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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男子下+番外篇——by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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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人,我觉得至少得写点什么,对你们的过去我无权表态,但如今我还是得交代几句,因为现在玉幺是我的妻子。首先,我对刚刚那场暴力感到很抱歉,但是您瞧,我就是乐意满足我妻子所有荒唐的要求,相信您可以放心地将她交给我,我很爱她,至少比您爱得多;其次,我其实也有自己的苦衷,我的确很想揍您一顿,因为玉幺直到如今仍承受着很多痛苦,而我将陪她一同承受下去,为此我有权时常痛恨您,并用给您带来的痛苦聊慰我心;最后,不管如何,请您祝福。我知道在您的国家,娶几个妻子是一件正常的事,也许如果我不出现,您早忘了玉幺,但我不一样,在我们的信仰中,人这一生只能有一位伴侣,她必须同时契合我的身体和灵魂,我爱玉幺,自她身上爆发的生命力使我心醉神迷,我从未见过如此坚强、不在乎名誉、藐视痛苦的女人,为此我时常迷惑,也许我该接受玉幺的解释——她让我把她理解成一个银荡的男人,呵呵,抱歉,这很可笑。”

落款是一串难以辨认的字母,显然是利夫的名字

第八十一章:噩梦

安永读罢手中信笺,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追利夫,及至仓皇地站起身,才惊觉自己浑身赤裸。于是他慌忙扯起沙哑的喉咙,大声地呼唤:“来人啊!来人啊……”

寺中的小沙弥闻声而来,一路小跑着赶到安永面前,却被赤身露体遍体鳞伤的白马公吓得“啊呀”一声,傻瓜一般愣在原地。最后还是一个年纪稍大点的沙弥反应快,飞也似的跑去安永往日下榻的佛精舍,捡了一套干净衣裳与他送来。

安永接过衣裳哆哆嗦嗦地穿好,一脸青肿还不忘对吓白了脸的小沙弥们挤出一丝笑,安慰道:“没事的,你们什么也不用往外说,都回去睡觉吧。”

说罢他低头用袖子按了按唇角的伤口,也不用人搀扶,独自脚步蹒跚地往外走。把守寺院的戍卫发觉白马公神色有异,脸上还挂了彩,立刻紧张地上前询问,却被安永三言两语打发掉。

利夫出寺时并没有借用崔府的车,因此两辆牛车都在寺外等候。此刻出头的人不在,从人们见自家主公面带青肿,连衣裳都换了一身,竟吓得不敢多问,只忙不迭上前搀扶。

安永原本还怕冬奴见了自己这一身狼狈,会气得暴跳如雷,这时看不见他,反倒不自在地问了一声:“冬奴呢?”

随侍一人立刻答:“回主公的话,今天从外国船队上卸下的贡品,刚刚已尽数运到宫中,是以圣上颁下了不少赏赐。二公子不知您要在寺中盘桓多久,等不得,所以先走一步前去安排了。”

安永这才放心地登上牛车,同时吩咐自己的从人:“快,去鸿胪寺四夷馆。”

从人领命,卖力地赶着牛车前往四夷馆。安永料想利夫和他的船员今晚应该就下榻在那里,岂知赶到那里时,竟扑了个空。

为了处理数目庞大的贡品,这一夜鸿胪寺通宵灯火,一众官员皆在当值。安永随意找了名官员问话,那人听他问起外国船员的下落,恭敬地回答:“晚宴散后,船员便尽数出城,并未下榻四夷馆,据说这还是船长向圣上讨的恩旨。”

“出城了?”安永喃喃自语一声,继而脑中灵光一闪,立刻吩咐左右,“来人啊,快给我备马!”

他怎么早没想到呢!或许,不,简直就是一定,玉幺此刻就在利夫的船上!

这一念促使安永快马加鞭,飞也似地向城外赶去。

由于天子的恩准,酒足饭饱的船员们早在后半夜便出城登了船,也不知利夫中途耍了何等神通,等安永赶到新丰城外的鸾水码头上时,只见晨光熹微,停泊了一夜的船队皆已起了锚,正缓缓驶离水岸。他焦急地沿着码头策马疾驰,追上领头的主舰,望着船舷大喊:“玉幺,玉幺!”

