,在这样的时刻,给了他么多的温暖和支持。 他已泣不成声。 严岳风没有太久的时间就走了,严杉和严岚一起为了严岳风办了一个庄严隆重但不铺张的丧礼,丧礼之后,讨论到遗产的事情,严杉坚持父亲的财产应该有一半给严岚妈妈,另一半他们兄弟平分,严岚却擅自签了放弃财产继承书,他有的已经够多了,严杉这么做,某种程度是将爸爸遗产的四分之三全给了他,他不要这样。 严杉却碎了严岚签的放弃财产继承书,并且告诉严岚:「这是爸的心愿,你也是爸的孩子。」 严岚没有再反驳……他知道以严杉的个性,他签几份严杉就会撕几份,他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再跟严杉争执了。他是个受尽疼爱的孩子,他想,真的没有比他更幸运的人了。 严岚的计划有了些改变,考虑到他自己的身体可能还没有办法坐飞机,他带着妈妈在台湾各地走走,原本想要带着妈妈散心,不过他那比常人还要坚强上数倍的妈妈,反而比他还更能沉浸在旅行之中的小美好。 他和妈妈的旅行中止在田宛真的一通电话里,那通电话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严岚,对不起。我自己发现得太晚,后来你爸爸又生病,我找不到适合的时间跟你说这件事,所以一直没有说,但现在我一定得说。」 田宛真接下去的话是—— 我怀孕了。 38 「哥哥?」小男孩瞪大眼睛看着严杉,显然很困惑他爸爸叫着一个他没见过的男人哥哥。 「对啊,乐乐,这是把拔的哥哥喔,你记得吧?把拔常跟你说,我有一个对我很好的哥哥,只是有些原因,没有见面。」严岚笑得很温柔。「把拔有给你看过很多照片对不对,你想起来了吗?把拔是不是还有教过你,把拔的哥哥,你要叫什么?」 严乐听着严岚的话望着严杉一会儿,笑咪咪地对着严杉说道:「伯伯,你长得比照片还好看耶!」 严杉看了看小男孩,手险些要伸出去摸严乐的头,像是不知道能不能,又硬生生停在空中。 严岚把严杉的小动作全看在眼里,笑了起来。「你可以摸摸他,他的头发很软。」 「岳岳。」严杉唇角微微上扬,摸了严乐的发,又淡淡重复了一次。「岳岳?」后面那一次显然是疑问句。 「不是爸爸的那个岳。」严岚晓得严杉在想些什么。「不过的确是因为想纪念爸爸,所以取了爸爸中间字一样的音,妈妈非但没有忌讳,反而觉得有意义,又想要这个孩子开开心心,所以挑了快乐的乐这个字,但读成音乐的乐,感觉也很棒。」 「很好的名字。」严杉跟严乐对望,严乐正对严杉露出大大的笑容。 严岚想到严杉才刚走进来。「哥,你吃饭了吗?要不要我做饭给你吃?你有没有想吃什么?先说,店里做的都很简单,没有什么大菜可以点就是了。」 「不用了。」严杉摇头。「你刚刚不是要带乐乐出门?」 「所以你还没吃饭吗?」严岚问着严杉。 严杉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乐乐,我们本来要出门去玩对不对?但伯伯他肚子很饿,好可怜,你觉得把拔应该要怎么做呢?」严岚笑笑地问着严乐。 「把拔做饭给伯伯吃。」严乐乖巧地说道。「可是……」严乐从严岚身上下来,跑到严杉身边,不像一般的孩子看到严杉会害怕,反而仰着小脸,拉着严杉的裤管。「伯伯,把拔做饭给你吃的时间,可以请你陪乐乐玩吗?」 严杉又愣了一下,随后淡淡地扬起唇,笑了。「可以啊。」 「那伯伯,你可不可以吃很快,吃完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公园玩?」严乐继续央求。 「乐乐,吃饭要细嚼慢咽。把拔讲过的对吗?就是慢慢吃,慢慢吞,这样消化才会好。」严岚微笑地教着孩子。 「可是……」严乐被严岚一看,乖乖地改口。「那伯伯你能不能很快地细嚼慢咽,然后跟我和把拔一起去公园玩?」 「乐乐,伯伯说不定还有别的事,没时间。你邀请他很好,但不可以勉强他。」严岚对严乐说道。 「我有空。」严杉说道,看着严乐对他伸出手,他迟疑了几秒,在严岚微微点头示意下,弯腰抱起严乐,严乐很自然地攀上严杉。「伯伯先陪你玩,等一下我会很快吃完饭,吃完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公园玩?」 「谢谢伯伯!」严乐开心地欢呼起来。 严岚笑笑地看着一大一小的互动。「哥,你有没有特别想吃什么?不过这里真的就只有日式洋风的家常餐,很简单。」 「都可以。」严杉静了一下,看着眼前严乐的笑脸,转向严岚,又添了一句。「你做的都好。」 严岚笑笑地走进厨房,因为早有备料,不是很长的时间,他端了一份牛肉咖哩蛋包饭出来,严杉正跟严乐玩在一起,严杉虽然显得有些无措,但唇角挂着的确实是笑容。 严岚放心了些,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笑着把一大一小叫过来坐好,把蛋包饭放在严杉面前,微笑说道:「口味是牛肉咖哩,店里准备的这口味本来就没有加红萝卜,你应该会喜欢。」 「伯伯你也不吃红萝卜喔,我也是耶!」严乐开心地又要去抱严杉。 「乐乐,伯伯他有吃红萝卜,只是不爱吃,来,你跟我去洗手,坐在伯伯旁边吃布丁好吗?」严岚往前拉起严乐。 「好,伯伯一起去洗手嘛。」严乐主动地拉起严杉。 严杉又望向严岚,像是在徵询同意,严岚笑着点头。于是,两大一小手牵着手一起去洗手了,洗好手,严乐又拉着严杉坐回位置,严岚拿了严乐的布丁过来,布丁的颜色偏橘,跟一般的布丁颜色不太一样。 严乐疑惑地看着布丁。「把拔,布丁的颜色好像不太一样?」 「对啊,你记不记得把拔之前做过芝麻布丁,颜色也是不一样,对不对?今天是太阳颜色的布丁。漂亮吗?」严岚问道。 「很漂亮!」严乐问着严岚。「把拔,我可以开动了吗?」 「可以啊,赶快吃喔。」严岚笑望着旁边同样没有开动的严杉。「你也是,别只顾着看乐乐,快吃饭。」 一大一小开始吃起来。 「好吃吗?」严岚问着严乐。 「嗯,好吃。」严乐点点头。「只是香草布丁更好吃……」 「他跟你一样,喜欢香草布丁。」严杉对着严岚说道,唇边出现了几不可辨的笑意。 「把拔你也喜欢香草布丁?我怎么不知道?」严乐望着严岚,疑问。 「因为把拔内心里头有更好吃的香草布丁啊。」严岚回道。 「比把拔做的还要好吃?」严乐歪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嗯。」严岚点头,眼神又望向严杉。想起他小时候,严杉递过来的那个布丁,他想,那是他此生吃过最好吃的一个香草布丁了。 不管之后吃过多少名厨的版本,自己又变得多会做布丁,还是敌不过记忆里,严杉给他的那个布丁。 「怎么可能?!」严乐表示不相信。