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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男子下+番外篇——by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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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李琰之

安永得到这个消息后,才知道玉幺是逃出宫找到了自己,并且在自己拒绝她之后,显然也没有再回皇宫。

他想象不出一个弱女子身无长物可以逃往哪里,心中有一丝担忧和后悔,却也无能为力——御林军搜遍了新丰也没能逮到那个惊世骇俗的女子,更何况他自己。

不过几天后发生了一件小事,多少给心力交瘁的安永带来一丝安慰——崔府恢复名爵之后,陶钧也终于提着礼物登了门,红着脸跪在客堂中恳请安永的原谅:“崔三,你府上恢复了白马公的爵位,我这才有脸登门——工部没有你在,我这个侍郎就是尸位素餐,做什么事都不是个滋味。崔三,等你孝期一满,你必然会回工部,到时我情愿再跟着你一块儿修渠……”

安永失笑,赶紧对陶钧道:“快起来,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

“崔三我对不起你!”陶钧终于闭着眼大声喊出自己的一块心病。

下一刻五体投地的陶钧就摸到一样暖乎乎的东西,他以为是安永在动作,慌忙睁开眼,才发现是冬奴面无表情地放了一只茶碗在他手心:“陶侍郎,您的茶。”

“哎,多、多谢……”陶钧慌忙捧着茶碗坐起身,脸更红了。

这时安永才在一旁轻声笑道:“都这么长时间了,陶侍郎你一直躲着我,让我也没机会对你说——如今的新丰城规划得很好,你做得很出色。”

“哎……”陶钧望着安永,一瞬间感动得眼眶发红,“崔三,我有你这么个朋友,这一生真是不枉了……”

从此陶钧又成了崔府的常客,时常拿些问题来请教安永。守孝的日子枯燥且漫长,安永也很高兴能有这个朋友时时拜访。转眼秋去春来,三年孝期的头一年已过,安永终于可以不用再住棚屋,搬回了自己原先的庭院。

为这事最高兴的就数冬奴了,就见安永搬回庭院这天,他一边跑进跑出整理着被褥,一边喋喋不休地唠叨着:“公子您可算是搬回来住了,那棚屋里夏热冬寒,害您三天两头生病,我和昆仑都担心得要死!”

安永微笑着坐在一旁,听着冬奴已经变过声低沉沉的嗓子,突然冷不丁地开口:“今年你已经十七岁了吧?我记得在盛乐城的时候,你提过你喜欢小鸾的,要不要我为你做主……”

“不要!”冬奴立刻叫了起来,一张脸刷的一下涨得通红,“公、公子您还没娶妻呢,冬奴岂能那么没规矩……”

“我是因为有孝在身,你却何必耽误自己?”安永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那,那昆仑还没娶呢!”冬奴又指着一旁的昆仑奴嚷道,昆仑奴听不懂他的话,只是憨憨笑个不停。

安永看着昆仑奴,却是有点为难:“只怕府中没有姑娘肯嫁给昆仑奴呢。”

“这就对了,”冬奴立刻如释重负地坏笑道,“我已经认昆仑做哥哥了,他不娶,我也不娶!”

安永拿这小子没办法,笑了一会儿便将此事搁下。这时却有一名小婢来到帘下,望着堂中禀报了一声:“公子,府外来了一位客人。”

冬奴听见堂外的呼唤,连忙丢下手中活计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见他拿着一枚名刺走进内室,笑着呈给安永:“公子,是陇西李家的人来拜访您了!”

“陇西李家?”安永接过名刺,看见上面写的名字,略略吃了一惊,“竟是那位李琰之,快快有请。”

说罢他飞快地整理了衣裳前往客堂,等赶到堂前时,刚巧看见李琰之牵着自己的儿子从廊下走来。

“今日贸然来府上打扰,是李七冒昧了,”李琰之站在一廊藤花下望着安永,双眉微蹙着,不见一丝笑容,“我昨日刚到新丰,就想着来贵府探望,却不料崔三你正在孝中……”

“不妨事,”安永立刻微笑着走上前,将李琰之父子二人迎入堂中,落座后才别别扭扭地开口,“李七你……别来无恙?”

