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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男子上——by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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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看到什么了?”身后人得寸进尺,不依不饶地追问。

安永再好的脾气这时也终于开始冒火,使劲挣扎着要扭过身子,咬牙一字一顿地怒道:“如果陛下想说话,就放微臣起身,有话好好说。”

奕洛瑰忍不住哈哈大笑,就势帮他翻过身面对着自己,身下却不放松:“偏不,我就爱这样说。”

安永经不住他软磨硬泡,一下子又丢盔弃甲,仰躺在女墙上随他发疯。好一轮激烈的攻伐后,就听奕洛瑰放缓了节奏,轻声慢语道:“崔永安,你看晨鼓过后,百姓们都上街了。”

身下的人闭目不语,好似没听见他的话,然而交合处忽然加剧的紧绞和火热,却泄露了听者真正的心思。奕洛瑰被这炽烈的快感缠得长叹了一口气,才又稳住心神,低声对安永道:“你看这连月的雨,地上积水却不多,百姓仍能安居乐业……原本我恨你在城中拓宽水道,才放走了司马澈一党,谁料如今又是这水道……维护了整座新丰城。”

听见奕洛瑰如此感叹,这时候安永总算是睁开双眼,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着奕洛瑰,也不独占功劳:“完善了设施,当然就可以抵御天灾,没什么好奇怪的。说来微臣还要感谢陛下,没有因为变乱而终止工程,所以眼下这份福祉,完全是仰赖陛下的仁德。”

奕洛瑰听了安永的话,嘴角挑起一丝古怪的笑意:“你这番话,是在奉承我吗?”

安永翻眼望天,没回答是或不是,而是自顾自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子献计献策,拿主意的却只有陛下一人而已。所以仰赖陛下之说,并不是奉承。”

奕洛瑰沉默了片刻,才道:“的确不算奉承——你这话一点都不好听。”

安永忍不住笑了,随后气喘吁吁地陪着奕洛瑰冲刺到巅峰,再筋骨酥软地仰躺在雨中,几乎化作一滩水。这时候奕洛瑰也从激情中缓过神来,于是懒洋洋地抽开身子,问安永道:“你知不知道……我们柔然人为什么要离开大漠,花上几代人的时间和性命,来征服中原?”

“为什么?”安永头晕脑胀地低声问,想了一想又道,“我猜无非是为利益吧?天下纷争,都是为利而起,何况中原又富饶。”

“不,是因为疲倦——厌倦了逐水草而居,眼看着河床一点点干涸,河道离城邦越来越远……”奕洛瑰喃喃道,“崔永安,你有能力驾驭河流,将泛滥的水从新丰排走,是不是也能让水重新流进干涸的盛乐?”

安永此时人已清醒,黑白分明的眼珠看着奕洛瑰,尽量保守地回答:“这要经过实地勘察,才能答复陛下。盛乐城外有河流吗?”

这时奕洛瑰半抬起头,看着滂沱的雨水在安永的胸骨之间汇成一涓细流,不禁忘情地喃喃道:“有……”

“那么……因地制宜,大概不难。”安永喘了一口气,从奕洛瑰怀中挣脱,起身收拾好衣裳,将湿透的长发胡乱绾起。

奕洛瑰看着安永笨手笨脚,不由嗤笑了一声,拽过他帮他重整发髻:“你瞧你这样子,有什么资格笑我们被发左衽?虽然还蛮好看……”

奕洛瑰后半句赞语太过亲昵,让安永微微蹙眉,一等他放手便立刻退后了几步,低着头等候发落。奕洛瑰冷眼看着安永又恢复常态,颇有些不快地嘲讽道:“既已屈服,何必又故作姿态。”

安永被奕洛瑰讥刺,先是愣了一愣,继而才摇头:“陛下,微臣并非故作姿态。屈服是真,心有不甘也是真。不作谄媚之色,是因为这具崔家人的皮囊里,还有灵魂。”

奕洛瑰闻言挑唇一笑,笑过才惊觉这一笑的后味如此苦涩,竟使自己张嘴挢舌,口不能言。他只能挥挥衣袖示意安永离开,偏又在看见他赤着一只脚时,终于让这苦味扎进心里,泛起微微的疼痛。