「伯伯我跟你说,把拔做的香草布丁,那~么~好吃喔!」还比动作强调。 「那太阳布丁呢?」严杉开口问。 「好吃。」严乐捧场地点头,又去吃他的布丁了。 「红萝卜布丁。」看严乐没注意他,而严杉的眼神转了过来,严岚手指着严乐的布丁,偷偷地以唇型示意。 严杉微皱起眉,却又笑了出来。「你骗小孩。」摇摇头,看似不认同,唇边的笑却明显是赞赏的意思。 严岚耸耸肩,笑了。 「把拔,你跟伯伯在说什么吗?」严乐敏感地转向严岚。 「嗯,我在问你伯伯,该怎么让你喜欢吃红萝卜。」严岚笑答。 「我可以不要喜欢吃红萝卜吗?」严乐皱起眉头。「味道真的好奇怪。伯伯,你说对不对?」飞快搬救兵。 严杉愣住,不知道到底该点头还是摇头。 严岚又笑。「乐乐,我煮的红萝卜,伯伯都有吃耶。不像你,都不太吃。」 「伯伯……真的吗?」严乐一张小脸望向严杉,求证。 严杉点点头。「真的,我下次吃给你看?」 「好。」严乐笑笑地点头,但随即沮丧地回去吃自己的布丁,一脸委屈。「怎么这样?红萝卜不好吃嘛。」 两个大人都笑了出来。 严岚看着一大一小吃完该吃的,把桌子留给店员清理。三个人一起散步到附近的公园玩。 「过得好吗?」严杉边走路边问着严岚。 「还不错,你不是都有问妈妈?」严岚笑着答道。这段时间他虽然没主动跟严杉联络,严杉和妈妈的互动倒是一直持续着,所以他并不缺严杉的消息。 妈妈说,严杉非常努力地在改变…… 「还是想问问看。」严杉淡淡说道。 「把拔,伯伯关心我们啦。」原本安安静静的严乐突然爆出一句。 「乐乐。」严岚笑了起来。「对啊。」又转头看严杉。「你呢?好吗?」 「我在学习让自己过得好。」严杉回道。 「伯伯你在上学吗?」严乐眨眨眼,好奇地问道。 严杉愣了下。「没有,但我在学习。」 「乐乐,不是只有上学才能学习啊。」严岚微笑解释。「你看,我们店里是不是有时候会有叔叔来教摄影?有时候有阿姨来教缝娃娃?有时候把拔教你们大家做馒头,对不对?」 「那伯伯,你可不可以来常来把拔的店里学习?」严乐问道。 「可以吗?」严杉望向严岚。 严岚都还没回答,严乐又缠着严岚。「把拔,可以对不对?」 严岚笑得很温柔。「乐乐说对了,当然可以。」 三个人就在严乐的欢呼之下到了公园。 严乐开心地跑来跑去,玩得不亦乐乎,平时都是严岚陪着玩,这天严乐却好几次都主动去拉严杉陪玩,玩疯了的严乐实在很难搭理严岚说的伯伯穿西装,会弄脏,抓着严杉就冲来冲去,严杉也不在意,直说送洗就好。 玩的过程里,严乐还问严杉:「伯伯,你怎么那么久才来找我把拔,你以后可以常常来找我把拔吗?」 严杉望着严岚,严岚回了笑容。 严杉跟严乐答了好,严乐笑着鼓掌叫好,又说伯伯你要记得喔,深怕严杉忘记。 最后严乐玩到累了,眼皮一直呈现快要闭上的状态,却又舍不得睡,严岚正想去把严乐抱起来,严杉却已经主动把严乐抱住,哄严乐睡觉,严乐几乎是一被抱着就睡着了。 「要不要给我抱?」严岚笑着问道。「他很重,这样抱着很累。」 「不会累,我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孩子。以为很麻烦……可是很柔软。」严杉小声地说道,怕吵到孩子睡觉。 「你可以大声些没关系,他玩得太累睡死了,听不到。」严岚望向公园里的椅子。「我们到那里坐着聊一下?」 「好。」严杉微微点头,跟着严岚走了过去,两个人坐在椅子上,严乐倒在严杉大腿上,睡得很沉,严杉脱下西装外套,盖在严乐身上,怕流了一身汗的严乐着凉。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严岚笑问。「你知道我在这里开店?」 严杉点头又摇头。「我知道你跟阿姨住这附近,阿姨也给过我你店家的名片,我知道是在这边,但……不敢仔细看确切的地址,也不敢来找,怕一找我就会忍不住来看你。」 「干嘛不敢来」严岚又笑。「看我很好啊,有什么不好?」 「我怕看到你……」严杉顿了顿。「就舍不得走了。如果我还没有变得更好,怎么办。」 严岚摇摇头,笑得很暖。「你一直就这么认真。那今天怎么会过来?」 「我最近在想,似乎可以回来找你了。本来想约阿姨,请她看看可不可以,但没想到来附近看点,看完肚子饿,又看到有家看起来很不错的店,就走进来了。」严杉顿了顿。「你的店好低调,很容易就会错过。」 「就是故意不让人找到的。」严岚笑着解释。「就附近的人来就好,不用太多人,反正你知道的,我不缺钱……这样要带乐乐也方便,有事做又能兼顾他,他也可以跟人互动,很不错。」 严杉凝视着熟睡的严乐,开了口。「严岚,你什么时候结婚的?阿姨怎么没跟我说?你怎么也不通知我?你要是发帖子来,我会去的。」 「真的吗?」严岚笑问。「妈妈每年逢年过节约你一起来,你都不来,为什么我结婚你就来?」 「逢年过节……我怕打扰你们。当时发生那些事,我知道你不在意,可是我还是觉得……对不起,就像你说的,我们都需要一段时间。」严杉缓缓地说道。「但你结婚……我一定会去。」 「你会很高兴吗?」严岚又问。「我结婚的话。」不是测试,但好想看严杉的反应。从方才到现在,就像妈妈说的,严杉已经率直非常多了,至少很尽力地表达出内心的想法,若是现在的严杉,他想…… 严杉直视着严岚。「你想听实话或是谎话?」 已经进步到会反问了吗?严岚笑了出来。「都听好了,谎话先来。」 「当然高兴。」说着这句话的严杉,脸色一片死寂,跟话语的内容完全不搭。「严岚,你早该结婚的。」 「要是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一定会被骗。」严岚又笑,听起来还真是煞有其事,过去的严杉就是如此,他也跟着团团转,他们才会绕了那么久。「那实话?」 严杉静了一静,才开口。 「如果你是真的喜欢那个女人,我会祝福你,但我没办法高兴,说不定一点点都高兴不起来……严岚……我,跟当年一样,我指对你的感情。」严杉认真的,一字一句地回道。「不过……别误会,我很喜欢乐乐。」 「乐乐也很喜欢你。」严岚顿了顿。「严杉,你变得直接很多。」他凝视着严杉。「虽然话还是不多,但是……真的变了,我甚至没有想到你可以跟孩子玩得起来。」 「我非得改变不可,这样如果我们再重遇,我就可以有机会……」严杉望着睡得香甜的严乐,有些怅然。「只是,我还有机会吗?」 39 严岚知道妈妈没跟严杉说他有了乐乐的事,是他左思右想后请妈妈还是暂时先别说,他希望等严杉真正跟这孩子相处了再观察,有了孩子之后不免会多顾虑许多的事。 不过看严杉问他是不是还有机会,脸上有些难过的表情,他没有要欺骗严杉的意思,他不忍看到严杉伤心。 于是他笑了起来。 「严杉,我没结婚,没有另一半。」 「那这孩子?」严杉又问。 「说来话长,我很想告诉你,不过我想……也许等你们更熟再说。