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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男子下+番外篇——by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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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安永将玉幺安排在上游最里面的池子里,让冬奴和昆仑奴在下游的池子里洗澡,自己则居中挑了块石头坐下,背对着玉幺,面朝着冬奴和昆仑奴,监督他们几个老老实实地沐浴。

偏生玉幺不安分,时不时在他背后叽叽喳喳地调戏:“喂,又在假正经啦?你是Gay还看冬奴他们洗澡,实在是太邪恶了,应该面朝我才对!”

安永不理会她,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背后响起哗哗地拨水声,跟着又感觉到后背被水泼湿,不禁皱着眉喝止玉幺:“别闹了!快点洗完我们好回去。”

玉幺偏不答应,故意大声唱着歌,又拍着水花哀嚎:“哎呀这水好深,我要淹死了,救命哪……”

安永气极,随口还嘴道:“淹死也没人救你。”

他这一句话不经思量,竟令背后霎时无声。

安永这才发觉自己失言,心中立刻就懊悔,嘴上却笨拙地不知该如何道歉挽回。玉幺的沉默让安永如坐针毡,于是他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来,低着头就要往外走。

这世间常常有种境况叫作冤家路窄——当安永掀起竹帘闷头闪出浴室时,不经意间抬起头,才发现自己竟然迎面撞上了奕洛瑰。

奕洛瑰显然也是刚刚从温泉中出来,此刻换了一身常服,头发上还滴着水珠。看见安永的时候他微微一愣,眼珠中闪动着久别重逢才有的喜色,顿时让安永无比尴尬。

“陛下……”安永立刻低头向奕洛瑰行礼。自从听政殿一吻之后,这是他第一次与奕洛瑰如此近的照面,于是此时此刻他的眼耳鼻舌身意,乃至浑身四万八千个毛孔,无不感觉到奕洛瑰正在一步步地逼近。

他不由得紧张起来,连耳尖都生出阵阵燥热。这时候奕洛瑰已令安永平身,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避无可避,只能抬眼任目光相碰。一时四目交缠、相顾无言,两个人的心口都被彼此的眼神撞得发堵,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终是奕洛瑰伸手拈弄了一下安永的鬓发,有些讶异地问道:“你没有洗温泉?”

安永躲开奕洛瑰的触碰,不想谈论这话题,这时却听奕洛瑰轻声笑道:“这次我放过了浮图寺,你打算怎么谢我?”

安永愕然抬起头,没想到奕洛瑰会拿这件事来要挟自己。

“你不会真以为我放弃废教,是稀罕那一点钱和地吧?”奕洛瑰迎着他惊愕的目光,不禁嗤笑了一声,附在他耳边极认真地低语,“放心吧,今天我不会要你——在上战场之前,我习惯累积自己的欲望,不过等战事结束之后,我会问你要犒赏。”

他露骨的言辞让安永胆战心寒,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时他身后的竹帘却忽然被人一掀,就见玉幺裹着浴衣嘻嘻哈哈地跑了出来,在看见奕洛瑰时猛然刹住脚步,表情仅僵硬了一秒,下一刻便笑靥如花地跪在地上抱住了奕洛瑰的大腿,用夏雨荷式的腔调深情地发问:“陛下,您还记得流芳殿的玉美人吗?”

安永瞬间瞪大双眼,脸上的表情错综复杂,奕洛瑰也是无比尴尬,奋力将玉幺从自己身上扯开,板着脸警告她:“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别以为我赦免了你,就能容你在此不识好歹。”

“哎呀呀,一夜夫妻百日恩,陛下真是好狠的心,”玉幺蹙着眉假意受伤,继而眉花眼笑,“陛下行军一定很辛苦吧?今夜不如就召玉幺侍寝,让玉幺为您分忧解劳……”