他立刻拂袖大步流星地离开,冷着脸一路回到承香殿时,却发现哥哥尉迟贺麟一直都在殿中等候自己。

“哥哥?你怎么来了?”奕洛瑰用柔然语纳闷地问,有些烦躁地扯开衣襟,将湿衣一件件脱去。

“你上哪儿去了?”尉迟贺麟面带怒容,碧绿的双眸紧盯着奕洛瑰,不悦道,“我在这儿等了你许久。”

“没去哪儿,随便走走,醒了醒酒。”奕洛瑰说罢伸了个懒腰,又松了松筋骨,当着哥哥的面大咧咧地走进殿后浴室,全身赤裸地跳进浴池。

“你别打马虎眼,”尉迟贺麟跟在他身后走进浴室,冷眼看着泡在池中发懒的弟弟,皱着眉责备,“你怎么又把那个人弄到身边?别忘了我已经提醒过你。”

奕洛瑰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几下游到哥哥脚边,仰着头对他解释:“我只是要驯服他。这和驯服一条狗,一只鹰,或者一匹马,没有什么分别。你就别担心了……”

“驯服烈马或鹰犬,为的是骑猎所用,你要驯服他一个人,又是为了什么?”贺麟紧盯着奕洛瑰,不容他如此敷衍自己,“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说对他没有私心吗?”

尉迟贺麟的质问让奕洛瑰一时语塞,沉默了半天竟寻不到答案,只能闷闷背过身去,避开了哥哥的目光。贺麟望着弟弟倔强的背影,两眼中尽是伤心之色:“弟弟,你可知道,身为祭司最不幸的是什么吗?”

奕洛瑰闻言双眸一黯,闷声问:“是什么?”

“是明明知道你的前方有泥沼,却只能看着你一步步地走进去。”

这时奕洛瑰回过头来,有些无奈地抚摸着贺麟的脚背,低头吻了吻:“哥哥,你之所以会伤心,是因为能预知我的命运——可所谓命运,不正是明明知道前方有泥沼,却只能一意孤行地走下去吗?”

第二十六章:省亲

果然即便是盛夏,在雨中纵欲也有损健康。安永回府后的第二天便病倒,连续发了两三天低烧,待到痊愈之后,才得知崔府有一件喜事临门。

其实这件事对于崔夫人来说,与其说是喜事,倒不如说是家丑——原来当初崔府的大小姐崔神爱殉国之时,府中另有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庶出女儿被奕洛瑰收入宫中,这也就是当日崔夫人对安永说“你妹妹是好样的”时,话里同时提过的那一个“不争气的蠢物”。后来这件事崔夫人一向不大提,因此安永也只是知晓个大概。

却不料这一年夏天,这位崔府多余的枝叶,“不争气的”庶女崔桃枝,竟然有了身孕,还被天子奕洛瑰破例恩准,于七月初七这日回府省亲。

安永没见过这位妹妹,也不知道当初崔永安对这位妹妹的态度如何,却可以从府中人提到崔桃枝时,连冬奴都不禁面露鄙夷而略可推及,这位庶出的妹妹崔桃枝,在崔家大抵是不受欢迎的。

先不说来到这个时代已快一年,安永过去好歹也看过《红楼梦》,所以知道嫡庶之间是天壤之别。他自己的价值观并不认同这种出身差异,却又不愿与众人争执,所以始终保持缄默,等着那个妹妹上门。

七月初七这天,连月的霪雨竟然在前夜收止,崔府上下都讶异天公竟然肯为崔桃枝作美——莫非家雀飞上了枝头,也真的能成凤凰?不过腹诽归腹诽,如今这位庶出小姐到底已是宫中的娘娘,大家也不敢怠慢,一早便趁着天晴洒扫了庭院,恭迎大驾。只有崔夫人还在怄气,借口府中并未出丧,坚持让安永与自己身穿丧服接驾。