说不定你很快就受不了这孩子,想把他丢包了。」严岚开玩笑地说道。 「不会的。」严杉回道。 「他很重喔。」严岚又笑。「你现在没有觉得腿酸酸麻麻的吗?」 严杉摇摇头,表情认真。 严岚看着严乐熟睡的酣颜,笑问严杉:「所以你还是很想跟我在一起,就像我一直在等待你一样?」 也许是听到严岚暗示的问语,严杉的表情和缓了下来,点了点头。 严岚视线仍在严乐身上。「对现在的我来说,他是我考虑对象最重要的一件事,如果你真的想跟我在一起,那要附赠这孩子喔。」 「他很可爱。」严杉说道。「我没见过比他更可爱的孩子。」 「包括我?」严岚指着自己笑问,想到他跟严杉初识,他自己也是个孩子。当然,比此时的乐乐大了好几岁就是。 「严岚。」严杉瞬也不瞬地盯着严岚。「你不一样。」 「谢谢。」严岚听出了严杉的心意,甜甜地了笑起来。「我自己当然也觉得他是最可爱的孩子。不过当爸爸跟当伯伯是不一样的,很不一样。严杉,想要我,你得先跟乐乐熟,证明你可以是个好爸爸。」 「我会做得很好。」严杉淡淡回道,话语中的力量却不容忽视。 「我很期待。」严岚微笑。「对了,我觉得你今天的表现就很成功,是完美的第一战。」 「我可以常常来看你们吗?」严杉静了静。「是天天来。」 严岚笑得比近傍晚微暖的阳光还耀眼。「欢迎之至。」 ****** 那之后,严杉几乎天天到严岚的店里,甚至就把工作搬过来做,待上一段时间后,也陪着他们一起回家,严岚妈妈跟严岚父子就住楼上下,方便照应,她现在人常海内外四处跑,生活安排得很充实。 店里有时客人很多,严岚和店员都在忙碌,新来的客人不晓得,很容易把严杉误认为老板,把严杉和严乐想成父子。 严杉也很自然地帮着招呼客人,只不过他都会在严岚出来之后指着严岚:「那才是老板。」对父子这件事倒是没有多谈。 严杉跟严乐愈来愈熟,一大一小感情很好,严乐总是有办法让冷硬的严杉笑得开心。严岚有时候需要招呼客人,跟客人聊天,严杉就会专注地陪着严乐看书、玩耍,从严乐的口中听到许多童趣的话语,脸上有了更多笑容。 严岚要是空闲下来,严杉就会陪着严岚一起跟严乐玩。 严杉听过严乐问严岚怎么不谈恋爱的事。 「把拔,你怎么都不交女朋友?」严乐奶声奶气地问着着严岚。 「乐乐,这不是说交就能交的。」严岚笑着摸摸严乐的头发。 「那男朋友呢?」严乐又问。「把拔,你要不要交男朋友?」 「不管是交男朋友和女朋友都一样,要有缘份喔。」严岚笑道。 「是这样吗?」严乐转换对象,问着严杉。「那伯伯你呢?你有没有男朋友或女朋友?」 「没有。」严杉摇摇头。 「为什么?」严乐困惑,同时望着两个大人。「是你们约好的吗?」 严杉那脸,明明严肃得很,却又像堵了什么东西说不出来。原来自己也被问到微怔的严岚看到都笑了。 那是严杉少数不知道怎么回应严乐的时候,最后笑咪咪的一直说着约好的、约好的,早就不知道到底是约好什么东西的严乐,是被严岚祭出的香草布丁给转移目标,要不然还不知道要继续喊到何时。 不过严杉的段数很快就升级了。 「把拔都不谈恋爱。」某天严乐又想到这个话题,抱怨起来。 「要说清楚一点吗?」严杉问道。 「好多人都有女朋友或男朋友,把拔都不交女朋友,也不交男朋友……一个人好孤单。」 「你把拔不是有你?」严杉纳闷。 「那不一样。」严乐皱着小脸,显得很烦恼。 「哪里不一样?」严杉又问。 「跟喜欢的人亲亲和跟小孩亲亲就不一样啊。我看有些叔叔阿姨这样亲,脸上的笑容好好看,要是把拔一定更好看,不过对象如果是……」随口讲了一个阿姨的名字。「就不行。」又讲了一个叔叔的名字。「那也不行。」最后从正在玩的印泥章里抬头,看着严杉,欲言又止。 「那要是我当把拔的男朋友呢?」严杉心念一动,问着严乐。 「好啊,我最想这样。」放大心的严乐又埋头回他的游戏里,取出一枚他最爱的印泥章,直截了当地盖章通过。「不过伯伯不是把拔的哥哥?哥哥可以当男朋友吗?」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不只可以当你把拔男朋友,还可以当把拔的老公。」严杉微笑。 「真的吗?」严乐开心得要命,根本没空去理什么叫写圆关系。「把拔怎么没有跟我说可以这样?把拔只有偷偷问我说,如果伯伯也是你的爸爸,那你开不开心。」 「把拔真的这样说?」严杉唇边的笑容这下更是明显。 「对啊,我说开心的不得了,但是就只是如果好可惜。」严乐又望向严杉。「伯伯——」拉长音,显然有问题想问。 「怎么了?」严杉问道。 严乐张着亮晃晃的大眼睛。「如果你是把拔的老公,那你就可以也当乐乐的爸爸了对吗?」 「对。」严杉含笑。 严乐这下连很喜欢的印泥章游戏组都不玩了。「那我要赶快去叫把拔跟你结婚。」 结果那天接下来的时间,严乐都在鼓吹严岚去跟严杉结婚,严岚怎么扳起脸叫严乐暂停这个话题都没有用,就连祭出严乐最喜欢的香草布丁也没有用,严乐还是一直对严岚撒娇,拜托严岚跟严杉结婚,注意力完全无法被转移。 严乐那种殷勤程度,连店员和店里的常客看到都笑了——大家对严杉天天来的心思都心知肚明,也看得出严杉和严岚感情很好,只是大人就偷笑在心里,没人敢出来一起乱。 等晚上严杉跟着他们回家,严岚陪严乐洗澡,自己也一起洗了,接着陪严乐睡着,等严乐真的睡着,私下笑严杉:「你偷吃步,从小孩下手。」 「小孩是重点是你说的。」严杉理直气壮。「我上回还忘了问,到底是谁教他男生也可以交男朋友这种概念的。」 「我才小学,妈就教我了。」严岚笑道。「这是性别平等教育,当然要早早开始。更不用说他爸喜欢的人就是男人,当然趁早教了,以免之后害到自己。」 「所以你的答案?」严杉还没打算要回去,就坐在严岚客厅的沙发上。 「什么答案?」也坐在沙发上歇息的严岚眨了眨眼。 「严岚,你再装傻,我要吻你了。」严杉开口说道。 「严杉……」严岚想到严乐好几次都不小心脱口而出叫严杉爸爸,笑容变得柔软。「我一直没告诉你的,就是,严乐是你的孩子。」 严杉并没有特别意外。「……我有猜到。乐乐长得很像我,乐乐也告诉过我,他的妈妈跟一个阿姨在一起,感情很好,人在国外,回台湾总是会来看他。我听到大概就晓得了,我知道田宛真现在国外发展得不错。虽然觉得机率很低……毕竟我们那时有防护措施,但……乐乐真的太像我。」 严岚点头。「乐乐真的很像你,看到他我的心就会变得很柔软。」轻笑了起来,开始解释当时的来龙去脉。 「那时家里发生了很多的事,你也知道的。先是我出了车祸,好不容易可以动,复健得差不多,看起来也没有太严重的后遗症,爸的检查报告就出来了,接着爸倒下……我们办丧礼,整个忙完都好几个月之后。我带妈出去走走,没有太长的时间,接到宛真的电话……那时她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可能怀乐乐的时间,她只跟女人有往来……除了你,所以孩子很明显是你的。」 