他实在是不习惯如此亲昵地称呼一个陌生人,所以语气无比的生硬。

倒是李琰之不以为意,很自然地接话道:“自从两年前一别,我走了一趟西域,直到如今才重返中原。这一次之所以亲自押运货物到新丰,一来是犬子想念直勤,冀图上京一见,二来也是感念崔三你的恩义,专程来府上致谢。”

安永立刻在座上惶恐道:“我又没做什么,谈何恩义。”

“当日你收留直勤,又领他上京寻父,于我李府自然是有一份恩义的。”李琰之笑道,这时坐在他身旁的小郎君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角,李琰之会意,用羽扇拍了一下儿子的脑门,这才道明来意,“只是我这不成器的儿子,成天还惦念着直勤,不知崔三你可有办法让他们见上一面?”

安永听了李琰之的请求,顿时觉得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儿才喃喃道:“不瞒你说,这一年我守丧在家,并不清楚直勤的近况。你与小郎君若不急着离京,不妨留在我府中作几天客,容我找人打听打听,看可有机会找到直勤见上一面,不知你意下如何?”

“如此真是再好不过,多谢崔三你费心了。”李琰之立刻笑着答应,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清光闪烁。

这时冬奴已经烹好了茶,正笑吟吟地为客人奉茶,却不料廊下又走来一名小婢,径自低着头向堂中禀报道:“公子,陶侍郎来了,正在外庭等着见您呢。”

安永一怔,立刻向李琰之告了声罪,正想安排冬奴领着李琰之父子去客苑时,李琰之却在座上开了口:“这会儿上贵府来的,莫非就是工部的陶侍郎?”

安永没想到李琰之突然会这样问,愣了片刻才点点头。

“素闻这位陶侍郎为官清正、高风亮节,李七已是久仰了,”这时就见李琰之望着安永,满面春风地笑道,“崔三你若不介意,可否为我引见引见呢?”

安永觉得李琰之这个要求有些奇怪,可想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妥,便只得点头应允:“好……好啊。”

第五十章:金莲川

陶钧走进客堂的时候,手里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船舶模型,他因为只留心手中和脚下,一时没注意到堂中还有旁人,径自乐呵呵地向安永献宝:“崔三,你快看这个。”

安永见到精致的船模顿时心生欢喜,还没来得及说话,这时却听一旁的李琰之禁不住赞叹了一声:“好精巧的宝贝,真是巧夺天工。”

陶钧听见有陌生人说话,这才从模型后探出了脑袋,望着堂中的李琰之父子尴尬地道歉:“哎唷,我不知道这堂中还有客人,恕罪恕罪。”

安永赶紧替他介绍道:“陶侍郎,这位是陇西李七李琰之。”

陶钧一听来人身份,顿时肃然起敬道:“竟是陇西李公,失敬失敬!在下陶钧,久仰阁下大名了。”

“先生客气了,”李琰之笑着与陶钧寒暄了两句,最后却是将目光落在了陶钧案前的船模上,饶有兴趣地问道,“陶侍郎,您带来的这件东西看着很有趣,是做什么用的?”

“哦,这是工部最新创制的车船,还没开造,先做个烫样给崔侍中看看,”陶钧见李琰之对船模感兴趣,很高兴地为他解说道,“您看这船的两侧装有桨轮,可以由人力踏动,这样船行水上,即便无风扬帆,也可日行百里。”

李琰之仔细听着,果然两眼放出光来:“这船甚妙,以后若造了出来,我一定为李家的船队配上几艘。”

陶钧听了不由笑道:“那恐怕不行,这是为兵部造的战船。”

“能做战船,自然也能做商船,”这时安永却在一旁插口道,“依我之见,倒不如做商船益国利民。”