午后一抬凤舆从宫中缓缓而出,随着光鲜的仪仗驾临了崔府。当宫中女官从凤舆中扶出崔妃时,安永这才算第一次与妹妹崔桃枝照面。

虽说心理早有准备,但在第一眼看见崔桃枝时,安永还是难抑震惊和别扭——眼前的姑娘一脸少女神态,腰肢轻盈很难看出已怀有身孕,水灵灵的柳眉杏眼神采俏丽,看在安永眼中,分明就是个十七岁花季的高中女学生。

安永对这个时代的婚育习俗仍然无法适应,一想到自己未来也有可能要娶一个这样子的小女孩,就禁不住深深忧惧。

至于奉旨回家省亲的崔桃枝本人,却是扬眉吐气的很。就见她一脸喜气洋洋,遍身紫纱红罗如轻雾绕体,项上佩着金珠璎珞,只在鬓间簪了一朵银花,算是尽了为姐姐崔神爱服丧之意。

她落地后一见崔夫人,立刻扑进她怀里假哭了两声,念及思亲往事,还不忘提两句“姐姐既然命薄,母亲一定要珍重身体”云云,气得崔夫人面如金纸,脸上被妆容攒起的一团假笑,已是生硬得几乎挂不住。

此情此景,让安永不禁在心内叹息:这又是何苦。

崔桃枝一见哥哥,倒是亲热万分,捉着安永的袖子问长问短,时间一长,倒让安永有些明白,为何崔府上下会不待见这位庶出小姐。

“哥哥,我在宫里日子也不好过,尤其年初发生那么大的事,害得我成日担惊受怕。好在官家一向夸我懂事,才没有连带怪罪我,”崔桃枝此时坐在安永的客堂里,抚摸着肚子笑着说,“还好我这肚子争气,这一下哪怕哥哥你做光禄寺主簿,我也不用再操心了。如今我只盼老天垂怜,能让我生下麟儿,母凭子贵,也算光耀了崔府的门楣……”

崔桃枝之所以莅临安永的院落,一是因为嫌弃自己过去的闺房太寒酸,不肯回去,二又嫌弃姐姐的院子晦气,怕冲犯了自己的龙胎,所以到末了她竟不避男女之嫌,直接坐进了哥哥的客堂。

这时候冬奴在一旁煮好了茶,拉着脸为崔桃枝奉上一碗,阴阳怪气道:“崔妃娘娘请用。”

“哎。”崔桃枝立刻接过茶碗呷了一口,又对漆盒里的茶食挑三拣四,“哎呀这种糕点我不爱吃,有酸的梅干杏脯没有?”

“没有。”不管崔桃枝如今是什么身份,冬奴一向不怕这个比自己大不了三四岁的二小姐,于是脆生生地一口回绝。

“没有?没有就去问厨下讨些嘛!”崔桃枝也不拿架子,笑嘻嘻地对冬奴道,“我知道问谁讨,你去找傅大娘。”

冬奴撅着嘴望了望安永,还是不肯动弹。最后安永看不过眼,催促冬奴去取,小家伙这才不甘不愿地离开。

待得冬奴一走,崔桃枝立刻又换了一张笑脸,用一种惺惺相惜又神秘兮兮的,同党似的目光看着安永,从袖中取出一方漆盒:“哥哥,这是官家要我带来交给你的。”

安永纳闷地望了妹妹一眼,接过她递来的漆盒,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竟放着那日他在城头丢失的鞋。他顿时脸色一白,双眼再看向崔桃枝时,目光已变得冰冷。

“其实今天也是官家让我来劝劝你……哥哥,你我都不容易。官家那个人,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崔桃枝故意掩口胡卢,吃吃笑了两声,下一刻才发现哥哥脸色不对,而自己已是结结实实碰了根钉子。

只见安永冷着脸拂袖起身,愤然离席走到堂下,扬手将漆盒扔进院中后,才回过头对崔桃枝正色道:“你回去吧,深宫险恶,你自己一人好自为之。”

“哥哥,你别生我的气,”崔桃枝见安永发怒,自己也有些慌了,她赶忙伸手拽着安永的袍角,迭声解释道,“我只是希望官家能够垂青崔府,再把白马公的爵位赐还给我们家,你处处与官家过不去,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还有……我已经打听过,官家至今还没有子嗣,所以我腹中怀得若是男胎,十有八九便是未来的太子!我们就算为了崔家,忍耐到那时候,又有什么不好?”