“你再放肆,今天就没人救得了你。”奕洛瑰直到这一刻才深深体会到玉幺的不要脸,恶狠狠地将她一脚踢开。

安永赶紧上前护住玉幺,在奕洛瑰离开之后心有余悸地向她道谢。玉幺吃了奕洛瑰一记窝心脚,此刻揉着胸口直翻白眼,嘴上却仍然不肯老实,喘着气断断续续地笑道:“别谢了……老子是真打算……搞外遇来着……谁让你这人……老让我守活寡……”

安永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人,总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低级似的,性格怎么会这样乖戾……

这之后没过几天,安永一行便与大军分道扬镳,一路快马加鞭地抵达了赣州城。这座州城本就是一处依傍天险、易守难攻的屯军要塞,城形如龟、三面环水,仅靠城西西津门、城东建春门,以及城南镇南门上的三座吊桥连通着陆上往来。

此城紧邻百越、依山傍水,城外无风三尺浪、城中地无三尺平,因此景色变幻莫测,时而山石险峻,时而花开如海。玉幺几人很是兴奋,当天入住太守府之后,翌日一早便迫不及待地登上了城北的八境台观光。

八境台面临赣江,受江水冲击最甚,所以也是安永首要考察之地。管辖赣州城的裴太守陪同安永在城楼上踏勘,安永俯瞰着波涛滚滚的江面,沉吟了片刻,便问太守能否安排船只让他下到江面去看看。

裴太守立刻笑道:“别的下官不敢说,船只那是应有尽有的,此地邻近百越,不少船坞都能造二十丈以上的楼船。”

在一旁闲晃的玉幺这时手指着江中一艘巨大的三帆航船,兴奋地问道:“你说的是不是这种船?”

她的语气很有些放肆无礼,裴太守闻言不禁皱眉,却还是点头回答:“没错。”

“太好了!我们去坐船!”玉幺激动地拽着安永的胳膊,催他赶紧让裴太守安排,“难得有件好玩的事,总算是让我赶上了!我要坐那一艘最大最气派的!”

安永不理会玉幺,径自请太守安排了一艘轻便的白鹄舫,沿着赣州城下缓缓航行。这艘舟舫是用铁链将两条船并联而成,因此行驶时十分平稳。一时安永扶着船舷,玉幺站在船艄,昆仑奴则背着冬奴,嘻嘻哈哈地在两条船之间跳来跳去。就见侧畔千帆竞过、百舸争流,轻巧的渔舠在堆霜卷雪般的白浪中若隐若现,时而有大鱼在收网之时腾跃到半空,在日影里划出一痕银光。

玉幺勾着脖子看渔翁打渔,正津津有味,这时舫下一条渔舠恰好起了网,瞬间银条般的鲜鱼欢蹦乱跳地铺满了甲板。玉幺眼尖,在一堆青草鲢鳙里发现了一条很大的鲥鱼,立刻指天画地的扬声叫道:“这条鱼我要了!多少钱都给!”

她一边喊一边将身子前倾,冷不防脚下一滑,眨眼间竟一头栽进了江里。安永大惊失色,立刻起身往船尾跑,吓得裴太守跟在他身后大喊:“叫红船、快叫红船救人!”

安永赶到船艄时,发现玉幺顷刻间已被湍急的江水卷到三丈开外,他无暇多想,立刻踩着船舷跃入了江水之中,奋力向玉幺游去。玉幺在江水里一沉一浮地挣扎着,只能咕咚咕咚大口喝水,绝望之际她瞥见安永正游向自己,呜咽了一声也拼命往他那里扑腾。

安永在急流中一点点接近玉幺,这时赣江中救生的红船也飞梭一般赶到,艄公熟练地将竹篙一伸,终于将精疲力竭的溺水者拦住。大难不死的玉幺攀着竹篙吐了口水,余光里感觉到一个人影游到了自己身边,不禁呆呆地转过头去,在看见浑身透湿一脸苍白的安永时,一刹那失了神。

这一刻她泫然欲泣,心口被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堵满,双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只能望着安永傻傻抽噎。此时安永也已疲惫至极,根本懒得开口去责怪或者安慰她,径自气喘吁吁地向红船上的水手伸出手去,在他们的帮助下和玉幺一起爬上了舢板。

这次获救之后,一向张狂的玉幺终于气焰全无,在狼狈地回到太守府之后,破天荒地一个人躲在屏风后躺着,闷不吭声连晚饭都不肯吃。安永他们哭笑不得,只好蒸了鲥鱼来安慰她,就见冬奴憋着坏笑端来食案,冲着屏风后忍俊不禁地戏谑道:“玉美人,这条鲥鱼珍贵啊,一条鱼值你半条命呢!好歹赏脸尝尝?”