「宛真的经期不是很准,怀乐乐的早期也有些出血,所以她也算晚才发现自己怀孕。会留下乐乐,一部份是舍不得一个珍贵的生命,毕竟等她知道的时候,孩子也不小了。另一部份是因为我。她知道我会想要留着你的孩子,只要是你的,她知道我都没有办法放得下。」严岚笑了笑。 「但她不知道你会怎么样,那孩子毕竟没有我的血缘,她不知道你会不会想要。她怕你知道了,不要的话,就算不能对她真正做什么,还是会影响她的心情,她不想在那个时候还要烦恼这些事。那是她没告诉你,也不希望我在那时告诉你的原因,她对孩子有感情,想要扞卫……那是一个母亲的心情,就算她不爱你。她不要有万一。」 「但她发现怀孕之前,才谈定了新的合作计划,过一阵子就要到美国去发展,肯定会忙不过来。这孩子生下来,最好的照顾者会是谁,她很清楚。严杉……我也考虑过要不要告诉你。当乐乐生出来,宛真坐完月子,没有办法多留在台湾的时候,我想了很久,但那时会是一个好时机吗……乐乐还那么小,就算我这里有我、妈、保姆三个人一起带乐乐,还是很忙碌。把乐乐交给当时的毫无心理准备的你,真的好吗?」 严杉静静地听到这里,终于开了口:「你没有在之前任何一个时间点告诉我,是对的。」 「你没生我的气?就连你跟乐乐相见了,我也没有立即告诉你这件事。」严岚望着严杉。 这是他为了严乐的私心。他当然知道严乐跟严杉很投缘,也欣喜于这样的父子天性,但是害怕两个人若后来处不好,先说了会不会伤害到孩子,长期陪伴毕竟跟偶尔玩玩是很不一样的。若先让孩子有了太大的期待,接着这个人又不见了不要自己了,那怎么办? 他知道严杉不是这样的人,但带孩子真的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的事。 「也许几年前的我会气你瞒我这件事,毕竟严乐是我的孩子,我是真的喜欢他,自然不想被看轻,也不想被隐瞒。但现在……」严杉摇摇头,凝视着严岚,又继续往下说: 「孩子是你带大的。其中的辛苦你才真的清楚,乐乐被你教得那么好,中间你到底有多劳累?我根本没办法完全体会。中途才插进来的我付出的那么少,却可以看着乐乐的笑脸,我是捡到便宜的人。你会考虑,也很正常。你为了乐乐着想,本来就没有错,那是你爱着乐乐的表现。严岚,你是乐乐的父亲,你可以决定要怎么做。」 「好奇怪。」严岚微笑了起来,眼里却隐隐有泪。「我们之前把感情经营得好像好像小说,还是很烂的那一种……但走到现在,怎么好像完全脱稿演出了?怎么会这么平静,这么顺利?」 「你不喜欢?」严杉扬眉。 「很喜欢。」严岚点点头,无法阻止泪水随着头点动的弧度滑落而下。「太喜欢了。」 番外:地震 天摇地动。 严杉从床上坐起来,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好像还在期待某个柔软的人会冲进自己的怀里,抱着自己,说哥哥不要怕,有岚岚在。 被震傻了吧严杉,严岚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小男孩了。 严岚……那里的状况还好吗?严杉整个完全清醒过来,急急忙忙地换上外出服,动作看似沉稳却泄露了几丝慌张,开了车就出了门,目的地就是有着严岚和乐乐的那个房子。 他得要确定他们父子都好才行。 等到他车都开到楼下了,拉下窗,仔细地看着严岚家的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严杉才突然醒悟,年代早就不同了,他明明有严岚的手机号码可以打给严岚。 但在危急的时刻,他还是想要亲眼看看,严岚到底好不好。好像只有亲眼确认了才能安下心来。 但他还是拨了严岚的电话,电话很快被严岚接起来。 「严杉?」 「你那里都好吗?」严杉低声问道。 「嗯,乐乐刚刚被摇醒了,不过就说了几句梦话又倒下去了,很可爱。我们都好。你呢?」严岚回问。 「也好。」严杉答得简短,舍不得挂掉电话,却又想到楼上的父子需要休息。「那就先这样。」 「嗯,晚安。」严岚柔声答。 严杉挂掉电话,却没有把车开回家的打算,他只是望着楼上那柔和的灯光,任凭回忆涌上。 他没有抽烟的习惯,说起来是他痛恨那种会让人上瘾的东西,但这个时间点,如果可以冲散内心的浓郁的怅然,他说不定会想要来上一根…… ****** 严杉不喜欢那种软绵绵,看起来很脆弱的生物,好像一碰就会碎,特别需要人保护。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把自己变得更强,只有自己保护自己这回事。自己不能顾好自己,没有人可以保护你。 可是当那还是奶声奶气的严岚闯进他的生命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粉粉的、白白的、看起来精雕细琢,很漂亮……感觉起来就是个易碎的陶瓷娃娃。 那个像陶瓷娃娃的严岚第一次冲进他房间,是地震的时候。 他以为严岚该是害怕的、恐惧的、哭泣的,甚至……也许尿了裤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 但是并没有。 那张太过好看的脸上除了一点点的慌张之外,只有写着真诚的关心,真诚,他真讨厌自己联想到这字眼,但确实,除了真诚的相近词之外,他再想不到太多别的形容词。 问着严岚为什么过来,严岚张着一双快闭起来的眼睛,告诉他,怕他会害怕,他沉着脸,内心在冷笑。 地震?为什么他要害怕地震。也许死一死埋一埋更好。 然而他还没有说上什么话,那个软软的严岚就在他床上睡着了。他回到床边坐下,想要把严岚叫醒,严岚却用小小的手抓着他,呓语似地说着:「哥哥不要怕,这里有岚岚。」 到底是什么跟什么。 他分明没有害怕。 可是那团软软的攀着他的小身躯,散发出不可思议的温暖。 温暖,他以为自己不需要这种无用的东西。 但他却也推不开那团小身躯。 他告诉自己,是因为他听到爸和阿姨的脚步声上楼……他不想要到时候这小东西醒来反咬他一口,所以他才这么做的。 爸爸和阿姨来到他房间,看到严岚在他床上睡着,手还抱着他。阿姨看着爸爸:「我把岚岚抱回去。」 爸爸又回阿姨:「不用了,我抱吧。」 严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个筋错乱,或许他受不了爸跟阿姨在自己面前推来推去……总之他不想承认是别的原因,他开了口:「不用了,我的床够大,弟弟就在我这里睡就好。」 等大人都离去了,他才跟着躺下,小心翼翼地不敢压到抱着他的那小手,小手动了动,却换了个姿势,把他环得更紧。 