安永低头看着崔桃枝满脸憧憬地说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官家的确至今还没子嗣,可惜你打听得还不够细……自古柔然的皇帝,第一个孩子都是要献给天神作祭司的,你腹中的孩子就算是男孩,也注定不会成为太子。”

崔桃枝目瞪口呆地听安永说完,僵坐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忽然竟抓着头发哭起来:“怎么办,我又说了傻话,你和母亲是不是都觉得我很傻……”

“没有人觉得你傻,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你就得自己去走好它。”安永有些不忍地看着梨花带雨的崔桃枝,却终是狠下心道,“请回吧。我不知道官家要你如何做说客,如果是要我心甘情愿地与你共侍一人,就去告诉他崔宁尚有廉耻之心。”

“廉耻之心?”崔桃枝一时忘了掉泪,两眼通红地盯着安永愣了半天,忽然面红耳赤地发狠道,“只有你们知道廉耻,我不知道!当初崔家死的死伤的伤,蛮子在府门外堵了三天……宫中人催着我上车的时候,你们有谁为我说过一句话?崔家上下谁都瞧不起我,从小到大,我就没挺直腰板过过一天好日子!你们只当我是下贱的,危难时候打发出去也不要紧,因为我没廉耻……”

崔桃枝的哭诉让安永手足无措。他没想到自己说的两句重话,竟会让崔桃枝产生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不过想一想崔家人的确从没关心过这个妹妹,她一个人在宫中孤立无援,定然吃了许多辛苦。眼前人说到底只是个小女孩子,自己与奕洛瑰之间的过节,不该拿她置气。安永一向见不得女人哭,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只好从薰笼上扯了一块帛巾,递给她擦眼泪:“快别哭了,我明白你不容易。可我毕竟是七尺男儿,要我以色事君,委实强人所难。你不该随便就受人指使,来对我说那些话……”

“哥哥的委屈,桃枝我自然也知道,可是伴君如伴虎,官家要我如是如是,我岂敢不把话带到的?哥哥不爱听,别往心里去就是了。”崔桃枝接过帛巾用力擤了擤鼻涕,满腹委屈道,“我就是有一点搞不明白,你我都是侍奉官家,明明是我名正言顺,还怀上了孩子,怎么你闹几句别扭,反倒让我成了没廉耻的了?!”

安永听着崔桃枝的抱怨,顿时哑口无言。

这时冬奴恰好捧着漆盒从廊下走来,看见安永与崔桃枝这架势,不禁一脸讶异地问道:“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这是在和哥哥叙旧呢!”不等安永开口,崔桃枝已先抢过话头,又责怪冬奴道,“怎么这半天才来,慢慢吞吞的,害我好等……”

冬奴不由翻了个白眼,将漆盒揭开送到崔桃枝面前,只见其中放着六枚巴掌大的白玻璃小碟,碟中分别盛着青梅、杏脯、红果、荸荠、杨梅、橄榄,俱是崔府自家精制的蜜饯,五颜六色,鲜洁可爱。崔桃枝见了立刻又高兴起来,泪痕未干的腮上挤出两个梨涡,将之前的不快统统抛诸脑后:“哎,还是回娘家好……”

安永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没见过有强如崔桃枝者,可以将“随遇而安”四个字发挥得如此出神入化。这一场逻辑混乱的交谈,让他对自己这个妹妹算是彻底没了想法。

这一趟变了味道的省亲一直持续到当晚亥时三刻,才算在众人期盼下宣告结束。崔桃枝在临回宫前,趁着与母兄道别之际,仍不肯死心地提醒安永:“哥哥,反正官家的意思我也带到了,听不听由你。只是今后在朝为官,凡事越小心越稳妥越好,别忘了你还有个妹妹在宫中,指望着崔家撑腰的……”

语罢大概是触及了伤心事,崔桃枝忍不住又眼圈发红,流了几滴兔死狐悲的眼泪。倒是崔夫人在一旁看不过眼,开口催促道:“时辰不早,赶紧回宫吧。你哥哥行事一向稳妥周全,何需你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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