他沙哑的呼唤撕心裂肺,似乎下一秒就会痛哭出声。甲板上已经有船员陆续探出脑袋向下望,冲着安永指指点点,却丝毫没有停船的意思。

安永别无他策,只能尽可能地跟着船,一声又一声不断地呼唤。

如果玉幺在船上,她一定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定不忍心就这样对他避而不见。所以哪怕喉咙痛如刀割,安永依旧执拗地迎着风叫喊,他只想最后见她一面,哪怕只能看上一眼……都好!

这时太阳渐渐升起,朝阳照在波澜壮阔的鸾水河上,给意气风发的船队铺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船员们唱起远行的骊歌,歌声先是此起彼落,到后来连成一气,压过了天地间任何一种声音。

孤零零的安永就这样被抛在最后,仿佛他是宇宙中最不起眼的一粒芥子,初夏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竟轻薄得没有一丝暖意。

追到最后,胯下骏马已找不到前路,只能踟蹰地顿住了马蹄。安永痴痴望着舰船,在灰心到几乎绝望时,终于发现船舷边人影一晃,先是露出利夫的上半身,随后玉幺的小脸终于也探出了船舷。她尖尖的下巴离船舷只有很短的一段距离,而利夫则站在她的身后,双手正温柔地搭在她肩头。

安永一瞬间明白过来,脸上的表情先是一片僵硬,随后眼睑轻轻跳动,睫毛承不住的泪珠,一滴滴地弹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

原来玉幺……是坐在一件类似轮椅的坐具上,被利夫推上甲板的。

此时此刻这一段遥远的距离,让他们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安永恍惚间有点明白,玉幺如此决定的用意——她不要看见他震惊、伤心或者自责,也不想让他看见她劫后余生的模样,这样对彼此都是最妥当最决绝的选择,也只有这样的离别,才适合那个爽利、妖冶,却对他始终溺爱纵容的玉幺。

安永流着眼泪长叹一口气,只觉得浑身上下终于慢慢恢复知觉,四肢百骸无一处不酸痛懒散,被一种落寞又欣慰的感觉袭满。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串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在安永身旁勒停。

“怎么回事?!”霸道的声音令安永不自觉地侧过脸,就看见奕洛瑰正满面怒容地瞪着他,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扫视着他脸上的伤痕,越看怒气越炽,“是谁伤了你?可是那队船上的人?真是向天借了胆子……我不会让他们入海的!”

“别!”安永仓促间叫了一声,伸手拦住奕洛瑰,在感觉到他干燥温暖的掌心时,脸上漾起满满的笑,“你知道吗?玉幺她没死!她和那个船长利夫在一起了!”

奕洛瑰脸上满是一副看见疯子的古怪表情:“那又如何?这和你脸上的伤有关系吗?”

“没有,”安永摇摇头,青肿的脸上尽管伤痕累累,却是一派明朗的表情,“我就是太高兴了,玉幺她有了自己的归宿,到底我这样的人……终究配不上她。”

“傻子,”奕洛瑰无可奈何地轻叹了一口气,揽着安永的腰将他拽上自己的马,试探着用指尖轻轻碰触他唇角的伤痕,见安永并不闪躲,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傻子,你这样的人……倒要我如何配得上你呢?”

说罢,他认命地低下头,将吻轻轻落在安永的唇上。

时光在没有了忧患的爱情中飞快流逝,转眼一年又要过去,入冬的新丰城白雪皑皑,一片迷蒙。

这一晚安永照旧留宿在奕洛瑰的寝宫中,但见帘帏低垂、香消金兽,深宫锁住了一殿的缱绻。时将黎明,安永尚在酣睡,奕洛瑰窸窸窣窣的起床声却将他吵醒,他带着倦意睁开双眼,就看见奕洛瑰正站在床前系着腰带。

“现在是几时?”殿中残烛的微光令安永有些迷惑,以往有自己在身边时,眼前这个人是最爱赖床的,“什么事起这么早?”