陶钧听安永如此说,不便表态,只能在一旁讪讪发笑。李琰之却是钦佩地望着安永点了点头,径自聊起了自家的商队:“这两年西域战火连绵,通往波斯的商道已是越来越难走,我一向听说往南还有一条海路可以通向波斯,只是这条海路只有南国百越能走,至于我们陇西李家却是鞭长莫及了。”

“陇西李家可是富甲天下,”陶钧立刻奉承了一句,故意望着李琰之说,“更何况李家的私兵天下无敌,西域商道随便李公您走上几个来回,都是易如反掌啊。”

“先生真是爱说笑。”李琰之摇着羽扇斜睨了陶钧一眼,晓得与他话不投机,坐了一会儿便借故请辞,由冬奴领着前往客苑。

陶钧待得李琰之父子走远,这时候才转头望着安永,一本正经地提醒他:“崔三,我不知道你怎会和他熟识,不过这个人你还是小心一点才好。”

安永一怔,不明白一向乐天的陶钧为何突然如此谨慎,不由问道:“陶侍郎何出此言?”

“我也说不清楚,”陶钧耸耸肩,一脸无辜地摊手,“陇西李家是高门士族,本没有我置喙的余地,可是怎么说呢……我对这家人总有些看法……”

“什么看法?”安永好奇地追问道。

“别的也不好说,我就举两个例子吧,”陶钧摸着下巴道,“陇西李氏先祖都是有名的武将,更有甚者曾经雄踞一方割据称王,因此世代都畜有强大的私兵部曲。当年柔然攻打大魏时,如果李家能够出兵勤王,如今天下恐怕就是另一种局面——可惜他们除了垄断了西域的商道之外,什么也没做。另外一件事就是以李家的声望来说,子孙要想出将入相那是轻而易举,可他们竟然远离仕途,沾了一手铜臭,我就总觉得那一家的人有些唯利是图、自私自利的味道。”

安永听了陶钧的话,觉得他的顾虑有些捕风捉影,可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自己毕竟是半路出家来到这一世,多少该将他的好意放在心上,因此谢道:“放心吧,我并未与李家深交,这一次李琰之父子来新丰拜访我,主要是为的探望一下直勤。这事正好我想同你打听——你可知直勤的近况?”

“哦,你是问那个皇子?”陶钧笑道,“他如今跟着大祭司祭神,将来肯定是要继任大祭司的。”

“那我可有机会见到他?”安永忙问。

“他是皇子,轻易也不会出宫,”陶钧想了想,忽然对安永道,“不过几天后正好是六月却霜宴,柔然人都会去金莲川狩猎吧,那倒是个好机会。”

“我在守孝,不能参加狩猎的。”安永摇摇头。

“那孩子如今身份非同一般,无缘无故哪能见到,”陶钧提议道,“不如先备上一份礼送到大祭司那里,捎个信就说陇西李家想来拜谒,全程你只做个陪客,也不妨碍什么。”

待到陶钧告辞之后,安永便前往客苑把事情向李琰之一说,不料他竟一口答应下来:“这个好办,送给大祭司的礼物今天我就可以办下,其他就劳烦崔三你费心了。”

财大气粗的李家给大祭司准备了上好的沉香木,这是祭祀时不可或缺的香料,因此博得了尉迟贺麟的欢心,成功受邀参加金莲川狩猎。

安永作为牵线人,却霜日这天只好陪同李琰之父子前往金莲川。六月骄阳如火,安永骑在马上不一会儿便汗透重衣,好容易才追上猎队的尾巴。浩浩荡荡的狩猎队伍一眼望不到尽头,倒是小直勤得知今天可以见到自己原先的主人和小郎君,早早便逡巡在队伍末尾翘首以盼。当他看见李琰之父子共乘一骑踏马而来时,立刻激动地策马迎上前,热泪盈眶地喊道:“主人,小郎君!”

李家小郎同样也是泪眼汪汪地望着直勤,迫不及待地向他伸出手去:“直勤,直勤!”