「哥哥,有岚岚在,别怕。」 ……到底怕的是谁。他有些情绪地瞪着那个睡得很沉的小东西。以为自己这一夜会睡不着,毕竟他讨厌被这样碰触。 事情发展却出乎他所料,他非但睡着,而且原来浅眠极易醒的他,这夜睡得相当好。 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面对,这个香甜的一夜。 他对自己说,就是个巧合,跟这团小东西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隔几天又来个地震,相似的情况再度上演,他又被那个小东西抱得很紧……他又一次睡得非常好。 巧合到底能有多少次?太多次了还能算是巧合吗? 再怎么不想承认,事实终究是事实。 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小东西都要长到他当初认识小东西的年纪了……他再也没有办法漠视,自己想要把严岚揉入自己身体里的那种强烈的欲望。 太温暖、太纯粹……若能是他的,该有多好。但又怎么能够是他这种人的……他竟然对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孩子有欲念。 不可以。 他开始做许多他不想做的事,为了逃避他真正想做的事……然后下一次的地震,严岚不再窝进他的房间,不再抱着他。 他应该要觉得高兴,他成功了,但听到严岚那细碎的脚步声来到他房门口的那一刻,他却只希望严岚推门而入,听到那脚步声又离去,他无法遏止自己失落又痛苦的情绪。 地震的夜晚,他再也不得安眠。 或者说,不只是地震的夜里,而是每一个,没有严岚温暖他的夜。 是他自己选的,怨不得谁。特别是地震的夜里,他可以就这样张着眼,一夜无眠到天明,他不害怕,他只是太思念。 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说服自己说不定有什么柔软温润的温度,可以暂代那温暖到他心坎里的体温。但从来就没有其他。 怎么可能会有。他早就知道的。 在终于确定彼此情意之后却又经历一段长时间的分离的那段日子里,严杉不只一次告诉自己,若能够再重遇,他一定要做他真正渴望想要做的事,多说一些……就算那对他而言真的不容易。 但为了这样柔软且温暖的严岚,为了能把整个生命给他都不可惜的严岚……他做再多都值得。 终于,他再度获得机会,跟严岚和乐乐走得愈来愈近。他是如此珍惜这样的时光,就只要靠近,甚至只要能看着,全身上下都暖了起来。 可是他还是想要更多,想要那个会在地震时,冲进他怀抱里的柔软却又坚强的身躯…… 他是不是太贪心了? 还没有答案,小星星变奏曲的铃声响了起来,所有听过他这铃声的人都不可思议,为什么他会用这样的铃声。 他却无比欣喜,这铃声能够一次次地在他手机里再度响起。 ****** 「严杉?」话筒那边传来严岚温柔的语声。 「怎么了?」严杉仍然是望着楼上的未熄的灯光回着话。 「你人在哪里?」严岚问道。 要说谎还是说实话?严杉挣扎了一下,不想让对方担心,却也不想说谎……他已经被自己太多的谎言所害,差点永远失去了严岚。 「我在你家楼下。」 最末,他选择了实话。 「难怪……我怎么好像听到风的声音,又听到狗在叫的声音……果然不是我听错,你要不要上来?」严岚相约。 严杉差点要点头,他知道自己有多么渴望上楼,但他又太害怕打扰严岚父子。「不了,你快点睡觉。」 「乐乐睡得很熟了。」严岚的声音变得很柔软。「严杉……你很担心我,又怕我睡不好吗?」 这人就是这么细腻,从很小的时候就是如此,过去的他不能承认,但现在的他,终于能够点头。「嗯。」 「那你上来吧,让我抱着你睡觉,我们什么都不做,只要抱着就好,那样我就能够睡得很好。」严岚轻声说着。 严杉几乎是立刻将车子熄了火,他得极力克制才能让自己不像个小男孩一样冲上楼。 进了严岚家,严岚领着严杉看了看睡得香甜的乐乐,随后带着严杉进房,把一套简单的睡衣交给严杉。 接了过来,是他尺寸,严杉疑惑地望向严岚,严岚对着他笑。 「你最近不是愈来愈常来家里?我想说先准备也好。衣服我下过水了,很干净,你换上吧。」 严杉点点头,换上那套睡衣,严岚帮他把外出服都挂起来。 「明天早上一起吃早餐?乐乐看到你一定很高兴。」严岚邀请道。 「乐乐会不会觉得我突然出现,很奇怪?」严杉忧虑。 「说你是担心他被地震吓到来看他的,他高兴都来不及,他最喜欢你了。」严岚笑道。「睡觉吧。」 两人上床,严岚熄了灯,严杉不晓得自己为什么如此僵直,明明他是那样地想把严岚拥入怀里。 太接近太想要了,反而更不敢碰触。像是怕真的去做了,严岚就会在他面前,消失。 那个柔软的身躯却窝进自己的怀抱里,像小时候一样,手紧紧地环着他。 真实的存在。 严杉发觉自己哽咽了,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静默地享受着这样纯粹的温暖,荡漾的温柔。 在他好不容易停止失神,想到应该对怀中的人说出迟到许久的谢谢时,他却听到了该是睡熟了的严岚模糊的语声。 「哥哥不要怕,有岚岚在。」 他的泪水终于跌了出来,碎落在怀里人柔软的发上。 40 严岚伸手想要去抽面纸,严杉的唇已早一步袭上他的面颊,温柔地吻去那泪,严岚因那唇上微烫的温度轻叹一声,严杉的唇转为封住他微启的唇瓣。 再不需要面纸的严岚手改为环住严杉,只想将自己缠在对方身上缠得很紧很紧,彷佛他可以就这么种在对方身上,往下扎根、向上缠绕,一辈子不离分。 严杉吻得极深。严岚喜欢极了那样,不只他口腔内的空气全被吮光,就连他肺里的空气都像是要被抽光似的……那让他感觉到严杉同样不能没有他。 现在,那不是个幻想,也不只是猜测了。 那是事实。 揉着严杉的衣服,严岚柔软地任严杉在翻覆他的唇舌时,剥掉他的衣服,直到两人的唇舌终于不得不分开——不是有谁餍足,而是再吻下去,严岚或许真的会窒息。重获呼吸的同时,严岚已经半裸。 严岚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跟严杉就这样做下去,然而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严杉……我们回我房间。」 他怕要是真的在沙发上就做起来,之后的收拾就不得了。现在的严乐是自己睡一间房,他跟严杉可以回他的房间再继续。 严杉没回话,神色有些古怪。 「严杉?」严岚唤了一声,有些疑惑地看着严杉。 「……岚岚。」严杉用他从来没有唤过的方式叫着严岚。「你以后……可以多叫我哥吗?尤其是……做爱的时候。」 这下换严岚怔住。「你叫我岚岚?