屏风后照旧无声无息,安永瞪着眼示意冬奴噤声,轻咳了两声才开口道:“事情过去就算了,你一向想得开,这次又何必怄气?”

安永皱着眉把话说完,屋中又是一阵沉默,好一会儿才听屏风后响起玉幺闷闷的声音:“在江里喝饱了,不饿。”

安永碰了钉子,无奈地回想着玉幺平日的所作所为,觉得让她挨一次教训也好,便领着冬奴和昆仑奴退出厢房,随她去了。

未曾想这一晚安永就寝时,躺在榻上朦朦胧胧刚要入睡,却无端感到身上一沉。他不由地睁开双眼,意外地发现玉幺整个人竟趴在自己身上,晶亮的双眼在夜色里微微闪着泪光,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细如蚊蚋地低语:“崔永安……我叫方逸。”

第五十七章:夜语

玉幺的话让安永愣了一小会儿,回过神之后,他顺势扶起了玉幺,陪她一同坐在榻上,关切地问道:“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个?”

玉幺在昏暗的夜色中低垂着双眼,喃喃道:“因为……我没想到你会跳进江里救我……我好像……对你动心了。”

安永心中一紧,片刻后却轻吁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道:“你怎么总是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正经一点?”

“哼,又给老子装熊……”玉幺嘿笑了一声,再抬眼时,眼泪已断了线一般滑下两腮,“我给你说件事吧——过去包我的那个人,是个不小的官,后来他调到北京,怕秘密暴露,要和我分手……那一次,我根本没想讹他的钱,我只是吓吓他,想让他别和我分了……”

玉幺说着说着浑身就微微发起颤来,像是从尘封的魔匣中放出了一只恶鬼,一瞬间把她的心都洞穿,血肉模糊地展露在安永眼前:“他约我在临海的悬崖上见时,我没想到他会把我推下去……”

安永听了玉幺的话后一直沉默,当感觉到一边肩头上传来微微的濡湿,不禁侧过身搂住她,低声安慰道:“都过去了,就放下吧……上天给我们机会再世为人,已是殊为可贵,所以更应该珍惜现在的日子。”

“是啊……本来我也没觉得这日子有什么好珍惜的,是老天无聊才让我又活一次。我两辈子只谈过一次感情,却是那么个结果……所以一直觉得谈感情就是最贱的,无论我怎么犯贱,都不会比那次更糟了……”这时玉幺直直望着安永,缓缓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像含着蜜糖一样呢喃道,“可现在不一样了……你不是慈悲为怀、还信佛吗?你就教教我如何放下,别让我再觉得自己像犯贱了……”

安永慌忙拦住玉幺,与她拉开一些距离,双目坦荡荡地正视着她,尽量用冷静的语气与她说话:“今天你能够对我说这些,其实就已经是放下了嗔痴。我很高兴你能从仇恨中解脱,所以也希望你……不要再自寻烦恼。”

玉幺一怔,听出了安永言下之意,却还是不肯死心地追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佛说: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安永伸手拂过玉幺的鬓发,目光哀伤地望着她,轻声道,“从过去……直到现在,我都是陷在忧怖之中的人。你做事一向比我干脆,所以我希望你能够远离烦恼,别像我一样无能。”

“你的意思是,你一直陷在爱欲之中,是吗?”玉幺盯着安永,一瞬间表情有些僵硬,“你爱的那个人肯定不是我……那么又是谁?我跟着你那么久,为什么一点都没看出来……难道是那个皇帝?”