“你忘了,今天是去金莲川冬狩的第一天,”奕洛瑰笑意吟吟地望着他,宠溺地哄道,“我知道你不爱这个,时候还早,天又寒,再睡会儿吧。”

“又造杀孽……”安永半闭着眼咕哝了一声,就要沉沉睡去。

奕洛瑰看着他这副慵懒的模样,真是怎么也爱不够,忍不住又弯下腰啃了他一口,低声笑:“对,杀只熊回来,送给你!”

“别做太危险的事。”安永被他吻得浑身无力,往锦被中躲了躲,却不忘轻声叮嘱。

奕洛瑰很受用地替安永掖了掖被角,却对爱人的担忧不以为然:“放心吧,我刚学会走路就开始打猎了,这么多年下来,还能有什么危险?”

得了他这句话,安永便放了心,昏昏沉沉地闭上双眼。睡梦中他听见一阵水晶帘的轻响,似乎是奕洛瑰走得远了。这一觉他睡得甚浅,奕洛瑰临走时的几句话,便也像碎片一样搅进了他的梦里。

梦里他看见一头被激怒的公熊,正高高地人立起来,冲着围攻它的猎队愤怒地咆哮。奕洛瑰则站在他身边,自信满满地指着那头熊,冲他笑:“永安,那头熊,我要猎来送你。”

黑熊的狂躁令安永有些胆怯,偏偏这一幕……他又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时梦境忽然一变,一双充满恨意的碧绿色眼珠滑过安永眼前——是尉迟贺麟!他的心骤然一紧,窒息的感觉随之而来,让他一身冷汗地从梦中挣扎出来。

梦醒之后,安永睁大双眼瞪着帐顶,心头的余悸久久挥之不去,索性披衣下床,准备出宫。

此时天色已亮,小雪初霁,碧空是前所未有的明净,安永心中却有一片阴霾,不知为何总是无法释怀。他心神不宁地回到崔府,一个人独坐静室,默诵佛经,却在第一炉香焚尽的一刹那,听见了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

下一刻,冬奴已经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内室,脸色煞白地望着安永大喊:“义父,从金莲川刚传来的消息——圣上打猎的时候遇上一头发狂的黑熊,受了重伤,听说肠子都让熊给掏出来了!”

安永闻言心跳骤然一停,跟着手中佛珠平空绷断,珠子一颗一颗滑落,弹了一地……

第八十二章:探视

这飞来横祸是那么可怕而绝望,以至于令人心生虚幻。安永像是落入了一个无边的噩梦,只能孤立在昏然变色的天地中,用一种连自己听来都觉得陌生的嗓音问冬奴:“这消息……你是听谁说的?”

“是圣上亲随报来的消息,如今宫里一大半的御医都已经赶往金莲川了,这消息若不是千真万确,哪敢送到您面前。”冬奴跪在地上哭诉,涕泗横流。

安永听罢脑中一片眩晕,闭上眼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要进宫。”

“是。”冬奴心知此刻安永五内如焚,慌忙应了一声,跑出去命人备车。

安永等不及冬奴准备好车舆,径自六神无主地冲出厅堂,一路跑到崔府门外问仆役要马,才被冬奴焦急地拦住:“义父,您现在这样,骑不得马,还是乘车吧。一路上有我催着,不会误事的。”

安永听了他的劝解,这才乖乖登车坐定,直到惊魂稍定,才发现手里一直紧攥着几颗佛珠。佛珠在他掌心里硌了数点红印,仿佛湘妃竹上的泪斑,安永盯着那痕迹看了许久,终是怔怔落下泪来。

入宫的路从未像这一天那么漫长,每一瞬都像凌迟的刀,狠狠割在安永心头。仆从战战兢兢地驱赶马车,一刻也不敢怠慢,及至赶到宫门口,安永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冲过守卫径直往禁宫跑。众人皆知白马公是因何而来,无不色丧神沮,岂敢过问。

此时禁军已将奕洛瑰护送到承香殿,大殿朱门紧闭,一片死寂。安永静静走到门前,如丧考妣的宦官见了他,只能勉强打起精神恭敬地行礼,刚要替他开门,却听脑后忽然炸响一声厉喝:“不许开!”