又要我叫你哥哥?是兄弟的意思?」他不懂,他以为……是情人了……怎么严杉又突然这样? 「不是。」严杉脸上出现着急的神色。「岚岚……现在除了阿姨,没有别人这样叫你了。严岚太多人叫。至于哥哥……全世界就只有你会这样叫我。」 「意思是……」严岚大概了解了。「你想要我们的称呼变得独特?」 严杉点头。「你知道所有的人都叫我严杉,否则就是老板或其他的……我想听……」 「好。」严岚笑逐颜开,攀着严杉的颈项。「那我们进房?哥。」 那声扬起的哥叫得严杉旋即将严岚整个人打横抱起。 严岚吓了一跳,攀住严杉。「哥,我的睡衣还掉在地上……」至少先整理一下吧? 严杉根本没理严岚,直接把严岚抱回房间放上床,又去吻住严岚还想说些什么的唇,霸道又专制地把严岚剩下的衣服全剥光。 客厅还没收好……严岚很想开口,但严杉的吻和动作那样强势,逼得他不得不回应……不,不该这么说,严杉不管到底是什么态度,向来只要是严杉的吻和动作,他从来就没有能抵挡住的。 很快地他也没空去在意客厅还有睡衣散落一地的事了。 严杉的吻不只是在唇而已……从唇往下,印在颈上、流连锁骨、来到胸膛……,几乎在他身上每一处留下痕迹,特别是那些曾经的,无论是工作或车祸留下来的伤痕。 好像是当年严杉来巴黎找他的那种吻法,严岚模模糊糊地回忆起来,但却又觉得不太一样,比那时候更深刻、更让他昏昡,被挑起的不只是情欲,连泪水都几乎要跟着流出。 「不要……」意识到自己即将哭泣,严岚想要闪躲,这已经不是害羞了,而是他怕自己情绪激动到会让这一切停顿——虽然他欲望确实也跟着高涨。「哥哥,别再亲了、这样够了……」 「不够。」严杉简单的落下话,然后烙下比话多上不晓得有多少的吻。 身体的热度太高,严岚怀疑自己到底撑不撑得下去,他推着严杉,想要闪躲,并且难得害怕起太久没有经历性事的自己随时可能射经,就算严杉根本还没有抚慰到他的性器。 「别躲。」严杉出声,并且再度付诸行动。 严岚根本就躲不开,被困在严杉给的亲腻挑逗亲吻里,那些吻又炽热又醉人,严岚在呻吟之中昏沉地想到他什么都没有为严杉做,撑着想推开严杉,却又被严杉制止。 「让我帮你。」严岚软软地说道。 「不用。」严杉拒绝。「你只要享受就好。」 「可是……」严杉在他乳首的吮吻让严岚说起话都断断续续的,严岚挣扎扭动起来。「会很舒服的,让我帮你。」 「别动。」严杉低声。「再动就绑起来。」 严岚意识到在这个时候跟严杉抗议根本无效,而且他直觉地知道严杉说的是真的,不只是个威胁。 太霸道了。他想要抱怨,那些抱怨却连嘴巴都还没脱出,就已经又转为吟嚷。严岚只要一张口,哪管他究竟是不是要抱怨,身上就会有某处又被严杉亲吻或啃咬,那让他早就已经兴奋得很的身体根本难以承受,吐出来的全成了吟叫,最接近抱怨的,恐怕也只有断断续续的发语词——哥,后面什么有意义的字词全没有了。 但与其说那一声声的哥是抱怨,还不如说那是求爱似的柔嗔。严岚在感官愉快的冲刷中明白,这样的字眼完全没有阻止严杉行为的效果,反而更火上加油而已,但他却也沉浸在这样的字眼里,迷醉中忍不住一喊再喊。 「很好。」严杉淡笑。「我喜欢听。」 真的是霸道过头了。严岚模糊地想着,怎么可以这样呢严杉,这样太糟太不对……可是又好喜欢、喜欢到不能再喜欢了…… 严杉在爱抚亲吻遍严岚全身之后,终于来到严岚早已勃起到发疼的性器,执握着撸动着,严岚觉得再被这样玩下去自己真的会射经。「等等、我想要你进来再……」后面说不出口了,但他相信严杉听得懂。 「没有润滑会受伤。」严杉手是停了,但很明显没有离开严岚的性器。 「抽屉里头,有润滑液……」严岚指着旁边的柜子。「如果你想要套子,那里头也有,但是我不……」还没说完脸已经火红一片。 他不想用保险套……明明很简单的话,却讲不出口。 连严岚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害羞到这种程度,明明两个人什么事都做过,但这个晚上、这种气氛……是又太久没做了吗……他想降低脸的热度,但那跟要他不硬恐怕一样困难。 不过严杉突如其来的僵硬很快地让严岚没有时间再擅自害羞。虽然头脑昏昏沉沉的,但严岚很快地归纳出严杉那种别扭的表情到底怎么一回事。 严杉误会了。 「哥、我……」严岚正在想要怎么解释。明知有性欲再正常不过,但这时候要说果然还是…… 严杉的脸色总算回复正常。「我没有生气。不要紧张,我只是……难免有点吃味,气的是自己。」 「哥。」严岚微起身抱住严杉,想说些什么脸却更烫了,干脆躺下拉过被子,自暴自弃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你去打开那个抽屉,开得深一些,就知道为什么了。」 严杉瞪着那个柜子。「要密码。」 严岚软软地回道:「你的国历生日。」继续在被子里头装死。 这几年,各种情趣玩具愈做愈完善,懒得、没空、不愿意再找别人的严岚也入手了一些……自己解决快得多。严乐是个乖巧的孩子,不会自己把他的抽屉乱翻乱打开,但毕竟还是个太小的孩子,哪天要是真不小心打开了,还在这年纪,他真的很难解释,所以严岚还是选了有密码锁的柜子。 除了严岚自己……严杉是第一个去开那个抽屉的人。 就算在被子里也感觉到严杉灼热的视线,严岚在被子里头解释:「我没有别人,那些东西比找别人方便好用多了。」天,他脸好热。 「岚岚……」严杉拉开那床被,细看着严岚的脸,没再说什么。 再被这双眼看下去,严岚随时都可能叫眼前这个男人立刻上了他,但他现在更多的是那种秘密被看到的尴尬。「干嘛看成这样?」 「你好可爱。」严杉说完就去啄严岚的唇。 严岚险些吓到没办法反应,还因为气顺不过来,偏过头去咳了几声。「哥……你从来没说过……这种形容词。」 「感觉很好。」严杉将润滑液往手上倒。「我会多说。」 严岚不晓得要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他跟严杉沟通了很多,严杉这几年后真的变得不少,但好像又变得太多……导致心理准备太少的他……节节败退,羞涩到根本都不像他了。 严杉的手指探了进来,严岚原以为就是这样而已——虽然这样也够严岚脸红了,明明就是做了不晓得几遍的事情。没想到还不只这样,严岚又听到严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聊到那个抽屉里的东西。 「那抽屉里的东西不错。」严杉淡淡笑道,手一边在严岚的身体里忙着。「不过今晚没空,改天再试。」 ……严岚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到底该说好啊改天来试,还是说不要试了都用你的就好…… 还好严杉的手指折磨得他根本没有空说话,严杉的手指……明明就只是手指而已,但总比别人的性器……明明别人的性器也不见得尺寸就不好,但严杉光是用手指,就可以让他高朝。 