“不是他。”安永摇摇头,苦笑道,“都是上一世的事了……”

“你耍我呢!”玉幺瞪着安永,有些羞恼,“你明明都已经回不去了,不是吗?这一世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做伴,你要是不能接受我,为什么一直对我那么好?!”

“这不一样,玉幺。”安永顿了顿,才继续道,“你和我在这里,同样是异乡异客,所以终此一世,你都是我最珍视的伙伴。”

“伙伴?因为我是女的吗?哼……亏我以为这一世变了女人,终于可以少点阻力,没想到却碰上你这么个死心眼的同性恋……”玉幺怔忡了片刻,忽然却又脸色煞白地问,“还是你嫌我脏?”

“别乱想,”安永立刻否认,对玉幺道,“你是因为心有迷障,才会玩世不恭,如今既已悔悟,脏在何处?只是我这一世不想再沾惹爱欲,只愿清清净净地了此一生。”

玉幺诧异地望着安永,下一刻就已洞察了他的内心,蓦然咬牙恨道:“你一直都在骗我!你说要我珍惜这一世的生命,其实你自己才是最自暴自弃的那一个!你到处做善事,却只是一条游魂,你就没打算在这一世真正当一个活人,对不对!”

她的敏锐一瞬间刺破了安永的心防,让他的双眼禁不住蒙上了一层泪。这时喉咙为了抑制哽咽正一阵阵地抽痛不已,安永却还是哑着嗓子,对玉幺吐出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话:“是的,我也努力过,可是不行……起初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会尽力去做每一件事,结果却越做越觉得孤单,只好放弃了记忆,一次次向掌权者下跪,麻木地俯首听命,逼自己去习惯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直到遇见你之后,才觉得回忆前一世的人和事,终于不再像做噩梦一样难以忍受。”

玉幺听了他的话,更是泪如泉涌,恶狠狠地骂道:“你这混蛋,你既然要做行尸走肉,为什么还要把我变成活人?”

“对不起……”安永躲开玉幺的目光,后退至床榻的边缘,不再说话。

“妈的,老子果然是犯贱,”玉幺双唇哆嗦着低语,起身跳下榻想要离开,却在临走前终又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望着安永问,“你非要绝情到……连上一世的名字都不肯告诉我吗?”

安永望着她沉默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玉幺和崔永安既然在这一世结缘,就不必牵扯到上一世了。”

“哼,还是你够狠。”玉幺冷笑了一声,决然转头离开。

内室中瞬间又恢复了静谧,前一刻的经历恍惚竟像是一场梦,安永木然望着屏风旁玉幺消失的地方,失神了许久,却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晚安永彻夜无眠,于是翌日早早便起身梳洗,冬奴照旧殷勤地侍奉在左右,安永却不知为何总有些错觉,觉得冬奴脸上的笑容微微有点发僵。

早餐的时候玉幺仍未露面,安永坐在堂中默默喝着鱼羹,正想着玉幺不知何时才能与自己和解时,却见堂前忽然冒出一道人影,竟一路大大咧咧地走到自己身旁坐下,没好气地冲着冬奴嚷嚷道:“饿死了!快给老子盛饭!”

如此嚣张的人除了玉幺还能有谁?安永神色一凛,不由地望着玉幺露出惊讶的目光,这时玉幺便也转过头瞪了安永一眼,气哼哼道:“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吃饭?”

一旁的冬奴顿时也来了精神,狠狠将玉幺的饭碗堆得冒尖,玉幺狠饿了一宿,此刻饿狼似的将饭一勺一勺往嘴里送,半边腮帮鼓得老高。冬奴看了忍不住乐呵呵地嘲笑她:“你看你这吃相,还想做我家公子的姬妾,你也配?”

“怎么不配?”玉幺白了冬奴一眼,大言不惭地喷着饭粒,“老子和你家公子一男一女一静一动,明明就是绝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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