两个小人儿重又黏在一起,真是如胶似漆,彻底把狩猎的事抛在了脑后。安永见他们已无心游猎,索性令冬奴安排下一处凉篷,摆下瓜果甜浆,让两个孩子好好叙旧。

李琰之摇着羽扇坐在凉篷中,有些好笑地瞥了一眼守在凉篷外严阵以待的神官们,径自取了一杯柘桨解渴。神官们过分的保护让小直勤有些羞恼,于是他皱着眉扬起手,轰小鸡似的撵人:“别围在这儿啦,看什么看,我又不会出事!”

李家小郎亲眼目睹小直勤威风八面,不禁一脸崇拜地望着他惊叹:“直勤,你好厉害!”

小直勤顿时脸红起来,挠着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转而一本正经地望着李琰之道:“这算什么,我迟早要像主人一样厉害!”

李琰之听了险些一口喷出嘴里的柘浆,咳了两声才道:“直勤,你现在已经比我厉害了。”

久别重逢的三人愉快地闲话,安永见气氛和乐融融,便把孩子们交给李琰之看顾,又留下冬奴和昆仑奴在帐中侍奉,自己同三人告别之后,径自骑马返回了崔府。

这时候奕洛瑰刚刚猎完一巡,骑在马上遍寻不见自己的大儿子,听人禀报他在帐中见客,心中便有些不悦,因此特意策马寻了过来。在奕洛瑰还未靠近凉篷时,他远远便望见了拴在帐前的一匹神骏,不由对那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多看了两眼。

及至赶到凉篷前,他差人将直勤叫到帐外,俯身盯着他问道:“你在帐中见什么人呢?”

“我……”小直勤不敢隐瞒父亲,只能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是我过去的主人……”

奕洛瑰一听到这个就来气,立刻冷着脸命令儿子:“你进去,把你那个过去的主人叫出来,我有话要问他。”

小直勤顿时忐忑不安,却不敢违逆父亲,只得皱着小脸钻回凉篷。奕洛瑰骑在马上等待,片刻之后只见帐帘一掀,从中走出一个身形高挑的人来。奕洛瑰定睛一看,心情不自觉就变得更糟——来人无论样貌风度,都是一个典型的中原士族,知道宥连钟情于这样一个男人,让他下意识地感到有些挫败。

奕洛瑰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看着李琰之,不料对方却落落大方地一掸衣袍,望着奕洛瑰下拜:“草民李琬,叩见陛下。”

奕洛瑰一怔,旋即回过神,指了指李琰之身后的那匹黑马:“你这匹马挺好,有名字么?”

李琰之往身后瞥了一眼,笑着回答奕洛瑰:“陛下,这匹马名叫乌夜紫,虽说是匹好马,可牙口毕竟有些老了。”

云淡风轻的谈笑刺得奕洛瑰心底微微一疼,让他眼睁睁看着李琰之,隔了许久才道:“你竟真的一直骑着这匹马……”

李琰之闻言一愣,下一刻脑中灵光一闪,已明白了奕洛瑰话中之意。

“陛下,驯服这匹马的人因草民而死,草民若不骑,岂不是辜负了她?”李琰之望着奕洛瑰,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奕洛瑰盯着李琰之的唇角,只觉得那笑容无比刺目,牙齿在僵硬的脸颊下紧紧地咬着,终是从牙缝中逸出一句低语:“你没好好对她……”

“陛下,”这时李琰之摇了摇手中羽扇,知道已触动奕洛瑰喉下逆鳞,却仍是谈笑自若,“知道一个人喜欢自己,并且还让那个人留在自己身边,有什么不好?”

第五十一章:碧玉园

奕洛瑰看着李琰之,一瞬间心中怒不可遏,简直想抽出腰刀割下他那颗洋洋自得的脑袋。可他在中原做了四年的皇帝,毕竟已慢慢学会了忌惮两字——杀了眼前这个人,不但直勤会恨自己,宥连在地下也不会原谅他,最后心头的痛楚只会孳生得更大,这样的傻事……他不会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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