他得一直微微吐气,不停地忍耐那种快要射经的感觉——就算他前端早就已经不知道流出多少液体,而严杉的手指还不断地在他早就已经湿润到太彻底而且早就准备好的后茓里揉弄着。 「你快点进来、我……我、我……」严岚彷佛哭泣似地哀求起来,自己这样的声音,他只在自己面对严杉的时候听过,就算他明明不想如此,严杉依旧有办法让他发出这种声音。 「还不够。」严杉边试探着,边去亲吻严岚那早就被他吻得上面还有水光的乳首。 严岚狂颤着,不晓得严杉到底要把他折腾到什么时候。「这样我真的会……忍不住……」 「岚岚,我想要你舒服。」严杉边说边亲吻着严岚。「不想你受伤,但此刻我妒忌自己的手指。」 严岚瞪圆了他迷蒙的眼——严杉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语。「嫉妒?」他不可思议,觉得自己的成熟度好像回到了孩提时代,严杉说什么都让他惊奇。 「如果你再露出那种表情,我怕我会剁掉自己的手指。」严杉正色。「我妒忌我自己。」 严岚笑了。知道严杉的内心戏原来是件这么棒的事情,尤其是发现严杉比他能想像的都还想要他的此刻。「那还不赶快……」他想要一次说完,但那或许会被严杉剁掉的手指还在他身体里头勾弄着,他根本没办法一次说清楚。「进来……」他扯着严杉还没有脱下的衣物。 严杉终于退出他的手指,飞快地自己褪下那些碍事的东西,然后分开严岚的膝盖,把严岚的脚扛到他肩上,像是那些都没什么重量似的。 就在严杉要进入的前一刻,严岚的泪水在眼角闪烁。他不知道他期待这一刻有多久,他指的不只是从刚刚到现在的那种煎熬等待。而是他一直以来的,渴望的、期待的、跟严杉再没有任何距离的接触…… 他感觉到严杉的性器缓缓的推到他的身体里头,似乎过度小心翼翼、太过缓慢,那让他有点急躁,微动着身躯,让自己更往严杉靠,好让严杉可以进来得更深、更彻底。 当他们完全密合的那一刻,严岚的泪水跌了出来。 不是疼痛,而是太舒服。严杉完整地填满了他,严岚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种美好,他模模糊糊地想着他几次吃过让他记忆深刻的美好菜肴——那些大师绞尽脑汁设计出来的美食,他也的确爱得很,但是那全部加起来又都比不上这个时刻。 而严杉甚至还没开始真正动起来。 当严杉真正在他身体里头冲刺,严岚已经什么都不能想——恐怕严杉也不愿意他想到所有其他,毕竟严杉连自己的手指都妒忌,严杉的冲撞来得又急又猛,才没多久——严岚发誓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快就被干射过,就连严杉上他,他也不曾如此快高朝过,但他确实浑身僵直,全身绷紧到无法再承受……然后不顾羞耻、事实上他也无法再按捺压抑,射经了。 他以为严杉还要干上他一会儿才会射。严杉的体力总是比他好上一些,然而让他惊讶的是,严杉又撞了没几下,就射在他的身体里头。 他开始怀疑,是他模糊到连时间感都错误了,说不定他支持了很久,而严杉也抽插了许久…… 严岚感受着那种滚烫的热流,一会过后,严杉终于退出了性器,把他的腿放了下来,此时他才发觉脚有些麻麻的,不知道是不是挂在严杉肩膀了太久的原因,这下他真的严重质疑起自己的时间感了。 不过他没空问这问题,因为严杉旋即又来吻他的唇,一开始是以非常珍视的那种吻法,严岚原来只是回应着,在高朝的馀韵中略做休息,但是那吻慢慢地在两个人互动中变了质,不再只有单纯亲吻的意味,慢慢地添了一些情欲,然后又多了一些,不断地缠吻之下……没有太久,严岚想这次是真的没有太久,因为他还没有觉得被吻到就快要不能呼吸,就已经又勃起了。 严岚不懂为什么自己对严杉那么有性致,明明就只是接个吻而已,但他知道严杉也发觉了——因为严杉的身体正微压着他的性器,而他也察觉到严杉的东西比方才还硬了。 就因为对象是严杉吧,这是他给自己的答案。 他离开严杉的唇,勾环住严杉的颈子,还是有几许羞涩——虽然他实在不懂为什么自己对严杉的羞耻期这么晚才到。但他更想说他想了好久好久的话语,那种从内心深处爆出来的欲念。 「哥,把我做到坏掉好不好?」 然后他很明显地发觉严杉的眼神更深邃,黑色的深海里却像是燃着火炬一般。 「别那样说,那太容易了。」严杉沉声,再度把性器插入严岚温软潮湿的后茓之中,又动了起来。 这夜,是真正的做爱。他们曾经有许多许多次的身体接触,也一直都是爱着对方,却始终都在误会隐藏中交缠身躯。那是上床。 这晚全然不一样。他们抛开了误会、心意彻底相通,真真切切的与彼此融为一体,做爱。 他们眼中只有对方,就是那样单纯,再没有别的疑虑、猜忌,只是简单地听从对方的需求而动作,甚至没有多变换什么姿势,就是那样紧紧密密地连结着,但交合的却绝不只是勃发的荫净和潮湿的后茓而已……心跳、呼吸、脉搏……身体里的每一个起伏,每一个细微的律动全都同步了。 就连濒临高朝的颤抖、再也难以隐忍的愉悦射经……都是同时一起。他们是那样细腻而温存地感受着每一刻,却又那么激烈那么疯狂,彷佛就将自己揉入对方的身体,再也分不开。 严岚的那一声声的哥,让严杉每次都进得再深、更深。而严杉光是唤着岚岚,就够严岚如痴如醉。 那是个非常漫长的夜,对他们来说。他们清醒得太长,又休息得太少。 那也是太过短暂的夜,对他们来说。还想要再做下去,时间却已不够。 最后他们虽然都疲累,唇边却都有着满足的笑。他们,不会只有这一夜。未来还有很多个夜晚,等着他们,缠缠绵绵。 41 那个夜晚很美好,但隔天对严岚来说……他只能说,可以不要再经历过一次是最好。 还好严杉事后把他清得很干净,也还好严杉还记得收拾客厅,又还好他总期待着严杉有天会在这里留下,早准备好了严杉的衣物……让严乐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不至于演出——把拔我们家被坏人偷袭了吗的戏码。 但隔天一早,原本睡得很死的严岚,听到严乐敲他房门的声音,还是瞬间清醒过来,早就醒来而且把一切都善后完毕的严杉出声了。 「岚岚,你继续睡,我起来就好。」专制且不容反驳的语气。 「可是……」严岚想爬起来,可是确实太累,太久没经历欢爱的身体几乎动不了。 「没有可是。」严杉下床,不忘交代。「眼睛闭好,乐乐我处理。」 真的太困,严岚又闭上眼,但严杉和严乐交谈的声音还是模模糊糊的进了他的耳里。 「把拔?咦……伯伯你怎么在这里?」严乐瞪大了眼。「伯伯早安。」 「叫爸爸。」严杉说道。 ……等等。