安永回过头,就看见尉迟贺麟领着一行人气势汹汹地向自己走来,碧绿的眼珠里燃着两簇怒焰,恨不得将他抽筋剥皮、挫骨扬灰:“我早就说过,你会害了他,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现在你怎么还敢出现在这里!”

安永深知尉迟贺麟一向爱弟心切,对自己又有成见,因此并不辩驳,只是默默承受他的怒火。尉迟贺麟却拿他的退让当心虚,径直欺身上前,一把扼住他的脖颈,咬牙啐道:“你这个不祥之人,若我弟弟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要你陪葬!”

安永背抵着殿门,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一旁的宦官们吓得慌忙上前劝阻,好半天才将他二人分开。这时殿门吱呀一声向外打开,一名奕洛瑰的贴身亲随从殿内走出来,低头向天师和白马公见过礼,方才谨慎地开口:“圣上请白马公入殿。”

“你说什么?”尉迟贺麟瞪大双眼,碧绿的眼珠盯着那名传口谕的宦官,难以置信地问,“圣上说要见他?那么我呢?”

“圣上的确只宣白马公一人进殿,还望天师恕罪。”宦官躬着腰轻咳了一声,十分为难地向尉迟贺麟告罪。

这时候安永已然顾不得虚与委蛇,急切地跟着那名宦官跨进殿门,哪怕尉迟贺麟仇恨的目光钉在他的脊背上,如芒刺般扎人。

此刻寝殿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致,数名奕洛瑰的亲随肃立在角落里,仿佛阴森森的雕像,吓得宫人和御医们人人自危,虽然忙得人仰马翻,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御榻前低垂的帘帷再也不复往日的旖旎,透着微光的帘上映着两三个惶惶的人影,不知被哪里窜来的风鼓荡着,缓缓膨胀,就像包裹着一个噩梦。

安永静静走上前,尽管心里已有了准备,当鼻中嗅到一股混着血腥气的草药味时,绝望仍在瞬间狠狠揪住了他的心。

一阵眩晕猛然袭来,让一直强撑镇静的身躯摇摇欲坠,安永浑身战栗地喘着粗气,低声问前来扶持自己的宦官:“他……怎么样了?”

“圣上刚醒,”那名宦官悄声道,眉眼里带着一丝望见曙光的喜色,“虽说神智还有些昏沉,可那么重的伤势,能撑过去就有指望了。”

安永闻言精神一振,鼓起勇气走向御榻,宦官小心地替他拨开帘帷,就见几名御医先是向他行了礼,在退避之后,安永便看见了御榻上虚弱的奕洛瑰。

重伤令这位帝王失去了平日君临天下的跋扈,黯淡的双眼只能微微睁开,与泪如泉涌的爱人对视。

“我是不是……太没用了?打个猎都能受伤……”面如金纸的奕洛瑰本想扯出一丝苦笑,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表情却让安永的眼泪掉得更凶。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胡说……”安永两眼通红地责备奕洛瑰,又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手,“别说话,好好养伤,你身经百战,这一次也不会有事的。”

安永嘴上说得乐观,心里却异常悲凉地清楚——自己身处的这个时代,不能输血、不能消炎,面对有限的医疗条件,奕洛瑰这样重的伤势,他要如何说服自己去放心?

如今的奕洛瑰与安永是何等的心意相通,自然能看出他眼底的担忧,于是忍着痛勉力吐出一句:“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原本怔怔发愣的安永被奕洛瑰这句话拉回神智,与他痴然相视了许久,最后只能越发用力地握紧他的手,哽咽着点点头:“好,你要说话算话,这是你答应我的事……”

******

精力对养伤的人来说无比珍贵,安永不敢久留,短短一晤后便与奕洛瑰辞别。当他失魂落魄地走出承香殿,孤零零地陷入彷徨时,一名来自嘉福殿的宦官却悄悄走到他面前,小声相请:“白马公,皇后得知您进宫,请您务必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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