他还没有允许耶,至少要他介绍完才可以啊。严岚在内心呐喊。怎么严杉自己就决定了? 「爸爸!」严乐完全欣喜若狂。「把拔说要跟你结婚了吗?!太好了!」又开心地叫了好几声。 ……这声音还真是好听。好吧。看在严杉昨晚那么卖力,就这样吧。严岚昏昏沉沉又快睡过去。 「爸爸,把拔怎么还没有起来呢?」严乐的声音透着疑惑。「把拔平时都比我早起,会不会是生病了?」探头探脑地望向床上。 「你把拔他昨天晚上有点累,需要多休息。」严杉回道。 「有点累?」严乐咚咚咚地往严岚床边跑,难得没有听严杉叫他停下来的话。「把拔平时都不会那么累,他会不会是生病了?」小小声,很担心地问着严杉。 ……完全没病。只不过是纵欲过度而已。严岚在内心淡淡答道,庆幸着自己现在是个闭起眼睛的假死状态。 「没有生病,乐乐不用担心,你把拔以前也有这样过,睡个觉就好了。」严杉正经八百地回道。 ……最好是。还偷婊我以前也这样。这到底都谁造成的。严岚假装翻了个身,一拳非常不巧地划过也跟着站在他身边的严杉的大腿,以示抗议。 「可是……」严乐指着严岚晾在被子外头的手。「爸爸,把拔的手为什么都红红的?不是过敏吗?」 该死。昨天严杉在他手上留了太多痕迹……本来想说外出时穿长袖就可以掩过,这下又难圆了,严岚懊恼。 「就只是过敏而已,睡觉就会好的那种过敏。」严杉将严岚的手摆回棉被里头。 「有那种过敏?」严乐还是不放心。「爸爸,我们要不要带把拔去看医生?」 「不用了。」严杉回道。「乐乐让把拔睡觉,把拔很快就会好了,我们去吃早餐好不好?」 「可是……把拔真的不会怎么样吗?」严乐仍然在担心。 ……是已经被怎么样了。严岚无奈地在内心回应。 「真的不会怎么样。」严杉保证。「乐乐,我们去吃早餐,然后晚点爸爸陪你玩,玩一玩再去店里好不好?」 「好。那可以再回来看一下把拔吗?」严乐问道。 「如果你想的话。」严杉回道,终于把严乐连哄带骗地带出去房间。 严岚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却因为这一场闹剧睡不太着。可是他还是累得要命,只好闭着眼睛休息。 休息到最后,终于睡着了,又被自己的生理时钟吓醒,这是他每天带乐乐出门到店里的时间。 他想要下床,却听到严杉的脚步及开他房门的声音。 「今天我带乐乐去店里就好,你在家睡觉,你想吃什么我晚点让人帮你送到门口。」严杉轻声地说道。 严岚没空理严杉这种保护过度的行为,最挂心的还是孩子。「乐乐呢?」 「在外头玩他的小车车。你睡吧。我跟他说晚点跟你打视讯电话确认你没事就好,他才不进来了。」严杉说道。 「等等,我还是想要去看店的状况。」严岚还想起床。 「不许动。」严杉出声喝道,「你一天没有去店里,你那店也不会倒。」 「……我怕客人你不熟,招呼不来。你又要照顾乐乐……忙不过来怎么办?」严岚担心许多。 「那我直接把你整家店包场了,叫我那些坐办公室的员工全来吃,解决。」严杉果断说道。 「不能这样说啊……」严岚想爬起来,身体还在哀嚎。 「好了,就是这样,乐乐我带出去了,bye!」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严岚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是,被严杉这样宠爱,感觉很幸福。 问题是这一大一小今天称呼全变了,然后他又没到店里去,那店里的客人到底会怎么想? 要是乐乐不小心再扯到他生病、过敏之类的…… 严岚突然觉得严杉包场也不错了,至少,明天他到店里去的时候,关爱的眼光会少一点…… ****** 他们又搬了家。不只是严岚和孩子,还有严杉,找了环境不错,附近有绿地、窗户望出去又有山的房子搬了过去,当然也请严岚的妈妈搬了过去,同样是楼上下好照应。 至于严岚本来的店,就换个地方重新开张,一样是社区里小小的店家,就在他们家不远的地方,严岚每天带着乐乐去上班,严杉同样有空的时候就会挤往这里,严岚妈妈要是人在家的时候也会到店里,一家人非常温馨。 刚搬进新家的时候,严岚和严杉带着严乐认识环境,严岚的眼神凝视着那架钢琴……那是他跟严杉之前的旧家搬过来的钢琴。 「好怀念。」严岚望着那架钢琴。「好久没弹了。」手指在琴键上敲了几个音,发现严杉应该是找人校正过了,音调得非常准。 「把拔你会弹琴?」严乐彷佛发现新大陆。 「一点点,你爸爸弹得比我好很多。」严岚笑道。 「早就差不多了。」严杉纠正。「我也很久没弹了。」 「哇好厉害,可以听吗?」严乐问道。 「叫你爸爸弹,他弹得很好喔。」严岚微笑。「把拔小时候,就坐在台下,看着你爸爸在台上弹琴。」 「你把拔的琴声,像他的人一样,很温暖,让你把拔弹给你听好不好?」严杉劝说。 严乐左看右看,怎么样都不能决定,最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好方法:「你们两个一起弹嘛,乐乐想听!」 严岚笑了出来,望着严乐。「乐乐想要我们一起弹啊?」 「对啊。」严乐用力点头。「一起弹、一起弹!一定可以一起弹的对不对?」仰着小脸看向两个父亲。 严杉和严岚对视一眼,坐了下来。没有琴谱……他们两个又相视一眼,连话都没有说…… 小星星变奏曲同时从他们指尖轻泄而出。 停在两人的唇角,成了笑意。停在孩子的唇边,成了赞叹。 ****** 傍晚时分,严乐又发现了新家有趣的地方,他站在客厅的落地窗边,看着窗外。 「爸爸、把拔,山上有雾耶。」 「那就是你把拔的名字,岚。」严杉开口,温柔地解释。 「那有爸爸的名字吗?」严乐好奇的问着两个人。「杉,把拔教过我那是一种树木,还给我看过图片,绿绿的、高高的。」 这次换严岚笑着回应。「这种高度的山应该有柳杉,没有的话,我们改天要你爸爸载我们到山上种一棵?」 「哪有人随便到山上种树的。」严杉严肃地回道。「会破坏林相。」 「所以不种?」严岚笑笑地问着严杉。 「不……」严杉本来冷淡的表情,全在凝向严岚的时候,柔软了起来。「不需要种,那山岚围绕的地方,早就有杉树了。」 「你早就去看过?」严岚微微挑眉。 严杉不置一词,却微微地笑了起来。 严乐安静地看着他爸爸和他把拔的互动,他直觉灵敏,知道自己在插不上两人的对话时,就有精彩画面可以看,于是他更乖巧了。 那之后,严乐果然见到了他爸爸吻他把拔,然后,他把拔脸上出现了非常甜蜜的笑容……他想,应该比香草布丁还要甜。 对嘛,跟他想的一样,谈恋爱的把拔笑起来,最好看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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